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異界魔弓手 作者:sevenleft (已完成)

 
CYYE 2012-9-13 22:25:2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7 408351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2:59
第三十九章 洗劫

寧可殺死一個精靈,也不要折辱一個精靈。

——民間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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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能讓平時沉默寡言的鏡月開口?

梁小夏有點好奇鏡月口中那“有意思的東西”到底指什么,向隊伍后面打了個轉向手勢,四個精靈晃動著有連指蹼的腳,變向遠游。

精靈們絕對是矛盾的集合體,漫長久遠的歲月,促成了他們游移不定,左右搖擺的態度,很多精靈都可能會因為“早餐吃樹莓還是草莓”這樣的小 問題煩惱兩個小時,猶豫不決。但他們一但下定決心,就會成為最優秀的計劃者和執行者。如果精靈披上的復仇者的外衣,他就會從最慈善的好人,最優雅的紳士,變為最危險,最無恥的流氓地痞。

時間太長了,復仇給予精靈一個很好的理由和借口,讓他們做最周密詳盡的安排,慢慢瓦解報復敵人。復仇是個好理由,給精靈漫長生命樹立一個看起來不那么短暫的目標。

所以,復仇是天性,不可抑制的本能,精靈們絕對是一群斤斤計較,睚眥必報的人物。

當梁小夏游了大約十分鐘,穿過一大片布滿海膽和海星的暗礁時,她眼前呈現的景象讓她體內復仇的種子浸泡在海水里,迅速生根發芽茁壯成長。有機會立即施行打擊報復,她何必等那么多年呢?

“嗤,一個海珠養珠場,這些人魚窮得就差拔下自己身上的鱗片賣了。”眼中閃爍著莫名興奮地光芒,千鶴舔了舔嘴,很在意卻又表現得不屑一顧地說道。

平整廣闊的海床,間隔相等地被犁出一條條淺溝,青黑色粘著海藻的珠蚌按照大小順序,整齊地碼在泥沙浮動的溝中。珠蚌們時而張嘴時而閉合,就像在吞食和呼吸。

海床的上面,三條人魚拿著抄網和海鋤游弋,來回巡視,時不時彎下腰,檢查一下珠蚌的情況。

互相點了點頭,幾個精靈一致認為,應該給這些人魚留下點難忘的記憶。

梁小夏又短又急促地唱了一句,手一揮,一個模糊的,和梁小夏一樣的幻影出現在了養珠場正中間,人魚們的背后。

呼,海中施法果然勉強。一個二級的鏡像術,居然差點失敗。看著那個半成品幻影,梁小夏決定將這次海中法唱經驗寫成分析報告上交瑪塔基尼,父親一定會對這個課題感興趣。

人魚們警覺性很高,看到離他們不遠,明顯站立的一個外來生物,三條人魚形成了一個倒三角形包圍圈,逐漸縮小向那個幻影靠攏。

“就是現在!”

眼看三個人魚伸出手,就要碰到那個幻影時,泥球又丟出去一個閃光術。梁小夏、千鶴和雷諾從藏身之處躍起而上,趁著那群人魚短暫失明,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人一個,從背后敲昏了他們。

十年多的配合,形成的默契讓整個戰斗還沒有一分鐘,就進行到了尾聲。

“哦吼吼吼吼”梁小夏得意地站在海床上,單手叉腰抹嘴,對著滿地的珍珠蚌露出個女王三段式笑容。她的身后躺著三條被敲昏死過去的人魚,面孔朝下埋在海床中,亂七八糟得就像兇殺案現場。

雷諾額角滴下一滴不存在的冷汗,他的小夏爾總是這樣,間歇性抽風。

精靈們不怎么貪財,不過如果有送到手里的財務,他們也不會拒絕就是了。梁小夏圓圓的小臉獰笑著,完全破壞了精靈蘿莉的純真可愛,像鬼子進村一般,在人魚的養殖場上肆虐搜刮。

哦,她現在沒那個閑工夫一個個打開看,秉持著有殺錯沒放過的原則,梁小夏弓著腰,撿起海蚌就向臂環里塞,不給敵人留下一分一毛。

既然她喜歡,那就陪她玩玩吧。在蹲著刨坑的梁小夏背后,雷諾的金色鷹眼添了一抹暖色,像大人對待淘氣的孩子一樣,露出一個寵溺的笑容,轉身也認真撿起了海貝。

“丑八怪,你不貪財會死嗎?”千鶴不以為然地大聲抱怨,還不斷批評這些海蚌又硬又臭,粘著滑膩的海藻和泥沙,粘在他手上去不掉。卻還是蹲了下來,有點不情愿地幫梁小夏拾海蚌。不過他只撿個頭大的海蚌,那些小小的,或者太黑的,都被他扔到了一邊。

泥球把這當成了游戲,初露少女嬌美的漂亮臉蛋興奮不已,挑揀那些彩色的,樣子比較好看的海蚌。一轉眼,她就捧著一裙子的海貝,獻寶似的蹭到梁小夏身邊:“梁小夏,梁小夏這個好好玩呀,我們下次還能來玩嗎?”

“那個,當然不行,這么難得的機會只有一次。”梁小夏雙手不停,頭都沒抬,隨口敷衍道。

養殖場太大了,她們忙碌了一刻鐘,才只撿完一小塊區域。救援的人魚隨時可能出現,被打昏的人魚估計也快醒了。梁小夏正在犯愁要不要放棄剩下的部分時,鏡月又說話了:

“嗯,我可以教你一個簡單的耀精靈法唱術:星光召喚術,一級,適用于同時召喚大量性態類似物品。”

接著,梁小夏腦海里過了一段上古精靈法唱咒語。唱法并不太難,勝在實用。梁小夏蹲在海床上揣摩信息,看起來就好像在發呆。

“鏡月我真是愛死你了!”學得差不多后,梁小夏在大腦中向鏡月傳送了一個濕漉漉的貼面吻,直接弄得沉默寡言的上古精靈死了機。漂亮的墨藍色絲帶,在海水中筆直地挺著,就像一條硬邦邦的,僵死的黑蛇。

站起來醞釀了一下,梁小夏學著唱起來了星光召喚術。隨著她的歌唱,海溝中的海蚌們緩緩地,從泥沙中升起,排著隊,晃晃悠悠飄落到梁小夏身前,不一會兒就落成了一堆大山。

又被坑了。施放完畢的梁小夏臉色慘白發青,身體搖搖欲墜。這個法唱術對元素力量的要求不高,可對精神力量的要求實在太大,她必須用精神準確定位每一個海蚌,才能施法成功。

一瞬間透支精神力,讓梁小夏惡心得想吐,勉強收了所有的海蚌,梁小夏坐在海床上大喘氣。她差點成為第一個撿便宜死亡的精靈。

臉掛黑線,梁小夏保證,她剛剛聽到了鏡月低低的笑聲。

詛咒你一輩子當絲帶!梁小夏憤憤不平地想到。

“梁小夏,你剛剛那個是什么法唱術?太帥了!能教我嗎?”泥球看著海蚌們神奇地排著隊,乖寶寶一樣來到梁小夏面前,就像列隊的士兵。她雙手捧著臉,對梁小夏綻放燦爛崇拜的笑臉。

“這是我從一本上古精靈的書上看來的,隨便試試而已,沒想到能成功。”梁小夏的臉色還沒恢復過來,向雷諾和千鶴扯出一個有些尷尬的笑。

這么蹩腳的理由,她自己都不信。不過一時半會也只能想到這個,勉強應付著吧。

收拾好戰利品,幾個精靈快速離開了。

一路觀察,另外幾個精靈的表情都很平靜。雷諾從來不會多事地問梁小夏,泥球則是她說什么就信什么,不過讓她詫異的是,千鶴的表情居然也很平靜。

她原先以為,千鶴肯定會有些生氣的。梁小夏還在腦海中構思了一下,該怎么平息預期中的怒火和牢騷。卻沒想到他一點都沒不愉快,好像真的接受了這個理由,難道千鶴變笨了?

她不知道的是,千鶴在幾個月前,就已經想通了。

滿載而歸,梁小夏浸泡在深海中,即使有鏡月不斷指路,她也覺得自己和一個殘廢沒什么區別,而且這趟遠游實在是太辛苦,梁小夏餓得前胸貼后背,她真想念多蘭做的甜美多汁的水果餡餅和熱騰騰的蔬菜湯。

被邀請,被追殺,逃跑,繞道洗劫,這次豐富的深海之旅過后,幾個精靈重新回到了陸地上。

梁小夏雙腳踩在沙灘上,細密的摻著碎貝殼渣滓的沙灘有些膈腳,她卻開心地想要躺下來打滾,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實在是太美妙了。

四個精靈都有些疲勞了,連最講究干凈,最愛惜她漂亮白裙子的泥球,都一頭躺倒在了沙灘上,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她的體力實在是透支得厲害。感激得看了梁小夏一眼,最后一段路程,泥球游得雙眼發黑,渾身無力,是梁小夏咬著牙,拉著她游回來的。

梁小夏和隊伍中的伙伴們相視一笑,大口喘著氣,雖然又冷又餓,至少他們活著回來了。

“可愛的精靈朋友們,歡迎你們回來。我可真高興看見你們,再這樣等下去,我非得被刀子一樣的海風刮掉一層皮不可。”突然傳來一個低沉粗獷的男聲,操著一口標準的大陸通用語,驚得梁小夏翻身坐起。

一個不速之客,從一塊巨大的礁石后面站了起來,緩緩走到了精靈們面前。

如果是敵人,她們可就麻煩了,現在四個精靈,就像任人宰割的羔羊,氣喘吁吁地躺在沙灘上。梁小夏抓著時俟,盯著來人的一舉一動,打算一有危險的苗頭,就給他一箭。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0
第四十章 魚人

嚴峻的形勢、嶄新的邦家,

命我森嚴壁壘,警戒著海角天涯。

——維吉爾《埃涅阿斯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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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梁小夏她們面前的,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是一位魚人。

魚人和人魚從名字上聽起來很像,在精靈語的拼寫中,他們的名字也不過差了兩個字母。據說海中唯二的這兩種智慧生物擁有同樣的遠古祖先,可他們的關系,就像精靈與暗精靈的關系一樣惡劣,不死不休。

只要不是瞎子,實際看見魚人的人,都不可能將他和人魚搞混,正如梁小夏看見的,坐在他們面前礁石上,有些狼狽的魚人一樣。

他身材魁梧,皮膚像魚一樣布滿了的青藍色的鱗片,沒有人魚那條水下優美無敵,陸上任人宰割的大尾巴,反倒是有些像吃了人魚頭發的人類或精靈。雙腿健壯有力地站在地上,不論是手還是腳,五指像穿了水蹼連在一起。后背一排魚一樣的背鰭,乖乖地縮貼在他長滿鱗片的皮膚上。頭頂光光的沒有一根頭發,只有一些倒逆的鱗片,粘著露珠,在海風中搖搖晃晃。

