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46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48
第四十章 如花似玉的弟媳沒了


    回到家中,先堂拜了父親大人,見兩子同歸,徐太公心中歡喜,便命女兒兒媳收拾酒菜舉行家宴。又聽聞徐勝升了官,更兼徐衛打了勝仗,更是心情大好,摟著外孫範宜連親幾口。徐王氏徐秀萍兩個也欣喜不已,忙領了僕婦鑽進廚房,置備酒菜,自是不表。本來徐衛見四哥難得回來,本想和他討論一下軍務,順便打聽禁軍行動。但見老爺子那般歡喜,不忍掃了他的興,遂將話裝在肚子裡,等適當的時候再說。

    父子三人坐在一起,說了一陣閒話,原來徐勝這次返鄉,正是奉命給靖綏營押送糧草軍餉以及斬級賞銀。這事本不該他來,那鄭監押卻念在徐衛的盛情,故意給個機會,讓他回家一趟。

    那小肉球范宜一直纏著外祖父玩耍。徐太公也樂得含飴弄孫,便抱了小外孫步出客堂,臨走之行對徐衛說道:“你四哥不常回家,有事可和他商量。”

    徐衛心下感激,應了一聲,待老爺子走後,迫不及待的將靖綏營的現狀一五一十告訴了兄長,請他指點。其中特別提到了目前最要緊的人才問題。徐勝側耳傾聽,待兄弟說完,沉吟半晌,突然問了一句:“老九,你想幹什麼?”雖然掛名在大名府路安撫使司下,但九弟這靖綏營說到根,性質還是鄉兵,不過有些特權罷了。一個鄉兵組織,居然要按照禁軍編制,設各級統兵官,還要設後勤,文案,工匠,軍醫這些職能,老九這不是在搞鄉兵?雖說弟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可自打大病一場後,這小子簡直換了一個人,自己也捉摸不透。

    徐衛當然知道兄長所指的意思,絲毫不避諱,直言道:“我想組建一支軍隊。”

    徐勝眉頭一動,追問道:“什麼樣的軍隊?”

    “攻必克,伐必取,進能奪城掠地,守能固若金湯。”徐衛朗聲答道。

    徐勝卻還是不明白,問道:“你既有如此雄心,何不直接投入禁軍,以你的本事,早早晚晚必成鎮守一方的大將,又何必……”

    徐衛嘆了一聲,直視著哥哥說道:“因為還有兩個多月,金軍就將揮師南下。”

    徐勝的反應,和當初徐太公聽到這句話時如出一轍。徐衛不想轉彎抹角,不等他詢問,已把事情的原由據實以告,並特別說明,以目前宋軍的實力,只要朝廷保持戒備之心,或可與之一戰。但壞就壞在,大宋從上到下,幾乎沒有人在提防金國。自己若是投入禁軍,至多也就是個統兵不足千的下級軍官,能幹什麼?所以,要自己拉隊伍。

    很長一段時間,兩兄弟陷入沉默,徐勝任職軍中,手下也不過千把人馬。攻遼之戰,他的部隊倒是打得不錯,可他一個下級軍官,並不能扭轉戰局,隨著大軍退敗回來。也曾再三檢討原因,最後想通。其一,軍制的問題,這一點無法改變,不去提它。其二,那就是士卒畏死,戰鬥力不高,皆因朝廷禁軍的兵源,相當大一部分是罪犯,流民,這些人都是因為各種原因,被迫從軍。

    要想提高軍隊戰力,在制度無法改變的情況下,就得從兵源,訓練等方面去想辦法。九弟所做的事,正是如此。但若是真如他所言,女真人會在兩個多月後揮師南下,到時就算他招募到一千健卒,又有什麼用?

    徐衛只用四個字來回答他:“事在人為。”

    徐勝心裡,仍舊猶豫不決,畢竟這是九弟一家之言,是真是假,不等到十月,誰也無法預料。徐衛並沒有過多勸說,只提醒他,哪怕不能有實際行動,心裡有個準備也好。

    兩兄弟高談闊論,竟忘了時間,等徐王氏徐秀萍等做好了午飯來喚,才暫時擱下。飯菜極豐富,連窖藏的老酒也挖了出來,可徐衛只給父兄敬了一杯酒後,便要回營。嫂子姐姐再三挽留不住,徐太公徐勝心裡卻明白,他這是要去與士卒同吃大鍋飯。

    望著徐衛匆匆而去的背影,徐王氏嘀咕道:“叔叔何曾吃過這等苦?做個什麼勞什子指揮使,竟苦成這般模樣。”徐九從前雖然成天的惹事生非,但畢竟出身在官宦之家,又有嫂子悉心照顧,算得是錦衣玉食,如今卻要和一班粗俗的士卒同吃同住,也難怪徐王氏心疼。

    徐勝白了渾家一眼:“你懂得甚麼?九弟有大志,再也不是那個讓你端著碗追他吃飯的孩童了。”

    徐秀萍一聽,一眼白回來:“那又怎地?他再能,在我等眼裡,還是個不省事的小弟弟。”

    徐勝似乎有些怕這姐姐,連連點頭:“是是是,三姐說得極是。那就再勞煩你,替老九相個媳婦如何?他都快二十的人,還不娶妻,成何體統?”

    這句話可捅了馬蜂窩,徐王氏徐秀萍兩個便將徐衛救回一對母女的事合盤托出,又說那何姑娘生得有多俏,跟咱家老九簡直天生一對云云。最後請太公定奪,這門親,可結得?徐太公在那母女投到府時見過一面,印象不錯,若果真是東京城裡門當戶對的清白人家,就不妨一試。得了他這句話,那兩姑嫂樂得不行,當下便計議著不如現在就請出何家母女來,探探口風?

    正說著,那何姑娘便扶著母親出現在門口。徐家兩個婦人急忙起身去迎,請她母女二人同席,哪料,那何母不冷不熱的說道:“在貴府打擾數日,諸多不便,如今身體好轉,理當拜辭。這些許銀錢,權作食宿之資。”說罷,何姑娘取出白銀兩錠,二十兩,遞到徐王氏面前。

    兩姑嫂面面相覷,這是何必?老九安排到家裡來,不過吃住幾天,請了幾回大夫,哪能要她銀子?再說了,咱們徐家正打算跟人家攀親呢。當下拒辭不受,又再三挽留,那何母突然從女兒手中奪過銀子,一把塞到徐王氏手中,說了句“告辭”,就拉著女兒往外走去。

    “哼,這婦人,怎地這般無禮?她母女性命,是我兄弟救的,又​​安排在家裡吃住照顧,便是自家人也不過如此。她那模樣,合著我們該欠她的?罷罷罷,走就走!”徐秀萍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主,見對方明顯是瞧不起徐家,沒好氣的說道。

    徐王氏也覺那何母忒不懂事了些,正可惜沒了個如花似玉的弟妹,卻見那何姑娘又折了回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8 20:51
第四十一章 抱大腿


    只見那何姑娘輕移蓮步,行至簷下,對著徐家兩姑嫂一福,面帶歉意道:“母親大病初癒,心緒不佳,若有衝撞得罪之處,還請包涵。 ”

    徐秀萍拉長著臉,一言不發,徐王氏笑著說了句“無妨”。何姑娘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說道:“貴府小官人對我母女有活命之恩,又叨擾數日,承受照顧,大恩不言謝。諸位他日若到東京,一定到我家盤桓數日,尋宣德門內何府便是。”

    徐秀萍聽罷,冷哼一聲,自嘲道:“不敢,我們這鄉下人家若到東京豈不迷路?”

    徐王氏拉了大姑一下,將那二十兩白銀強行奉還,笑道:“一定一定,此去夏津尚有路途,你母親有病在身,不如到村西頭張家僱輛馬車,若受不得顛簸,僱頂轎子也成。只需說是徐九讓來的。”那村西頭張慶家裡,養有馬匹,張父農閒時便替人趕車抬轎掙些銀錢。

    何姑娘謝過她,徐王氏“一路保重”的話都說了出來,她卻還不見走。何母又在外頭催促,她轉身應了一句,回頭看了看徐家兩婦人,見徐秀萍一臉的不滿,欲言又止。半晌之後,低聲道:“貴府小官人可在?”

    徐王氏不及回答,徐秀萍搶道:“不在!”

