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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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34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12:39
一百七零 清麓

  秦越聞言站了起來,笑道:「好一個逆天而行。聽其言,觀其人,捨我程老弟其誰?老弟終於出關了。」
  
  程鈞含笑拱手,道:「秦兄真是稀客,快請坐。景樞,準備好酒好菜,晚上與秦兄接風洗塵。」不知道為什麼,秦越這程老弟的稱呼讓他想起了長林道人,不過面上沒有顯露出來。
  
  秦越道:「不要太客氣,酒菜什麼的,不要太豐盛。聽說你們這裡做靈禽很有一手,當年張真人在此吃過一次,一直唸唸不忘。」
  
  程鈞道:「對對,給秦兄燉一隻肥雞。多放蔥蒜。」
  
  秦越忙道:「這也太沒誠……」程鈞攔住他話頭,轉頭對景樞道:「還不快去?」
  
  等景樞忍著笑出門,程鈞再度拱手道:「本地簡陋,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秦兄見諒。」
  
  秦越嘖嘖道:「罷了,反正這次來,我是要在你這裡多住幾日的。到時候什麼好東西都有時間吃。」
  
  程鈞嘴角一抽,秦越轉過話題,道:「還沒恭喜程老弟,進步神速,又突破了一重境界。」
  
  程鈞一笑,進步神速?也算是吧。三年時間對於尋常築基修士來說,也就是鞏固境界的時間。但程鈞的條件太好,築就的是完美的無上道體,境界本來不用鞏固。他自己經驗豐富,手中物資又充足,聚靈陣再次升級,再加上這三年中手下有人,有事弟子服其勞,他只需專心修煉,三年跨過一個境界也不足為奇。
  
  秦越接著問道:「不過我是才疏學淺,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定上丹田還是下丹田?」
  
  程鈞並沒有明確回答,只道:「我的功法比較特殊,不講究這個。」
  
  其實,這就是與完美道體配合的極品功法的作用,一般旁人築基成道體的時候會在紫府或者丹田留下種子,作為下一個時期定府田的基礎。所以修士按照順序,從築基初期晉陞到中期,總是最容易的。而從中期到後期因為沒有成道體的時候做種,所以晉陞難度倍增。終身滯留築基中期的修士數不勝數。
  
  而程鈞形成道體的時候,一是完美的無上道體的特殊作用,二來他有意控制,真元一分為三,在體內同時留了三個種子。
  
  而他配套的從前世傳承中得到的功法也是別闢蹊徑,在每一次晉陞的時候,都在三個種子中擴展三分之一。
  
  也就是他不用選擇是先增長神識還是先擴充真元,每一次晉陞,都是神識、魂魄、真元同時增長。這樣雖然比單獨開闢一個丹田的增長幅度小了不少,但是勝在平衡。平衡之道,最合天地大道。
  
  而且,因為每次都是增長三分之一所以他晉陞中期、後期、巔峰的難度是一樣的,壁障極薄,更不必提最後三次晉陞的總量遠超旁人,再加上他的手段百出實力絕非同級修士可以望其項背的。
  
  不過這個原因牽扯太大,就是最親近之人也不必多談何況對秦越這身份詭異的人。程鈞隨意的轉換話題,道:「既然秦兄現身小觀,又已經改口稱上人為張真人,那麼想必紫霄宮那邊……」
  
  秦越含笑道:「塵埃落定。如今可以稱呼清麓真人了。」
  
  程鈞微微一驚一、好快!這個過程比前世快了數倍,基本上沒有連留給天下動盪的時間,對於將來的情勢自然也有極大的影響。這對他來說,很難說是好是壞。
  
  區區三年時間,張延旭能脫穎而出,除了他本人實力大增之外,應當還有別的變數。
  
  想必秦越這個狗頭軍師一樣的傢伙,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吧。
  
  秦越起身,伸手拿出一卷白玉簡,肅然道:「程觀主,這是紫霄宮諭令。」
  
  程鈞也跟著起身。紫霄宮諭令是宮主親自簽發的手諭,而且必然是重大事宜。身為守觀的觀主,雖然不至於像俗世官員見了聖旨一般三跪九叩,起碼的恭敬還是應當的。
  
  秦越道:「宮主諭令——奉上清宮令,清麓真人張延旭接掌九十一代紫霄宮主。接印儀式六月十五舉行。詔盛天郡城守觀以上觀主六月六日之前入京紫霄宮前朝見,以上。」輕輕將諭令一拋,扔給程鈞。
  
  程鈞接過,自己又讀了一遍,笑道:「我可還不是郡守觀觀主呢。范道城的守觀觀主,可沒有朝見的資格。」
  
  秦越道:「你馬上就是了。別說你剛剛晉級,修為上本來就有了資格,就算沒有,張……清麓真人如今身份不同,這點主還是做得了的。」說著他笑嘻嘻的坐回椅子上,道,「我親自下來陪你一起進京,如此賞光,這一個月的酒飯,你就負責招待了。」
  
  程鈞道:「一個月的酒飯?難道你修煉的功法也特殊,到了築基後期都不能辟榖?」
  
  秦越道:「不是、,我就是這麼一說。」又笑道,「這一個月時間你可要抓緊了哦。進京有許多大事不說,回來還要跟我去九雁山,一年半載也回不來了,後事要安排好了。」
  
  程鈞沒空去挑他「後事」這種用詞的差錯,皺眉道:「誰和你去九雁山?」
  
  秦越笑嘻嘻道:「我和張清麓打賭,五年之內他一定會成為宮主。結果現在出來了,他輸了,於是就把你輸給我了。」
  
  程鈞啼笑皆非,道:「因此我就必須跟你上九雁山?別說我同不同意,你們麒麟閣和其他諸閣的看守同意嗎?」
  
  秦越道:「朱老大閉關衝擊築基巔峰去了。麒麟不在,天機為首,我同意了其他人怎麼會不同意?除非劍祖不同意,那基本上不可能。我得到你的任命,告祭劍祖的時候,劍祖光華大放,分明就是十分眷顧與你,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他笑道,「你看,開心也是他,惱怒也是他。你何不高高興興的跟我走。你想想,至少還有一個人死皮賴臉的求你,你就當自己是心軟卻不過情面,給那這個小子一個面子罷了。」
  
  程鈞手指交叉,道:「你可真能豁的出去,這般貶低自己。」
  
  秦越道:「我說的那小子是張清麓。當然你認為是我也行,反正我又不會因此噎著。不過想像一下有道宮宮主真人求你,你不覺得能更好的安慰自己嗎?」
  
  程鈞哭笑不得,心道秦越這樣的奇葩,真是和他理論不得。挑眉道:「既然如此,那我還要去挑閣麼?」
  
  秦越表情微微一滯,道:「啊哈,你居然知道挑閣這個規矩。可見你為了進入我們九雁山,也做了許多功課嘛。還說不想去。」頓了一頓,他道,「挑也可,不挑也可。你是我帶上山的,若是不願意挑,你的那份背在我身上了。」
  
  程鈞道:「不用。」
  
  秦越一挑眉,道:「你願意……」
  
  程鈞道:「不就是一路逢閣挑戰,帶劍上山麼?若我不去,那誰也不能讓我上去一步。若我要上山,自然拾階而上,步步登高。何必托庇於他人?去都去了,還委委屈屈,扭扭捏捏,像什麼樣子?」
  
  秦越讚道:「好,這才像我劍閣的樣子。我掐算天象,七月十一日,是最好的日子。我陪你上山,到時候——」他站起身笑道,「一劍挑七閣。」
  
  程鈞道:「七閣?怎麼少了一閣,不挑天機?」
  
  秦越道:「按照規矩,應當是從最低鎮山閣開始挑起,一路向上,直到來到自己的閣前。如果願意繼續,還可以一直往上到最頂端。不過規矩是挑天機不挑麒麟。麒麟閣前不動劍,這是九雁山的鐵律。天機就是我,我也不需要你挑。劍閣排名僅在我們之下,位列第三,底下六閣你是一定要通過的。剩下就是劍閣,劍閣中還有劍祖在堂,你若不得允許,也終究不得其門而入。因此算是七閣。」
  
  程鈞道:「原來如此。說的我倒有些期待了。」
  
  秦越笑道:「其實歷次挑閣大家都是適可而止,只要稱量新的同伴,做到心中有數就足夠了。誰還真的緊追不放?畢竟這裡是九雁山,不是什麼其他亂七八糟的門派,能上九雁山的人,個個都是最出色的。」
  
  程鈞道:「是嗎?我倒聽說,這挑閣之戰也有激烈到甚至名動天下的經典戰役。」
  
  秦越笑道:「那全看是誰。像丹閣、水閣這些師兄弟上山,大家都要和和氣氣的,意思意思罷了。但是羅剎閣,還有你劍閣的傳人麼,本是為戰而生,若是不好好地稱量一番,倒有些遺憾了。不過,以你老弟的本事,就算要憑實力打上去,難道有什麼問題嗎?九雁山除了朱老大應當也是築基巔峰。其他連我在內,有三個築基後期。餘人都是築基中期。中期不必提了,後期的修士,我是不上的。陸丹閣最是平和好性兒,她不對人輕易如何。還有一個白萬象……」
  
  他想了想,笑道:「就那小子你要小心一點,他是最傲氣不過的,又好鬥,當初可是一路打到了天機閣。差點連我也放翻了。當時他還是築基中期。現在他又成了築基後期,怕是我也是不是他對手了。如果你要和他硬碰硬的交手,我是十分歡迎的,到時候我教你幾招,不能贏他,至少也要衝破了萬象閣這一道關。」
  
  程鈞笑道:「那到時還請秦兄指點。如此我就和秦兄走這一趟。」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1:54
一百七一 祖宗

  如今正是四月末,典禮要在六月初舉行,上京的路途雖然不近,但是從空中飛過去,四五日功夫綽綽有餘。程鈞打算六月初一啟程,如今離著上京還有一個月時間,他正可以安排些事宜。
  
  紫霄宮新宮主接位的事,乃是盛天修道界一件大盛事,道觀有義務出榜,昭告修道界,安天下修士之心。程鈞也是身體力行,大張旗鼓在下陽郡郡城及各個道城安榜數日。還派人把榜文送往尚無守觀的上陽郡,一同張榜,普天同慶。
  
  另一方面,就是安排自己這邊的日常事宜。
  
  如今程鈞手下有些人,但真正得用的人不多。還是程錚修為最高,在聚靈陣的幫助下,他離著築基只有一步之遙,比剛剛進入入道九重的景樞高出一線。不過他如今不在。半年前進入入道巔峰的時候,他向程鈞請求回上陽郡,說是找幾個真正的朋友回來。
  
  程鈞考慮到築基也需要機緣,不是誰都像他一般水到渠成的,因此出去遊歷一番也沒有壞處,這才放他出去了,不過告訴他不許去上陽郡城找程家。現在程鈞有事要出門,發了信召他回來。
  
  程鈞考慮良久,還是把程錚放在郡城替自己守觀,帶著景樞進京。畢竟景樞鶴羽觀觀主的身份還要再確認。程錚的修為也勉強壓得住場子。范道城這邊交給沖和,青龍觀則交給程鈺。對於這番佈置,景樞聽聞能去道宮見見世面,自然喜出望外,程鈺心中雖然想去京城紫霄宮,但她並未任性,甚至沒有表現出明顯的異議,接受了程鈞的佈置。
  
  沒辦法,程鈞就這麼點人手,雖然這幾年也收了些尋常道士,但別說沒有人才,就是有了,也不足以完全信任,最多放在輔助的位子上。
  
  人事佈置完畢,大事就沒什麼了。這范道城他已經整治了整整三年,倘若到了現在,還至於他前腳離開,後腳這邊就生亂,那也太失敗了。
  
  程鈞召回程錚的信還沒發出去,程錚自己就回來了。跟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個年輕修士。程錚介紹說,這是他的朋友,叫做安楓。
  
  程錚當年也是一擲千金,呼朋引伴的大少爺,交朋友不計其數。但是經歷了兩年逃亡之後能夠聯繫的,都是真正不避危難,重情重義的好朋友。程錚的運氣不錯,這麼多酒肉朋友之中,至少有三四個值得交往,在程鈞看來,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
  
  雖然程錚後來為了保全他人,也為了隱藏行蹤,並沒有聯繫過他們,但畢竟這份情誼是假不了的。大浪淘沙,能分辨出這些真金,已經是他的幸運。
  
  只是程錚的朋友中到底還是修道家族的子弟居多,這些人大多有家有業,程錚如今也遠遠稱不上衣錦還鄉,回去最多是聯繫上他們,敘敘前情,真正拉人是談不上的,最多埋下些人脈。
  
