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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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2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17:44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17:46 編輯

一百四零 同行

    天空中,一團祥雲飛過。

    一個老道獨自站在雲霧當中,神色端嚴,在他身後,站著兩個手持拂塵的童子,周圍飛舞著四隻仙鶴,足下滾滾瑞彩霞光,果然是神仙氣度。

    眼前空中晴空萬,不見雲靄,正是騰雲駕霧,踏青出遊的好時節。

    突然,從旁邊的天際飛來一道劍光,速度之快,比雲霧更要迅疾三分。那劍光從後面上來之後,眼看就要趕超過去。

    那老道眉頭微微一皺,其中一個道童在雲端跨前一步,手中拂塵一擺,喝道:「那邊來的道友,這是守觀的執事大人出門公幹,你讓一讓吧。」

    聲音一出,那劍光在空中一停,果然慢了下來,漸漸地與雲霞平齊,有靠過來的趨勢。

    那道童見劍光靠近,又是一皺眉,還要呼喝,那老道喝道:「明鏡,能飛上天的都是築基元師,不要無禮太過。」

    那道童道:「是,大人。」退後一步,任由那劍光靠近。

    那劍光越來越近,漸漸地能看見上面站著一個相貌俊美的年輕道士,在劍光上面遙遙拱手道:「敢問是上陽郡守觀的道友嗎?」

    那老道正是守觀的執事,聽他一口叫出來,先是一怔,緊接著暗道:是了,我腳下的法器,是守觀才有的金天雲,出門時瑞彩千條,光照四方,上陽郡哪個不知?道:「正是。貧道上陽郡守觀執事長林,這位道友是?」仔細一看,果然此人也穿著道門嫡傳的道袍,看樣子也是道觀一系的制式,當下說話也客氣了些。

    那小道士道:「在下下陽郡的程鈞,今日得遇道友,真是三生有幸。」他頓了一頓,道:「在下孟浪,不知道上陽郡的守觀怎麼走?說句不好意思的話,在下有些迷失路途了。」

    那長林老道心中一凜,暗道:此人去守觀幹什麼?哦,是了,守觀管著一郡的道務,尋常修士去守觀求事,豈不再正常不過了?心中想著,口中道:「你這個方向有點問題啊。這邊是往盤城和西城去的,守觀麼……諾諾諾……」他往另一個方向一指,道:「應當往這邊去才是啊。」

    那程鈞連聲道:「多謝,多謝。」一面自言自語道:「西城也有一處守觀吧?要是先去西城守觀也行,只怕不大恭敬,若是順路……算了,還是先往上陽郡守觀去……」說著一拱手道:「告辭了。」就要轉彎飛走。

    那長林老道聽他言語,心中一動,叫道:「道友且慢,且暫行轉來。」

    程鈞回過頭,問道:「道友有什麼吩咐?」

    長林老道含笑道:「我看道友也是道觀的嫡傳同道,此去上陽郡守觀,是求事啊,還是訪友啊?」

    程鈞遲疑了一下,道:「都不是。道友既然是守觀中的,那麼早晚會知道。先說一句也不打緊,其實我是奉上命……」

    長林老道一震,道:「上命?」

    程鈞道:「是,我是奉道宮來的執掌巡守張上人的命令,前來宣召上陽郡守觀及道城守觀前往議事……」

    長林老道隻覺得冷汗漸漸沁出,嗯嗯幾聲,道:「原來道友有上命在身,果然責任重大。哎呀,我是有眼不識泰山,居然不知道道友如此身份。」

    程鈞含笑道:「那也沒什麼,道友有事出門隻管前去。我先去守觀,若是道友回來的快,咱們說不定還能在郡城見面。」說著再次告辭。

    長林老道連忙一把拉住,道:「道友別忙。」程鈞被他拉得在飛劍上晃了一晃,險些掉下來,回頭詫異的看著他。

    長林老道訕訕的放開手,道:「這個……道友的任務,很緊急嗎?」

    程鈞搖頭道:「倒也說不上。還有一個月時間,我看上人沒有催幾位的意思。」

    長林老道虛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腦中飛快地轉著念頭,怎麼把他留下,終於想起來一件,道,「道友,我們這個守觀,建的有點偏僻。」

    程鈞「啊?」了一聲,長林老道一疊聲道:「是這樣,上陽郡人多雜亂,守觀為了製衡其他勢力,建造的分外偏僻。一般人不得了特意的指路,是絕對找不到的。道友這麼一去,非在郡城轉上半個月,才能找到地方。」

    程鈞狐疑道:「還有這樣的事?」

    長林老道也覺得自己說的不可信,但是事已至此,不得不繼續道:「那個自然。尤其是上陽郡城有些桀驁不馴的世家,道友從外鄉來,人生地不熟,若是這麼找過去,遇到心懷叵測的,或許會無禮對待。」

    程鈞匪夷所思道:「怎麼會呢?這不是道門的天下嗎?」

    長林老道抓住他的手,道:「說的是啊,道友,你不知道這面的情況。今日遇到道友實在是太好了,我有許多話要說,你可願意聽聽下情?」

    程鈞「呃……」了一下,才道:「我雖然願意傾聽道友的情況,但是道友公事在身……」

    長林老道道:「既然如此,我有一個主意。我馬上去盤城做一件事,不過區區數日的時光,然後即可返回,道友不妨與我同行。那件事很是簡單,我們去去就回。路上我給你介紹一下上陽郡概況,再說說上陽郡各家勢力的情況,道友也先摸摸門路。等到事情辦妥,咱們一同回到郡城,觀主定然風風光光的將道友迎接進門。這樣道友方便,我們也方便,你看如何?」

    程鈞遲疑了一下,道:「那不會太麻煩了嗎?」

    長林道人立刻道:「那怎麼會麻煩呢?上人是執掌巡守,你既然是他的使者,自然也是一方巡守。巡守自然該當查看道務民情。道友跟我一路走,見得比守觀見得還多,於道友的任務是極大的好處。那些散修見到道友,自然也個個不敢失禮,禮物孝敬那是大大的有……」他自己本來打著守觀的名義,一路上吃拿卡要,已經撈了不少,這時以己度人,自然在這方面加以暗示。

    程鈞連忙搖手,道:「那可不行,就算我跟道友走一路,也不能暴露自家身份。上人可不喜歡我等太招搖。」

    長林道人聽到他如此說,知道事情已經八分了,道:「那個自然全依道友。來,我這祥雲乃是一件飛行的法器,速度還是不錯的,道友若是不願意太顯眼,可以站在我後面。道友請跟我來,咱們一同去盤城。」

    程鈞笑眯眯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還真想和道友好好聊聊。」

    程濟和獨子程欽站在廳前,畢恭畢敬的束手而立。

    就在一日之前,程濟還是盤城程家大宅中的臨時主人。但是現在他不是了。因為從程家趕來了一位新的大人物,就是程家僅有的三位築基修士之一,程濟的叔叔輩,現任族長的堂弟程薄。

    程濟恭恭敬敬道:「薄叔辛苦了。沒想到家族這麼重視,我一封信剛剛發出去,您轉天就到了。」

    程薄訝道:「信?什麼信?」

    程濟道:「家族不是因為我發信求援,才請您老下來的嗎?」倘若不是如此,那家族驟然派下一個人來,可能就是對自己有些不滿了吧。

    程薄道:「你發信了嗎?我倒是沒有收到。那沒關係,反正總是要派人來的,遲些早些的事。本來家族委任你全權處理這件事的,但聽說其他家族有的派了築基修士過來。咱們程家是這件事的本主,輸人不輸陣,怎麼能輸這個場面。因此我就自行請纓,來這邊坐個陣。當然,我隻居中調停,主要的事還是你們爺倆出面。」

    程濟聞言,額上淌下不少冷汗來,道:「叔父,其實這個……」緩了一口氣,道:「其實這個,築基修士已經沒有了。」

    程薄怒道:「胡說八道。穆家和嚴家在此地有築基修士坐鎮,誰不知道,怎麼會沒有了?」

    程濟額頭上的汗珠落得更多了,道:「其實……他們都被殺了。」

    程薄皺了皺眉頭,道:「你顛三倒四的說的是什麼?誰都被殺了?」

    程濟道:「穆家的穆臨,還有嚴家的嚴正義。這兩個人都死了。」

    程薄倒抽一口冷氣,心中暗道:穆嚴兩人與我修為相仿,怎能被殺了?問道:「他們……他們是火並而死的嗎?」

    程濟道:「不是,給人無聲無息殺死的。」

    程薄心中生寒,道:「你具體說說。」

    程濟道:「是,那就是昨天晚上,一個晚上的事。第一個死的是嚴正義,他是昨天傍晚死的,我們也不知道情況,據說是死在自己的住處。半夜我聽見嚴家人一片喧譁,起來看情況,結果聽說嚴正義給人一劍砍死,釘在自家大門上。死狀十分可怖。」

    程薄道:「兇手是誰?」

    程濟道:「沒人看見。嚴家的人都在府,誰都沒看見外面大門釘著什麼東西。直到半夜有人路過,才發現了這般情形,將事情報知嚴家知道。」

    程薄道:「這兇手下手狠,手段也厲害得很啊。無聲無息……穆老二怎麼死的?」

    程濟道:「他死在自己房間,倒是沒有什麼特異之處,胸口穿了個血洞,死的比較迅速。天亮才給人發現。」

    程薄道:「那他死於暗殺。」手指扣著桌面,發出「篤篤篤」的響聲,心道:上陽郡有哪個精通暗殺的高手?難道是競爭對手雇來的,專門殺築基的人?想到這,他脖子有些發涼。

    程濟神色難看了點,道:「怕不隻是暗殺那麼簡單。據說,那天晚上嚴前輩其實是去穆前輩那做客……」

    程薄道:「於是他兩人一口氣都給殺了?」

    程濟哭喪著臉道:「是啊,據說嚴家死了一個親隨,好像是知道嚴正義行蹤的。被人逼問之後鎖喉而死。所以他們推測,其實那人真正想殺的,本來隻有嚴正義一個。他到了嚴家之後,找不到嚴正義,於是尋他身邊的人去逼問,結果順藤摸瓜,找到了穆家。見他們兩個都在,也就一起動手了。」

    程薄道:「此人……或者這些人囂張的緊啊。對他們來說,殺一個或者兩個築基修士沒什麼分別。」他一面說一面後背發涼,嚴穆兩人在築基修士當中修為墊底,畢竟這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有兩個築基修士在都算浪費,不過是互相牽製罷了,所以都是幾個家族中最差的那個——包括程薄也是。但能一口氣將兩個修士一起殺死,那必然是一位大高手,至少比他強出許多。「你說嚴老兒被單獨拖出來釘在牆上,死狀可怖。但穆老兒就死的很輕鬆?兇手下手的方式完全不同,看來對兩人的感覺也不一樣。會不會是嚴老兒私人恩怨,穆老二隻是倒霉而已?」

    他私心希望是如此,若是這樣,嚴正義的私人恩怨自然與他無關,不然他豈不是也有危險了?