如果真的要形容魚人什么樣,梁小夏前世見過的青蛙應該和他最像。不過他沒有鼓鼓的雙眼,拱起的后背和肥大的身體。

“嘿,伙計們,今天天氣可真不怎么樣。”魚人大漢腰間圍了一條破破爛爛的海藻皮裙,以極為自來熟的語氣和梁小夏她們一起躺在了沙灘上。

雷諾迅速躬身彈起,摸著腰間的弓箭。他們從沒見過這位魚人,對方明顯是在這里等自己一行,還不知道有什么圖謀。

“嘿嘿嘿,放松點,別那么緊張。我沒有惡意。”魚人看到幾個精靈都拿起了武器,一臉警戒,不由得雙手推前解釋一下。

他這番話并沒有起到什么效果,梁小夏甚至還將泥球藏在身后護住,搭弓拉箭。

“哦,好吧,我敗給你們了。”魚人大漢手指在鼻子下面掃了掃“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蒂莫西,蔚藍部落族長。還有,我不喜歡精靈肉。”

魚人蒂莫西幽默了一把,卻看見對面四個精靈一個都沒笑,高大的那個成年精靈眉頭緊皺,猛禽一樣的眼睛在他全身上下做著掃描,似乎在尋找他的弱點。幾人(?)之間流動的空氣更冷了。

梁小夏沒有因為這個魚人爽朗無害的表現就放棄應有的警戒心。西晶精靈部落從來沒有和魚人打過交道。畢竟,他們之前的友誼互惠都是和魚人族的,海洋兩大族群的友誼,他們只能占一頭。

不過她不得不佩服這位魚人大漢的膽大,只身一人來到這里等他們,看樣子是早有準備。不過他現在也很危險,如果被發現了,美人魚們會非常高興地將這位魚人族長伴在海藻里做成海鮮沙拉。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面前這位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藝高人膽大。

梁小夏上下掃了兩眼人魚大漢,對方一人己方四人,雖然孩子居多,不過精靈們恰好是一群不可以用年齡衡量的生物。而且她經過一會兒的喘息,體力也恢復了一些,不像最初那么無力了。

梁小夏第一個放下了手中的弓箭,這個魚人應該翻不出什么花樣,她手里的時俟可是很久都沒開飯了。

魚人大漢眼底劃過一抹贊賞,他本來以為隊伍里的領導應該是領頭那個像鷹隼一樣的成年精靈,沒想到后面這個幼崽一般的小精靈,看得更清楚些。

“我還是說正事吧,海面上的風又冷又黏,實在是難受。”魚人蒂莫西非常隨意地雙手后撐,展著腿泡在海水中說話,好像對面指著他的弓箭和精靈戒備的眼刀是空氣一般。

“你們這應該是從那些該和海底暗流攪合在一起的人魚堡回來的吧,收獲怎么樣?”成功地看到雷諾的黑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蒂莫西繼續說道:“嗯讓我想想人類有一句名言,我很喜歡: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今天來主要是想和你們交個朋友來著。為了對付我們共同的敵人——那些海中的臭蟲和陸地上的臭蟲——人魚和人類。”

蒂莫西一揮拳頭,慷慨激昂地說道,光看他的神色,還真以為這是個正義善良的大好人。聽到這話,除了梁小夏以外,另外三個精靈都吃了一驚。梁小夏還沒來得及把自己的推測告訴他們,精靈們都很驚訝這關人類什么事?

怎么這位大叔這么眼熟呢?梁小夏在蒂莫西的臉上,仿佛看見了上輩子,美國歷任總統的影子。

沉默了一小會,等待精靈們將信息消化得差不多后,蒂莫西站起來,鄭重地,嚴肅地遞給雷諾一塊打磨得光滑的,珊瑚鑲邊的鏡子。

“這是個海藍寶石雙面鏡,我想你們的精靈女王應該知道怎么用。相信我,蔚藍部落的人魚是帶著滿滿的誠意來的,我們比那些該丟進深海漩渦的人魚雜種值得信賴得多。”

雷諾將信將疑地接過那面鏡子。這件事情來得太突然,饒是平日剛毅果敢的他,也有點恍惚。

“吶,為了表示友好,先透個消息給你們吧:六個月后的十七日,南方大陸玫緹斯王國的王儲會納一位人魚為側妃。”

蒂莫西露出個“我想你應該懂”的眼神,嘴角向下嘲諷地笑了一下,又向和雷諾錯了半步的梁小夏眨了眨眼,揮手告別,轉身大步流星走回海中。

今天實在是不湊巧,他還很想邀請那些精靈到蔚藍做做客的。不過看那些精靈疲憊脫力又有點戒備的樣子,他把送到嘴邊的邀請又吞了回去。蒂莫西很有自信,陽光充足,海水碧藍清澈的魚人海灣會把那群精靈迷得找不著北,至少比人魚族在海底黑漆漆的,像一坨屎貼在沙子上一樣的珊瑚堡強。

浸泡在海水里,蒂莫西舒展地伸了個懶腰,他在海邊等了將近一天一夜,全身肌肉實在是有些困乏。蒂莫西磨了磨自己胸口的鱗片。

呵呵,歐西里斯野心太大,還自以為聰明。人類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他本來對歐西里斯那個老頭還有點敬意,心里把他當做一個可以值得一戰的對手,可歐西里斯這回真的下了一招昏棋。

蒂莫西想著,也許五十年,或者更快,深藍部落就要從這片海域消失了。

到時他會很寂寞的。

目送走了魚人大漢,在岸上找了個風蝕山洞,梁小夏她們生了火,換了干爽衣物,又就著淡水隨便吃了點干糧就東倒西歪地冥想(睡覺)了,她們現在是真心累,一個小指頭都不想動。思考什么的,還是醒來以后再說吧。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0
第四十一章 惡魔

白晝的光,如何能夠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純真善良的你,又如何能夠感受我壓抑扭曲的欲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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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她融合墨門的殺戮右眼后,冥想就沒消停過,而得到時俟之后,冥想的血腥程度更是以幾何倍數變本加厲上升。每夜每夜的冥想都成了一場活生生的修羅格斗課堂,她附在時俟身上,看著它的歷任主人戰斗至死,身首異處,各種各樣的殺戮手段層出不窮。

今晚,她夢見的是一位上古精靈,寸頭黑發,一只眼下長長地割著一道疤痕。在一大片雪地里被將近七百個半人半魔的怪物圍攻。雪厚厚地覆蓋在地上,踩著嘎吱嘎吱響,那位英勇的上古精靈一身銀色緊身甲,盯著對面黑色洪流般的敵人。

怪物頭領單手舉刀,“嗷唔”一聲長嘯,像狼一般,帶著自己的部下向上古精靈發起了沖鋒。上古精靈微曲雙膝,眼睛瞇成一條線,舉著時俟瞄準敵人。他一手能放五箭,一響過后,總有五個魔人中箭倒地,傷到的全部是眼睛,一箭斃命。

“帥呀!”在冥想中的梁小夏感嘆一聲,這才是真正的箭神,和他相比,族里的弓獵手和吃奶的娃娃差不多。

魔人相隔幾百米發起的沖鋒,到他面前時已經被射死了一小半。黑色粘稠的血液流滿了白色雪坡,強烈的對比,驚心動魄。

魔人頭領看到自己的族人死亡,早就怒不可及,揮舞著鋼刀帶著勁風向那位上古精靈劈了下去,勢大力沉。連冥想中的梁小夏都有些著急,弓獵手近戰能力幾乎是軟肋中的軟肋,那上古精靈不趕緊跑,還站在原地做什么?

短發上古精靈眼中沒有一點慌張,他雙手一掰,時俟直接就從一把獵弓變成了雙手劍。上古精靈根本沒擋駕魔人頭領的鋼刀,左手橫抹頭領脖子,右手持劍直插頭領胸口。竟然是以傷換傷的打法。

梁小夏看得心驚,這上古精靈也太不要命了點。

魔人頭領雖然很憤怒,但是他更怕死。魔人頭領縮回去劈下的鋼刀,后退一步避開了上古精靈貼著脖子過的利刃。似乎覺得這個精靈不是善茬,魔人頭領縮回了隊伍后面,開始指揮手下圍攻他,希望靠人海戰術耗死那個上古精靈。

魔人們堅決執行頭領的命令,揮舞鋼刀,齜牙咧嘴地上前。第一個魔人剛剛揮刀砍下,就被上古精靈將左手劍從太陽穴插入腦中,反手一絞,黑色的血液混著腦漿濺了一地,劍利落拔出,魔人緩慢倒下。

后面的魔人看到第一個魔人死得凄慘,心生怯意,攻擊不像之前那樣大開大合,試探地,小心地將上古精靈包圍在了一個小圈子中間。雪地上,黑壓壓一片魔人圍成個圈,白色小圈中間,上古精靈就像一個小點,似乎隨時可能被吞沒。

上古精靈被包圍在中間,沒有一點惶恐害怕的神色。銀色的身軀迅速竄入魔人群,避開包圍,化作人形絞肉機,雙手劍的每次揮舞,都會有一個魔人應聲倒下。每一個死在他手下的魔人,都雙眼睜大,恐懼得死不瞑目。

手下越來越少,魔人頭領在感嘆對方實力強大的同時,心里也越來越驚恐不安,再這樣下去,肯定會輪到他。

頭領從隨從手里接過一張弓,拉弓瞄準密密麻麻魔人群中的上古精靈。現在他也不在乎會不會誤傷手下,只要能射死那個精靈,把靈魂出賣給惡魔他都愿意。

暗暗向惡魔祈禱,這一箭要射中。頭領將弓拉得飽滿如同滿月。“嗖”一聲,帶著破空氣流,那一箭狠狠扎在了上古精靈胸口。

“哦惡魔我贊美您!”看著上古精靈應聲倒地的身影,魔人頭領由衷贊美。可他的驚喜之色還沒從臉上褪去,就被扭曲驚恐的皺紋爬滿了臉。

梁小夏也很吃驚。這上古精靈緩慢站了起來,胸口還插著那支箭,好像沒事人一樣抖了抖身上混著黑血的雪,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魔人頭領,就好像他在自己眼中已經是個死人一樣。