    “那,勞煩兩位嫂子替我轉達謝意,就說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他日有緣,必當重謝。”何姑娘再度一福,這才折身向外走去。徐王氏望著裊裊婷婷的姿態,心裡極是可惜,這姑娘人長得標緻,又會處事,怎地這般沒緣?

    回到房中,備說此事,徐太公徐勝兩父子都不以為意,天下女子千千萬萬,還怕我家徐九打光棍?便是他作官之前,也有不少人家攀親,自打補了修武郎,十里八鄉,包括縣裡的人家,提親說媒的就把門檻也踩低三寸,由她去。

    自白馬溝一役後,靖綏營士氣大振,每日不辭勞苦,勤於操練。大名府境內,前來投軍者絡繹不絕,至七月底,靖綏營已編成六都步卒。當日賊寇進犯徐家莊,被徐衛殺得大敗,奪得戰馬四十餘匹,以馬泰為首,編成騎卒,也佔一都編制。

    徐勝回大名府前,將禁軍軍規,操典,行軍紮營之法悉數寫下,交於弟弟。徐衛大喜,祝若珍寶,詳加研究後,又徵求徐太公以及部下意見,對軍規作出改動,頒布全營實施。那靖綏營士卒,多為農民,目不識丁。徐衛便下令,於日常操練之餘,每什人馬相聚營帳,識字者自讀,不識者便聽他人教誦解說,務必謹記在心,不論官兵,膽敢觸犯,嚴懲不怠。

    徐太公又將自己陣一生的經驗教訓,以及排兵布陣,進攻防守之法傾囊相授。徐衛白天練兵,晚間便與老爺子秉燭夜談,尤其注重克制騎兵的戰術。眾所周知,不論契丹還是女真,都以騎兵為重,千萬鐵騎,橫衝直撞,何等厲害?但自那臭名昭著的石敬塘將“燕雲十六州”割讓給遼國後,使中土之國不僅失去了對抗北方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讓中原地區直接暴露在北方草原民族的鐵蹄之下,更使得中原王朝失去了天然的戰馬產地。騎兵的天敵是騎兵,但因以原因,宋廷無力組建大規模騎兵軍團,只能依靠步卒的血肉之軀,去抵抗北方鐵騎的踐踏。徐衛深知這一點,所以尤其重視。

    徐太公從軍以來,都在西北與党項人作戰。夏軍訓練有素,勇猛善戰,並有名震天下的“鐵鷂子”重裝騎兵,可在大宋西軍面前,並沒有討到便宜。徐太公將克制騎兵的戰法詳細說明,並提醒兒子,兵無常勢,水無常態,只有因地制宜,靈活用兵,方為取勝之法寶。

    八月初,徐勝為弟弟送了一份大禮。一紙薦上,送來了三十餘人。這三十多個人可不是等閒之輩,都是西軍逃亡官兵。西軍為大宋精銳之師,為何還有士卒逃亡?這就得從那位以宦官之身而封王的童太師身說起。

    童貫自掌兵權後,經略西北。西北是少數民族聚集之地,按朝廷規定,番人不授漢族官職,但童貫卻有意提拔番人頭領,甚至有官至節制使的。導致漢軍不滿,童貫不予理會,重用番兵,甚至派番兵接替漢軍鎮守疆界,這就導致了禁軍士卒的逃亡。童太師自然知道這事有些棘手,處理不好,就會引火燒身。便以“知樞密院事”身份發布軍令,禁軍逃亡士卒,只要你沒死,還願意回來當兵,可以隸屬其他軍籍。這一來,不少逃亡士卒紛改投其他軍隊,這三十多個人,就是投奔大名府路安撫使司而來的西軍一部。徐勝回大名府之前,徐衛曾經託他捎給鄭監押一點心意,答謝他在靖綏營組建中給予的關心和支持。那鄭監押見徐衛如此曉事,有心拉一把,又知他收拾靖綏營那攤子事不容易,打通關節,在還沒有登記造冊的西軍逃卒中,由徐勝挑選三十餘人,送來夏津。徐衛得此三十餘人,自謂“如魚得水”,立即編入營中,委以重任。

    八月初六,夏津知縣黃潛善派人請徐衛至縣衙一聚,席間告知,他已被朝廷召回,升任左司郎。徐衛立即覺察到,黃知縣這次升遷不同尋常,他一任知縣還未做滿,這麼快就召回東京?黃潛善的靠山應是蔡攸無疑,而蔡攸是蔡京的長子,卻與其父同床異夢,如今勢同水火。在這個時候將黃潛善調回京城,原因恐怕只有一個,朝廷幹起來了,他需要助手。

    黃潛善或者因為急於回京,沒有像次那樣拐彎抹角,話說得很直白。你徐衛有今天,自然有你自己的本事,但上頭不提拔你,你不過也就是乾吃俸祿的寄祿官。所以,自己心裡有數,只要你好好幹,多勦賊寇,多傳捷報,上頭不會虧待你。徐衛當然滿口應下,目前大宋最高軍事長官“知樞密院事”“廣陽郡王”“太師”童貫遠在太原,樞密院這個主管全國軍務的機構,是二把手蔡攸說了算。暫時抱住這條大腿,利大於弊。

    在送一份心意後,徐衛委婉的提出,目前靖綏營諸多難處,特別是裝備不濟,是不是請上頭考慮一下?黃潛善是個滑頭,沒把話說死,只說方便的時候,自會替他周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9 11:05
第四十二章 小螞蚱


    東京,為大宋都城,已歷八代帝王,人口一百五十餘萬,氣勢雄偉,規模宏大。其繁榮,其富庶,足可令當世矚目,後世嚮往。可以毫不謙虛的說,此時的東京,是整個世界的中心!但這富庶繁華之都,此時卻被北方的惡狼盯上,它流著涎​​水,已經弓起身子,隨時都可能奮盡全力撲將過來。將這經營數百年的繁榮,撕咬得稀爛!

    月明星稀,東京仍舊喧囂熱鬧,宣澤門內,有一處府第,其雄偉氣派,不輸三公之家。若問百姓,都言是小相國府。正是公相蔡京長子,同知樞密院事蔡攸的府邸,自與父親鬧翻後,蔡攸便進住這御賜的府第,恩寵日重。

    一頂涼轎在府前停下,下來一人,便是卸任的夏津知縣黃潛善,承蒙蔡樞密提拔,召回京城,參與機樞,這是謝恩來了。給門人打賞之後,得以通報,不多時傳出蔡樞密話來,請花廳奉茶。僕人一路前領,行至茶廳,喝著清茶,張目四顧。見這御賜宅子果是氣派精緻,那牆掛的,莫非蘇軾遺跡?

    正看得出奇,便聽輕咳一聲,黃潛善起身肅立,口稱:“學生黃潛善,見過恩相。”

    那蔡攸年近五十,繼承了其父的身形挺拔,相貌端正,目若朗星,寬額高鼻,頜下留有長鬚,風流儒雅。若不知底細,便要認為他是個學富五車,才高八斗的飽讀之士。身著便裝,戴著紗帽,到主位坐下,端起茶來輕吹一下,方才喚道:“茂和一路辛苦,坐下說話。”

    黃潛善卻不敢落座,再三稱謝,大表忠心,聽得蔡攸十分受用,再命坐下,方敢依言​​。蔡攸稱讚了幾句,無非是表彰他在夏津治理有方,政績顯著云云。而後話鋒一轉,提到朝堂之事,說是自前線回來,朝廷大臣多不諒解,有人揪著兵敗一事作文章,大肆攻擊。

    黃茂和是個明白人,所謂的朝廷大臣,也就是這位蔡樞密的老子蔡京和兄弟蔡條。不久前,蔡京再度為相,已近八十高齡,行動不便,目不能視,一切公務皆決於季子蔡條,還代他入朝奏事,面見帝君,每次上朝,侍從以下的人都打拱作揖,百般奉承。身後跟著堂吏幾十人,捧著文卷緊緊追隨,張揚跋扈,不可一世。這次蔡攸從前線敗回,蔡京蔡條兩父子猛烈攻擊,指責他不曉軍務,瞎參謀亂指揮,以致軍前大敗,讓他十分頭痛。

    “恩相不必煩惱,官家如此恩寵,必不為所動。”黃潛善寬慰道。

    蔡攸瞅了他一眼,長嘆道:“茂和,你有所不知,若非頭還有個童太師頂著,你夏津又打了個勦賊勝仗,我在官家面前,還真說不話,可能早就一擼到底了。”說罷,苦笑一聲。若是從前,剿滅個千把賊寇,屁都不算,可現在,卻成了他的遮羞布。日前又報捷,說是大名府的靖綏鄉勇營全部肅清境內賊寇,他再度誇大上報,說是剿了五六千人,如今大名府已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了。道君皇帝歡喜,還褒獎了他,稱讚他招募鄉勇勦賊實是良策。

    “對了,大名府那個小子叫什麼來著?”蔡攸突然問道。

    黃潛善回答道:“徐衛,乃原侍衛親軍步軍司都虞侯徐彰次子。”

    蔡攸點點頭,抿了口茶,喃喃道:“徐衛,徐衛……靠得住麼?”