    程濟道:「穆家也是這麼說的,指責嚴家牽累穆臨,正和他們吵個沒完。如今盤城全亂了,那兩家互相指責,經常動手,連帶著我程家,甚至散修都受到了牽連,這兩天打打殺殺的事情太多了,連我也不敢出門了。」

    程薄道:「穆家這幫家夥,因為自家在盤城沒有高手,不敢提報仇的字眼,隻好跟一樣失去了築基高手的嚴家糾纏不清。反正兩家早有恩怨,趁這個機會鬧起來也沒什麼。哼哼,如今他們自己吵得天翻地覆,那不是好事嗎?想要找出兇手,那可就難了。別說嚴正義,就是姓穆的,也早就惡貫滿盈,死的也不冤枉。」

    其實他說錯了,嚴穆二人死得很冤枉。

    嚴正義死在他兒子亂發的懸賞令下,那還算情有可原,子債父償,理所應當。而穆臨,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而死的。

    他死在嚴正義的一句話下。

    那句話是「這回我去跟穆老兒聊聊。」

    就這麼一句話,斷送了一個築基高手的性命。

    程鈞是在聽到這句話,才起了殺人的念頭的。因為這句話給了他一個很好地混淆視聽,一舉兩得的機會。那天晚上,嚴正義和穆老兒相會,倘若將穆老兒一起殺了,就有幾個好處。

    第一,可以偽裝他是被嚴正義牽連致死的,這樣就隱藏了程鈞來自哪一方的動機,不會那麼容易分辨到底是私怨還是公事,更不會讓人聯想到懸賞令上去。 二來,可以混淆他的修為,一下子殺死兩個築基修士的人,足以令人膽寒,令人更存顧忌。威懾力更強,令滿城的人越發不敢亂動。

    至於穆修士該不該死,那不在程鈞的考慮範圍之內,反正在盤城所有的修士,都可以死。區別在於殺誰更順手。至於把嚴正義釘死在門上,顯示出自家的深仇大恨,把那隨從做成被逼供的模樣,都是細節而已。

    可憐穆臨也算一個人物,莫名其妙的被一句毫不相幹的話連累死,他若不冤枉,誰才是冤枉?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17:51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1:43 編輯

一百四一 刺探

    夜晚。

    長林道人伸出手來,給程鈞倒了一杯酒,道︰「來,我敬程老弟。接風洗塵談不上,但是做老哥哥的要給你些敬意。」

    程鈞啼笑皆非,這老道自來熟的緊,雖然自己也刻意親近,可是短短一日功夫,就能從「道友」改而稱呼到「程老弟」這份功夫可不是常人能有的。

    他險些忘了,這些地方守觀,尤其是雲州這些守觀,沒了道門的補貼,除了有一塊牌子之外,財政吃緊,權威不顯,哪裡清高的起來?日日要與地方的各種勢力周旋交往,詐取錢財,乃至於同流合污,能沒這些手段?從這一點來說,守觀的行事已經與朝廷那些貪婪腐化的州縣官府沒有什麼區別了。這長林老道就是個典型,雖然是個築基元師,但長袖善舞之外,還膽小狡猾,貪婪無恥,行事就像個資深官僚。

    程鈞以前並沒有和底層守觀打過多深的交道,前世也沒有,沒想到守觀已經世俗化成這個樣子,跟老道一日,看他言行作風,有些感覺——道門天下如磐石一樣的基業,後來在短時間內迅速崩潰,這些人一定是出力不少。

    譬如今夜晚,明明加緊一些,就可以趕到盤城,老道突然降下雲頭,在離著盤城百里的一座子孫觀下榻,程鈞先是莫名其妙,後來才懂得,這是他生財之道。

    守觀使者降臨,這座子孫觀的觀主,附近子孫觀和叢林道觀的觀主,附近世家的勢力,哪個能夠輕忽,錢財如流水一般落入老道掌握——當然,每家其實沒多少,畢竟附近貧困,老道的使者身份又不是特別唬人,人家也不能傾家蕩產的孝敬,但架不住來源多,一起堆積起來,還是相當可觀的。

    那長林道人自然不會忘了程鈞,將財物分出許多給他。若在往日,程鈞就順水推舟的收了,他又不是固執的人,但是如今不行。上陽郡守觀是張延旭吩咐,要蒐集罪行,一擼到底的地方,若是收了財物,將來夾雜不清,還要麻煩。程鈞一一推辭,只是推辭的很有技巧,讓長林道人以為他是膽小不敢收,心道這道宮的使者年輕見識少,現在面嫩,橫豎他要跟自己一路,路途上慢慢的誘惑,總有收下的一日,因此也不十分強迫。忙了一日之後,到得夜晚,他吩咐子孫觀觀主整治了一桌豐盛酒席,老實不客氣的借花獻佛,給程鈞接風洗塵。

    程鈞喝了一杯酒,道︰「道兄,這附近有些不對啊。」長林道人叫的這麼親熱,他不好全然不理,叫一聲道兄也就罷了。

    長林道人道︰「哦,老弟說有什麼不對?」

    程鈞道︰「自從深夜以來,道觀之中多了許多窺探之人,我不信道兄不曾感覺。」

    長林道人笑嘻嘻道︰「原來是這個。老弟不必介意。咱們做使者的,向來十分扎眼,沿途各方勢力要來窺探,關注我們的行蹤,那也由得他們。橫豎對我們沒有壞處。」說著露出一絲心照不宣的笑容。

    程鈞道︰「話雖如此,傍晚我也感覺出來有人刺探,那還罷了。夜晚突然來了好幾撥人,相互之間還極為對立,險些就要拔刀相向,那是什麼緣故?」

    長林老道哈哈一笑,道︰「那有什麼奇怪?從盤城到這裡的距離,也就是百餘里。那邊得到消息,算算時間夜裡也該趕到了。那些盤城來人分屬不同勢力,又有極大的利害衝突,互相之間自然看不順眼了。」

    程鈞道︰「是嗎,跟我們這回的目的有關?我記得好像是幾家爭道門傳人位置的糾葛,道兄要去調解。這種事實在是不可理喻——道門傳人的位置歸屬於誰,那靠的是傳承有序,要是誰搶到就是誰的,那道門的體統放在哪裡?」

    長林老道看著程鈞頗有些義憤的臉,心中泛起了「雞同鴨講」的感覺,咳嗽了一聲,道︰「道門的體統嗎……那當然也很重要。不過如今那是特殊情況,傳承有序傳不下去,就要依靠外力了。這件事千頭萬緒,沒那麼簡單,我們也只好順勢而為。要在其中加以引導,使事情向著良好地方向發展,避免惡化傷害更多的同道,那不是我們守觀的責任嗎?」

    程鈞心道老道打官腔也有一手,道︰「是嗎?那麼道兄怎麼處理這件事?」

    長林道人道︰「從守觀出來,觀主是有一個決定的。不過他準許我便宜行事。雖然在道觀交易……交流的結果已經出了結論,但計劃趕不上變化,在盤城若是有人出了更高的價……更高的道理,我們也不是不能改變。」

    程鈞點頭,心道︰遇到這麼沒原則的傢伙,運氣倒是不錯。「那麼觀主和道兄在郡府做出的決定是怎麼樣的呢?」

    長林道人道︰「那幾個世家爭得太厲害,其中最溫和的反而是程家。他們提出的要求很簡單,給的……那個又多,我們決定先聽他們的。」

    程鈞目光一沉,道︰「那麼他們……」突然一伸手,一道寒光閃過,道︰「道兄——他們欺到了門口,咱們不管一管嗎?」說著輕輕一點地,穿窗而出。

    長林老道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唉,年輕人怎麼這麼沉不住氣?事無不可對人言,人家要聽,你就叫他們聽嘛。聽完了回去加價錢,那不是一件大好事麼。」

    程鈞出門,沒有廢話,直接兩道劍光一閃,只聽嗤的一聲,每一劍斬下,就有一個人頭落地。殺人之後,並不留行,轉過另一個牆角,見兩個躲在牆角偷聽的鼠輩一刀兩斷。

    不是他兇狠,他現在沒想暴露在人前。畢竟他的相貌太扎眼,除了長林道人這樣全不關心盤城動向的,誰都能看出差錯來。只要讓盤城那邊知道了,許多事情就要平生波折。今天晚上他感覺到有人在遠處窺探時,猜到是盤城的人趕到,就已經退避三舍,儘量掩藏自己的形貌。哪知道這群傢伙越發的過分,若在遠處窺探,那還罷了,欺到了後院自己和長林道人居室外面。大概也是猜到長林道人是什麼德行,就算發現了也不會管。

    他不管,程鈞不能不管,這些人一個都不能回去。手起劍落,一乾二淨。

    雖然在裡面感覺宵小環繞,但其實外面只有四五個人。當不起程鈞一殺。程鈞消散劍氣,用神識將小院搜索了一遍。

    嗯?

    程鈞吃了一驚,在院子角落的假山後面,居然還藏有一人。他出來的時候,雖然沒有特意用神識搜索過,但畢竟感覺敏銳,入道修士決不能在他眼前逃脫。而這個人,明顯並非築基元師,他剛才竟然漏過了。

    是誰?

    程鈞一步踏出,已經到了院中假山之前,伸手按住假山的山石,道︰「出來。」作為能逃過自己耳目一時的獎勵,他倒是有心跟此人照個面。

    那人倒是毫不猶豫,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盈盈拜倒,恭恭敬敬道︰「拜見前輩。」

    程鈞一眼看清楚,倒是一愣,只見那人只有十四五歲,身上錦衣綾羅,頭上珮環叮噹,長發垂肩,膚白如玉,一張小臉在月色下明暗不定,但可以看出精緻非俗,嬌媚動人,竟然是個身形還未長成的少女。

    在程鈞眼中,男人和女人區別其實並不大,但這畢竟是個沒長成的女孩兒,多少令人不忍。而且這樣的少女,應當不大可能是密探。

    但程鈞也不能說她驟然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走錯了路之類不可置信的原因,她畢竟還是有嫌疑的。

    程鈞猶豫了一下,道︰「你若能證明你和程、穆、嚴三家沒有關係,我可以不殺你。只是你也不能走了,留在這裡。」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18:09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3 編輯

一百四二 九雁來人
  
  那少女聞言毫不猶豫,手中用指甲輕輕一劃,畫出一道血痕,鮮血瞬間落下,道:「我,指心魔發誓,我與上陽郡程家,穆家,嚴家,毫無關係,既無家族關係,也無僱傭關係。倘若有半點虛言,叫我走火入魔而死。」
  
  程鈞對這少女的果斷微感驚訝,道:「你不提自己的名字,能應誓麼?」
  
  那少女道:「前輩知道,名字可以是假的,我若胡亂用名字起誓,那才是弄虛作假。並輩放心,只要我的血是真的,我的誓言就是真的。」
  
  程鈞聞言,靜靜的看了少女一眼,看出些端倪來,只見她面上雖然皮膚容貌,雖然看著真真切切,但是有一絲若隱若現的光華,這必然是靈氣的痕跡,也就是說,這少女的容貌,怕是有些虛假口程鈞沒有去偽存真的神通,他所依仗的不過是強大的神識,倘若神識看不透,那就是看不透。聯想剛才那少女有一瞬間幾乎隱瞞過自己的搜索,想必她有一件擁有隱藏、虛化之類特殊本領的法器,總是沒錯的。
  
  程鈞眼睛往少女衣袖上一閃,看見那錦襖的袖子前露出了一線藍色衣紋。想必是那少女裡面的衣服,看料子粗糙便宜,多半是一件便服。這少女決斷果然厲害,想必是看見程鈞之後,立刻想到了怎樣儘量避免被殺,給自己套上了一件衣裙,頭上插了珠釵玉環,打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樣,這般模樣確實不容易招惹殺意。只是因為時間不足,髮髻是來不及梳起來的,因此才有滿頭首飾,卻梳著一頭瀑布似的披肩長發。
  
  虧了這一頭烏油油的長發,髮質細膩柔軟,讓程鈞知道她本人必然也是一位妙齡少女,不然誰知道用法器改變形貌之前他是什麼人。一想到這姑娘很可能是一個彪形大漢改扮,就算她發下血誓,程鈞也有可能砍死她。
  
  不過既然程鈞有言在先,那少女又很是配合,那麼暫時不殺也可以。程鈞道:「你進來吧。」
  
  那少女微笑道:「多謝前輩,能替我引見守觀的使者前輩麼?」
  
  程鈞一狂,暗道:她倒不客乞,難道果然坦蕩?
  
