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宋閥 作者:宋默然(已完成)

 
uuuuuuuuuu 2012-9-5 19:16: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82 39205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39
第八十章 新君


    看著面前站立的這個猥瑣漢子,何灌不禁感到奇怪,徐衛這小子搞什麼?這樣的人都能當兵吃餉?轉念一想,也替他感到為難,朝廷給的待遇實在太低了一些,要不是有斬級賞錢撐場面,恐怕連這樣的人都招不來。

    “你是徐九部下?你們鄉勇營現在何處?你又怎麼到了東京?”何灌問道。

    對方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咂舌道:“小人是徐指揮使麾下都頭李貫,奉命前來東京求見太尉。若不是張樞密幫忙,險些進不來!”

    “本官在問你話!”何灌皺眉道。

    李貫一個激靈,趕緊雙手把信奉上:“我部與女真人遭遇,打了一仗,現已向西轉進,尋找種少保部會師。小人奉指揮使軍令,有書信一封在此,請太尉過目。”

    何灌接過信,關切道:“哦?與金軍遭遇?戰況如何?”

    李貫將戰況詳細報告給何灌,後者聽罷大感意外。徐衛的鄉勇營竟殲滅了一千餘金軍?確定是一千餘金軍?沒有虛報?李貫再三保證,都有敵人首級為證,絕無半點虛假。何灌大喜過望,拆開徐衛書信讀了起來。

    在信中,徐衛並無隻言片語提到自己的戰功,反倒是建議何灌:女真人肯定會威脅東京,但眼下都城之外已經雲集數十萬勤王之師。金軍必然不會來強攻,多半是會提出議和條件,逼迫朝廷接受。但金軍糧草已經不濟,他與種師道會合後,金軍不知虛實,只要再咬牙撐一陣,敵必退無疑。

    何灌看罷書信,一聲長嘆。難得這小子如此用心,可惜啊,你們在前頭流血犧牲,後頭盡在幹些拆台子捅棍子的事。官家被急昏了頭,居然派郭藥師出使金營,那廝至今沒有任何消息傳回來,怕只怕……

    “你回去告訴徐九,千萬不可與敵硬拼。我這邊會想辦法支援他。”何灌起身取過寶劍繫在腰上,大聲說道。李貫領命告辭而去,何灌剛要出門。外頭又報來,太常少卿李綱求見。李綱?在這個檔口,他來作甚?

    大宋宣和七年歲末,作為這個國家至高權力的中樞,汴京內廷被一片投降逃跑的氛圍籠罩著。朝中重臣,包括幾名宰相在內,紛紛建議官家留太子監國,南逃江淮地區。但以李綱等人為首的忠直之臣冒死力諫,趙佶左右為難,進退不得。

    而就在此時,壓垮這位道君皇帝的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出現了。郭藥師奉詔出使金營後,倒也的的確確向金國二太子斡離不轉達了宋廷方面求和的意思。但斡離不此時野心勃勃,絲毫沒有議和之心。況且郭藥師初為遼將,就與女真人作戰,後來投降大宋,再度與女真人為敵,如今還敢來充任使節,你當我女真人的戰刀不利麼?斡離不一怒,又要來一個斬將祭旗。

    郭藥師倒也有幾分膽色,面對明晃晃的彎刀穩如泰山,只一句“太子若取藥師之首,無異自損十萬雄兵”,就迫得金國二太子放下屠刀,追問緣由。郭藥師這才回答說“兩河虛實,我盡知之,願助太子一臂之力”。斡離不疑其言,並未深信,但也沒有殺他,只是扣留軍中,散播消息,言大宋燕山副守郭藥師已歸順大金,企圖瓦解大宋軍心。

    趙佶聞訊,萬念俱灰,連罵也懶得罵了,倉皇準備南逃。但哪怕在這種關頭,他也沒有忘記保持自己的“明君”形象,在給太子監國的詔書中標明,“此非左右大臣建明,出自朕意”。意思就是說,不是大臣逼我,我才命太子監國的,是我自己覺得用人不當,把國家弄到這個地步,心中有愧,才將權力交給儲君。

    可你交倒是全交啊,太子監國祇是暫時的,你還是霸著皇位沒挪窩呀。朝野人心不穩,在京大臣絕大多數都在收拾行裝,準備跟隨皇帝南逃。李綱等人察覺到危險,決定立即行動逼迫趙佶退位。因趙佶只要還是皇帝,文武大臣跟隨他南逃就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如果擁立新君,誰還有藉口出逃?

    給事中吳敏第一個發難,上奏請求趙佶禪位,並援引李綱的言論。可悲的是,他說動趙佶的手段必須藉助這位道君皇帝崇信的怪力亂神之說:“神霄萬壽宮所謂長生大帝君者,陛下是也。必有青華帝君(太子趙桓)以助之,其兆已現於此。”趙佶聞言,只是長嘆數聲,若有所思。後又召李綱上殿,李綱倒的確是個忠心為國的君子之臣,刺破手臂寫下血書,言明利害關係,頓首叩求趙佶禪位。

    趙佶急欲南逃,無心和這幫主戰派大臣糾纏,遂答應禪位。可詔書送到趙桓面前,這位儲君並沒有按照歷朝歷代的慣例,一推二拒三接受,而是真心不想在這個時候坐上龍椅,因為他明白,一旦登上皇位,他老子留給他的,並不是一個歌舞昇平,四海臣服的大帝國,而是一副爛攤子!他再三推辭,甚至因為急怒攻心而病倒。可君無戲言,九五至尊的位置你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宣和七年的最後一天,趙佶命人“押”來太子,正式傳位於他,強行將黃袍披在他身上。可笑的是,當年趙家老祖宗趙匡胤也是被強行黃袍加身,可那是半推半就,心裡暗爽。趙桓卻是滿腹委曲,真心推辭。現在御袍披在身上,只等正式登基,接受群臣朝賀,他便大宋第九代君王。

    文德殿上,身披黃袍的趙桓面無表情地接受著李綱等一班主戰派大臣非正式的朝賀。這位二十五歲的新君,與其父一樣,生得唇紅牙白,風流倜儻,翩翩佳公子,真真趙王孫。看著殿下大臣,他心亂如麻,根本不知道這個國家的前途在哪裡。

    “陛下!新君即位,當升賞群臣,大赦天下,鼓舞三軍士氣。臣等願追隨陛下,雖肝腦塗地,九死不悔!”李綱的形象,讓人很難將他和民族英雄聯繫起來。如果不是一身官袍,這位不到五十歲,滿面風霜,佈滿皺紋,鬚髮花白的老者,看起來與農家老丈無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41
第八十一章 議戰


    他慷慨激昂一通下來,卻見新君呆坐龍椅,遂再度說道:“陛下?”

    “嗯?好,愛卿忠心國事,小王甚是欣慰。授你兵部侍郎之銜,兼尚右丞,國難當頭,望卿等精誠團結,共度時艱。”趙桓的語氣,顯得那麼地無可奈何。彷彿他這個新皇帝,是被綁架來的一般。

    正說著,一名內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殿下!陛下!鄆王他,他帶著人闖進宮來了!”

    趙桓一聽,憤然而起,鄆王?他在這個時候來……

    李綱等人神色劇變,鄆王趙楷,乃官家第三子。雖然趙桓是皇長子,名正言順的儲君人選。但鄆王無論性情,才學,嗜好都像極了其父,因此最得官家歡心。他甚至隱瞞身份,參加了科舉殿試,一舉奪得狀元,趙佶大喜之下,對這個兒子更加看重。如果不是顧忌到“廢長立幼,取禍之道”的古訓,只怕早就將太子之位易主。趙楷此刻闖進皇宮,意欲何為?

    趙桓雖然不想在此時坐皇位,但若鄆王竄來,他這個長兄還能有什麼好果子吃?驚急之下,脫口問道:“此事,此事當如何處置?”

    殿下眾臣三緘其口,面面相覷,李綱卻是不為所動,朗聲答道:“陛下勿憂,負責內廷衛戍的,是位忠直之臣。”

    “何人?”趙桓趕緊追問。

    “侍衛步軍都虞侯,何灌。”當李綱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趙桓如釋負重,長長吸出一口氣後,坐迴龍椅頻頻頷首。

    殿外,衣甲鮮明的武士拄槍而立,目不傾視。一人身著戎裝,手按劍柄,肅立而待。一行人匆匆而來,待走到近處借助燈光可以發現。是數十名內侍簇擁著一個身著錦袍,金冠束髮的白皙少年。

    走到殿門口,這群人直接就想往裡闖。殿前武士得了命令,怎肯放他?將長槍一攔阻住去路。一名內侍勃然色變,尖聲喝道:“你瞎了眼!看清楚,這是鄆王殿下!”