    黃潛善略一思索,點頭道:“以目前看來,是可靠的。此子年紀尚輕,通曉武藝,有統兵之材,為人還算踏實肯幹,與其父徐彰性情不同,很是明理。”

    蔡攸頻頻頷首,茶也不喝了,說道:“嗯,我就喜歡這種能辦事又懂事的人。這兩年算看清了,河北河東那塊就是一幫子賊配軍,吆喝得比誰都歡,打起仗來退得比誰都快,一群吃貨!明日知會侍衛步軍司行文,嘉獎徐衛一番,讓他好好乾,多勦賊寇,多傳捷報,朝廷不會虧待他地。”

    黃潛善一聽,徐衛的鄉勇營雖然掛名在大名府安撫使司,屬三衙戰鬥序列,可到底是鄉兵性質,讓大名安撫使下文嘉獎就行了,若非要突出頭的重視,兵部行文已算是天大的臉面,何必讓步帥府出面?一念至此,問道:“恩相,莫非太過?”

    蔡攸連連擺手:“不過不過,非如此,不足以振軍威。只要徐衛打勝仗,就說明我的策略符合目前形勢,到時,在河北河東推廣開來,誰還敢說我閒話? ”

    黃潛善見他如此說,也不再多嘴,心說這回讓徐衛撿了個便宜。被蔡樞密看上眼,以後的前程,怕是鐵打金鑄了。想到這點,心裡不覺有些酸溜溜的,但轉念一想,徐衛也就是個武夫而已,年紀又小,閱歷還淺,自己多施點恩惠,還怕他不俯首貼耳?突然想到臨行前,徐衛所託之事,說是鄉勇營頗多難處,請上頭考慮,是不是趁這個機會給他說說情?一番思量後,還是算了,非親非故,不過得了他些銀子,何必這麼賣力把他捧起來?

    “那鄉勇營朝廷只管糧草軍餉,徐衛怕是難處不少?”正當黃潛善打著小算盤時,蔡攸居然主動過問起來。

    嘿,這叫怎麼檔子事?堂堂樞密院二把手,全國一百多萬軍隊的心你不操,跟徐衛那幾百土包子鄉兵較什麼勁?不過,現在契丹人徹底歇菜了,北邊無戰事,蔡樞密想弄出點政績來,也只有在河北的賊寇身作文章。招募鄉勇抵禦賊寇這個策略是他提出來的,成了,不但沒人再參他,官家那裡也會聖心大悅。要是攪黃了,他那老子兄弟,新帳舊帳一起算,不參個奪官去職是不會罷手的。自己既然入了他門下,休戚相關,榮辱與共,一條繩兩個螞蚱,如今再拴上徐衛這個小螞蚱,是得共同進退。

    “恩相體諒下情,徐衛若知曉,必然感激萬分吶。”黃潛善笑道。

    “哦?還真有難處?我想也是,當初任命他時,就有人攪渾水,也不想想看,按廂軍待遇減半?說這話的人還是人麼?同是爹生娘養的,徐衛的鄉勇營這是在替禁軍幹活,還不給工錢,又讓馬跑又不讓馬吃草。嗯,這事我得考慮,只是目前我情況被動,徐衛想伸手向朝廷要錢要裝備,那得看他本事。只要打了勝仗,我有底氣,什麼都好說。”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9 11:08
第四十三章 蔡大忽悠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家僕領著一個宮廷內侍進來,傳了官家口諭,說是立即招蔡樞密入宮見駕。蔡攸不敢遲疑,打發走了黃潛善,立即更換朝服出來,手中還提著一個小包袱。家僕和內侍都知道,那裡面裝的是蔡樞密的行頭,很簡單,就是一套短衣褻褲,以及優倡們表演時所用的裝扮物品。用來幹什麼?說起這個,就有趣了。

    蔡攸雖是蔡京長子,什麼也不用幹就能當官。可要想身居高位,手握大權,沒皇帝的寵信怎麼成?文官可以透過經略地方,司儀行政來累積政績,進而受到重用。武將可以東征西討,禦辱平叛來豎立威風,鎮守一方。蔡攸文不成,武不就,憑什麼受到當今天子的恩寵?答案就在他的行頭。

    當今天子崇信道教,自號道君皇帝。蔡攸便投其所好,經常在皇帝耳朵談論道家神變之事。另一件,就是在官家跟前,穿短衣褻褲,混雜在優倡侏儒中,演市井淫穢之戲以邀寵。他本生得儀表堂堂,扮作怪相,效果奇佳,每每逗得官家開懷大笑。堂堂樞密院二把手,封爵國公之人,以這種方式作為晉升之法,可笑,還是可悲?

    那蔡攸慌忙入了宮,被內侍引到徽猷閣,這是大觀二年興建,收藏哲宗皇帝御集的所在,官家為何在這裡召見?待入了閣內,猛然瞥見自己最小的弟弟蔡絛也在。官家立在架前,雙手拿著一本卷背在後頭,仰首向,若有所思。這一驚非同小可,官家在存放先帝御集的徽猷閣同時召見自己兩兄弟,什麼情況?

    “臣蔡攸……”剛開了個頭,又和次在斗氣閣召見時一般模樣。

    “少說廢話,朕聽得煩了!”聽這口氣,官家火氣不小。瞅了弟弟一眼,見他一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恨得牙癢,也只得伏拜在地,哀聲說道“臣萬死!臣有罪!”

    皇帝也不回頭,火氣不減道:“有罪?你有何罪,說來聽聽!”

    蔡攸一怔,我不過客氣兩句,您怎麼當真了?好在他深知官家脾氣,頓首道:“不論是何原由,使得陛下震怒,都是我等作臣下的無能。若我等作臣子的,能為君父分憂,而不是時常拿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使陛下煩惱,陛下便可安心修煉,不至如此傷神。這豈不是我等作臣子的罪過嗎?”

    這話乍聽之下,似乎在自責,實則將矛頭指向自己的弟弟。你成天吃飽了沒事,在陛下面前進我讒言,你以為這樣官家就歡喜了?你知道咱們這位天子最喜歡什麼?最喜歡沒事!最喜歡天下太平!要不然,童太師敢冒天下之大不諱,把重金贖回的幽雲空城,說成是收復?還憑此以宦官之身封王?我們這些人都是吃貨?捏著他這麼大一個把柄不去參他一本?哼,你小子,還嫩了點!

    道君皇帝聽了這話,果然半晌無語,良久,哼道:“若有心為君為憂,那前線何以大敗?河北山東何以群賊並起?”

    蔡攸暗嘆一聲,自己都有些煩了,這事還得扯多久?無奈之下,只得再搬出,咱是樞密院老二,上頭還有老大呢,咱說話算不得數啊。至於河北山東,不正在著手辦理麼?組建的鄉勇營不是剛打了勝仗,剿滅了好幾千該死遭瘟的賊寇麼?

    聽到這些,趙佶怒氣稍減,將手中那放還架上,又一陣翻騰,同時問道:“日前你說,那大名府鄉勇營全部肅清了境內賊寇,剿滅五六千人,此事當真?”

    蔡攸回無論官家怎麼問,就是不提“徐衛”二字,只因咱們這位天子有個習慣,憑印象用人。這時仍舊不提,提了官家也記不住,遂回答道:“千真萬確,自鄉勇營組建後,未經一日訓練,指揮使報國心切,立即開拔作戰,以極小的損失,全殲境內賊寇。如今的大名府路,那當真是夜不閉戶……”

    “可朕怎麼聽說你虛報戰績?又說那大名府鄉勇營兵力不過數百,何以全殲五六千賊寇?”趙佶這會兒火氣又來了。

    蔡攸怨毒的盯了弟弟一眼,硬著頭皮道:“那鄉勇營官兵,感念皇恩浩蕩,人人效死,以一抵十,賊寇不過烏合之眾,一觸即潰,因此大獲全勝。”

    趙佶聽罷,一時沒作回應,蔡攸心知官家必定聽進去了幾分,正想鬆口氣,那挨千刀的弟弟就竄將出來,對著官家一拜說道:“陛下,那鄉勇營既這般善戰,山東有王善者,聚賊萬餘,流竄於齊兗之間,知濟南府張叔夜奏,請朝廷派軍同剿。大名鄉勇既能以一擋十,何不就近派遣,赴山東助戰?也省了朝廷周折破費。”

    那道君皇帝一聽,正合心意,用鄉勇既不費事,更不費錢,免了許多麻煩。便對還跪在地的蔡攸問道:“卿以為如何?”