  只有這個安楓,卻是程錚無意中結識的散修,早在他還在程家的時候就認識,兩人意趣相投,結為好友。當時他還隨同程錚回到程家,程浙已經起意,收了他做記名弟子。
  
  到後來事發,這段師徒緣就沒有繼續下去。
  
  在程錚離開家門之後,偶然遇到敵情,和安楓共同攜手作戰過,不過後來在亂中失散,也就斷了聯繫。這回程錚回上陽郡,偶然再次相見,就將他拉了回來。
  
  程鈞對程錚的朋友自然還是很客氣的,三言兩語聊了聊,發覺這孩子跟程錚當初很像,有一股子衝勁兒,血勇剛烈,倒是個好孩子,只是略顯衝動,還需要磨練。把他交給程錚磨礪那是不行的,除非程鈞有心把他帶在身邊調教幾日,但現在也沒有熟悉到那個份兒上,只好先讓他跟著程錚留守在郡城。
  
  讓安楓先回去休息,程錚私下裡對程鈞道:「大哥,程家有人來了。」
  
  程鈞一皺眉頭,道:「你回程家去了?」
  
  程錚連忙道:「我可沒有回去。大哥不吩咐,我也不會現在就急著回去找不痛快。只是我多少對那邊消息關注一點,得知程家的老祖宗出關,往下陽郡來。我想大哥在下陽郡沒有特意隱瞞身份,程家多半知道你的身份。那人多半是來找大哥的,所以急忙趕回來了。」
  
  程鈞一怔,道:「老祖宗?那是誰?」
  
  程錚道:「老祖宗就是程家修為最高的長輩,比族長還高兩輩。一般人說程家有三個築基修士,包括程bó在內的兩個都死在西城了。程家應該只剩下族長程兆一個築基修士。但是我這回去上陽郡,才知道程家還隱藏著這位老祖宗,早在一百年之前就巳經築基,如今已經是築基後期的修士了。在上陽郡中,可以與原本的守觀觀主不相上下,只是一直隱藏不出。後來直到三年前程家大變,這才出關主持事宜。」
  
  程鈞點頭,道:「你說他三年前就出關了麼?」
  
  程錚道:「是。三年之前,程家,穆家,嚴家三家同時出現大變故,程家和穆家的老祖宗相繼出關穩定局勢,都是築基後期的高人。但是嚴家沒有老祖宗,因此情勢急轉直下,如今早已退出位置,龜縮在郡城一角,苟延殘喘而己。程家和穆家暫時瓜分了郡城的權力,但是畢竟實力上損失不小,上陽郡其他城鎮的家族他們管不到,整個郡還是一團亂麻。」
  
  程鈞道:「那他怎麼會想到找我?」
  
  程錚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大約三日前吧,我得到的消息,是程家老祖宗似乎決定出來找您了,不知道如今到了沒有。」
  
  程鈞算了算日期,道:「行了,我知道了。老祖宗麼…」他若果然來找我,那我就見見唄。」剛說到這裡,眉心一動,笑道:「說誰誰到可見背後不能說人,有一位築基後期的道友駕臨了啊。」
  
  程錚一動,道:「您要如何招待他?」以程鈞的輩分,叫那老祖宗祖爺爺還不夠,老祖宗上門,應當親迎的。不過現在連程錚都不在程家的家譜上,程鈞這壓根沒有出現的也就更不必說了。況且以程錚對程鈞的瞭解,這大哥對晚輩弟妹都極是照顧,但對於長輩似乎很不怎麼感冒越老的他越煩。
  
  程鈞一笑,道:「那就要看他如何求見我了。」
  
  正說著,一個、小道童進來道:「觀主,門外有一老者求見。」他猶豫了一會兒,道,「他說他叫程般。」神色微微有些怪異。
  
  程鈞嗤的笑了出來,道:「你別這麼遲疑,他原話怎麼說的,你一字一句學出來。別怕冒犯我。」
  
  那道童臉色有些抽搐,好在他知道程鈞是不輕易發脾氣的,大著膽子道:「那人從天上飛下來,指著我說道「娃娃,去告訴你家觀主,就說程般來了,叫他出來迎接。倘若他不知道程般是誰,叫他問問程錚。」
  
  程錚聞言臉色一變,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問我?哈哈,好笑了,我怎麼知道明明晌晴白日,天上會掉下來什麼奇怪的東西?」
  
  程鈞含笑止住他,對那道童道:「你涵養相當不錯,如此妄人上門都沒有生氣,果然是做知客的好材料。賞你十塊靈石。再去把他請進來吧。記得先禮後兵,倘若他果然為此惱怒,你叫他有火進來衝我發,別在外面惹人笑話。」
  
  那道童諾諾應退。
  
  程錚轉過頭,微微皺眉,對程鈞道:「大哥,莫非我猜錯了?我本來以為他是來交好您的,莫非其實是來尋仇的?」
  
  程鈞道:「差不多,應當是來交好的,至少也是來談合作的。」
  
  程錚搖頭道:「那不對吧?交好就是趕上門來充大輩兒麼?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程鈞道:「因為他本來就是大輩兒啊。我很理解他,真的很理解。當祖宗當久了,你讓他一下子裝孫子,那是不可能的,總得有段時間的適應期。」
  
  當初他從天上落地,可是適應了整整一個月的時光。不過,那時他是不得不適應,而那位老祖宗,卻是沒必要,在那人心中,程鈞和程錚是自己不知多少代的孫子,難道還真得要拉下臉來給孫子賠小心?
  
  說到底,前世程鈞站得地位雖高,但一直感受道四面八方壓力,處處遇到高人,雖然上位,卻從來不曾唯我獨尊,相反,還頗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而這位老祖宗,一直被家族捧著,在家中閉關稱王,怕是養成了天王老子的性情,再加上壽元將盡,性情孤僻些很容易理解。
  
  程錚道:「那我陪您去見他。」
  
  程鈞笑道:「你回去一你見他做什麼?他說話又不好聽,留在這裡找罵麼?何況你面嫩不好說話。我可最見不得充大輩的人。」
  
  程錚點頭,從後面出門。就聽有人大步進了院子,人未到,聲音已經遠遠傳來:「好啊,我程家出了這麼忤逆的種子,列祖列宗都跟著你一起蒙羞。你可還記得你姓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06
一百七二 許諾

  程鈞抬起頭,只見一個老者風風火火闖進來,鬚髮皆張,青筋暴起,滿臉惱怒之色。
  
  這老者身材高大,頭髮稀稀落落,臉上頗見老態,精氣神卻還完足。大步走過來指著程鈞道:「你看看你這像什麼樣子?我程家出來的孩子,一點禮儀都不顧了,到外面惹人笑話。」
  
  程鈞含笑起身,道:「道友遠道而來,有失遠迎,請坐請坐。」轉頭對侍奉的道童道:「快給道友奉茶。」
  
  他的涵養也算很好,一點也不生氣。聽那老者頤指氣使的口氣,反而生出一絲親切。倒不是對那老者產生了什麼親近,而是因為,他自己也常常用這種口氣對幾個晚輩說話。雖然口氣用詞沒有這麼沖,但是其中教訓的口吻有些異曲同工之妙。
  
  倘若是真正尊敬長輩的聰明孩子,說不定還能從中分辨出,這老者口氣中頗有些訓斥自家孩子的親近意味。不過程鈞不吃這一套,更懶得分辯。
  
  那老者怒道:「你叫我什麼?」他雖然年老,身體雄壯,比中等偏上個頭的程鈞高出大半個頭,可以從上俯視程鈞,一雙銅鈴大的眼睛瞪視著他,猶如一頭髮怒的獅子。
  
  突然,他神色轉為驚愕,盯著程鈞,遲疑道:「你……你築基中期了?」
  
  程鈞微笑不語,那老者原本惱怒的神色一點點消失,反而轉為了一些苦澀和後悔摻雜的神色,若是仔細看,還能看出一絲近乎嫉妒的豔羨。過了好久那老者慢慢的坐到椅子上低低道:「天縱之姿……,驚才絕豔啊……上天待我程家何其厚愛,又何其刻薄!」
  
  程鈞端起茶盞,緩緩的喝了一口。
  
  那老者嘆了口氣,聲音低沉,道:「我是你老祖程般。」不等他多說,道,「若是我沒猜錯你應當是浙兒夭折的那個孩子程鈞。我從老的記錄裡找到過你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若是記載沒錯,你是辛未年九月十二日生人,今年剛滿二十歲。」
  
  程鈞暗讚:這老兒可以啊。看到擺長輩的譜沒用之後這麼快改變了策略,轉為以溫情動人。尤其是別管自己認不認,先把晚輩的帽子給扣上,自己先佔了尊長的地位,說話就有了道理。憑這一點,這老兒就算性情火爆了些也不虧了老奸巨猾這四個字。
  
  程鈞很歡迎他打親情牌,因為不用大吼大叫,耳根就清淨許多。
  
  程般自顧自道:「二十歲,真年輕,我二十歲時,剛剛入道第九重,已經被稱為不世出的天才,人人都說程家在我手中要大興了。這一說,說了兩百年,說到我白髮蒼蒼,行將就木。現如今程家沒有大興反而越發頹敗了。究其原因,不過自毀長城罷了。」

  程般說到此處長長嘆了口氣,道:「程家不是不出天才,程家的天才如瀑布中逆流而上的鯉魚,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但大部分都沒有越過那道龍門,或者隕落,或者被扼殺。如今倒讓我一個沒幾年活頭的老傢伙出來撐場面,那不是天大的悲哀麼!看著那些後輩,或者愚鈍,或者刁滑的樣子,我真的對程家絕望了。」他伸手去拉程鈞的手,道:「鈞兒,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程鈞慢慢的縮回手,道:「程道友,這樣不行的。」
  
  程般眉頭一皺,道:「怎麼?」
  
  程鈞搖頭道:「你想說什麼,儘管說,開誠布公的跟我談。我沒把你轟出去,就說明我沒有拒絕你的來意的意思。但是話要敞開了說,別玩其他的手段。你這樣一步步誘我進套,層層敲定磚腳。最終要我跟著你的話走,認下你的身份,以至於以晚輩之身面對,那樣是不行的,太缺乏誠意。我會認為你在空手套白狼。」
  
  程般活了二百歲的年紀,第一次這麼尷尬,一股怒火直衝上頭頂,眼見就要發作,但看見程鈞平靜的神色,突然心中一寒,強壓下怒火,道:「你難道一點也不想回歸家族嗎?只要你回來,我命令程莊將族長之位即刻讓給你。以前欺負過你弟弟的人我可以統統驅逐出家族,連程錚我也可以立他做長老。程鈺的親事我也出門挑選最好的如意郎君。只要你肯帶領程家走出泥潭。」
  
  程鈞笑了笑,道:「程道友,這些話玩笑大了吧?程家的事自有程家的人解決,你找我做什麼?倘若你是覺得我有能力,所以來找我,那麼道宮張真人更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人物,不如你請他做族長。他若許可,程家就成了道宮的嫡系,那不是美事一件嗎?」
  
  程般拍案而起,吼叫道:「可你是程家的人!」
  
  程鈞一撫掌,笑道:「您終於明白了?我們的分歧,不就在於此嗎?」
  
  程般瞠目結舌,這才發現,世上還有這麼油鹽不進的人,他壓根就不理會自己說什麼。如果自己還堅持以這個為突破口說服他,只怕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
  
  過了好久,程般才從自己徹底失敗的打擊中緩過來,目光幽幽地看著前方,道:「很好,是我小看了你。是我錯了,我早該就直接談生意。現在我來問你,程家在上陽郡郡城的生存,能夠一直平安無事嗎?」
  
  程鈞端起茶喝了一口,道:「憑什麼?」
  
  程般道:「程家在上陽郡頗有根基,郡城大小事務,我們都略知一二,有什麼風吹草動,我們可以提早通報給你。有什麼好機會,我們也可以第一時間告知。」
  
  程鈞道:「程家如此耳聰目明,必然一路平安。」
  
  程般道:「程家往後的發展,能擴展到整個上陽郡嗎?」
  
  程鈞道:「憑什麼?」
  
  程般道:「程家大大小小生意也有數百,掌握了郡城大半生意,在稷山上也有數處立足之地。將來若能發展壯大只會更加富有。這些錢財都有你的一份。」
  
  程鈞笑道:「有捨有得。程家肯花如此大的手筆發展騰飛,前程無量。」
  
  程般鬆了一口氣,過了好一會兒,道:「你看程家有沒有真正衝出上陽郡,大興於天下的那一日?」這一回他不等程鈞發問,道:「程家還有一百多修士,雖無大才之士也有些小人才,供人驅策,雖不敢說鞠躬盡瘁,卻也能忠人之事。」
  
  程鈞微笑道:「若有將來誰說的準呢?連我也不過下陽郡一小小觀主,妄言許諾大興之事,徒然惹人笑話。」他轉過頭微笑道,「如果你能等,程家能等。幾十年,上百年後我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程般起身道:「老夫壽元不過十數年,怕是等不得了。但程家血嗣不絕,一定能等到那一天。到時候還望你想著上陽郡程家。」他想了想,道,「我程家有一兩個仙骨不俗的孩子,不知道你能否代為教養?」
  