    武士們如泥胎一般,既無表情亦無言語,那內侍一怒,揚手一個耳光抽過去!你道小小內侍,閹割之人何以如此放肆?只因趙佶一朝,有兩種人最受寵信,一是道士,二是內侍。君不見,那掌權二十餘載,手握西北兵權的廣陽郡王,就是一個閹貨麼?

    這一耳光打得響亮,旁邊何灌一聲冷哼,走前去問道:“何故掌摑衛士?”

    鄆王趙楷不答話,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那打人的內侍居然連何灌也沒有放在眼裡,冷笑道:“這等有眼無珠的豬狗,不打他打誰?”

    “那你來打我試試?”何灌欺身前,咬牙道。

    好歹是侍衛步軍都虞侯,又主持步帥司日常事務,如今還負責內廷衛戍,內侍再驕橫怎敢向他動手?但嘴卻不服軟:“哼!何太尉沒看到大王在麼?再不閃開,打你……”話沒說完,何灌反手一個大耳刮子抽在臉。一聲脆響,那閹人栽頭就倒,竟被一耳光打昏過去。

    幾十名內侍大怒!紛紛前張牙舞爪,何灌目光一凜,一把抽出匣中寶劍:“敢前一步,死!”身後武士齊齊將槍頭朝前,太尉都動手了,我等怕啥?那內侍們平時狐假虎威慣了,此時都把目光投向鄆王。

    趙楷輕咳兩聲,前得前來,與何灌面對面站著,沉聲道:“太尉豈不識楷?”

    何灌卻指著寶劍道:“灌雖識大王,但恐此物不識!”

    趙楷聞言,緊盯著他,一言不發。何灌視若無睹,高聲質問道:“大事已定!大王何故擅自進宮!新君已立,大王受何命而來!帶領內侍衝擊內廷,這叫內外勾結,意圖不軌!”

    趙楷一張白皙的俊臉頓成絳紫,切齒道:“何灌,你……”片刻之後,神色如常,不陰不陽地笑道“來日方長!”

    何灌斜眼一瞄,冷笑道:“我是個武夫,只聽得懂直來直去的話。”

    趙楷一時為之語塞,點了點頭,一甩衣袖帶著一干內侍急急忙忙離開文德殿。何灌神色一緊,新君登基不能再拖!不能再按慣例挑選黃道吉日!還劍入鞘,大步奔入殿中。向趙桓據實禀報之後,提出建議,明天就登基,接受群臣朝賀!李綱等人紛紛附議,都言夜長夢多,應該早登大位,澄清寰宇。

    趙桓騎虎難下,這龍椅不坐你也坐了,還能下來嗎?遂答應下來。但這位新君對能否帶領大宋軍民抗擊女真實在沒底,便問道:“小王聽聞女真人勢大,攻破燕山,圍困太原,眼下已經逼近黃河​​,旦夕之間便可抵達東京城下,可有此事?”

    給事中吳敏奏道:“陛下不必憂慮,京師地界,已集結大軍四十餘萬。縱然女真人再驍勇,也絕不敢進犯天子之城!”

    眾臣都稱是,趙桓卻還是不放心,質疑道:“那女真人據說個個能征,人人善戰,能在馬背幾天幾夜不下來。自燕山南下以來,如入無人之意,我大宋健卒真能戰而勝之?”

    這事大臣們心裡都清楚,實話實說,他們對此心裡也沒有底。李綱見同僚沉默,遂奏道:“陛下,何太尉戎馬一生,行伍征伐之事何不問太尉意見?”

    趙桓又將目光轉向何灌,沒提問題,先誇一番:“太尉勞苦功高,又為三衙統帥,無論何等榮寵,都不為過。小王只問一句,我大宋能否戰勝女真?”

    何灌一時無言,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你要說能,萬一戰敗,自己難逃干係。你要說不能,新君又學老子樣,馬派遣使節求和。那女真人見大宋兩朝君王都如此軟弱,只怕會助長其囂張氣焰,變本加厲起來!今天一退,明天又來,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北方丟了往南方跑,南方還是再丟了,還能往哪跑?

    左思右想,將心一橫。這個時候不能給新君潑冷水,打腫臉也要充胖子!打不打得過,那是其次,人家衝到家門口來殺人放火,要是一味求和,我們這些帶兵的臉往哪裡放?後人說起來,只怕都要啐一口!且把那患得患失之心放在一邊,無論如何,也要與女真人拼一拼!

    一念至此,手就朝袖中伸去,那裡面放著徐衛給他的信。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5:43
第八十二章 出逃


    那隻手在剛剛伸入袖口時停住了,片刻之後,不著痕跡地抽回來——對趙桓奏道:“陛下,自古人定勝天,世事無絕對。女真人固然剽悍驍勇,又挾滅遼之威而來。我軍不及防備,倉促應戰,一時失利也在情理之中。然女真人也並非無敵於天下……”

    方說到此處,一人打斷道:“太尉此言差矣!陛下,臣聞女真人分兩路侵入我境,一路由粘罕率領,眼下正圍困太原。一路由金國二太子斡離不率領,攻破燕山府後,接連擊潰真定中山兩處援兵,前不久,由太尉長子何薊率領的勦賊大軍與金軍遭遇,也潰散下來。如今兩河之地,幾乎無兵可用,這仗,還怎麼打?”

    趙桓聞聽,低頭不語,只顧嘆氣。老子留下的這個爛攤子,叫我這作兒子的怎麼收拾?那斡離不斬殺宋使,收降郭藥師,你就算想和談也沒有門路。真是天無路,下地無門吶。

    何灌看向那人,卻是剛剛擢升戶部侍郎的黃潛善。

    “黃侍郎,你應該知道朝廷已拜種師道為京畿河北置制使,想必眼下已率軍馳援。其弟種師中聞訊後,也必帶西軍南下勤王。況且,如今東京城外,雲集各路勤王之師數十萬,如何不可戰?女真人雖然驍勇,不過是外強中乾。日前,一部女真精銳追擊潰散官軍,於相州境內被我大宋一部鄉兵堵住,將士們拼死奮戰,幾乎全殲敵人!一支鄉兵尚且如此,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何灌反駁道。

    黃潛善一聽,鄉兵?大宋還有這等鄉兵?莫不是徐九所部?

    趙桓聽罷,也感到難以置信,誰不知鄉兵只是民間招募的勇壯,不過就是負責防賊緝盜等瑣事,如何能與女真人作戰?遂問道:“真有此事?”

    何灌拱手拜道:“陛下,君前無戲言,此事千真萬確。眼下,這部鄉兵已經西進,尋找種師道部會師,阻擊金軍。臣請陛下,發布詔命,御駕親征!並立即從城外各路王師中挑選精銳部隊,渡河增援種少保。金人孤軍深入,糧草已經不濟,若​​見陛下親征,又有大軍馳援,還有種師道這等名將掛帥,必知難而退,如此,則京畿之危可解。”

    趙桓還未正式登基,對軍國大事畢竟有些生疏。聽到何灌所言,信心稍漲,既然有可能擊退金軍,那何必再苦苦求和?只是這御駕親征不是鬧著玩的,金人已臨黃河北岸,倘若東京有失,將會動搖國本。

    正猶豫時,黃潛善又奏道:“陛下!萬萬不可!皇帝繫天下安危於一身,怎能親征?城外數十萬勤王之師也不可輕動,有這幾十萬王師在此,金軍必不敢渡河。如果派兵增援,萬一失敗,女真人必然藉此機會,直撲東京而來。此為取禍之道,萬不可聽!朝廷宜按兵不動,堅壁清朝,想那女真人在河北禍亂一陣,自然撤軍北歸。”

    何灌心頭大怒!按兵不動?堅壁清野?整個北方都被金軍攪得一團糟,那流離失所,四處逃亡的百姓正翹首以盼王師,你卻建議陛下見死不救,任由金軍燒殺搶掠?你這說的是人話麼!

    可他到底是個武臣,大宋數百年揚文抑武的國策已經讓帶兵之人少了幾分血性,多了幾分順從。黃潛善滿口胡言,他卻只能忍下一腔怒火,切齒道:“朝廷養我等執槍帶刀之人,不是光吃飯的!”