難道上古精靈都是不死族嗎?梁小夏心里也很驚詫疑惑,她從沒在書上看到上古精靈有這樣的特征。如果上古精靈都是殺不死的,那他們又是怎么滅亡的呢?疑問一個接一個。

沒什么比殺不死的敵人更可怕。

魔人們尖叫著四散逃竄,那個漂亮兇狠的上古精靈,現在簡直就是地獄使者,他們誰都不想白白送死。

上古精靈拔出胸口插著的木箭,傷口急速愈合,只留下銀色皮甲上一個小圓破洞。他沒給那些魔人任何喘息的機會,雙手揮舞,繼續追擊絞殺。

七百個魔人尸體布滿山坡,黑色的帶著體溫的血液融化了白雪,匯成一條條骯臟的小溪向下流去。

梁小夏最后看見的,是魔人頭領被整齊割下的頭顱,被樹枝高高挑在雪坡頂端,雙眼睜開欲裂,黑血凝結在切口,一滴一滴順著樹枝混入白雪。

“嘔嘔”太惡心了,梁小夏睜開雙眼,捂著嘴沖出山洞,扶著沙石吐得昏天地暗。

吐得差不多后,吹著海風,她逐漸冷靜下來。今晚的冥想讓她對上古精靈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一個上古精靈對七百魔人,完勝。她對上古精靈的強大有了一個更深刻的認識。

狠辣,高效,一招斃命,簡單快速的攻擊,精確計算每一分體力。過濾掉血腥鏡頭后,梁小夏開始仔細體味反思其中的變化。不知不覺中,她站在沙灘上,手握雙手劍形態的時俟,模仿起了那個上古精靈的動作。

無月暗幕下,梁小夏雙眼緊閉,隨風舞動,金色束發掃佛臉頰,她卻渾不在意。嬌柔可愛的身軀初見殺機,雙手劍揮舞,圍繞在身邊銀光速閃,和天上的星光遙相呼應。

不可否認,上古精靈的招數雖然殘忍,卻讓人怦然心動,流暢的打擊美得暴烈窒息。出了一層薄汗的梁小夏對著一望無垠的黑色大海深深喘氣。她喜歡這種感覺,體會身體微弱的變化,和對力量的精妙控制。她也想擁有這樣的力量,為了她的親人們,為了守護她值得守護的東西。

白日百合,黑夜罌粟。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1
第四十二章 殺人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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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風,不似白天那樣刺骨,帶著陸地上的燥熱,輕輕拂過沙灘,卷起薄薄一層水花,撫慰翻滾的海浪。

梁小夏抱著雙腿,腦袋安靜地擱在膝蓋上,平靜地望著海面。

武力,是一種專橫跋扈的權利,是駛入殘暴深淵的病態習慣。與魔鬼搏斗的人得千萬小心自己在搏斗中變成魔鬼。

慢慢體味如死亡之舞一樣的動作,她閉上眼,好像看見片片黑色的櫻花飄落,酴醾盛開潔白的雪地上,散發安眠陳腐氣息。壓抑,邪惡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梁小夏突然發現,她在適應過最初的血腥殺戮記憶后,隱隱有些興奮和喜悅的感覺。甚至躍躍欲試,迫不及待地想要嘗試用自己的刀尖捅入敵人身體,飽飲鮮血。

這樣的認知讓她有些不安。作為一個平和善良的精靈,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毀滅一切的欲望?她是西晶熱愛和平的白精靈,可不是地下城那伙陰險狡詐,殺人如麻的暗精靈。難道是受殺戮之眼影響太深,摻雜血腥記憶的冥想過多,才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藍墨色點綴著星光的絲帶動了一下,梁小夏面前的水霧凝結,形成一面光滑的水鏡。

“你看看就明白了。”鏡月好像總是知道梁小夏在想什么,連她心底埋藏最深的恐懼和不安都猜得一清二楚。

這樣的能力真可怕。梁小夏吐了吐舌頭,她不知道鏡月知道多少關于她的秘密,能不能猜出來她是重生的。幸好前世的那部分記憶被埋得很深,有時候無意識觸發,才能想起來。

梁小夏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臉還是那張小孩臉,遺傳了母親的臉型,圓圓的肉肉的,眉角微彎,和父親一模一樣。融合了十年的殺戮右眼卻開始有了變化,翠綠如寶石一般的眼睛就像某種活著的生物,眼底不斷流動紅色的瑩光,兩種顏色混合在一起,讓右眼從深邃美麗的綠,漸漸向黃綠發展。

“如果你想學那套戰舞雙手劍武技,我可以教你。”

“唉?你怎么會那個?”梁小夏毫不意外鏡月也看到了自己冥想中的畫面,他現在絕對是梁小夏肚子里的蛔蟲,她想什么鏡月都知道。

“他是我的父親,時俟的第一任主人。”

第一次,鏡月彬彬有禮,平緩得像滴答滴答流水一樣的聲音,出現了一絲波動。

原來那個眼下有疤,殺人如麻的板寸大叔是鏡月老爹。

“真不好意思總讓你麻煩,那以后你教我武技,我教你精靈語,怎么樣?”梁小夏不動聲色地將話題引入正軌。她和鏡月之間還不怎么熟悉,而且時俟現在既然在她手里,那鏡月的父親絕對是死了,繼續下去這個話題不是揭人傷口么。

每次用上古精靈語和鏡月對話,她也實在是頭大,學了十年,她上古精靈語的水平和當年過大學四級一樣,能看能寫,聽和說則磕磕絆絆,要想好一會兒才能把語言組織好。

“好。”鏡月的聲音又平穩下來,就好像剛才的波動只是梁小夏的錯覺一樣。

“我還可以教你唱歌的,嗯,雖然我唱得不太好。”既然是長期合作伙伴,梁小夏不介意自己主動點拉近關系,她總覺得鏡月彬彬有禮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顆百年孤寂的心。他就像一個活著的死人,冷眼旁觀這個世上的一切,不言不語。

有人來了。話音剛落,梁小夏尖耳朵動了動,站起來拿出時俟,凝望大海。海風特有的腥咸氣味在逐漸放大,濃稠得如同置身魚貿市場。

海面上浮出一些小黑點。十五個,梁小夏數了數,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將時俟化成雙手劍,反手藏在身后。

一條人魚,十四個人類。很好。

同伴們還很累,就讓他們多睡一會兒吧。

裝蘿莉裝得太久。梁小夏難得做一回自己。帶著淡淡的微笑,就像迎接客人們來訪的主人一般站在沙灘上,風姿優雅,只差泡上一壺茶慢慢品了。

不速之客見到沙灘上站著一個孩童大的小精靈,毫無懼色,像看糖果一樣,難掩開心地看著他們。都微微愣了一下。難道走漏了風聲?

給這些人類帶路的人魚,正是給梁小夏她們引路的芙拉德羅,她見到梁小夏一個人站在沙灘上,湊在人類跟前低聲解釋了一下。

“嘖嘖,精靈族底子就是好,小的都這么漂亮。弟兄們待會兒下手別太重,傷了臉就賣不了好價錢了。”半截身子泡在水里,全身黑衣濕漉漉緊貼在身上的一個彪形大漢吼道。一個沒成年的小精靈,在他手里連朵花都翻不出來,簡直就是送到手上的天外橫財。

他雖然不好這口,卻也見過幾個貴族老爺養著幼寵,每個都價值千金,換到手的錢夠他逍遙好一陣子。

芙拉德羅心里隱憂,現在只有那小精靈一個站在沙灘上,另外三個卻不見蹤影。會不會有埋伏陷阱在等著他們?而且那個小精靈好像也有點不對勁,太平靜了,沉穩得不像個孩子,身上的氣質好像也發生了變化。芙拉德羅皺眉,她只能感覺到有點不尋常,卻說不出來哪里不對勁。只能在一旁觀戰。

畢竟,她只是個向導。而且在心底里,她還是挺喜歡這個會唱歌的小精靈的。

如果芙拉德羅知道,梁小夏一伙洗劫了深藍養珠場,將他們一年的收成一分沒留,絕對會把自己對梁小夏的那點好感掐死在襁褓中。

黑衣彪形大漢已經踩在了沙灘上,就這海邊微弱的星光,他能看清沙灘上的小精靈特有的白皙光滑的臉蛋,如嬌弱的花瓣一樣惹人憐愛。那精靈幼崽眼中不安的,有些壓抑的神色沒逃過他的眼睛。他不愛幼童,但如果是這樣漂亮的,他不介意嘗試一下。

“小妹妹,和哥哥們來玩玩吧。”彪形大漢露出一口惡心的黃牙:“別害怕,哥哥們會好好疼愛你的。”走到近處,他甚至能看見對面的小精靈在瑟瑟發抖。哦,真是太可愛了,讓他想要將對方揉碎摧毀。

梁小夏的抖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掐著大腿極力忍笑。

怎么換一個世界,連臺詞都這么相似。

蘿莉扮演游戲有些無聊了,好吧,她差不多玩膩了,干活吧。

芙拉德羅總覺得今晚情況不對,正想開口提醒那些人類,就見一道白光閃過,梁小夏凌厲地將雙手劍捅進彪形大漢的肚子中直至沒柄,左手一抽,紅色的血液濺了她一臉,斑斑點點的血順著她的臉向下流,更襯得那雙大眼睛純潔無辜。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殺人。

梁小夏舉著雙手劍的手臂輕輕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和恐懼,而是在極力壓制體內的興奮感。右眼變得血紅,那個寧靜的,善良的,偶爾有正義感的梁小夏,仿佛在慢慢從她身體抽離。沒有惡心欲吐的罪惡感,沒有恍惚不定的迷離,體內白色的血液突突流動。梁小夏徹底看清了另外一個自己。

現在她明白苦棘的那句“不會殺人的精靈,不算成年”的意思了。

很久以前,梁小夏就有模模糊糊的預感,這個世界不是她前世那個和平友好的世界,她不可能像米蟲一樣過一輩子混吃等死的生活。這個世界,有骯臟,有陰影,在這里,她遲早會踏上血腥道路。

如果是這樣,殺人時的負罪和彷徨,只會讓她死得更快。

原來我比我想象的,還要邪惡些呀。梁小夏笑了笑,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既然人類已經做得那么明顯了。

彪形大漢巨大的身形遮住了梁小夏,他的同伴還沒明白發生了什么,就聽一聲慘叫,大漢捂著肚子倒在了地上。

而那個只有他們一半高,天真爛漫的小精靈,衣衫染紅,閉著雙眼,嘴角微笑,似乎是在回味剛剛那劍入肉體,殺滅生機的愉悅。浴血小精靈的身影映在這群黑衣人眼中,毛骨悚然。

“哦,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蛋!”對面這群人的反應要比梁小夏預計得快一些。幾個人沒怎么停頓,抽出腰間的匕首就朝梁小夏沖了過來。剛才的大意輕敵給他們上了一課,現在沒人認為沙灘上站著的那個小精靈是只純潔無害的小羊羔。

精靈的戰斗靠得是智慧,不是蠻力。這點知識,被苦棘的拳頭,很好地烙印在梁小夏腦子里。真正面對十幾人沖過來的時候,梁小夏覺得這和她平時與苦棘的對練,區別也不是特別大。