  程鈞搖頭,道:「這個卻是不行。我收徒很嚴格,不會拿自己的傳承開玩笑的。」
  
  程般再次嘆了口氣起身道:「既然如此,千金一諾,過後自然有人將我程家的誠意送來。老夫告辭。」說著緩緩走出。來的時候如疾風驟雨,去的時候卻是秋風敗葉。
  
  程鈞卻是面容不動緩緩走入後堂。
  
  後堂之中,就見秦越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程錚坐在他對面,臉色有些不自然。見程鈞進來連忙起身,道:「大哥。」
  
  秦越笑道:「你這小子真行啊,把一個白鬍子老兒逼到這種地步。若是不知道前因後果的,必然以為你是個驚世駭俗的忤逆種子。」
  
  程鈞一怔,轉頭看向程錚,道:「你跟他說什麼前因後果了?」
  
  程錚臉色尷尬,欠身道:「大哥恕罪。我跟這位前輩說了幾句話,本來只是閒聊,但說著說著,不知不覺的就說出許多話來。
  
  程鈞已經知道大概的情形,道:「算了。天機縱橫,善算人心。你鬥不過他也是尋常。你先去看看為這位秦道友燉的肥雞熟了沒有。」程錚固然聰明,但畢竟還嫩了些,比秦越這個老泥鰍差得遠了,被他把話套出來也是尋常。
  
  程錚如蒙大赦,一溜煙走了。
  
  秦越笑嘻嘻道:「這老傢伙其實很精明,可惜沒有大局觀。比鄰三年時間,一直按兵不動,非要等到你把張清麓升任道宮宮主的消息公佈出來,他才放心來找你。明擺著只想藉機揩油,半點風險也不肯承擔。只憑這一點,他就不配用親情來說服你。」
  
  程鈞道:「趨利避害而已。張真人若死,我必然也是難以善終,過早與我接觸,豈不冒險?等到塵埃落定才做出選擇,那是他身為一族之長的責任需要。就算是換了一般人,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秦越嘿了一聲,道:「欲行非常事,必要非常人。和一般人做出一樣的選擇,卻想要得到不同於一般人的利益,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沒有超前的看破局勢的眼光,也沒有下注的孤注一擲的勇氣,只能氓然於芸芸眾生的行列。這樣的人不能過化氣為精的門檻,那也是很正常的事啊。不管怎麼說,他答應替你穩住上陽郡,解了你的後顧之憂,你還不痛痛快快輕裝上陣,這就道宮去者?」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08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 21:20 編輯

【劍閣凌霄】
一七三 承天觀


  六月初一,程鈞啟程上京。同行的除了景樞和兩個道童之外,就只有秦越一人。
  
  如今盛天天下有九州。每州治下都有大則十餘、小則四五個郡城,每個郡城都有守觀。一共一百多道觀的觀主有紫霄宮覲見的資格,可謂群英薈萃。
  
  那九位真人級別的州守觀觀主身份高貴,按照俗世的叫法,那也是一方諸侯、封疆大吏,就算是前來朝見,那不說前呼後擁,但排場也頗為風光。而各地郡城的觀主,卻是站在後排充場面的小角色,就有些寒酸了。像程鈞這種小郡觀主,而且還是名不正言不順的代理觀主,則更沒什麼值得關注的。只有輕車簡從,極盡低調,悄悄地進京了。程鈞本想兩個道童都不帶,但畢竟一些小小的體面還是要維持下的。
  
  云州偏僻,離著京畿甚遠。一行五人乘坐仙鶴加上御風術加速,日夜兼程,足足飛了三日,才進入了京師地面。離著京城十里處,幾人降下仙鶴,轉而走路進京城。
  
  道門與朝廷的關係想來緊密,所有的守觀都是在城中建設,只有紫霄宮,說是就在京師,卻是單獨建立在遺世獨立之處,仙蹤飄渺,別說尋常凡人,就是一般道門嫡傳的道士也無福一觀。
  
  想要前往紫霄宮,若不是宮中修士,只有兩條路,一是宮中降下鶴童子,親自帶人上去。要不然就是登上京西燕山紫云巔,等候道宮傳召。
  
  當然,在京城之中建有一座接仙台,據說也能通往紫霄宮,不過能從那裡上紫霄宮的只有一人,就是當今的天子。其他諸人,不管是修道界的道門傳人,還是朝廷的天潢貴胄,都不得踏入接仙台一步。
  
  外地來的州觀的觀主真人都有鶴童子直接引路去紫霄宮安置,但一百多郡城守觀的觀主就沒這樣的待遇了。只能先進京城,按照道宮的安排,在接仙台附近的承天觀中住宿。等到朝見那日,由道宮派人引上去,充作背景,製造道宮興旺繁榮、人丁充足的大好景象。
  
  程鈞前世還真沒去過紫霄宮,也不知它建在哪裡。但秦越卻是其間常客,大方道:「你跟我走吧,跟著他們的安排走不是胡扯麼?弄得神神秘秘,說穿了不過是叫人捉摸不透,引人敬畏而已。你跟我上去,紫霄宮決不至於多說什麼。」
  
  程鈞搖頭道:「我還是寧願隨大流,如今這關鍵時刻,紫霄宮上下都在忙碌,我可不便上去。再說了,萬一本來沒有我的事,結果我一上去,有了我的事,給人抓差過去做牛做馬,豈不是自找麻煩?」又問道,「給景樞辦鶴羽觀觀主的手續,現在方便嗎?」
  
  秦越道:「那肯定是不方便了。如今正是新舊交替的關鍵時刻,你拿這點小事去勞煩紫霄宮的人,人家必然啐你一臉。也罷,那你先去承天觀吧。我還要上紫霄宮打個花呼哨。」
  
  程鈞道:「這麼說,你是代表九雁山出席這次大典吧。」
  
  道觀和道派是兩個獨立的系統,但畢竟都屬於盛天道門。道宮對於道觀的控制力更強,但是道派名義上也是道宮的屬下,不可能不派人來祝賀。九雁山可以算天下道派當中首屈一指的名門,自然也要派人前來。秦越論身份論才能,堪為此用。
  
  秦越拍了拍腦袋,道:「本來應該是我的,但我有好久沒有回九雁山了,因此並沒有得到委派。我去紫霄宮中看看,若是沒有人來,我就暫時充當使者,總不能面上過不去。若是已經有使者來了,那我就別多事了,還回到你這邊來。」
  
  程鈞忙道:「別——我這小廟容不得你這大神。你們九雁山來人,你不應該過去見個面麼?有你這個天機出面,張真人也會感覺更好。」
  
  秦越搖搖頭,道:「他看我這張臉都快看吐了,有什麼好不好的?我不去是有原因的。麒麟閉關,我不在,劍閣你還沒來,來的必然是萬象閣白師弟。他性子高傲,若是我一直就是正使還好。我若半途插進來,把他的正使位子頂了,他心裡或許有些不自在,我又何必惹人嫌?」
  
  程鈞訝道:「看不出來,你倒是很體諒他們。」
  
  秦越笑了笑,道:「個人性情不同。有些事情旁人看的緊些,我不在意,那我就讓一步。有些事情我在意,別人不在意,他們會讓我一步的。」
  
  程鈞道:「倘若互相都看緊呢?」
  
  秦越道:「我是天機,求天道不求人道,和他們有什麼可爭執的?如果真的有人為天道和我爭執,那就請天意做主吧。」說著一拱手,乘著坐騎飛空而去。
  
  承天觀在京城的正東,與其說是道觀,不如說是一片宮殿。
  
  遙遙看見一片樓宇,遠遠看去霧氣昭昭,飄渺如仙宮。走進看時,又見雕樑畫棟,玉欄朱樓,金碧輝煌,兼有靈芝仙草,仙鶴白鹿點綴其間。既有皇家氣度,也兼有仙家風光。果真是難得的勝景。
  
  程鈞來的時候,無論服飾,人員,禮儀都是最標準的規矩,讓人一看就知道是道門下郡城的守觀觀主。一進承天觀,立刻有一位少年公子領著兩個道童迎接出來,笑道:「直隸趙軍和見過程觀主,仙師請跟我來。」
  
  程鈞一怔,眼見此人身上有些內力,卻無真氣,分明是尋常凡人。他不明白是個公子哥兒一樣的人出來帶著兩個道童出來迎接自己,而且還自報姓名,這是哪門子道理?
  
  一怔之間,那趙軍和已經領著程鈞進了殿堂。一路上,他隨意與程鈞談笑,倒讓程鈞知道了其他因果。
  
  原來這位趙公子是京城權貴人家的子弟,父兄雖然不是權臣,卻也是顯宦,他自己也有羽林郎的官爵在身,因此才有來此處與仙師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按理說朝廷和道門是合作關係,道門的一州守觀觀主也就相當於諸侯,程鈞這種級別的觀主,最多相當於一個太守。如果是一般的太守進京,這趙公子別說親自迎接,就算遇到了,也未必多看一眼。但仙師終究是不同的,他們掌握著巨大的力量,為凡人所敬仰。宰相府邸可以蒐集到珍貴的靈草,但他們不能得到靈丹,可以得到罕見的材料,但終究不能釋放出最低級的法術。就算是當今天子,對於程鈞這種築基修士,也要禮敬三分。
  
  趙公子身為貴胄公子,雖然來來往往見過許多修士,但對於這些掌握著神秘的力量的陸地神仙,始終感覺到神秘和敬仰。因此對程鈞說話的時候,雖然不可避免的露出傲氣的口氣,但看得出來還是在控制著自己的態度,儘量表示出恭敬。程鈞對於他骨子裡的紈褲驕傲並不算反感,畢竟程錚也有這個毛病,最近才完全矯正過來。
  
  將程鈞引到一座小院,趙公子恭恭敬敬道:「仙師請在這邊稍住,這兩日紫霄宮還未開山門,仙師不妨在京城中轉轉。晚輩就在隔壁住著,有什麼事情只管找我。京城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我都熟。只要有我在,什麼都擺得平。」最後一句話,稍微露了自己大少爺的豪氣。
  
  程鈞心中十分不信,他這樣的守觀觀主,這承天觀裡面至少有一百多個,人人都有人接待,而且都是趙公子這個級別的。那趙公子也不過是一百分之一,倘若這一百人人人都沒有擺不平的事,那還不亂套了?
  
  道宮中住的十分舒服,衣食住行都有人打點,全是京城之中最頂級的。程鈞安心在觀中修煉,並不打算出門。景樞如今已經極為沉穩,跟在程鈞身邊,雖然對京城也有些好奇,但程鈞不吩咐,他就不提,在旁邊等候。兩個道童更不會生事。
  
  一轉眼,時間過了三日,已經到了六月五日。明日就是六月六日,一清早就要有鶴童子接引眾人上山。因此今晚承天觀燈火早滅。凡是沒有辟榖的修士都早早安眠,築基元師也都一早打坐休息。
  
  然而,就在半夜,只聽一聲慘叫劃破了夜空。
  
  程鈞正在修煉,聞聽到聲音,睜開眼睛微微皺眉。就聽隔壁景樞揚聲問道:「師叔,怎樣?」
  
  程鈞目光在黑暗中一閃,接著緩緩閉上,道:「不干我們的事,別理他。」這裡是一百多築基修士住的承天觀,跟紫霄宮一步之遙。這裡就是天塌下來,也自有人去頂。真有什麼事情連程鈞也波及到了,那麼他最好的選擇是立刻落荒而逃,因為那事情一定不是他現在能應付的。
  
  這個時候,只聽對面門一響,一個人快步走了出去,離開了院子。程鈞暗自一皺眉,那邊住的是趙軍和,這人必然是心存好奇,加上紈褲脾氣,也不知道自己是幾斤幾兩,竟然要摻和到這種事情裡去。
  
  眉心一動,程鈞還是道:「景樞留下,我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09
一百七四 西嶺劍派

  出了自己的居所,就見承天觀中一片寂靜。程鈞能感覺到,在觀中房舍之中,隱隱有靈氣浮動,顯然,被剛才慘叫聲驚動的築基修士不是一個兩個。至少有數十人走出了屋舍,往聲音來源處查看。
  
  看來就算是一方觀主,築基元師,有好奇心的也不少。
  
  事實上這件事本來也太稀奇了,不說這小小四方天地之中有多少築基修士,多強的守護力量,只是這承天觀作為道宮接引的象徵意義,敢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挑事的人就值得圍觀一下。
  
  程鈞並沒有使用縱躍輕靈的法術,但他走的也不慢。穿過層層院蒂,他能感到周圍都有修士窺探的眼睛,但始終沒有人與他照面。直到快趕到主殿的時候,旁邊的院子門一開,走出一個瘦高道士來。
  