  退了一步,程鈞就過身道:「你跟我來。」
  
  他原本是背著光線站著,在那少女站的位置上,迎面看不清楚他相貌,但這一轉身,月光照下來,正好照到他側面,那少女一眼看見,發出了「啊一」的一聲驚叫。
  
  這聲音實在刺耳,程鈞想要假裝聽不見也不行,只得回頭道:「就算驚訝,也要保持鎮定。別再證明你和盤城那邊有關係了,不然我想放過你都不行。」
  
  那少女痴痴的看著他,並不講話,月光下能看見她嘴唇微動。程鈞心中一動,聽到低低的「二哥」兩個字,心中一動,暗道:二哥?那倒是和馮宜真一般的稱呼。這個也是程錚的小情人麼?這小子到底招惹了幾個啊?
  
  不過既然如此,程鈞倒是能確認她在哪一邊,殺心登時消散。既然是程錚這一邊的,到時候和她好好聊聊,跟程錚帶個准信。自己在盤城那邊行事,到底還需要程錚的配合。
  
  程鈞回頭道:「走快點吧。你不是要拜見守觀的使者麼?就在裡面。」
  
  長林道人坐在室內,見程鈞回來,後面還跟了個美貌的少女,不由得眼睛一亮,想要向平時一樣叫一聲道:「喲,一個美嬌娘。」但考慮到程鈞的身份,終於還是放棄了念頭,畢竟自己目前最大的目的,就是討好程鈞,不能按照自己的性子來。
  
  程鈞自然不知道這老道窮極無聊到什麼程度,道:「道兄,這有一位小道友……,」
  
  話未說完,那少女上來盈盈拜倒,道:「九雁山信使,見過長林前輩。」
  
  長林道人忽的一聲,站了起來,道:「啊哈,是九雁山來的小道友嗎?快請坐。」
  
  程鈞愕然,沒想到這裡能聽到九雁山的名字。
  
  九雁山是盛天道派一系的非常另類的一支,說是名門大派也不錯,在盛天算是屈指可數的大派。但是無論是傳承還是入門方式,都太另類,遊走於道門入世與出世兩系之間。程鈞前世聽到這個赫赫有名的名字時,這個大門派已經煙消云散。在盛天道門的混亂當中,九雁山首當其衝,死的最是徹底。
  
  不過九雁山消亡之後,這個名字並沒有因此退出歷史舞台,相反,還做出了一件驚天動地,徹底扭轉了時事的大事。
  
  那就是張延旭之死。雖然流傳的眾說紛紜,但普遍的說法是,是被九雁山的陸丹閣刺殺的。死的很難看。
  
  不過九雁山來這裡做什麼?如果程鈞沒記錯,九雁山離著此地有十萬八千里呢。
  
  而且,這少女會是九雁山的人,別開玩笑了。九雁山體系另類,不但弟子少的可憐,而且根本沒有入道期弟子。
  
  那少女起身道:「前輩抬舉了。晚輩不過是為九雁山一個信使,再傳之身,為山上九閣的各位看守前輩送信跑腿,不敢說是九雁山的人。這次千里迢迢前來奉上一封書信。信在這裡,請前輩收執。」說著,雙手奉上一個玉筒。
  
  程鈞聽她言辭之中,對於九雁山習俗說得嚴絲合縫,這才有幾分相信。但轉眼又是懷疑一千里迢迢送信,送去守觀也就罷了,半路上攔住一個使者遞上信件算怎麼回事?況且還要喬裝改扮,不以真身見人。
  
  長林道人卻是毫無懷疑,接過信筒,道:「小道友辛苦了。」
  
  那少女再次行禮道:「既然如此,晚輩使命達成,我告辭了。」轉而大大方方向程鈞行上一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出門去。
  
  程鈞看著她走出,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理睬,轉頭看向長林道人,露出疑惑的神情,不過並沒出口詢問。
  
  長林道人神色轉為陰沉,道:「老弟,咱們麻煩來啦。我道九雁不管這件事,沒想到他們手伸的這麼長。這一回要大大的破財。」
  
  程鈞見他神色如此凝重,還以為有什麼大事,聽到最後一句,才知道自己想多了,這老道心目中的大事,也只有摟錢這一項口他說的大事,未必是什麼大事。
  
  程鈞道:「怎麼?九雁山有什麼需要嗎?」
  
  長林老道道:「說來跟咱們這回的事情有關。我早該想到,他們那群人閒的沒事幹,可能要插一腳。老弟知道,咱們這回去盤城,是分果子,給程家那一系再傳弟子定下名的…⒒唉,程老弟,我一直想問,你也姓程,不會是跟這邊有什麼關係吧?」
  
  程鈞笑談道:「道兄問的奇怪,我要是程家的人,哪能會在上陽郡迷路?」
  
  長林老道一想也是,笑道:「是我問得傻了。看來是同姓各宗,不認識了。我想也對,那程家在上陽郡倒也排的上號,但畢竟是土豪,和名門顯貴不搭邊。他們的嫡宗只是個道門三傳傳人,而且也只有一人,其他都在散修之列。但是程浙這一支,卻是來歷很稀奇,正是依靠九雁山的道門再傳弟子。」
  
  程鈞道:「哦?他是掛在九雁山的麼?」這他還真不知道。雖然都是再傳弟子,但是祖輩是從哪一支分出來的,這關係還是很大的。一般來說,這關係到這一系內守望相助的同門關系,實在的好處其實有限,但是面子上大不相同。
  
  但是如果是九雁山的話,那麼關係牽扯就海了去了。可以說身價平增百倍。
  
  長林老道道:「可不是嗎?要是掛在我們道觀,那還值什麼錢?賢弟知道吧,九雁山自己不招嫡傳弟子,反而有招收道門再傳弟子進門的慣例,這個再傳弟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成了大門派嫡傳,那可值大價錢了。」
  
  程鈞哦了一聲,道:「我說這件事鬧得很大,原來如此。」
  
  長林老道道:「我還聽說,程浙這一支和九雁山有聯繫。他們收執著九雁山的一個承諾,好像是劍閣吧?只要這一系再傳弟子有人築基,就可以有機會回到九雁山重新執掌劍閣看守。」
  
  程鈞嗤了一聲,道:「我記得程前輩就是築基元師,要有這個承諾,他不是就在九雁山了麼?還等今日。」他現在已經避程浙的諱,並不直呼其名,只暫時以前輩稱呼。
  
  長林老道道:「當然說是那麼說。你也知道九雁山的體系有多麼奇怪,那真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多一個閒位都沒有。九閣看守畢竟只有九人,劍閣看守不死,旁人就沒有機會坐上去。但是等那劍閣看守死了一或者化氣為精了,那機會不就來了嗎?先把這個位子拿在手裡,一代一代往下傳,萬一哪天正好遇到這樣的好事,也說不一定啊。」說著打開了傳信筒,從裡面抽出信紙來,道:「我看看九雁山專門傳信,是為了……」
  
  剛看了一眼,長林老道勃然變色,往桌子狠狠一拍,怒道:「他媽的,果然被我想著了。事情哪有這麼簡單地?憑他一句話……,一句話……,」
  
  程鈞道:「道兄休要惱怒,這是怎麼了?」
  
  長林老道猶自氣憤難平,把信交給他,道:「道友看吧,寫的倒是言簡意垓。」
  
  程鈞打開一看,用的是道派中特質的玉版紙,修士之間除了功法傳授之外,也時常用這種紙張,白玉般光滑的紙面上,只寫了五個大字「名正則言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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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三 足跡

  程鈞喃喃道:「原來九雁山是這個立場。」
  
  長林老道先是惱怒,但怒火平息下來之後,頓感頭疼,道:「可不是麼?這信的意思……,唉,他們九雁山倒是擺譜,一句話就打發了我們
  
  雖然不得不承認,他們也有擺譜的資格。我們雖然和他們不拒統屬,但九雁九閣隨便派出一個看守,就能壓得住上陽郡全郡。說句難聽的,他們放一個屁,我們都要當金玉良言聽。
  
  這件事明明都決定好了……可是,唉……。」
  
  九雁山的意思明白,就是道門傳人的位置不能隨便轉移,就要留給程錚。那個位子本來是九雁山分出去的,按理說也是他們內部的事情,表個態也是尋常。但守觀為了這件事穩坐釣魚台,左右逢源好處不知道收了多少,根據各方孝敬的數額變動,考慮過多少情況,唯獨沒有考慮過給程錚。難道就為了九雁山一句話,把許多的計劃全部推翻了重做?且不說財物虧損,就是長林道人想這麼做,那也下不了台。
  
  程鈞微微一笑,倘若九雁山果然是這個立場,那麼自己這邊壓力就小得多了,他輕輕把信紙一捋,突然,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停滯。
  
  緊接著,程鈞臉色恢復了正常,緩緩把信攏在袖中,笑吟吟的道:「道兄別煩惱,九雁山又沒有真的來人,一封信而已,未必就要聽他們的。對了,你們原本是怎麼考慮的?不妨說來聽聽,說不定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長林道人自從拿到九雁門的書信之後,心神不穩,也沒兜圈子,悻悻道:「我們觀主和監院考慮了幾次,還是採用程家的建議一一先移靈。」
  
  程鈞一狂,道:「移靈?」
  
  「嗯。」長林道人捋了捋鬍子,道:「那是程家給守觀的申請。碩程浙畢竟也是程家的血脈,雖然生前逐出家門,但死後可以遷回上陽郡城安葬。」
  
  程鈞挑了挑眉毛,道:「葬入程家的祖墳?」
  
  長林道人搖頭道:「名字都從族譜上勾去了,哪能再開祖墳?是在程家祖墳旁邊另立一座墳塋,許他葬在父母身邊,免得亡靈不安。」
  
  程鈞幾乎冷笑,道:「真是大仁大義啊。」
  
  長林老道道:「那幫世家啊,都是那玩意兒。程家本來實力比之穆嚴兩家也不過伯仲之間,但畢竟程浙還佔了一個程字,就佔了先手。他們能玩的花樣也就多了點。」
  
  思慮一掠而過,程鈞已經道:「這程家打得到是好算盤。只要把程先生的靈框移回去,這件事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程家的家務事,一切不就在程家的掌握之中了麼?」
  
  長林老道道:「道門再傳弟子的位置,不管有沒有九雁山插手,都是一件難事,就算真移靈會郡城,未必就沒人搶。但其他的遺物財產想必就沒問題了。別人沒有插手的資格。程浙的那個兒子,嘿嘿,我沒見過,但是名聲不小。據說是個脾氣傲慢的小天才。不過他父親死得太早,他沒長起來,在程家面前不值一提。他在外面還好,一旦回了上陽郡,能不能留下性命全看程家有沒有香火情。不過我估計懸,不弄死他,誰去繼承程浙的遺產都不夠名正言順,何況現成有一個逆子的罪名頂著。程浙好像還有別的孩子,別管是誰吧,只要是弄回程家怕是都難活命。」
  
  程鈞淡淡道:「嗯,我也是這麼想的。」
  
  長林老道道:「雖然後果是這樣,別人也不是傻子,都能看出他們的目的來,但畢竟不是當場宣佈。或許收到的反彈會小點,不會當場打起來。再加上他們的價錢給到了,因此觀主決定,在程浙的喪禮上宣佈這件事。」
  