    蔡攸自己打自己嘴巴,非說人大名鄉勇殲滅了五六千賊寇,以一擋十不成問題。現在山東有賊萬餘,你大名鄉勇就能殺他一半,怎麼推辭?當下便把頭皮硬了再硬:“臣無異議。”

    趙佶一時心寬,命蔡攸平身,語氣稍緩道:“朕昨夜夢白虎現於北方,仰天咆哮,其勢駭人,是何徵兆?”

    蔡攸一聽,腦筋急轉,白虎為凶獸,兵家最喜,又現於北方,這個嘛……靈機一動,拜道:“恭喜陛下,白虎現身,這是昭示陛下將得一虎狼之將!”

    “哦?那為何現身北方?”趙佶疑惑道。

    “陛下駕東京,而白虎現於北,昭示此將必出於北境。”蔡攸繼續忽悠道。

    趙佶沉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充塞在胸間的抑鬱一掃而空。這蔡家兩兄弟看了個雲山霧罩,有這麼好笑?官家在笑啥?

    “朕嘗言,滿朝文武,若論研習道法,參悟玄機,無人勝過居安,今果不其然。”

    蔡攸,字居安,聽到這話,總算放下心來,穩了穩了,這一關算過去了。正歡喜時,又聽官家言道:“你說昭示朕將於北方得一虎狼之將,不是郭藥師是誰?”

    蔡攸愣了半晌,啥?郭藥師?關他屁事!我指的是徐衛!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34
第四十四章 棋子


    郭藥師,渤海鐵州人,契丹招募遼東人為軍,號為“怨軍”,藥師任主帥。遼國滅亡後,郭藥師帶著部卒,以涿易二州歸順大宋,宋廷命其任王安中的副手,鎮守燕山。所以當蔡攸提起虎狼之將時,趙佶第一個就想起了他。

    官家都這麼說了,蔡攸自然不敢反駁,連連附和。道君皇帝雖惱怒宋軍的失利,但念及百年仇敵契丹已亡,金國不斷遣使入宋示好,燕雲之地又有郭藥師這等虎狼之將鎮守,天下太平,夫復何憂?只是河北山東群賊並起,實在厭惡,便對蔡攸說道:“傳朕詔命,令濟南知府張叔夜限期剿滅流寇,同時催促大名安撫使司,讓鄉勇營盡快進軍。”

    蔡攸心思,徐衛之前雖然打了個勝仗,其實不過殲滅俘虜數百人而已。那山東王善,擁眾萬餘,張叔夜都彈壓不住,派徐衛那幾百人去有什麼用?恐怕還不夠人家塞牙縫的,但君無戲言,官家既然說了,斷無更改的可能,徐衛這回……罷了,木已成舟,奈何不得,左右是顆小棋子,丟就丟,只怨那小子沒福。只是,若折了徐衛,不但又給蔡絛等人以攻擊自己的藉口,招募鄉勇勦賊的策略又如何繼續?

    “怎麼?又有問題?”趙佶見他半晌無言,轉身問道。作個才子真絕代,可憐命薄為君王。後人這句詩還真不是亂寫的,道君皇帝雖年過四十,但仍舊風流倜儻,氣宇軒昂,所謂“舉殤白目向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正是說的他這種人。

    蔡攸見官家臉帶不快之色,一個戰栗,趕緊說道:“臣遵旨!只是……那大名鄉勇,雖然善戰,但此番離開桑梓,客軍作戰,想必難處不少。待遇極低,裝備又差,是不是……”

    旁邊蔡絛聽到,正想插話,卻聽官家問道:“鄉勇營目前何種待遇?”

    “回陛下,按廂軍待遇減半,武器裝備全部自理,傷亡無撫卹……”

    蔡攸話沒說完,蔡絛突然插話道:“既是鄉勇,待遇自然不可能和官軍相比,否則朝廷用他作甚?”

    “話雖如此,但鄉勇營目前卻是在替官軍幹活,即便​​不能與官軍同等,至少也在武器裝備方面給予支持才是。”蔡攸盯著弟弟,加重語氣說道。

    蔡絛還想攪渾水,趙佶卻已不耐,當初蔡攸提前允許地方招募鄉勇抵禦賊寇,只有一條最打動他,那就是可以省錢,因官軍出征,耗費甚鉅。鄉勇營一來軍餉少,二來又不用傷亡撫卹,朝廷幾乎是只管吃。想到這此,便說道:“約之所言甚是,若和官軍待遇同等,那朕還用鄉勇作甚?”

    蔡攸還想再說什麼,見官家已經不耐,只得暗嘆一聲,這番苦也,徐衛這一去,結果顯而易見,招募鄉勇剿滅賊寇的策略怕是要被父親兄弟給攪黃了,這可如何是好?

    大名安撫使司的軍令幾天以後便傳到夏津,催促徐衛立即起程,赴山東助戰。隨同軍令而來的,還有徐勝的一封親筆信。當他在大名府得知朝廷派遣靖綏鄉勇營赴山東助戰的消息後,大為震驚。徐衛的鄉勇營,兵不滿千,如何敵得住萬餘賊寇?即便只是協助張知府作戰,從大名府至襲慶府,必經齊兗兩州,這兩處,正是匪患最重之地。鄉勇營絕不可能安然通過,與張知府會師。

    有鑑於此,他便找到鄭監押,想著哪怕不能在兵力幫助九弟,至少也弄些器械鎧甲。誰料到,鄭監押居然閉門不見,徐勝求得急了,他才讓人傳話說,這次誰也幫不了徐衛,因為上頭有人想讓徐衛的鄉勇營完蛋。徐勝又驚又怒,在信中再三叮囑,讓徐衛能拖則拖,拖不下去,大不了奪官去職,也強似白白送命。

    靖綏營營地,天色已暗,經歷一天嚴酷訓練的士卒們正聚在帳內,誦讀軍規。一隊隊手執長槍的巡邏士兵,不時穿過營區,一切都顯得井然有序。有了西軍逃卒的加入,靖綏營如虎添翼,訓練很見起色,可誰曾想到,這麼快,作戰任務又下來了,而且……

    徐衛麥場邊木橋,盯著那一彎小河,緩緩流淌,心裡卻怎麼也靜不下來。雖然不知道東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隱約感覺到,這回的命令,不會是蔡攸的意思。鄭監押對四哥說,有人想讓靖綏營完蛋。

    自己這支隊伍說白了也就是個鄉兵組織,跟朝廷百萬軍隊比起來,不過是滄海一粟,有人居然對靖綏營動手,這就值得思考了。首先,誰從靖綏營得到了好處?毫無疑問,誰提出招募鄉勇剿滅賊寇的策略,誰就是最大受益者,而對靖綏營動手的人,必然是跟他有利益衝突的人。答案呼之欲出,要么是童貫,要么是蔡京,而童貫此時卻遠在太原……

    那麼,既然是蔡京搞的鬼,其目的肯定是想讓蔡攸的策略失敗,在朝堂失去話語權,進而整倒他。軍令已下,說明此時蔡攸在朝堂處於劣勢,而這兩父子明年都會完蛋。這一仗,必須去,不但要去,還要打贏,否則,一旦明年蔡家父子完蛋,樞密院易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可山東王善擁眾萬餘,自己此去,若能順利與張叔夜會師便罷,一旦中途遇,僅憑這七百人馬,要擊潰萬餘賊寇,坦白的說,靖綏營還沒有那個實力,至少目前是這樣。

    想想覺得有些無奈,朝廷黨爭所掀起的巨浪,豈是自己現在所能抵擋的?