  那瘦高道士也有築基中期修為,見了程鈞一怔,隨即拱手笑道:「道友,夜來風大,一起同行?」
  
  程鈞笑著點頭,兩人並肩而行,那道士道:「貧道是京畿林同那的明凡,敢問道友是?」
  
  程鈞道:「原來是京畿的貴人。小道是云州上陽郡程鈞,窮鄉僻壤,沒法跟道友相比。」
  
  那明凡哈哈笑道:「客氣了。我算什麼?京畿的守觀在紫霄宮的眼皮子底下,那可是個苦差事。不過我也算見過幾分世面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在承天觀惹事。尤其是道宮真人明日召見,如今這當口,莫不是有敵人來攪事了?然則……,天下還有人能與道宮匹敵麼?」
  
  程鈞不好說他是井底之蛙,紫霄宮其實有的是敵人,只是道:「說不定,只是哪個不知道天高地hòu的愣頭青在發昏吧。
  
  說著,兩人已經到了承天觀的門口。承天觀沿著正門的中軸線,分為東西一模一樣兩個部分,兩人一起從東半部出來,來到正院,只見人影,也不像是剛剛有事,現在散去的樣子、多半是在道觀的西半邊有變故。
  
  程鈞就要穿過迴廊往西,明凡道人一伸手拉住他,道:「程道發要往那邊去?」
  
  程鈞道:「我看熱鬧在那裡。」說著往前一指,這時那邊雖然沒有慘叫聲,但是靈氣波動的尤為厲害,顯然是出了事。
  
  明凡道人道:「若是在西邊,那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你可知道那邊住的什麼人?」
  
  程鈞搖頭,明凡道人道:「那是道派的人住的地方。與咱們道觀這一系的涇渭分明,誰也不理會誰。」
  
  程鈞訝道:「盛天才有多少道派?就算加上北國同在道宮治下的道派,也不過十幾個,哪能佔了整個西半部,和我們一百多郡城觀主分庭抗禮?」
  
  明凡道人道:「道友對道宮統屬似乎不是很熟悉?道宮門下《道派志》明確記載,紫霄宮下成譜系的是十二大派。還不包括九雁山、斗星移海、西嶺劍派這三大聖地。人家才不像咱們道觀人丁單bó,那是佔山為王的土皇帝。動輒一派好幾千人,大的門派怕不有上萬人,比咱們小些的一州道觀還多。他們的待遇能和我們一樣?每一派來他個三五十人,自然就人多了。」他搖了搖頭,道,「西邊的房子都是分派好的,他們一派一派劃分地盤,勢力分明,咱們一進那邊,就像進了羊群裡的駱駝,立刻被幾百雙眼睛防賊一樣防著。既然亂子出在他們那裡,咱們在這要遠遠地看個熱鬧便是。你看旁邊的各位同道,哪一個進了那邊一步了?」
  
  程鈞微一感應,果然發現從身後那邊地方出來的修士都停留在東邊,沒有一個越雷池一步的。他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道門修士,對道派和道觀的爭鬥知道一些,但沒什麼具休體會,因此反應的就慢了些,這時聽到明凡道人提醒,也就順應形勢,退在一旁。
  
  明凡道人道:「你感覺到了沒有,那邊的靈氣波動雖然漲得很厲害,但是十分穩定,並不是打鬥,我看是兩邊在對峙。」
  
  程鈞點頭,道:「這氣勢很是不俗。雙方都有一個至少築基期後期的人物。」
  
  明凡道人道:「是啊,築基後期在咱們這裡這就算最高的了。再高一些的,就不會跟著咱們住在這裡,而是直接去紫霄家……。」話音未落,只聽一聲長嘯。
  
  嘯聲延綿不絕,一個白色的人影穿過西面的高牆,落在眾人眼首。
  
  眾人一怔,只見那人並沒有落在地上,反而縱身而起,如穿花蝴蝶一般,飄飄然落在房簷上,腳尖點在屋脊上的鴿吻雕像頭頂,獨立在夜空之中,一身白衣被風吹的向後飄起,顯得風度傲人。
  
  這一手雖然瀟灑,但眾人卻是驚呆了——因為他腳下踩的,正是承天觀的正殿真武殿。承天觀雖然不比紫霄宮,但也是道宮之下重要的所在,如今更成了整個紫霄宮典禮的一部分,這麼大喇喇的踩著真武殿的屋頂,豈止是放肆,基本上與挑釁一般。
  
  藉著夜色,只見那白衣人面貌甚是年輕,劍眉星目,風度翩翩,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神色中頗有傲慢之色,目光斜斜向上,有些像翻白眼,叫人多少也心生不喜。
  
  眾人正在發愣,那邊院牆蹭蹭蹭跳出七八個修士,都做了一色青衣打扮,顯然是同一處來的。人人手持飛劍,圍在那真武殿底下,劍尖同時斜斜向上,指著頂上的白衣人。其中一人喝道:「姓祁的,你欺人太甚!我們陌江劍派的弟子也是你說殺就殺的?你今天不交代下一句話來,就別想走了!」
  
  這句話說的似乎硬氣,但仔細聽來頗有點、底氣不足的感覺,似乎只要白衣人認個錯,殺人的事情就略過不提了。那些修士一個個也都是築基修士,這麼多人對一個人如此示弱,必然不是力量不足,或許是顧忌那白衣修士的勢力。
  
  那白衣人手中持劍,劍光在黑夜中熠熠生輝,連眼尾都不看腳下的這些修士,朗聲叫道:「斗星移海的娘們兒,你過來呀,我在這裡等你。」
  
  「斗星移海」這幾個字出口,藏在各處看熱鬧的守觀觀生們登時一陣驚動議論聲四起,連程鈞旁邊的明凡道人也忍不住失聲道:「斗星移海有人在這裡?那不可能啊。斗星移海的人都直接引到紫霄宮裡去了,怎麼會在這裡?」
  
  程鈞心中也是驚訝,他指使過馮宜真冒充斗星移海的人沒憩到這裡竟然見到了真貨,不由道:「就算斗星移海的人在這裡,敢明著向她們挑釁的人是什麼身份?」
  
  明凡道人低聲道:「那樣的勢力用指頭也數得出來。不算外面的,在盛天,要麼是九雁山,要麼是西嶺劍派。要麼就是道宮的……,不過應該不是道宮紫霄宮的人怎麼會站在自家真武殿的屋頂上?我看是西嶺劍派的可能性居多。你看陌江劍派多膽怯,只要是劍仙門派,沒有不怕西嶺劍派的。」
  
  程鈞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道宮不提,他和九雁山交集雖然不多,只認識秦越一個人,但相信鳳凰旁邊沒有麻雀,九雁山的人少而精,就算稍有有良莠不齊,但也絕不至於狂妄愚蠢到這個地步。
  
  那白衣人手中劍光指了指西邊道:「臭娘們兒,你給我滾出來。剛才冷言冷語,如今倒偷偷摸摸不敢現身了麼?少爺我管教那些劍派的人,那是我們自家的事,再你在那裡多嘴?你若是有膽子,就替他們接下少爺的梁子。」
  
  只聽一人道:「祁海你下來。」
  
  聲音清冷如凜冽的寒泉,雖然冷得徹骨,卻也清澈無比。眾人回頭,只見一女子從西邊垂花門中緩步走出一身淡藍色的長裙,頭上覆著淡淡如煙的面紗。雖然看不清容貌但也可見她身材窈窕,體態修長,姣好如斯。
  
  程鈞打量這個正牌的斗星移海的人,果然見氣質頗有飄渺之意,合了她們佔算星相之學的氣度,當初墨淺假扮的那個,形似都差了不少,更不必提神似了。
  
  祁海見她出來,哈哈一笑,道:「好啊,你出來了。別以為你斗星移海有什麼了不起的,原本不過是尋常道派,若不是星宮倒塌,哪裡輪的上你們冒充聖地?今日你冒瀆了我,我只問你,你要不要替他們接我的劍?」
  
  那女子淡淡道:「你先下來。」
  
  祁海冷笑道:「我為什麼要下來,你怎麼不上來?」
  
  那女子道:「因為我是道門修士,拜的是三清道尊。任何時候都不會將真武帝君踩在腳下。」
  
  祁海臉色騰地漲紅,腳下一縮,卻又無可著落,在屋頂上尷尬的上下無路,終於咬了咬牙,縱身跳了下來,指著那女子道:「你別管別的,你就說說為什麼譏諷於我?」話雖如此,但被那女子先聲奪人之後,氣勢已經被完全壓了下去。
  
  那女子嘆了口氣,道:「盛天劍仙門派,原都是你們西嶺劍派傳下,你要打要殺,關起門來教訓便是。回到家裡,哪怕你屠滅他們滿門呢?可你知道什麼叫做不看僧面看佛面?這裡是道宮的地方,你這樣大膽,不是掃了紫霄宮的臉面?你師父師叔臉上也不好看。」她幽幽嘆了一口氣,道,「若不是我斗星移海和你西嶺劍派頗有淵源,你以為我願意管你?你看後面那麼多道觀同道,見了你的無理舉動,誰出聲了?那不是他們怕了你,只是不屑和你多說。也只有我念在你師尊面上,不忍你丟了西嶺劍派的臉面,那才說那麼一兩句。」
  
  她循循善誘的口氣,沒有半分火氣,但卻是字字句句透著教訓,而對於陌江劍派的態度,也涼bó之極。聽得旁邊陌江劍派眾人臉色紅一陣白一陣,都不知道拔劍該指向誰,那祁海性情驕傲,哪裡受得這樣的氣?不由得暴跳如雷,道:「幹你什麼屁事?什麼僧面佛面,我是被道宮親自下帖子請來的上賓,理應好好地接引到紫霄宮,被扔在這裡,與這些臉臢凡人為伍,我還一肚子氣呢!我今日要來就來,要殺人就殺人,我看哪個佛敢管我。」
  
  那女子含笑道:「越說越不成話了。就因為紫霄宮一時疏忽,你就故意在這裡殺人,只為了掃他們的的臉面?依我說,你還是忍忍,紫霄宮也是你能得罪的?」
  
  這句話其實是一個圈套,祁海若是應承了後面那句話,不管剛才那番吵鬧因何而起,都成了他故意挑釁道宮的威嚴。那祁海性情暴躁,不但沒有分辨前面那句話,還張口就道:「紫霄宮又怎麼樣?你以為我不敢……」話說到一半,突然感覺到一陣寒意,就覺得數道意味不明但都滿是敵意的目光集於自身,張口結舌,便說不下去了。
  
  程鈞沒跟著眾人一起對他怒目而視,而是暗暗搖頭,心道:不行,完全不行。這西嶺劍派的人愚蠢狂妄到這樣的地步,那也不必說了。那斗星移海的弟子看似咄咄逼人,其實自以為是,剛剛說話令人齒寒不說,眾目睽睽之下使這些挑撥離間的小計倆,當別人是傻子麼?紫霄宮接任大典,兩邊派來的弟子必然是新一代的佼佼者,倘若這樣的人在各自門派都佔有一席之地,那這兩個聖地也忒墮落了。
  
  那女子嗤的一笑,道:「好一個紫霄宮又怎麼樣。紫霄宮也不怎麼樣,就連宮主的接任大典,按照規矩,不也要下帖子請你嗎?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請你?你師父臨出門前如何囑咐你的?」
  
  祁海咬了咬牙,那女子已經接著道:「你師父沒說?嗯,你有師叔在道宮,他到時候自然會指點你,所以你現在還不知道。我來告訴你吧,其實他們不過……」
  
  突然,空中一個聲音止住兩人道:「夠了,祁海,你在這裡丟什麼人?」
  
  那女子徵微一滯,轉頭看向來人,突然噗哧一笑,道:「我不說了,讓你帶劍師叔來說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12
一百七五 三大聖地

  程鈞聽到這聲音,不由一愣,轉頭一看,不由得訝異,這裡也能遇到熟人。
  
  只見天空中飄著一大團雲霧,帶劍老道站在雲端,目光冷冷的掃視著眾人。眾人從觀主到陌江劍派眾人,沒有一個敢在他面前抬頭。在他身邊,站著一個青年修士,穿著一身長長的披風,雙手藏在袖中,圓圓的臉,慈眉善目,神色和藹可親,讓人如沐春風。
  
  程鈞一怔才反應過來——他本來早該想到,帶劍老道出身西嶺劍派,前世他本是知道的,但今世他一直在道觀系統內打混,因此就忽略了,現在想來,帶劍老道也算是這祁海的師叔啊。
  
  那帶劍老道盯著祁海片刻,微一冷笑,道:「孤劍越發會教徒弟了。這樣的人也敢派出來給清麓捧劍?」
  
  祁海一怔,道:「什麼?」
  
  帶劍老道冷笑道:「剛才那女子不是跟你說了嗎?之所以叫你來,那是有原因的。就是因為大典上傳統的儀式中,要一個西嶺劍派的弟子為宮主真人捧劍。孤劍挑的是你?簡直笑話,離著大典還有數日時間,不如讓他換人,這幾日跑一個來回也夠用了。」
  
