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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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39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7 06:57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14 編輯

二百 獨闢蹊徑

  走在路上,程鈞心中十分輕鬆,也十分喜悅,即使面上沒露出什麼心思,腳下的步伐也輕鬆了幾分。
  
  這一次來九雁山,即便什麼也得不到,能得到道藏的消息也是值得的。
  
  不過與萬馬寺那頁深埋地底的道藏不同,這次的道藏氣息外漏,顯然已經被解讀甚至使用了。它的本體,聽說已經被叫做「萬法書」,成為萬象閣的鎮閣之寶。九雁山的實力比萬馬寺的幾個和尚、老道更強得多,要圖謀起來,也不那麼容易。
  
  但是再困難,也比不知所蹤好得多,既然讓他發現,想必是此物與他有緣。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這道藏,他是要定了。
  
  秦越回過頭,萬象閣已在身後,突然道:「我也沒想到,你這麼容易便答應了白萬象的條件。他說話可沒自己想像的那般好聽。以你的脾氣,原本不必這麼給他面子。」
  
  程鈞目光向前,慢吞吞道:「是麼?你還不瞭解我。我這個人很好說話口都是同門,難得他開口求我。又不是什麼難做到的事情,能答允為什麼不答允?」
  
  秦越道:「說得好——那實話呢?」
  
  程鈞一笑,道:「白少卿拿出來的東西,我已經動心了。」
  
  秦越長舒了一口氣,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再往上走幾步,只見前面路口,分了兩道岔路,兩條都是上山的路。
  
  程鈞不由一怔,自上九雁山以來,向來都是一條路到底,一閣一閣的走下來,卻不知道,九雁山也是有岔路的。
  
  秦越往東邊一指,道:「這邊過去是天機閣、麒麟閣。另外一邊,通向你的劍閣。」
  
  程鈞往東邊的路看去,只見雖然是山路,卻也寬闊平坦,一路向上,路旁都是花草樹木,枝繁葉茂,風景甚是優美。而西邊的路,卻是真正的羊腸小道,通往另外一座險峰。在分岔的地方,還有稀稀落落的草木,再往上走,越發的荒涼險絕,小路時隱時現,只在嶙峋怪石之間穿梭,到最後沿著山脊插入云端,近乎懸崖峭壁O
  
  程鈞抬起頭,但見險峰直插入雲霧之間,幾乎有天柱山的高絕,不由讚歎道:「怪不得叫做劍閣,果然危乎高哉。」頓了頓,道:「九雁山不是只有一座山峰麼?我怎麼看著,劍閣不像是在九雁山上?」
  
  秦越道:「說的不錯。劍閣嚴格的意義上來說,已經不在九雁山了。它單獨矗立在青天崖上,從劍閣,可以看見九雁山的全貌。」
  
  程鈞道:「能夠俯瞰整個九雁山,那麼就表示…劍閣是九雁山的最高峰?」
  
  秦越點點頭,道:「劍閣是九雁山最高的一閣。在很久之前,九閣排列,是我們八閣排序,你劍閣單獨列出。不過後來在第六代劍閣在時,主動回歸了九雁山的序列。當初麒麟閣有意尊劍閣為首,但劍閣不從,最終定下規矩,劍閣在麒麟、天機以下,為九雁九閣第三閣。」
  
  程鈞點頭道:「原來還有這個掌故。也應當回歸。」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劍閣,飄渺入云,不知所在,「不然劍閣獨自一人獨立於九雁山之外,那不是太孤獨了麼?」
  
  秦越道:「孤獨麼?劍閣本來就是孤獨的。你看這條路...」他指了指西邊的羊腸小道,道:「九雁山的九閣之中,麒麟閣為首,天機是麒麟的副手。在九雁山上,我們有著很大的權利。譬如其餘六閣,我是可以隨意進出的。
  
  但是劍閣這條路,我不能踏上去。只有在劍閣死去之後,我代替麒麟閣進入劍閣,領了劍祖的劍意,那是我唯一一次登上劍閣。那一次我還特意在劍閣的最高層眺望過整個九雁山的風景。那一覽眾山小的風光,畢生難忘!」
  
  程鈞目光移向那雲霧繚繞的頂峰,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越道:「你上去吧。既然答應了白少卿,就在劍閣門口停下了,記得把第三個窗戶打開,就能看見劍祖。嘗試著用神識去溝通劍祖。如果他老人家認可你,自然會給你劍意的傳承的。不過……」
  
  秦越道:「劍意傳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你也需要時間來適應劍祖的力量。何況你還站在外面,能夠傳承十分之一就不錯了。白萬象可是在萬象閣數年之久,讓你接受傳承之後,馬上出去打鬥,其實還是不公平的。」
  
  程鈞微笑道:「沒關係。無非勝敗而已。」
  
  不就是一個築基後期麼?就算沒有劍意傳承,程鈞也從不認為自己會輸。他之所以還接受劍祖的傳承,只是讓白少卿安心而已。他要不安心以萬象閣的身份與自己交手,程鈞怎麼窺探那道藏的秘密?
  
  當然,過於自傲的話不好說得太明白,秦越其實也是築基後期,程鈞不好太不給他面子。
  
  秦越點點頭,道:「你說得很是。勝敗而已。終究是自己人交手,不該超過這個尺度。白萬象性情驕傲,對於這個尺度,他未必能夠把握。我希望你能把握。抱歉,對你這個還不在劍閣的人說這樣的話。但每一個九閣看守對於九雁山都是很重要的。麒麟閣前的麒麟碑上書寫著我們的作用。譬如說~無麒麟,無以進。無天機,無以退。無萬象,無以傳承……」
  
  程鈞道:「那麼劍閣……」
  
  秦越目光一閃,道:「劍閣麼無劍閣,無以存在。」
  
  程鈞緩緩的點頭,秦越道:「說了這麼多,你也該上去了。劍祖的傳承不知道要多長時間。不過我希望你在晚上之前下來。」
  
  程鈞挑眉道:「哦,那是什麼道理?」
  
  秦越笑眯眯道:「因為你在用了一個上午就過了五閣,這個進度被白萬象打斷太可惜了吧。你晚上之前下來,算已經挑過劍閣了0再加上幾個時辰,正好把白萬像那小子挑了,你不就一天挑了七閣了麼?這等盛事,就算你自己不在乎,我也想做個見證。」
  
  程鈞點頭道:「也是。我也覺得,一天時間挑七閣,是個很有趣的事情。我爭取在月亮升起之前下來。」轉頭拱手道:「多謝秦兄一路指引,感激不盡。」
  
  秦越拱手還齊二,道:「不敢,敬候佳音。」
  
  程鈞沿著羊腸小道一路往上,饒是他行動輕靈,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見過最難走的道路。有些時候,明明用眼睛看著有路,但路途陡的幾乎猿猴難度。又一次,甚至道路沿著一個斜坡倒轉,大頭朝下,形成了一個「鷂子翻身」的絕路。
  
  好幾次,程鈞都想乾脆御劍上去,少許多麻煩。但心中卻有一種直覺一畢竟不曾拜偈劍祖,若是冒然御劍飛上,只怕劍祖不喜,雖然未必功虧一簣,但得不到最好的結果,對於程鈞心中的驕傲是一種遺憾。
  
  再往上走幾步,程鈞只覺得身子一沉,身上的輕靈術竟然失效了。
  
  程鈞先是一怔,但也不驚慌這也是尋常,天底下有禁制的地方多得是,九雁山劍閣也非尋常地方,有一二禁制陣法也不奇怪。他使用的輕靈術,本來也不是什麼大法術,區區二品法術,被限制的很容易。
  
  搖了搖頭,沒有法術輔助,難道他就走不上去麼?程鈞往上踏了一步,腳尖落地,心頭又是一沉原來不止是法術失效,連腳步落地的動作也能感覺到有些遲鈍。這行動之間,細微的差別常人不易察覺,但修士對於自己的身體掌控更加入微,些許的變化就能感覺分明。
  
  如果他沒猜錯,越往上走,壓力就越是厲害。那種鋒芒在背的壓力,比尋常的壓力更難受百倍
  
  這劍閣果然與眾不同,至少程鈞並沒有在其他閣外察覺到溢出的壓力,更不必說在數里之外,便如此清晰。
  
  程鈞本是陣法大師,略一刺探,便察覺此地地下並無陣法,那麼禁制的力量,怕不是像尋常一般來自腳下,自己身上的法術,只怕是被某種壓力生生壓散了。那壓力的源頭,就是山峰頂上。
  
  好險啊倘若剛才御劍飛行,被山頂的壓力生生壓了下來,那就算不摔死,至少也會摔個狼狽不堪。
  
  既然如此,那就上去吧。
  
  攀援而上。程鈞好久沒用過這個動作了。
  
  再陡峭的地方,就算不能飛,加持了輕靈術之後,程鈞也是走上去的口走這個動作,只用兩隻腳,如果改成攀援,那至少要手腳並用。
  
  一個築基修士手腳並用,就算他速度不慢,也一定瀟灑不到那裡去。程鈞作為一個尋常人,有很好的武術底子,作為一個修士,身體是經過脫胎換骨的,攀援險峰,也並非難事。只是多少還要耗費一點時間。
  
  日頭漸漸西垂,程鈞連過五閣的時間,都沒有如今在山上攀援的時間長。嶙峋的堅石,多少在他手腳上留下了些傷痕。他也不在意,現在他不能用法術,等到劍閣的壓力一消,這些小小傷口,根本不足為慮、
  
  如此攀援了數個時辰,在石壁上艱難行進。程鈞感到了久違的疲勞。只是這點疲勞不足以束縛他的行動。
  
  若他猜得不錯,這區區壓力,根本不算是劍閣的考驗,最多算是一點前奏。真正的考驗,必然是見到劍閣之後。
  
  手撐住頭頂的石頭,身子一撐,已經落在平地一這裡是山頂。
  
  他抬頭,就看見那座在夕陽餘暉下,顯得分外絢爛的樓宇
  
  劍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19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13 編輯

二零一 劍閣在上
  
  劍閣很高,這是程鈞的第一印象。
  
  披著夕陽玫紅色光輝的劍閣,靜靜的矗立在懸崖上,那裡是整座山峰的最頂端。
  
  劍閣的腳下,是萬丈懸崖。懸崖頂端只有極為窄小的平台,劍閣四面的牆壁,與懸崖最遠不到二尺的距離,幾乎一踏腳,就能踏入空中。靄靄的雲霧在閣下浮動著,角度好的時候,甚至會覺得整座閣樓,都生長在白雲上。
  
  至於劍閣本身,倒是並不高大。也只是三層樓高矮。但最底下一樓是懸空的,八根如利劍一般尖銳的銅柱,牢牢地紮在岩石當中,撐起了整個劍閣的地基。在銅柱之上,是古香古色的閣樓,雕樑畫棟,簷角斜飛,出乎意外的雅緻精美,在夕陽下帶著一絲悠遠的靜謐。
  
  八根銅柱上,有四根拴著手臂粗的金屬鏈,連到了東南西北四面比較低的山峰上,憑空架起四座索橋。那鐵鏈在料峭的山風中微微搖晃,似乎那不是鐵鏈,而是一息游絲,隨時都會斷裂。
  
  但四根鏈橋,就是外界同劍閣所有的聯繫。
  
  其中一根鐵鏈,鏈接到了程鈞腳下的山峰。
  
  程鈞嘗試了一下,還是不能飛行,也不能釋放輕靈術,想要去劍閣,必須從鐵鏈上走過去。當下腳步移動,穩穩當當的邁了上去。
  
  一步一步,憑虛御空,前進。
  
  山風很大,尤其當他離開了懸崖的憑依,走到半空的時候,可以明顯感覺到腳下的搖晃。鐵鏈在凌冽的風中搖曳的像風箏線,隨著程鈞的腳步踏上,發出嘎啦嘎啦的響聲。如此顛簸,腳下又是就是萬丈深淵。尋常人只要一想起來,就要遍地生寒。何況走上去。
  
  不過。程鈞不是一般人。
  
  就算他不是重生而來的大修士,他至少也是個築基修士,程鈞沒聽說過修士恐高的。就算是入道的修士,也有機會乘坐仙鶴在天空翱翔。而仙鶴的背部,不一定比鐵鏈更穩定。唯一的區別就是。在仙鶴背上可以閉上眼睛,而在鐵鏈上則不能。
  
  程鈞的身手,在修士當中相當不錯。即使沒有上一世多年練武的底子。但他還有不錯的身體作為根基。俗世的輕功信手拈來。為了減少衣衫透風形成的阻力,他將長衫脫下來,只剩下里面的褂子,雖少了衣襟帶風的瀟灑,卻也乾淨利索,走起來輕鬆隨意。
  
  走到了一半的路途。程鈞突然覺得身子一冷,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這種寒冷顯然不屬於自然的冰冷。而像是——被劍鋒及體之後,汗毛乍起的冷意。從脖子一直冷到脊髓。
  
  劍閣——或者說劍祖出手了。
  
  寒意越來越盛,程鈞能感覺到寒芒及體的冷意。眼前明明除了一根晃晃悠悠的鐵鏈,就是開闊的天空,程鈞卻覺得自己好像走在刀尖上。眼前有無數白刃,在迎面等待著自己撞上去。
  
  如果是在尋常,程鈞可以隨意釋放一個甲術護住周圍,減少寒意和壓力的侵蝕。但現在是在劍閣之前,他一個法術都放不出來。只能任由蘊含著劍一樣寒冷的壓力籠罩著自己。
  
  再往前走幾步,程鈞只覺得眼前一花。眼前彷彿萬道光芒,道道都是劍刃反射的寒光。這些寒光有的還在遠處默默閃爍,有的卻已經近在眼前。
  
  不好!
  