    黃潛善見他面有怒容,俯首道:“太尉休怒,下官是為陛下著想,是為大宋著想,如今非常時期,必用非常手段。京畿重地,萬萬不能有半點疏忽。”

    李綱在旁邊聽著,此時見何灌不答話,奏道:“陛下,臣聞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誌之士忘身於外,天下可得太平。唯今之計,陛下若不下詔親征,不足以振奮軍民士氣,若不派兵過河,不足以威懾女真蠻夷。何太尉所言,實為萬全之策,臣,附議!”

    何灌見趙桓還在猶豫,請纓道:“陛下,臣雖不才,願提精兵數萬,過河抗敵!”

    黃潛善又欲阻攔,邊趙桓已經聽得頭大,揮手道:“此事宜緩不宜急,太尉身負宮廷衛戍之責,不可擅離,再議,再議。”

    再議?種師道雖被授以重權,但未給一兵一卒,即便他能征召到軍隊,兵力想必也是相當有限。徐衛手下也不過幾千人馬,如何與號稱十萬之眾的金軍抗衡?朝廷若不發援兵,種師道哪怕是孫吳在世,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你讓他拿頭去撞金軍?況且,郭藥師已經降金,此人深知大宋虛實。一旦與種師道相遇,他必鼓動金軍正面交鋒,種師道要是一敗,其影響將極其惡劣!到時,就連城外這幾十萬人馬,恐怕也……

    見趙桓已經起身,準備離開文德殿,何灌心急如焚!時間緊迫啊,戰場的情況往往是瞬息萬變,誰能搶戰先機,誰就有製勝的把握!

    “何太尉。”正當他想勸留趙桓時,李綱叫了一聲,無奈地搖了搖頭。

    大宋宣和七年最後一天,太子趙桓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正式在資政殿登基,接受其父趙佶禪位,成為大宋第九代君王。新君登基,即宣布大赦天下,升賞群臣。尊其父為太皇,遷居龍德宮。

    可趙佶哪裡還顧得了這些?新皇登基的同時,他便率領一干舊臣出逃,美其名曰“南巡”。趙桓命童貫留守東京,童貫拒不奉詔,率領數萬精銳常捷軍,追隨趙佶而去。又命“六賊”之一的梁師成不得離京,也同樣抗旨不遵。

    太皇的車駕行至東京東華門外,那城外將士聽到消息,紛紛趕來阻止。將士們伏地跪拜,號哭之聲驚天動地,請求太皇留在京城,與臣民共同進退。趙佶早就被嚇破了膽,充耳不聞。童貫仗著軍隊元老的身份出面斥責,可勤王將士們早就听到他拋棄前線軍隊,逃回東京的傳聞,根本不搭理他。一怒之下,這老閹人竟然下令他的常捷軍弓弩齊射!

    可憐那各府州縣巴巴趕來勤王的官兵,沒跟女真人戰死在沙場,反而倒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一時之間,京城謠言四起。勤王軍隊對太皇和童貫這番作為,徹底寒心,趙佶出逃當日,城外王師竟銳減八萬餘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6:15
第八十三章 驚變


    河北浚州境內,離黃河壁壘不遠之處,一支騎兵正在巡邏。說到騎兵,人們往往聯想金戈鐵馬,雄壯威武。可這支騎兵卻有些怪異,戰馬並非不雄駿,裝備並非不精良。但自古以來,哪個騎兵不是手持著韁繩,耀武揚威?你見過雙手抱著馬鞍生怕摔下來的騎兵麼?

    “聽說女真人接連擊潰我軍援兵,已經進入相州了?”騎兵隊前,一名武官縮著肩膀小聲嘀咕道。

    旁邊一名同袍鼻頭凍得通紅,吸了吸鼻子,搖頭道:“這世道,沒法說。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且守著吧,真要來了,咱不是六條腿麼?”

    “可是,過了黃河,就到……”那武官下意識地往身後望了望。那裡便是連接河北浚州和河南滑州​​的黃河浮橋。十年前修建完畢,橫跨三山,如彩虹一般貫穿黃河。這黃河之上,只有兩座橋可以通過,一處便是建於唐代的浦津橋,距此甚遠。另一座,便是這天成橋。

    “哼,怕個鳥!沒聽說麼,官家,不,太上皇帶著童太師都往南跑了。咱們能擋得住女真人麼?至多把這橋燒了便罷……”剛說到這裡,突然瞥見同伴張著嘴,瞪著眼,手指著前方說不出話來。好一陣,才驚叫道:“女真人!”

    猛然扭頭一看,暗叫不好!一支軍隊疾速而來!難道真是女真人?隊伍一陣慌亂,騎兵們緊緊抱著馬鞍,相顧失色。等對方走得近了,這些“鐵甲精騎”才暗呼幸運。來的不是金軍,而是宋軍,看這樣子,約有四五千人馬,本來以為又是哪裡來的潰軍。但這支部隊裝備雖然不濟,但行進之時,頗有章法,絲毫不亂,不會是種少保所部吧?

    “別瞎乍呼!你不怕擾亂軍心?”這名武官喝道。再看去時,那支部隊並沒有停留,只是派出一騎飛快馳來,隔著一丈距離勒住韁繩,拱手問道:“我等是自大名而來的鄉兵,敢問節級,可有種少保部消息?”

    什麼玩意?鄉勇?看來局勢真的惡化到無力回天的地步了,連鄉勇都跑出來撐場面。兩名武官對視一眼,紅鼻頭瞄著來人說道:“種少保?不是聽說他老人家率領百萬西軍趕來勤王了麼?我倒是盼星盼月地盼著他來,可至今連根毛都沒見著。”

    對面那騎兵聽罷,再次拱手還禮,說聲有勞,便打馬回去,上報指揮使。

    “不太妙!我們已經到了浚州城下,還沒遇上種公部隊,要再往西走麼?”張慶神色凝重,前幾天一戰,部隊傷亡較重。雖然一路過來收留殘軍,如今人馬已達五千餘人。可那從戰場上潰散下來的士兵,大多丟盔棄甲,手裡連根燒火棍都沒有,裝備是個很大的問題。

    徐衛神色如常,甚至輕笑道:“種少保比你我更急。”他心裡,其實比張慶更憂慮,李貫去東京至今沒有回來,種師道又不見踪影。金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什麼聲音?”張慶皺眉問道。不光是他,靖綏營好些士卒都東張西望,尋找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徐衛猛然望向東北方,聲音似乎是從那邊傳過來的。難道是種師道來了?不對,曲充不是說種師道被勒令致仕後,隱居在終南山麼?那他應該從西北方向過來才是。

    “黃河裡水流聲吧?”有士卒說道。

    “你耳朵長後腦勺了?這聲音明明是從東北方向傳來。”同袍反駁道。

    這邊還沒弄清楚什麼情況,後頭的官軍騎兵部隊已經騷動。不多時,卻見東北方向煙塵飛揚,遮天蔽日,那聲音越來越清晰!

    “馬蹄聲!”有人失聲驚叫!

    背後炸開了鍋,靖綏營士卒回頭一看,防守黃河北岸的馬步軍蜂擁南逃!拼命向浮橋奔去!北岸的城壘上,甚至有眼見逃兵太多,浮橋被堵的士兵,縱身跳下!只聞蹄聲,不見人影,這些“精銳”就嚇得倉皇逃竄!再看南岸,也是聞風而動,那一片連營裡,無數士兵匆忙奔走,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真要打起來,指望他們?

    楊彥程方二都頭打馬上前,異口同聲道:“怕是女真人!”這兩個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可此時語氣中也難掩驚慌!

    當然是女真人!從東北方向而來,聲勢如此駭人,不是女真人,誰又有這麼多的騎兵?徐衛也不免幾分慌亂。歷史上,金軍進攻浚州,宋軍數萬精騎奔潰,南岸的守軍也焚橋逃跑。金軍搶奪附近民船,花了五六天時間才把全部軍隊送過黃河。進而直逼東京,現在,歷史又要重演了麼?費盡心機,難道也不能改變中原淪陷,北宋滅亡的歷史?

    一時之間,不禁有些黯然神傷。兩世為人,他前世當老千,時常都有危險,而且已經嚐過死亡的滋味,他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顆子彈打中他胸口時痛苦的感覺。他不怕死,可他不想這麼窩窩囊囊地死!但老天為什麼偏偏開這玩笑?

    楊彥見他臉上出現從未有過的落寞神情,心裡一驚,叫道:“九哥?”

