[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1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51
第五十章 率部歸來


    那賊聽到此處,駭得魂飛天下,趕緊原路縮回去,四周同夥湊來七嘴八舌的詢問卻不得要領。鄭成一見,一巴掌抽過去,低聲喝道:“到底怎麼回事!說!”

    那賊被一耳光打回神來,失聲道:“這番休矣!那頭正商量著處決我等!”

    降賊一片死寂,完了,本想討口飯吃,還沒吃幾頓,就得命喪此地,怎么生是好?那鄭成也駭得魂飛天外,但好歹是見過大場面的人。抬頭看去,夜色之中,那頭守卒正圍在一處商量,四周沒有其他把守。不趁這時逃跑,遲了片刻,性命不保!打定主意,便對眾嘍羅吩咐道:“事已至此,不如搏一搏,或有一線生機!”

    “一切但聽哥哥吩咐!”眾賊小聲附和道。

    “稍後聽我命令行事,一旦叫逃,我等便四散逃竄。這夥撮鳥,人馬不過數百,顧得頭顧不了腚,總要逃出去一些。”鄭成說道。群賊聽了,心思也沒其他法子,總比坐以待斃好,便都應承下來。正商量著,那頭二十來個守卒似乎商議完畢,開始返回。

    “跑!”鄭成一個挺身竄起來,撒丫子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他一帶頭,一百多名降賊群起響應,四散逃開。那靖綏營守卒在外頭大呼追趕,就在此時,營中竄出一群人影,身形極其敏捷,跟在賊寇後面奔跑。幾個跑得快的,立即混雜其中。賊寇們只顧逃命,根本無暇他顧,個別人甚至閉眼睛,挺胸抬頭,方向都不看,沒命似的狂奔!

    “追!殺!站住!”身後,喊殺聲大作。群賊暗暗叫苦,早知如此,何必落草?這還不算完,還沒跑山坡,又聽後頭蹄聲急促。完了,官軍騎兵追來了!

    “娘的!你跟著我作甚?分開跑!”鄭成百忙之中扭頭一看,立時破口大罵。這群吃貨,蠢貨!早說了分開跑,怎麼全朝一個方向!

    徐衛從營帳中鑽出來,望著逃去的群賊,重重呼出一口氣。但願李貫一行人此去順利,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九哥!我們怎麼幹!”楊彥馬泰二人手提兵器,大步過來。

    “馬泰,將營中騎術嫻熟者全部召集起來,把今天繳獲的戰馬全部用,以備衝營!”徐衛沉聲令道。馬二大聲應下,立即著手準備。

    “楊彥,你跟我一路,率步卒隨騎卒之後,今晚,咱們幹票大的!”徐衛一拍楊彥肩膀,大聲說道。楊彥一口唾沫吐在手心,連搓幾把,扛了大槍二話不說扭頭就走。不多時,那起先還一片漆黑的靖綏營燈火通明,士卒們往來繁忙,都為稍後的大買聲作著準備。

    徐衛抬頭望著無邊的黑幕,暗暗祈禱,月亮千萬別出來,月黑風高才是殺人夜!

    大野澤在山東境內,名為澤,實為湖。太平盛世,這裡便是魚米之鄉,湖中水產豐富,不少人家靠水吃水,漁船不分晝夜出動,一片​​繁榮。可現在,遼闊的湖中不見一艘漁船。可岸上卻是一片雜亂。

    王善自與張叔夜接手後,心生恐懼,接連流竄。至大野澤方才停下,命部眾離湖駐紮,徐圖進取。自早派出自己的妻弟鄭成和勇將侯猛截擊從大名而來的徐九所部後,他一直焦急的等待消息。

    誰料,剛過晌午,便有嘍囉逃回。聲言遇一夥人,不到一千人馬,與所述相符。鄭成立即親率兩百餘騎兵衝擊,侯猛帶大隊步卒在後,發起突襲。可鄭成的騎兵剛一沖陣,攻勢就受阻,還被前後夾擊,包圍起來,施展不開。

    王善忙問步卒如何?逃回來的嘍囉滿臉晦氣,哀聲說道,一千餘步卒本欲救援。卻被一身長七尺,身著鎧甲,使一口長刀的後生領著不到一百步卒和數十騎兵,殺得人仰馬翻,四散逃竄。侯猛被那後生一刀將頭斬作兩塊,至於鄭成,怕是……

    王善大驚失色!再三詢問對方到底多少人馬,逃卒十分肯定,絕對不滿千人。這不由得讓他心生懷疑,若真不到一千人馬,怎會將自己最精銳的人馬打得落花流水?不是說大名來的徐九​​,率領的​​不過是些自行招募的鄉兵嗎?難不成比官軍還強?

    裝著滿腦袋糨糊,他又等來了陸續逃回的嘍囉。從這些人口中得知,鄭成被圍得鐵桶一般,無可奈何,只能向徐九投降,所部騎兵戰馬,俱為徐九所得。王善大怒,立即叫囂著點齊所有人馬,誓要將徐衛一夥斬盡殺絕!

    當時一個部下就質疑,鄭成侯猛二人率精銳兩千,尚且被殺得人仰馬翻,一死一降,咱們是不是中了朝廷圈套了?王善一驚!立即命人帶來向他禀報大名來敵一事之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不由分說,推出帳外亂刀砍死!

    那部下又進言,徐九所部如此剽悍,咱是不是先避其鋒芒,徐圖進取?王善卻心思,我手中尚有一萬餘眾,至少十倍於徐九,只有他躲著我走的份,我還怕他不成?遂不聽勸告。那部下再三勸說,王善也開始動搖,我唯一拿得出手的兩千人馬,被徐九打得幾無還手之力,是得防備一下。心裡拿不定主意,便推說容他再想一想。這一想,直想到天黑還沒決定下來。正猶豫時,突然得報,說是鄭成率部歸來!

    王善大喜過望!不是說他投降了麼?怎地又“率部歸來”?莫不是事情有所轉機?當即親出大營去接,遠遠望見兩個嘍囉架著鄭成,行色匆匆的往大營裡跑。後頭,近百人馬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跟隨。這叫率部歸來?

    那一頭,鄭成望見王善出來,急忙推開嘍囉,大哭前,納頭便拜:“險此見不著哥哥!”

    王善見他情緒如此激動,更加疑惑,忙一把扶起,急問道:“怎麼回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54
第五十一章 風將


    王善中軍大帳,說是大帳其實也就是拿農家曬糧用的竹編曬墊搭成,頭頂還有一個大窟窿,要不然,帳中那團柴火會直接將這大帳燒成灰。望著那堆篝火,鄭成心中稍安,便事情一五一九地報告給了王善。其他基本符合事實,惟獨逃脫一項說成是他謀定而後動,率領部下殺死對方看守士卒,趁夜逃走。

    王善還不了解他這個妻弟?心知其中必須有假,也不說破,又問起徐九虛實來。不過這一回,鄭成所言又和逃卒不太一樣,聲稱徐九所部約有一千餘眾,裝備精良,悍不畏死,進退得當,熟悉陣法,不過一般官軍可比,建議王善立即轉移。後者聽罷,不置可否,命其好好歇息,至於轉移一事,需從長計議。

    坦白的說,王善對小舅子的話半信半疑。信,是因為自己戰力最強的部隊被打得稀爛;疑,則是因為自己這小舅子太不靠譜,口中一貫沒真話。若是徐九真有一千餘眾,且裝備精良,訓練有素,又以今日之戰況看,那還真得轉移。老子寧願去撞張叔夜,也不觸徐九這霉頭。真他所說有假,自己好不容易拉起這萬把人,又竄到這山東河北邊境,再跟去官軍打,實在不划算。一時進退兩難,正沉思間,聽見外頭喧嘩,心中不快。喚進侍衛詢問,說是有人逃跑,被捉了回來。

    “殺!”王善不假思索的下令道。 “有多少殺多少!”侍衛領命而去,不多時回報,已處決十餘人。

    又過一陣,仍舊沒決定走還是不走,外頭又鬧成一片。王善大怒,不等他召喚,白天建議避徐九鋒芒的部下急闖進來,禀報說又有數百人集體逃跑,派人去追,只捉回二十幾個。

    “殺!梟首示眾!”王善跳著腳吼道。這群村夫,殺光才好!