隨手一揮,一個一級的油膩術被釋放在梁小夏面前的沙地上,首當其沖的兩個人類只覺得腳下一滑,身體失去平衡后仰,直挺挺地栽倒在沙灘上。

梁小夏猛撲過去,動作可愛得就像撲蜻蜓的小貓,手中兩把雙手劍卻凌厲地扎向兩人胸口。第一個滑倒的人沒反應過來,被一劍扎死,另外一人眼看刀刃在前,就地一個翻滾,險險避開。

“戰斗中用等級區分敵人是很愚蠢的。能有用的法唱,才是最好的法唱。”瑪塔基尼的教導在梁小夏腦海中響起。這話不錯,剛剛她扎死的人,就是一個等級不低的劍士,只可惜太缺乏對戰經驗。

右手劍刺空,扎在沙地上,梁小夏挑起沙子迅速抽出雙手劍,一腳踢在打滾避開的幸存者腰上。

沙灘上,圍住梁小夏的十幾個黑衣人就像荒原巨石,刀戟相加,梁小夏仗著身體靈活,在其中左右穿梭,就像冥想中鏡月的父親一般,尋找敵人的破綻,伺機而動。

周旋了半天,才殺死三個人類,差點被一刀劈中后背,梁小夏開始覺得有些乏力了。

還是有點太勉強了。

看過一遍的雙手劍武技全是靠著記憶發揮的,很多不倫不類的,力度角度都不到位,明明是能夠殺死敵人的招數,在梁小夏這里卻只能給敵人添些麻煩。十成威力,在她手中發揮出不到一成。如果是鏡月的父親在,這里早就滿地尸體了。

“嗵”一聲悶響,梁小夏猝不及防,被一個人類踹在屁股上,橫趴在沙灘上疼痛不已。那人類看到這個難纏的小精靈倒在地上,毫不掩飾喜色,舉刀就向她身上砍。

梁小夏揮臂舉劍格擋,刀劍相交,“叮”一聲震得她手臂發麻。看來這副身體還是欠缺力量。隔開人類的刀,梁小夏反弓身體躍起,雙腿卡在了人類脖子上,扭腰一擰,那個人類就倒在了沙灘上。

“第四個。”這招還是受以前看過的柔術啟發,她力量不足也只能用柔韌性彌補了。

芙拉德羅泡在海水里觀戰,十幾個人類圍攻那個小精靈,沒被打下來還有了損傷。她心里有些動搖,和這樣脆弱的人類結盟,真的可靠嗎?

不過既然已經結盟了,她也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盟友栽在那個精靈手上,回去不好交差。雖然有點對不住那個小精靈,她還是得出手。

想到這里,芙拉德羅吸了一口氣尖嘯。

人魚的歌聲,又叫“死亡引航員”。梁小夏正在奮力對戰敵人,耳邊像炸雷一般,響起人魚高音尖嘯。那聲音激蕩尖銳,鋼刀一般狠狠絞在梁小夏耳朵里,疼得她雙手捂耳。精靈們本來聽覺就好,這樣的鳴嘯聲,對梁小夏的耳朵是不折不扣的打擊摧殘。

捂著耳朵,聲音還是從指縫中源源不斷灌入耳朵,震得她腦袋嗡嗡響,這太折磨人了。

芙拉德羅的音波攻擊覆蓋了沙灘上的全體,不過那個精靈明顯承受能力更差,已經疼得捂著耳朵倒在地上。她正想加把火,再提高點威力,突然覺得胸口一疼。一根鐵羽箭不知什么時候,插在自己身上,鉆入了身體,尾羽在空氣中輕顫著,一點點帶走她的血液和體溫。

尖嘯停止了,遠處音波攻擊的人魚被箭支射中,緩緩沉入海底。梁小夏回望,果然在自己身后不遠的地方,找到了雷諾的身影。

蜜蜂一般的嗡嗡聲逐漸散去,梁小夏撐起身體,趁著人類愣神的時候,又迅速殺死兩人。雷諾手下也沒停,配合著梁小夏的攻擊,一箭一箭連續射出,替梁小夏掩護保安。梁小夏心里松了一口氣,要是沒有雷諾的救場,她非得把小命交代了不可,自己還是有些沖動啊。

雷諾的加入迅速改變了局勢,小半會兒過去,剩下的人都被料理干凈。梁小夏很細心地留了一個瘦小的人類活口,看看能不能從他的嘴里套出情報。

“你這次太冒險了。”雷諾望著梁小夏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想再保護她一些的,至少等到她成年再適應這些,小夏爾卻意外地踏出這一步,提前融入了血腥黑暗的懷抱。

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慢慢變化著,越來越像那個人,打敗他的那個人。

梁小夏和自己十年相處的師傅遠遠對望,手指關節捏得有些發白,她能感覺得到雷諾的擔憂和保護,她想,她應該說點什么解釋一下。

“這是我的選擇。”

梁小夏故作輕松地攤了攤手聳肩,人類種種試探,已經不允許她繼續躲在雷諾的翅膀下撒嬌了。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2
第四十三章 求和

痛苦就是被迫離開原地。

——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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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梁小夏威脅要把那個瘦小的矮個子做成“人棍”后,這名最后活著的人類跪地求饒,竹筒倒豆子樣全交代了出來。

本來還以為是個“打死我不說”的硬漢,卻沒想到是個揪了辮子就喊祖宗的無賴。

和她們之前在精靈族中抓到的那個死士盜賊相比,這個人類反方向極端詮釋了“貪生怕死”的含義。前后兩撥人類,素質差得不是一般大。

這個長得賊眉鼠眼的人類叫蘭博,和《第一滴血》的硬漢主角名字一模一樣,屬于艾格瑪瑞亞王國第七軍團,盧卡將軍手下的一名小兵。盧卡斯將軍這次派他們來,有兩個任務,一是要找一把傳說中的戰爭神器,但那神器什么樣子,他自己都不知道。

第二個任務是繪制詳細森林地形圖。

蘭博的本職是一名盜賊,不是像暗探或者獵人一樣的人才,而是正兒八經,本意上的盜賊。他的叔叔看他整日偷雞摸狗,不務正業,花了一筆錢給他在第七軍團買了個差事。本想混吃等死,卻被盧卡將軍看重他身手敏捷,派來這個小隊做探子。

連艾格瑪瑞亞也參與進來了?

玫緹斯與艾格瑪瑞亞是南方大陸的兩個人類國家,被一條橫斷山脈隔開,因為山脈中一條稀有鉆石礦脈,這兩個國家之間的戰爭就沒間斷過。

如果這兩個國家達成聯盟,事情就棘手了。

補充問了一些情況后,雷諾將這個人類又打昏了過去。他本來計劃問完了就滅口的,但是現在必須帶著這個人類回到森林,由女王陛下親自決斷。

“這,這是怎么回事?”千鶴拖著睡得迷迷糊糊的泥球站在沙灘旁邊,看著滿地人類尸體,臉色發紫。這么多尸體躺在沙灘上,就像一個小型屠宰場。

“夏末,你有沒有事?”

梁小夏被千鶴拉著手,看出他極力忍耐自己的不適,焦急關心的樣子,心里暖暖的。這就是伙伴,值得她依靠信任的伙伴。

“別怕,這些都是壞人,他們都該死。”泥球驚恐得顯而易見,卻正氣凌然的說出那樣讓人哭笑不得的話。

“你怎么知道他們都是壞人?”

“他們都穿黑衣服。梁小夏講的故事里,只有壞人才穿黑衣服。”泥球理所當然地點頭。

眾精靈沉默。

泥球這么胡攪蠻纏一下,梁小夏心底的陰霾稍微散去了點。四個精靈現在也沒工夫在這片沙灘上磨嘰了,休整一下,帶著人類俘虜,全速向森林進發。

一切都和三個月前他們離開時一樣,還是那片林間草地,女王陛下還是那樣的坐姿,圍繞在盛開的鮮花中,衣服粘著露水也渾不在意。

精靈女王海黛一邊聽著雷諾的匯報,一邊把玩手里的海藍寶石雙面鏡。

沒想到派去海族接洽,中間會發生那么多事情。昔日盟友態度轉變,從未接洽過的魚人進入視野,人類國家聯合試探,不知不覺中,她們西晶精靈部落變成了一塊巨大的蛋糕,誰都想上來咬一口。

梁小夏站在雷諾身后,看著女王陛下神色變幻,憂愁煩惱,想到她平時對自己慈祥親近的態度,忍不住開口說道:

“既然這水已經渾了,我們何不把它攪得更渾一些?”

她話音剛落,幾道視線就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沒關系,說說你的想法。”

“這次人類聯合人魚族有幾個疑點,我想,這些疑點搞清了我們就有破解的方法了。”既然女王沒有怪罪,梁小夏理了理思路,繼續說道:

“我們精靈族之前幾十年和人類全無往來,這次人類突然的舉動,到底是怎么回事?目前已知做出試探的,是玫緹斯和艾格瑪瑞亞兩個南方大陸的人類國家。他們好像都想在我們這里找個東西,這東西到底是什么?還有,人魚族一向和人類交惡,什么樣的條件能打動他們的心,讓他們開始倒向人類?如果玫緹斯和艾格瑪瑞亞找的,是同一樣東西,他們又會不會起紛爭?”

這幾個問題,梁小夏已經捉摸很久了。她感覺只要從這幾個方面入手,就能砍斷危及精靈的聯盟。

“所以,只要弄明白他們之間聯系的紐帶,事情就很好解決了。”梁小夏最后總結道。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精靈女王點點頭,對雷諾吩咐道:

“這樣吧,雷諾,你準備準備,和洛基去一趟玫緹斯帝國,給人類的王儲送上一份賀禮,再問問他們到底想要什么。”

梁小夏的本意是將情報打聽清楚后,想辦法斷開對方的利益紐帶,瓦解聯盟。聽到女王并沒有采納自己的建議,心里有些失落。不過既然女王陛下已經下達了指示,她也只能沉默遵從。畢竟,她只是個沒滿二十歲的小精靈,說出來的話沒什么分量。

精靈女王海黛見過的風雨太多,抗在她肩膀上的責任讓她謹小慎微,保守被動。精靈族雖然強敵環飼,卻安逸穩定地過了這么多年都沒事,想來這次,也不過是些小問題罷了。只要沒被人類發現精靈樹的秘密,除此以外,別的什么東西,只要人類需要,都能商量。

臨走時精靈女王又吩咐了一句:“好好招待那個人類,把他送回去,向艾格瑪瑞亞解釋一下,我想人類應該能原諒我們的無心之失。”

這話表明了,是想向人類示好,爭取能和平解決,小事化了的態度。

梁小夏聽得心里不是滋味。弱國無公義,弱國無外交。她們精靈族人口少到連國都稱不上,怎么和人類平等談判?那些人類政客的話,他們又能信多少?