    徐衛沒有反應,跨坐在馬背上,低著頭,看著黃土地,一動不動。楊彥往東北方向一望,煙塵已經遮蔽半空,金軍片刻將至!一時情急,抓住徐衛肩膀使勁一搖:“九哥!你這是怎麼了!弟兄們等你命令!”

    一個激靈,徐衛像是做了噩夢醒來一般!對,我這是怎麼了?我不是逢人就說“人定勝天”麼?給別人說教那般理直氣壯,到了自己身上就沒用了?我不能慌!不能亂!更不能跑!靖綏營今天一跑,黃河以北就有可能淪入女真人之手!甚至有可能渡過黃河,直逼東京!

    京城裡那些皇室貴冑,達官貴人是生是死,干我鳥事!可河北一旦淪陷,那世外桃源般的徐家莊裡,有自己的父親,嫂子,姐姐,侄兒!這靖綏營的弟兄,又有哪個沒有親人在北方?今天,就是死!我也死在黃河北岸!絕不再聽宗澤臨死之前大呼“過河!過河!過河!”,也絕不再看岳飛被迫退兵之際悲鳴“十年之功,毀於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6:17
第八十四章 橋不能燒


    天成浮橋上,無數宋軍馬步兵擁擠在一起,前胸貼後背,死命向南而逃。後面馬蹄聲越來越響,這些士卒亡魂皆冒,卻苦於行走不動。突然一聲驚叫,一名騎兵被人擠得從馬背上栽落,直摔下橋去!根本沒有人去看一眼,他的同袍們互相推擠,不斷地有人被擠出橋邊,落入黃河之中!

    咒罵之聲四起,有人甚至帶著哭腔,讓人不敢相信這就是大宋正規部隊的禁軍。靖綏營走在最後,或許是受了禁軍恐慌的影響,士卒們有些忙亂。幾名都頭極力彈壓下,才基本保持隊形,緩緩向南撤去。徐衛領著親兵在北岸壁壘下斷後,用實際行動踐行自己成軍時的諾言,衝鋒在前,撤退在後,絕不放棄一個弟兄。

    藉著這個當口,他仔細觀察著兩岸地勢。這座浮橋架在三山之間,並非筆直一條,而是呈孤狀凌駕於黃河之上,分為兩段,總長約有近五百步。位於河中的那座山靠近北岸,明顯是人為鑿穿,使黃河分流。所以浮橋北岸的這一段較短,估討不到兩百步距離。三座山上都筑有城牆壁壘等工事,可謂易守難攻。但此時守軍已經逃跑,歷史上,斡離不率軍趕到黃河北岸時,見不到有宋軍,連他自己都難以置信。金軍渡過黃河後,斡離不對郭藥師說,但有一兩千人馬守備,我怎能輕易過河,此乃天亡南朝也!

    “看!”一名十五六歲模樣的士兵失聲叫道。

    徐衛回頭一看,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氣。總算是見識到了草原鐵騎的驚天陣勢!他們此時立於北岸山上,居高臨下一覽無餘。東北方向,大批金軍騎兵風捲殘雲一般奔馳而來,密密麻麻如同螞蟻一樣,前後延綿數里,帶起漫天煙塵!那雄渾的蹄聲震動大地,如戰鼓雷鳴一般壓迫著每一個人的心坎!

    這想必只是金軍先鋒部隊,老鼠拉木鍁,大頭在後面。看來女真人還是傾舉國之兵前來!回頭看橋上,擁堵的潰軍仍舊沒有完全通過,但因為有人斷後的原故,秩序有了好轉。可南岸的一片連營亂成了一鍋粥,無數官兵都向西逃竄,看樣子是投東京而去。

    “九哥,撤吧。”楊彥是什麼人?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可此時眼見金軍軍容鼎盛,聲勢震天,也不禁心生恐懼。何止是他?這裡數百士卒哪個不是驚得目瞪口呆?從他們加入靖綏營那天起,何曾見過如此雄師?

    蹄聲震耳欲聾,每一個人都清清楚楚感覺到腳下的大地在顫抖,不是似乎,而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楊彥突然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將右手曲刃槍換到左手。徐衛知道,這是人在極度緊張之下,連呼吸也忘了。

    敵人越來越近!可以清楚地看見軍旗,甚至騎兵手中的彎刀!

    “他們直奔浮橋來了!”有人一聲驚呼!士兵們開始竊竊私語!軍心動搖!

    徐衛猛地回頭,將刀一舉!迎著他凌厲的目光,沒有人再敢出聲,緊緊握著手中兵器。儘管,那雙手已經開始顫抖。

    楊彥的槍不知不覺間又換回了右手,緊緊盯著還有不到三里地的金軍鐵騎,牙關緊咬。罷了!不求同生,但願同死!

    “撤!我殿後!”徐衛一聲令下,數百士卒齊齊後轉,跑步前進。他與楊彥兩個殿後,調轉馬頭向南而去。就在這時,腦中沒來由地冒出一句詞來,“馬蹄南去人北望”,岳武穆撤軍南下時沉痛的心情,他現在倒是能理解幾分了。

    踩著寬近兩丈的浮橋,腳下便是奔騰的黃河。聽著那河水的咆哮,徐衛心潮澎湃,那張英俊的臉龐上,滿是堅毅的神情。可突然之間,堅毅化作了震驚!因為他清楚地看到,南岸一隊士兵手中拿著火把,抱著乾柴,正焦急地等待同袍全部通過。

    他們想幹什麼?難道是想燒橋?想到這裡,沉穩如他,也不禁大驚失色!一旦浮橋被燒,雖然能暫時阻止金軍前進。但此舉必然逼得女真人用船渡河,到那時候,更難防守!絕不能讓他們將浮橋燒毀!

    “閃開!”一聲大喝!士卒們立即閃出一條道來,徐衛縱馬狂奔!眼見著前頭部隊即將全部通過浮橋,他心頭大急!駿馬奮蹄,耳畔生風,如離弦之箭一般沖向南岸橋頭!壞了!那些士卒已經將乾柴堆在地上!

    “住手!”徐衛暴喝出聲,一刀斬去!那正把拿火把去點柴堆的士兵只覺一陣風過,手中火把不見了,就剩一截光禿禿的木棍!

    那隊手執火把的官兵呆了一呆,片刻之後,一人抗聲喝道:“大膽!你想作甚!”

    徐衛尋聲望去,只見一身材高大,極其雄壯的中年武官正向他怒目而視。躍下馬背,執刀在手,他大聲說道:“橋不能燒!”

    “這是上頭的軍令!快些閃開,否則軍法……”那武官上前幾步,立在徐衛面前吼道。

    時間緊迫!徐衛不想與他糾纏,不等他把廢話說完,手中陌刀一挺,厲聲道:“你們要滾就滾!橋,絕不能燒!”

    那武官登時大怒,一把抽出腰間佩刀,扯著嗓子嚎道:“弟兄們!給我綁了!”

    徐衛臉色一變!暴喝出聲:“弟兄們!”

    “在!”南岸壁壘之後,突然整齊地爆發出震天的吼聲。

    “給我綁了!”徐衛話音一落,那橋上突然湧出大部士兵,直奔官兵而來。不由分說,長槍大斧一架,將對方兵器全部收繳,反剪雙手,死死按住頭部。

    那武官拼命掙扎,跳著腳急吼道:“反了!反了!老子是兵馬都監!兵馬都監!哪裡來的賊配軍!老子要……”

    徐衛根本不予理會,略一思索,當即下令道:“周熊!帶你的人,將所​​有拒馬,木車堵在距此兩百步的橋面上!張洪,你率部到大營裡,尋找一切可用的器物堵塞橋面!程方,你帶人,召集一切願意留下作戰的官兵!張慶,你親自去大營裡尋找統兵將領交涉,我們急需強弓硬弩和箭矢!其他人登上城牆壁壘,弓箭手待命!快快快!”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6:24
第八十五章 箭雨


    黃河南岸簡直如同一團亂麻,方圓幾里地的宋軍大營裡,人吼馬嘶,難以計數的士兵因為無人指揮而倉皇失措。他們不知道軍官們去了何處,只看到無數袍澤都在向西奔逃。逃,作官的都不見人影,咱們當兵的何苦來著?

    “看!女真人!”無數驚恐的聲音此起彼伏。朝對岸望去,那大丕山的城牆壁壘之上,金軍戰旗已經豎起。橋頭的拱門下,敵軍已經開始集結。完了,北岸已經失守,南岸只怕也是遲早的事。

    “金軍到了,逃命!”有人放聲大呼。哪裡還用他教,數萬部隊潰不成軍,步騎混雜一起,自相踐踏,僅僅是望見金軍旗幟,大宋精銳們已經聞風喪膽了。

    正當此時,一彪兵馬奔入營中,士卒們齊聲發喊:“死守浮橋!擊退金賊!”