    徐衛非常清楚自己現在所處的位置,不過是人家手裡的一顆棋子,而且是一顆分量不重的棋子。要想變得重要,變得不可或缺,甚至有一天自己去下棋,那就得看本事了。

    “九哥。”背後一聲呼喚,徐衛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楊彥立在徐衛身後,遞一罈酒,徐衛接過,不禁笑了起來。這和當日自己勸慰馬二時,何其相似?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36
第四十五章 遇襲


    “太公來了……”楊彥低聲說了一句。徐衛這時才注意到,老爺子就站在橋下,正看著他。

    “九哥,咱們是兄弟,有難同當的兄弟。”楊彥不知為何說了這樣一句,說完之後,對著他一揖,方才離去。從來到這個時代,徐衛從來沒有叫過徐太公一聲,此時仍不例外,提著酒壺強笑道:“您老怎麼來了?軍營重地,不得擅入。”

    若是從前,徐太公聽到這話肯定要罵一句,但這次卻有些意外。他緩緩踏入橋來,與兒子並肩站在一起,沉默一陣,聲音略有些嘶啞道:“你四哥來信了,讓我無論如何留住你。怕你一時衝動,以身犯險。”看得出來,老人家為這事十分憂心。

    徐衛沒有說話,提起酒壺喝了一口。家人的關心固然讓自己感動,可他們哪裡知道,這世很多事,你避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即便自己安安分分作個官宦子弟,或者在金軍攻占河北之前舉家南逃,照樣可以安生。可問題是,你避開了女真人,後頭還有蒙古人,你逃到南方,等到南方也淪陷時,你還能往哪裡逃?再往南,就是大海了。

    “老九啊,你……”徐太公語氣有些異樣,徐衛剛轉過頭去,他幾乎同時也側過了頭。

    “從前爹總是想,我這季子怎地這般沒用,沒一日能讓老子省心。後來你補了官,派了差遣,爹著實欣慰,總盼著你多立戰功,光耀門楣。可現在,你要帶著這七百人奔赴山東,去迎戰萬餘賊寇……”一陣之後,徐太公轉回了頭說道。

    徐衛知他替自己擔心,遂拿話安慰他道:“沒什麼大不了,濟南張叔夜正等著我移師東進,合圍賊寇呢。”

    “爹撕殺一生,你能騙得了我?從大名府至襲慶府,必經齊兗二州,你隨時都可能遭遇強敵,朝廷又嚴令限期破賊。​​老九,不如……”徐太公說至此處,略一停頓,像是有些難堪,但看著兒子,還是接道“不如咱拖延下去,反正你也只是鄉兵,至多也就是個罷官去職。”

    徐衛見平常固執呆板,把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老爺子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頭一震。下意識問道:“如果真這樣做,那別人都會笑話你生了個沒用的兒子,你也不在乎?”

    徐太公一時無言以對,半晌之後,嘆道:“爹老了,最近總感覺四肢無力,接不氣,也不知還有幾年活頭,你四哥供職軍中,身邊不能沒個送終的人吶。”

    這哪是在擔心沒人送終,分明是怕兒子有去無回。

    徐衛感覺鼻頭有些發酸,趕緊灌了一口,讓那烈酒在胸肺間燃燒,良久,語氣決絕:“我既然穿鎧甲,挎鋼刀,就絕不後悔!再苦再難,總要咬牙扛住!才不失為一條漢子!”

    徐太公見他態度如此堅決,想要再勸,可兒子生得跟自己一樣,認定的事八頭牛也拉不回來。心頭一陣痛,扶著欄杆,閉眼道:“你要是有個閃失,叫我……”語至此處,老淚縱橫,竟說不下去。

    好大一陣後,見兒子沉默不語,他直起身子,深深的望了兒子一眼,長嘆一聲,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往橋下走去。徐衛轉頭,望著他有些佝僂背影,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盡他最後一絲力氣,將牙一咬,強忍著眼中的淚水,大聲道:“爹!兒一定回來!”

    徐太公腳步為之一頓,沒有回頭:“你三姐和嫂子還不知情,你也別告訴她們。”說罷,改為雙手拄杖,緩緩的向家走去。

    次日清晨,靖綏營士卒飽餐一頓後,收拾行裝,奔赴山東。家鄉父老聽聞子弟遠征,扶老攜幼趕來相送。徐王氏徐秀萍聞聽此訊,匆匆趕來,卻已不見徐衛踪影。

    從夏津入山東境內,不過兩日路程。八月十四,還有一天便是中秋佳節,靖綏營一路走來,嚴守軍紀。那山東百姓初見,都以為是賊寇來襲,正欲舉家逃離,徐衛遣士卒安撫,說明來意,百姓感念,送些瓜果,則一概不取,哪怕是一碗清水,也不許沾半分。

    這日,靖綏營行至一處村莊,徐衛為免再驚動百姓,先遣士卒前去安撫,命全營就地歇息,埋鍋造飯。不多時,士卒回報,村莊空無一人,一片狼藉,似乎遭遇賊寇洗劫。

    徐衛立刻派遣周熊率部警戒,於各處安排遊哨。徐太公再三提醒過他,軍隊駐紮或歇息,最易受襲,必須安排遊哨警戒,以防不測。

    一路行軍,士卒疲乏,又兼天氣炎熱,營中個別體質較弱者中暑生病。徐衛親自過問湯藥,待藥煎好,必先嚐一口,感覺冷熱合適,方才拿給士卒服用。

    “莫非太過?”當徐衛巡視完畢,回來歇息時,張慶突然說道。

    解下大刀,脫掉頭盔,徐衛再度掃視一周,答道:“士卒既來投我,便是袍澤兄弟。”

    張慶聞言不語,徐衛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否在想徐衛虛偽,不過是在收買人心?”張慶笑而不答,徐衛也不介意,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正想躺下歇息片刻,忽聽士卒發喊!那小山坡,周熊飛奔而下,邊跑邊喊:“徐副使!有敵來襲!”

    徐衛一躍而起,提刀在手,厲聲喝道:“全營戒備!”或坐或臥的士卒們,慌忙起身,手執兵器,朝那小山坡眺望。

    徐衛下令停止前進時,已觀察過地形,這村莊建在兩座山坡之間,恰似一塊盆地,若駐紮在盆壁之下,一旦賊軍來襲,若從山坡而來,借衝擊之力,於我不利,所以全營停在盆中央。

    “張洪,程方!”徐衛略一慌亂後,定住心神。

    “在!”兩名都頭飛奔而來,都是原西軍逃卒,被徐衛委為都頭。

    “你二人率本都人馬,就地列陣!”徐衛軍令一下,二人立即如集本都人馬,長槍在前,士卒半蹲,將槍桿拄在地。部分士卒仍舊不免慌亂,行動遲緩,甚至找不到頭緒。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39
第四十六章 死戰


    那兩名都頭到底是經歷戰陣之人,知道平時訓練你再打再罵也不要緊。但一旦臨敵,要是打罵,士卒只會更慌亂,遂壓住性子,大聲指明位置。

    “楊彥、周基!你二人率本都刀盾手,於主陣兩側落後五丈列陣,一旦敵軍衝擊主陣,你二人立即迂迴到敵人背後!”

    “張慶領一都長刀重斧手,待敵衝擊主陣被阻,立即絞殺!馬泰,率騎卒待命!剩下一都,隨我監陣,敢退一步者!就地格殺!”徐衛聲色俱厲,情勢危急,必用重典!士卒們聽在耳裡,不寒而栗,軍法無情,誰敢掉以輕心?即便沒有軍法約束,誰敢去捋這位以勇悍聞名的指揮使虎鬚?

    靖綏營略顯亂象,畢竟相當一部分士卒是首次作戰,陣形還沒完全齊備,那頭山坡之上,拼命往回跑的弟兄身後,突然出現一排騎兵!再一看,何止一排,前後相接,如潮而來!

    那奔跑不及的士卒,聽得背後蹄聲震地,大為驚恐!甚至有那慌了神,跑得腿軟的,一跤跌在地。不等起身,一桿長槍透胸而出!不遠處,同袍見狀,哭喊出聲!六神無主之下,竟然撲倒地,緊緊抱著頭,馬上被蜂擁而來的敵騎踩作肉泥!

    徐衛在陣前望見這慘狀,一雙眼睛漸漸竄出血絲!從前看小說,總看到萬千鐵騎,以山崩地裂之勢衝擊而來,何等壯觀。如今親臨戰場方知,便是這數百騎兵,聲勢也相當駭人!難怪都說騎兵是步兵的剋星,只因騎兵機動性強,尤其集團衝鋒時,挾奔雷之威,對步兵心理有極大的恐懼!一旦步兵陣形被沖散,等著他們的,便是無情的屠殺!