    “哥哥,此事必有蹊蹺,莫如……”

    “有甚鳥蹊蹺,殺了再說!”王善狂吼道。部下畏懼不敢言,只得退了出去。未幾,神色慌張的跑回來,大聲報導:“哥哥,又跑了……”

    “直娘賊!”不等他說完,王善瘋了一般抽出腰間佩刀,大步衝了出去。王善這軍營,嚴格說起來,根本不能算軍營。因為根本沒帳篷,條件好的還有塊破席,避避露氣。大多數人,根本就是席地而臥。也沒個章法,三五十人聚在一處,懷抱兵器亂七八糟的躺著。見他提著刀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紛紛起身,噤若寒蟬。

    望見大營西北角喧鬧,王善大步趕去,遠遠看見數百嘍囉圍在一起,也不知作甚。衝前去,踹倒圍觀部卒入內一看。幾十人,有老有少,跪在地不停的磕頭,哀聲求饒。那手持大刀,本該行刑的漢子面面相覷,下不了手。

    “你這群吃貨!還愣著作甚,殺!”王善揮著手中鋼刀怒聲狂吼。

    “王頭領饒命啊!我等都是本分農戶,不曾幹過傷天害理的事情。”一老者,看模樣年逾花甲,爬到王善面前,直磕得頭破血流。

    “老子專幹這傷天害理的事!”話音一落,手中鋼刀奮力斬下!那老頭一聲慘叫,鋼刀砍中肩膀,嵌入骨中!四周嘍囉,駭得面無人色,紛紛側頭,不忍觀看。

    地上爬起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連滾帶爬撲將過來,一把抱住老頭,放聲痛哭。又對著王善再三磕頭,涕淚俱下道:“求爺爺饒命!求爺爺饒命啊!”

    王善怒不可遏,一腳踏在老者肩上,奮力拔出刀來,劈頭就是一刀!人群中驚呼聲一片,眼睜睜看著那老頭被劈開頭顱,倒地抽搐不止。

    “爹啊!”那漢子抱著老父,撕心裂肺般哀嚎起來。觀者莫不動容,俱是爹生娘養,首領這實在有些……

    那圍觀嘍囉中有一人,緊攥著拳頭,怒目而視。見老者被殺,那漢子只顧抱屍痛哭,竟無絲毫反抗的念頭。按壓不住怒火,腳下一動就要出頭。卻被身旁一人緊緊拉住,五短身材,塌鼻小眼。

    兩人正對視著,又聽一聲慘叫,扭頭看去,那抱屍痛哭的漢子也倒在了血泊之中……王善強令部卒,將所有逃跑之人統統斬首,違令者死!數十把長短刀接連落下,那五短身材的漢子緊接拉了同伴閃到一旁。

    “哥哥拉我作甚!待我去,便只三五拳,打死那畜生!”

    “噤聲!你忘了身上擔的干係?”瘦小漢子一雙小眼中爆射出精光,四周一看,見沒人注意,低聲道“我這就出去,半個時辰以後,你會同其他弟兄按計行事。此事若成,你我俱受重用!”對方一​​陣沉默,片刻之後,重重點了點頭。

    “切記!不可意氣用事,否則害人害己!”瘦小漢子又叮囑一句,這才鬆開手。

    “哥哥萬事小心,見了徐……”說了半句,自知失言,趕緊閉嘴。那瘦小漢子狠狠盯了他一眼,扭頭朝西走去。

    此時,許多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王善處,正是脫身的好時機。瘦小漢子一路不緊不慢,盡力不引起他人注意。其實就他這容貌身形,也很難讓人去注意他。不消片刻,行至營邊,脫身在即。正歡喜時,忽聽背後有人喝道:“站住!”

    心頭一震,暗暗叫苦,雙手攏入袖中,緊握雙刀。只待身後來人,便一刀刺死!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不著痕跡的抽出刀來,正待轉身一刺!

    “你嫌命長?一個人跑十打十被抓回來!要跑咱一起跑!”

    扭頭一看,身後立著五六個人,都東張西望,神色慌張。這模樣,一看就知道心裡有鬼,還想跑?偏偏自己又不便解釋,時間又急迫,瘦小漢子也不理他,取出雙手,掉頭就走。方才一步,肩膀便被人捉住:“都跟你說了……”

    “撒手!”身形一側,泥鰍一般滑出來,瘦小漢子幾個箭步竄出,縱身躍過拒馬,眨眼間就消失在夜色之中,直看得那幾個漢子瞠目結舌,半天沒回過神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57
第五十二章 摸營


    夜幕無邊,微風徐徐,這夏日的涼風本該讓人心曠神怡,備感舒適。不知為何,此時的風卻吹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慄。王善大營中,騷亂已經平復,在兩百多顆人頭掛出示眾後,沒人再有膽量逃跑。儘管嘍囉們仍舊暗地裡風傳徐衛所部是如何凶悍,但那畢竟只是傳聞,比起眼前的恐懼來說,算不得什麼。

    賊人們席地而臥,有的已經熟睡,有的卻還睜著眼睛,無神地望著燃燒的篝火。從落草那天開始,他們就不知道明天會是什麼樣。或許,能再打退一次官軍圍剿;或許,能搶到一批糧食,吃幾天半飽;或許,沒有明天。

    而對於那些被迫入夥的人來說,這一夜注定是漫長的煎熬。一頭是兇殘的匪首,一頭是剽悍的官軍,他們似乎沒有出路。偶爾抬頭,看著那一顆顆高高懸掛的頭顱,這些人不禁悲嘆,天下之大,怎就沒咱一條活路?咱不過要碗能糊口的飯,要件能遮羞的衣,何至如此艱難?

    “睡,明天或許就沒得睡了。”從睡夢中醒來的同夥夢囈般說道。

    是啊,明天或許就沒得睡了,或者就永遠睡了。管他呢,亂世人命賤如狗,今朝有覺今朝睡。挪動麻木的身子,正想躺下,忽然揉揉眼睛,難道我看錯了?那外頭有影子在動?再仔細一看,沒錯,是一片影子,緩緩的移動過來。那巡哨的人早抱著槍睡著了,哼,若被面發現,少不得一頓好打。不好!是人!

    “官,官,官……”

    “關什麼關?睡……”

    “走水啦!快救火!”一聲驚叫,響徹賊營。無數被擾了清夢的賊人揉瞇著惺忪的睡眼,口齒不清的咒罵著。待瞇眼一看,大吃一驚!果然起火了!還不止​​一次,左邊,右面,東邊,全都起火了!天!怎麼連王首領的中軍大帳都失火了!

    “官軍!”那亡魂皆冒的漢子終於嚎了出來。遲了,巡哨的賊人還在睡夢之中,就被人割斷了喉嚨,那片人影迅速竄進來,麻利的抬開拒馬。幾乎同時,西面蹄聲大作!無數賊寇躍起身來,四處尋找自己的兵器。

    “官軍摸營!大夥逃命啊!”不止一人放聲大呼!聽到這話,本還尋找兵器準備抵抗的賊寇膽戰心驚,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不由自主的跟隨同伴往東面跑去。那彪騎兵來勢洶洶,速度極快。馬騎卒俱持長槍大斧,一路砍殺!不少人剛剛從地上躍起,就作了無頭之鬼。

    一時之間,賊營大亂。群賊蜂擁而逃,都撲東面而去,無奈人數太多,自相踐踏,一個倒下,絆倒一片,背後的人毫不停留,不顧同伴在地哀號,重重踩過。

    “殺!”眼看著就要奔出營口,那東面又傳出震天的喊殺聲!當先一人,全副披掛,持一柄五尺長刀,寒光奪目!他身後,潮水般湧出無數人影,呼喝著殺將進來。娘啊,天無門,下地無路,真是死期到了嗎?賊人們呼天搶地,絕望至極。

    正當此時,又有人喊道:“到處都是官軍!走投無路,會水的跟我下湖!”話一說完,便見黑壓壓一片賊人,都往北而逃,那裡正是大野澤!