  程鈞道:「喪禮……還有五天。」
  
  長林道人道:「是啊。本來五天時間穩穩當當的過去,不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嗎?如今倒是突然出現了這麼麻煩。啊喲,失策,失策一一」
  
  程鈞道:「失策什麼?」
  
  長林道人道:「剛才不應該放那女孩兒離開。書信千里傳來,還是讓個入道的小弟子傳信,路上有沒有意外,誰能保的准?就應當先扣下書信,再滅了口,等到這件事結束,咱們來個不認賬,說不知道這封書信,讓九雁山跟程家鬧去,豈不是沒事了?」
  
  程鈞聞言神色不便,只是笑了一聲,道:「道兄的高見真是高啊口可惜遲了些。不過那女孩兒只是入道期的修為,腿腳快不到哪裡去,現在追還能追上。」
  
  長林道人道:「晚了,晚了,她又不會走大路讓我們追。唉一一道友,我有個不情之請。」說著露出幾絲討好的笑容。
  
  程鈞詫異地看著他,道:「道兄這是怎麼了?有事請說。」
  
  長林道人道:「那九雁山的意見,我們是一定會考慮的,可是事態緊迫,難免有些不周全。
  
  九雁山派大勢大,壓我們小觀輕而易舉。但他畢竟還是道門的道派不是?只要是道門的道派,就歸道宮管轄。這畢竟只是小事,如果道宮中有人出面解釋,他們一定會買賬的。這個,我想請尊唉...…」
  
  程鈞略一怔,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心中對這長林道人的無恥有更高一步的評價,卻不接他的話茬,道:「道兄說得也有理。」
  
  長林道人嚥了口吐沫,道:「我想,到底同是道門一脈,若是真有矛盾,那也不是生死大敵口可惜我們守觀偏僻,認不得那等大人物。不過
  
  天幸,我遇到尊使。尊使是道宮中的青年才俊,年紀輕輕這等修為,自然前途無量,就是九雁山也不敢小看口只要您肯在其中說和,想必這件事自然無妨。」這時候他也不叫老弟了,一口一個尊使,叫的十分親熱。
  
  程鈞面含笑容,心中差點破口大罵,別說他自己的立場,就是他真只是一個純路過的使者,也斷沒有答應這種「好處我來,黑鍋你背」的荒唐建議的。若在往日,他雖不會當場翻臉,但是也自然不會有半點應允之意。但是他現在心中有事,尤其是剛剛那封信,給他出了一個極大的難題,暫時道:「道友稍安勿躁。這件事事關重大,九雁山在整個道門都是有特殊地位的,別說我不過小小的築基修士,道宮中的真人也不敢說能在九雁山門前如何。就是我有心,也未必成功。」
  
  長林道人聽他口氣並沒有十分拒絕,已經喜出望外,道:「尊使不必過謙,只要您肯出手相助,我們肩頭上的壓力就能鬆快一些。」
  
  程鈞心中罵道:你有個屁壓力,你是靈石多了的壓手。無奈長林老道說得再噁心,現在也不是翻臉的時候,口中推辭了幾句,不咸不淡的應付著,也沒有十分拒絕。長林道人知道不好逼迫他,舌燦蓮花,許下了不少重酬,然後又在酒席宴上多敬了幾杯。兩人互相應付著,一席酒吃到近四更天,也算賓主盡歡。
  
  酒宴散去,程鈞回到了自己住處,在夜風中呼了一口冷氣,感到越發的頭疼好好的事情,越變越複雜。每一個人出現,都像是一根絲線,看起來有頭有尾,路線清楚,但當他們每個人都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之後,恰好纏繞,在一起,成了一團亂麻。
  
  快刀斬亂麻。
  
  若是能如此就好了。
  
  可惜自己的刀不夠快。如今還要費心找到線頭,一根根的抽絲剝繭,將事情理順到自己的軌道中來。
  
  他正要回去歇息,突然一怔。
  
  月光中,院牆顯得灰撲撲的,牆上有一個淡淡的新鮮腳印,似乎是有人剛剛踩上去,翻牆而出一般。
  
  程鈞心中一動,也是翻牆出觀,他自然不可能在牆上留下什麼腳印,輕飄飄一躍而過。道觀建在城中,一出道觀就到了外面的街道。
  
  程鈞出去的時候,街面上靜悄悄的,四更的梆子打過,正是萬籟俱靜的時分。除了在牆邊打盹的乞丐,一個人都沒有。
  
  街道上乾淨非常,只有街心有一行淺淺的腳印,通向遠處。
  
  程鈞瞄了一眼腳印的去向,微微一笑,道:「這是要我跟著去麼?」
  
  轉過頭,他蹲下身,碰子一下牆角的乞丐,道:「勞駕起來一下。」
  
  那乞丐睜開眼,諾諾道:「大爺,你心底慈善,行行好……」
  
  程鈞擺手止住,道:「剛才有人給你錢,讓你跟我說話傳口信是不是?她要說什麼?」
  
  那乞丐遲疑了一下,道:「是有一位公子。不過他說要等你沿著腳印追過去,過半天之後趕回來的時候,才能跟你說。」
  
  程鈞又好氣又好笑,道:「這是把我當什麼了?程鈞活了這麼大年紀,豈能被小姑娘指使的團團亂轉?行了。說吧,我再給你一倍銀子,比那人給你的還要多。」說著拿出一大錠銀子放在他前面。
  
  那乞丐一怔,果然見自己手裡攥著一錠銀子,在夜色中泛出銀光,有些不好意思,又見那銀子果然夠份量,道:「道爺既然問了,小的不敢隱瞞。那公子跟我說「我去九雁山求援,盤城之事,還望尊駕出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1:4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2 編輯

一四四 得遇故人
  
  程鈞聞言,露出一絲微笑,道:「她的思路是對的,能看得清楚出路在哪裡,從這一點、看,就比程錚強。」說完又搖了搖頭,道:「不過年紀還太小,行事一味想當然。如今差一點就惹出大禍。若是年紀再大些,應該就會好了。」
  
  用神識搜尋了一遍,發覺那少女並不在左近,自己有幾句告誡叮囑她的話,自然不必出口,只有希望她行事更加謹慎些。搖了搖頭,程鈞沒有回去,反而沿著那行腳印往前走,在平明之中尋找蹤跡。
  
  追蹤了一會兒,腳印變得模糊不清,在漸漸浮動的喜光之中越發難以辨認。程鈞嫌追蹤的大累,伸手輕輕一揮,一道黑色的影子落地,化作一隻黑貓。
  
  那黑貓一落地,先長長伸了一個懶腰,縱聲道:「啊哈,老子好久沒出現了。」
  
  程鈞咳嗽了一聲,道:「你小聲點,我昨天還見到你了。」
  
  那老魔怒道:「你見到我有什麼屁用?我就是好久沒出現了。」
  
  程鈞一手扶額,道:「好了,這話再說吧。如今我正是有事找你。你底盤低,正適合追蹤道路的痕跡,帶我去腳印的盡頭處吧。」
  
  那老靡道:「你這個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傢伙,說得那般輕巧。再說了,你傻了麼?這腳印痕跡明明是假裝,就要引你去兜圈子,你還要跟著去?若是實在太閒,可以蒙面去揍那長什麼的老道一頓,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揍了他,解恨又解乏。」
  
  程鈞道:「行了,將來揍他的機會多了。那姑娘對我沒有歹意,她心智、膽色都不俗,如今身負要事,是沒有時間耍我玩兒的。既然有這樣的安排,想必要引我去一處要緊地方。我何不隨她的意,跟著去看看?」
  
  那老魔道:「說服力一般,還有呢?」
  
  程鈞道:「剛才那乞丐說,那姑娘說要我半日之後才把後面的話告訴我。這句話有些意思,我是築基修士,就按照一般修士的腳力算,半日一來一回那也有百里路,難道她還真能做那麼長的線索?必然是引我到哪個要緊的所在去,我會在那邊發現什麼,耽誤一些時間,這才要來回半日。所以她既然有的放矢,我不能不去看看。」
  
  那老魔心道:這還差不多。口中卻道:「那也不一定。也許她做個套兒,將你引去三瓦兩舍,勾欄煙粉之地,找了七八個美嬌娘陪你。你在裡面胡天胡地,不知歲月,別說半日,就是十天半月也是可能的。」
  
  程鈞罵道:「放屁,趕緊給我帶路。」
  
  那老魔多少還是不敢違逆,低著頭追蹤腳印來處。靜謐之中,只見一人一貓腳步輕如鬼魅,在黑暗中穿梭前行。
  
  走著走著,那老魔道:「這幾日我一直有些奇怪。
  
  程鈞不以為意,道:「你奇怪什麼?」
  
  老魔道:「你奇怪~為什麼會有血親?」
  
  程鈞一怔,竟一時沒反應過來,道:「我為什麼不能有血親?」
  
  老魔道:「不奇怪嗎?你可是活了這般歲數,奪舍之後重新來過。之前的親人自然早就沒有,而這具身體的血親和你有什麼關係?」
  
  程鈞腳步一停,臉色微微有些變化,這倒是一個極大的破綻。雖然這個破綻只有老魔會疑惑,但確實很難解釋。要他急切之間編造一個理由來信服這個人老成精的傢伙,那也殊非易事。至於真正的理由,程鈞一來不便說,二來說了老魔也不會相信。
  
  老魔見他沒有回答,低頭繼續想起,喃喃道:「莫非……。」
  
  程鈞道:「什麼?」倘若那老魔自己能想出一個解釋,他順水推舟應了下來,那就方便許多了。
  
  老魔道:「其實你奪舍的是你直系後輩的身體?運氣很好啊,直系晚輩之中竟然有這般人才,又自己享用,一點不浪費。嘖嘖,肥水不流外人田,果然兇殘至極。」
  
  程鈞無聲無息的嘆了口氣,道:「我希望一刻鐘時辰能趕到目的地,不然你又要消失很長一段時間了。」
  
  兩人鬥了幾句嘴,轉眼間追蹤之路已經到了盡頭。
  
  等到腳印消失,兩人停在一處建築前面,相顧都是啞然。倒不是眼前的地方有什麼出奇,相反,這裡出乎意料相當的尋常。甚至城都沒有出,只是在南城的一處偏僻小院。
  
  那小院如今跟街道上其他建築一般,黑沉沉的不帶半點光亮,但能看出來,只是一座最多兩進的四合院,住的必然是無品無級的平民。這種院子在城中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委實沒有半點稀奇。
  
  程鈞用神識略一搜索,發現院子之中倒是有兩個修士。一個入道中期,五六重的修為,另一個更差,堪堪入道初期,這兩個人與那少女的靈氣全不相同,顯然不是一個人。
  
  但是在查探那天道中期的修士的時候,程鈞心中微動,登時想起一個人來,心中登時瞭然,道:「原來如此,她是引我過來見這個人了。」
  
  想到這裡,程鈞翻牆跳入。只見裡面果然是一個尋常的小院,院中密密麻麻停滿了大車。車上雖然沒套牲口,但大垛的貨物都沒卸,似乎是一隊商隊路過此處,在這裡暫時休息,明早就要趕路。
  
  那一溜大車上都插滿了小旗子,掛的是商隊的徽號。
  
  在黑夜之中仔細辨認,能看出一隻大型的金船。這商隊看來只有七八輛騾子車,規模不過爾爾,徽號設計的倒是很氣派。
  
  程鈞微感訝然一、沒想到在這裡能看到墨氏商行的隊伍。
  
  墨氏商行在後世也有些名氣,當然不算太大,但他們劍走偏鋒,向來喜歡走水路,因此在後來開海疆的時候,曾經大放異彩,叱詫一時。可惜也只是如流星一般劃過天際,就在後來大亂中被捲進漩渦,最終化為塵埃。歷史上這樣的人物、勢力不知道有多少,不值得一一去銘記。
  
  若是這時墨氏商行出現,那也只是草創時期,看這商隊的貨物水平就知道。他們的女掌櫃,好像是叫做墨淺的,不知道出世沒有。墨氏商行也就出了這麼一個人物,值得書上一筆。
  
  將這個念頭拋開,程鈞目光一矚,盯著一間房子。那裡面就是那個入道中期的人物。不過他也只是在外面用靈識刺了一記他不方便進去。
  
  雖然沒有進門,但這個靈識的波動十分明顯,一發即收,卻足以令人心生警惕。
  
  只聽裡面有人低喝了一聲:「誰?」
  
  一道人影無聲無息穿窗而出,落在院中,雖然業已深夜,那人並無慌亂之態,身上衣履整潔,神色凝重,手中寶劍宛如墨玉一般,雖然不見明亮劍光,越是幽暗深沉,顯然是一把寶器。
  
  程鈞笑了笑,果然是馮宜真。
  
  馮宜真比之上次見時更顯得憔悴,上次見時不過略帶風霜之色,如今一見,卻是精氣渙散,心事重重,這個狀態讓程鈞想起了盤城中的程錚。
  
  這又是怎麼了?
  