  程鈞心中一凜,這是劍芒的壓力壓迫眼珠的表現。輕而易舉就讓他出現幻覺,這些幻覺是身體本身不適產生的,和神識無關。如果劍祖的壓力直接侵入他的腦海,他還可以用神識防禦,但是這麼直接從外面產生力,他在放不出法術的時候,幾乎是無解的。
  
  但是——那畢竟也只是幻術。只要知道是幻術,就可以無視。
  
  程鈞想要停下來,至少調整一下狀態,然後再走過去。或者乾脆閉上眼睛,憑藉腳下的感覺,就足以橫渡懸崖。
  
  然而,一個直覺告訴他——絕對不行!
  
  不能停下,更不能閉眼。
  
  走過去,直視前方,堂堂正正的走過去!
  
  這是作為一個劍修最基本的信條,一往無前,刀斧不避!
  
  程鈞的心思轉了幾次,但依舊沒有任何猶豫,腳步一步步向前,節奏從來沒有亂過。
  
  離著劍閣越近,受到的壓迫感越強,甚至因為目光受到壓迫,產生了大片大片的眩暈。在這樣的眩暈下,視力甚至聽力都不足以成為前進的依據,能夠支持前進的,只有直覺和勇氣。
  
  「咚!」程鈞的腳步落在地上。
  
  這是實地。
  
  再長的鎖鏈橋,也有走完的時候。何況程鈞走的並不慢。
  
  踏上實地之後,和御劍之後從飛劍上下來的感覺還不一樣,有一種久違的慶幸,慶幸踏上了實地。
  
  不過,這才剛剛開始。
  
  程鈞一落地,就覺得一個激靈,一陣寒意從腳下彈出來。這是壓力,不同於鐵鏈上那種隱隱約約的壓力,而是直接而來的,全方位的巨大壓力。這壓力不同於尋常沉重,卻是鋒銳無匹,刺人心腹。程鈞一瞬間,感覺伸出刀槍劍林之中,被迎面而來的跑風驟雨般的劍器刺得千瘡百孔。
  
  劍氣!
  
  這是程鈞第一個念頭。
  
  只有劍氣,才有這樣的鋒芒,令人不敢直面。
  
  程鈞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但這一步退下去,就覺得腳下沒著沒落,虛蕩蕩的無處借力。危險的感覺一閃而逝,程鈞驟然一驚,才想起身後是萬丈懸崖。
  
  退後一步,粉身碎骨!
  
  退無可退。
  
  程鈞反應還算迅速,還在崖上的腳立刻一用力,硬生生把幾乎要轉移的重心移了回來,另一隻腳立刻往前邁了一步,身子站穩。饒是如此,他的身體還是微微一晃。
  
  在鐵鏈上迎著山風,他都不曾晃動一步。但在劍閣面前,甚至連門面都沒看清楚。就逼得他幾乎摔倒。
  
  劍祖之威,已至如此。
  
  但是……程鈞緩緩睜開眼,周圍平靜的一絲風都沒有,只有高大的劍閣矗立在眼前,屋簷上的吞脊獸上的花紋都看的清清楚楚。
  
  這不是劍氣——程鈞心中暗自驚異。
  
  這不是真正的劍氣。這是劍氣的氣場。就是真實劍氣周圍自然而然形成的壓力,只是劍氣的延伸與餘波。即便只是一點點氣場。也足以令程鈞心中驚慄。雖然因為真元的削弱,程鈞的抵禦能力下降,但只是劍氣的一絲餘威。就叫他進退失據。險些不穩——這也太令人思之心寒了。
  
  程鈞目光再次上移,仰望著高高的簷角,四壁高牆如故,沒有一絲劍的痕跡。
  
  這裡離著劍閣太近了。離著懸崖不過兩尺的距離,這個距離令程鈞只能抬頭看見垂直的屋角,根本不能看見全貌。因為看不見全貌,所以更能產生敬仰。
  
  敬仰這種感覺。程鈞真是久違了。
  
  對於強大的存在,他一向只是遠遠地看一眼,如果能夠動手,就鎮壓他們,如果不能動手,那就等待,等待自己能夠鎮壓他們的一天。程鈞始終相信,他是可以輕易的超過所有現在看起來遙不可及的存在的。只要給他時間,他可以將任何事物任何人壓下。這是他近千年歲月積澱給他的自信。
  
  所謂的敬仰,不過是面對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之後,產生的一種卑微的感情。它與尊敬不同,程鈞並不需要。
  
  即使是這神秘莫測的劍祖,程鈞也並不需要敬仰,他更多地需要稱量它,評價它。或許將來還要借助它的力量。但這不代表他會在它面前退縮。
  
  劍祖,他要見一面,就在眼前。
  
  過了良久,程鈞神色平靜下來,長長一揖,道:「劍祖在上,程鈞讓您見笑了。」
  
  抬起頭來,剛才偶爾洩露的一絲惶惑,早已消失不見,程鈞大步向前,腳步恢復了原來的節奏,與平時走路,與在鐵鏈上飛渡,並無二致。
  
  眼前的壓力依舊在,鋒利的氣場讓人忍不住想要退避。但程鈞無視他們,若行走在平原上。一步兩步,二尺的距離,讓他走兩步,已經不易。
  
  第三個窗戶,那裡有程鈞要找的地方。
  
  程鈞伸手一推,窗戶倏地打開。
  
  劍氣四溢!
  
  程鈞身子一動,但沒有退後。撲面而來的劍氣,比剛才的氣場濃郁了何止百倍!
  
  一瞬間,程鈞幾乎感覺到,自己已經被萬箭穿身,不知道是否是幻術的作用,他甚至聽到了長劍穿血肉而出的噗噗聲,感覺到了皮肉被刺穿的痛苦。
  
  撕心裂肺又如何?在一身同時對穿萬次,身子破碎,又重建,再次破碎,再次……這些過程,只需要幾個呼吸!
  
  即使九百年的歲月,程鈞經受過太多的坎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令他感覺前所未有,逼近極限的一次。
  
  既是如此,程鈞依舊沒有退後一步。
  
  他的身子依舊筆直,彷彿一把劍一樣,甚至臉色沒有任何表情。
  
  周圍一片死寂。
  
  劍氣雖利,卻是無聲無息,遠遠看去,只有一座峭壁上的閣樓,面前站著一俊美少年,相對靜立。
  
  青山高崖,樓閣少年,如一幅水墨古畫,只有優美,卻不知道其中凶險,已到了極點。無形的劍氣,不斷地衝刷著,一開始如急雨,轉而暴虐開來,如巨浪,一個浪頭一個浪頭的打過來,隨時可以將眼前的身影淹沒。進而,巨浪轉為凝聚,所有的劍氣飛快的旋轉起來,如天上的風暴,水中的漩渦,充滿了撕裂的力量。
  
  在劍刃風暴的中央,程鈞如中流砥柱,毫不動搖。他的堅持不動,是保持著暗流上的平靜的最重要一環。
  
  程鈞不動,是因為他不能動了。
  
  近千年的洗練,程鈞的毅力心志,已經到了頂尖。但在此時,心志固然是決定他如此平靜的重要因素,並不是他的心志,而是他的手段。
  
  切斷——
  
  切斷精神力和身體的聯繫,是程鈞下意識做的決定。在劍氣襲體的一瞬間,程鈞就判斷出了劍氣來的方向。不是他已經修為高到可以看破劍祖的手段。而是他對於自己神識格外敏感,分明感到。自己的神識在一瞬間被劇烈的打擊幾乎打穿。
  
  危險的狀態!
  
  程鈞的經驗極其豐富。立刻判斷了眼前的形式,精神力的打擊不可怕——劍氣來的雖然凶險,但程鈞自信自己有能力抵擋,至少是堅持。他現在要避免的。是身體因為神識攻擊牽引做出的反應造成的傷害。譬如——只要一跌倒,就可能滾落萬丈懸崖!
  
  「快刀斬亂麻」。
  
  切斷神識和身體。對於一般築基修士來說,不可思議,但對於程鈞來說。卻並非什麼了不起的神通。迅速切斷五感之後。程鈞的意識浮上開闢了三分之一的紫府,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金光。
  
  對,眼睛看不見的東西,意識能夠看見。
  
  在程鈞的識海裡,能看見密密麻麻的劍光,如海中的波濤。一浪高過一浪。每一道劍光,都是一把近乎實質的飛劍。當它們淹沒過來的時候,就是防波海堤,也難免一窺千里。
  
  區區不完善的識海,能擋得住嗎?
  
  擋不住。
  
  又何必要擋?
  
  程鈞在一瞬間下了判斷,如嚴防死守,必然難逃破碎,如抱殘守缺,更是死路一條。如此陣勢,不僅僅是他,就算是紫府全開的築基期巔峰,只怕也是碎裂一途。
  
  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堅持多久。
  
  這應該就是劍祖的考驗吧,在重重劍光的侵蝕下,只有死守清明,凜然無懼者,才配得上劍閣的傳承。至於堅守到哪一刻,劍祖自有判斷,不一定是受的越久,就越出色,恐怕是相應的修為下,做到最好的人,才能得到劍祖的最高認可。
  
  要守住清明,程鈞也自認毫無問題,尤其是在他修為下,他的神識強大,意志堅定,或許表現的就算不史無前例,但在歷屆劍閣當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是,僅只如此麼?

  程鈞心念一動,無形的精神力緩緩調動,在紫府中央,漸漸凝聚成形。
  
  那也是一把劍。
  
  劍鋒黝黑,絲毫不似程鈞本身全白無瑕的精神力,那是他背後那把法器。他是挑閣的,單人獨劍,即使是意識成劍,也一定是原來的那一把。
  
  孤零零的劍氣,懸浮在紫府上空,他的對面,是星光熠熠的劍海。雙方對立,不成比例。
  
  他若想以一把劍,單挑萬千長劍,近乎飛蛾撲火,點水入海,無疑愚蠢而狂妄。但程鈞就是這麼做了,劍氣懸空,彷彿在堅守最後領地的獨狼。
  
  嗡——
  
  劍鳴四起!
  
  劍潮來了!這是真正的劍潮,劍組成的潮水,鋪天蓋地的劍器,帶著鋒利無匹的劍氣,瘋狂的捲了過來。
  
  給我——衝出去!
  
  長劍化虹!
  
  黝黑的劍光如流星一般,衝向劍海。他沖的那麼快,近乎切割了這茫茫的空間。
  
  要快,要更快。
  
  他孤注一擲的衝出去,是因為發現了藏在識海外的那一抹劍意,蒼茫的劍意,令人高山仰止的存在,就籠罩在他的頭頂,時刻的監控著程鈞的識海。
  
  這個存在,在考驗他,也是監督。等到這些劍雨衝破了神魂防禦,那存在必然會收歸所有的劍氣,然後給他一個評價。
  
  他不需要等別人——或者是別的存在給他評價。
  
  要快,要快到比那些劍氣還快!
  
  他在紫府之中留下三道防禦,每一道對於劍雨,只怕都是窗紙一般,一彈可破。但無論如何,會給他爭取一點時間。
  
  這點時間,足夠他聯繫到那位存在。
  
  秦越不是說,要嘗試用精神力去聯繫劍祖麼?他正在做呀。
  
  兩邊劍光如飛,同時劃破了空間,往對方的陣地飛去。
  
  單人獨劍,固然勢單力薄,但也讓他分外的靈活,從萬千劍雨的縫隙中如白駒過隙,一閃而逝。
  
  快!
  
  噗——第一道防禦,已經被劍雨無情的撕破。
  
  程鈞的神識之劍,已經看到了那位存在。
  
  那是一團磅礴的劍意,無形無質,但它就在那裡,程鈞感覺得到。快到了。
  
  咚——第二道防禦,如泡沫一般破碎了。
  
  程鈞已經來到劍祖之前,心隨意動,黑黝黝的長劍,化為一隻巨掌,向前抓去。
  
  第三道防禦——眨眼之間,已經觸及到了劍雨的鋒芒!
  
  給我抓住!
  
  巨掌伸開五指,牢牢地將劍意抓在手中,就像抓住自己的性命愛人,永不放手。
  
  嗤——
  
  時間凝固了。在程鈞的紫府中,漫天的劍雨在這一剎那頓住。最前方的劍尖,已經指在了第三道防禦的薄膜上。防禦微微晃動,如風中殘燭。
  
  但是,它們永遠不能再前進咫尺距離,完成這一次攻襲了。
  
  這毫釐之間的分別,就是勝負!
  