    喊聲,哭聲,殺聲,腳步聲,馬蹄聲,大火燃燒發出的響聲混雜在一起,整個賊營亂成一鍋粥。竟無一人出來號令組織,當王善衣衫不整的從中軍大帳中竄出來,迎接他的,是一匹飛奔而來的戰馬。

    縱身一躍,險險避過奔馬,挺身而起,大聲吼道:“別慌!別亂!你們這群愚貨,手裡拿的是燒火棍嗎……”任憑他如何叫罵,沒有一人理他。張目四望,營中大火熊熊,到處都是敵人。自己好不容易拉起的萬餘人馬,四散逃竄,甚至還有人跪在地上,將兵器高舉過頭頂……

    牙關幾乎咬碎,他狠狠一跺腳,罷了!今天認栽!老子名聲在外,再重新拉起隊伍!身前身後,殺聲四起,王善一驚,俯身抓起兩把泥抹​​在臉,混進人群,低頭就跑。不對!怎麼都往北跑?那裡是湖!這幫吃貨,豬狗,人家沒殺你,倒自己跳湖尋死!

    拼命擠出人群,正欲沿著湖岸向東跑,冷不防一人厲聲喝道:“王善休走!”側頭一看,一五短身材的漢子,手持兩柄短刀,正奮力追來。

    這番苦也!

    王善暗叫一聲,雙腿發力,死命奔東狂奔!那背後的漢子,雙刀換作一手拿,從懷中摸出一物,腳下不停,沉聲喝道:“中!”果然,前頭王善應聲而倒。那漢子一喜,便急步前,人還未到,倒地的王善突然躍起,手中寒光一閃。那漢子心頭一凜,急用雙刀格擋。一聲脆響,王善那刀正砍在胸前,若不是及時反應,豈不遭了他的道?

    王善一擊不中,回刀猛攻,刀刀致命。那漢子卻也不慌,先前還敏捷的閃躲著,突然將身一矮,竟從對方胯下鑽過,雙刀同時劃過王善雙腿。一聲悶哼!王善站立不穩,跪倒在地,以刀支撐,還想再起。那漢子一對雙刀,卻已架在脖子。

    “暗青子李貫?”腦中閃過一個名字,王善失聲叫道。

    “你也知道爺爺大名?”李貫雙手一緊,那刀已劃破皮肉,王善負痛,強忍著不吭聲。

    “李貫大名,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好漢,今日王某認栽,但求放我一條生路。等我重整人馬,願與兄弟共……”

    李貫不等他說完,一口截斷:“呸!你算個甚麼東西?爺爺現如今追隨靖綏營徐衛徐副使,吃朝廷,用朝廷,殺個賊還有三貫賞錢。眼下逮了你,大功一件,指揮使必有重賞!跟你作草賊?背你娘的時!起來!”

    王善心知,若被他捉去,落在徐衛手裡必死無疑。一緊手中鋼刀,便打算拼個魚死網破,主聽背後李貫冷笑道:“信不信爺爺把你手筋挑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59
第五十三章 梟首


    王善賊營已成一片火海,賊人們上天無門,下地無路,除少數人趁亂逃出外,其餘紛紛投湖邊而去。北人不熟水性,望著無邊大湖進退兩難。那會水的,早就撲通一聲跳進湖裡逃命去了,不識水的也被後頭同夥推擠掉入湖中,起先還冒顆頭顱大呼救命,片刻之後,再不見踪影。那大小賊寇,絕望大哭,哀聲四起。背後官軍又追得急,走投無路的嘍囉們互相擁作一團,一齊跳入湖中,臨死也找個伴。一時之間,大野澤畔,落水聲,呼救聲不絕於耳。

    “奉大名靖綏營指揮使徐衛軍令!繳械不殺,投降免死!”正當群賊絕望之際,後頭官軍齊聲大呼。賊人一聽,不作他想,立時拋了兵器,跪倒在地。那大野澤畔,數以千計的賊寇退潮般跪了下去,高呼饒命。

    徐衛不敢大意,降賊數倍於我。一旦發現靖綏營不過數百人馬,再有人領頭的話,必生禍亂。遂令士卒於湖邊形成包圍之勢​​,又遣人收繳軍器,馬泰所部騎卒遠遠觀望,一旦事變,立即衝殺。

    “低頭!亂動者死!”士卒們聲色俱厲,喝令降賊全部低頭跪下,不得仰視。同時雙手齊動,麻利地收繳著兵器。徐衛立在騎卒之前,仍舊雙手握刀保持戰鬥姿勢。現在還不到高興的時候,任何疏忽都有可能導致前功盡棄。不多時,士卒收繳完武器報,並未發現匪首王善踪影。正遺憾時,便瞧見兩個漢子拖著一人快步而來,李貫手持雙刀跟在後頭。

    行至徐衛面前跪下,報導:“小人擒獲匪首王善!”

    一語既出,滿場皆驚!王善?這蓬頭垢面,狼狽不堪的漢子便是匪首王善?徐衛心中一喜,脫口問道:“你怎知他便是匪首王善?”

    “大人有所知,王善與小人是同鄉,雖不認識卻認得相貌,絕不會錯。”李貫斬釘截鐵地說道。原來,他與王善都是武強縣人,雖無來往但王善從前因盜竊被遊街示眾,後又因行凶本該判刺配,族人湊錢疏通方才得免,由是認得。

    “大人明鑑!小人姓劉,因家中行二,人稱劉二。乃兗州人士,被賊人強迫入夥,流落至此,絕非匪首!大人開恩饒命!”那坐於地之人突然抬頭叫道。徐衛見他滿面污穢,看不出本來相貌,令士卒抹去其面污泥仔細辨認。李貫言之鑿鑿,確係王善不假。

    那人卻還在爭辯,拒不承認自己是匪首。徐衛一手提刀,一手提他,拖至湖邊,置於火把之下,命降賊指認。瞬間,群情激憤!幾乎釀成兵變!那本安安分分跪在地的賊人,大多起身,破口大罵,甚至有人往前衝來,要取他性命。靖綏營士卒用槍桿刀背猛擊,方才鎮壓下去。

    “徐副使,先前這廝斬殺無辜百姓,入賊營探風的弟兄全都看到。副使若不信,可問他們!”李貫說道。徐衛當即召來那十餘混入賊營的士卒,都指認那人便是王善,紛紛痛罵此人滅絕人性,濫殺無辜。王善見抵賴不得,大驚失色,癱作一團倒在地上。

    徐衛心頭大喜,這一陣不只衝破賊營,俘虜賊寇,還活捉匪首王善,可謂克盡全功!

    “這賊人之中,裹脅入夥的不在少數,迫於生計而落草的也極多,你看怎生處置?”靖綏營副指揮使張慶問道。

    徐衛望著數千跪倒在地的降賊,一時沒作回應。靖綏營目前正值招兵買馬,壯大實力之際,山東一行,斬獲頗豐。若不趁此機會擴編,更待何時?再者,那大多數人落草,都是迫於無奈,或是受威脅利誘所至。交給朝廷,也不過就是發配充軍,何必便宜他人?何況這數千之眾,押解運送也是個難題,若是一個不當,走脫了去,早晚必還為賊。我這鄉勇營,待遇雖不比禁軍,好歹朝廷管吃管餉,戰功賞賜又不少,何不就地招募?但有一條。這降賊中,雖大多為無辜百姓,但也有不少人是負罪累累的兇惡之徒,若編進軍中,怕是害群之馬。

    正思索時,忽聽降賊中一人大聲叫道:“官人莫是大名府夏津縣徐家莊人麼?”

    守衛士卒前就是一棒,打撲在地,喝令低頭跪下。那賊卻是不從,掙扎喊道:“那徐家莊有位英雄,乃西軍宿將,鎮守邊陲,威名遠揚,官人可認得!”

    士卒又欲棒打,被徐衛喝止,命帶前來。問道:“你認得徐太公?”

    那人被打得不輕,塌著一邊肩膀,忍痛回道:“家中老父,原為西軍士卒,出生入死多年。每言及天甫公必肅然而立,痛哭流涕。官人既姓徐,又是大名府人士,想必識得太公。我等都是該死之人,但求大人一件事,這王賊殺害百姓,作惡多端,我替枉死之人請求大人,將此賊梟首示眾!”他剛說罷,那降賊又是一陣騷動,無數人高呼“殺王善”,對著徐衛叩頭不止。

    張慶小聲言道:“王善擁眾萬餘,為禍山東,若能活捉解往東京,功勞更大。”這個道理徐衛如何不懂?但見此時群情激憤,心思若想讓這些賊人誠心歸順,必須讓他們知道,我徐衛和你們一條心!