前世的歷史已經給她的祖國上了鮮血淋漓的一課,她不想這輩子再看見類似情況發生。

現在也只能祈禱,精靈和人類之間,真的只是小摩擦,她不敢去想更嚴重的后果。

向精靈女王道別后,梁小夏沮喪地聳拉著腦袋走在后面。雷諾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我也覺得你講的有道理,我們這樣示弱下去,只會被認為好欺負。”雷諾也不贊同女王陛下的態度,卻終究服從。他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可她是女王,她有著我們都不清楚的顧慮和考量。我敬重她,也敬重她身上的責任。”

“所以,想開點,照做吧。”

這話像是對梁小夏說的,又像是對他自己說的,抿著嘴的雷諾大步流星離開梁小夏的視線,背影里有她不懂的信念和堅持。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2
第四十四章 晚別

他美麗,他純粹,他不愛任何人,包括他自己。他是水上孤獨的黑天鵝,靜謐地隨水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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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正式跟雷諾野外生存訓練后,梁小夏就很少見到苦棘了。她這兩個師傅不對頭,雷諾總是想著將她和苦棘隔開,減少或徹底斷絕她和苦棘接觸的機會。之前幾個月在森林里風餐露宿,后來又去了海族,發生了那么多事情,再回來時,梁小夏自己都記不清,上次見到苦棘是什么時候了。

苦棘沒有在精靈族里落戶,沒有像別的精靈一樣,蓋一座小小的,陽光明媚的房子。他只是很潦草甚至有些應付地住在山洞里。洞里昏暗潮濕,滴答滴答地水順著穿透的樹根下落,在一些地方積聚成小水洼,連被褥都潮濕不已。空空蕩蕩,除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幾乎什么都沒有,完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

苦棘過著像前世那些苦行僧一樣的生活,有時很少吃或不吃飯,幾乎不和人說話交流,披著陰暗的黑色斗篷,邊角爛得像酴醾花瓣,觸須長長地隨風擺動。族里的孩子們都怕他,成年精靈都異樣打量他,知道歷史的老精靈都憐憫的看著他。不過苦棘并沒給大家什么機會去交流,如果不是刻意尋找,幾乎沒人知道,族里還住著這么個陰暗的精靈。

這樣的自我放逐和自我懲罰,不知道是想要改變什么,又想要挽回什么。

梁小夏站在苦棘住的山洞口,打量刮著陰風的漆黑洞里,苦棘不在。手上端著自己特意做的蛋糕,慢慢冷透了。苦棘不管吃再好吃或者再難吃的東西,都不會露出特別的表情,食物除了供能以外,沒辦法給他一絲一毫的享受和愉悅。

除了自己手上的這盤甜到能把人膩死的鳶尾葡萄蛋糕。

這個季節,恰好是鳶尾葡萄成熟的時候。鳶尾葡萄顆顆飽滿晶瑩,淡綠色和粉色混雜在一起,甜美多汁。很多精靈都會采摘一些這種葡萄,曬成干,儲藏起來方便以后食用。但是梁小夏手里的這塊蛋糕中至少含了半斤鳶尾葡萄汁,她第一次試吃的時候,甜得牙疼嗓子疼。

梁小夏記得自己以前讀到過,愛吃甜食的人,都是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那苦棘這種只愛吃特定甜食的人算什么?她之前為了稍微表示一下關心,也給苦棘送過些吃的,都被苦棘不冷不熱地退回來了。梁小夏氣鼓鼓地問“你丫的到底想吃什么?”,卻沒想到苦棘還真回答了“鳶尾葡萄蛋糕”。

想想真的覺得不可思議,她的鳶尾葡萄蛋糕,還是苦棘手把手教的。

這么多年相處下來,兩個精靈之間的關系也不像最開始那樣劍拔弩張,偶爾坐在一起,好歹能說上兩句話了,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梁小夏在說,苦棘在身邊沉默地聽著,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發散到遠方。

梁小夏端著蛋糕站在洞口,手指沾了一點蛋糕上的果醬嘬了嘬,嘗嘗涼了沒有。

“呃唔”甜得起雞皮疙瘩,梁小夏吐了吐舌頭,這東西果然不能試,太折磨人了。

端著蛋糕回過頭,苦棘回來了。

他就那么靜靜地,靜靜地站在樹下,一手提著幽影,一手自然伸展,垂放腿邊。夏末的陽光斑斑點點,一縷一縷地照在他身上,將他不招人喜愛的黑斗篷,襯得暖融融的。

苦棘脫下兜帽,露出那張白玉瑩潤,卻爬滿了猙獰疤痕的臉,一道斜切過臉頰,一道從耳邊延伸到脖頸,一道彎彎曲曲爬過嘴角,一道一道,多得梁小夏數不清,被切割掉的耳朵讓梁小夏想到了斷臂維納斯,衷心贊美,卻遺憾。

苦棘的眼睛還是那樣深邃,一眨不眨,如停留在花朵上的黑色蝴蝶,美麗而畏懼。

即使他毀了容,他也是很美的。梁小夏心里暗暗想到。

那種寧靜的美,疏遠,孤傲,無關乎外貌,只存在于靈魂。

梁小夏端著蛋糕,傻乎乎地站在山洞口,眼睛出神發呆。時間在精靈身上加注的痕跡依舊不明顯,十年過去,她也不過長高了一點,看起來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臉蛋圓圓的,雙眼明亮得如同星空,不太漂亮,卻讓人打心底憐愛親近。這個孩子聰明,活潑,骨子里卻倔強驕傲,和人相處,分寸也拿捏得很好,不會過度到讓人膩煩,也不會故作清高沉悶。

他想,自己即使不喜歡這個小家伙,還是有那么一點點在意的。

哦,天!她看見了什么,苦棘笑了?

苦棘的笑非常不明顯,一邊嘴角上翹細微一點。要不是梁小夏從他微翹的眼角里讀到了笑意,肯定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照在他臉上的陽光,輕攏一層毛茸茸的邊,銀色的疤痕,卻成了玫瑰的鑲邊,美好得像是虛妄。

苦棘自然地走到梁小夏身邊,接過小呆瓜手里的蛋糕,拿了一塊徑自坐在厚厚的落葉上吃了起來。味道很好,比記憶里的甚至更好。他閉上眼睛,最后一次,露出一個衷心的舒展笑容。

梁小夏都驚悚了,幾個月沒見,苦棘該不會是被什么不認識的人替代了吧?那種幸福的笑容,是他嗎?以前吃她做的蛋糕,嘴角不下掉,就說明是滿意了,從沒像這樣有明顯的情緒表露。

難道在做蛋糕的時候不小心加錯料,把他腦子吃壞了?梁小夏驚疑不定,看著雷諾兩手拿著蛋糕,捧在嘴前認真地小口小口品嘗。

這情景,又讓她想到了苦棘吃老鼠那一幕。

苦棘沒說話,梁小夏不知道該說什么。兩個精靈曬著太陽,聞著泥土和樹木散發的濃烈草木辛香,久久無言。

“來吧,讓我看看你退步沒有。”吃完蛋糕,苦棘又認真地吃掉了手上的蛋糕渣,一語驚醒了盯著他呆立的梁小夏。

“哦?哦!”梁小夏召喚出時俟,調整好情緒,搶先進攻。和苦棘對戰,絕對不能后出手,會被他封死打得一招都出不來。

將時俟幻化成一對雙手劍,梁小夏躍起俯沖,左手揮劍欲劈,右手一個魔法彈,劈頭蓋臉就砸了下來。苦棘向后一翻,避過攻擊,梁小夏手下不停,扭身又將時俟變回獵弓,對著翻遠的苦棘又射出一箭。

梁小夏和苦棘的對戰從不留手,就像苦棘之前說過的:“模擬和僥幸只意味著游戲般的兒戲。”所以,每次出手,必須全力以赴,不能有任何的猶豫。

梁小夏的對戰,慢慢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在沒有時俟以前,她只能老老實實做一個弓獵手,雖然她也沒覺得這有什么不好。但是梁家人除了貪財以外,還善于利用手里的每一份優勢。如果她拿這時俟只當弓箭用,實在是可惜。最近和人類的對戰,也給了她很大啟發,將遠攻近攻結合,創造屬于她自己的對戰招數。

樹林間,兩個身影翻飛,像追逐嬉戲,其中的努力和兇險,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兩個精靈高低穿梭,格擋纏斗,不知不覺,正午的太陽緩落西頭。最后,在金紅的晚霞中,苦棘一個閃避不及,被梁小夏躍起踢掉了手上的幽影。

梁小夏“呼呼”喘氣,雙眼亮晶晶的,圓潤的臉頰因為過度運動,白皙中夾著兩團粉,暈染開來。這是她第一次打敗苦棘,雖然最后贏得僥幸,不過不管怎么說,她贏了。

梁小夏小心眼又記仇,即使她給苦棘做蛋糕她陪苦棘說話,也不能讓她忘了兩個精靈最開始認識時的那個不愉快。事情一碼歸一碼,打敗苦棘的目標,從來都沒變過。

苦棘撿起地上的幽影,眼中氳著她看不懂的復雜。

“你殺人了。”苦棘的語氣是肯定的,很認真地在陳述事實。對戰時他就感覺到了,梁小夏不僅招式有變化,身上也開始散發若有若無的戾氣,很明顯是殺過人之后的感覺。這點殺氣平時被她掩蓋得很好,只有在對戰時,才會無意中放出一些。自己第一次殺人是在什么時候,一百歲?還是兩百歲?

真好,她終于長大了。

苦棘重新審視了一遍面前的梁小夏,在確定她沒什么問題后,說:“做了,就不要后悔。”

梁小夏心里“咯噔”一下。她沒有那么濃的負罪感,卻也有些猶豫,血腥和殺戮,真的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嗎?

那不是好方法,只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梁小夏知道答案。

苦棘蹲下來,看著比自己蹲著只高一點點的小精靈。她成長得很快,甚至有些超出他的期望。長得普通,頂多算是溫潤秀美,卻有與年齡不符的聰慧。這樣也好,美麗如果沒有相匹配的實力,只能帶來災難。脆弱精致的美麗,只有讓人摧毀的欲望。

慢慢的,好像時間停止了流逝,苦棘伸出雙手,將面前的小精靈攏在懷里輕輕抱住。

梁小夏徹底僵硬,她被很多精靈都抱過,這小身板也沒啥便宜好占的,但是被苦棘抱,難道他真的被洗腦了,還是吃錯藥了?