  龐大的巨掌,握住了劍意,但它並沒有掌握住劍意,它只是和劍意聯繫到了一起,很親密,很親密的聯繫到了一起。
  
  程鈞神識化作的巨掌,從握住劍意的第一時間就發覺,自己是沒辦法掌握這等劍意的。
  
  這力量太浩瀚,太龐大了,龐大到令程鈞心生恐懼。這是真正的恐懼,當弱小者與強大的力量貼得太緊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產生恐懼。即使是程鈞,也不能倖免。
  
  不過程鈞很快的儘量拋開了這些負面情緒,鎮定下來。
  
  他來這裡,本來就不是為了掌握這股劍意。他不會多做自不量力的事情,只是來證明自己的。證明自己,能有在萬劍潮中,逆流而上的勇氣。
  
  而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他可以回去了。
  
  身形一閃,那巨掌形象頓變,程鈞的形象驟然出現。現在的他,單人獨劍,法袍芒鞋,與外面站在閣前的小小少年並無兩樣。程鈞倒退幾丈,懸停在那團的劍意之前,恭敬的行禮,道:「晚輩程鈞,忝為新任劍閣看守候選,還望劍祖收容。」
  
  這句話並不是他說得,而是用神識傳遞的,他相信那團劍意已經接受到了他的意思,至於結果如何,那就等他回到了自己的身體當中,在現實中再來判斷吧。
  
  正當程鈞轉身欲走的時候,突然心念一動,也接受到了一個意念。
  
  這意念遠沒有他送出去的字句分明,不像是人類的意念,但其中的意思,卻是果然分明。
  
  那是代表肯定和……邀請——
  
  程鈞驟然轉過頭,只見那團巨大的劍意,也在空中變換著形狀。原本鋒利的劍意慢慢收斂,甚至程鈞還看見條條金光收回到那劍意體內,想必是那些攻擊他神識的劍雨,已經被劍意全部回收了——這代表著劍意,真正的不存敵意。
  
  緊接著,劍意緩緩變形,一道金色的大門,憑空出現在程鈞的神識面前。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2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18 編輯

二零二 古戰場

  見到大門,程鈞先是一怔,轉眼間傲笑,大方的邁步而進。
  
  大門被金色的光芒包圍,程鈞一邁入,金光登時圍上,將他包裹的如同金人一般。
  
  進入金光當中,程鈞心中一個激靈,如三九天全身浸入刺骨冰水之中,彷彿有一種寒意從心底升起。
  
  這種感覺與剛才如芒在背的劍氣又不一樣,但程鈞並不陌生、,他立刻想了起來,就在當初他第一次打開家傳的金釵,碰到劍祖的劍意時,也感受過這種寒意,但那時只是一瞬間,並不如現在深入骨髓。但無論如何,這多半是一種劍祖測試的方法——測試本人能否接受劍祖的劍意。
  
  或許,剛才那根本就算不考驗,或者就如正餐之前的小吃,只是一個小小的篩選,現在這刺骨的金光,才是真正的傳承之始。
  
  寒意來的太快,太寒冷,程鈞感覺自己在一瞬間,被徹底冰凍住。他靜靜的浮在空中,明明金光護體,宛若神佛,卻已經成了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的冰塊。
  
  程鈞無語,被寒意禁錮住的感覺並不爽快,但對於他來說,也不算什麼,他能感覺到金色的光芒流入他每一分骨血,慢慢的接觸並纏繞他的經脈和骨髓。
  
  似乎不是壞事。
  
  程鈞能判斷出,金光在試探的同時並沒有破壞什麼,反而用一種特殊的力量在加固他的身軀,這是傳承力量的標準方式,程鈞以前也接受過不過在細節方面有所不同程鈞也不能從經驗上判斷這究竟屬於哪一種。
  
  就在程鈞不能動彈的時候,周圍的金光卻開始變換,原本天地之間,除了金光再無他物,這時,金色光芒散開,周圍如同緩緩的拉開大幕驟然出現了一處世界。
  
  上有無窮青天,下有千里赤地。
  
  殺聲四起。
  
  血色瀰漫。
  
  這裡是戰場!
  
  程鈞目光一凝,他虛幻的身體正浮在一處山坡之前。遠處是空曠的地平線,就見數百衣著整齊的道士從自己身邊從過,手中的各色光芒騰空而起,鋪天蓋地的光芒向對面砸去。
  
  法寶,至少數百件!
  
  也就是說,剛才掠過程鈞的隊伍,是一群真人。
  
  程鈞目光一凝,天下修士多如牛毛,但要找出這麼多衣著整齊的真人,還是一水的出家道士,只有一個地方,上清宮。
  
  這裡是上清宮的戰場,程鈞念頭一動,已經猜出幾分。
  
  山崩地裂
  
  這個世界,是無聲的世界,但程鈞還是可以再腦海中模擬這些法寶出手後的聲音。那一定是比天雷轟頂都壯大的聲勢,它們狠狠地撞在了對面的山峰上。
  
  山峰騰起了一道光幕,五顏六色的光芒撞在光膜上,造成了一定的動搖,而且有著破裂的趨勢。但緊接著十餘道光芒從對面山上升起,十多個修士出現在真人群體的對面。
  
  程鈞沒辦法從氣息上判斷這些人是什麼修為但他們的修為不可小覷,而且從他們峨冠博帶上古一般的打扮上,程鈞隱約猜出了他們的身份——
  
  崑崙,是崑崙道統的修仙者。
  
  崑崙道統的修仙者,雖然這群真人的十分之一,但他們絲毫不見窘迫。十個人站成一排,同時揮袖,十道光芒一起飛出,卻不是射出法寶,而是一起加固在那光膜上。那光膜微微一晃,無聲的震盪了一番,十道光芒從光膜上一起升起,化為十道金龍,向對面道士咬去。
  
  金龍威力磅礴,十龍盤旋不止,與上百件法寶周旋在一處,尚有餘力將上百修士困住,逼得他們法術神通源源不斷。但戰局還在僵持。
  
  盤龍大陣。崑崙陣修。
  
  這裡果然是兩大道統碰撞的戰場。
  
  心思一動,視角轉換,程鈞驟然升上數十丈,從上往下打量戰場。目光離開此處戰場,往另外的地方看去。
  
  在此方天地中,程鈞的視角如同天地,稍一轉念,就能看見其他地方。
  
  遠處,有十餘胯下坐騎,手持長刀大戟,與傅之玉十足十相似的修士與手持法寶的道士戰在一處。坐騎無聲的咆哮著,煞氣縱橫。
  
  崑崙戰修,對戰靈山道士。
  
  令轉一處,有高人撫琴彈音,以音波之術與數百道士對陣。
  
  崑崙音修,對戰靈山道士。
  
  再往前,還有,崑崙體修,對戰靈山道士。崑崙散人,對戰靈山道士……
  
  還有……還有……
  
  崑崙數家道統,各自修不同之道,各處手段,萬種本領,修士人數雖少,但修為卻高。對戰的道士,不過都是尋常真人,甚至還有築基元師混雜其中,手段單一,大多只有一兩件法寶,連法術神通也少得可憐。
  
  但有一節,道士人心齊。
  
  他們令行禁止,如同凡俗軍隊,出手時一起出手,轉移的一起轉移,雖然一直沒有取得優勢,甚至常有損失,但根腳絲毫不亂。
  
  這樣,整片天地的戰場上,血紅交會,刀光劍影,戰火焚天!
  
  程鈞冷然看著下面的情形,這大戰的聲勢雖然不弱,但對於見慣大場面的他來說,也不過是佔了熱鬧兩個字而已。打得雖然激烈,卻不見得多宏大,更提不上什麼精彩絕倫。
  
  五千年前的大戰,靈山道統的實力,所有的精英,應該盡在於此,但崑崙道統的力量,展現出來的冰山一角也說不上。
  
  如此看來……
  
  程鈞一抬頭,心念一動,驟然向上升去。
  
  在天空的最頂端,有另外一個戰場。
  
  幾個威儀萬千的大修士,在戰場的最上方形成了一個對峙的局面。
  
  其中一邊,站著四五個修士,有男有女,有僧有俗,從氣度打扮來看,是崑崙道統各個道統的代表人物。人人身上元氣纏繞,氣場十足,顯然修為高深,是一時人物。
  
  而他們的對手,只有一人。
  
  那人背對著程鈞,做道士打扮,身材偉岸,倒負雙手,顯得一派悠然。他的身邊,靜靜的懸浮一座石碑,也不過三尺高矮,看著與尋常石碑無異。
  
  程鈞本來浮於空中,是全無死角的,但對於此人,始終只能看到一個偉岸的背影,並且離著很遠,模模糊糊,彷彿只是一個巨大的陰影,烙在心頭。
  
  這應當是劍祖的限制。
  
  程鈞微微一笑,不讓他看,他就不看唄。那人的樣子,眉毛鼻子長得如何,他閉著眼睛也能想的清清楚楚——那飄浮的石碑,分明是最後成為萬千符籙之祖的鎮山碑,而那人,就是上清宮高祖,靈山道統的道祖—泊夜道人!
  
  看樣子,雙方出手在即,難道時隔多年,又能看到這位出手了麼?
  
  但是,事實上程鈞失望了。雙方的對峙,並沒有他想像中的劍拔弩張,程鈞雖不能看見泊夜的容貌,但對方五位大修的神態表情,卻也看得清楚,眼見他們每一個人雖然並不和善,但各個並無戰意,只是面對泊夜,正在交流。
  
  程鈞在旁邊看著,能看見幾人神色冷漠,嘴唇微動,從表面上看來,似乎只是幾個陌生人在談論著什麼。
  
  嗯……若是程鈞想的不錯的話,一個極其重大的決定,似乎就要在這一場無聲的交流中形成了。
  
  至於下面,那層層刀山火海,並不在上面幾個人的眼裡,再多的殺戮和血性,也只是為幾個人談話加上一點微不足道的談資。
  
  這是上位者,與螻蟻的區別。
  
  程鈞望著高高在上的幾個人,神色也是冷漠無比,無論是在地下殺戮的螻蟻,還是在天上俯仰眾生的上位者,他都做過,每一個人的心境,他也可以揣度一二。他無需對此發表什麼評論,也不想聽他們言談的內容——這種談話,只有在聽不見聲音的時候,是最乾淨的。
  
  無聲的交流,在某一時刻終止了。
  
  世界靜了下來。
  
  雖然下面依舊是戰火紛飛,但是當上面的人安靜下來,整個世界就安靜了。
  
  泊夜緩緩伸出手,指尖一點,一道光芒凝聚了起來。
  
  那光芒橫在身前,不過手臂長短,隱隱約約看來,像是一段鐵棍,又像一個劍坯。
  
  在他伸出手的同時,對面的幾個修士同時後退,然後各自伸手,一道道光芒一起飛起,纏繞在那道劍坯上,一道道光芒飛速的纏續著,光劍如同被千錘百煉一般,迅速成形。
  
  一道劍鋒在空中浮起。
  
  程鈞目光一凝—雖然已經成型,但這仍然不能稱作一把劍,它只有三尺青峰,一無劍柄,二無劍鍔,更無劍鞘。
  
  正在這時,泊夜開口說話,程鈞並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但神識已經收到了他的信息——
  
  「吾有一上古殘劍,劍刃早斷,唯劍身不朽,可載此物。」
  
  對面一修士輕笑一聲,也是直接震盪了程鈞的神識,緩緩道:「那倒也巧了,我有一劍鞘,最宜藏鋒。」
  
  兩人同時揮出一物,飛向已經成型的劍鋒。
  
  三道光芒在空中短短交匯,空中金風乍起。
  
  飛舞的狂風吹動了大修的衣衫,卻炎不動程鈞的一根頭髮,他目光所及之處,正是那團光芒。那光芒太過耀眼,程鈞看不起其中玄妙,但最後的結果,馬上就要出現了。
  
  風停。
  
  一把古樸的長劍浮在空中,劍長四尺,劍鋒深藏在狹長黝黑的劍鞘當中,絲毫看不出本來面目。
  
  劍已成型,眾人目光交注,泊夜緩緩道:「開天闢地。這一劍,我來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27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21 編輯

二零三 劍鞘

  泊夜伸手,將劍握在手中。
  
  緊接著,他一手握住劍鞘,淡淡道:「凡我上清宮人,退後百里。」
  
  也不見他如何吼叫,程鈞也不知道他這個聲音到底造成了什麼效果,但四周還在交戰的修士確實有一瞬間的停頓,,彷彿記憶的畫面在某一刻卡住。
  
  緊接著,道士一方如潮水一般的退開,剎那間就退出百里之外。退避的過程中,還有道士被對方追殺的修士砍傷,甚至喪命,但無一例外,毫不糾纏,堅決的退出百里之外。
  
  令行禁止,不外如是。
  
  周圍幾個大修眉頭同時微皺,一人道:「區區精魂修士,不足以阻擋劍路。」
  
  泊夜微笑道:「家小業小,損失不起。」
  
  程鈞嘴角一挑——這幾位大修至少也是元神天地,一劍下去,血流千里,不知有多少精魂真人送命。但這都不在他們考慮範圍內,所考慮者,無非是底下修士會不會阻礙了劍路。倘若不阻擋,那就不必通知他們了。
  
  這種視眾生為螻蟻的態度,確實有崑崙大修的風範。
  
  不過道宮一脈,從來不會如此。他們都視底層修士為——私人財產,胡亂浪費是可恥的,因此多半會叫上一聲。
  
  泊夜見自己方面後退百里,眼前百里之內,只有崑崙一脈的修士,微微點頭,伸手拔劍,出鞘!
  
  一劍斬下!
  
  一劍山河碎!
  
  天地為之變色。
  
  程鈞只覺得天一下子黑了,明明在幻境之中,除了視覺,他應該是沒有其他感覺的,但那劍光斬下,卻令他倒退而出,眼睛微合,不敢錯其鋒芒。
  
  這是劍氣的力量。
  
  少頃,程鈞睜開眼睛,看見了一片奇景。
  
  這如此動容的一劍,並沒有在地上留下什麼痕跡,天還是天,地還是地。但確實不一樣了。
  
  雖然無法真切的感覺到,但是程鈞看向遠處,已經感覺到了一陣模糊。
  
  明明眼前山水俱在,但在某一個特殊的節點,山和水都有了一分詭異的扭曲。
  
  空間斷裂。
  
  豈止是山河碎,宇宙都碎了。
  
  上下方圓謂之宇,古往今來謂之宙。這宇宙,就是時間和空間。而泊夜普普通通的一劍,已經斬斷了宇宙的結構。
  
  空間的扭曲,有兩種結果,小的傷害可以自動復原,而大的傷害……
  
  會造成不可預測的,毀滅性的結果。
  
  遠處本來一望無際的景色,突然發生了一絲斷裂。
  
  幾道黑色的裂縫,從半空中撕開。
  
  空間裂縫。雖然看來沒有狂風暴雨那般駭然,但其中蘊含的災難,卻是一般天災的百倍千倍。
  
  裂縫越來越大,越來越多,轉眼之間,方圓百里之內,佈滿了黑色的裂縫。
  
  這個空間,怕是要崩潰了。空間撕裂的漩渦,足以毀滅方圓千里所有生靈——不僅僅是生靈,就是倒退出百里的那群真人也難逃。
  
  泊夜突然伸手,大喝一聲,將手中的劍狠狠地投擲了下去!
  