    “左右!”打定語音,徐衛毫不遲疑,沉聲喝道。 “將匪首王善,就地梟首!”

    數名士卒奔前來,拖了死狗一般的王善,跪於眾賊面前,兩人執其臂,一人扯其髮,另有一虎背熊腰的壯漢,持一柄朴刀,往掌心吐兩口唾沫,又將刀身在鞋底一擦,準備停當,望向徐衛。當他點頭之際,大刀隨後斬落!淒厲的慘號,讓人聞之色變!那刀卡在王善頸項,並未切斷頭顱。王善負痛,竭力哀號。原來,那行刑的漢子,惡王善之行,故意使他多受些痛楚。

    “大人開恩!給個痛快罷!”王善極力掙扎,咬破嘴唇,鮮血直流。無奈被兩名士卒死死按住,動彈不得。那切入頸項的刀還握在行刑漢子手中,只要一動,其痛苦不可言狀。

    “我就給你個痛快!”徐衛話音落地,猛揮狻猊刀同時斬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8:39
第五十四章 兩軍對陣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王善被誅後,徐衛趁熱打鐵立即命人清點降賊人數,粗略算來竟有六千餘人!是靖綏營總兵力的十倍不止!六百多士卒將六千多賊寇堵在湖邊,若日白天,一眼看去將是何等壯觀,或者,何等懸殊?

    心中不免震驚,徐衛心知這六千多人雖然被繳了械,但目前來講仍舊存在變數。首要之任務,就是將其打散分化,不然結果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正與幾位都頭商議,巡哨忽然來報,有大隊人馬正奔這邊而來。

    眾人吃了一驚,這三更半夜,什麼人還往這荒郊野外跑?難不成是王善援兵?徐衛不敢大意,親率楊彥馬泰二都頭,領了兩百馬步軍便迎了去。出了賊營,前頭一馬平川,兩百士卒前進不久,便望見東方一片黑影快速移動過來。未幾,蹄聲震天,對方來得極快!

    “列陣!”徐衛一聲令下,那一百餘步卒已不消都頭指點,居中列成方陣。長槍兵整齊排成四列,第一排半蹲,槍頭挑朝前。持刀挎盾的刀盾手吊後列在兩側,嚴陣以待。數十騎卒不遠不近的靠近步卒,隨時準備迂迴衝擊。

    “九哥!對方不知我虛實,不如主動沖他一陣!”楊彥勒緊韁繩,一挺曲刃槍說道。接連兩日作戰獲勝,這小子是信心爆棚!現在甭說是賊寇,哪怕是朝廷禁軍打來,他也敢主動出擊。

    “反之亦然,我們也不知對方虛實,若是貿然衝擊,踢鐵板怎麼辦?”徐衛反問道。楊彥一時啞口無言,悻悻的收了兵器,不再多話。對方馬隊在距離徐衛部隊數十丈之外突然停住,竟有一匹戰馬嘶鳴,看來是束馬銜枚,準備搞突襲。

    不多時,對方奔出一小隊人馬,急馳而來,至靖綏營陣前數十步停下,內有一人高聲問道:“為首之人出來答話!”

    徐衛左右一看,策馬前行,左邊楊彥右邊馬泰緊緊相護。到了對方跟前,隔著幾步距離方才看清,那行人俱是全副武裝,披掛整齊。照這裝備看,應該不是流寇。既不是賊寇,那麼披甲帶兵的,就只有朝廷官軍了。

    “你等何人,報名來。”對方為首之人大聲問道。

    楊彥立時接口:“大名府靖綏鄉勇營!”

    “鄉勇?那你等列在陣勢,意欲何為?”對方帶著幾分輕蔑的口吻問道。

    楊彥心頭不快,雖道:“你管得著麼?奉我家哥哥之命,在此操練士卒!”深更半夜操練士卒?這份勤勞,怕是大宋百萬軍隊中絕無僅有的。

    那頭聽了這話,登時大怒,揚起手吼道:“你看我管不管得著!”勁風呼嘯而來,徐衛手快,反手一刀揮去!那戰將背後士卒齊齊策動戰馬想要包圍,楊彥馬泰倆個,一杆槍,一柄斧直伸在對方面前,厲聲喝道:“都別動!”

    那戰將手握半截馬鞭,惱羞成怒!抽出佩刀,直指徐衛:“你等想要造反不成?”

    徐衛冷哼一聲,一刀蕩開對方兵器,不屑地說道:“我奉命勦賊,你率軍來攻,是你想造反?”

    那戰將一時為之氣結,片刻之後,呸道:“老子不跟你這等醃雜廝爭執!快些閃開,貽誤戰機,你吃罪不起!”

    楊彥忙裡偷閒插了一句:“戰機?你跟誰戰?王善賊寇?真對不住,已被我靖綏營擊潰,餘眾皆降!你們吶,油水都沒得吃,甭說殘羹剩飯了。”

    對方哪裡肯信,王善所部一萬餘眾,官軍剿了數次,各有死傷。就憑你們這夥一腦袋高梁花子的土包子想剿滅王善,放你娘的屁!爺爺率一千精銳衝鋒,知府相公還率大軍在後,也不敢誇海口說一定能擊潰王善!

    那戰將極目遠眺,見前方大營果然大火燒天,心中驚疑不定。腦中靈光一閃,看這模樣,王善軍中必生變故。若他所言屬實,老子率軍前去,搶他功勞!若說了大話也不打緊,王善營中既已生變,老子一千鐵騎沖他一陣,斬獲也不小!一念至此,更為驕橫,語含威脅道:“我乃兗州兵馬都監!奉命勦賊,不管你等撮鳥什麼來頭,速速與我閃開!否則以賊寇論處!”既然是鄉兵,與百姓何異?這戰將以為把官銜抬出來,必嚇得這些鄉巴佬滾下馬鞍,伏地便拜。

    哪知,對面那三個“撮鳥”根本不為所動,其中那個身形肥胖的漢子還小聲問了一句“兗州兵馬都監幾品官?”

    “爺爺是朝廷正八品!你等讓是不讓!”那戰將失去了耐性,怒吼出聲。

    徐衛一聲冷笑,根本不想搭理他,楊彥卻忍不住,一口啐道:“阿呸!我當你是什麼鳥!八品?我家哥哥是朝廷修武郎,正經的八品官,輪得到你呼喝指使?”

    那戰將一聽,世道變了?什麼時候鄉兵勇頭這等不入流的貨色也帶八品銜?

    雖然得知對方也帶有官銜,但這是我山東地界,你大名府的鄉兵,還能壓得過我這地頭蛇?便是搶你功勞又怎地?當下把心一橫,就欲打馬回陣,準備率軍突擊。剛調轉馬頭,一騎飛馳而來,遠遠呼道:“劉都監!知府相公鈞旨,若遇得至大名而來的鄉勇,切勿傷了自家人!”

    娘的!誰跟這群土狗是自家人!劉都監暗罵一句,充耳不聞。急急打馬回陣,傳令全軍,準備突擊!讓這群該死遭瘟的土狗看看,什麼叫精銳之師!

    “都監,怕是不妥!對方雖為鄉勇,但畢竟是赴山東助戰。且為首之人帶有官銜,若起衝突頭追查下來,我等吃罪不起。”一名馬軍軍使同步軍都頭勸阻道。

    劉都監哪裡肯聽,怒罵道:“今日若不叫他知我手段,顏面何在?休要多言,與我衝將過去!知府相公追查,都由我一人擔著!再嚼舌,一頓好打!”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8:43
第五十五章 張叔夜


    “九哥,怎麼辦?”馬泰有些不安的問道。天底下沒這事兒啊,鄉兵跟禁軍打起來?恐怕咱們討不到好?聽那廝口氣根本沒把咱放在眼裡。

    “怎麼辦?”徐衛冷笑一聲,“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也猜到了對方的意圖,擺明了是想渾水摸魚,分一杯羹。老子巴巴帶著弟兄從河北跑到山東來幫你們勦賊,你不費一兵一卒就想分肉吃?老子手底下弟兄答應嗎?