  馮宜真出來之後,神色之中帶著幾分暴躁,似乎是被逼瘋了的兔子一般,雙目通紅,低聲喝罵道:「誰?鬼鬼祟祟的鼠輩都出來吧!姑奶奶等得不耐煩了。」
  
  募地,她在角落裡發現了一個向她微笑的人影,那容貌熟悉的令她使勁眨了眨眼睛,才低聲道:「二哥?」
  
  程鈞笑了笑,這才走出去,讓自己站在一個更容易看清楚的位置,道:「馮姑娘,好久不見了。」
  
  當初在盤城,他確實沒和馮宜真朝過像,真正面對面,還是兩年之前的事情。也不知馮宜真的記憶中還有沒有這件事。
  
  馮宜真愕然,仔細打量程鈞
  
  她算是和程錚最親近的人之一了,就算誤認,也只是在黑燈瞎火的一瞬間而已,緊接著就能看出不對來。程鈞比兩年前身材高了許多,五官相貌卻是並無大改,只是昔日的那一絲輕柔褪盡,變得英俊起來。馮宜真好半日才從回憶裡找出這個影子,驚道:「是你?」
  
  程鈞笑道:「難為姑娘還能想起我來。」
  
  馮宜真腦海中的記憶一閃而逝,突然叫道:「好賊禿!」手中長劍一橫,一道劍光倏地擊了過去。
  
  程鈞愕然,反應了一下,才想到那賊禿兩個字確實是可以形容自己的,不由啼笑皆非,手指伸出,三根指頭捏住劍尖,輕輕一抽,將長劍從馮宜真手中抽了出來,道:「馮姑娘,別來無恙啊?」
  
  馮宜真怒道:「誰和你這賊禿別來無恙?你和那些賊僧是一夥的,是不是?你以為在同豐郡做的事情我都忘了嗎?害死了程伯父不夠,如今又追過來啦,是不是?」
  
  程鈞臉色一沉,這句話他極其不愛聽,難得的牽動了情緒,道:「馮姑娘,你冷靜些吧。我若要害你,你早就死了。」
  
  馮宜真喘了口氣,仔細盯著程鈞,果然見他並無惡意。剛才或許是她太激動了,這幾天她確實沮喪莫名,甚至有些了無生趣,動不動就想發脾氣。
  
  這個人,或許不是敵人。但剛才那道叫醒自己的波動必然是他發的。三更半夜,他突然出現在這裡,找上了自己,那是什麼意思?
  
  陡然間,馮宜真想起了那晚在荒郊野嶺中與程錚的談話,一個念頭飛快的閃過了腦海。這個想法把她也嚇到了,但是一旦出現,卻又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思想,越來越清晰……,
  
  馮宜真突然上前一步,盯著程鈞道:「你不是二哥……你該不會是…,是大哥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1:49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3 編輯

一百四五 銀霄令

  程鈞一怔,微笑道:「你管程錚叫二哥嗎?」
  
  馮宜真點頭,程鈞道:「那你管我叫大哥,也不算錯。」
  
  馮宜真本來不過試探,沒想到程鈞一口答應,她倒是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道:「真的?真的有……啊,不是,我……我從來不知道。」
  
  程鈞笑了笑,道:「你這邊來。」
  
  馮宜真見天邊露出一線天光,知道商隊不一會兒就要起床上路,院中必然有過往人等。她也不欲讓人知道,點了點頭,跟著程鈞來到後院僻靜處。
  
  兩人對視,馮宜真眼中充滿了疑惑。
  
  程鈞含笑道:「你有什麼疑問,可以先問。」
  
  馮宜真仔細盯著他,剛才一時激動衝口而出,現在疑問反而翻了上來,抿了抿嘴唇,道:「失禮了,您說您是……敢問有什麼證據證明您的身份?」
  
  程鈞有些好笑,道:「本來是你來問我是不是大哥的。現在倒是我要自證了。這一節卻是很難,我手中並無信物,也沒有什麼相認的標誌。如果說我有什麼記認,要證明給別人看,最多只有我這張臉。要證明給自己,就是血緣記印。我驗證過了,跟程錚。現在我也很難把他拉過來再做一次驗證給你看。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不信。」
  
  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指尖,若不是血脈是不能騙人的,他無論也不能相信,九百年都沒有出現過的親緣,會在一瞬間出現。
  
  馮宜真神色痴痴,過了許久,眼淚突然流下,哭道:「我相信,我為什麼不信?程大哥,求你救救他。他現在走投無路,倘若你不救他,他一定會死的。」
  
  程鈞看著她真情流露,心中有些感動,不管性格如何,對於情深意重的女子,程鈞是心中總是存有好感的,那是他對於亡妻的愛屋及烏,放緩了曰氣,道:「這個自然。既然我知道了他的難處,我總會幫他的。」
  
  馮宜真淚眼模糊,道:「果然嗎?」她其實並非輕信之人,但是事已至此,已經山窮水盡,走投無路,溺死的人就算是一根稻草也會牢牢抓住,她也顧不得許多,不管是什麼人,有一個戰友在身邊總是好的。
  
  程鈞道:「你相信我身份不是假的,那就該知道,我必然不會坐視不理。馮姑娘,該我問你了,你在這裡做什麼?」
  
  馮宜真只覺得心忽的一下,下意識抓住程鈞,道:「我去應二哥的請求找程鈺程鈺不見了!」
  
  程鈞一怔,程鈺對於他來說,不是很熟悉的名字,緊接著他想起來了,道:「程鈺,是不是程錚的妹妹?」
  
  馮宜真眼中流露出一絲絕望,沒主意到程鈞的用詞不算特別親近,道:「就是她。我按照二哥給我的信息去找,開始還很順利,找到了程鈺的藏身之處。沒想到一進去,裡面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
  
  程鈞一怔,他雖然心中認可了自己的親緣,但畢竟程鈺這個妹妹他連一面前沒見過,自然也就說不上什麼感情深厚,加上他本來城府深沉,驚訝之意,一閃而過,一瞬間就冷靜下來,問道:「程鈺今年多大了?長得什麼樣子?」
  
  馮宜真沒想到程鈞突然問出這一句話來,下意識的答道:「她比二哥小兩歲,今年十五。長得……長得很像你們,不過沒有二哥和你那麼像。我看也就有六七分像二哥一不過更像你。」
  
  程鈞長得本來比程錚柔和,倘若是親妹妹,自然應該更像程鈞。
  
  程鈞搖頭,這就有些對不上了,不過他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道:「她個性如何?修為如何?是一直在家修行,還是在外投奔門派?」
  
  馮宜真不明白為什麼程鈞不問自己情況,反而對這些情況糾纏不休,但緊接著想到:走了,這位大哥幼年離家,什麼都不知道,如今想必關心家中情形,尤其是弟妹的情況,那也怪不得他。答道:「我也兩年沒見過她,修為什麼樣,我真不知道。不過程鈺的資質,應該還在二哥之下,那麼高也高不到那裡去吧?至於個性,人都說她是和二哥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又傲又狠,聰明而且自作主張。我覺得她比二哥難相處。我和她其實處不來,小時候見面不說話的。」
  
  程鈞越發撓頭,不過倘若她和程鈺關係不好,倒是能解釋為什麼程鈺不來見她,當下道:「若是如此,你不用擔心了。
  
  我猜她現在很好。」轉過話題,道:「我看馮姑娘心煩意亂之外,似乎還受了些傷,那是為何?」
  
  馮宜真搖頭道:「皮外傷,小事而已。我出來之後,心中著急,不知道往哪裡去,只好來一路打打走走,趕回了盤城附近,有些氣血虧損,支持不住。恰好遇到了這商隊的主人,被她收留,這才一路到了這裡」
  
  程鈞道:「你如今將那些傢伙甩掉了麼?」
  
  馮宜真道:「還好。進了這個鎮子,我已徑多次用師門賜下的法器反偵察,應當沒有人跟蹤了」
  
  程鈞胃然道:「辛苦姑娘了」
  
  馮宜真苦笑道:「辛苦什麼?我能幫上二哥的本來就不多,他只託付我這麼一件事,我也辦的一塌糊塗,現在哪裡有臉面去見二哥?我都不知道是回去還是不回去,回去除了陪著二哥一起死,又能幹什麼?倘若他知道我連程鈺也丟了,九泉之下,也不會讓我陪伴的」她露出迷惘的神色,道,「我當初也道我出身高,又有靠山,人人敬我三分,我也常常自詡自家就不算是個道門公主,也是個千金大小姐。出了事情才知道,那些面子上的風光,不過是虛浮云煙,半點用都沒有」
  
  程鈞有些好奇,道:「馮姑娘,你是什麼出身?道門的嫡傳麼?」
  
  馮宜真道:「是。我祖爺爺是蘆洲守觀的觀主。不過我自己是道派一系的,在白雲鄉學藝,拜在一位真人座下」
  
  程鈞道:「這麼說,令祖是道門的真人,令師也是道門的真人?這個身份確實了得」
  
  馮宜真苦笑道:「說來好聽罷了。我祖爺爺是我爺爺的爺爺,與我差著許多輩分,我一共沒見過他幾次,每一次見到,除了恭恭敬敬的叫一聲老祖,哪有說其他話的餘地?這個身份拿來顯擺還罷了,真的有事求他老人家,我是不敢的。我自己身份是白云鄉的弟子,但是白云鄉遠在西陲,遠水不能救近渴。我身邊有沒有同門,也是個空頭的名號。倘若是在蘆洲,或許旁人敬我的身份,還要賣我的面子。到了云州,他們不認我的身份,我也無可奈何。大哥,你說如今如何是好?」
  
  程鈞心中沉吟,道:「我有一個打算,心中一直在盤算,但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去完成。既然馮姑娘是程錚的道侶……」馮宜真臉一紅,就聽他道,「我想應當是可信的。不如你去做這件事如何?」
  