  砰——
  
  這個聲音來自於程鈞的腦補,其實,正如這個世界一樣,長劍投擲下去無聲無息,空間震動了一下,迅速的穩定了下來。
  
  雲消風散,天地轉換。眼前已經換了一個世界。
  
  遠處,天朦朧的暗了下來,雲霧重重,把天壓得很低,空曠的原野上,只有一座山峰傲然而立——天柱山。
  
  這裡,就是程鈞來到西陲,第一次看到的景色。
  
  只是在天柱山的東側,有一道黑色的裂空,露出了一線天色,就像一個通道一般,還打通著山的兩邊。那邊的世界,赫然就是崑崙界。
  
  只是,那黑色的裂縫在以飛快的速度癒合著,想必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會復原如初。
  
  泊夜微微一笑,伸出手來,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個手勢很自然,就像慇勤好客的主人在最後送別客人,而在他這個手勢下,對面的幾個修士愣了一下,一起轉回頭,看向那裂縫。
  
  過了一會兒,幾個修士拱手,一起飛回,穿過裂縫,蹤影不見。
  
  一聲聽不見的輕響,裂縫終於關閉了,天空再次恢復澄明,再無一次瑕疵。
  
  遠處,是排列整齊的道宮道士,靜靜的看著遠去的大修們。在他們腳下,是無數鮮血和殘肢。崑崙的修士,因為沒有大修的提醒,在那一劍中損失不少,剩下的凡是在山這邊的,都死在了道士們的手中。
  
  泊夜倒背著手,浮在空中,傲視天地。
  
  現在,在山這邊,有資格俯瞰眾生的人的人,唯有他一個。沒有人能和他平起平坐。
  
  程鈞在這一瞬間,突然覺得:泊夜剛才如果執意出手,或許那幾個崑崙修士並不能成為他的阻礙。如果他動心,雖然對方人多,但他盡可一劍斬之。而如果他將那幾個大修斬殺,底下小修士拚殺的結果就不重要了。他一人,就可以將幾家道統一掃而空。
  
  靈山道統的崑崙界之旅,本來還可以再前進一步的。
  
  也就是說,這一戰的結束,並不是僵持的妥協,而是泊夜主動退避的結果。
  
  只是,想必他覺得還不是時候吧。
  
  靈山道統畢竟太弱了,底下的人或許就是他全部的班底,對上眼前這幾家道統已經吃力,再往前走,只怕得不償失。他要爭取的,是數千年的休養時間,這時候將兩地隔開,免得過早與崑崙道統全面衝突,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恐怕這麼想的不只是他一人,他對面的幾位大修,恐怕同樣意識到他們的實力差距。雖然崑崙道統不會輸,但是具體到這幾家,只怕要先做了靈山道統崛起的祭品。他們想必是不願意的。這個時候,泊夜同意暫時休戰,感到高興的不止是他一個人。
  
  既然崑崙道統這幾支當時也有判斷,那麼這幾千年時光,想必山對面也不只是抱殘守缺,得過且過吧。或許雙方都是韜光養晦,積蓄實力,那麼打開那扇門,道宮面對的是另外幾隻養精蓄銳的力量。
  
  泊夜伸手,在他手中還有一段劍鞘,其中光芒閃爍,似乎隱藏著幾絲劍光。泊夜突然伸手一拋,劍鞘獨立而下,立在天柱峰和九雁山中間,獨出一峰,峰上一座閣樓,歷然在目。
  
  那山峰也很熟悉,頂上的閣樓,赫然像是劍閣。
  
  幾道劍光從劍鞘中飛出,抖動幾下,往另外的方向飛去。
  
  泊夜一指,聲音突然透過層層音障,清晰地穿入程鈞的耳朵,這是真正的聲音,而不是精神神識的波動,也是程鈞在幻境中聽到的第一句真聲——「此峰名叫劍峰,此閣名位劍閣。劍閣乃九雁之劍鞘,世代鎮守此峰。劍閣若在,劍鋒不倒。後世子孫,若有開放邊界之心,當以此劍閣收九雁山歸鞘,方可溝通崑山兩界。」
  
  說完,他一拂袖。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好似袖裡乾坤的神通,將天地都裝在其中。程鈞只覺得眼前金光閃動,無數情景歸於虛無。
  
  眼前又是一片金色光芒,但剛才那種束縛的感覺,已經消失了。現在的金光,溫柔如水,好像溫泉一般軟洋洋的包裹在程鈞周圍。
  
  而金光之中,唯一成型的一物,就是他面前浮動的那把劍。
  
  程鈞稍微動了動手指,感覺到了自己果然拿回了身體的控制權,在他的身體氣息中,似乎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是劍意洗練的效果嗎?
  
  程鈞暫且放下這些,大步走了上去,毫不猶豫的一伸手,將那把劍抄在手中。這個時候,他的心頭竟然閃過了泊夜一劍劈下,主宰天地的霸氣。在不知不覺間,採用了他在幻境中姿勢和神態。
  
  不好,被影響了——這是心境動搖的表現。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緊接著,轟的一聲,無數力量和信息如潮水一般從劍上滔滔不絕的傳來,那種瘋狂的灌輸,讓程鈞不得不暫時放下別的念頭,盡力去消化這些外來的力量。
  
  同時,他還要分心防備這些力量和信息,禁止他們踰越他神魂的放線,暗藏什麼凶險。
  
  好在,這次是他過濾了,這些力量雖然鋒銳無比,與他的真元命格並不匹配,但並未強行侵入,只是採用最正統的方式滋潤著他的真元和身體,以極快的速度轉化為他可以吸收的力量。而那些信息則是利用傳統的方式,將記憶碎片的形式打入了他的腦海。
  
  他一面分析著腦海中的訊息,一面還要監控著身體的變化。
  
  真元修為的增加好快,不過片刻功夫,已經到了——
  
  築基中期的頂峰!
  
  若不是築基期沒一個小境界都有府田擴充的約束,他這一下,就足夠衝破後期的壁障。餘下的力量,在增無可增之後,緩緩地潛藏入了他的身體當中。當他再次突破時,這些都是可以借助的力量。
  
  劍祖的傳承,果然有莫大的好處。
  
  與此同時,那些帶著多年滄桑的信息,也終於為他所接受。他飛快的將這些除了劍閣之外從沒有外人知道的信息與多年的記憶互相印證,分析著其中的結果。
  
  良久,程鈞睜開眼。溫柔的月光照在他的側臉,直如披著一層輕紗。
  
  他還是站在劍閣以外,沒有挪動半步。劍閣的陰影高大如山,將他的身體整個籠罩了起來。
  
  看時間,離著午夜怕還有好幾個時辰吧?
  
  夠用了。
  
  程鈞深深一禮,轉身,再次下山。
  
  他還有未完成的任務。
  
  臨走的時候,程鈞心中一動,暗自道:怪不得張清麓要滅了西嶺劍派。原來剩下的劍意,被收藏在西嶺劍派之內——我既已為劍閣看守,這九雁山必須要我來收取,西嶺劍派藏的劍意,也都是我契訂之物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27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24 編輯

二零四 萬象之戰
  
  萬象閣前,白少卿坐在閣前,五心向天,默默打坐。在他身後,靜靜浮著一卷竹簡。那竹簡周身沒有寶光籠罩,呈現了尋常竹簡陳舊的暗黃色,絲毫不起眼,但只憑它浮在空中,無憑無依,卻也穩如泰山,便知它是一奇物。
  
  良久,白少卿睜開眼,抬頭看向天空,天低云暗,星辰無光,月亮倒是很好,圓圓的掛在天上,輕聲道:「快到二更了。」
  
  秦越嗯了一聲,道:「還差一刻,已經過了將近兩個時辰了。」手中的摺扇揮了揮,用扇骨輕輕敲了敲手指。
  
  白少卿看了他一眼,道:「今天夜晚,不過是尋常切磋,我說了,不會傷了同門和氣。我都不緊張,你緊張什麼?」
  
  秦越失笑道:「我緊張?」
  
  白少卿道:「你道我看不出來?你若是緊張,必然會拿著扇子把玩,卻不打開搖。今天這扇子都被你捏出汗來了,難道還不是緊張?」
  
  秦越笑了一聲,道:「我這麼沒出息麼?連你都看出來了,失敗,失敗。」
  
  白少卿哼了一聲,道:「你也不必那麼在意,我看出來了是因為我和你太熟了。你心思從來深沉,鮮少緊張,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是因為程師弟的緣故?你怕他得不到劍祖的傳承?」
  
  秦越道:「我幹嘛替他操心?別說他斷無不被劍祖選中之理,就算是真的沒選中,我又何必替他操心?我只是擔心……」他手指輕輕一掐,道,「麒麟閣上氣息漸濃,朱老大要出來了。」
  
  白少卿神色一怔,道:「朱老大要出來了?我倒是沒感覺到。」天機閣在九雁山自有特殊的感應方式,事事盡在掌握,白少卿倒也沒懷疑秦越,道:「那不是大好事麼?老大閉關數年,也是太久了。築基巔峰這一關難過,只要過了,化氣為精是遲早的事兒。難不成你擔心老大成為真人升位之後,選新麒麟閣費勁?」
  
  秦越拍了拍額頭,道:「火燒眉毛了,就別展望未來了。我問你,如果朱老大出來,看見你和傳承了劍意的程鈞打鬥,他會如何?」
  
  白少卿一怔,隨即臉色一白,隨即道:「沒關係,我也沒壞了規矩。你都說過,這也是許可之內的事情。最多被他訓斥兩句,要友愛同門什麼的。難道老大還會為此罰我不成?」
  
  秦越道:「你倒是沒什麼。最多挨兩句訓斥。我就要倒大黴了。老大自然知道,若沒我的默許,這一次也打不起來。」說著手中的扇子輕輕一敲,嘩啦的一聲打開,蓋住自己的臉,道,「這回要慘了,老大若是知道我在其中還起了推動作用,非掐死我不可。」
  
  白少卿停了一停,道:「老大果然要惱怒?」嘆了口氣道,「若是鬧到老大面前,那就不好了。你能不能觀察到老大出關的跡象。」
  
  秦越到:「提前一兩刻鐘,倒還可以。」
  
  白少卿道:「既然如此,那你關注點那邊,倘若老大出關的時候,我不能與程師弟分出勝負,就算我輸了。」
  
  秦越道:「倘若老大出關,程鈞還沒下來呢?」
  
  白少卿沉默了一下,咬牙道:「也算我輸。」
  
  秦越大喜,拍了拍白少卿道:「我竟沒發現,小白你是這般仗義的英雄人物。你在我心中登時光輝萬丈,差一點就可以與老大比肩……」
  
  只聽背後有人道:「什麼老大?」
  
  兩人一起轉頭,只見程鈞從山路上下來,身上換了一件黑色的道袍,背上的長劍也不翼而飛。只是笑吟吟的,神色甚是輕鬆。
  
  白少卿怔了怔,才反應過來,起身道:「程師弟下來了。」
  
  秦越讚道:「程兄好早。可惜了你這一下來,白師弟卻做不成大英雄了。」
  
  白少卿冷笑道:「怕是我連做小英雄的機會都沒有了。程師弟近在咫尺,你都沒發覺,還想察覺老大那邊?一會兒你倒霉定了,自求多福吧。」
  
  程鈞越發莫名其妙,不過知道他們同門鬥嘴是尋常事,也不深究,道:「小弟沒耽誤什麼吧?」
  
  秦越笑道:「自然沒有。程兄傳承劍祖劍意,可還順……」突然停頓,細細打量程鈞,道:「是我問的傻了,程兄已經到了築基中期的頂峰,只差一步,就要進入築基後期了。那自然是劍祖眷顧了。」
  
  程鈞含笑道:「是,也是劍祖他老人家厚愛。」
  
  秦越轉頭對白少卿笑道:「恭喜白師弟心願得償。你們是在此處動手,還是……」
  
  白少卿伸手將背後浮著的竹簡抄在手中,道:「我向傅師妹借了她的場地。她沒理會,但也沒反對,想必就是願意了吧。」
  
  秦越點頭道:「那也好,咱們九雁山,就她那裡最寬敞。」
  
  三人下山的時候御劍而下,穿過丹閣,眨眼間到了羅剎閣前的演武場。白少卿站在廣場的一端,與程鈞遙遙相對,放開竹簡,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浮著,道:「程師弟,你的劍呢?」
  
  程鈞一張口,一把長劍攜著光芒噴出,正是他今日一路依仗的飛劍。
  
  白少卿目光一凝,驚道:「好極了,你竟然能做到體內溫養寶劍。看來已經確實是劍修一脈了。」
  
  法器和法寶的區別,除了威力大小,天道造化之外,一個重要不同之處,就是能否在體內溫養。法寶聯通命數,可以收在體內溫養,溫養時間越長,和主人心血相連,發揮出來的威力就越大。
  
  法器卻是不行,哪怕是與法寶只差一步的人道巔峰的法器,雖然能夠放大縮小,方便攜帶,但少了那一絲造化之氣,不能與主人命理相連,終究是不能收入體內溫養。雖然也有通過血祭之類的手段認主之法,但與溫養過的法寶心血相連想必,控制力差了不止一籌。
  
  能夠與法器融合的,除了一些極特殊的法術,就只有真正的劍修一脈。能夠在體內容養劍器,洗練修元,凝結劍胎,溫養劍魄,真正做到人劍合一。
  
  這種方法,被稱為真正的「御劍術」。
  
  這御劍術與世間流傳的,御劍飛行或者操縱法器的御劍術,有正宗與旁支的區別。真正的上古劍修道統,必以御劍術為根底,若無御劍術,更不必說劍修。
  
  這種正統的劍修修煉方法,在靈山道統已經失傳,就連號稱靈山劍修之祖的西嶺劍派,也早已失去了這個傳承。
  
  程鈞一路上山,雖然是單人獨劍,以劍迎戰,但並沒做到人劍合一,可見他也不是上古劍修正統一脈,但剛剛上劍閣幾個時辰,居然能將劍器收入體內,可見在劍閣劍祖處,得到了了不得的傳承。
  
  從另一方面說,程鈞這個法子本是殺手鐧,倘若他假裝手持寶劍,在關鍵時刻,驟然用出真正的御劍術,必然殺白少卿一個措手不及,這一場贏面自然大增。可是程鈞並無此意,大大方方用了出來,也是給了白少卿一個情面。
  
  當然,這也是這一戰並非敵我之戰,方才有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白少卿是欠了程鈞的人情的。
  
  白少卿臉色微變,點頭道:「很好。畢竟我是築基後期,在九雁山時間更長,若與你平手相較,那倒不合適了。現在二更時分。到了三更月上中天,倘若咱們還沒分出勝負,那麼便是我輸了。」他輕輕一點面前的竹筒,道:「我這萬法書任你觀看三個時辰,決不食言。」
  
  程鈞目光在萬法書上掃過,按捺主心中的渴望,道:「便是如此。」
  
  白少卿手中竹簡一展,低聲道:「那麼——土!」
  
  黃光乍起。一股黃色的光暈從竹簡上泛起。
  
  程鈞身子一沉,頓時覺得周圍空氣凝重了幾分,一股如泥土般粘稠的氣場驟然降臨。就聽白少卿道:「沉——」
  
  土黃色的煙霧頓時往下沉鬱,程鈞登時感到壓力倍增,彷彿身上壓了千斤巨石,連氣都喘不勻。
  
  七品道術,沉降術!
  