    眼見數百騎兵放棄追殺逃卒,直撲我軍方陣而來。那前排步卒驚恐不已,手中兵器不住顫抖,他舉刀高呼:“敵人突襲!若逃,死路一條!要想活命,只有拼死一戰!徐衛與弟兄們共進退,至死方休!”

    數百敵騎突襲,手持長槍,朴刀,甚至獵叉呼喝著撲來!進入百步距離,徐衛高舉手中狻猊刀,沉聲喊道:“穩住!退卻者死!”

    五十步!靖綏營士卒感覺到地面也被敵軍馬蹄踐踏得震動不已!有人甚至閉眼睛!

    “兩側準備!”徐衛牙關緊咬,死死盯著前方!

    二十步!敵軍的喊殺聲已清晰可聞!有士卒壓不住盡頭恐懼,放聲大呼,扔了長槍,起身就想逃跑!那都頭程方疾步竄,一把抱住人頭,使勁一擰!扔掉死蛇一般的屍體,從地撿起長槍,補空缺,虎吼道:“指揮使有令!敢退一步者,殺無赦!”

    直娘賊!左右是個死!不如拼他一陣!該死球朝天!那滿心畏懼的士卒,將心一橫,牙一咬,緊緊攥著兵器,憋起一口氣!

    兩軍相接!挾雷霆之勢而來的敵騎,以萬鈞之力,猛烈撞擊在步卒方陣!可那一排拄在地的長槍,似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更像一排鋒利的獸牙!首先接陣的敵騎,戰馬撞在槍尖之,負痛而起!掀翻背騎兵!後頭的同夥接連撞,其巨大的衝擊力使得靖紛營步兵方陣立刻往後凹去!但同樣的,騎兵的衝擊之勢也為之一阻!

    就是現在!楊彥瞧得真切,挺著曲刃槍帶頭衝鋒!口中哇哇怪叫,大呼道:“弟兄們!殺賊領賞!”他部下見都頭身先士卒,一時勇氣大增,潮水般湧!

    那敵騎堵在一團,楊彥繞到背後,二話不說,朝著一名敵騎肋下就是一槍!挑著屍體摔下馬來!那頭周基見楊彥已動,連軍令也忘了下,拖著朴刀衝前來!一騎看見,橫槍刺來!周基將頭一低,蹲在地上,一刀掃過!戰馬被砍斷一蹄,側面倒下,那馬騎士摔在周基面前!正想一刀剁下人頭,將三貫錢納入囊中,冷不防身邊竄出一名部下,手腳麻利,割了人頭拴在腰間,又撲了過去。

    敵軍衝鋒受阻,背後又被楊彥周基包抄,堵在一團,騎兵的衝擊力,機動性一時無全!偏在這時,手持長刀巨斧的數十靖綏營士卒攔腰攻來,立時大亂!

    正當此時,徐衛突然瞥見,那山坡,密密麻麻的人影漫山遍野而來!看來敵人早有準備,以騎兵突擊,妄圖沖散我隊伍,步兵押後,等騎兵衝亂後,再行合圍絞殺。

    徐衛豈能給他這機會,望向馬泰隊伍,高舉左手,奮力往前一揮!就在他手落下之時,馬泰同時催動戰馬,手持開山巨斧一馬當先!戰馬四蹄翻飛,馱著馬泰,如同一座小山似的壓前去!身後,五十餘名騎卒爭先恐後!這些人,都是徐衛精選細選,不但身強體壯,臂力更是過人,都持重兵,跟在都頭後面,奮力衝鋒!

    那漫山遍野的賊寇,也不見有人指揮,見中央膠著,紛紛朝那邊衝去。猛然瞧見有騎兵衝來,跑在最前頭的賊寇身形一頓,片刻之後沒有任何猶豫,扭頭就往後逃!卻見一赤裸上身,豹頭環眼,滿面短鬚,手持厚背砍刀的漢子一腳踹翻,劈頭就是一刀!

    “給我衝!殺光這班賊配軍!”

    話音方落,突感不妙!縱身往旁一躍,只感一陣強風掃過,扭頭一看。一將手持大斧,極其肥胖,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嘍囉們四處閃躲,避之不及的,不是被馬撞飛,就早被巨斧砍作兩斷。正急怒時,又數十騎飛馳而來,沖得賊寇四散逃開。

    徐衛不戴頭盔,讓士卒隨時可以看到自己。他身後,立著九十多名徐家莊年輕後生,這就是他起家的根本,這就是他的​​親軍!

    “弟兄們,那是什麼!”徐衛背指山坡,大聲吼道。

    “賊寇!”一幫初生之犢轟然應道。

    “不對!我看到的,是一錠一錠晃動的白銀!有了銀子,你們可以喝酒吃肉!有了銀子,你們可以娶妻生子!有了銀子,你們想要什麼就有什麼!敢不敢跟我去取!”

    “敢!敢!敢!”面對著二十倍於自己的賊寇,這不到百名的少年全無懼色,揮舞著兵器嗷嗷直叫。被徐衛一番激勵,他們眼裡好像看到的真不是賊寇,而是真金白銀!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43
第四十七章 屠殺


    徐衛再沒多說一句,輕撫手中未曾一用的大刀,抬頭望向被馬泰騎卒衝亂的賊寇,身先士卒,狂奔而去!用實際行動,踐行靖綏營成軍時他對部下的承諾!衝鋒在前,撤退在後,披堅執銳,激勵士氣!那近百徐家莊熱血少年一見,激動難當​​,奮力衝擊!

    耳旁盡是風聲,眼前賊寇越來越近!徐衛手中狻猊刀,撕裂空氣,呼嘯而出!一賊橫槍格擋,被連人帶槍砍倒在地,徐衛片刻不停,長刀所向,擋者披靡!身後部下趕上,展開撕殺!

    這近百少年,都是徐家莊勇武好鬥之輩,自幼學藝,又經歷過戰陣,全無懼色——如猛虎下山一般,兩軍初接,便殺得群賊連連後退,伏尸遍地。徐衛沖在前面,身著鎧甲,最引人注目。十餘賊執槍挺刀相圍,有那爭功心切的,瞅準一個空當竄將來,照著徐衛背部就是一刀!鏗鏘作響,徐衛身形為之一搖,猛然回頭,一雙鷹眼殺意正濃!那賊雖怯,卻硬著頭皮揚刀再砍!

    徐衛大吼一聲,手中大刀奮力揮出!一聲脆響,兩把刀撞在一起。虎口一陣酸麻,側頭一看,只見一赤裸上身,手持厚背砍刀的漢子也正活動著握刀的手。兩人對視一眼,那漢子二話不說,雙手握刀自下而掃來,是個練家子!徐衛將刀一擋,右肩猛地一撞,卻似撞鐵板一塊!

    “找死!”那漢子一聲怒吼,抽刀再劈!每一刀雖奮盡全力,卻停得恰得好處,收刀,劈出,幾無間斷!砍、劈、撩、掃,運用得靈活自如。徐衛方寸不亂,見對手攻勢正盛,沒有像常理一般先行周旋,侍機反攻。而是以強對強,以硬碰硬,一刀狠似一刀劈過去!兩把大刀不時碰撞,金石之聲,不絕於耳。那四周群賊看得膽寒,竟忘了圍攻。

    “你這班豬狗,愣著作甚!”那漢子被徐衛不要命的進攻迫得連退數步,疾聲大呼。就在他呼喊之時,徐衛突然側刀,以刀背猛烈敲擊!這一刀使盡全力,對方雖豎刀格擋,卻被撞斷刀身,直砸在頭上!身形一歪,那漢子站立不穩,徐衛豈容他喘息,手中大刀如狂風暴雨般連連揮出!一刀,兩刀,三刀!徐衛雙眼赤紅,鮮血飛濺!那虎背熊腰的漢子直到身中十餘刀,才支撐不住,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一雙眼睛,仍死死盯著徐衛!