    “就是!欺負咱人馬少,看不起咱鄉兵?姥姥!九哥,你一聲令下,我打頭陣!”楊彥這廝好像生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只要有仗打,他比什麼都歡喜。至於打誰,那倒是其次。三人打馬回陣,徐衛傳令所部,準備作戰。那百餘士卒並不知對方來頭,剛剛擊潰一萬之眾,眼前這點咱還怵他?個個抖擻精神,等著將三貫納入囊中。

    那劉都監遙望這邊,見徐衛根本沒有讓步的意思,弄得是騎虎難下。真打,頭肯定追究,再說知府相公已傳了軍令,自己要是火併,就是違抗軍令。不打,面子掛不住,咱堂堂禁軍,難不成還怕鄉兵不成?

    正在那兒裝腔作勢,呼喝號令,便聽到陣後馬蹄聲響作一片,心知是知府率軍趕到。趕緊扯開嗓子嚎起來:“將士們!與我衝前去,端了這鍋河北撮鳥!”

    剛說完,一彪兵馬飛速而來,當先一人大聲呼道:“劉豫罷手!”

    等那人衝到身前,劉都監在馬上拱手道:“知府相公。”

    那馬上知府遙看徐衛陣勢,回頭問道:“對方什麼來頭?方才聽你喊說,河北來的?”

    “正是,那幫鄉兵自稱大名府什麼靖綏營,好大的口氣!直將我禁軍視若無物!卑職咽不下這口氣,所以才……”劉都監倒打一耙,將挑起衝突的責任完全推給徐衛。因為他知道,這位知府相公是個眼睛裡不揉沙子的主兒,聽了這話,必定惱怒。

    果不其然,那知府聽罷,沉聲喝道:“胡鬧!”言畢,調轉馬頭,狠打幾鞭,直撲對面而去。劉豫一陣得意,小東西,這下有你受的。不給你顏色看看,你這群奶還沒斷的娃娃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再說那頭徐衛,早就嚴陣以待。左等右等,不見對方馬軍衝來,又竄出一人,身後跟著一小隊人馬過來。那當先一騎遠遠呼道:“徐九何在?”

    聽這聲音有幾分耳熟,徐衛也不應聲,等走得近了,看身形似曾相識,再跑得近些​​,這不是濟南​​知府張叔夜麼!趕緊打馬迎前去,大聲回道:“徐衛見過知府大人。”

    那張知府見到徐衛,又瞧見他身後賊營大火,急問原由。徐衛據實以告,聽得張知府難以置信。忙命他前頭開路,與靖綏營士卒一道前去查看,倒把大軍扔在了後頭。入了王善賊營,看到遍地狼藉,橫七豎八栽倒的屍首,趕到湖邊,又見到那數千俯首跪地的降賊,大喜過望!

    徐九這小子,兵不滿千,裝備又差,從河東趕到山東助戰,入境第一日,便將王善賊部擊潰,生俘數千人!果真有些本事!自己沒有看錯人!來不及嘉獎,急問匪首王善,卻見徐衛伸手指向地面那具身首分離的屍骨。什麼?還殺了匪首?

    張叔夜為官數十載,宦海沉浮,什麼場面沒見過?此時,卻硬是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撫慰褒獎。又思士卒勞頓,便命兩軍合作一處,就地駐紮,修整一夜,明日再往齊州進發。大軍紮下營寨,張叔夜遣軍看守降賊,又差軍醫救治靖綏營傷者,雖然急欲知道作戰經過,但還是體諒徐衛辛苦,讓其好生歇息。

    次日清晨,徐衛一覺睡醒,天剛放亮。士卒端來熱水,剛剛洗漱完畢,便有濟南軍士到來,說是知府相公請徐副使過去共用早飯。他也不推脫,吩咐各都頭帶領士卒操練後,便隨那軍士出了營帳,往張知府大營而去。

    一路留心查看張叔夜部駐紮之法,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徐衛雖然還算不內行,但對比四哥徐勝所敘之法也不難看出,張叔夜的確是知兵之人。中軍大帳前,一桿大旗招展,“以徽猷閣侍制權知濟南府事張”,那營寨扎得極有章法,營中士卒往來巡邏,井井有條。既然有此,那為何還剿不了王善這等貨色?帶著這個疑問,徐衛踏入了張叔夜的中軍大帳。

    從前猜想,古代將帥的中軍大帳,必是威武森嚴,排著兩列交椅,擺著十八般兵器,那最首必定一把虎皮交椅,最好還是白虎皮,前面設一長桌,放著籤筒令旗。大小將領分列兩旁,殺氣騰騰的侍衛守在外頭,等主帥一聲令下,便各自執行。

    可張叔夜這大帳,一不見交椅,二不見兵器,僅幾面牌,幾條旗。最首也僅是一張木椅,一條破桌,堆放著一些文,擺著文房四寶,僅此而已。而張知府也未著戎裝,一身青衣小帽,隨便得很,正坐在一張小几前,埋頭看。

    見他看得出神,徐衛也不打擾,就立在原地靜靜等候。對於這位歷史被俘後絕食而死,保持氣節的前輩,他還是相當尊敬的。儘管,他不一定認同這種做法。

    過了許久,張​​叔夜放下卷,閉著眼睛揉了揉,嘆道:“到底是老了,眼力越來越不濟。”

    “唐朝郭子儀八十高齡還上陣殺敵,知府大人怎麼就叫起老了?”徐衛笑道。

    睜眼一看徐衛立在面前,張叔夜失笑道:“你幾時進來的?怎麼不言語一聲?”

    “怕是有一頓飯的功夫了,見大人看得入神,所以沒有打擾。”徐衛回道。

    張叔夜連連招呼道:“來來來,坐下吃飯。稍後我得賞那小卒幾鞭,怎地這般不懂事,怎麼能讓夏津之虎立這麼久?”

    徐衛上前坐下,見全是葷腥,而且都是能頂事的東西。大肘子,大肉塊,大饅頭,除了桌子小點,其他什麼都大。

    “知府大人,懲罰倒不必。但你這中軍大帳的警戒可得加強,換作我是你的對手,我一定派人想方設法潛入你大營!”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8:50
第五十六章 論邊事


    張叔夜聞言笑道:“我這軍營鐵桶一般,誰能混進來?”徐衛知他沒當回事,也不再多說,兩人相對而坐,共進早餐。張叔夜憋了一宿,再也忍耐不住,直截了當的問起作戰經過來。徐衛也不藏著掖著,簡明扼要地將昨天的戰事講述一遍。

    張叔夜聽罷,竟連飯也忘了吃,嘆道:“雖未身臨其境,也能體會當時凶險!徐九,你這回立下大功了!”自王善起事侵擾地方,他便一面追剿,一面奏朝廷遣軍同剿。本以為,朝廷會調大名駐泊禁軍助戰,沒料到居然派出了徐九的鄉勇營。更沒有料到的是,徐衛這班鄉勇竟然在一天之內就擊潰王善賊部,斬殺匪首,收降餘眾。他巴巴率大軍趕來,竟沒他什麼事了。一來覺得有些汗顏,二來對徐衛又高看幾分,此子年紀雖輕,見識卻不小,不但能高談闊論,還能埋頭實幹,絕對是可造之材。尤其令他傾心的是,徐衛生在行伍世家,能披堅執銳,率軍作戰,這本不稀奇。奇就奇在,這小子和他老子簡直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他日前程不可限量。

    “我與你父當年在西北共事,算你半個長輩,託大稱你一聲賢侄。自夏津一別,回到山東後我一直在想你提到的事。越想越覺得後怕,女真人個月又派出使節入宋示好,今年以來,這已經是第四次,真如你所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賢侄以為如何?”張叔夜拿著饅頭一口未咬,神色肅穆地說道。

    徐衛倒是吃得挺歡,聽張叔夜這般問,並不正面回答,而是說道:“還不算完,不出一個月,金人還會遣使入宋。不過這一回,會放出一個大釣餌。”

    張叔夜放下碗筷,驚異道:“哦?願聞其詳。”

    徐衛見他如此認真,也不好再大塊朵頤,放下食物,正色道:“大人想必知道,燕雲十六州本為中國之地,自石敬塘割讓給契丹人,便成了北方鐵騎南下的前沿,使我國戰無可依,疲於防守。宋金相約攻遼,事先講好滅遼之後歸還燕雲之地。結果呢?僅歸還六州,要使我們對'睦鄰好'深信不疑,女真人必然會再派使節,放出風聲,要還歸其他地盤。大人試想,當今天子看到女真人在不斷示好之後,又主動提出要歸還舊地,會作何感想?”