他身上泛著發酸的苦澀味道,不知道多久沒洗澡了。他身上瘦得沒一點肉,骨頭頂得又膈人。他的衣服布料好粗,磨得她臉疼。

梁小夏扭在苦棘懷里胡思亂想,耳邊傳來一聲微弱的嘆息,聲音小得和蚊子一樣,要不是梁小夏耳朵好,還真聽不見。

“對不起。”

他對不起很多人,也有人對不起他。可是他唯一的,真心的,對不起眼前的小精靈。

他該走了。

苦棘摩挲了一下梁小夏的后背,松開了她小小的身子。站起轉身,迎著絢爛熾熱,好像最后的狂歡的晚霞,慢慢走入樹林中。

下次再見面,大概就是永別了。

如果梁小夏知道,這是他們間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擁抱,她會更珍惜地體味。不過這世間本來就沒有如果,所以這段記憶,也只能在她以后的回憶中,化作一聲嘆息。

梁小夏揉揉眼睛,看苦棘和紅色的夕陽融化在一起,懵懂怔忪。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3
第四十五章 飛貓

陽光普照,勿忘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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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已過,幾個月的洗刷,林間樹木蒼翠欲滴,泥土松軟潮濕,空氣中特有的草露氣息,隨著夏末的霧氣彌漫消散。溪水漲滿,卷起凋零不久的花瓣奔流遠方,體型肥大的魚兒在水流中竄來竄去,覓食游戲,高大樹木枝椏也開始落果,偶爾聽見“碰”“碰”幾聲,果實砸落在松軟的樹葉鋪就的土地上。

梁小夏躺在平日最喜歡的瞭望臺頂,任憑巨大的滿月占滿視線,光影清晰。夜晚的風吹著幾縷云彩快速飄過天空,風中帶著夏末獨有的燥熱和夜行鳥類的鳴叫聲。望著如藍紫色天鵝絨般的天空,梁小夏伸了個懶腰,昏昏欲睡。

回到部落有兩天了,白天她總是憤懣煩躁,以前常常能做完做好的事情,她做了一半就沒了耐心,脾氣也不太好,就像心里憋著想噴發的火山一樣,陰沉著臉,提不起勁。

也只有在這時,梁小夏才能完全靜下來,傾聽森林的聲音,忘記一切,與自然融合在一起。

雷諾和洛基明天就要出發去人類帝國玫緹斯了。梁小夏一行給人魚族下了絆子,打劫了人魚族的養珠場,最后又殺死了一個人魚,兩家的友誼到此徹底結束。

女王陛下只得聯系了魚人族,希望他們幫助護航。沒有海洋地頭蛇的保護,去人類帝國就是鐵打的癡心妄想。

在情理上,梁小夏應該去送送她的兩位師傅的,尤其是精靈族幾十年來第一次正式進入人類勢力范圍,說不兇險是不可能的。可梁小夏就是不想動,這樣的外交活動,讓她打心眼里無法贊同。

明天去地下廣場的圖書館看書好了。梁小夏知道自己是任性了,蘿莉當太久,情商都開始跟著退了,還是去看看書吧,發現那個圖書館以后,她還沒好好看過呢。

地下廣場的事情,知道的精靈并不多,除了女王陛下和幾個長老以外,也就雷諾和梁小夏清楚。嗯,迅風應該也可能知道。梁小夏和雷諾得了女王的許諾,能夠在無人的時候進入地下廣場,挑選自己喜歡的書看,但是不能帶出來。有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新書看,梁小夏還是很高興的,這也多多少少沖淡了些她心中的不平。

天空傳來一聲鳥類的戛然長鳴,將梁小夏胡思亂想的腦袋拽清醒了些,她正想翻個身,耳朵尖動了動,坐了起來。

幾個月沒見,洛基還是那老樣子,背著一對雙手劍,打扮得花枝招展,他幾個跳躍,就從樹下竄上瞭望臺,踩在梁小夏身前。

還是那張看起來就很欠扁的臉,眼角上挑,長發柔軟地披在身后,一身翠綠勁裝,胸口對襟扣著金色盤扣,第一個口子解開,鎖骨清晰外露。外面卻松松散散披個大紅色的披風,銀線溝邊,肩章的地方還繡著并蒂紅花,沐浴在月光中,仿佛在緩緩盛開。

您這資質,不去演東方不敗太可惜了,妝都不用畫。

洛基這身行頭,徹底亮瞎了梁小夏的鈦合金狗眼。本來以為十年多的相處,她怎么也該習慣了,卻總是被洛基一次次挑戰承受底線。也許以后,她看見洛基披著外星人的皮也不會吃驚了,真是應了那句話,吐呀吐呀的就習慣了。

“你說什么?”洛基沒聽清,或者說沒聽懂梁小夏在說什么。

“我說,滾開,你擋著我的月亮了。”梁小夏將洛基按到自己身邊。他流氓,梁小夏就得更流氓,否則洛基總是做些蹬鼻子上臉的事情。

“唉唉,你這樣說我實在是太傷心了,怎么這么冷血無情呢?師傅我可是會忍不住從這里跳下去的!”洛基假裝抹了抹眼角,裝得心碎欲絕,作勢欲跳,嘴角卻翹得老高。

“慢走不送。”梁小夏本來還挺擔心這個人妖男去玫緹斯會不會有危險,現在看他那欠扁的臉,恨不得在他屁股上補上一腳,滾得越遠越好。

老娘瞎了眼了擔心你,我應該擔心那些人類才是真的。

梁小夏閉眼假寐,扭過頭去不再理洛基。洛基撇了撇嘴,真無聊,越大越不可愛了。躺在梁小夏身邊,學著她的樣子將雙手枕在腦后,洛基敲個二郎腿,哼哼哈哈地開始唱歌。

“哦不”聽到洛基那破鑼嗓子的歌聲,梁小夏恨不得割掉自己的耳朵。這么多年了,每次都是這樣,他就不能消停一會兒嗎?人魚的歌聲是真的震得她耳朵疼,洛基的歌聲則像指甲摳黑板一樣,聽得她心里扭曲發緊。

“大爺,大爺,您行行好,饒了我吧。”梁小夏恨不得給洛基兩嘴巴子,本來最近心情不好,找地方放松,卻被這衰神纏上了,還沒完沒了。

“聽說你最近得了一批珍珠,分我點怎么樣?”洛基欣賞夠了梁小夏痛苦的表情,眼睛眨了眨:“我想做一件繡滿珍珠的腰帶,你知道,那很配我膚色的。”

配個辣子,你這死人妖!梁小夏自己都還沒顧得上料理那堆海蚌呢,也不知道他從哪得的消息,這么快就打上了主意。想從她這里要東西,下輩子吧。

洛基也知道,想從鐵公雞梁小夏手里要出東西,比讓白精靈和暗精靈坐一起打牌還難。“哦,夏爾,難道你對自己的師傅一點尊敬之心都沒有嗎?師傅我心都碎了!”

又來了。梁小夏雙手捂了耳朵,打定主意不理洛基。

“這樣吧,我用東西跟你換怎么樣?”洛基將梁小夏的雙手硬掰開,誘惑地說道。

“你能有什么好東西?”如果是那堆花哨的衣服,還是算了吧,敬謝不敏。

洛基一個響哨,一個黑影從天上飛過,筆直地向瞭望臺飛來,靠近時減速,慢慢落在洛基懷里。

一只長耳飛貓,雙翅收攏,黃白相間,兩只長耳朵里鉆出少許絨毛,額前一抹紅,茶色眼鏡圓圓,純潔無垢,正縮在洛基懷里蹭著咪咪叫。

“換了!”梁小夏在看到這只飛貓時,毫不猶豫地和洛基達成交易。

貓不會飛,這是常識。但是很多常識在這里都得被扔進垃圾筐。哦,這里沒有垃圾筐那種東西,又一個常識被推翻了。

一些精靈弓獵手會有一個魔寵,戰斗時幫助偵查抗敵,平時寂寞的陪伴。飛貓則是作為魔寵的首選,能飛又能打,動作輕巧靈活,也容易馴服。

精靈不屑于像人類一樣,奴役動物驅使動物,雖然叫做魔寵,實際卻是伙伴和朋友,梁小夏也是個喜愛動物的人,不過礙于精靈和森林動物們的友好關系,她不能來硬的。梁小夏很早就想要一只飛貓了,壽命長又乖巧可愛,卻因魔寵必須從小開始培養,建立互相的信任和默契,遲遲沒遇到合適自己的魔寵。

洛基懷里這只是長耳飛貓,飛貓中的一種,長耳朵賦予它比普通飛貓更好的聽覺能力。更可貴的是,這只明顯是飛貓幼崽,額前的紅斑代表它血統還不低。不知道洛基走了什么好運氣,居然能找到這么稀有的飛貓。

“嗨嗨嗨,你該不會偷了哪窩幼崽吧?”梁小夏給洛基數出來一百個沒開翹的海蚌,伸手欲接他懷里的飛貓,卻被那小飛貓狠狠呲牙瞪著,就差給她一爪子了。

“哦,這只是我在懸崖邊發現的,窩掉下來了,小東西摔在地上折斷了腿,咪唔咪唔叫得人心煩。你師傅我這么善良,當然就撿回來啦。”這只飛貓的確是洛基撿來的,不過窩卻是他打斷了樹干才掉下來的,洛基選擇性地遺忘了這點。

“不過養好傷以后,卻怎么攆也攆不走。唉魅力大就是煩惱,連動物都這么喜歡我。飛貓這種滿身絨毛,一點都不漂亮的生物,還是比不上我心目中的飛皇鳥呀。”

洛基撫額,好像真的很煩惱他魅力無邊,梁小夏嘴角一抽一抽黑線。感情他看不上,就塞自己這里,還順手撈點好處?

算了,不計較那么多了。梁小夏取出幾個海蚌,抽出小刀,利落地剃了肉和珍珠,用蚌殼盛著端到飛貓身前。

飛貓聞到海蚌腥味,喵喵叫的聲音都變了,從洛基懷里掙扎出來,看了梁小夏一眼,在確定她沒有惡意后,小心地享受起面前的海蚌大餐來。

果然,不管到哪個世界,貓愛吃腥這點都不會變。

飛貓吃飽后,舔了舔爪子,很自然地背主求榮,鉆進梁小夏懷抱,咕嚕咕嚕叫兩聲,瞇眼睡了。

“哦哦我的魅力還比不上一堆臭蚌肉嗎?”洛基嘴上抱怨,臉上卻沒一點介意,這正是他要的效果。

魔寵契約術的施展要麻煩些,梁小夏念唱了幾句,隨著一股元素波動,飛貓身上出現一個小小的金色圓形圖案,不斷翻滾著,最后慢慢消失。

難道她真的很貪財嗎?梁小夏看著前世的銅錢成為自己的標識印記,心里郁悶。

洛基也看見了那個秘法印記,很有意思的標識,外圓內方,是指“寬于外,嚴于內”的意思嗎?再聯想到梁小夏回來以后有些低落的心情,大概有了打算。

“哦小夏爾,聽說你在女王那里碰了釘子?”洛基揉了揉梁小夏的頭發,很自然地拿起一把刀,幫她處理剩下沒剝殼剃珠的海蚌,腥臭環繞,手粘粘液,卻連眉頭都沒皺,像數葉子一樣,隨意地問道。