    這是誰的部隊?還沒有逃散的官兵互相詢問,都說不知​​。有人向這支部隊靠攏,大聲詢問著番號軍籍。得到的答案是“我等乃徐指揮使部下”,徐指揮使?軍中有這麼一號人物麼?可事態嚴重,不容多想,不願逃跑的官兵開始向橋頭匯聚。

    河對岸,大丕山城牆,一隊金軍弓手立於軍旗之下,神色複雜地望著河對岸四散奔逃的宋軍。數人大步登,為首一人約有五十餘歲,身長竟八尺,四方臉,吊角眉,顴骨突出,一把長鬚及胸,極其威猛。全身披掛鎧甲,右手按刀,左手持鞭,一雙佈滿戾氣的眼睛掃視著每一個人。

    來之後,此人憑城遠眺,見對岸宋營亂作一團,嘴角閃出一抹獰笑。但當他看到靠近南岸的浮橋橋面時,笑容消失不見。那裡,一部宋軍正用拒馬,車輛,樹幹堵塞通道。再看對面壁壘之上,已佈滿弓手。誰這麼大的膽子,敢阻擋金軍?這是自取滅亡!

    手中馬鞭一指,這人沉聲道:“我軍士氣正盛,宋軍鼠輩妄圖螳臂擋車,谁愿前往破之?”

    身後數將,竟無一人應聲,那人臉色一變,回頭喝道:“你等敢懷二心?”

    眾將面面相覷,接不話來。那人揚鞭一揮:“你!帶本部騎兵下馬步戰,衝殺過去!奪了浮橋!”

    那名戰將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立時將頭低下,抱拳道:“非是卑職不願效死,只是這浮橋易守難攻。對方又堵塞通道,於壁壘之設有弓弩,如果強……”

    “放屁!你等本是宋軍,當知其虛實,哪一戰不是望風自潰?這也叫軍隊?簡直就是一群豬玀!我軍旗號在此處一打,對岸已經心驚膽裂,你再率部一沖,宋軍必潰!速速前往,再敢拖延,軍法從事!”那人一通痛罵,將宋軍貶得一錢不值。可他一口流利的漢話,當是宋人無疑。那戰將遲疑一陣,只得領命下城,召集所部騎兵宣布命令。

    “鈐轄,對岸都是從前的袍澤弟兄,咱們這是……況且我部本為騎兵,下馬步戰?”有人質疑道。

    那戰將臉色晦暗,苦笑道:“我等已是萬劫不復之身,若不執行命令,只有死路一條。”說到此處,停了一陣,又接道“你不也說從前的弟兄麼?如今各為其主,沒奈何,。”

    “鈐轄所言極是,想必對岸弟……對岸宋軍望見金人旗號,已是兩腿戰慄,咱沖一陣,奪了浮橋,也是大功一件。”這人說完,現場一片寂靜。他也自覺無趣,閉口不語。

    那戰將暗嘆一聲,緊握手中長刀,閉眼睛,表情極是沉痛。片刻之後,睜眼切齒道:“趁宋軍還未完全堵塞橋面,弟兄們,殺!奪了浮橋,二太子必有重賞!”

    徐衛立於南岸城牆之上,此時他已對兩岸地形了若指掌。自己所在的這堵城牆,環山而築,長約三百餘步,寬兩丈有餘,全用大石堆砌,固若金湯。至少可容納士兵三千以上,他已將靖綏營近千弓手全部調集在此,嚴陣以待。橋面不寬,金人若強攻,一排可站近三十人,正是弓弩大顯神威的時候。只是靖綏營所裝備的弓,是由大名都作院製造,最大射程不過一百五十步,很難對來攻之敵造成嚴重殺傷。

    “九哥!”楊彥叫了一聲。對岸橋面,一支步兵正快速沖來!

    將陌刀扔給身旁親兵,徐衛手持馬鞭目不轉眼地盯著來敵。兵力約有千餘,陣形緊湊,排得密密麻麻。好狂!見我城牆弓手林立,居然敢排出這種陣形意圖強攻!我讓你有來無回!正要下令,突然發現這千餘人竟全部身著宋軍制式鎧甲!稍一思索便明白過來,這些人必定是宋軍降兵,這是替金軍充當炮灰來了!

    “弓箭手,準備!”徐衛冷哼一聲,舉起馬鞭。千餘弓手分作兩排,錯落站立,聽指揮使令下,取出羽箭搭在弦上。較之日前對金軍一戰,此時的靖綏營士卒已經無所畏懼。況且咱們佔據險要,以逸待勞,還怕你插翅膀飛過來不成?

    楊彥突然大笑起來,因為他看到當靖綏營弓手搭箭以後,橋上來敵奔跑的步伐突然一滯,那後面甚至有百十人掉了隊!這等無膽鼠輩也敢來現眼?

    “你笑什麼?這丟的不是女真人的臉!”徐衛盯了他一眼,厲喝道。宋軍打宋軍,該笑的是女真人,是斡離不!難怪人家說中國人幾千人的歷史,就是一部自相殘殺的歷史。無論哪個時代,中國都不缺賣國求榮之輩!

    “開弓!”徐衛的語氣中滿含著恨意,左手死死抓著牆磚!

    每一名弓手都將弓扯得渾圓,眨也不眨的眼睛尋找著各自的目標。

    “放箭!”當來敵已經快靠攏障礙時,徐了馬鞭一揮!弦響一片,呼嘯的利箭閃電般射出!第一排弓手射完,立即後退,第二排隨後補!弓似滿月,箭似流星,壁壘箭如雨下,一百五十步外的來敵慘叫聲四起!那最前排的敵人,沒一個逃脫,全部中箭倒地!

    靖綏營弓手部隊不過開了五箭,來敵已經倉皇後撤,扔下一地的屍首。中箭未死者,躺在橋面爬行呼號,乞求後撤的同袍帶他們。可和他們在一個鍋裡吃飯的弟兄,早已經逃回北岸……弓手們還在射殺未死之敵,徐衛立即下令停止。箭矢有限,不可浪費,這場防守戰絕不是一兩天的事,必須做好長期抵抗的準備。

    敵人一撤,徐衛又命兩名都頭帶部下砍伐山樹木加固防礙。他料定,當這些降兵不起作用之後,金軍一定會親自來攻。悍不畏死的女真人,絕不會因為些許傷亡而後退半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6:51
第八十六章 盾陣


    嘈雜的南岸宋軍大營安靜下來,數萬部隊逃散殆盡,僅有不到兩千人願意留下來與靖綏營並肩作戰。按朝廷軍制,禁軍逃亡未死者,可改隸其他軍籍。徐衛來者不拒,將這一千七百多人暫編兩都,交由韓世忠孫正二人管束,併入靖綏營統一指揮。此時他手下兵力達到七千餘眾,卻不敢盲目自信。剛剛雖然打退一次進攻,但可以肯定,這不過是投石問路,稍後金軍必然親自來攻。

    靖綏營的裝備粗陋,弓箭射程有限,他本來指望逃跑的官軍會給他留點什麼。可張慶回報,官軍逃散之時,帶走了幾乎所有武器裝備。他們在大營裡只找到了大批未及搬運的羽箭和部分糧草,還是弟兄們從火裡搶出來的。一名剛加入的靖綏營的九品武官向徐衛報告,本來守軍中強弓硬弩一應俱全,甚至還有“神臂弓”百餘張。但軍法規定,遺失武器要受重罰,至於“神臂弓”這樣的利器,哪怕遺失一具,當事者也將被處斬,同袍長官都會連坐。是以官軍雖然潰散,卻不敢丟棄裝備。

    徐衛恨得牙癢,你逃便逃,連根毛也不留!不過,隨後這名九品武官上報的一個情況引起了他的重視,大營中有重砲十餘架!當聽到“重砲”兩字時,徐衛欣喜萬分。但立刻冷靜下來,他知道“火砲”這種裝備雖然在宋代就已經裝備軍隊,但此“炮”和後世的大砲根本是兩個概念。

    果然,當那名武官將他們領到“重砲”面前時,徐衛只能苦笑,他看到的是堆積如山的木槓。原來,所謂的“重砲”不過是尚未組裝的投石車。那武官解釋道,這批裝備本來是要運往北岸的浚州城,用以發射霹靂炮,蒺藜火球等物。

    “霹靂炮?”徐衛聽著一個比一個威風的名字,不禁問道。

    那武官也不多話,走到旁邊一個大帳之前,伸手掀起帳簾。徐衛等人上前一看,只見這大帳內,整整齊齊堆放著大批木箱。地上鋪著厚厚的乾草,看來是為防潮。命士卒搬出一箱,撬開箱蓋一看。只見箱裡同樣鋪墊乾草,上面放著一個個大如銅盆的圓球狀物體,兩端都係有繩索,不知何物。徐衛親手提出一個,約有十來斤重,看表面似乎是用紙包裹面成。

    “這便是霹靂炮,臨敵之際,兩人同提繩纜,引燃火線後拋入敵群,其聲如雷,鬼神皆驚!”那武官一通解釋,聽得靖綏營一眾軍官面露疑色,就這玩意?還其聲如雷?鬼神皆驚?