  馮宜真道:「那容易得很。我自己沒了主意,只要你有主意,什麼都行」
  
  程鈞道:「好一、這個你拿著,「伸手一扔,一道銀光劃了一個弧線,拋到了馮宜真手上。
  
  馮宜真一看之下,失聲道:「銀霄令!你是道宮中人?」她登時露出燦爛的笑容,「這銀霄令是僅次於金霄令的道宮中第二等的令牌,郡守以下無不凜遵。有了此物,誰還能怎麼樣?幾個上陽郡的世家何足道哉,就是上陽郡的守觀,我叫他們往東,他們敢往西?這樣,我這就拿去「……」
  
  她自己說得興堊奮,程鈞用手指抵住嘴唇,道:「噓」
  
  馮宜真笑容一僵,側著頭不解的看著程鈞。
  
  程鈞無聲的做出口型道:「此乃劣貨」
  
  馮宜真大駭,差點把手中的銀霄令扔到地上去,苦笑道:「大哥……您這是救人麼?您這是找死吧。二哥背著忤逆的罪名,還能留下性命,要是背上一個大逆的罪名,那真是連累全家一他若是打算帶著程家同歸於盡,倒是可以用一用」
  
  程鈞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這東西不能這麼用,要用的好了,真作假時假還真。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靈感。我有一計,雖然弄險,但有七八分把握能成。你敢不敢去?」
  
  馮宜真盯著他,道:「大哥,誰若是說你不是程錚的兄長,我定然一劍劈了他。你們家忒有膽色了……唉,程二哥一向膽大妄為,程呢……程鈺那丫頭也是什麼都敢幹,但他們都不如你,連道宮都敢挑戰。要不然您是兄長呢」
  
  程鈞含笑道:「那不盡然。程鈺那丫頭膽子不在我之下,不過若論謀劃謹慎,她還差得遠。我這條計策只有七分把握,但有一個好處,就算敗露,百分之一百連累不到程錚頭上。馮姑娘,你要不要試一試?」
  
  馮宜真沉吟一刻,抬起頭道:「大哥。您知道我的計劃,嗎?我本來打算,若是實在不行,我只好去上陽郡守觀,壓上馮宜真,白雲鄉弟子的性命,壓上我所有的賭注,換守觀的支持,為二哥換一條生路。這本是我願意付出的代價。既然如此,只要不連累二哥,還有什麼事是我不敢幹的呢?您說吧」
  
  程鈞道:「那好。你現在拿著這個,返回盤城。回去去之後,不要見程錚,直接去風林觀找到觀主……如此,這般」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2:02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4 編輯

一百四六 不翼而飛

  一番交待過後,天色已經大亮。
  
  這時,前院已經漸漸傳出人聲,想必是商行中的人早起,已經準備上路。馮宜真原本是要和他們一起走的,但既然得了程鈞的吩咐,一會兒自行上路,也就不著急。不過畢竟受了商隊照顧,還當辭行。
  
  正在這時,外面一陣大亂,聲音陡然提高了數倍,嘈雜不已,像開了鍋的沸水一般,沸騰不已。
  
  程鈞一怔,就聽前面有人高聲叫道:「或許是內賊——快去搜一搜,說不定還在此間。」就聽眾人高聲應諾,腳步聲響起,有人搜將過來。
  
  程鈞皺眉,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自己到哪裡,哪裡就出變故,莫非是晦星附體?
  
  剛想到,幾個人從前面轉過來,見到他們兩個,有人叫道:「看,果然有賊人!」
  
  登時最近的幾個人一起趕上前來,將兩人圍在中心,刷刷幾聲,抽出刀來。其中一個大漢喝道:「你們兩個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馮宜真一怔,隨即大怒,喝道:「誰鬼鬼祟祟的?」她想這句話意思細思起來,相當難堪,尤其程鈞算是「大伯」的身份,說出來十分嫌隙難聽。雖然知道這些商隊載了自己一程,也有恩德,但是那也不是可以隨便侮辱自己的。
  
  那大漢喝道:「喂,我們的貨物是不是你偷的?」
  
  馮宜真一陣愕然。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甚至以為是敵人來了,原來這種事。
  
  雖然對別人的懷疑依舊惱怒,不過多了一些啼笑皆非,對著滿院的刀槍明亮毫無懼色。她跟著行了幾日,早就看出來了,這商隊的人只有他們的首領也是唯一的女子墨氏是個修士,但修為比自己還差得遠。她手底下都是些尋常江湖漢子,手中的刀槍不過是凡鐵,這裡也不是什麼修士的商隊,就是一群尋常的江湖商客,這樣的人就算來上百八十個,還能把她怎麼樣?
  
  程鈞也是一皺眉,道:「你們胡說什麼?什麼偷不偷?」
  
  那大漢喝道:「我們剛才套車的時候,發現有一車的貨物丟失了一半,你說,是不是你們拿的?」他眼睛盯著程鈞,馮宜真他還見過,這個人卻是冒出來的,雖然與賊眉鼠眼差得很遠,但畢竟很有嫌疑。
  
  馮宜真好笑道:「你們眼睛是不是有什麼問題?一車的貨物丟了半車,居然還要等套車的時候才發現?」
  
  那大漢臉一紅,道:「那車外面堆的是大麻袋,裡面的東西丟了,一時半會兒沒發現,有什麼稀奇?」停了一停,突然吼道:「快說,是不是你們拿的?這裡只有你們兩個是生人,不是你們是誰?」
  
  馮宜真再次笑道:「剛才你的眼睛有問題,現在也沒好嗎?你看我們兩個像是扛著你們半車貨物的樣子麼?」
  
  這句話很有說服力,幾個人都是江湖上的,對於乾坤袋沒有研究,對視了一眼,戒備之意登時鬆了,那大漢道:「雖然東西可能不是你們拿的,但這裡就你們是生人,尤其是你——」他指了指程鈞,「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正這時,只聽有人道:「快把刀子放下,你們做什麼?嚇著了小妹妹怎麼辦?去——去——一群大老爺們兒,像個小姑娘家家的拔刀,出去別說是咱們這裡的人,老娘跟你們丟了大臉了。」
  
  說著,一個少婦款款走過來,穿著一身黑色勁裝,外頭罩了黑紗的斗篷,頭髮盤在頂上,插了一支素銀釵,顯得乾淨利索,馮宜真認得她是這家商隊的首領墨氏。就見她從刀劍叢中走過來,臉含笑意,口角生風,目不斜視,直行而來,竟視刀槍為無物。那幾個大漢見她往前走,無不訕訕地放下刀,站在一旁。
  
  墨氏走到近前,撲哧一樂,道:「這位公子,小妹子,你別跟他們一般計較。這幾個那都是腦袋裡不轉彎的,最多能想到晚上吃啥,再遠一點打si他們都想不出來了。他們哪裡知道兩位是何等尊貴體面的人,還惦記那點小錢不成?得了,別生氣了,我給你們賠不是了。」說著斂衽行禮。
  
  馮宜真連忙還禮,笑道:「有姐姐這一張嘴,誰能跟你生氣啊。」
  
  程鈞也是一笑,這少婦言語爽利,膽色也不俗,莫非是後來聞名的墨氏墨淺?看她如今這樣年紀,修為還如此低,不像是後來能叱詫海洋的修士啊。
  
  馮宜真問道:「姐姐,丟了什麼東西,值錢得很麼?倘若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不要客氣。」
  
  墨氏一口道:「也不值什麼,哪裡用得著老妹子呢?咱們這裡帶了十車的貨物,少了一車半車,還不做生意了?我們這裡還運了些上好的珠寶,主要靠的是這個。到了盤城,妹子要是喜歡,可以先挑選。」
  
  馮宜真身為有身份的修士,一般不帶什麼珠寶首飾,就算帶了,也必然是法器之類有助益的寶物,正要委婉謝絕,就聽有人道:「大姐,這回好了。藏在另外車裡的那些沒被偷。」
  
  墨氏一怔,就見一個大漢提著一個草紙包過來,道:「大姐,這裡頭的東西還在,你檢查一下,也沒受潮……」
  
  墨氏怒道:「你這蠢牛,沒見到我跟老妹說話麼?生意的事情一會兒再說,還不退開……」
  
  她剛說到一半,馮宜真突然一伸手,將那草紙包接過,也不打開,微微一撮,用鼻子一嗅,道:「墨姐姐,你好大的手筆啊。」
  
  墨氏臉色一白,旁邊那大漢道:「嘿,你這丫頭怎麼不講規矩?我們的貨物,你拿來去幹什麼……」墨氏攔住他話頭,笑道:「我與姑娘說話,你插什麼嘴,還不快去收拾東西。這包東西放在我這裡,你別管了。」那大漢不敢違命,只得走開。
  
  等到那大漢走了,墨氏轉過頭來,神色軟了下來,道:「姑娘,東西你也看見了。只求你裝作沒看見。小婦人這也是生計所迫,如今生意不好做,若不夾雜些私活,哪裡維持的下去?」
  
  程鈞在旁邊用鼻子一聞,就知道墨氏這一包包的是「雷火藥。」那是方士用硝石硫磺之物練出的散劑,是極其稀罕的玩意兒,盛天本地是不產的。那東西的威力看份量,份量足了一爆炸開來,比尋常的火雷還要厲害。在旁邊插口道:「你丟失的東西,全是這個?」
  
  墨氏臉色有些發白,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馮宜真道:「多少?」
  
  墨氏輕聲道:「一十八包,五十四斤。」
  
  連程鈞也是倒抽了一口涼氣,這可不是玩笑,五十多斤雷火藥,足以開山裂石。他皺眉道:「你們順著這條路走,前面是盤城。既然是走私,你去盤城做什麼?這裡不是邊疆,除了朝廷的軍隊,誰能吃得下這麼大一筆貨?」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商隊,道:「敢用這樣的陣容走私這麼大的份額,你是真傻還是隱藏太深?你隊伍裡的人知道那是做什麼用的麼?」
  
  墨氏臉色更加難看,低聲道:「兩位——仙長,不是我不願意說,實在是有難言的苦衷。我隊伍裡面的人什麼都不知道,我卻知道兩位是高高在上陸地神仙,求兩位高抬貴手。這雷火藥的生意太大,墨氏商行本錢太小,若只是為了賺錢,我是決不敢做的。但這一次卻不是為了做生意,只是為了當年一段恩情。如今丟了一半,還勉強夠用,事到如今,我也不能放棄,除非兩位要我的性命。」
  
  馮宜真看了程鈞一眼,見他並無表情,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們又不是朝廷的官員,走私之類的事情,與我們有什麼關係?但是我問一句——這東西,要交在盤城嗎?」
  
  墨氏遲疑了一下道:「是盤城。交貨的人我不能說。」
  
  程鈞突然道:「那人定貨是什麼時候下的單子?」
  
  墨氏想了想,覺得這個倒是不涉機密,道:「那是早就說好的,雷火藥我兩年時間陸陸續續收集,才收了這麼多。不過正式下單是在四日前。我在上合郡得到消息之後往這邊趕,從陵水下船換了陸路,一路趕到這裡。」
  
  程鈞略一思忖,道:「好,那我明白了。」
  
  馮宜真愕然,心道:什麼你就明白了?一點線索也沒有,這不是憑空猜測麼?墨氏也是一臉錯愕,心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了嗎?
  