  這一句話,在場本來對祁海頗為敵視的眾修士反而放鬆下來,心中都道:原來西嶺劍派的長輩還是明白人。可惜後輩不肖,好好的門派,出了這樣的妄人,也是可憐的很。
  
  祁海被帶劍老道幾句話說的說不出話來,直直的立在那裡,顯然得知自己千里迢迢而來,只是做個劍童,自尊心深受打擊。
  
  帶劍老道嘴角微微向下一沉,轉頭看向陌江劍派的人,道:「你們在幹什麼?」
  
  陌江劍派的人僵立不動,不知所措,有人顫聲道:「前……我……沒……」剛說了幾個字,牙齒咯咯打顫,便說不下去。
  
  帶劍老道目光向天,緩緩道:「陌江劍派的人,竟然敢向西嶺劍派拔劍。很好,世界果然不同了。」說了這句話,只見底下眾人如寒風中的落葉一般瑟瑟發抖,喝道:「下去!」
  
  一聲暴喝,震得在場眾人搖搖欲墜。只聽嘩啦一聲,陌江劍派十餘把長劍一起震碎,落了滿地。又聽噗噗幾聲,人人口吐鮮血。那幾人嚇得連滾帶爬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跑去哪裡,總之離開這個殺星再說。
  
  帶劍老道將目光轉向那斗星移海的女子,淡淡道:「你是斗星移海的人。」
  
  那女子笑盈盈的福了福身,道:「斗星移海星官林燕清,見過帶劍師叔。師叔果然是……」
  
  帶劍老道聲音陰森森的,突然道:「誰是你的師叔?你這女娃娃懂得不少,因此可以指點我這個師侄了麼?剛才你要讓我給他解說我西嶺劍派使者的使命,我已經說了,算是如了你的意。你支使得動我,得意得很嗎?」
  
  林燕清這才發覺不妙,有些遲疑的道:「晚輩別無他意,只是提醒一下祁師兄……」
  
  帶劍老道仰天打了個哈哈,道:「好一個提醒,我西嶺劍派沒有長輩在?需要你來提醒?斗星移海,嘿嘿,了不起得很嗎?我聽說這一次斗轉星移來的是三代璇璣,她還算個人物,你是什麼東西,也來說三道四?就憑你挑撥我西嶺劍派與紫霄宮的關係,老道就容你不得。」他突然伸手,天地元氣在空中震盪,一把虛劍在空中成形。
  
  眾人心中一驚,暗道:他還真要下殺手?西嶺劍派要殺斗星移海的人?
  
  倘若是別的真人,別管他出身如何,都要顧及斗星移海在盛天舉足輕重的身份,程鈞卻知道這老道沒什麼講究,翻起臉來壓根不考慮其他。
  
  斗星移海和西嶺劍派打架,程鈞是沒什麼立場的,誰輸誰贏都無所謂,自然冷眼旁觀。他是如此,旁人也沒有多說一句的,最多心中猜測——這個要如何收場?
  
  那女子林燕清沒想到他如此蠻橫,嚇得倒退一步,道:「帶劍……前輩,晚輩並無其他意思……」
  
  帶劍老道道:「我管你是什麼意思——」伸手在空中一抓,一道長劍已經完全成型。那長劍是天地元氣凝集,絕非築基修士可以抵擋。那女子連退幾步,腳下一停,全身僵直,卻是被帶劍老道用元氣鎖住,動彈不得。
  
  正在這時,旁邊那神色和藹的圓臉修士上前一步,一躬到底,道:「帶劍前輩,且慢。」
  
  帶劍老道皺眉道:「你幹什麼?」
  
  那修士含笑道:「帶劍前輩,這女子殺了不要緊。只是道門的規矩,宮主真人的接任儀式上,必須要有西嶺劍派修士捧劍,斗星移海的修士證星,九雁山的修士獻印。殺了斗星移海,三角缺了一個角,清麓真人面上不好看。也枉費了帶劍前輩一番心血。」
  
  帶劍老道聞言,神色稍緩,轉頭問道:「那麼你九雁山在我們與斗星移海之間,是什麼立場?」
  
  眾人又是一陣驚動,原來此人竟然是九雁山的修士。北國修道界三大聖地,九雁山,斗星移海,西嶺劍派,都是最神秘難測的大派,裡面的修士本領傳的神乎其神,等閒一個人也見不到,卻沒想到今天一晚上都見全了。
  
  只是有人想道:聞名不如見面,平日說得如何了得,真正見了,似乎也不見得怎麼超人一等。
  
  程鈞卻想——此人是誰?是九雁九閣中的哪一個?按照天機所說,應該是來出席慶典的萬象閣看守,看他築基後期的修為也對的上。只是聽秦越的口氣,似乎此人性情桀驁,很難相處,但如今面上卻是和藹可親,一點也看不出來。
  
  因為對他留意,程鈞多看了他幾眼,終於在他微微上揚的眉梢中看出一絲隱藏的極深的不屑。程鈞倒是感覺滿意,不管他性情如何,在眾人面前總勝過了其他兩家。
  
  那修士笑盈盈道:「帶劍前輩,您這句話可嚇死我了。九雁山上有各位前輩老祖,中有麒麟、天機在,下有諸位師兄弟姊妹,我哪有資格說立場二字?既然來了此地,咱們第一個是為了紫霄宮,其他什麼的,都往後排著是不是?」
  
  帶劍老道冷冷的掃了一眼地下,突然一拂袖,喝道:「去——」一陣勁風颳過。
  
  眼見那風雖然大,但並不比尋常二品道術喚風術更凌厲,只是急了一點。但那林燕清竟然抵抗不得,輕易的被風掀翻,衣衫飄動,倒飛了出去。
  
  她飛的方向也是巧了,正往程鈞這邊來。程鈞倒退了一步,讓過她走勢最沖的時候,伸手隱晦的在她身下一托,稍微減緩了她的去勢,然後極自然的轉到了一邊,袖手而觀。
  
  這個小動作被沒被人發覺暫且不知,帶劍老道的目光順著林燕清倒飛的身影稍稍一偏,倒正看到了程鈞身上。他和程鈞認識,而且關係還相當不錯,這主要得益於程鈞三年來辛辛苦苦的經營。帶劍老道性情古怪,不同事物之餘,倒也不是一味冷峻,相反混熟了之後還有些人情味,居然記得程鈞日日敬奉的好處,不再管林燕清掉到哪裡去了,撚鬚和顏悅色的道:「嗯,原來你也來了。」
  
  程鈞不覺得眾目睽睽之下,被這老道認出來算什麼好事,但也不能不應承,現身出來欠身道:「見過上觀主。」
  
  這個稱呼表明了兩人的關係,程鈞是帶劍老道治下的一個郡城的觀主,讓兩人的聯繫明明白白的擺出來,不引人猜嫌。
  
  眾人這才知道,帶劍老道竟然是一方州守觀觀主。這倒有些新鮮了。道派和道觀之間也有交叉,但極少有道派的人能在道觀系統中做到如此高位的,更何況是西嶺劍派這樣的隱世門派。
  
  帶劍老道道:「嗯,是了。你在這裡是為了等候明日召見嗎?也罷,本座這就要前去道宮,你既然來了,就跟本座一起去吧。」
  
  程鈞一怔,這是很不合規矩的,這些道士個個都是郡城觀主,上面也個個都有州守觀,若是都由州守觀帶上去,那承天觀就沒人了。不說別的,就說雲州,也有好幾個郡守觀觀主在此,帶劍老道不讓別人去,只帶程鈞,這也確實十分不公。其實這也是帶劍老道沒見到其他人,若是還看見別的交好的屬下,他看見了也自然一起帶上,沒什麼顧慮。
  
  程鈞本想拒絕這種引人側目的事情,但隨即覺得還是跟去為好,這帶劍老道性情十分孤僻,不知什麼時候就翻臉。實在不必為了顧忌其他人的目光這種區區小事就拂逆他,因此欠身道:「只怕太過勞煩上觀主。」
  
  帶劍老道也不囉嗦,一拂袖間,一陣風吹過,托著程鈞上了雲頭。他轉頭看了祁海一眼,道:「還不上來,留在這裡繼續丟人嗎?」說著微微降下了雲頭,但並沒有出手去拉祁海,畢竟這個高度,就算是入道期的修士都可以跳上去。
  
  那祁海連忙縱身上躍,飛躍到雲頭上的時候,那九雁山的修士突然上前一步,拉了他一把。這個動作對於築基修士實屬多餘,但至少是一個友好的表示。
  
  祁海點點頭,依舊不假辭色。他心中其實記恨這人為斗星移海的人求情,但是在帶劍師叔面前,多少還是要表現的謙虛一點,所以點了點頭意思一下。
  
  帶劍老道斜眼看見祁海的表現,心中越發不滿,轉過了頭去,一揮手,雲彩騰空而起,沒入雲霄。
  
  只有程鈞一閃眼間,看見九雁山那修士手掌當中閃光一絲金色光華,那光芒消失的速度極快,連程鈞都幾乎沒看清楚,但他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了。因為那道光芒對他來說,實在是非常熟悉。
  
  但不知道這九雁山的使者是什麼意思?倘若果然如程鈞所想,那麼他倒是有些意思。
  
  站在雲端上,祁海臉色多少有些不適,似乎還沒從剛才丟人的打擊中緩過來,不去看程鈞和那九雁山的修士,反而走上前,站在帶劍老道身邊。帶劍老道先是不願理睬,但顧念他是自己後輩,也不哄他。
  
  在飛行過程中,雲上一陣寂靜,只有夜風吹拂而過。雲團越升越高,彷彿直上九天,再沒有盡頭一般。
  
  過了一會兒,祁海低聲道:「師叔,那……那件事成了麼?」
  
  帶劍老道目視前方,淡淡道:「什麼事?」
  
  祁海道:「就是……就是家師託付師叔的那件事啊。那可是咱們西嶺劍派的百年大計,難道您不是因為這件事,才和九雁山的人走在一起的嗎?」
  
  帶劍老道聞言大怒,罵道:「媽的——」
  
  這一聲粗口爆的極是突兀,把後面程鈞他們嚇了一跳,一起看著帶劍老道。帶劍老道揮揮手,道:「本座一時口誤,沒你們什麼事。」伸手掐了一個訣,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個隔音罩,將自己和祁海籠罩了進去。
  
  停了一下,帶劍老道冷笑道:「小子,你還有臉提這件事。我剛剛跟白少卿提了這件事,他也有些意動,還跟我一起來接你。沒想到就正好看見你出醜的樣子,我的臉面給你丟盡了,還提什麼成不成!我管不了你的事。你自求多福吧。」
  
  祁海惶急道:「師叔——師叔你如此身份,連宮主真人都敬你幾分。只要你開口,哪還有不能允准的事情?求師叔再為我說兩句話。」
  
  帶劍老道閉目養神,道:「九雁山不是我家開的,我能多說什麼話?能說的我都說了,也算對你師父有交代了。想要入主九雁山劍閣,還得看九雁山群弟子的意思。一會兒你去找白少卿,說話客氣點,他的身份比你有過之而無不及。哪會受你的氣?你好好的說兩句好話,他若是有心答允,等到大典之後,自然就會引見你去見麒麟閣。他若無心與你,此事便休了,我也勉強他不得。看你自己表現吧。」
  
  說到此處,他想要補充一句:「九雁山不是那麼好進的,我看你希望不大。」話到口邊,就聽白少卿在後面笑道:「紫霄宮就在前面不遠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14
一百七六 上清宮
  
  程鈞一怔,只見眼前一片夜色茫茫,絲毫不見光亮,只有頭頂上浮著幾顆黯淡的星光,哪有什麼紫霄宮的影子?
  