    “死!”徐衛厲聲狂喝!寶刀斬出,自眉骨砍入,劃過臉頰,削斷鼻樑,從左腮突破。半顆人頭高高躍起,猩紅的血液夾雜著白色的腦漿濺了一地。那半顆人頭落下,雙眼仍舊未閉。徐衛啐了一口,前一腳踩下!正待圍攻的賊寇一見,紛紛止步,駐足不前。同夥之間,面面相覷,盡皆膽寒。

    “殺!”一聲長嘯,徐衛雙眼圓瞪,面容猙獰,雙手握刀,奮力向前。前方賊寇嚇得叫喊出聲,掉頭就跑!徐衛卻似迷了心性,挺刀在後狂追不放!一眾部屬也殺得性起,緊緊相隨。正當此時,馬泰率騎卒又衝回來,手中一柄砍山大斧無人敢擋,挨著就死,磕著就傷,直沖得賊人潰不成軍!

    山坡之下,數百賊騎被團團圍住,施展不開。張慶,楊彥,周基,程方等都頭,各率本部,死命絞殺。上刺人身,下砍馬腿,直殺得血肉橫飛,慘呼震天!那起初還滿心畏懼的士卒,眼見對手不過如此,兇性大發,人人爭先,個個恐後!

    “徐九饒命!我等投降!”一騎兵匪首被困在中央,眼見身旁嘍囉一個個栽下馬去,鬥志全無。忍不住放聲大呼!他這一喊,部下嘩啦啦一片,亂七八糟的喊著投降。

    張慶使一柄戟刀,突刺橫掃,得心應手,聽到這一聲喊,急忙下令:“都罷手!”可那士卒兇性大發,滿眼都是晃動的銀錠,哪裡肯聽?一顆人頭三貫賞錢,奪了馬匹軍器也不用交,讓我罷手?姥姥!張慶彈壓不住,將牙一咬,挺刀再戰!活該你們倒霉了!

    那一頭徐衛率部一路追殺,賊寇大潰,丟下幾十具屍體,沒命似的逃跑。馬二率部又沖一陣,直殺得群賊呼爹叫娘,四散逃竄。其中大部,都往東跑去。

    “馬泰!率部掩殺過去!適可而止!步卒全部停止追擊!”徐衛拄刀在地,大聲令下。馬二炸雷般應了一聲,調轉馬頭,帶著無一傷亡的部下再次發起衝擊。

    喘著粗氣,徐衛解了圍脖,讓士卒卸了身甲掩膊,單衣濕透全貼在身上。張目四望,自山坡起,一直到還在混戰的場中,屍橫遍野,大多都是無頭之身。個別還在呻吟蠕動的,也被靖綏營士卒趕上,活生生切了人頭。

    撕了單衣,露出一身精壯結實的肌肉,徐衛扛刀,踩過屍身,大步向下。

    “徐九饒命!我等情願歸降!”亂陣之中,那匪首仍在大呼。徐衛聽在耳裡,臉色一變,喝令道:“罷手!”見他來,大部士卒脫離戰鬥,仍持兵器保持警戒。少部人想錢想瘋了,只顧拼殺,嗷嗷亂叫。被都頭隊將趕來,連賞幾個耳光,這才停手,對殘敵形成包圍之勢​​。

    “下馬,繳械!”楊彥挺著還在滴血的曲刃槍,聲音嘶啞的喝道。士卒們紛紛效仿,嚴令殘敵下馬受降。那僥倖不死的賊騎紛紛扔了兵器,跳下馬來,徐衛立即命令士卒,拾取兵器,牽去馬匹,將賊寇趕到一處,圍在中央。

    見四周殺氣騰騰,面目猙獰的敵人,賊寇們垂頭喪氣,毫無鬥志。徐衛推開士卒,進入場中,楊彥一見,怒聲喝令:“大名府路安撫使司下屬靖綏鄉勇營指揮使徐衛到!你等該死遭瘟的賊人,還不跪下! ”

    “跪下!跪下!”數百士卒,齊聲吼道。

    賊人們心中一慌,跪倒一地,卻有一人昂首挺胸,堅決不跪。楊彥大怒,正欲前,卻被徐衛喝止,對著降賊問道:“誰是領頭的,出來!”內有一人,緩緩起身,向他走來。三十出頭,身長七尺,穿一領破直裰,低著頭慢步向前。被楊彥一聲吼,趕緊小跑一陣,奔到徐衛面前,撲通跪倒,連磕三頭,直呼饒命。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45
第四十八章 戰果


    “姓名,職位!”徐衛沉聲問道。

    “小人姓方,沒有大名,因家中行五,人稱方五,並無職位。”那匪首伏在地,渾身發抖。

    “你既領軍來攻,怎會沒有職位?敢有一句假話……”

    方五再叩一頭,哀求道:“好漢饒命!小人句句是真!我等是王善部下,自落草以來,皆由他一句話,便定奪誰人率領多少部屬,並無頭銜名稱。 ”

    “你知道我是誰?”徐衛又問道。

    那匪首這時才稍稍抬頭,看了一眼,又趕緊低下,連聲道:“知道知道!好漢是大名府人士,姓徐名衛行九,人稱夏津之虎,依小人看,便叫大名之虎,河北之虎也是相配的。”

    徐衛一時無言,自己一直在夏津活動,這賊寇是如何得知的?再者,靖綏營剛剛踏入山東地界,就遭遇襲擊,似乎是早有預謀。王善是怎麼得知我靖綏營要赴山東助戰的?又恰巧在此設伏,以逸待勞?問那匪首,只說是奉了頭之命,率兩千人馬來攻。本以為手到擒來,沒想到落了個如此下場。再問其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心下更加疑惑。

    “怎麼處置這些人?”張慶來到身邊,低聲問道。

    徐衛略一思索,說道:“暫時看管著,把那人帶過來。”說的正是不願下跪那賊人。不多時,兩名士卒押著那賊過來,二十多歲年紀,個頭不高,也不壯實,四方大臉,濃眉吊眼,一臉的戾氣。見了徐衛,仍舊將頭揚,鬆鬆垮垮的站著。

    “為何不跪?”張慶目視那賊問道。

    那賊瞪了張慶一眼,冷哼道:“我為何要跪?”

    “你等賊人,目無王法,禍害百姓。我等奉命來剿,如今你們兵敗投降,你還拒不下跪,不怕死麼?”張慶將手中戟刀一頓,大聲問道。

    那賊不屑一顧,笑道:“我等拿刀劫掠,是為活命,你們拿刀勦賊,只為吃飯。都是一路人,我豈能跪你?至於死麼,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由它去。只是可恨,王善網羅萬餘人,盡是些草包板桶,兩千人馬被你數百人打得丟盔棄甲,狼狽逃竄。便是半數敢戰,也不至如此!”

    張慶聽他將自己與賊寇等同,心頭震怒,挺起戟刀就欲刺死。徐衛攔住,盯著那賊問道:“想死想活?”

    賊人看了徐衛一眼,語氣稍緩:“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如今我是死是活,都在你一句話。但你若想藉此羞辱於我,勸你早早死了這條心!”

    徐衛聽罷,點頭道:“算條漢子,你走。”

    那賊一愣,就這麼放我走?有這等好事?但見徐衛模樣,不似說笑,更不似藏奸,心中驚疑不定,便向旁走去。走出五六丈距離,不見後頭來追,更不見有箭射來,停住腳,回頭看了一陣,突然大步奔回。

    “我跟你幹!只要有口飯吃,我就替你效死!”那賊奔到徐衛面前站定,朗聲說道。

    徐衛卻沒答應:“那得看你有沒有本事,我徐九不養閒人,不收廢物。”

    “大人要想剿滅王善,我對他軍中情形十分清楚,或可助大人一臂之力。”那賊認真說道。 “只是,降賊中有我弟兄十餘人,請大人……”

    徐衛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跟我講條件?”

    那賊一時語塞,片刻之後,單膝著地跪下,拱手道:“求大人網開一面!我等情願為先鋒,為大人討賊出力!”

    徐衛這才允諾,問其姓名,乃青州人士,姓杜名飛虎,世代為農,因被人強佔了土地,怒殺對方全家,知縣遣吏逮捕,又率眾殺衙役十數人,因此逃亡江湖。王善起事,他率眾投奔,卻不得重用,僅為騎卒。

    又問王善軍中情形,答說王善確實擁眾萬餘,俱駐紮在離此二十里之外的大野澤。但其士卒,俱為失地農民,潑皮無賴,甚至裹挾強迫入夥者,皆不熟軍務,不懂陣法。每遇官軍圍剿,王善則遣其妻弟鄧成並大將侯猛拒敵,其餘烏合之眾集結於後,大聲發喊,作勢欲沖,這才數敗軍官,聲威大振。然濟南知府張叔夜不久前領軍來剿,王善故伎重施,不料張知府所部有些能耐,打了一陣,互有死傷。王善懼怕,才退到此處。昨日突然傳下令來,命鄧成侯猛率步騎兩千,精銳盡出,截擊自大名而來的土軍。又聲言,大名來敵不過是土軍弓手,不堪一擊,兩千人馬必然全殲。再後來的結果,就擺在眼前了。起先那跪於徐衛面前的漢子,便是王善妻弟鄧成,另有勇將侯猛,生得豹頭環眼,使一柄厚背大砍刀,剽悍異常,不知去向。徐衛立即命人抬來被自己斬首賊人的屍體,讓杜飛虎辨認,果是侯猛不假!