    張叔夜拍案而起,怒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徐衛看著盛怒的知府,笑道:“您有如此反應,是因為已經知道女真人的用心。但官家不一定這樣想。”

    張叔夜一時無言以對,緩緩落座。不錯,大宋立國以來,數次北伐,意欲奪回燕雲舊地,太祖皇帝甚至設立“封樁庫”,將收繳自各割據勢力的錢財並每年國家開支的結餘都存入此庫,為的就是有朝一日,以巨額財物贖回燕雲。太宗皇帝卻沒這般耐性,集結大軍攻遼,卻損兵折將。不得已,與契丹人立下盟約,燕雲之地,似乎沒有了收復的希望。

    至契丹沒落,女真崛起,當今天子又看到了希望。急不可待的與女真人約定共同伐遼,為的還是取回祖宗基業。可結果,只討回六州,還是以重金贖回的空城。可沒辦法,你打不過人家。在這種前提下,女真人主動提出歸還其他地方,官家會怎麼想?不用說也猜得到。

    一念至此,張叔夜汗濕衣衫,大宋危矣!偏在這時候,徐衛又說道:“我相信此時,女真人已經將部隊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南下。下官大膽猜測,一旦戰爭爆發,女真人必兵分兩路,一路攻太原,一路攻燕山。”又祭出預知歷史的金手指,徐衛不為別的,就為嚇一嚇張知府。此人是天子寵信之臣,從其以蔭官出身,卻能執掌一方軍民政務便可看出。自己目前在大宋朝廷裡什麼也不是,根本說不話。只能通過像張叔夜這樣的人,代為向頭通氣,不指望皇帝能聽得進去,進而大修戰備,哪怕在心理有個準備,也不至於等到金軍南下時像無頭蒼蠅一樣倉皇逃竄。

    張叔夜聽罷,質疑道:“若說女真人一路取燕山,我信。畢竟剛剛歸附,未加經營,人心不穩。但燕山也駐兵數萬,郭藥師乃遼國勇將,自保當無問題。太原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朝廷屯有重兵,女真人不會傻到硬碰硬?”

    徐衛一聲嘆息,連張叔夜都這麼想?郭藥師是什麼人?雖為漢人,但世代受契丹統治,遼國滅亡,他舉兵降宋,被視為棄暗投明,認祖歸宗。所以沒有人懷疑他的忠誠。但郭藥師為什麼降宋?不是因為民族大義,而是因為遼國已不信任漢將,準備對他動手。走投無路之下,才被迫降宋。這樣的人能信麼?不要以為披著一張漢人的皮,就是忠心愛國的主兒,幾千年以來,中國出的漢奸還少麼?

    如果在這個時候說郭藥師會反叛宋廷,投降金國,別說朝廷不信,就是張叔夜也不會認同。徐衛思之再三,只得說道:“燕山剛剛歸附,郭藥師雖然勇猛,但在女真人重兵圍困下,不一定能守住。太原雖然固若金湯,但女真人一旦將其圍困,而燕山又失守,後果會是怎樣?”

    “直逼京師!”張叔夜脫口而出!根本不用想,太原用不著失守,只需被圍,宋軍主力就被牽制住。此時,若山燕失守,女真鐵騎就可以長驅直入,一直抵達黃河北岸!過了黃河,就是東京!赤裸裸的暴露在女真人面前!

    “不行!我要上奏!”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碗筷跳動,張叔夜大聲說道。

    徐衛直視著他,提醒道:“知府相公一人上奏,能起多大作用?”

    聽這麼一問,張叔夜神色稍緩:“這你不用急,朝中不乏明智之臣,我廣為聯絡,一同上奏!”徐衛聽了,嘴雖說好,心裡卻不以為然。朝廷若真有不少明智之士,以趙佶偏聽偏信的作風,會沒有反應?宋朝歷代皇帝,倒沒出過暴君,相反不少皇帝前期還是比較雄心。比如當今趙佶,即位之初,就繼續推行王安石變法。可用的都是什麼貨色?看蔡京就知道。到了後來,一年不如一年,漸漸的醉心於享樂之中,搞出了花石綱,逼出了方臘起義……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8:53
第五十七章 饅頭


    兩人計議已定,張叔夜表示回到濟南府治所齊州後,便上奏替他請功。同時聯絡朝中故交好友,擬聯名上奏,要求朝廷提防金國。徐衛知道,他這次聯名上奏即便成功,也不會引起趙佶重視。但宋朝昏君是有,暴君絕無,言論環境較為寬鬆,什麼事都可以說,可以談。即便皇帝不理會大臣建議,也會善加撫慰。

    既然別人那裡靠不住,那就得靠自己。於是委婉地提出,靖綏營兵微將寡,裝備又差,實在令人頭痛。張叔夜也知道他的難處,可是愛莫能助,總不能將自己部卒的裝備送給他?要知道,按大宋律法規定,私藏兵器及私蓄馬匹,都按謀逆罪論處。

    宋朝雖然政治環境寬鬆,但對軍事資源的管制卻非常嚴厲,尤其是精良裝備和馬匹,嚴禁民間私藏。至於行走江湖之人多使用的“朴刀”,並未劃歸“兵器”範疇,而是農具。因其製造粗陋,殺傷力有限,又是民間不可或缺的工具,所謂刀耕火種,是以朝廷並未禁絕。

    至於大刀巨斧,弓弩長槍,非官軍不能用。就是在軍隊中,遺失兵器,也要嚴懲。當初靖綏營組建之時,鄭監押所支持的兵器,也是官軍老舊不用的。可見朝廷管制之嚴。

    徐衛本來就沒打他裝備的主意,趕緊提出是否能在降賊中挑選身強體壯者充入靖綏營?這倒不是徐衛多心,這裡怎麼說也是山東地界,自己只是奉命助戰,張叔夜執掌軍民政務,又是上級,要想從降賊中招募士卒,還必須得他點頭。

    張知府一口答應下來,那王善賊部本就是徐衛擊潰,再說朝廷歷來有招流民充軍的傳統。那王善所部,相當大一部分是被逼落草,脅迫入夥,若論罪犯論處,未免有些公正。放回去,生計又無著落,不如讓徐衛招了去,至少衣食無憂。也為山東地方解除了隱患,何樂而不為?

    徐衛謝過,當即告辭離去,回到自己營中。便命張慶領頭,先查降賊來歷,擇其身家清白,體魄健壯者入伍。同時提醒,若有其他突出手藝本事,可放寬標準。能算帳,懂醫道,會打鐵,善木工的,還可獲重用。

    那王善所部,雖號稱擁兵過萬,但大部分都是被裹挾所至。而且不論老少,是個人會走路都抓進來。張慶領著一眾都頭隊將,先將降賊打散,分開審問。凡首先舉逆,地痞流氓,潑皮無賴,走街竄串販賣貨物者一概剔除。剩下的,絕大多數都是被迫入夥的農戶。又剔除四十五歲以上,十五歲以下的老弱。這麼一篩選,還剩下不到兩千人。再挑出身體瘦弱的,面黃帶疾的,身上有傷的,只剩下一千五百餘人。

    徐衛將其他四千多人移交張叔夜處置,剩下的一千五百餘人也不能立即就編入靖綏營。咱這是招募敢戰之士,又不是抓壯丁,既然是招募當然要聽其自願。要是強迫入伍打起仗來臨陣脫逃或是反戈一擊,那就大大不妙了。

    大澤野湖畔,一千餘降賊忐忑不安,沒有誰知道等待他們的命運將會是什麼。軍官將他們分散開來,又是審問,又是甄別,忙活了整整一天,也不知道想幹什麼。現在將咱們集中在這大澤野,莫不是要將咱們全部趕入湖中溺斃?