  不過他倒沒有懷疑白少卿的話,紫霄宮就在京師正上空,卻無人能夠看見,自然有隱藏的陣法。他自己修為不過築基中期,看不破也是理所當然。因此也不自己搜尋,安心等著跟隨旁人一起進去。
  
  白少卿見他一怔之後恢復平靜,心中有些欣賞,笑道:「在下九雁山萬象閣看守白少卿,敢問道友貴姓台甫?」
  
  程鈞道:「小道程鈞。」
  
  白少卿一怔,眼光中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笑道:「好名字。」接著便盪開話題,談笑如常。」
  
  但他一瞬間的表情,就讓程鈞知道——此人必然知道自己。秦越不知道愛不愛到處亂串閒話,但他定下自己為劍閣看守的候選已經三年有餘,這三年時間,白少卿身為九雁山萬象閣看守,對程鈞的名字有印象,也是毫不奇怪的事。
  
  至於他對於程鈞的態度,掩飾的相當好,程鈞也沒有看得太清楚。但大略看來,總歸沒有像秦越一樣興高采烈,甚至沒有什麼好感,但也沒有明顯的敵意。如果非要形容程鈞的感覺,那就是他對自己帶著一種偏於負面的探究和猜疑。
  
  這也很正常。程鈞並不指望人人都歡迎自己,如果真的入主劍閣,勢必要從白少卿的萬象閣打上去,那時候就能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了。
  
  白少卿笑了笑,指著天空道:「你看到那星空之中一點紫色星芒了麼?那就是紫霄宮的入口。咱們到了星芒下面帶劍前輩拿出州觀觀主的信物,自然會有人驗證身份,打開仙門。」
  
  程鈞道:「會在半空中浮現宮殿?」
  
  白少卿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會在天空之中,展開一道仙門。那仙門會自動根據來客的等級決定開多少扇。以你我的身份,仙門最多開兩扇,帶劍前輩的身份不同,一是一州守觀真人觀主,二是西嶺劍派出身所以他會開四扇仙門。如果是宮主真人親臨,會浮現出完整的仙門,一共七扇,完全打開。那種勝景
  
  本來一生也無緣得見,但是過幾日卻會見到一次。」
  
  程鈞道:「想必是接印大典上。」
  
  白少卿點頭道:「正是如此,那場面……」
  
  叮鈴,叮鈴……
  
  正在這時,一陣清脆的鈴聲傳來。其如金鐘玉磬,悅耳清冽。
  
  天空中浮現出了一個巨大的影子,好像是如紅日一般從天際線上驟然升起,在陣陣鈴聲中,轉眼跨過了如天塹一般遙遠的距離,行到了眼前。
  
  那是一部華麗無比的車輦,足足有十丈長,通體如最珍惜的羊脂玉一般潔白溫潤,籠罩著一層氤氳的白光。拉車輦的是十六匹高大異獸,個個三丈高矮,身白如雪,雙目如火,形如駛驥,頭上生角,肋下生翅。頸上繫著碗口大的金鈴,以彩霞凝結的絲線為韁繩,拉著那華美的大輦踏雲乘風而來,行走在空中如履平地。
  
  這真是難得一見的奇蹟,就這麼驟然展現在眼前。連白少卿都驚呆了。程鈞也是一怔,不過並不是因為這車輦如何華麗恢弘,前世再大的排場他都見多了,就是他自己,也不是沒擺過譜,雖然比不上那些徒子徒孫一呼萬應的老怪物,但是這麼點規模還不放在眼下。他是奇怪,這車輦裡面的人雖然看來也是個真人,但必定是個已經成就精丹,養魂琢魄的大真人,神通天地已經到了極高的造詣。這樣的人物怎麼會出現在盛天?
  
  難道是從燕雲來的?
  
  是了,那拉車的異獸是燕雲寶境特產的雪翼吞雲獸,最是名貴的品種。如果論拉車的速度,未必有多麼出色,但難得的是血緣純正,神氣完足,向來為道宮一一也就是上清宮的真人所喜愛。
  
  上清宮……
  
  當,當,當、
  
  在鈴鐺聲中,傳來了另一種聲音。那是從那天空中的紫芒星辰中來,是沉重的鐘聲,帶著悠遠的意境,響徹了整個蒼穹。
  
  天空中,突然裂了一個縫,將整個夜空從中分為兩半。裂縫之中,大團大團的紫色雲氣洩露出來,天地在剎那間變色了,淡淡的紫色先是煙氣瀰漫,緊接著濃郁到化為大朵雲霞,條條瑞彩,勾勒出極致的仙貴二氣。
  
  與此同時,鐘聲還在一聲接一聲的響著,每一聲都在震盪,每一聲都預示著,一個不同尋常的時刻要到來了。
  
  一百零八聲鐘聲響過,從裂縫開始,如同一個捲軸緩緩展開,紫色的雲氣環繞中,一片宮殿現出了輪廓。——
  
  地下的承天觀規模龐大,堪稱華美。但與此宮殿相比,誰都能一眼看出來,為什麼承天觀在地下,而這座宮殿卻在天上。不必形容宮殿如何金碧輝煌,人間仙境,只看宮殿緩緩展開的規模,就已經足夠令人神馳目眩。
  
  連程鈞這見過大世面的,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座宮殿慢慢從雲端上現出來的時候,能給人一種從心底發出的震撼。
  
  白少卿喃喃道:「真的打開了,真的整座紫霄宮都打開了!這不是可能啊,什麼人值得這般隆重……難道是一位元神神君?」
  
  祁海道:「我們盛天哪有元神神君,不會是外面來的吧?」
  
  帶劍老道突然道:「噤聲,這是上清宮來的尊使。」
  
  只見紫霄宮前一陣光芒閃爍,數朵雲霧升起,雲端上,有數名修士站列如麻。程鈞能感覺的出來,這些人帶著龐大的元氣波動,至少也是真人之份。然而層層霞光掩映下,他們無不面目模糊,幾乎分不清誰是誰,連程鈞都很難透過那些耀眼生輝的光彩,分辨出裡面是否有熟人。
  
  只聽一人朗聲道:「紫霄宮上下,迎接上清宮上使。」
  
  這一聲清朗平緩,但掩不住恭敬謙卑的態度。這一聲程鈞聽出來了,那是張延旭,現在是張清麓的聲音。這個聲音的主人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紫霄宮宮主,也是盛天乃至北國修道界的第一人,但是在剛才,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曾報上,將自己掩藏在紫霄宮這一稱呼之下。
  
  即使是宮主,他也只是紫霄宮的一員而已。在上清宮的特使看來,只怕是沒有什麼特別的。
  
  車輦上站起一個人,因為角度的原因,程鈞沒能看清楚此人的相貌,只看見他穿著玄色織金的法袍,在巨大的車輦上並沒有多顯眼。
  
  那人伸手,道:「紫霄宮諸位同道辛苦了。本使封宮主之命,前來參觀清麓的接任儀式,諸位好好表現吧。」
  
  紫霄宮眾人躬身道:「謹遵上使吩咐。」
  
  程鈞微微一愣,對於那人直呼張清麓的名字時,並沒有加任何稱呼,這當然可能是因為這上清宮的上使對紫霄宮宮主並不客氣,但也可能是因為,這表示了一種親近。
  
  接著,由一群群仙鶴靈禽引路,紫霄宮前的仙門大開,整個車輦穩穩當當從正門進入。白少卿曾說,那仙門最多開啟七扇,但這一次,紫霄宮前全無障礙,似乎連門的柵刁念都沒有了,更無所謂幾扇,只要上清宮的使者需要,就是把紫霄宮鏟下一半去,又能怎樣?
  
  當那巨大的車輦緩緩駛入道宮之後,所有的紫霄宮修士以張清麓為首,跟在車輦之後,一同進了紫霄宮。在他們之後,那一片宮殿的形狀漸漸隱去,消散在層層雲霧當中。過了一會兒,雲霞也不見了,夜空又恢復了深沉。
  
  繁華褪盡,紫氣消散,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事情,程鈞一行人默然站在空中,身形顯得十分渺小,剛才一幕宛若夢幻。
  
  過了一會兒,只聽帶劍老道氣呼呼的道:「咱們走吧。」聲音中多少有些灰溜溜的味道。」
  
  祁海道:「師叔,剛才來的是上清宮的人麼?」
  
  帶劍老道嘆道:「正是。那是燕雲寶境的上清宮。道宮真正的正宗啊。」
  
  祁海嘴唇哆嗦了一下,道:「他們是正宗,那紫霄宮是什麼?紫霄宮是上清宮的下屬,是不是?」
  
  帶劍老道呵斥道:「紫霄宮附近,怎麼能問如此尷尬的話題?」頓了一頓,傳音入祁海的耳朵裡,道,「說真是下屬也未必,上清宮的勢力在燕雲,還真未必理會北國。但這邊總歸要服那邊的管。你自己心裡知道就行了,這話斷斷不可胡亂說出去,引人不快。」
  
  祁海道:「那咱們……——咱們西嶺劍派和上清宮是什麼關係?」
  
  帶劍老道道:「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只管紫霄宮,上清宮和你八竿子打不著,幾百輩子也沒牽扯。」心中暗道:我西嶺劍派雖在盛天稱王稱霸,但在燕雲也不算什麼。你問這個問題是要我打自己的臉嗎?整個北國,能讓上清宮看中的,也只有……
  
  他隱晦的看了一眼白少卿,心中暗道:掌門師兄想要圖這劍閣之位,雖然困難重重,但一旦成功……
  
  祁海望著天空那一扇關閉的門,不由得悵然若失。
  
  帶劍老道咳嗽了一聲,道:「咱們進去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1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7 22:17 編輯

一百七七 變臉
  
  即使以帶劍老道的身份,在上清宮降臨這樣的大事面前,也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兒。在空中活活的晾了兩個時辰。到了天色將明的時刻,才被鶴童子發現,草草接入紫霄宮。匆匆忙忙將他們幾個人丟進了一座偏殿休息。
  
  雖然以白少卿九雁山特使的身份,也該得到一座偏殿,但眼見宮裡的人都在接待上差,白少卿也就沒有多事,跟著帶劍老道到偏殿等待。程鈞本來就是沒事的,以他的身份,自然也不能在紫霄宮中瞎走。
  
  帶劍老道見白少卿和程鈞都是神色平靜,只有祁海似有不愉的神色,心中暗自不喜,對白少卿道:「白賢侄,此地簡陋,你將就一番。最多也就一日。明天是第一次朝見集會的日子,清麓真人不會露面,但有諸位長老宣講事宜,還要拜過三清道尊。我等真人在正殿朝拜,郡守觀觀主在東偏殿,道派來的築基元師在西偏殿。賢侄和祁海都是聖地來人,身份不同,能跟著我到正殿,程鈞自去西偏殿入隊便是。」
  
  祁海問道:「那朝見之後呢?六月六日朝見,六月十五日才接任大典,這之間的九天時間,我們再回去承天觀麼?」
  
  帶劍老道冷哼道:「紫霄宮的大門,豈會為爾等兩次打開?你們來了就不用走了,在殿上沐浴齋戒九日,靜心等候,直到參加十五日之後的大典。」
  
  祁海臉色微變,齋戒九日不算什麼,反正築基修士辟榖多年,早就不進飲食。但是幾百個修士憋在小小一間殿堂中過九日,這種日子想想也氣悶。剛剛紫霄宮招待已經無禮,現在又有這樣的事,他心中不痛快之極,別過臉去。
  
  帶劍老道瞪了祁海一眼,起身道:「罷了。我去拜會幾位同道,你們幾個年輕人聊一聊。」說著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傳音給祁海道:「你給我把臉鬆快些,去跟白少卿說你的事。記得好好說話,別惹了他不快。」
  
  祁海一陣興奮,點點頭
  
  帶劍老道出去,祁海思忖著怎麼說好話,倒也為難。過了一會兒他端起茶來,對著白少卿一舉,道:「白兄。我敬你一杯。」這句話用在酒桌上還差不多,此時說來,甚是不倫不類,接著道,「我在西嶺劍派聽說過你的名字,九雁山中白兄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白少卿一張圓臉,始終帶著笑模樣,道:「哪裡哪裡,祁道友過獎了。數一數二可不敢當。九雁山數一數二的是早定下的,說我數三數四我就認下了。「
  
  祁海第一句話就說錯了,道:「這個……白兄謙虛了。我在西嶺劍派曾聽說什麼麒麟閣,什麼天機閣,都不及白兄你一根小手指。」
  
  白少卿聞言,神色微微一沉,雖然還帶著笑意,但程鈞已經看出來,他和緩的神色之下,隱隱浮動著一股戾氣。
  
  祁海是西嶺劍派中的名門之後,從小就是給人捧得,不但拍馬屁很蹩腳,也沒煉出察言觀色的能力,絲毫不顧白少卿的情緒變動,自顧自的說道:「對了,聽說九雁山的劍閣空了許久了?」
  
  白少卿慢慢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是啊,五年了。」
  
  祁海笑道:「總是空的,有些不好吧?」
  
  白少卿突然似笑非笑的轉過頭,看向程鈞,道:「嗯,是不大好。但是空不了多久的。」
  
  程鈞微笑,他也沒想到白少卿會大方的示意自己,可以解釋為他要承認自己的身份,那倒是一件好事。不過他更感興趣的是,祁海到底要說什麼?
  