  範圍很大,力量很足,尤其是——速度太快了!
  
  程鈞手中劍氣一抖,一道銀白色的光芒一閃而滅,生生將土黃色的光芒劈開,登時身子為之一輕。
  
  白少卿在原地沒動,又道:「陷——」
  
  腳下的土地登時泥濘了起來,一股股粘稠的漿流緩緩的從泥土中冒了出來,頓時方圓數百丈的土地都變成了沼澤。沼澤之中,還有股奇異的吸力將附著物往下墜去。
  
  七品道術,流沙沼澤,範圍擴大了十倍!
  
  程鈞目光一沉,好厲害的萬法書。如此大範圍的法術,消耗極大,竟是說放就放,連續不絕,而且速度,範圍超乎預料,威力擴展到了令人瞠目的地步。
  
  難怪他如此自信,這萬法書果然是寶物。
  
  真不愧是——道藏!
  
  若在他剛剛上山的時候,修為不足,手段又限制在了劍法上,這源源不斷的法術只怕難以抵擋。說不定真給他逼出些底牌來。
  
  不過……如今他修為更進一步,又有了劍祖的傳承,自然不同了。
  
  既然有新貨在手,不妨一試。
  
  御劍術!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28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54 編輯

二零五 塵埃落定
  
  萬法書法門萬千。白少卿能夠掌握的,不過金木水火土五卷。五卷法門相生相剋,各有妙處。
  
  程鈞是劍修,五行屬金,若以火卷法門對敵,火克金,自然更佔便宜,但程鈞一來是同門,二來也賣了他一個人情,白少卿不以火卷對敵,只以並不相干的土卷迎戰,土生金,已經是手下留情。
  
  只是這個情面,程鈞並沒放在心上。
  
  所以他會主動進攻。
  
  雙方的對峙,白少卿既然主用土系法術,而程鈞是劍修,那麼程鈞先主動出擊,也是理所當然的。
  
  即使程鈞不是劍修,白少卿也不會主動過來,土命的法術,厚重膠結,適宜防禦,在土地場內控場和進攻也有數種手段。但一旦近身,只怕不是程鈞這攻擊犀利到了極致的劍修對手。
  
  兩人之間,有整個戰場寬度的距離,至少有一百丈。
  
  這一百丈,或許就是分出勝負的關鍵。
  
  是天塹,還是通途?
  
  御劍術!
  
  長劍並沒出鞘,但劍光已經亮起!
  
  簌簌簌簌,劍光如雨一般,飛濺起來。程鈞的身影,在劍光之中,一閃而沒。
  
  白少卿神色凝重,從程鈞在原地消失的那一刻起,他的神識已經失去了程鈞的方向。劍影重重,壓迫的他的神識無法外放,對局面的掌控也有失控之嫌。
  
  對於全場控制見長的土命法術,失去對方的蹤跡,就相當於失去了控制的範圍,是相當嚴重的事,法術的釋放必將事倍功半。
  
  但是這對他終究不算什麼。
  
  他手中的萬法書,實在是一件奇寶。可以操縱諸般法術法門,而且源源不絕。但以他的能力。也只能操縱一卷。今天他選擇的土卷,雖然不及火卷威力龐大,不及水卷靈活多變,在守衛和控制方面。是絕對強橫的。
  
  「裂——」
  
  嘩啦!
  
  土地破碎!
  
  原本泥濘的土地,忽然脆如陶瓷。在很短的時間內龜裂。一道一道的裂紋瞬間綿延數十丈外,縫隙深不見底。
  
  然而,劍光來的速度太快。快到令人瞠目。劍光御空而來。似乎一瞬間就脫離了大地的掌握,毫不遲疑的從裂縫上空一劃而過。
  
  白少卿眼見劍光如水銀瀉地,依舊不動,一步也不曾後退,喝道:「突!」
  
  龜裂的地面上,無數石筍和石柱拔地而起。如劍一般指向天空。
  
  然而,還是太慢了。
  
  石筍和石柱升起的再快。也沒有見光快,排列的再密集,也沒有劍氣無孔不入的密集。
  
  瞬間過境,不能稍阻。
  
  劍光稍微一頓,分出星星點點的光芒,漫天飛舞,如雨點一般散在空中,周圍的石柱升起,本已經土石四濺,再加上劍光紛紛,早已混亂到了令人眼花繚亂的地步。
  
  但這也掩飾不住劍光的明亮。
  
  最明亮的劍光以比剛才更快的速度飛向白少卿。
  
  白少卿低嗤了一聲,手按在萬法書上,土黃色的光芒大放。一面面的土牆突兀的升起。這一會他並沒有沿著劍路的軌跡阻擋,而是由近及遠,現在自己面前升起土牆,然後如階梯一般,在外面升起,似乎是有先護自身,不及傷敵之意。
  
  有人調侃,土命法術就是在營造烏龜殼,得縮頭時且縮頭。白少卿如今顯然深得其中精髓。一面面土牆層層包裹,竟將他圍得水洩不通。他悠然站在土牆之中,似乎對於自己構築的甲殼非常滿意。
  
  劍來!
  
  劍芒剎那間到了眼見,突突突數聲,如摧枯拉朽一般,撕破了層層土牆。眼見已經到了白少卿跟前。
  
  迫在眉睫!
  
  在土牆碎裂了十之六七的時候,站在土黃色光芒中間的白少卿突然一笑,輕聲道:「碎!」
  
  原本還在劍光的堅持中搖搖欲墜的土牆突然爆裂,土石四濺!
  
  六七道厚重無比的土牆同時爆炸,聲勢極度浩大,稱作地動山搖,飛沙走石亦不為過。破壞力更是驚人,沙土石塊雨點一般爆炸開來,打在地上亦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將一片實地打得全是土坑。
  
  穿牆而過的劍光終於有一瞬間的抖動。
  
  白少卿微笑道:「裂——」
  
  在他身前的土地,突然開裂,不是像之前那般東一條、西一條的裂紋,而是完完整整的從中間裂開,形成了一道扇形的天坑。
  
  最後一擊:「埋——」
  
  倒塌的土牆本來已經成了一堆堆擱置在旁的浮土,隨著這一聲,如同活過來一般,驟然撲了上去,從天而降的土塊出其不意把劍光狠狠地壓了下去,壓在坑中。接著簌簌連響,土石紛紛填充在坑裡,眨眼功夫,已經把土坑填平。
  
  塵埃落定。
  
  場中,只剩下白少卿在最後一面土牆後戰力,在土牆前面,是一馬平川。
  
  少頃,白少卿長出了一口氣,哈哈大笑,在笑聲中,最後一面土牆緩緩降落。露出了前面的空場。
  
  當土牆越來越低的時候,白少卿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土牆降下,一個身影漸漸浮現出來,慢悠悠的浮在空中,好像亙古以來就在那裡,一動不動。
  
  那是程鈞。
  
  程鈞還是原來那個樣子,身上那件道袍一塵不染,一絲不亂,浮在空中露出微笑,彷彿在和白少卿打招呼。
  
  白少卿在這種時候,也不可能還不動容,盯著程鈞,啞口無言,露出了一瞬間呆滯。
  
  這一瞬間的呆滯,就決定了勝負。
  
  在白少卿呆滯的一瞬間,在他身後,土地突然裂開,一道劍光驟然飛出,這短短一人高的距離,談不上什麼時間速度。唯有電光火石而已。
  
  白少卿在一瞬間,沒有任何反應。只覺得脖子一涼。已經被一把劍架在脖子上。
  
  不必回頭,白少卿倒也乾脆,伸手將萬法書一收,道:「罷了,我輸了。」
  
  程鈞在他身後。也隨即將長劍一收,道:「白師兄,承讓了。」
  
  眼前那個猶自浮在空中的程鈞的身影,搖晃了一下,噗的消失了。
  
  那只是一個幻影。
  
  白少卿多少露出幾分沮喪的神色。道:「這道幻影是劍光凝結的麼?確實嚇了我一跳。」
  
  程鈞道:「是劍光所凝。不過是小計倆而已,偶然釋放,不過僥倖而已,倒是我投機取巧了。」
  
  白少卿道:「那是你時機拿捏得好。罷了,終究是我輸了。」
  
  其實,這個幻影雖然惟妙惟肖。而且因為是劍氣所凝,鋒芒畢露。最能震撼人心,但畢竟只是死物,騙不了白少卿多久,他的呆滯也只有一瞬間,瞬間之後,立刻反應過來。但是程鈞利用的就是這一瞬間,從地下飛出,襲擊得手,他的身法既已人劍合一,速度之快可想而知,在白少卿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得手,根本無需多爭取一點時間。
  
  這一回雖然是白少卿有些輕敵之故,但他修為本來就高,再加上久在九雁山,經驗也自豐富,無論天時地利,都站在他這一邊,可以說本來沒有輸掉的理由。所以他才限定時限,定下了對自己不利的條件。但這一次被反擊成功,確確實實被人完勝,他也找不到其他的理由。白少卿雖然驕傲,但器量還在,再加上被秦越一磨再磨,把必勝的心磨淡了,因此爽快的承認輸了,也不足為奇。
  
  而在程鈞這邊,他早就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本來就很少面上與人爭執,何況他還有自己的目的,既然白少卿態度轉變,他自然沒有咄咄逼人的道理,當下也自彬彬有禮。將長劍收起,轉而含笑走開。
  
  秦越在旁邊看著,終於長舒一口氣,讚道:「這一此打得不錯。雖然結束的這麼快有點出乎意料,不過到底是程師弟心思靈活,白萬象這一此也不冤枉。」
  
  秦越改口,叫程鈞程師弟,證明了程鈞的身份終於塵埃落定,正式成為了九雁山的一員,即使麒麟閣出關,也不會有任何疑問了。
  
  程鈞道:「多謝秦師兄謬讚。」
  
  白少卿抬頭,直接月亮猶自東斜,嘆了口氣,道:「還不到三更——真叫你成功了,一天時間,只怕將來九雁山新任諸閣,也不會有人破了你的記錄了吧?」
  
  秦越笑嘻嘻道:「那個自然,程師弟的實力,早已有目共睹。只怕我也不是對手,等你過了幾日到了築基後期,只怕朱老大遇見你也要謹慎三分。」
  
  程鈞瞄了一眼秦越,總覺得他笑得頗為怪異——雖然他一向不正經,但如今這表情,多少帶著點……
  
  諂媚?
  
  這是有求於他吧?程鈞愕然道:「秦師兄有何吩咐?但請直言。」
  
  秦越尷尬一笑,道:「原來程師弟看出來了?其實也沒什麼……」
  
  白少卿沒好氣道:「又不是什麼難事,不就是請程師弟不要在朱老大面前提起這一戰的始末麼?程師弟,朱老大最不喜歡咱們同門交手。雖然這件事是我挑起的,你也同意,但若讓他知道,多半還是會氣惱。他不會跟你發脾氣,最多訓斥我幾句,他就要倒大霉了。所以你若見到朱老大,千萬別說走嘴,若是真不小心走嘴,那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好了,本來也全是我的主意。」
  
  程鈞好笑道:「那有何難,我不提便是。」
  
  秦越恢復了一點常態,道:「唉,天意不可逆,真被人發現了,那就是該我倒霉了。程師弟劍閣新晉,還是要知會修道界一聲,尤其是斗星移海和西嶺劍派,他們是必須派人來賀的……」
  
  正說到這裡,在遙遠的山谷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獸吼!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30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37 編輯

二零六 空吼

   那吼叫聲音尖嘯,刺人耳鼓,雖在千里之外,卻也聲勢不減。在獸吼之中,還帶著一陣鈴聲。鈴聲長短有序,雖然吼叫如雷,卻也掩飾不住鈴音叮噹。
  
  白少卿臉色一變,連秦越神色也驟然端正,兩人同時道:「那貨來了。」
  
  程鈞一怔,這獸類尖叫之聲也算耳熟,仔細辨認,搖了搖頭,道:「怎麼聽著像空吼?想必是我聽得不真,那是崑崙道統的妖獸,本地應當沒有的。」
  
  秦越看了程鈞一眼,微感詫異,白少卿道:「程師弟竟知道空吼?不錯,我也是第二次聽到這孽畜的叫聲。今天來的竟是這畜生。」
  
  程鈞詫異道:「本地有這樣的異種……。」
  
  一句話說完,已經知道不對,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一個可能
  
  妖獸越境!
  
  有妖獸從崑崙界越境而來!
  
  可能嗎?
  
  別說前世根深蒂固的認知,就是今世,他親眼見到泊夜道人那破碎虛空的一劍,連空間都扭曲了,封印何等的徹底,這時候道宮並未主動放開封印,難道也會有妖獸越境?
  
  緊接著,他想到了九方谷中那不同尋常的靈氣,谷中村莊森嚴到誇張的防禦,九雁山幾閣承襲崑崙的道統,還有大風颳來的紫陽季蘭種子……,
  
  難道,九雁山兩界的封印,早就開裂了?
  