    不敢再想下去,自古以來謀逆就是十惡不赦的大罪。雖說咱們是被逼迫沒奈何,但找誰說理去?找王善麼,他的人頭至今還掛在大營裡示眾呢。罷罷罷,世道如此,人也沒法,下輩子投胎再作好人。

    “哥哥,稍後要是官軍趕我們下湖,咱倆個抱作一團成不?我不會水。”一個年紀約有十五六歲的年輕人小聲說道。

    旁邊的壯實漢子無奈的嘆了一聲:“會水又怎樣?敢冒個頭,官軍一陣箭雨,死得更慘。莫如溺死在湖裡,還有個全屍。來世投胎,還能做人。 ”

    “去他娘的!下輩子不做人了,做條豬還有人餵食呢!”又一個漢子大聲說道。

    守衛士卒一見,嚴厲地喝道:“不得喧嘩!”

    昨夜親手斬殺王善那小將,領著一班軍官大步而來。不少降賊咬緊了牙,大限到了,死死,早死早超生,留在世活受罪啊。

    負責看守的都頭周基,跑前對徐衛報導:“所有降賊已集結完畢!”

    徐衛點了點頭,面朝降賊,一眼掃過。但凡與他目光相接的賊人,紛紛低頭,不敢直視。徐衛側頭朝張慶打了個眼色,後者得前來,聲傳四方:“你們原本都是老實百姓,受王善逼迫威脅才入了夥,並無多大惡行。如今王善伏誅,你等去留可有打算?”

    那一千餘降賊立時面面相覷,交頭接耳,聽這位官人說話,不像是要把咱們推進大野澤溺死?否則何說說咱是被逼無奈?既然不殺我們,那這是要……

    正疑惑時,又聽張慶說道:“我們是大名府靖綏鄉勇營,奉命來山東助戰。如今王善已死,念你等本是善良百姓,我靖綏營正在招募敢戰之士。你等若是自願,奉指揮使之命,可加入靖綏營。從此以後,便為國盡忠,報效朝廷!不但免去了罪惡之身,若作戰得力,還可光耀門楣!”

    一席話出口,那千餘降賊驚疑不定,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敢輕易表態。

    徐衛見狀,召過一名隊將耳語幾句,然後往前幾步正面向賊,那些賊人都認得他,立時鴉雀無聲,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不多時,那隊將領著十來個軍漢,推著幾大筐熱氣騰騰的白麵饅頭過來。餓了一天一夜的降賊們看到,一個個兩眼放光,大吞口水。要是這時有個饅頭吃,就算把老子推進湖裡淹死也認了!

    徐衛拿起一個蒸得開了花的饅頭,在手中掂了掂,面朝降賊大聲問道:“想不想吃!”

    “想!”不用誰來指揮,所有降賊異口同聲大吼出來。那旁邊張叔夜大營中,不少官兵聽到喊聲,紛紛翹首眺望,心說這夥大名土包子又在幹啥?

    “你們不管是迫於生計入夥,還是被強逼裹脅,為的就是一口飽飯!現在有個行當,不但有飽飯吃,還有銀子拿!沒有官軍追剿,沒有百姓痛罵,幹的好,不但有賞,還能出頭!你們幹不幹!”

    “幹!幹!幹!”千餘降賊奮力呼喊,聲入雲霄。

    “好!但我醜話說到前頭,入了靖綏營,若不遵號令,違反軍紀,又或是作戰不力,貪生怕死,我徐衛容得了你,軍法容不了!現在,有願入伍的,到吏處登記在冊!”徐衛話一說完,那千把降賊蜂擁而動!本來剛想嚎一聲“自願入伍的,來我這裡登記”的小吏看到這陣勢,著實嚇了一跳。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9:01
第五十八章 報捷


    這頭徐衛招兵入伍,擴充實力,忙得不亦樂乎。那邊張叔夜也沒有閒著,話是說等回到濟南以後再向朝廷報功。可他一來看重徐衛,有心推一掌;二來又急於聯絡在京師的故舊至交,在當天便寫好了捷報並幾封信,命人火速送往東京。

    帝都東京,宣澤門內,人稱小相國府的蔡府往日總是大門洞開,車水馬龍。那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之徒絡繹不絕。今日不知為何,大門緊閉,也不見有客來訪。一頂官轎行至門前,一位官員下得轎來,望見這冷清的景象,不由得感嘆:“這人沒走呢,茶就涼了。”

    感慨了一陣,忙親自前往叫門,那蔡府門人歷來收慣了門敬,這幾日冷清得緊,正閒得蛋疼。好不容易逮著一個官兒,卻還不道,直接就想通報,哪有好臉色?話說宰相門人七品官,這話不是亂蓋的。那官員見狀,頓時醒悟,忙掏出一錠銀子上送。門人這才入內通報,不多時,飛奔而回,將那錠銀子原樣奉還,連聲道歉。

    你道此人是誰?新任簽樞密院事,徐紹。既是樞密院三把手,到這蔡府來自然是為了公務,收銀子收到他上頭來了,這不找死麼?難怪門人又是還銀又是賠罪。那徐紹也不接,自行入內。門人慌忙前引領,至花廳坐下,僕人奉茶水,安等蔡樞密出來。

    好一陣後,才見蔡攸在僕人攙扶之下緩步出來。滿面病容,左臉腫得老高,一個勁兒的哼哼,看來病得不輕。徐紹慌忙起身拜道:“下官徐紹,見過樞密相公。”

    蔡攸落座後,抬頭看了他一眼。見五十多歲,六尺身材,相貌平平無奇,站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一臉肅然。前幾日只聽說樞密院要來一位“簽樞密院事”,自己告病在家,倒未曾見過,遂說道:“坐。”蔡攸之所以告病,也是不得已,一朝自己那老不死的父親和那挨千刀的弟弟,便拉起一伙子狗屁言官,一個勁兒地狂吠!不諳軍務,貽誤戰機,約束部屬不力,禍害地方,林林總總幾十條罪名,大有不把自己整倒絕不甘心的架勢。官家被逼得急了,又申訴了自己一番,再加招募地方敢戰之士以勦賊的策略看來又要夭折,索性告病在家,省得朝去早晚被人痛罵。

    “何事,說來。”蔡攸捂著腮幫子直哼哼,看這模樣,是火了。

    徐紹從袖中取出一物來,不急不徐地說道:“濟南張叔夜送來捷報,剛抵樞密院,下官為免誤事,不敢耽擱趕緊給送來,請樞相過目。”

    捷報?聽到這兩字,蔡攸稍來些精神,但轉念一想。他打勝仗干我屁事,也救不到我,唉,這回麻煩了,甭說吹祥瑞,扮侏儒,就是脫光了扭爛屁股,官家也不會歡喜。這一道坎,看來是過不去了。你說我當初怎麼就那麼嘴賤?童太師要去打契丹人,我跟著湊什麼熱鬧?這下好了,讓契丹人打個灰頭土臉回來,他躲在太原不肯返京,讓我回來頂雷。現在才明白,這老閹貨沒安好心!

    “罷了,拿回去,等我病好回來再看。”蔡攸說完,便起身下了逐客令。徐紹一愣,新來乍到的也不好多嘴多舌,便立在原地,只等樞相入內就告辭回去。

    蔡攸被下人扶著,晃晃悠悠的走了幾步,突然停住,回頭道:“哎,你叫……”

    “下官徐紹。”徐紹心裡頭那個無言,太師遠在太原,樞密院便由這位燕國公主持日常事務,居然連下屬的名字都不知道。

    “哪裡人?”蔡攸又多問了一句。

    “祖籍大名,夏津縣人。”徐紹回答道。

    蔡攸一聽,來了興趣,又問:“夏津人?那原步帥司都虞侯徐彰和你什麼關係?”

    徐紹一時沉默,片刻之後,面無表情道:“徐彰乃家中二兄。”

    既是徐彰胞弟,那便是徐衛親親叔父。一想到徐衛,蔡攸不免痛惜。倒不是痛惜徐衛這個人,而是痛惜自己絞盡腦汁才想出來的平賊策略,生生讓父親和弟弟給攪黃了,想那徐衛,怕是已經全軍撫覆沒,戰死沙場咯。唉,至多行文表彰追悼幾句,便算對得起他了。

    想到這裡,便重新回來落座下去,說道:“捷報拿來我看。”

    徐紹雙手奉,蔡攸一隻手拿住,拆開看了一眼。立馬“咦”了一聲,改為雙手捧住,又看一陣,又“嘿”了一聲,看到最後,一掌拍在扶手,又大大地“哈”了一聲。徐紹在下首看到,滿心狐疑,樞密相公這是在跳大神呢?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哈哈哈!”蔡攸看罷,緊緊攥著那捷報,激動不已。

    徐紹不明就裡,正疑惑時,忽聽樞相說道:“徐大人,你有個了不得的侄兒!你們徐家,真不愧為行伍世家!哈哈哈!”