    徐衛大概猜到一些,這想必是一種火藥武器。但是火藥的配方在宋代尚未成熟,跟後世的炸藥相比,爆炸力不強,大多用來作阻敵威懾之用。

    “此炮內含砒黃、定粉、黃丹等物,炸裂之後,毒煙四溢。”那武官見眾人不信,解釋完後,取出一枚霹靂炮,似乎想要親自示範。

    還沒等他點燃引線,一名士卒飛奔而來,人未到而聲先至:“報!金賊來襲!”

    徐衛一驚,當即下令道:“程方,你帶部下將這些木箱搬到城牆下!”說罷,拔腿狂奔而去!幾名軍官緊緊相隨!奔到城上,楊彥迎了上來,手指北岸沉聲道:“九哥,女真人親自上了!好大陣勢!”

    憑牆望去,徐衛不禁神色劇變!只見一條巨龍蜿蜒盤旋而來!金軍前鋒已過河中鳳凰山,後部還在從大丕山魚貫而出。可能是吸取了方才宋軍降兵陣形過密,互相推擠以致墜河者甚眾的教訓,此次來敵一排不到二十人,且陣形整齊,步調一致。奇怪的是,他們並不急於奔跑,而是穩步推進。

    “壞了!盾牌!”張慶一掌擊在牆上,失聲叫道。

    此時,金軍前鋒距離橋面障礙只有百步之遠。只見每名士兵都是一手持刀,一手垮盾!事情不妙,靖綏營據險以守,依靠的就是弓箭!現在金軍持盾而來,城上的弓手難以對其構成威脅!

    瞬間!鏗鏘之聲大作!金軍皆以刀身敲擊盾牌,口中整齊的呼喊著號子,聲勢滔天!甚至壓過了橋下奔騰咆哮的黃河!城上士卒盡皆色變,徐衛腮幫鼓動,啐了一口,扭頭對楊彥說道:“你帶本部重甲步卒前頭堵住,以防萬一!”

    楊彥神色猙獰,抱拳領命就要下城。徐衛一把拉住,鄭重道:“記住,未得軍令,哪怕就剩你一人,也不得後退半步!”

    楊彥將牙一咬,狠狠道:“九哥放心!今天要么金賊撤兵,要么替我收屍!”說完,大步奔下城去!

    徐衛定住心神,又對孫正說道:“孫兄,你帶本部官兵,列於我重甲步兵之後,以霹靂炮,火蒺藜猛攻!”之所以將一千七百餘名禁軍交由韓世忠孫正統領,就在於此二人是禁軍軍官出身,熟悉情況。

    旁邊韓世忠一聽這話,大驚失色,慌忙阻擋道:“萬萬不可!霹靂炮可用,但那火蒺藜一放,豈不把橋也燒著?”

    徐衛一雙眼中精光暴射,冷笑道:“這個韓統制大可放心!自然有人救火!”

    韓世忠一陣狐疑,隨時明白過來,驚喜道:“妙!妙極!”

    忽聞鏗鏘聲驟停,兩人向下一望。金軍前鋒部隊士兵,都將盾牌舉過頭頂,前後相連,竟似坦途一般!若正面射殺,難以奏效,韓世忠到底是戰場上拼殺多年之人,立即建議道:“徐副使!金賊以盾護首,可遣弓手居於城牆兩翼,射其側部!”

    徐衛從其言,立即命弓手散開,列於城牆兩側,任意射殺。反正張慶在大營裡找到的箭矢堆積如山,不愁有弓無箭!剎那之間,弓弦作響,利箭如蝗!

    可金軍士兵用盾牌護住頭頂,前後相連又護住了軀幹。箭雨紛飛,只聽得“奪奪”之聲不絕於耳,恰似雨打屋瓦,只聞其聲,不見其效。即便被射中腰腿,但頑強的女真士兵竟負痛前進,絲毫不亂。間或幾名身中數箭的敵兵倒地,身後同伴踩著他的屍體仍舊繼續推進!

    不好!金軍已經抵達橋面障礙之前!那前排士兵一通猛砍,斬斷拒馬木槍的槍尖和糧車凸起部分,在盾牌保護下開始拆除障礙!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7:00
第八十七章 霹靂炮


    眼看著金軍士兵不斷拆除障礙,將一具具拒馬、木車推下河去,南岸壁壘上靖綏營弓手們不間斷的放箭,可金軍憑藉盾牌防護,絲毫不亂。此時,那北岸的城牆之上,又響起嘹亮的號角聲,女真士兵像是受到極大鼓舞,整齊地呼喊著號子,聲入雲霄。南岸壁壘後集結的數千宋軍將士,雖然看不見敵人,卻也膽戰心驚!

    楊彥全身披掛重甲,手提曲刃大槍,面對著部下數百重裝步兵,沒有二話,一聲令下後,自己也加入陣形,向浮橋推進。那弓手部隊在城頭上望見楊都頭的重甲步兵陣出發,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之聲。

    “弟兄們!我們都是朝廷精銳禁軍!你們的長官同袍雖然不戰自潰,但你們留了下來!你們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子!大名鄉勇營的弟兄們正在拼死阻擊,我們禁軍沒理由讓鄉兵比下去!現在,我們就衝上前去,讓女真蠻夷看看我軍火器的厲害!”孫正慷慨陳詞,近千禁軍官兵振臂高呼,四周其他士卒也虎吼助威,士氣為之一振!

    浮橋上,楊彥的重裝步兵一排十人,隊形整齊,兩列之間留有通道。前頭部隊剛剛抵達障礙之前,突然望見那障礙頂部閃出幾名敵人,凌空跳下,手中彎刀閃亮,當頭劈下!楊彥一聲“殺”,手中大槍死命一刺,硬生生將一名跳下來的敵人挑在槍上。那女真士兵慘呼不止,極力掙扎,楊彥一聲悶哼,雙臂發力竟將其拋下河去。身旁士卒仗著槍長斧利,鎧甲堅固,寸步不讓,面對來犯之敵合力絞殺!一時,殺聲四起!城頭上弓手部隊瞅準空檔,但凡膽敢跳過障礙的敵人,不是被利箭射中,就是被重步絞殺在障礙之下。

    金軍本來擅長衝鋒陷陣,但一來浮橋不寬,限制了行動,二來有障礙阻擋,施展不開。哪怕你再驍勇善戰,悍不畏死,在這種地方討不到半點便宜。

    正當城上徐衛韓世忠等軍官稍稍寬心之時,突然!一陣劇響!那堆障礙物竟似滑坡一樣塌陷下去!女真人拆掉了前方的拒馬木車,後面堆積起來的樹幹沒有了支撐點而滑落下來。本來高逾兩丈的障礙,瞬間只剩一丈不到!金軍抓住了戰機,持盾蜂擁而上!

    就在此時,楊彥重甲步兵所留的通道上,一個個禁軍士兵連貫而來,三人為一組,兩人提霹靂炮,一人手持火把。孫正也在陣營之中,望見楊彥所部的陣形,又見金軍蜂擁而來,疾聲大呼:“前頭堵住!”

    楊彥殺得性起,根本聽不到,孫正一急,竄上前去連推帶踹,將數十名重步堵在一處。而後回身高舉長刀,暴吼道:“放!”只見數十個火把同時下放,片刻之後,一個個大如面盆的霹靂炮帶著兩端繩索,如雹子一般飛過障礙朝對面落去。

    城頭之上,徐衛、張慶、韓世忠等軍官目不轉睛!