  程鈞道:「你那丟失的雷火藥算我買的。算是我貿然打攪的賠禮。」
  
  墨氏推辭道:「那怎麼好意思?」連說幾句,推辭不過,見程鈞堅持要給,這才收了。
  
  程鈞送別了馮宜真,馮宜真問道:「要我在盤城追查那批貨物的下落麼?大小是個變數,尋常入道期中了招數,一死要死一大片的。」
  
  程鈞搖頭,道:「那不必了。這件事我心中有數,你自去佈置吧,關鍵在風林觀。你只有兩天時間,兩日之後我們必到,那是大戲就開鑼了。」
  
  馮宜真點了點頭,斂衽行禮,招出自己的仙鶴,乘風飛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2:03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5 編輯

一百四七 斗星移海

  又在道觀耽擱了一日,長林老道撈夠了,終於磨磨蹭蹭啟程。一路上作風不改,在長途跋涉,數次打尖之後,又拖了一日,才在第二天傍晚到了盤城。
  
  此時,離著程浙出殯的日子不足兩日了。
  
  兩人腳踏祥云,金光護體,仙鶴環繞,擺足了世外高人的架勢,終於到了盤城城外風林觀。
  
  和程鈞想的一樣,長林老道選擇了風林觀作為下榻的地方,畢竟盤城太小,裡面沒有大宅,住到城裡擠在院子中,未免有失身份。還是在道觀駐紮,既方便寬敞又挑不出錯兒來。
  
  在云頭上,長林道人指著風林觀道:「老弟請看。這裡就是風林觀。哪裡的觀主是我們老朋友了,已經築基成功。按照道理來說,他是應當高昇做道城守觀觀主的,只是一來沒有合適的缺位,二來他自己也喜歡做個逍遙的子孫觀觀主,橫豎盤城沒有守觀,他就是個實際上的守觀,還不受條款約束,真是會享福的人吶。我和他頗有交情,也有十年沒見面了。」
  
  程鈞點頭,道:「這三清子孫觀的排場,也不遜於道城的守觀。」
  
  長林老道笑道:「那個自然,這老兒比我會賺錢。而且長袖善舞,特別懂事。上一次我私游路過此地,不過是進去小憩,他竟然事先得了消息,率領一城的修士前來迎接,那盛大場面,至今難忘。咱們到這裡的消息早三日之前就發了過來,那老兒必然已經將這個消息賣了出去,那些家族自然早有準備,到時咱們就能看到極其盛大的歡迎場面。老弟的架子要端住了……」
  
  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這時祥云已經到了守觀的上空,地下情形一覽無餘。只見道觀門口一大片空地,孤零零站了一個老道,兩個道童,哪有什麼熱烈歡迎的人群?連觀外的松柏樹林,都顯得分外蕭瑟。
  
  程鈞看了一會兒,轉頭道:「必然是我們飛得太快了。那些歡迎的人一會兒就來。」
  
  長林道人聞言,臉色由白色轉為了淡綠色。
  
  那風城老道倒是禮數不缺,帶著人迎接之後,也是客氣寒暄,將兩人引進了道觀。
  
  進了裡面的禮賓樓,那風城老道道:「兩位上使遠道辛苦,先請兩位安置下,一會兒開宴席接風洗塵。」程鈞答應,先跟著道童去了。
  
  長林道人見他去了,蹭的站起身,道:「我說道兄,你是掃我的臉面是不是?我在外面如何吹噓於?你弄出這樣寒酸的樣子來,讓我這老臉往哪裡擱?」說著啪啪的拍自己的臉。
  
  那風城老道道:「道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我這不是迫不得已麼?」
  
  長林道人道:「你他媽什麼迫不得已?今天第一步就丟臉了,上使面上不說,心裡肯定存了不滿。往後你給我警醒點。把你們最好的院子,水邊上那棟院子叫什麼來著?流觴水榭什麼的,給上使預備下吧。我這邊委屈一點不要緊,上使是不能委屈的。」
  
  那風城老道道:「我正要說這件事——道兄也警醒點吧。流觴水榭前日住進來一個了不起之極的人物,已經住了兩日。我可不敢讓她騰地方。她喜歡清靜,討厭人多,所以我怕打擾了她,也沒敢在觀門口擺多大的排場。你和上使也委屈一下,不要大聲喧嘩。橫豎她明日就要走,你們暫且忍耐一日,過了明日,我加倍把熱鬧補回來。」
  
  長林道人聞言大怒,就要拍案而起,道:「什麼人膽敢——」說了一半,突然洩了氣,放低了聲音道:「什麼人這麼厲害?是道宮來的嗎?還是那個大道派?」這兩日他連連遭遇大人物,都是他要巴結的,不由得小心了不少。
  
  那風城老道道:「那人來頭啊,說出來嚇死人——若論身份,是盛天頂尖的大派嫡傳弟子,若論職司,是道宮的銀霄令使者。不管怎麼算,也比我高一大截。比道兄如何,道兄自己掂量。」
  
  長林道人差點沒把滿杯的茶水潑出來,結結巴巴道:「銀……銀霄令使者?是專程來盤城的嗎?難道說,這件事已經上通道宮了嗎?這……這可鬧大了。」他出了一身冷汗,九雁山雖然厲害,但還是隔得比較遠,但道宮的銀霄令使者,那可是有生殺予奪之權,倘若果然請下一位使者來,自己好處不說,說不定要背上好大的罪名。
  
  風城老道道:「什麼事鬧大了?道兄跟這件事有牽扯?難道長林道兄是斗星官?」
  
  長林道人一怔,道:「什麼斗星官?」
  
  風城老道道:「你不知道?那你還這般緊張。天下間能執掌銀霄令的,必然是道宮嫡系,而能以道派弟子之身,執掌銀霄令的,只有——」
  
  只聽有人道:「斗星移海?」
  
  兩人同時回頭,只見程鈞站在門口,笑道:「打擾兩位道兄了。」
  
  兩個老道忙請他進來,程鈞坐下,臉上有些不好看,道:「失禮了,我本該先去安置的。但是走到一半,看到一間水閣上有個熟悉的人影,很像一位故人,因此匆匆趕了回來,跟道友確認這件事。道兄,莫非真是斗星移海的人?」
  
  風城老道點頭道:「正是。若不是他們,我哪裡用得著這麼緊張?自從星殿坍塌了之後,斗星移海的人接管了道宮中的星相事宜,因此才有銀霄令使者的身份。今日使者前來,就是為了在盤城蒐集星相,那是天上的大事,於我們地下的人無關。放心吧,她們明天就走,忍一天,忍一天啊。」
  
  長林道人道:「九方雁回九重天,斗星移海紫霄前,一劍橫出西嶺斷,隔絕崑山兩人間。媽的,我還真有運氣,這幾日把北國最神秘的兩家聖地的人見全了。什麼時候西嶺劍派我也見到,那就算真圓滿了。對了,我要不要去拜見一下使者?」
  
  風城老道道:「道兄想去就去去吧,反正我不去。她一進來就聲明,要閉關兩日,為的是今晚搜盡星數,誰也不見。或許道兄代表郡守觀前來,身份高極,她會額外給一些面子?就算不給面子,我不去,道兄的面子也少丟點不是?」
  
  長林道人怔然坐倒,過了一會兒,就聽風城老道道:「對了,她那個女伴兒,這兩日在城裡閒逛,和好些人起了衝突。」
  
  長林道人嚇了一跳,道:「誰?誰敢和斗星移海的人起衝突?」
  
  風城老道道:「她那個女伴兒,看樣子並不是斗星移海的人,估計也就是道宮選配的侍女一流的人物,真是個惹禍的精。明明是入道期的弟子,仗著有靠山,在街面上橫著走。上次正面撞上了程家的那小子,叫程欽是不是?當街拿鞭子就把他給打了,差點沒把他打殘廢。那程濟老兒不忿,出來替兒子報仇,將那女孩兒一路追殺到咱們道觀門口。是我出面才把這件事抹平的。天幸沒傷到那姑娘,不然我們小觀怕是承擔不起。」
  
  長林道人只覺得頭嗡嗡直響,道:「程濟老兒尋常看來還有三分人樣,怎麼如此混賬?然後呢,那侍女追究她們了沒有?」
  
  風城老道道:「那倒是沒有,她回到水閣裡去了。只說等明日星官姐姐出來,才要算總賬呢。」
  
  長林道人捶了錘腦袋,道:「節外生枝啊,節外生枝。混賬啊,混賬。事到如今……」他轉頭對程鈞道:「程老弟,你也是道宮使者,和斗星移海的人有沒有交情?」
  
  程鈞道:「見過,不過也沒什麼交情。道兄的意思是……」
  
  長林道人道:「若是道友方便的話,能不能去看看那邊的意思?要是道友出面,看在同在道宮的份上,說不定能見上一面。」
  
  程鈞上了水榭,隨便找了個小道童給自己報信,就被請上了樓。
  
  到了樓上,就見一席簾櫳隔開了兩間房,裡面那間坐著一個女子,倩影影影綽綽,看不清楚。而另一側,站著另外一個人,身姿窈窕,看來也是個少女。
  
  程鈞用靈識感覺,能察覺到裡面那個女子是明顯的築基期的修為,心中暗自點頭——這幻蜃符的效果不錯,雖然最多只能模擬高一個境界的氣息,但效果還是很不錯的。尋常人定然察覺不出來。
  
  不過——為什麼是兩個呢?
  
  程鈞一怔之間,站著的那個少女打了簾櫳出來,見了程鈞雙頰含笑,低聲道:「大哥,你終於來了。」
  
  程鈞隨手放下一個靜音的符籙,道:「這幾日過得如何?我看你十分成功。」
  
  那少女,也就是馮宜真道:「好玩的很啊。那風城老道配合的很。有銀霄令和靈石作用——我看主要是靈石,他真是鞍前馬後,事事依從。我們這齣戲不敢說天衣無縫,反正唬人是夠了。」她遲疑了一下,道,「可是大哥,這個機會營造出來不容易,真的只為了那麼一句話麼?我們現在佔牢了那個身份,就算直接插手主持,量也沒人反對。」
  
  程鈞搖頭,道:「假的就是假的,永遠也變不成真的。斗星官身份特殊神秘,不可能插手俗務,不然道宮不會放銀霄令這樣的權柄下來。斗星移海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也就那麼多,你也是依樣畫葫蘆,在遠處端起架子來,那還想那麼回事,若是從那層帷幕後面走出來了,露出馬腳,整個局面就毀掉了。半天時間,還是不要和長林道人主動照面為好,計劃順利為第一。好了,明天離開的時候,交待那麼一句,就足夠了。」突然問道:「裡面那位姑娘是誰啊?」
  
  馮宜真打起簾子,只見裡面走出一個年歲不大的女子,也是一副姣好容貌,笑意盈腮,一身白衣如雪,下面曳地長裙,風姿楚楚,飄然出塵。程鈞看了一陣,才訝道:「墨夫人?」
  
  原來那女子正是墨氏商行的首領墨淺,這時放下盤著的頭髮,去了江湖人的精明能幹,換上了一身白衣,竟也美貌若此。她微微一笑,福身道:「公子萬安。」
  
  程鈞還禮,更是驚訝。
  
  馮宜真在旁邊露出幾分頑皮神色,道:「想不到,是不是?我也是後來才想到。當初我是隻身一人,作為一個斗星官進的風林觀。但畢竟扮演聖地的人,時時要端足了架子,做什麼事情都不方便。後來我想,反正我進觀是披了面紗的,而修為是靠靈符吹出來的。既然如此,那簾子裡面坐的是我還是其他人,有什麼要緊?索性自己扮演一個侍女,找個替身上座,自己出去行事,豈不是好?只是這盤城之中沒有什麼值得信任的人,好在前兩日在街上遇到了墨姐姐,她的商隊加緊趕來了。我和她聊了聊,她願意幫我。我們兩個身材相仿,她就扮演斗星官帶著我回了風林觀。小妹自作主張,大哥恕罪。」說著福了一福。
  