  秦越哈哈一笑,道:「程師弟,你來的好巧。第一天上九雁山,就能看見我們特別的風景。來,咱們一起去見識一下。你雖然已經是九雁山的人,但只有見識了那場面,才知道我們到底是干什麼的。」
  
  程鈞一笑,妖獸越界,是他憑藉各種見識忖度的,一來不一定對,二來一個普通的築基修士不應該猜得出來,因此也不多說,抱拳道:「有勞兩位師兄。」
  
  正說著,只聽山上一聲獸吼,一道雷光從天上飛過,眨眼已經到了近前,正是全身戎裝的傅之玉,騎著雷公豹趕到近前。她見了三人,長槍一指,怒喝道:「你們幾個做什麼?大敵當前,你們還在這裡打鬧。白師兄也該夠了吧?倘若九方谷有什麼差池,咱們一起死無葬身之地罷了。」
  
  白少卿臉色一紅。秦越一拱手,道:「今天是我等的不是。改日該當向所有同門師兄弟賠罪。如今大敵當前,咱們先上前要緊吧。」說著伸手一招,將自己的法器招出。
  
  程鈞這才看清楚,原來秦越飛行的法器,正是一塊圓圓的棋子。
  
  白少卿御劍而起,程鈞自然也跟著他們上飛劍,傅之玉一怔,指著程鈞道:「程劍閣也去麼?事到如今,他不是該在劍閣留守麼?」
  
  程鈞詫異,秦越道:「程師弟還沒看守劍閣,也不曾由麒麟閣解說劍閣職責,許多事情還不知道,因此不能擔任留守之責。今日他先跟咱們一同並肩作戰。到往後再行劍閣之責不遲。」
  
  傅之玉點點頭,道:「那也罷了。既然如此,今日也只好全力滅殺了。不過一隻空吼,料也無妨。」
  
  四人一同以極快的速度下山。四道光芒劃過夜空,直奔九方谷。
  
  半路上,秦越給白少卿傳音道:「你去給程師弟解說咱們這一趟其中因由。」
  
  白少卿抿了抿嘴,回音道:「這種事情一般都是你去解說的。」
  
  秦越翻了個白眼,道:「他是你師弟不是?你還想不想做一個師兄?」
  
  白少卿知道他在給自己與程鈞真正和解的機會,他雖然驕傲非常,但也非執拗冥頑之輩,臉色微紅,還是下了決心,劍光轉過,靠近程鈞,輕聲道:「程師弟?」
  
  程鈞禮數不缺,含笑道:「在。白師兄何以教我?」
  
  白少卿見他如此磊落,索性省下了許多尷尬前言,正色道:「程師弟可知道咱們這是去哪裡?」
  
  程鈞道:「我剛剛聽到妖獸吼叫,可是有妖畜入侵?」
  
  白少卿點頭道:「正是如此。可是你知道那妖獸從哪裡來?」
  
  程鈞故意道:「從西陲荒原而來?」
  
  白少卿搖頭,道:「西陲偏僻,除了九方谷,三千里之內沒有水源。別說妖獸,連野獸都餓死了。這妖獸是從山對面而來。」
  
  程鈞目光霍然一跳,口中道:「竟然如此!」心中道:果然如此!
  
  白少卿道:「劍祖既然傳授於你,可將九雁山的來歷給你看了?」
  
  程鈞點頭道:「已經大略知曉。」
  
  白少卿道:「嗯,那我也少費些唇舌。咱們九雁山作為崑山兩界的門戶,其實早在千餘年前,就已經關不嚴密了。」
  
  程鈞一驚,道:「這麼久了嗎?」
  
  白少卿道:「據九雁山的紀事記載,早在一千六百年前,九雁山就發現了妖獸越界的事情。當時越界的也說不上妖獸,最多算是崑崙界的異獸,連入道期也到不了。但確確實實是那邊的異種。當時九雁山就往上清宮稟報。上清宮的回覆是---除九雁山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九雁山以內百里,那是道宮高祖他老人家定下的規矩,旁人也無能為力。因此九雁山的麻煩,必須在九雁山之內解決。」說到這裡,白少卿的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一字一句道:「倘若九雁山不能抵擋,一旦開放門戶,天下再無九雁山。」
  
  程鈞目光一跳,這個決定相當決絕,可算是把九雁山眾人推到了絕境,倒也符合上清宮不拿他人當人的處事風格,道:「那——解決的了麼?」
  
  白少卿道:「不行也得行。當時沒什麼,來的不過是些許孽畜,大家一伸手就解決了。之後數十年沒有發現其他的異種,因此又沒在乎。知道數十年後,另有妖獸越界,才終於引起警惕。」
  
  程鈞道:「難道妖獸的級別是越來越高了麼?」
  
  白少卿道:「正是如此。開始只是區區野類,後來便來了妖獸,然後就是各種高級妖獸。現在已經變成小規模的獸潮。而且發作的也越來越頻繁,以前數十年來一次,後來十餘年便有事。到後來幾年便來,現在一年半載必發生妖獸越境。我們每一個人不得不銳意赴難,上前迎戰。我們也從原本與世無爭的世外門派,發展到了無時無刻不提高警惕,戰鬥在第一線的戰鬥門派。」
  
  他露出一絲冷笑,彷彿嘲諷一般的說道,「當然,上清宮雖然不派人來,但資源財富總是多有支援的,外面的人都不瞭解我們,只道我們如何風光逍遙。其實人們都不知道,我們時刻準備戰死。只怕只有全數戰死,崑崙界妖獸湧入,我們的使命才會被人得知。」
  
  程鈞心中暗道:可惜,就算全部戰死,你們也不會被外人所知。至少前世我只聽人說道統之爭如何慘烈,門派隕落如家常便飯,從不曾人提起過,九雁山在這千年之內,是如何戰鬥的。道:「阻擋得住麼?我記得僅僅空吼,至少相當於化氣為精的修士。」
  
  九雁山沒有築基期以上修士,就算築基修士也兵有九個。就算他們個個非常人,又有鎮閣寶物輔佐,但是修為和人數都如此劣勢,怎能夠一直頑強抵擋一千多年?
  
  白少卿道:「是啊,本來抵擋不住,好在九雁山,九方谷,是個風水寶地。在九方谷中,任何崑崙界過來的野獸的修為都會受到壓制。最高不過築基期,那些入道期的妖獸更是直接被打回野獸原型,也不足為慮。而且能一次通過的妖獸,最多不過三兩隻,剩下的小野獸,別說我們,就是九方谷中的村子都能抵擋一二。」
  
  程鈞道:「怪不得我來到九雁山下,看到村落建得像堡壘一樣,原來是為了抵禦獸潮來襲。那其中的幾個小修士,是不是你們放在那裡幫著村民抵禦妖獸的?」
  
  白少卿道:「那些都是我們九雁山的再傳子弟。我們所有再傳子弟都有印記辨認。凡是十五歲以下失怙的孤兒,又繼承了再傳弟子名分的,我們都會接來在此地教養,到了一定年紀再送回中原。一來不至於使再傳弟子一脈斷絕,二來也是幫助村民抵擋獸潮。當然他們若是能夠直接上九閣成為九雁山門人,那自然是好事。可是這種事太少了,幾百年來,也就只有陸丹閣陸師姐才是從那村落中上來的。她運氣很好,在九方谷之中住的那些年,竟一次也沒有遇到過獸潮。」
  
  程鈞點頭,怪不得陸令萱如此不諳世事,原來她從小在西陲長大,並未入世。可惜程錚當時年過十五,不然受到九雁山庇護,也不必由自己出面了。想了想,他又問道:「既然有獸類越境,那崑崙修士可有過來的?」
  
  白少卿道:「這個……千餘年倒是沒見過,想來靈山道統不許人靠近九雁山,那邊也有相同的規定吧。」
  
  程鈞問道:「我劍閣一般都是留守九雁山,那是什麼道理?」
  
  白少卿道:「這個……,我只知道劍閣是九雁山最後一道防線,似乎是劍閣可以對九雁山進行二次封印,所以就算我們死絕,劍閣也不能跨出雷池一步。但具體如何……」
  
  秦越在旁邊道:「程劍閣不要問了,白萬象也不知道。劍閣的職責將來你正位之後,麒麟閣會給你詳細解說。傅羅剎,我離開的這段日子,獸潮發生的時辰你記下來沒有。」
  
  傅之玉沒有出聲,隨手將一枚玉簡拋了過來
  
  秦越接過玉簡,神識一掃,眉尖微微一動,嘴唇一抿,手指掐算,低聲道:「越來越近了。快了,快了……,」
  
  白少卿一怔,道:「什麼?」
  
  秦越眉頭立刻鬆開,哈哈一笑,道:「我說快見到那些畜生了。看,那不是九方谷麼?」
  
  順著他的手指,夜色之中,只聽百獸嘶鳴!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33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41 編輯

二零七 血色瀑布

  九方谷。
  
  再次來到九方谷時,程鈞幾乎沒認出這個地方。在他印象中,這裡分明是世外桃源一般的寧靜深谷。這時已經被百獸嘶吼和踐踏,糟蹋的不成樣子。
  
  剛下九方谷,第一個看見的就是那唯一的村落。
  
  那村落原本不小,但現在已經被獸群圍得水洩不通。一群群黑壓壓的野獸圍繞在村落外,咋一看去,怕不有成百上千隻。那些野獸蹲在村落外圍,在離著圍牆一箭之地的範圍圍城了一個大圈子。並沒有圍攻衝擊,但是那一片片陰影,一雙雙幽幽泛光的眼睛和此起彼伏的嘶叫聲,令人心中悚然。
  
  現在的村落,高大的岩石圍牆已經全部合攏,原本的實木大門也堵上了層層巨石。牆後的柵欄上,蹲著身穿皮衣,手持弓箭的村民,還有那時聽過秦越講解法術的幾個小修士,一起站在第一排,直面著獸群的威脅。
  
  戰鬥一觸即發。
  
  程鈞見到這樣的情況,道:「好極了,戰鬥還沒開始,我們來的還不晚。」
  
  傅之玉看了他一眼,道:「當然不會晚。走吧。」說著倒轉回身,飛快的向山谷的另外一邊飛去。
  
  程鈞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秦越給白少卿打了個眼色,道:「小白,新人師弟交給你帶了。」說著跟著傅之玉離去。
  
  白少卿摸了摸鼻子,道:「程師弟,咱們跟他們走。這地方完全交給村落裡面的孩子。咱們的戰場在另一邊。」說著御劍追了過去。
  
  程鈞跟在他後面,臨走掃了一眼,登時發覺,那一群獸類,若論品種,也有一二可以稱得上妖獸媲美入道期修士的獸類,但氣息無一不是相當微弱。連胎息境界的異獸都很少,大多數隻是相當於尋常野獸,唯一可以稱道的,就是數量太多了。不然只有一二十野獸,一個入道期的小弟子也能夠獨立解決。
  
  略一思忖,程鈞道:「這就是九方谷的壓制作用麼?」
  
  白少卿道:「是。九方谷東方開始,最高限就是築基期頂峰,越往九雁山壓制作用越強,到了最後能壓制十之八九。反正我們沒看見過到了村落前,能夠超過入道初期開光境界的妖獸。當然它們數量是很多的,要是一發的衝過來,也難免動搖村落的根基。如果真有危機時候,村落會打開保命的鎮村陣法,敲鐘,然後我們會回去救援。」
  
  程鈞道:「等到敲鐘才回去救援,是因為這邊的戰鬥太緊,分身無暇嗎?」
  
  白少卿點頭道:「程師弟真正聰明。是,我們這邊才是生死存亡的戰鬥——雖然現在還達不到那種地步。不過看這獸潮的發展趨勢,早晚會變成生死存亡的戰鬥,所以我們要保證每一分力量都在前線。說句難聽話——」
  
  他頓了頓,終於說道:「我們不是為守護村莊而存在的,反而,村莊是依附我們而存在的。這邊的戰鬥贏了,其他的地方,包括村莊,才有存在的意義,就算有所傷亡,終究還能重建。我們這邊有閃失的話,村莊就是第一個祭品。生或者死——都是天命,不用放在心上。」
  
  程鈞點頭,輕輕嘆息一聲。
  
  不止是九方谷中的村莊隨時準備著成為祭品,即使是九雁山,也是隨時準備著被當做犧牲,放在祭台上。
  
  這一點在九雁山建立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
  
  程鈞說到底還是個自私的人,他不會真心跟隨九雁山傾覆,自然也不會跟著九雁山戰鬥到底。將來無論形式怎麼發展,程鈞到底還是會以自己為先。九雁山的信念不可能會超過他對天台的執著。
  
  只是,他還是覺得,這些人有些可惜了。
  
  程鈞又問道:「既然如此,那獸類為什麼不進攻?等他們的頭領麼?是那頭空吼麼?」
  
  獸類的靈智都不高,但弱者本能的聽從強者,比人類更能做到令行禁止,若是有獸王頭領節制,就會出現剛才那般如軍隊一般圍而不攻的情形。當然,若想讓這些畜類真的迂迴包抄,按照兵法行事,那就是力所不逮的事情了。
  
  白少卿道:「是。所以我們聽到鈴聲再下山,總是能提前一點時間來,不至於遲到。那越界的通道,越是小獸,阻力越小。所以每次獸潮的時候,總是小獸先出來。這些小獸智慧很低,一出來就往前面跑,於是都堆積在九方谷的前方。等到它們的王從對面過來,這才一起發動進攻。它們的首領每次都會改變,都是以最厲害的那隻妖獸為主。這一次是空吼,只能算是一般而已,你運氣不錯,第一次見到的戰鬥,並不是什麼生死大戰。」
  
  程鈞道:「我都聽見空吼叫聲了,怎麼沒看見影子?」
  
  白少卿道:「這個麼,你跟我來就看見了。到了,看那裡!」說著伸手一指。
  
  程鈞順著白少卿手指看去,只見那個地方,就是天柱山對著的高崖。
  
  當初程鈞第一次進谷,就見那山峰掛著一掛瀑布,從天而降,無依無憑,只覺得奇怪,這時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只見那瀑布在夜色下,已經變成血紅之色,泛著猩紅色的水沫,咆哮轟鳴不已。
  
  而在瀑布當中,有一個獸頭。
  
  那獸頭並非孤零零的首級,而是連在脖子上,只是脖子以下的身子,還在瀑布的對面,顯然,這個巨獸要穿越瀑布,但是從它的樣子來看,那瀑布彷彿不是一道水簾,而是突然凍住的堅冰,把它卡住在空中。
  
  面如巨猿,長吻獠牙,紫目重瞳,這是一頭成年的空吼。
  
  程鈞沒想到它被卡在這裡,不由一怔,但緊接著,他就發覺這巨獸並非完全卡住,而是緩緩地,一寸一寸的將身體往這邊挪過來,顯然正在努力的穿越著瀑布。只是它的動作相當緩慢,若不仔細觀察,原也不易發覺。那空吼顯然焦躁非常,一聲聲巨吼震懾四野。好在這瀑布的阻力與它聲音高低關係不大,它如此賣力咆哮,進展依舊不大。
  
  目光從空吼上移開——這種妖獸他見得多了,沒什麼好看的,程鈞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血色的瀑布上——這是什麼?
  