“你知道了?”說道這個,梁小夏渾身的無力感又泛了起來。女王沒有采納她的意見,梁小夏并不多生氣,只是面對未來,仍舊擔心憂慮。

“我有點擔心,女王陛下讓你們帶那個人類回去,他會不會泄露什么?”梁小夏知道自己是狗抓耗子,多管閑事,卻忍不住提醒。畢竟,事情關系到他們西晶精靈族的防務安全問題。

“哦,我們當然會將那個人類送回去,這可是女王陛下的命令。”洛基手下沒停,又剃了幾個海蚌,“當然,那人類回到自己的國家后,發生了什么意外,我可就無能為力了。”

梁小夏抿嘴笑了笑,她衷心為那個人類的前途默哀。

“這樣才對嘛,多笑笑才可愛,整天板著死魚臉,我看著都悶死了。”洛基粘著粘液的手捏了捏梁小夏的臉,好像不太滿足,又向外揉拉一下。

“洛!基!我要宰了你!!!”梁小夏隔開洛基的手,用袖子一抹,滿臉腥臭。

睡著的飛貓被驚醒,撲棱棱飛走了,梁小夏狠狠捶打幾下洛基,才慢慢消氣停了下來。

瞭望臺結實,一大一小兩個精靈打鬧半天,也不過是晃了晃。

梁小夏將臉上的粘液全抹在洛基的綠衣服上,小小地報復一下,心情舒展些。

“如果是你,會怎么做?”洛基渾不在意地解開衣服前襟的扣子,露出平坦的胸膛,還有那條橫貫胸口的暗色傷疤。

只有在看見他的傷疤時,梁小夏才能想起來她身邊的這位是個成年男性。

“如果我是女王陛下,我會派人潛入人類國家,尋找聯盟的破綻,斷其利益鏈并瓦解。同時,拉攏能夠成為我們助力的其他種族,分峙對抗…”梁小夏細細地說了自己的連縱策略。

“哦我期待你成為女王陛下的那天。”洛基裝模作樣地詠嘆贊許道。

“行了吧,等我做女王陛下,大叔您早就回歸生命之樹的懷抱了。”梁小夏知道洛基是在打趣她,也沒怎么較真。

“人類都是一群狡詐的家伙,女王如果采取你的策略,能派誰去?不被騙著賣了都不錯了。”

梁小夏剛想反駁,您不就是最現成的么,精通高級詐騙和各種陰謀,誰還比您合適?

卻在掃到洛基胸口的疤痕時息了聲。他的知識和技能,大概來得并不那么美好。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梁小夏反思了一會兒,她想得還是太膚淺了,真正處理起來,事情比她想得要復雜很多,根本不像她說得那么輕松。

不管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現在就祈禱,希望那些人類別犯到她手里。梁小夏重重躺下,望著明亮滿月,終于慢慢閉眼了。

看梁小夏已經進入冥想,洛基動作輕柔地揉散了她擰在一起的眉頭,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掛著淺笑,繼續剃手邊的貝殼。月光滿盈傾斜,將兩個精靈籠罩其中。

“你還需要時間去成長,別太著急。在這之前,我會替你擋著風雨的。”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3
第四十六章 禁忌

生命的科學只能建立在實驗上,我們只有犧牲了一些生命后,才能把另一些生命從死亡中拯救出來。

——伯納爾,解剖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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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像流水一樣“嘩嘩”過,雷諾和洛基都走了,苦棘也失蹤了,梁小夏后來去找了好幾次都沒見人。她熟悉親近的幾個精靈,幾乎走了一半。重新恢復到每日幾點一線的生活,清晨和父親在書房交流,早上去給玉泉長老做助手,下午自己練練弓奕,還有絲帶精靈在一邊秘傳雙手劍技,到了晚上,自己找個沒人的時候潛入地下廣場,提著精靈燈,帶著厚厚一沓紙,趴在實驗臺上抄寫實驗可能會用得上的東西。

玉泉長老的無土栽培實驗,自從有梁小夏來了以后,就進展的十分順利,兩個精靈,大的實干嚴謹,小的充滿幻想和奇異構思。正確的方向,大量的實驗和精靈特有的養植術,使玉泉長老和梁小夏成功培育出了好幾種植物。

長老曾經昏暗陰沉,拉著厚實窗簾密不透風的書房兼實驗室,現在徹底淪為花房。巨大的實驗臺被移走,兩邊書架上的書和實驗器皿也不見蹤影。高高低低,錯落有致的格架上,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透明花盆和培養皿,綠色植物蜿蜒藤蔓從瓶口伸展而出,泡在營養液中的根莖,清晰分明。中間的重點實驗區域,幾棵植物被全副武裝架了起來,根系暴露在空氣中,下部刻畫的嵌套法陣不停地向上噴出霧狀的營養液。窗簾被換成了半透明的白色薄紗,到正午陽光最劇烈的時候,窗戶還會自動變成茶色,為這些嬌嫩的植物分擔光線阻礙。柔和的光線和綠色植物充滿花房,欣欣向榮。

等適應過撲面而來的熱氣,和泥土特有的味道后,梁小夏拿著手抄資料,小心翼翼地走進了花房。墻壁上和地板上,有大大小小各種用途的法陣,加熱,保濕,除味的,等等等等。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梁小夏自己刻畫的。她可不想一不小心走錯步子踩到哪個不該碰的法陣,重新刻畫事小,引起爆炸就麻煩了。

玉泉長老坐在書房外的陽臺上,一手捧著香茗,很少見地沒有抽煙,似乎是非常煩惱什么事情,握著茶杯的手攥緊又舒展了好幾次。

“怎么啦?長老?”梁小夏穿過花房,順手將資料遞給玉泉長老,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愜意地坐在旁邊那把空著的椅子上,小小呷一口,笑瞇瞇地看著茶杯中緩緩上升的霧氣。

“你這資料哪來的?”玉泉長老心不在焉地翻了翻手里那一沓明顯是新謄寫的資料,上面的筆記是梁小夏的,但是內容精深,他沒老眼昏花地忽略,其中一小部分還是上古精靈文字。

“哦,那個呀。女王陛下讓我給你的,應該有用。”既然不能泄露地下廣場的存在,梁小夏就徹底將事情全推給女王陛下。反正她這樣說也沒錯,女王陛下允許她手抄里面的書,就是帶不出來,梁小夏很好心地將功勞和麻煩都推到了女王陛下身上。

陽臺下面是個小型的練武場,千鶴正站在中間,千遍一律地舞者手中的雙手劍,每次揮動,汗水都會順著頭上的碎發甩出去一些。他看到梁小夏來了,眨了眨眼,雖然還是板著臉認真動作,心里卻有一絲甜甜的。

樓上樓下隔得有一定距離了,梁小夏能看得很清楚千鶴紅紅的兔眼。

千鶴舞劍的速度快了一些,就像爭著表現好,向家長邀糖果和表揚的小孩。

“還是個孩子么。”

梁小夏嗤笑一聲,卻被玉泉長老拿著那沓資料“啪”一聲打了腦袋。

“他本來就是小孩,還有,你也是小孩。別整天老氣橫秋的嘆氣。”玉泉長老護短,這點精靈族里沒有不知道的。

梁小夏揉了揉腦袋被打到的地方,有點不服氣地說:“還說我呢,你實驗不做了?躲在這里氣嘆個不停。”

說道這里,玉泉長老剛剛化開的老臉又嚴肅地皺了起來,他捋著下巴的胡子思考了一會兒,起身離開陽臺。

“你跟我來。”

兩個精靈來到的,是玉泉長老位于花房隔壁的臥室。床被挪到了最角落的位置,書本和實驗器材占據了剩下四分之三的空間,整個屋子一貫繼承了長老凌亂美的風格。梁小夏小心地挪動步子,不要被地下堆的書絆倒,找了個床頭還算空閑的地方坐了下來。

“去去去,別坐這里,我晚上還要睡覺呢。”玉泉長老將梁小夏從床上趕走,在床頭的暗格里翻了一會兒,拿出厚厚的幾本筆記本。

梁小夏挪走地上的一些書,重寫坐在地上,接過玉泉長老遞過來的本子,翻看起來。第一本舊得有些發黃,很明顯有些年頭了。最后一本嶄新,估計是最近才寫下來的。

本子里的內容沒什么神秘的,都是玉泉長老這幾十年做實驗的心得記錄,從最開始的探索,到步入正軌以后大量的記錄數據,各種植物的生長性態等等。

“你叫我看這個干什么?”梁小夏大致都翻了翻,瞪著眼睛看玉泉長老,不明所以,這些東西她都知道了,沒什么好回味的。

“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的實驗。我的意思是,我們的實驗將來,會怎么樣?”玉泉長老回避了梁小夏直視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他扔在地下的一本書,好像在研究書皮裝訂和封面。聲音卻干巴巴的,床單也被他揉到了手里。

“將來?將來很好呀。”梁小夏不明白玉泉長老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我是說,你看,我們現在在無土栽培植物,對吧?”玉泉長老翻了個白眼,這小精靈怎么到這時候笨開了,非得他把話說出口嗎?

“對呀,不能栽培植物你還想栽培什么?”梁小夏話剛出口,就驚訝地捂住了嘴。

長老的意思,如果不局限于栽培植物,那就只有人了,更確切的說,精靈。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4
第四十七章 兩難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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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長老看到梁小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沉重的點點頭,表示她想的,正是他所想的。

他們兩個,關于植物的無土栽培研究,基本上大的框架已經搭好了,理論和實驗都完善得差不多了。霧培法解決了植物根系呼吸問題,新配置的營養液經過幾次改良,完全能夠滿足植物的生長需要。剩下的研究部分,也不過是更多品種性態不同的植物,做更多條件細化的分類實驗,分別記錄明確生長要求而已。保守估計,距離實驗完成,內容公布也就是再兩年的事情。

但是,關于精靈的無土栽培,除了最開始梁小夏加入實驗室做助手的那會,兩個精靈想到以外,誰都沒主動提過這類話題。

說到底,還是科學探索和道德準則之間的矛盾沖突。精靈的無土栽培,需要生息之種,或者自然之心。這樣的技術探索,和人類的克隆人即使有區別,也沒差太遠。

惡魔在向她們招手。

梁小夏緊咬著嘴唇思索。

如果他們的實驗真的著手于這個方向,一旦成功,精靈部落的人口數量肯定能實現爆發式增長,存活率從目前的不足一成,提升到八成到九成左右,甚至百分之百存活。那么,現在人口不足的問題將迎刃而解。

但是,在實驗真正成功,并投入使用之前,他們需要多少生息之種?一百顆,一千顆,還是一萬顆?培育精靈不比培育植物,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少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小精靈,或者少了一棵挺立森林中,樹干雪白的精靈樹。

這是徹底在拿珍貴的生命做實驗。

而且,最樂觀的期望,他們的實驗也得幾次才能成功,糟糕的遇到上百次失敗,甚至一輩子都成不了。那些發育畸形的失敗精靈怎么辦?成長成功的小精靈又怎么辦?不從生命之樹中誕生,違逆自然法則,他們還算是精靈嗎?