  祁海道:「就是啊,空在那裡多不成話。白兄心中有人選了沒有?嗯……我師叔給你說了他的意思沒有?」
  
  白少卿慢慢坐直了身子,含笑道:「你師叔?帶劍前輩嗎?我和他一路同行,一起說過的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句句都有意思,你說的是哪一句?」
  
  祁海急道:「就是我……我西嶺劍派的人入主劍閣的事情啊。」他急急道,「這也是大好事,九雁山和西嶺劍派向來同氣連枝,劍閣空虛,盛天都不安定,我們也著急啊。我西嶺劍派是盛天劍宗之祖,萬劍之王,九雁山劍閣若有我西嶺劍派的人在,必然能找回上古榮光,更上一層樓。」
  
  程鈞覺得是該有人堵一下祁海的嘴了——白少卿都快到爆發的邊緣了。
  
  白少卿臉色明暗變幻,起身笑嘻嘻的走近一步,道:「你覺得,要是你西嶺劍派,劍宗之祖,萬劍之王要賜下一位天才人物來我九雁山,替我們光宗耀祖,指點我們這些蠢貨進步。那是哪一位?」
  
  祁海道:「你看我怎麼樣?」
  
  白少卿微笑道:「你?」轉過頭上上下下打量祁海,慢慢的道:「賣相是夠的。只是可惜……」
  
  祁海道:「可惜什麼?」
  
  白少卿嘴角一彎,道:「可惜——你不配!」說著,白色的大衣陡然張開,如同在天空中綻開了無數禮花,伸手一扔,一道粗重的麻繩脫手飛出,雙手連彈,剎那之間,將祁海從頭到腳打了十七八個結,如粽子一樣捆在了椅子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利索無比,連程鈞都是一愣,更別說祁海了。
  
  祁海一呆之後,只覺得腦子一片混沌,大聲叫道:「你幹嘛?」
  
  白少卿拍了拍他的臉,原本笑吟吟的臉色扭曲得十分詭異,道:「我看你們不順眼好久了。你西嶺劍派是什麼東西,一個兩個都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你這樣的蠢貨,名字和我九雁山並排同稱,都是對我白少卿的侮辱,何況還妄想進我九雁山?我九雁山的事情,山上的阿貓阿狗都能說話,就是外面的人,別管他是東南西北派,還是什麼紫白紅綠宮。多說一個字,我也敲掉他滿口大牙。我今日就告訴你,夢要回家悄悄地做,出來在大街上說夢話,就好比白日逛街光屁股,遇見看你不順眼的,是要死人的。」說著伸手一抓,將祁海腰中長劍抽了出來。
  
  那祁海拚命掙扎,只覺得全身空蕩蕩的,一絲真元也凝聚不起,叫嚷道:「這是什麼法器,竟然能束縛我的真元,這樣厲害?」
  
  白少卿哈哈大笑,形狀與剛才的好好先生判若雲泥,突然轉過頭盯著程鈞道:「草包就是草包。事到如今還問這是什麼法器。哈哈,真笑掉了旁人的大牙。程道友,你來告訴他這是什麼法器?」
  
  程鈞冷眼看著白少卿變臉,抱著肩膀道:「那不是一根裹了鐵鏈的粗麻繩嗎?」
  
  白少卿大笑,道:「你看看,這就是正與邪的差距。祁海,你壓根沒發覺,紫霄宮中不能用任何法術和法器嗎?你別掙紮了,憑你的身體力量,能從這麻繩鐵鏈中掙脫嗎?」
  
  祁海喃喃道:「那……那怎麼會?我……我堂堂西嶺劍派的弟子,會被一條爛麻繩困住?你剛才放的那些光芒呢?」
  
  白少卿冷笑道:「不過是惑人耳目——這點小計倆,連三歲孩兒都蒙不住,什麼西嶺劍派親傳弟子,真可笑。你的感覺遲鈍的不如一頭家養母豬。剛剛在承天觀,我扶你上雲端來的時候,就已經用劍祖的劍意測試過你了。你懵然不知,是不是?」
  
  祁海愕然,程鈞暗道:果然。白少卿剛剛拉扯祁海的動作十分突兀,那時候就將劍祖的劍意藏在掌心,只要一碰觸,便有結果。若不是程鈞本身認得這個劍意,就是他也未必能察覺得到。
  
  白少卿道:「你想知道你測試的結果嗎?不好意思,沒有結果。倘若你能跟劍祖哪怕產生一絲聯繫,就算你居心險惡,我也給你幾分面子,算你有噁心人的本錢。可惜啊,你連這個資格都沒有,你沒法到九雁山噁心我們了。你唯一噁心的只有劍祖,劍祖和你接觸了一刻時辰,都要吐了。」
  
  說著,他冷笑著將劍從祁海的耳朵上擦了過去,血珠一下子冒了出來,道:「你這樣的傢伙,活著就是為了證明西嶺劍派墮落到什麼地步的,與其給你那個稍微有點腦子的師叔丟人,不如早早死了乾淨吧。」說著舉起劍,狠狠地向下斬下。
  
  噹的一聲,金屬碰撞聲響起,白少卿的劍斬在一把橫貫而來的青鋒上。
  
  白少卿轉過頭,瞪著程鈞道:「你敢阻攔我?」
  
  程鈞手一抖,劍刃顫抖,發出「錚」的一聲龍吟,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既然衝我來,雞也不用殺了。那就到此為止吧,別給九雁山惹事了。」
  
  白少卿神色中傲意森然,突然仰天哈哈大笑,道:「好好好——為了這個草包,髒了我一條麻繩已經罷了,不值得再髒一把劍。程鈞,我也看你不順眼好久了。你給我出來。」說著伸手一丟,把長劍擲了出去,擦著祁海的腦袋飛過,祁海只覺得脖子一涼,大叫一聲,昏了過去。白少卿看也不看,負手而出。
  
  程鈞淡淡道:「正合我意。」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18
一百七八 一舞劍器動四方

  一出偏殿,就見外面樓閣重重,鱗次櫛比,層層院落如同迷宮一般。白少卿從樓宇之間穿過,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輕鬆隨意。程鈞跟在後面,不疾不徐,也是悠閒自在。
  
  帶劍道人住的地方本來偏僻,白少卿東一拐,西一繞,走的越發偏僻了。走了一陣,他從一扇偏門進了一條小巷。
  
  程鈞進了巷子,不由暗叫一聲好,原來那巷子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頭,巷中十分狹窄,兩邊紅牆高不過兩丈,周圍都是森森綠竹,從牆頭往外看,竹海一眼望不到邊。層層竹葉遮天蔽日,在巷子頂上形成了一道華蓋。點點星光從交替的竹葉間隙漏下,巷中的青石板上疏影橫斜,如同夢幻。
  
  白少卿走入巷中,在一處拐角停了下來,轉回頭道:「這裡叫做鳳尾巷。是紫霄宮中一處難得清淨的所在。」
  
  程鈞點頭道:「好地方。」
  
  白少卿道:「這裡就算是打一場,也沒人知道。」
  
  程鈞哦了一聲,道:「反正不能用法術和法器,就算打翻了天,也破不了什麼,因此在這方面紫霄宮就放鬆了。」
  
  白少卿嘿了一聲,道:「程鈞,我今天第一次見到你,但是你的名字,我聽的耳朵都起繭了。我聽天機說你,總是天花亂墜,我倒是很好笑——他說來說去,總說你如何聰明冷靜,如何心思通達,可成大器,但從來不提你的修為。好像我九雁山合該有九個天機閣一般。」他緩緩地把手從袖子裡拿出來,一雙手修長白皙,「天機的話我信得過,你的心思想必真的聰明,跟西嶺劍派的蠢貨不一樣。但是我信不過你的修為。沒有實力的人,怎能看守劍閣?」
  
  程鈞淡淡道:「那怎麼樣你才信得過呢?」
  
  白少卿冷冷道:「動劍吧。劍閣不動劍,我如何信你?」
  
  程鈞道:「在這裡?你在紫霄宮裡動手?這裡就算動手,也不能使用法器法術,你能分辨得出修為高低嗎?」
  
  白少卿傲然道:「做比成樣。我在天機閣主萬法萬象,見過的法術神通,遠非你能想像。只要你一動手,看你招式如何,就能看出你的本領高低。你來吧。」
  
  程鈞讚道:「這份自信倒是不錯。」輕輕一彈,一把長劍從空中出現,劍身劃了一個銀色的弧線,落在程鈞手中。程鈞並沒有出擊,只是劍刃一顫,橫劍斜出,如天外化虹。
  
  白少卿目光微微一凝,神色登時大變。他張口便說,只要程鈞一出手,他便知道程鈞的修為實力,那也不是瞎說。在九雁山九閣之中,萬象閣主法、主傳承。閣中不僅有九雁山每一閣的傳承功法,更有天下修道界閣中功法大觀,他天資絕品,又嗜好法術,數十年浸淫其間,雖不敢說無所不知,但眼光已經到了極高的程度。
  
  程鈞這一出劍,白少卿就覺得心中驚悸——剛才那一劍的軌跡,已經臻至化境,他自己一看之下,竟然有些難以理解,一時恍惚其間,看的愣住。
  
  程鈞雖然早年間的傲氣已經收斂,但也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小覷的。聽白少卿一席話,起了戲弄之心——要非說是氣惱也可以——心中暗道:你看我出手,就能稱量我的修為?你見過多少法術?你可知道若是不計法力高低,只憑技巧經驗,我的修為應該是多少?
  
  別說你看出我的修為,我若叫你出手一次,算是我白活了偌大的年紀。
  
  我要讓你站在那裡,從頭看到尾。只有我說結束,才能結束!
  
  因此,程鈞出劍——
  
  這一劍,就是完美!
  
  完美的弧線,完美的軌跡,完美的技巧,還有下面源源不斷的完美劍招。
  
  程鈞不是劍修,但是臨敵之際,用的也頗多劍法。他心中劍法神通來自劍仙一脈,用以臨敵犀利無匹,或如白虹貫日,或以雷霆萬鈞。
  
  但是今日他動劍,卻不是出擊,只是舞劍。
  
  舞劍,或者是劍舞,就足夠了。
  
  在天台九大修士之中,有北地帝君公孫嬌姿最善劍法,被人稱為「天上地下,第一劍仙」。程鈞第一次見她出手劍法,以其驚天動地的修為法力,固然神通莫測,威力傾天覆地,如只作為劍法,也是精妙絕倫,完美到了極致。程鈞在旁邊看著也是神馳目眩,難以自持。
  
  程鈞的眼界尚且如此,何況一個貨真價實的築基元師?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程鈞一劍揮出,並未出擊,只是圈了回來,自己舞劍,一劍接著一劍,何謂行雲流水,不見半分勉強。劍出隨風舞,如雪亦如幻,竹葉被劍光震動的沙沙作響,一起向外分開,露出皎潔的月光,如匹練一般落在他身上。
  
  白少卿盯著程鈞手中劍光,一動不動,就如痴了一般。
  
  程鈞的劍不止是好,更是利用了層層劍光的波動,與竹林斑駁的光影配合,產生了惑人心智的效果。倘若在別的地方,以白少卿的定力,斷斷不會輕易入彀。但在此處,一來紫霄宮不能用法術,他自然就不會防備其中的暗算,程鈞第一個動作震動了他,他的心神就在一瞬間露出了破綻。而程鈞是把握時機的大師,立刻趁虛而入,以完美的動作勾起了他對於法術劍術的痴迷,也瞬間擊潰了他的自尊和心理防線。在此情形下,白少卿一瞬間被吸引入了劍光之中,全不能自已。這其實相當於中了幻術。
  
  沒有真元配合,不能稱之為法術。但有天時地利的配合,有光影和人心的迷惑,自然就是出色的幻術。
  
  這種剎那間震撼人心的法術能起到的效果可能只有一瞬間。但一瞬間就足夠了。
  
  勝負定手,結果分明!
  