    我侄子?說來我有四個侄子,樞相說的是哪位?長兄家,還是二兄家?若是二兄家,與我無干。

    蔡攸興奮得過了頭,忍不住手舞足蹈,不小心將茶杯打翻在地,摔個稀爛,卻更加歡喜:“落地開花!好!好!好!”

    “你這個侄兒端得是不凡!好小子,十幾歲年紀,便這般本事!​​若加以磨練,那還了得?也虧得我慧眼識英雄,不然這等少年英才,埋沒在鄉野村間豈不可惜?大才呀,大才!”蔡攸自顧自言,徐紹卻聽了個明白。

    十幾歲年紀,那肯定是二兄徐彰的季子徐衛。不對呀,徐衛十歲之前自己常見。天生的混世魔王,專好逞兇斗勇,為禍鄉里,被視為大蟲一條。所謂三歲看到老,自己早就斷定那廝是個敗家子,怎麼會讓樞密相公如此賞識?還有,看樞相這模樣,張叔夜所呈捷報當與徐衛有關,他的名字怎麼會出現在捷報?

    可蔡攸是沒空解答他這些疑問,招呼都不打一個便鑽進內間。竟然精神抖擻,步伐矯健,哪有半點生病的模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09:04
第五十九章 裝備


    宋宣和七年八月,徐衛在山東一場兵力懸殊的勦賊之戰中大獲全勝,經張叔夜及大名府路安撫使司上報朝廷,說引起朝廷震動,倒是有些誇張,但確實引起各方關注。原因無他,徐衛的部隊是什麼性質?鄉兵!說到根,就是拿起兵器的平頭百姓。而且這夥平頭百姓,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經過軍事訓練,就開赴勦賊戰場。面對十倍於自己的賊寇,先是擋住了突襲,將敵人打得狼狽而逃。在同一天之內,高歌猛進,一舉擊破賊寇大營,斬殺匪首王善,招降六千餘人。

    若說徐九保衛徐家莊,馳援夏津,征剿白馬溝這都不算什麼的話,那麼大野澤一役,確是實打實的大勝。張叔夜在捷報中稱,他率軍由東而西,與徐衛兩頭夾擊,致使賊寇大敗。 “所部鄉勇皆悍不畏死,衛手刃王善,梟其首,群賊懾服。”張叔夜率領的官軍到達戰場後,徐衛已經擊潰王善,並俘虜了餘眾,官軍只是做了些善後事宜,協助守衛。不過這倒不是張叔夜不厚道,搶徐衛功勞。首先,他率領的是朝廷禁軍,必須顧及朝廷顏面。否則,那大家都搞鄉勇得了,還用禁軍幹嘛?

    其次,他這也是在為徐衛考慮。如果據實報,說剿滅王善是徐衛一力所為,那傳到東京,讓“殿帥、騎帥、步帥”這三衙掌管禁軍長官的臉往哪兒放?據張叔夜判斷,以徐衛的能力,早晚必入禁軍戰鬥序列,到時候三衙就是頂頭上司,得罪了他們對徐衛沒好處。雖說三衙有統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但不怕官,就怕管,到時候給你幾雙小鞋穿,找誰說理去?

    捷報送入東京,被父弟攻擊得焦頭爛額的蔡攸如獲至寶,立即捅到道君皇帝面前。趙佶聞訊大喜,首先嘉獎了蔡攸,說他是“柱國之臣”,招募鄉勇勦賊的策略完全正確!應該大力推廣!並當場發話,從今往後,言官不得再拿前線兵敗的事往燕國公頭扣!樂得蔡攸眉開眼笑,大呼萬歲,恨不能立即扒了官袍,穿內衣褻褲為官家舞一舞。

    趙佶又下詔,嘉獎知濟南府張叔夜,賜金帶一條,御珠袍一件,升賞所部軍官,犒勞士卒。徐衛的級別,還夠不皇帝親詔表彰,但道君皇帝心情大好,再次詢問姓名。這回蔡攸再不掩飾,直言“徐衛”!趙佶口頭嘉獎,並命樞密命敘其功,命有關部門酌情升補。

    這回蔡攸動起了腦筋,徐衛這小子有本事,是可造之材,黃潛善又說他既懂事又能辦事。必須把這小子拉起來,樹成一個典型,使得招募鄉勇勦賊的策略順利進行。但他現在雖然挂靠在大名安撫司,名義屬三衙,實則還是歸掌“民兵,弓手,鄉兵,番兵”的兵部管,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有鑑於此,蔡攸將徐衛的檔案從兵部調到吏部“尚右選”。吏部尚右選主管“​​升朝官以和職任非樞密院除授的武臣”,徐衛的官銜還低,自然夠不樞密院“直轄”。調完檔案之後,便催促吏部敘徐衛戰功升補。

    吏部商議後認為,徐衛已補“修武郎”,任“梓州團練副使”,又派了差遣“大名府靖綏鄉勇營指揮使”,已經是正八品武職,不宜升遷過快,建議保留原官,只賞不升。

    蔡攸哪裡肯依?幾次三番交涉,吏部竟然置若罔聞。這讓春風得意的蔡樞密大為惱火,直接找到吏部尚書,威脅再敢拖延,就在官家面前一參到底!參你個辦差不利!吏部尚書受了他的氣,回到本衙將屬官叫來一通質問,才知道是誰在搞鬼。吏部侍左員外郎!這官銜是否有些眼熟?沒錯,正是夏津縣尉梁橫舅母娘家的侄兒!

    梁橫當初跟徐衛衝突,懷恨在心,總想找機會整治。哪料到那廝竟然補了官,比自己還高一級,黃知縣又跟他穿一條褲子​​,對自己嚴加申斥,還派自己去跟他辦差。惱怒之下,就一封信傳到東京,說是徐家如何囂張跋扈,如何目中無人,簡直沒把我當成是您的乾表哥,請幹表弟幫忙則個。

    可徐衛的檔案在兵部,不歸吏部管,這頭也使不勁。等蔡攸動用後段將徐衛劃到吏部,這邊總算盼到了機會。趕緊跟同僚打了招呼,壓死他!你說這同衙同僚的,抬頭不見低頭見,人家不好不賣這面子。反正也只是個八品小官,還是統領鄉勇的,諒他也沒什麼後台,於是就壓下來了。

    可他們哪知道,燕國公蔡樞密眼下主動在給徐衛當靠山。等吏部尚書被蔡攸一頓狠削,回到吏部來將他們罵個狗血淋頭才知道點子紮手,趕緊重敘,著徐衛論功當升兩級階官,仍留原職,考慮到他資歷淺,年紀輕,酌情只升一級。吏部尚書唯恐蔡攸再找麻煩,乾脆升兩級算了。這麼一來,徐衛就該從第四十四階的“修武郎”升到第四十二階的“武翼郎”。同時嚴辭警告了侍左員外郎,唬得對方連連告罪,心裡痛罵梁橫不止,這根攪屎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給徐衛升完官,蔡攸又尋思,官家已經表了態,要將自己的勦賊策略在河北山東推廣。這麼一來,徐衛就是鄉勇的一面旗幟,這杆旗不但不能倒,還不能有任何閃失。可靖綏鄉勇營的人馬實在少了點,裝備也實在差了點,待遇又實在低了點。

    人馬少那還得靠徐衛自己招募,反正也沒給你設定額不是?待遇低咱也沒辦法,官家用鄉勇主要就是因為省錢省麻煩。可裝備差卻可以商量,反正那東西作坊,東西廣備,弓弩院,鞍子所裡裝備堆積如山,撿幾件給徐衛應該不是難事。即便捨不得這京師作坊的精良裝備,哪怕從大名府都作院給鄉勇營調一批裝備,也比沒有強?

    這事經他往一提,趙佶考慮到河北山東形勢不穩,日後鄉勇營少不得要轉戰各處,裝備確實是個問題,遂同意蔡攸所奏。但只允許從大名都作院調集裝備撥給。倒不是道君皇帝捨不得幾件破裝備,而是大宋開國以來,對武將的防備已經​​成為歷代君王的慣性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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