她記得自己看過一部叫做《異形》的電影,最開始的怪物,就是科學實驗中,將異形放入人體內誕生的。如果他們的實驗也面臨那樣的困難,像電影《生化危機》或者《我是傳奇》中演的那樣,以天使般高尚純潔的目的造福世界,卻造出大群不人不鬼的怪物,他們又該怎么辦?

梁小夏抱著玉泉長老的筆記,就好像抱著一個巨大的潘多拉魔盒,盒子里可能裝著精靈族未來的期望,也可能裝著一只沉睡的惡魔,醒來時毀滅世界。

上一輩子,關于生命科學的研究,她只在電視報紙和一些雜志上看過,有支持者也有反對者,那時候她不過就是湊熱鬧,看看也就過去了。她從沒想過,嚴肅認真,卻充滿了道德淪喪的生命研究課題,有一天會擺在自己面前,等待她的選擇。

可他們是精靈,是尊敬生命,熱愛自然的與世無爭的隱居者。這樣的實驗,甚至比讓梁小夏殺人還難以選擇,讓她猶豫不定。她沒辦法拿自己的同胞下手,即使理由再崇高,未來再遠大,她也沒法不顧一切地拿生命去開玩笑。梁小夏隱隱地還有一種感覺,這樣的實驗,一旦做下去了,就會成為不斷降低道德底線的科學狂人,最后直到變成認為科學高于一切。視生命,如草芥,如成功的磨刀石。

“那,你打算,怎么辦?”梁小夏嘴里干得發緊,平時清甜可愛的聲音有點發啞,說出口的聲音像玉泉長老剛剛的話一樣,緊繃繃的沒水分。

“我?哦!我不知道。你得承認,這太誘惑人了,不是嗎?”玉泉長老雙手捏緊,蒼老的眼睛中閃爍興奮的光芒,急促地吸了一口氣,慢慢又放松,嘆了一口氣。這實驗之于他,如矮人之于絕世神兵,如人類之于權利財富,如暗精靈之于陰謀詭計。可他也不想被綁在恥辱柱上,受萬代唾罵。

他在走鋼絲,下面是萬丈深淵,前面是神隱花園。

機會和風險并存,玉泉長老雙手交握,粗糙的手指頭摩挲了好一會,向床上懶懶一靠。

“嗨…不想了。這已經不是我該操心的事情了,該煩惱的是你。我老頭子沒幾年好活了,這么革新的事情,還是留給你們年輕人鼓搗吧。”

他即使想做,大概也不會活著看到成功的那一天,還不如將煩惱丟給后來人,他現在只要把手頭的事情做好,問心無愧就行了。玉泉長老這樣告訴自己,壓下了心中那尖叫的,渴望又不甘愿的聲音。

“長老,你這樣也太不負責了,將問題又扔回來了。”梁小夏攥著筆記,認真盯著歪在床上的玉泉長老,這么大的事情,實在不是她掙扎一下就能決定的。他們是不是能過良心那一關,族里是不是支持,會不會有什么后遺癥,雜七雜八的事情紛至沓來。梁小夏想想就頭大。

“不交給你交給誰?別忘了,你是實驗室助手,我死了以后,理當由你接班。”玉泉長老閉著眼睛看都不看梁小夏。

“不想了不想了。反正咱們目前的實驗還得挺久才能做完呢,到時候再說吧。”考慮了各種艱難因素,梁小夏覺得現在他們既沒有技術也沒有設備,很多實驗材料可能還得冒著生命危險去弄到。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梁小夏將筆記塞回玉泉長老懷里,跟著他倒在了床上,捂眼睛假寐。

玉泉長老睜開眼,從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煙,哆哆嗦嗦點上了,狠狠抽了兩口,想讓自己復雜又矛盾的心情平靜一點。

他還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放棄。和梁小夏不一樣,畢生致力于生物研究的他,在走到這條路上的時候,就只能延著路線走到盡頭。痛苦和誘惑的荊棘交纏在他身上,絆住了他的身體,讓他沒得選擇。現在,他也只能理智地告訴自己,放慢自己研究的腳步,也許等到哪天他突然蹬腿,回歸生命之樹的懷抱,他也就算是徹底斷絕了念想,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他將進行試驗,這實驗會瞞著眼前這個躺在他床上的小精靈,至于以后的路,交給她自己選好了。那時就不關他的事情了。

臨老了,就讓他自私一回吧。
CYYE 發表於 2012-9-13 23:04
第四十八章 議會

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代,也是愚蠢的年代;這是信仰的時期,也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也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的春天,也是失望的冬天;大伙兒面前應有盡有,大伙兒面前一無所有;大伙兒正在直登天堂;大伙兒正在直落地獄。

——《雙城記》狄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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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議會,西晶精靈族秘密地點之一,存在時間已經無法考證。每當精靈族中遇到巨大的,災難性的需要解決的問題時,精靈族就會召開長老議會。十二長老與精靈女王將聚在象征自然,秩序以及和平的議會大廳,決議問題的走向。

一間不知道位于什么地方的秘密議會廳,優美的弧形拱橋替代了支撐的房梁,圓形拱頂被幾十個姿態各異的純白雕像頂起,圍繞圓形議會廳一圈的墻壁上,每隔幾步就會有一塊墻壁深陷入內,空出來的地方被同真人比例大小的雕像占據。邊角的墻線也細細地用精靈族特有的樹葉標志勾勒出來,摸在手中凹凸不平,仔細觀察,甚至連樹葉的紋理都清晰可見。

光潔的大理石地板沒鋪任何地毯裝飾,亮得能照出影子。房頂正中間開了窗口,明亮澄澈的光線從窗戶斜照入內,透過窗戶還能看到巨大的生命之樹,沐浴在璀璨月光輝下,綠油油的巨大的樹冠隨風輕舞。

議會廳中間放置的巨大的環形圓桌中間鏤空,十二把高背純白,沒有扶手的石椅繞著圓桌,以精確到不差一分一毫的角度依次排列,椅背上沒有緩沖的軟墊,只篆刻各種意義不明的圖案,像浮雕畫像一樣被圈在椅背上。

左右兩邊各六把椅子,坐滿了精靈,最年老的留著一把花白的大胡子,最年輕的看起來也不過中年。圓環的最頂點,精靈女王,海黛西拉雅坐在一把金色的椅子上。優雅,認真,卻難掩疲憊地看著圓桌中間的那個正在匯報身影。她身旁的華容長老拿著一個筆記本,正在上面快速記錄。其他幾位精靈長老,也都神情嚴肅地看著圓桌中間,沉默思考。

記憶水晶被放在圓桌中間的臺架上,雷諾的身影分毫不差地被投影出來。畫面里的他穿著人族特有的,確切的說是玫緹斯特有的騎裝,一身銀白,繁復滾著金邊,血紅的玫瑰花從袖口蔓延至臂膀。胸口和袖口別著幾枚綠寶石鑲嵌,拼成綠葉形狀的胸針和袖口,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似乎并不太習慣這樣拘謹硬挺的裝扮,偶爾抻到胳膊會顯得不太自然。

“……事情就是這樣,女王陛下。”匯報完畢后,他恭敬地對女王陛下鞠了一個躬,身影慢慢消散在空氣中。

記憶水晶,遠程聯絡方式之一,比寫信更加可靠穩定,無法偽造。但每個水晶的價格高昂,使用次數有限,播放過三到四次后就會報廢成一塊普通的石頭。

精靈女王緩了一會兒,細長的手指在桌面有節奏地慢慢敲打。即使不是第一次聽,她也需要更好地分析雷諾情報中的信息,并想出精靈族的應對方案。

那個叫蘭博的人類俘虜在回國路上感染了疾病,等到艾格瑪瑞亞的時候,只吊著剩一口氣了。兩個精靈不通人類事務,等在君王府外面半天無人接見,蘭博本來就重病,再一折騰直接死在了君王府大門口,這件事情,到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兩個精靈沒有在艾格瑪瑞亞多做逗留,轉道進入玫緹斯,參加玫緹斯王儲,費恩玫緹斯的納妃典禮。過程還比較順利,整個典禮賓客云集,盛大奢華,雖然中間闖入的刺客弄得有些一時不快。不過王儲殿下似乎并沒有多做計較。雷諾和洛基中間借機和王儲殿下聊了一會兒,卻沒談出什么好結果。王儲說了兩句場面上的客套話,就將精靈族來使敷衍了過去,只招待他們住下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著。

后面兩個星期,洛基成功混入了玫緹斯的貴族階層,參加各種酒會沙龍,和玫緹斯一些握有實權的高層混了個臉熟,卻沒套出什么有用的情報。只有一個貴族老爺,喝醉了以后似乎是說過,王儲殿下好像在找什么“鑰匙”。

而刺客事件在玫緹斯王儲的納妃儀式上,只是開了個序幕。到儀式結束后的第十五天晚上,王儲又遭到了刺殺,他新納的人魚側妃被殺,王儲本人也受了傷,不過并不嚴重。雷諾向女王陛下匯報,他感覺刺客不止一撥人,好像有好幾撥人,都將目標放在了王儲身上。

刺客事件使得全稱戒嚴,雷諾和洛基商量了一下,雷諾先行折返,再留在那里,估計也沒什么用,洛基則繼續留在玫緹斯,想辦法獲取更多情報。

到這里,問題變得有些撲朔迷離了,女王海黛實在是弄不清那些人類要找什么,她們精靈族,沒有任何能和“鑰匙”掛鉤的東西。女王直覺相信,玫緹斯王儲想要的不是地下廣場的那些書和夏爾手中的詛咒之弓。作為一個國家實際的最高領袖,一把充滿詛咒的弓除了令人不怎么愉快以外,實在是沒什么用處。

“各位長老,這件事情,你們怎么看?”精靈女王停止了手指在圓桌上的敲打,挺直身體,詢問在座其他長老。

左手邊的一位小個子長老有些臉色不渝。長老議會幾十年沒開過了,為了人類國家的風吹草動,芝麻大的事情就召開正式會議,真是大驚小怪。“這有什么怎么辦?人類愛干什么就讓他干什么,我們管那么多做什么。”他黑著老臉搶先說道。

“納格蘭,別這么說。”他旁邊隔了幾位,一個身材魁梧,披掛深綠斗篷,臉上印滿圖騰紋身的精靈長老說到。“我認為,人類的試探活動,已經很明顯了。我們必須早做準備,為以后打下基礎。”

“準備?什么準備?難道是戰爭的準備?這真是好笑,曼西爾,你想得也太多了。”小個子長老納格蘭高聲叫嚷道,對紋身精靈長老的說法不以為然。

“對,就是戰爭的準備。”曼西爾長老雙手握拳,沉悶卻不失力氣地砸了一下面前的圓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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