  瞬息之間,六六三十六招結束,程鈞收劍,站在原地,腳下甚至沒有移動一步。白少卿站在原地,更沒有移動。這一場劍舞,就在沉默中結束了。
  
  程鈞收起劍器,轉身便走。
  
  白少卿還在呆立,似乎還在剛才的夢境中久久未醒。
  
  就聽身後有掌聲響起,一人讚道:「到底是劍閣,清風白月,迎風弄劍,風雅到了十分!如此絕品好劍,風流人物,若再有紅油雞爪、老醋蟄頭相佐,當浮一大白。」
  
  程鈞神色一抽,白少卿登時驚醒過來,聽聞此言,原本蒼白的臉色露出幾分尷尬,又變為惱羞成怒,咬著牙一字一句道:「秦——天——機——」
  
  只見一人從竹影中走出,一股香風撲面而來,正是秦越。
  
  當他走出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一人,那人身材與秦越相仿,卻是一身華麗hòu重的玄色道袍,頭上紫金七星道冠上明珠熠熠放光,顯得雍容華貴。
  
  程鈞和白少卿同時怔住,一起行禮道:「見過宮主真人。」
  
  張清麓氣質比以前更加沉穩,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貴氣,輕咳了一聲,道:「今天正殿正在設宴招待上使,我嫌酒席宴上太氣悶,找了個藉口出來走走。沒想到倒看到了奇景。你們同門師兄弟在切磋嗎?」他身上果然沾了不少酒氣,不過不是醉酒的腌臢氣,只是酒漿仙釀散發出來的醇香,淡淡的有些燻燻然。
  
  白少卿臉色一紅,道:「我……晚輩連出手都沒有機會,如何能跟程……程師弟切磋。」
  
  張清麓微微一笑,轉頭對秦越道:「你看,自家的事不必你操心,他們年輕人自己就解決好了。你只管一心考慮外面的事便是。」
  
  程鈞嘴角微微一抽——什麼他們年輕人?能這麼叫他的人世界上也有不少,但不是張清麓這還不足百歲的傢伙。
  
  秦越道:「我也是鬆了一口氣,倘若白師弟同意,那件事就沒有問題了。」
  
  白少卿一怔,道:「什麼?」
  
  秦越微笑道:「是這樣的,白師弟想必也發覺了吧。咱們劍閣的位子空的太久了,漸漸有人惦記上了。」
  
  白少卿臉色一沉,道:「我知道。簡直是笑話,九雁山的事,自有九雁山的人來解決,什麼時候輪到外人多嘴?今天我打退了一個痴心妄想的混賬。」
  
  秦越有些擔心道:「沒殺人吧?」拍了拍腦袋,道:「我糊塗了,紫霄宮中若是見了血,那必然是合宮示警,至少宮主真人是該知道的。不錯,你今天表現很好,動了怒而不見血,必然是下了功夫克制了。真給清麓宮主面子。」說著伸手一指張清麓。
  
  白少卿臉色一紅,張清麓打斷他道:「秦越少說兩句,你再多說我牙疼。」
  
  秦越做了個鬼臉,道:「因為劍閣空的太久,難免令人遐想。盯著劍閣位子的人越來越多,現在西嶺劍派都牽扯進來了。我覺得,這件事不宜再拖了。再拖延幾日,還不知道什麼人要插一腳,能讓九雁山顧忌的人不多,但是也不是沒有。萬一到時候有更厲害的人開口,咱們就被動了。」
  
  白少卿看了一眼程鈞道:「我沒有意見。」頓了頓,道:「雖然他的修為還差些,真正的法力如何我也不知道。但就劍法一項,應當是勝任的。」
  
  他說到這裡,已經有嘴硬的嫌疑,但周圍三個人都是何等城府,沒有一個露出異色的,白少卿頓了頓,朗聲道:「雖然程鈞劍法厲害,但我主法修,此處不是我發揮力量的所在。我本來想,等他上山挑閣的時候,再與他真正打一場。但既然外面不識趣的狼崽子那麼多,我同意送程師弟上山。等他進了劍閣,得了劍祖的承認,已經是我九雁山的人,我再與他痛痛快快打一場。到時候那是我們九雁山內的事情,就沒有外人敢多嘴了。」
  
  秦越笑道:「白師弟如此體諒,程師弟該感jī才是。」知道程鈞不會在乎言語上無謂的便宜,讓了白少卿一句,道,「只是如今宮主大典迫在眉睫,讓程師弟現在去挑閣正位,也是不現實。夜長夢多,遲則生變。我怕大典之後有人羅唣,因此趁著大典就把事情定下來。」
  
  白少卿皺眉道:「若不進劍閣,如何能夠名正言順?在大典上……咦?」霍然盯著秦越,露出複雜神色。
  
  秦越點頭,道:「嗯,張真人已經同意,在接掌大典上,讓程師弟代表九雁山,為宮主真人捧印。」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7 22:20
一百七九 換人

  六月六日,所有道觀及道派使者在紫霄宮大殿朝見張清麓,然後分別在各殿開始了九日的齋戒。僅僅東偏殿,就有一百多位郡城守觀級別的築基修士,齋戒肅穆緊張,以至於所有人都沒發現,本應在這裡的觀主少了一個。
  
  程鈞在正殿朝拜之後,就被帶到了紫霄宮後殿。由秦越和紫霄宮專門掌管禮儀的真人為他講演他的職責和紫霄宮大典儀式流程,然後就是沒完沒了的綵排。
  
  程鈞都難以理解,身為築基元師,不過是在一場典禮中做幾個動作,有什麼值得綵排的?但這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典禮究竟有多重要。因為太重要了,所以要不停的走形式,每一次都弄得嚴肅無比。最後程鈞竟出現了一種久違的感覺——他累了。
  
  這實在是很奇怪,也沒讓他與人打生打死,也沒讓他一天放七八百個大法術,但他就是累了,每次綵排完都想倒頭就睡。
  
  連續三日之後,那掌管禮儀的清牧長老也比較滿意,道:「行了,明日休息一日,後日開始正式綵排。」
  
  程鈞猶如被人打了一悶棍,道:「怎麼,現在不是正式綵排嗎?」
  
  清牧長老皺眉道:「你看見另外斗星移海和西嶺劍派的人了嗎?三家都沒匯合,怎能說是正式綵排?」他接著皺眉抱怨道,「如今時間多緊張,本來一日的休息也是不應該有的。但斗星移海的使者西嶺劍派卻臨時把派出的使者撤了回去,要臨場換人。這種事情豈是說換就換的?他西嶺劍派如今也狂悖無禮到這個地步了。」
  
  程鈞心中一動,道:「西嶺劍派的那位弟子,是誰來著?怕是有了什麼不妥吧。」
  
  清牧長老道:「祁海,是這個名吧?你不是應該知道的比我清楚麼?你們九雁山和西嶺劍派起了爭執,竟然在宮裡動手。如今外面都鬧翻了天了,只有我這裡清靜一些。」
  
  程鈞自然知道白少卿將祁海如此惡整,這件事決不能善罷甘休,想問問結果如何,但清牧長老直接離開了。讓道童帶他回去休息。
  
  第二日一早,程鈞再次來到大殿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兩個人在打坐等待。
  
  這兩個人都是生面孔,雖然程鈞沒見過他們,但很容易猜到他們的身份——斗星移海,西嶺劍派。
  
  左邊那人是個白衣青年,衣飾打扮與祁海極其相似,想必是西嶺劍派的弟子。身材高瘦,臉頰因為太過消瘦而凹陷了下去,從賣相來看,其實還不如祁海。修為與他相仿,也在築基後期。但程鈞輕易能看出來,此人英華內斂,氣度沉穩,不管修為如何,起碼在素質上要遠勝上一位。
  
  另外一個自然就是斗星移海的人了。斗星移海的人不管多高的修為,看起來都是妙齡女子,這位也不例外。不過妙齡是妙齡,但人不一定是美人。那女子雖然帶了帷帽,面紗卻是翻起,露出一張圓圓的餅臉來,五官相貌最多不過中人之姿,身材略有些臃腫,衣服似乎繃的緊了些,除了皮膚白皙之外,幾乎沒有可取之處。但她周身的修為收斂的極好,雖然是築基後期,隱隱有築基巔峰的感覺。
  
  這女子自然不是他前日在承天觀見到的林燕清,這麼說斗星移海也換人了,或者說那林燕清本來就不是使者,這一位才是正使。如今這殿中的兩位,若論外貌,比承天觀中的兩位下降了一格,但若論人才,卻是遠遠有過之。
  
  那兩人原本都在打坐,但程鈞進來的時候,立刻都警醒過來。兩人各自抬眼觀看,見是程鈞,都站起身來示意,無論表情如何,行為上沒有失禮的地方。那斗星移海的女子更加熱情,走上前來斂衽行禮,道:「斗星移海三代璇璣星官嬴玥,見過這位九雁山師弟。」
  
  那西嶺劍派的弟子站在原地,微微點頭道:「西嶺劍派飛幻劍唐世初。」
  
  程鈞一怔,嬴玥報自己的星官名他可以理解,就跟秦越說自己是天機閣一樣,代表的是自己的職守身份,這唐世初報飛幻劍什麼意思?難道是自己的諢號?就算是江湖人,也沒有自報家門是「我乃鐵拳天王李無敵」之類的報法吧。
  
  不過,這也可能是西嶺劍派的規矩,程鈞對這個劍派遠遠沒有九雁山熟悉,微微一笑還禮道:「在下九雁山劍閣看守程鈞。」
  
  只聽倉啷一聲,唐世初在自己劍柄上一按,劍身陡然跳出半尺,好在他還有理智,並沒有把劍全拔出來,只是盯著程鈞的臉,目光森然,直刺程鈞。
  
  別說他目光射過來,就是他把眼珠子挖出來扔到程鈞身上,程鈞也不可能有什麼觸動,也不必瞪大了眼睛跟他對視,只是平平的掃了過去,心中有些思量:此人發什麼瘋?既然這斗星移海的女子猜得出我是九雁山的代表,他自然也不會不知,如此jī動,必然不是九雁山的緣故。當然也不會是因為認得我,多半是劍閣看守的原因。
  
  是了。程鈞心中一動,已經明白,他西嶺劍派謀劃劍閣的位子,自然不會是一日兩日,也未必集中在一人兩人身上。那祁海惹下了一通麻煩,想必是失去了入主劍閣的希望,西嶺劍派換了一個人,依舊是想要那劍閣看守之位。自己自報家門是劍閣看守,他當然是驚怒了。
  
  其實程鈞本身並不以劍閣看守為榮,只能說是因緣巧合,但既然身在此處,都承接下捧印的職責了,還說自己不是劍閣看守,那未免做作。而他既然做了決定,自然就不怕事。有人反對,那隻管出招,他接著就是。
  
  一件東西,他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既然已經拿在手裡,有人來搶,是另一回事。
  
  程鈞掃了一眼那唐世初,不必長久凝視,只有一眼就表達了他的意思——不服就上來。這時候如果白少卿在此,或許會發現,程鈞論挑釁的眼神,也不比他差。
  
  這時,嬴玥笑嘻嘻的上前一步,正好攔在兩人中間。這個位置本來相當敏感,正好插在兩人之間,割斷了雙方的聯繫,進可攻退可守,但紫霄宮自有約束,三人都用不出法術,這個關鍵點也就是象徵意義而已。她笑吟吟道:「程道友原來是劍閣,真是久仰了。我聽說九雁山的劍閣空缺了好幾年,沒想到已經選出新的看守了。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既然是新看守,咱們三大聖地同氣連枝,怎麼不派人知會一聲?這也太見外了。我可不管,這頓賀喜的酒我要補上。」
  
  唐世初沉默了一陣,突然道:「你進過劍閣麼?」
  
  程鈞淡笑道:「還沒有。」
  
  唐世初冷冷道:「沒進過劍閣,怎麼敢說自己是劍閣看守?我卻不信了,沒踏進過劍閣半步,劍祖都沒拜見過,也敢如此自封?」
  
  程鈞冷冷看了他一眼,西嶺劍派咄咄逼人,九雁山也是寸步不讓。這個時候能做促使雙方和解的的,除了張清麓,輪不到其他人,更決不能是程鈞。程鈞作為漩渦中心的人物,代表著九雁山正統的聲音,可以狠毒,可以輕率,但絕不可以退讓,一步也不行。必須撐住一口氣,正面頂上西嶺劍派的壓力。天塌下來別人可以給他背,但若是主動退了一步,哪怕是在他人斡旋之下入主劍閣,終究失了底氣。將來在九雁山也無法立足。因此,就算是扮演白少卿一樣瘋癲的角色,也說不得了。道:「因為我確實是劍閣看守。你不信也沒用。我不是劍閣看守,難道你是?」
  
  唐世初眉毛往下一斜,道:「我現在自然不是,但若論勝任這個位子,要是和閣下相比……」
  
  程鈞淡淡道:「我看你的意思,是一定要挑釁了。這道宮不能動手,等典禮結束的時候,你來找我。要打架隨時奉陪。」說著一撩袍角,回身坐到蒲團上,閉目養神。
  
  嬴玥見他如此,嘴角微微一挑,轉頭看向唐世初。唐世初臉色一沉,道:「好,以我飛幻劍的身份,與你賭一賭九雁山劍閣看守的位置。」
  
  程鈞微微抬眼,道:「我和你對戰,是因為看不慣你的樣子。至於九雁山劍閣看守的位子,你是不必想了,哪怕想斷了你手中的寶劍,你也坐不上那個位子。哪怕想瞎了你那雙好眼,你也坐不上那個位子。哪怕你回去求你們掌門,你們掌門舍了臉面一步一叩求到九雁山面前,你還是坐不上那個位子。我說你一句痴心妄想,似乎略顯刻博,總而言之,那個位子與你無緣,你要不信也沒辦法。」他極少出言刻薄,但是若真的刻薄起來,也不會在任何人之下。
  
  唐世初大怒,按在劍柄上的手陡然一抖,長劍再次出鞘一尺,饒是如此,還是沒有全拔出來。程鈞微感驚訝,這人的自制力還算可以。紫霄宮中不見血,唐世初決不能拔劍相向,尤其是在斗星移海的人在場的前提下。但他也絕不會善罷甘休,定然會採取其他更直接強烈的手段,比如——
  
  驟然,就覺得紫府之中,一道強橫的神識狠狠地撞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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