  誠然,它是連接兩界的通道,是空間封印的裂口,但是程鈞覺得,這種血色的液體,他前世也曾耳聞過。
  
  秦越和傅之玉靜靜的浮在周圍,看到白少卿和程鈞來了,傅之玉背對著他們,一言不發。秦越笑了笑,道:「程師弟,來看好東西。」
  
  程鈞笑道:「果然是難得一見的奇景。這傢伙雞貓子喊叫,倒也吵鬧。它怎麼人未到,聲先到,那不是給咱們報警了嗎?」
  
  白少卿冷笑道:「畜生就是畜生,它哪裡知道這翻越障壁如何艱難?一進入這障壁,深陷困境,自然要大吼掙扎,因此鬧個沒完。」
  
  程鈞道:「虧了這傢伙愚蠢。倘若有特別聰慧的妖獸,無聲無息花費幾個時辰穿越了障壁,那不就打我們一個冷不防麼?」
  
  白少卿道:「那怎麼可能?畜生哪有這樣高的靈智?」
  
  秦越看了一眼他,合十道:「三清道尊在上,壞的不靈好的靈,可千萬別有被這烏鴉嘴說中了的那一天。」
  
  程鈞道:「它現在卡在這裡,是非常好的機會,為什麼你們不動呢?擊半渡之兵,理當是……」說到這裡,他突然停了下來,道:「原來如此。」
  
  秦越訝然道:「程師弟好敏銳,這就發現了其中的關竅?」回頭對白少卿道:「比你當初可是聰明多了。」
  
  白少卿罵道:「你他媽剛才不是還在做和事佬嗎?怎麼如今改成挑撥離間這一行了?」
  
  秦越尷尬的一笑,道:「失誤。我習慣了。」
  
  程鈞一笑,轉頭看向空吼,神色凝重。
  
  他們之所以停留在此不打,是因為——打不動。
  
  空吼這異種,雖然並非什麼大妖,但也是真真正正的精魂天地妖獸。按照一般的情況,九雁山都是築基修士,就是他們幾個一起上,也絲毫動不得它一根毫毛。唯一可堪一戰的,就是九方谷本身的壓製作用。
  
  但是程鈞發現,從靈氣上判斷,似乎九方谷的壓制並沒有起什麼作用。現在空吼雖然動彈不得,但它的實力,雖然不如一個成年空吼應該到達的實力,卻依舊在精魂天地之內。再加上妖獸特有的皮糙肉厚,體力強橫,這時候他們所有的手段,只怕都是無效的。
  
  而另一方面,程鈞敏感的感覺到,那空吼的實力,是在一點點下降的。
  
  下降的速度,和它穿越而來的速度差可相仿。
  
  也就是說,九方谷的壓力,隨著那空吼身體進入的部分增大,在緩緩增大。
  
  怪不得秦越他們不動手,原來是要等著壓力大到一定的地步,能夠打得動才動手。秦越他們真元也是有限的,少做徒勞的攻擊,剩下的真元說不定就會起到關鍵作用。當然,若是等空吼完整越界而來,那它實力降低了,活動可也自由了,沒有瀑布限制它的行動,到時候再打,反而更困難些。這中間的平衡,應該是有一個分寸的。
  
  程鈞問道:「它最後的實力,大概會被壓到什麼地步?」
  
  秦越道:「大概會被壓制到築基後期頂峰,不到築基期巔峰。只論境界,比我還要高一點。不過這空吼身體強橫,比我要強上許多。但咱們人多,又是主場,只要這畜生成了築基期,那也不足為慮。」
  
  程鈞稍一合計,道:「可惜了,按照比例算來,若是等它降到築基期開始動手,只怕它的爪子也要伸出一隻來。到時候上去打,它就能還手了。」
  
  秦越道:「程師弟說的不錯,我算也是如此,只怕還要半個時辰。不過,你也知道,我們的實力也就是如此了。等等吧。」
  
  程鈞不言聲,四個人一起沉靜下來。
  
  程鈞目光從空吼身上再移開,再次盯在那血色的瀑布上,心中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
  
  關鍵點,應當還是在這瀑布上。
  
  時間如流水,在暗夜中緩緩流逝。九雁山剩下幾閣陸續到來,只除丹閣,秦越言道:「九雁山有規矩。除非生死存亡,否則丹閣不上前線。」
  
  程鈞點頭,若是如此,或許前世丹閣獨生,並非偶然。
  
  幾人一起等待,眼見那空吼大半個胸膛出來,一隻手臂也到了胳膊肘,眼見就要施展出攻擊手段。可它的氣息還在化氣為精徘徊。
  
  程鈞突然道:「我來吧。」
  
  幾人一起看著他,程鈞道:「難得它不能動,我試試御劍術真正巔峰的威力到底如何。」
  
  代絳哈哈笑道:「師弟倒是很有興致,說的我都想放手打一次了。」
  
  傅之玉皺眉,決然道:「不行。」
  
  白少卿也道:「不要了。你要全力出手,一會兒必然後力不濟,那時我們就非戰鬥減員了。不要冒險,再等一刻鐘就好。」
  
  秦越突然道:「你覺得有效果麼?它還在化氣為精的關卡以上呢。」
  
  程鈞笑道:「七成把握吧。」
  
  秦越點頭,轉頭對傅之玉道:「反正劍閣懸空已久,今天一戰,咱們本來也沒算劍閣師弟。就算他一會兒不在,也不算什麼。乾脆試一試,倘若成功,今後面對妖獸,咱們的策略說不定會更靈活些,對於這邊的戰鬥也是有好處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理由打動了傅之玉,傅之玉悄無聲息的駕著雷公豹倒退出去。她既然不反對,白少卿猶豫了一下也沒說什麼,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秦越指揮眾人讓出一條通道來,只有程鈞獨立前方。
  
  管離笑問道:「大劍修,你今日初次上陣,要不要我為你彈琴助興?」
  
  程鈞笑道:「多謝管師兄。」
  
  管離微笑,凌空坐在虛空,琴橫膝前,伸手一拂,一陣錚錚琴音驟然發出。
  
  破陣子,煞氣之音!
  
  程鈞閉眼聆聽,手中劍光愈熾,在琴音最後一個音節猝然而出時,猛地睜眼,劍光明亮,狠狠地擲向怒吼不止的空吼!
  
  全力出手!
  
  御劍術!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3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46 編輯

二零八 一劍之威

  劍出。
  
  光華大放!
  
  所有人,包括秦越和白少卿兩個築基後期,都沒看見這一劍的軌跡。但是劍波掀起的巨大氣浪將整個空間推得震動起來。
  
  九雁山門人受到震盪,同時後退,白少卿要開甲術硬頂不退,被秦越強行往後拉開,退避百丈之外。代絳出手,在所有人面前釋放了數個甲術符咒,隔開了重重衝擊。
  
  猩紅色的瀑布被劍光濺起巨大的水花,在夜色中與劍氣一起,混淆了空間的視線,光影、水花、氣浪層層交疊,整個場面一片狼藉。
  
  轟
  
  吼
  
  嘶吼和爆炸聲同時傳來,山崩地裂之中,野獸痛苦的咆哮幾乎被淹沒,只能種縫隙裡穿透刺人耳鼓的哀嚎。
  
  突然,哀嚎聲突兀的斷裂。與那空吼的痕跡一起,盡數淹沒在了劍光和波浪中。
  
  血紅色的液體倒捲,猩紅如此,似乎不僅是原本瀑布的顏色,似乎也摻雜了貨真價實的血液。
  
  真正的血腥氣,在一絲絲水汽當中,散發到了空中。
  
  這一下,傷到那傢伙了!
  
  眾人在遠處看著,都做出了相同的半斷,同時露出了喜色。傅之玉雖然仍是冷冷的神色,卻將手中的槍桿攥的出汗,第一個叫道:「幹得漂亮!」
  
  不管如何,空吼作為越境的大妖獸,即使不是一個致命的敵手,但也是相當危險的,能夠現在傷到它,一會兒少花些力氣,自然是最好一一何況看這個情形,那空吼傷的還不輕。
  
  等到劍光和爆炸聲停歇,應該能看到一個滿意的結果吧。
  
  管離手指一勾琴絃,突然道:「程劍閣在哪?」
  
  秦越先是搖頭,接著道:「想必在瀑布里面——他們劍修雖然號稱取敵首級於千里之外,一口飛劍操縱的出神入化,但要真正發揮最大的威力,非要近戰硬砍不可。應該是人劍合一,拿劍砍過去了。」
  
  管離皺眉道:「沒事吧?」
  
  秦越道:「沒事,劍閣的氣息並沒有任何減弱。」
  
  白少卿嘿了一聲,道:「衝鋒在前,刀斧不避。果然不愧是劍瘋子。」
  
  傅之玉霍然回頭,道:「怎麼,你瞧不起近戰嗎?」
  
  白少卿苦笑了一聲,道:「好吧,我又說錯話了。」
  
  正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又是一聲爆響!
  
  原本漸漸消散的血色氣氛中,突然劍芒再起,燦爛如星辰一般的劍氣又一次大盛。
  
  旁人還罷了,秦越微微變色,剛才那聲響動,和前面的巨響並不相同。後面的幾聲響動,都是程鈞前面一劍引起的連鎖反應,不過是劍風的餘波。但後面這一響,與程鈞第一次出劍的第一下有異曲同工之妙。明顯是程鈞再次出了一劍,引起了再一次的劍氣——
  
  剛才那一劍何等厲害,必然也耗費了他大部分精力,若無必要,程鈞是寧可遁出,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再此出劍的。
  
  對面混亂之中,有什麼值得他再次出劍麼?
  
  倘若是那空吼受傷之後,暴起還擊,程鈞不得不再次拔劍應付,那樣雖然不好,但總還在預料之中。倘若是別的……
  
  一股陰影籠罩在秦越心頭,作為常與天道打交道的天機閣,他的預感總是比旁人更準一點。
  
  秦越突然想起一句話,就像他剛才說的一一好的不靈壞的靈。
  
  程鈞這個死烏鴉嘴。
  
  顧不得多想,秦越突然道:「白萬象,風——」身後微微一閃,如棋盤一般交錯縱橫的光線驟然灑出,整個身子隨著光線延伸的方向,向瀑布滑去。眨眼間已經到了光線的另外一頭。
  
  天機縱橫,移形換位!
  
  白少卿一怔,不及發問,雙手掐訣,狂風頓起,大風呼嘯著,將眼前混亂景象上迷著的那層煙霧稍微吹散。
  
  秦越滑的雖快,但半途中,只見一物飛撲過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有人叫道:「秦——」他認得是程鈞的聲音,連忙伸手接住。只覺得一股大力一撞,程鈞狠狠地撞了過來,兩人一起倒飛出茫茫的煙瘴。
  
  白少卿開始吹風的時候,傅之玉駕著豹子橫上一步,攔在路中間。
  
  秦越和程鈞飛出來時,傅之玉先是舉槍便刺,待看清楚人影,大吃一驚,想要收回槍已經來不及,撒手扔槍,轉而伸手一接,正好接住兩人,連人帶豹吃了這一大力,倒退幾步,退到眾人後面站穩。
  
  那血色長槍橫飛出去,正好落在尹生雲面前,被她一手接住,立刻也是後退。代絳雙手連揮,一連串甲術符咒攔在眾人面前,將幾人保護在壁障之後。
  
  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令人目不暇接,但九雁山幾人始終此起彼落,分毫不亂,總算將局面穩住。
  
  秦越還罷了,最多是不小心被程鈞砸了一下,並無大礙。卻見程鈞在自己身邊突然伸手一點,招出一隻鴻雁來,坐在鴻雁背上,顯然是連自己御劍的力氣都沒有了。就見他臉色青白,神色頹廢,似乎元氣大傷。
  
  秦越頭吃一驚,收回天機縱橫的光線,拉著程鈞再退幾步,道:「後面怎麼了?」
  
  程鈞只覺得內裡一陣翻騰,一口血到了嗓子眼,還是嚥了下去,勉強支撐起身子,一邊伸手拿丹藥,一邊苦笑道:「秦兄,好的不靈壞的靈。」
  
  秦越臉色大變,只聽身後白少卿驚呼道:「好厲害!」
  
  秦越回頭,只見瀑布上硝煙已經被大風吹散,鮮紅的瀑布再次奔騰瀉下,水聲隆隆,咆哮不已。
  
  在那血色的屏障中依舊有一個獸頭。
  
  那已經是真正的獸頭,一個首級,而不是一隻妖獸的一部分——龐大的妖獸早已經失去了生命。
  
  原本完整的空吼腦袋,現在已經幾乎被劈成了兩半,顱骨被從頂心開始,整個的剖開。兩半勉強連在一起、沒有絲毫生氣的腦袋,掛著死白的眼珠,空蕩蕩的墜在僵直的脖子上。半邊身體沿著胸膛裂開了一條大縫,無論是切開的腦殼還是身上的傷口,都呈現了一種死白色,沒有血液,也沒有腦漿,只有奔騰的瀑布水從其間漫過。想必那些零零碎碎的液體,都被猩紅色的瀑布沖刷的一乾二淨。
  