    障礙對面,保持著嚴謹陣形的女真士兵們正焦急地等待著前頭同伴殺開血路,好一鼓作氣沖將過去,奪了浮橋,打到南人都城。有人突然感覺舉在頭頂的盾牌遭到重擊,正疑惑是否宋軍用滾木擂石之際,就看到一物落在腳邊。那黑不溜秋的圓球上,一根粗如小指的線索正在燃燒!

    震天的爆炸聲接連響起!一個個霹靂炮在金軍陣中炸開了花!眨眼之間,穩如磐石的金軍陣形被轟得四分五裂!剽悍的士兵們被巨大的爆炸聲驚得心膽俱裂,互相推擠!無數士兵像斷線之珠一樣墜落咆哮的黃河之中!噩夢才剛剛開始,接連不斷的霹靂炮落入陣中四處開花。爆炸之威已經讓到底是血肉之軀的女真人膽​​寒,可爆炸之後,黃色煙霧四溢。那堅守原地的士兵被嗆得咳嗽不止,雙眼流淚!一陣之後,靠近障礙數十步之內的女真士兵幾乎全部站立不穩,這時才明白,那煙有毒!趁著金軍陣形大亂之際,壁壘上靖綏營弓手們箭如雨下!淒厲的慘號聲迴盪在黃河兩岸,令人聞之色變!

    北岸壁壘之上,那身長八尺的雄武戰將正陪著一名女真人觀察著戰勢。這女真人年約四十開外,高大的身材如鐵塔一般矗立,一張黝黑的臉上,滿是虯髯。那雙如惡狼一般的眼睛死死盯著橋面。身穿皮裘,外罩鐵甲,右手緊握著刀柄,青筋暴起!

    眼見自己部隊的陣形被轟得稀爛,此人突然扭頭對他戰將一通大吼,滿眼凶光,牙關幾乎咬碎。身旁一名五十左右,身著漢服,短小文弱之人隨即對那戰將說道:“二太子問,對岸軍隊是何人統率?”

    那戰將面無表情,朝對岸望了一眼,俯首道:“委實不知。”

    二太子又是一陣怪叫,那人隨後解釋:“二太子命你親自上前,奪下浮橋!”

    戰將臉色一變,趕緊說道:“太子容禀,我觀這部兵馬與其他宋軍不同,頗有戰力。且佈置十分得當,將弓手列於壁壘壓制,又遣重甲步兵堵住橋面,再以火器攻之,近乎可懈可擊。我軍即便橫掃天下,無敵當世,在此時也難以施展。”

    二太子聞聽之後,一時無言,朝橋上望去,突然一掌擊在牆上,回首對身後部下大吼幾句。便有一人奔下壁壘而去,不多時,那被堵在中段的女真士兵放聲大呼,不少人奮力向前,一手拿盾牌遮擋襲來的利箭,還要防備隨時有可能落在身邊的霹靂炮等火器,雙腳對著橋上起火之處猛踩。彷彿為了配合金軍救火,宋軍攻勢為之一緩。不見火器再扔過來,連羽箭也變得稀稀落落。金軍士兵趁機全力救火。

    “二太子問你,因你建議說南朝河北之地兵力空虛,我軍可直撲黃河而來,渡過河去,迫近東京,便可不戰而逼迫南朝稱臣,並奉上巨額歲幣,割讓河北之地。眼下對岸宋軍防守如此頑強,我軍被阻在河北之地,軍中又傳言,南朝名將種師道已率百萬西軍趕來勤王,旦夕便到,如之奈何?”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7:02
第八十八章 漢奸


    那戰將沉吟半晌,建議道:“對岸宋軍防守如此頑強,急切​​之間難以攻破,不如先將部隊撤回,待後續部隊趕到後合兵一處,以舟船渡河。我觀對岸守軍雖然頑強,但兵微將寡,只是藉助浮橋限制方才阻擋我軍。我軍若以舟船渡河,其優勢便不復存在!”

    這回那漢官卻不向斡離不解釋,而是直接問道:“你憑什麼斷定對岸守軍兵微將寡?”

    “你看對岸大營之中,宋軍已經逃散一空,留下來的料想不過數千人。只要我軍放棄浮橋,以舟船渡河,其軍心必將動搖,到時一鼓作氣攻上南岸,正是我軍用武之時!消息傳到東京,那城外雖有數十萬勤王之師,聽聞浮橋被奪,大金強兵壓境,定生怯戰之心,到那時……”說到此處,戰將目光一閃,自得之色溢於言表。此人倒的確有些本事,不但對大宋虛實了若指掌,甚至對大宋君臣的心態也把握得十分準確。

    漢官向二太子解釋後,後者盯著戰將久久無語,繼而搖了搖頭,嘰哩呱啦一陣。漢官聽得頻頻點頭,向戰將說道:“我數萬大軍,若以舟船渡河,幾時得過?若在渡河之時,宋軍援兵趕到,豈非首尾不能相顧?況且,放著這坦途一般的浮橋不奪,而假以舟船,豈非捨近求遠?”

    那戰將聽了,心頭著急,上前一步直面二太子道:“宋廷雖再度起用種師道,但未給一兵一卒!他時至今日還無法趕來勤王,必是部隊難以徵集,即便殺到也不足為懼!我願領數千精兵,替大軍斷後!並立下軍令狀,若其不來便罷,只要一來,我必擊潰之!”

    漢官盯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向二太子斡離不解釋了半天,後者根本沒有聽完便大搖其頭。眼見天色漸暗,攻勢又受阻,心頭不耐,遂下令收兵。退兵號角剛一吹響,那平日極其驍勇的女真勇士們竟掉頭就往回撤!對岸壁壘之上,宋軍弓手又是一陣急射!橋面佈滿金軍屍體,倉皇撤退的女真士兵竟沒帶走一具!眼見金軍撤退,南岸歡聲雷動!

    斡離不滿臉怨毒之色,一咬牙,手指戰將一通呼喝後,帶領部將憤然奔下城去。那漢官頗有些幸災樂禍地解釋說:“當初你為宋使來到軍營,本該斬之以祭旗。是你誇下海口說深知大宋虛實,可助大金一臂之力。現在,是你為大金盡忠的時候了。明天天黑之前,​​二太子要在南岸校閱三軍。”

    戰將聞聽大驚!一時鬚髮皆動,五內俱焚,狠狠盯著漢官道:“你我俱為漢人,何苦數次為難?”

    那漢官神色微變,隨即恢復如常,冷笑道:“雖為族類,然今同為大金之臣,我不過是克盡職守罷了。”

    戰將無言以對,嘆了口氣,沉聲道:“既然二太子執意要奪浮橋,我從命就是,明天天黑之前,​​二太子必能在南岸檢閱部隊!”

    見他有如此把握,漢官質疑道:“哦?願聞其詳?”

    戰將輕笑一聲,扔下漢官不管,直行下得城去。那漢官一愣,跺腳罵道:“反覆無常的小人,也敢這般張狂!賣主求榮之輩,也敢……”話到此處,自覺無趣,便閉口不言也跟下城去。

    夜幕降臨,南岸壁壘上,靖綏營士卒明火執械,警惕地望著對岸。喧囂的喊殺聲已經遠去,只有奔流不息的黃河發出陣陣怒吼。徐衛立於城頭之上,望見對岸大丕山後,火光滔天,將那片天空也映得通紅,女真人兵力力遠遠超過自己,若不是這座浮橋,靖綏營怎能擋得住金軍雷霆一擊?

    眼下,金軍西路怕是仍在圍困太原,短期之內絕難攻陷。可如此一來,便牽制住了太原一帶的宋軍,讓他們無暇他顧,更不能可能趕來救援。現在只能寄希望於種師道,金軍不知我虛實,一旦種公兵至,情況就會大為緩解。但種師道抵達之前,自己所能依靠的只能是麾下七千餘將士。現在最怕的就是,金軍見浮橋攻取不下,便藉助舟船渡河。如此一來,靖綏營就要從防守一點而變成防守一線,其困難可想而知。

    天寒地凍,城上守卒不時的跺著腳,吸著鼻涕,徐衛伸手拍了拍身邊一名部下的肩膀,朗聲說道:“弟兄們辛苦了,等金軍撤兵後,必有重賞!”

    守卒一片歡騰,一人忽然問道:“大人,我部為鄉兵,領廂軍半數糧餉,卻死守險要,朝廷禁軍高餉厚糧,卻不戰自潰,著實讓人寒心吶!”