    徐衛聽了杜飛虎所言,心頭突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那王善雖然擁眾萬餘,但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自己何不……但這只是杜飛虎一家之言,是真是假,自己無從知曉。從方才這一仗來看,王善所部戰鬥力的確不高,一旦受阻,便全線潰退,幾乎沒有像樣的反擊。而且據杜飛虎所說,這還是他的精銳。但防人之心不可無,行軍打仗,一靠腦袋,二靠膽氣,不能讓人牽著鼻子走。

    想到此處,便褒獎了杜飛虎幾句,又讓他從降賊從領出自己弟兄,暫編馬泰部下。又命清點戰果,此戰,斬級五百餘,俘虜一百三十多人,奪得朴刀,長槍等兵器七八百件,最要緊的是,獲得可供驅馳的戰馬一百六十多匹!若杜飛虎所言不假,這便是王善全部騎兵家當!

    靖綏營方面,陣亡四十餘人,傷七十餘,九人下落不明,想是敵騎來襲時失散。徐衛命暫時就地掩埋陣亡士卒,救治傷者,全營駐紮。同時,命人找來李貫,便是日前從高唐投奔而來的那使雙刀的短小漢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0 21:48
第四十九章 欲擒故縱


    打掃完戰場,掩埋好屍首後,靖綏營就地駐紮。 士卒們支起軍帳,埋鍋造飯,行軍大半日又經歷一場大戰,是該好好歇息一陣了。那最先追隨徐衛的,已經擺出一副老兵油子的模樣,該幹嘛幹嘛。只有那頭一次經歷戰鬥的生瓜蛋子,才會聚在一起,興奮地談論著方才的戰鬥。

    徐衛安排好警哨巡邏後,回到帳中,將大刀還入皮鞘,放於桌。坐下來靜靜思考著今天戰鬥的得失教訓。事情雖發生得突然,但部隊反應還算迅速,只是部隊訓練不夠,士卒軍事素養不高,有待進一步加強。器械的缺乏仍舊是目前最困擾他的問題,今天這場戰鬥,不需要強兵重鎧,哪怕有一批弓弩,戰果也會擴大至少​​一倍以上。但強弓硬弩是大宋朝廷管制得最嚴的武器,對靖綏營來說,仍舊是遙不可及。

    “徐副使,李貫到。”帳外,侍衛士卒大聲禀報道。

    徐衛命其進來,那李貫一夥人自打投奔徐衛,就被編入周熊部下。徐衛知道李貫有些本事,決不甘心當個普通士卒,有意的壓他一壓。果然,李貫一進來,滿臉晦氣相,對指揮使行禮後,立在一旁,屁也不放一個。

    徐衛也不搭理他,自顧倒一碗水,大大喝了一口。便拿出徐勝所寫的行軍布陣之法研讀起來。李貫一見,瞪起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瞧了瞧,拱手問道:“不知副使召小人來,有何差遣?”

    徐衛繼續看著,隨口問道:“今日斬獲如何?”

    李貫一聽,頗有些得意的說道:“手刃三賊,奪馬兩匹。”

    “嗯,還行。”徐衛不冷不熱的說完這句後,再不搭話,仍舊專心看。李貫進退不得,見他這副姿態,又捉摸不定,遂小心翼翼試探道:“副使召小人來,只問斬獲?”

    徐衛這才將折了一頁,放在桌嘆道:“有件要緊的事,本想交給你去辦,又怕你……”

    話沒說完,李貫趕緊搶道:“副使一句話,小人水裡也去得,火裡也鑽得!”

    徐衛直視著他,鄭重道:“還真是水深火熱,刀山火海。這件事要辦成了,我保你位置不在都頭之下,可要是辦砸了,你自己性命不保,還得連累全營。怎樣,有膽量麼?”

    李貫聽他這麼說,一時沒有回應。看得出來,這件事情必然有極大的風險,搞不好還是性命攸關。但富貴險中求,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不去拼一拼,難道一直作這沒前途的小兵?

    一念至此,慷慨激昂道:“請副使吩咐!”

    “好!”徐衛拍案而起,“我沒看錯人!你聽好,入夜之後,我會放走那伙降賊。其中大部分人必然重回王善處,你挑選精幹得力之人混在其中,去王善賊營刺探消息。記住,首要任務就是探明其布防格局,兵力,裝備,糧草位置,尤其注意匪首王善所在之地。探明之後,你隻身回來,剩下的人留作內應。”

    李貫面色一緊,失聲道:“副使想去劫營?”靖綏營不過六百餘眾,而對方擁眾萬餘,這兵力也委實相差太過懸殊!

    徐衛一聲冷笑:“那賊寇的戰力你想必心中有數,他今日打我一個伏擊,大敗而回,士氣必然受挫。肯定不會料到我今夜就去劫營,只要你探明情況,到時我靖綏營內應外合,他便有十萬人馬又怎地?”

    李貫暗思,若以數百之兵,擊潰一萬之眾,這功勞委實不小!若能成功,自己便是首功之人,一來得到升遷,二來必受重用!幹了!當即拜領任務,徐衛再三囑咐,一定要小心謹慎,萬萬不可大意,李貫應下後,便辭別徐衛,前去挑選人手。

    徐衛立即命全營都頭以軍官進帳,商議劫營之事。楊彥馬泰今日殺得痛快,那賊寇來襲時,他二人還有些畏懼,畢竟對方以兩千之眾圍攻,數倍於我。然一旦開戰,賊騎居然直衝中陣,連個迂迴也不來一下,攻勢受阻後,亂成一團,活生生被包了餃子。那後頭的步卒更是不堪,讓九哥領著不到一百人馬並馬泰所部騎卒,硬是將一千餘賊打得狼狽逃竄。就這嘴臉,還來扛刀混飯吃?所以兩人極力支持劫營!

    那張洪程方二都頭,都是原西軍的老兵油子,打的仗不在少數,審慎分析敵我態勢後,也表示支持。畢竟這個誘惑實在太大,試想,若能以六百人馬,擊潰萬餘賊寇,這將是何等大功?周熊周基兩兄弟素來唯徐衛馬首是瞻,徐衛讓幹什麼他們就幹什麼,絕無二話。

    張慶向來穩重謹慎,在通盤考慮後,也表示了支持。目前靖綏營處境尷尬,需要一場大勝,來引起頭足夠的重視,這樣才有出頭的機會。當下計議已定,徐衛作了安排,只等天黑便開始動手。

    今天是八月十四,按說應該圓月高掛。不知為何,白天還艷陽高照,晚上卻是漆黑一片。靖綏營裡,既不見掌燈,也不見點火,只有那警戒巡邏的士卒來回走動。其餘人都鑽進軍帳睡下。

    那鄭成並一班降卒,被二十來個漢子看守,全部坐在地上。今天一戰,他實在被嚇破了膽,至今沒弄明白,兩千多人,怎麼會打不過幾百人?而且咱還是打的突擊,按說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應該一擊即中才是,沒想到落了個兵敗俘。看來,那徐九當真不是尋常之輩。

    降卒們被嚴令不許說話,但個別人還是趁著守卒分神的空當,竊竊私語。

    “兄弟哪裡人?”

    “祖籍青州,這幾年在江湖廝混,聽說山東起事趕來投奔,結果……”

    “是啊,真晦氣!還不知道是死是死。哎,要不咱趁著天黑……”

    “噤聲!你想害死我?!”

    這邊正說著,便聽一人高聲叫道:“你們過來!指揮使有事要你等去辦!”那二十來個守卒一聽,便向發聲之處靠去。降賊中有精明的,趁著夜色,大著膽子,伏在地悄悄往前爬去偷聽。

    “指揮使有令……該死的賊人……留不得……久必生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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