  從傷口的情狀,可以清晰推斷剛才的情況。那空吼卡在瀑布中動彈不得的時候,有人用雷霆萬鈞的一劍,將那空吼從頭劈到腳,幾乎劈成了兩半瞬間砍斷了它的生機。
  
  一劍成功。
  
  即使是現在,那殘留的遺體上,天地元氣的痕跡也濃郁不散,這代表著屍體生前的境界——精魂天地的大妖獸。但是現在,它卻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成為了一堆可分解的材料。而始作俑者,無疑就是剛才那驚豔無匹的一劍,和使出那一劍的主人——程鈞。
  
  白少卿喃喃道:「真把它殺了,真把它殺了。精魂天地的妖獸……」突然轉回頭,對程鈞道:「好吧,我服了。」
  
  倘若剛才這一劍砍到他身上他的下場當然並不會比那空吼好。自然他不會如空吼一般僵立不動,身上也有的是底牌,但是略一算去,那些手段多半還是比不得程鈞。因為他的手段程鈞未必沒有,但是程鈞這一劍,他無可匹敵。因此他也乾脆直言服了。
  
  程鈞聞言,露出一個苦笑道:「白師兄…各位師兄師姐,準備跑吧。」
  
  白少卿一愣,秦越突然怒喝道:「媽的,你說後面跟來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東西?」
  
  程鈞道:「那是一隻……」
  
  正說到此處,突然,那死氣沉沉的獸頭突然聳動了一下。緊接著,原本死白色的皮膚驟然變色,漸漸變為了一種顯然的紫色,而且以一種飛快的速度膨脹了起來,如同鼓滿了氣的風箱,瞬間膨脹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大小,表面的皮膚一塊塊的綻起,粘稠的膿液從屍首上滋了出來。
  
  秦越大叫道:「甲符,全力。」
  
  代絳大吼一聲,雙手連揮,無數甲術符咒潮水一般飛了出去,一層層的甲術籠罩了周圍空場,鎮山閣絕非幸致,竟在眨眼間已經在前方層疊佈滿了三十層甲術。
  
  可惜,沒有時間佈置第三十一層了。
  
  哄!
  
  一聲沉悶的響聲,巨大的頭顱爆炸了。紫色的血肉飛濺而起。
  
  若論聲勢,這一聲遠不如程鈞挑動的劍氣,只有一團血肉橫飛而出。但那星星點點的紫色血肉卻有著極其可怕的破壞力,一絲鮮血飛出,默不做聲,已經如刺破泡沫的鋼針一般,腐蝕了數層甲術。
  
  一層……兩層……
  
  十餘層甲術被摧枯拉朽的穿透,將近二十層的時候,才稍微遇到了阻擋。好在血液雖厲害,畢竟飛的不快也不遠,一路腐蝕下去,也一路墜落下去。
  
  最終,在還有最後三層甲術時,血肉耗盡了力量,緩緩地墜落。
  
  前奏結束。
  
  一聲細細的鳴叫傳出,一個腦袋從空吼巨大的頭顱中鑽了出來。
  
  那腦袋醜陋不堪,乍一看,如同一隻大蜥蜴,只是長著一對伸出口外的獠牙,裂開的紫色皮膚好像爆炸前的空吼腦袋。蜥蜴頭一伸一縮,從空吼殘存的屍體裡往外擠,不一會兒已經鑽出大半個身子來。只見它渾身濕淋淋的彷彿剛從泥塘裡爬出來,看樣子有些懶洋洋,但目光中偶爾泛出的股凶光又比剛才那空吼兇狠百倍。
  
  嗤——
  
  大蜥蜴跳了下來,三丈長短的身體輕輕一躍,隨意的跳過了剛才卡住空吼動彈不得的瀑布壁障——而為它通過撐起通道的,正是那空吼貫通兩界的屍體。原本擠成一團血肉的空吼屍體,現在已經貫通,透過它的血肉,能看見一絲對面的天光。
  
  大蜥蜴落在地上的時候,雖然並沒有外放氣勢,但蘊含的威壓絲毫不隱藏的告訴旁人—這是一隻精魂天地的妖獸。
  
  程鈞苦笑道:「我現在說還晚嗎?它是一隻行尸地龍。」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21 15:3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21 16:52 編輯

二零九 選擇

  行尸地龍!
  
  程鈞一句話出口,場面就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代絳開口問道:「行尸地龍?那是什麼?」
  
  程鈞一陣無語。
  
  程鈞說的鄭重,但無奈何這個名字對於其他人沒什麼震撼力可言。九雁山,包括秦越,都是山這邊長大的,認得的崑崙界妖獸十分有限。大抵是那邊過來一種,他們就認得一種。雖然千年積累,九雁山上已經有些妖獸資料,但崑崙界何等廣大,妖獸種類數不勝數,程鈞也不敢說個個認得,如何能苛求其他人。
  
  秦越道:「代鎮山看著點場中,大家退後,這妖獸與咱們之前見過的不一樣,智慧很高。程師弟,幫我們解說一下這妖獸的來頭。它是如何了得?」
  
  程鈞道:「秦師兄說得對,這行尸地龍確實狡猾非常。它生長在崑崙界的山陰陰暗面,依靠吞噬腐屍為生。因此煉的全身如腐皮,刀斧雖然能砍動,卻對它無傷。更滿身是屍水臭氣,它咬人一口,就足以感染致死。」
  
  修道界都有陽光和陰影,就如魔修雲集的焉支山是燕雲寶境的陰暗投影,崑崙山的山陰,是鐘靈毓秀的崑崙山陽的陰暗面。
  
  不同於焉支山的魔修,崑崙山陰死氣纏繞,不見陽光、冤鬼之類的怪物。除了專門吸收死氣的鬼修,終年見不到一個活物。
  
  但在界山陰的陰暗面,卻藏著這麼一種神秘而且強大的妖獸。
  
  行尸地龍,論自身實力,未必比得上空吼,但也相差不多,但更重要的,是它狡猾遠勝其他妖獸,經常隱藏與地底,一面偷襲來往殭屍,一面鑽地刨多年的古屍,上萬年的古屍只剩下幾根骨頭,它也來者不拒。更重要的是,它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可以寄居其他妖獸體內,不是產卵寄生,而是一隻三丈長短的成年地龍,直接鑽入其他妖獸體內,死活不離。甚至被寄生的妖獸死了,它還能寄生屍體之內,行動如常,因此叫行尸地龍。它還能在關鍵時刻破體而出,將原本強大的妖獸做了自己的養料。
  
  說到這裡,程鈞本來還有一句話,但是強壓了下來——行尸地龍很少有自由之身。這種妖獸本來就極其稀少,陰暗面另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專門捕捉行尸地龍,導致行尸地龍的數量越發減少。他所見過的行尸地龍,都是修士的靈獸。
  
  眼前這一隻,究竟是不是自由之身,他也說不清楚,他現在的眼力不行,沒法準確的捕捉靈獸契約的存在,因此也就不說了,地龍的主人至少也是真人。眼前的情況反正對付不了,應付一頭妖獸和應付一人一獸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
  
  這一隻行尸地龍,就隱藏在空吼背上。那空吼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竟從瀑布越界而來,它拚命掙扎越界,那地龍隱藏體後,不出分毫力氣,最後還利用那空吼屍身為通道,竟也能夠順利越界,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當時程鈞全力出手,劍意全力催動,破壞力驚人,一劍就將空吼斬殺,卻不幸正落在行尸地龍面前,被行尸地龍偷襲。也虧了他一向謹慎,說是全力出手,但終究留下兩分力,還有再出劍的餘地,這才勉強偷出一線生機,全身而退,饒是如此,首當其衝也受傷不輕。
  
  好在外面還有好幾人接應,九雁山的同門配合得當,程鈞也留出了醫治的時間。
  
  行尸地龍來到場中央,九雁山眾人雖然色變,但都還鎮定,依照原來的方位站好,準備迎接前所未有的強敵。
  
  白少卿平靜下來,眉毛上挑,露出幾絲冷峻,但還是壓不住心中驚怒,道:「就算是強大的妖獸越境,一次兩隻三隻,咱們也不是沒見過。但是這是怎麼回事——這行尸地龍的修為竟沒有被壓制!」
  
  是的,這行尸地龍,雖然腳踩在九方谷的地面上,它還是貨真價實的精魂天地。
  
  那是足夠把整個九雁山諸閣滅殺於此的力量。多少年,從沒有人能在性命天地滅殺精魂天地,程鈞也不能。
  
  程鈞剛才得手,是因為天時地利,一個精魂天地被卡在半途之中,動彈不得,而且還是冥頑蠢物,可以說除了皮厚,沒什麼精魂天地的威能,既是如此,程鈞還是竭盡全力,加上劍祖惠賜的力量,這才一劍斬殺,而且在後面的逆襲,還差點把自己賠下去。
  
  但現在,他們面對的是一隻養精蓄銳,狡猾如狐,精神完足的精魂天地妖獸,比一般精魂修士還要難纏。
  
  這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質量相差相當懸殊。
  
  秦越目光在已經被穿孔的空吼屍身上,滾滾的猩紅瀑布從它身邊傾瀉而下,緩緩道:「這道封界,咱們向來信任,看來終究是有機可趁。難道說,不經過瀑布而來,它的修為就不會被壓制麼?」
  
  若是如此,這天塹一般的九方谷原來根本不足為憑。越界的精魂妖獸,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甚至更高等的妖獸,也可以取道而來。這次已經是一場劫難,下一次……
  
  九雁山,還能存在下去嗎?
  
  不過,這也是杞人之憂了。
  
  即使秦越向來遠慮,如今火燒眉毛,也得且顧眼下。這條行尸地龍,就夠大家喝一壺的了。
  
  在雙方之間,還隔著一層層的甲符,那是代絳之後又補上的,或許不值一提,但是能給其他人留出一線時間,這一線時間,本來或能博得一線生機。若按照程鈞的想法,現在眾人一起退去,還來得及。
  
  但是,沒有人退!
  
  所有人按照自己的位置,以最合適的陣型列好,死戰到底!
  
  程鈞敏感的發現了場中的氣氛,因此他也沒有開口。雖然他不能理解眾人寧死不退的心情,但既然出現了,肯定就是有原因的。他不好胡亂出言,以免太過突兀,成眾矢之的。
  
  不戰而退,確實不是個好習慣。先打一場看看。
  
  這時,秦越目光出現了一絲掙扎,突然道:「程師弟,你能動嗎?」
  
  程鈞一怔,道:「倒也沒大問題。」
  
  秦越道:「那好。你先回去。回劍閣鎮守。」
  
  此言一出,九雁山弟子同時轉頭看向秦越,這句話說得甚是突兀,管離眉頭微皺,終於低下頭沒有說話。
  
  程鈞訝然看了他一眼,不確定他是不是在試探自己,因為這話說的太失水準,道:「事到如今,還守個屁啊。留在這裡,無非一死而已。」
  
  秦越突然道:「你敢死嗎?」
  
  程鈞挑眉道:「有何不敢?」這句話順口而出,絕無猶豫,也不能猶豫。
  
  秦越道:「那好極了。如今情勢已到絕境。我們所有人不可能離開封印之前,但你可以。劍閣看守之責,本不在於戰場搏殺。你現在趕回劍閣,等我們的消息。等到我們都死了,這蠢貨踏出九方谷的一刻,你在劍閣前面以劍祖留下的劍意自戕,劍祖會降下二道封印,封住九雁山,那時危機自消。」
  
  程鈞目光一閃,道:「好。」突然手中長劍一閃,狠狠地向瀑布射去。
  
  長劍劃過一道亮光,從空吼的嘴裡飛了出去,將空吼的腦袋往後一推,推出了許多,只剩下一段短吻,還殘留在瀑布當中。
  
  秦越懂得他的意思,道:「一會兒我會將那空吼屍身移開,把這個通道堵上。」
  
  程鈞道:「剛才我那一劍傷了他的舌頭,想必有些效果。它不敢輕易張嘴,毒液的威力就小了許多。」
  
  秦越道:「知道了。」
  
  程鈞再和秦越對視了一眼,見他目光沉鬱,終於在心中揣測出了一點意思,嘴角一挑,道:「那我先走一步。」
  
  秦越拱手道:「程師弟好走。這一回把你帶上山來,是我對不起你。」
  
  程鈞一笑,拱手轉身飛走。
  
  管離等到程鈞走了,突然道:「要劍閣降下斷龍石,並非只有血祭一種方法,歷代劍閣也沒有為九雁山殉葬的使命。他本可以不死。劍閣本來就不該死在前線,他是新人,不比我們在九雁山多年,心血相連,你何必逼他?」
  
  秦越目光幽幽,道:「他也可以選擇走。趁此機會離開九雁山。」
  
  其餘眾人驟然轉過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秦越道:「我給了他選擇的機會。死或者走,都沒關係。他聽得懂。對於九雁山來說,封印破裂,咱們都得死。但他其實還不是劍閣,就算離開九雁山,也不過是多放任一隻精魂天地的妖獸肆虐了,以道宮的手段,終究是能解決的。他何必非死不可?」
  
  白少卿挑眉,道:「所以你故意說血祭,希望他直接離開?」
  
  代絳道:「你說的好像他一定會離開一樣。我倒不覺得程師弟會這麼……選擇。」他將類似於怯懦的字眼強壓了下去。
  
  秦越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真正的神算,程鈞做什麼選擇,我怎麼可能預測呢?要是你的話,我就能猜中了,程鈞麼……」他笑道,「他多半會當我給他兩個選擇都是放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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