    徐衛尋聲望去,見那人比自己長不了幾歲,個頭並不高,看起來甚至有幾分瘦弱。只是濃眉吊眼,滿臉戾氣,令人望而生畏。身著鎧甲,提桿長槍,正看著自己。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姓名,遂問道:“姓名?職務?”

    那人奔到徐衛面前,俯首道:“小人杜飛虎,原為王善賊部,後投靖綏營,並無職務。”

    徐衛想了起來,當日自己率部往山東助戰勦賊,這杜飛虎便是伏擊自己的騎賊一員。被俘後,拒不下跪,並說當賊和當兵都是一路人。當時自己認為他是條漢子,便徵入軍中。沒想到,此人極其勇悍,日前與金軍野戰,他獨自一人斬級八顆!勇冠全營!

    “別人怎麼樣,我們不管,也管不著。這事如果靖綏營沒碰上便罷,既然遇到,就絕不能讓女真人兵不血刃渡過黃河!弟兄們的委曲,我心裡清楚,但我告訴你們。靖綏營今天在此死戰,不說為國家,為朝廷,你們哪個沒有親眷在北方?如果我們不把女真人擋死在黃河以北,不是我徐衛嚇你們,你等父母,妻兒,兄弟,姐妹,親屬都將淪入金人鐵蹄之下!女真人是什麼德性,你們是親眼看過的,還要我多說麼?”徐衛一番話說完。那城頭士卒個個悲憤,人人切齒,都稱願追隨指揮使死守到底。

    杜飛虎伏拜於地,告罪道:“小人胡言亂語,甘受軍法。”

    “你說的都是實情,我不怪你。日前一戰,你斬首八級,英勇無畏。我升你為隊將,好好用心。”徐衛囑咐道。

    杜飛虎再三叩首方才起身,徐衛勉勵幾句,正要下城,突見幾點火光從對岸大丕山而出,直投南岸而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9-11 17:07
第八十九章 勸降


    數里連營,軍帳遍地,本該是人潮湧動,刀光劍影的地方,此時卻死一般寂靜。數萬守軍聞風而逃,扔下這空蕩蕩的大營,在寒風之中憑添幾分蕭瑟與落寞。靠近紫金山南岸浮橋的山下,數千靖綏營士卒已經開始埋鍋造飯,堆堆篝火熊熊燃燒,更映照出背後空蕩大營的詭異。

    一頂大帳中,燈火通明,鎧甲不離身的徐衛高坐於上首,嘴唇乾裂,灰頭土臉,略帶幾分倦意,惟有那雙已佈滿血絲的眼中,仍然目光如炬。孫正韓世忠兩人分陪左右。下面,全副武裝的十餘名禁鄉兵軍官依次而坐。白天擊退金軍進攻,極大地鼓舞了士氣,七千將士現在是同仇敵愾,精誠團結。

    “官軍逃散之時,雖焚燒不便搬運的糧草箭矢等物,但弟兄們從火中搶出不少,足夠我部半月之用。我建議,靖綏營死守浮橋,並向東京求援。 ”副指揮使張慶翻看著軍中文吏的賬冊說道。

    韓世忠看了徐衛一眼,接過話頭:“此議可行,我軍據黃河天險,易守難攻,便是堅持十天半月也不成問題。只要朝廷及時派出​​援軍,女真人休想過黃河一步。 ”

    其他軍官紛紛附議,徐衛正要講話,忽聽帳外親兵報導:“都頭李貫回營,帳外求見。”

    徐衛目光閃動,隨即波瀾不驚地說道:“讓他先去歇息。”而後,回首對一眾軍官道“既然諸位都是這個意思,那我立即派人向東京報信。”

    孫正忽地嘆了口氣:“若非郭逆降金,盡洩我軍虛實,女真人怎敢如此猖狂!”

    “你說誰?”徐衛心頭一震,脫口問道。

    孫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徐副使自大名而來,還不知郭藥師已經變節投降一事。當下便詳細敘說,徐衛聽罷,怒火中燒!自己費盡心機,絞盡腦汁才將這個禍害弄出燕山前線。趙佶這倒好,又乖乖給人送回去。難怪斡離不敢孤軍深入,彷彿吃定宋軍一般,原來是因為得了郭藥師,已知大宋河北無兵可用。

    “徐副使不必憂慮,如今我們只要堅守浮橋,靜待援軍便可。無論種公兵至,又或是東京援到,金人都只有退兵。”韓世忠這段時間以來,對徐衛已是刮目相看。怕他聽聞郭藥師降金一事後有所想法,遂寬慰道。

    徐衛卻不敢這樣盲目樂觀,女真人佔據北岸,黃河天險已與我共享。河北之地無兵可用,太原方面又相持不下,要想金軍退兵,靖綏營就必須像根釘子一樣扎在這裡,決不讓金軍前進半步!當下告誡諸將務必謹慎,不可大意輕敵,又派遣士卒於南岸河邊日夜巡邏,以防萬一。

    商議已畢,各將自回,徐衛又召來李貫詢問東京之事。得知各路勤王之師已雲集京城四周,心中稍安,褒獎了李貫一番,因連日勞累正想歇息片刻再去巡營。守卒突然來報,對岸金軍派出使者,已至浮橋障礙之前。

    徐衛詢問來了多少人,得知不過三五個,一時也捉摸不透對方企圖,若是奪橋,也不該這幾個人。當下召集眾將,登上城頭。向下望去,只見四五個士兵明火執盾護住一人,正朝壁壘之上張望。

    估計是看壁壘之上有人到來,那下面一名士卒抗聲喊道:“宋軍守將出來答話!”

    徐衛並不理會,對方連喊幾次不見回應,又有一人聲如洪鐘吼道:“我乃原燕山副守郭藥師,宋軍守將可出來答話!”

    一聽是郭藥師親自前來,徐衛已經猜到對方用意了,正要說話時,身旁韓世忠已經搶在前頭破口痛罵道:“你這反覆無常,寡廉鮮恥的小人!身受皇恩,不思回報,卻投向金賊!天下之人恨不能寢汝之皮,食汝之肉!焉敢再來現眼!”他官階雖較之徐衛要高,但此地七千將士都以徐衛為首,這時搶在前頭發話,固然有激於義憤的原因,更多的則是猜到郭藥師來意,搶先堵住徐衛的嘴。說白了,還是擔心徐衛太年輕,面對數萬虎狼之師,怕他心生畏懼,做出不可預料的事來。徐衛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心中雖暗笑,表面卻不露分毫。

    郭藥師在下面聽罷,也不發怒,而是大聲問道:“你便是宋軍守將?可報上名來!”

    韓世忠也不搭理,義正辭嚴,高聲痛罵水止。郭藥師耐著性子,聽他罵完之後,才向上喊道:“我奉金國二太子之命而來,有一言請諸君靜聽。”

    韓世忠又要開罵,徐衛卻擋住,輕笑道:“當看把戲,聽聽他說什麼。”

    “宋金相約攻遼,早先言明,雙方不得擅自接受契丹歸降。然南朝背信棄義,接受遼帝降表在先,收留張覺殘部在後,更兼閹賊譚稹倒行逆行,觸怒大金。今女真人大興問罪之師,兵分兩路來攻,勢不可擋。諸君盡忠國事,死守浮橋,藥師實為欽佩。然有一說,或不中聽,還望諸君勿怪。想女真人崛起於山林草原之上,驍勇異常,數年之間掃滅契丹,成就王霸之業。今挾得勝之威而來,非人力所能阻擋,諸君若妄圖以螻蟻之力而撼泰山,實屬自取滅亡!大金二太子對貴部堅守險要也十分讚賞,藥師來前曾再三囑咐,若貴部認清形勢,歸順麾下,則既往不咎,仍加重用!諸君意下如何?”

    郭藥師一通勸說下來,城上居然沒半點反應,遙望先前答話那將也閉口不言,遂喊道:“將軍,藥師念在曾共事一主的情份上,才苦口婆心來勸。若不聽忠言,執意頑抗,待大軍過河之日,便是你等梟首之時!自以為據守險要,我軍便奈何你不得?實話與你等明說,今日之事若不成,明早我軍便要假舟船渡河!到那時……”

    此話一出,城上眾將盡皆色變!若金軍真用舟載船裝強行渡河,那事情就嚴重了!

    徐衛卻是面不改色,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騙?金軍今天剛到,必然先盡全力奪取浮橋,若實在不成,的確有可能藉助舟船渡河。但現在北岸到的只是金軍先頭騎兵部隊,等後續部隊會師不要時間?徵用船支不要時間?下水渡河不要時間?真決定渡水而過時,不怕後院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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