  程鈞道:「沒關係。你心思靈敏,這些細巧的地方想的比我強。比如和程欽結怨這一方面,以你斗星官侍女的身份結怨,比鬥星官要合理太多。」
  
  馮宜真噗嗤一聲,道:「這回我是過了癮了。程欽這傢伙,我早就想要揍他,只是顧著二哥。如今名正言順,好好出了一口惡氣。我攔在街上,把他打得滾地葫蘆似的,就剩下一口氣了,他都破了相了,哪裡還能有閒心再去程府找麻煩?」說到興奮處,容光煥發,轉眼間又有些黯然,道:「若是二哥能在一旁瞧著,那可有多解氣。」
  
  程鈞道:「你做的很好了。這樣明天說出那句話來,才名正言順。既然你們是兩個人,那麼索性墨夫人說完之後,你在敲敲磚角吧。用銀霄令逼迫一下——記得,只有一瞬間,亮個相即可,決不能將這東西遞到長林道人手裡。」
  
  馮宜真點頭,道:「他果真十足十的相信了我的身份嗎?」
  
  程鈞道:「現在沒來得及懷疑,明天你們就走了,他還懷疑什麼?何況你們晚上要施展集星之術,那是斗星移海獨門的法術。他算半個識貨之人,看見了之後,就算有人告訴他你是假的,他也斷然不會相信了。」
  
  馮宜真道:「可是……可是我們不會集星之術啊?」
  
  程鈞道:「沒關係,我既然來了,晚上就由我來主持。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2:0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7 編輯

一四八 今夜星光燦爛
  
  夜晚,星光燦爛。
  
  兩個老道躲在房中,一人端了一杯清茶,面上似乎只是在品茶,目光卻遠遠地看著東方,正是風城和長林兩個道人。
  
  長林老道唸唸有詞,道:「馬上就要開始了,集星之術。這是唯一能在築基期使用的星相法術了吧?斗星移海真是得天地造化,這種冥冥中暗通天道的法術也能這麼容易掌握。」說著搖頭晃腦了一陣,問道:「程老弟去哪裡了?這等法術尋常難得一觀,他沒眼福了。」
  
  風城老道嘖了一聲,道:「他去拜訪星官,然後就沒出來,說是被星官留在水閣之中了。你說他沒眼福,他眼福比你大多了,離著這麼近,看法術又看人。」
  
  長林老道砸了砸嘴,道:「這小白臉……」
  
  水榭樓頂,程鈞煢煢獨立,手中托著一個星盤,望向天空。
  
  今天盤城上方對應星宮主宿奎木狼,月至中天,主星正光華耀眼。程鈞手中的星盤上合天象,微微露出光芒。
  
  星相法術,是從星相學中演化而來,如今也流派紛呈,名目眾多。就連程鈞這得自道藏的星相學,也不敢說精通所有法術,起碼斗星移海的獨門集星之術他就不會,但是相似的法術,他掌握了不知道多少。用來唬人是足夠的。
  
  眼前這星盤,出自老魔之手,是當初在鶴羽觀閒得無聊時練出來的,本該是第四品的法器,因他不懂星象之學,煉製出來的時候品質降等了,如今也只好勉強使用。
  
  奎木狼西方白虎之第一宿,屬木應金。上乘天象,星盤西方閃爍白青二色光芒。
  
  起——
  
  星盤上方,驟然映照出一團藍色投影,啞啞暗光,彷彿驟然在它上方,出現了一小片蒼穹。
  
  只見天空應星猛然明亮,從天河滑下兩道流星。於此同時,星盤閃爍,放出一道光影,兩道星光在星盤上空投影中閃爍,緩緩轉動。
  
  隨著第一顆流星閃爍,越來越多的的星光或如流星慧尾,或如搖曳光芒,慢慢從空中浮現,或長或短,一閃而逝。而在星盤之中,必然出現一顆新星投影,光彩熠熠,不遜於天上繁星。那投影出來的小小一片蒼穹,如同新生的天幕,明月星辰,交替恆升。
  
  天空中流星雨越來越急,除了耳聰目明的修士,就是凡人也可仰頭觀看。城鎮之中不知多少髫齡小兒對著流星默默祝禱,或者歡呼雀躍。
  
  而這時,星盤上空的投影中,已經形成了完整的星相圖。
  
  「這樣的星空,讓我想起了很久之前我用星陣凝聚星力,製造的九天星域。好久沒有看過這樣的景色了。當初我召集四方九天星宿時,也是這般美輪美奐。不過區別卻是,那時我也在蒼穹之上。」
  
  「可惜了。」程鈞搖搖頭,道,「星力集合,雖然星盤差了一點,已也頗有收穫。若是我修為到了精魂期,用元氣為爐將之留存,留著無論是用它來補充元氣,還是養魂,都是一件美事。如今倒是浪費了。築基期只有集星術,沒有應星術,更沒有占星術。」
  
  那老魔以一隻貓的身體坐在地上,道:「能把它收集起來麼?用什麼陣法之類的。先轉化為元氣,慢慢存著,將來有用不說,只作為一個唬人的手段,也是很好看的。」
  
  程鈞抬頭再次深深仰望了一眼天空,道:「摸不到就是摸不到。個子不夠高,再伸出手,也只能握住滿把清風。虧了這星穹現身,讓我再次看到了天道的影子。最近我的心情一直不好,如今看見星辰升沉,蒼穹驟現,突然想通了不少。」
  
  「可見道心還是蒙垢了。散去吧,散去吧……」
  
  散——
  
  小蒼穹中,漫天星云在空中一起大亮,每一顆星辰都璀璨奪目,星辰共舞,剎那間將蒼穹點亮,照如白晝。
  
  光芒亮了不知多久,慢慢的黯淡下來。程鈞手中星盤還原成一件毫不起眼的法器。
  
  「這就結束了?」西邊房屋之中,風城道人端著一杯茶,道:「我正看得入神,最後怎麼回事?」
  
  長林道人搖頭晃腦道:「道友,你見識還是差了一籌。我本來也不知道,但是機緣巧合,在一部神秘典籍上看過。這是集星之術,就是採集星力之術,她那件法器你知道嗎,就是用來借星力的。斗星移海派出使者,收集九天二十八宿的星力,收回特製的星盤中。你剛才看見星光一下子黯淡了麼,那就是被她收走了。一旦天下有事,所有星使趕回觀星台,將二十八星盤放置在星台周圍,借這些星力和至少一位真人的大法力,能卜盡天下大事。」
  
  風城道人讚道:「道兄真是博學多才,我不如也。不過這麼說,這星官四處收集星力的時候,都是天下有事的時候麼?」
  
  長林老道一愣,道:「是這麼說——每次斗星移海的使者出現,就是天下當大事的時候。無量天尊,大事不要牽連太廣才是,千萬莫要牽連到貧道頭上。」
  
  風城老道搖了搖頭,道:「天塌下來,砸死的都是高個子……反正壓不倒我腦袋上。夜深了,不如回去休息。」
  
  兩人剛往回走,就見一個道童跑過來,道:「觀主,星官大人有請。」
  
  兩人走到水閣當中,就見那侍女在樓下迎接,神色雖然不見怎麼恭敬,但至少還算客氣,道:「兩位前輩跟我來。」
  
  一路上樓,就見隔離的簾櫳已經打開,一個披著面紗的女子坐在當中,一身白衣如雪,懷中抱著一隻小巧的黑貓。
  
  長林老道見到那少女之時,只是感覺到了她築基的修為,還不覺得怎麼樣,突然見那黑貓轉過來,綠油油的眼睛盯著自己,張開了嘴,無聲的打了個哈氣,露出了血紅的舌頭和慘白鋒利的牙齒,突然感覺到一陣發自心底的寒氣,jī靈靈的打了個寒戰,心道:邪門,這是什麼靈獸?
  
  那少女用手安撫著貓咪的腦袋,道:「罷了,別嚇著他們。」她用親暱的口氣對黑貓說話,但始終沒有抬頭看兩個老道一眼。
  
  長林老道臉皮甚hòu,不以為意,一斜眼,只見程鈞坐在一旁,頗有疲憊之色,心道:你這小子在這裡幹什麼了,累成這樣?
  
  過了一會兒,那少女突然道:「風城道友。」
  
  風城老道打了個寒戰,道:「在。」
  
  那少女道:「如此,我們告辭了。相見即是有緣,風城道友請把這份緣分藏在心裡吧。」
  
  風城道人道:「那個自然。老道不是長舌的人,我知道斗星移海的使者一出,天下必有大事。因此絕不會透露一個字。」他幾日費心招待那星官,臨了一句感jī的話沒撈著,心中不免沒趣,又想她們這群神秘的人傢伙不算正常人,心智不全不知禮數,也是有的。
  
  長林道人心中暗自罵道:「你知道什麼?這不是我剛剛告訴你說的嗎?」就聽那少女道:「長林道友。」
  
  長林道人忙道:「是。」見那少女依舊漫不經心,只是用手指緩緩給黑貓梳毛,道:「我聽說……道友趕來此處,肩負重任,為了一件大事?」
  
  長林道人「哦」了一聲,道:「是啊,那是……」心中一寒,暗道:果然來了。
  
  那少女截住,道:「那也沒什麼,我對俗世中事不知道的,只是我有一件事提醒道友。」她輕輕地抬起手指,道:「我夜觀天象,得了天機的同時,也對盤城之事有了一絲明悟。在我看來——盤城之事,與一個」程「字不相宜。」
  
  長林道人愕然,那少女已經推開窗戶,一隻仙鶴翩翩飛過,少女微微一墜,落在仙鶴背上,淡淡道:「我良言相勸,你若將此事付與程氏,怕是災厄轉眼就到。」
  
  她旁邊的侍女露出了惡意的笑容,也是一聲呼嘯,一隻仙鶴飛過,那少女歪著頭道:「喂,我們小姐的話,你聽懂了沒有?」
  
  長林道人道:「什麼?」
  
  那侍女道:「我們姑娘不理俗世,她說的話太高深,或許難以理解。既然如此,我把話放在這裡,盤城裡面不是有人爭好東西嗎?那東西誰都能要,只有姓程的不行。別管是程欽,還是程貓程狗。只要沾了一個程字,都是晦氣的字眼。若是結果不盡如人意,我非要鬧出來,叫所有人好看。」說完,她啪的一聲,將一物摔在桌子上。
  
  長林道人眼睛一斜,瞪圓了眼睛,道:「銀霄令……」
  
  馮宜真手中銀霄令微微一轉,道:「我們小姐的話不明白,我的話不值錢,不知道銀霄令怎麼樣?倘若誰要是讓姓程的得了好處,那麼我就要鬧上道宮,也不會了結。」說著把那耀眼的銀光抄在手裡,輕輕一轉身,跳上仙鶴的背,乘著夜色飛去。
  
  三人站在水閣之中,目送兩隻仙鶴的身影消失在天際,這才轉過頭來,面面相覷。
  
  長林道人臉色忽紅忽白,過了一會兒,道:「這丫頭是公報私仇吧?」
  
  風城老道不藉口,程鈞打了個哈氣,道:「別管她們,就當做了個夢吧。」
  
  「啊——呸呸呸。」那老魔大叫一聲,「那丫頭抱我的時候胡亂在我身上動什麼?她指甲上染得什麼味道,嗆得我直打噴嚏。現在還沒洗乾淨呢。」
  
  程鈞笑道:「多謝你費心。我怕那長林道人精明,看出什麼破綻,若有你這個老經驗的老怪物護著,豈不是萬無一失?」
  
  那老魔道:「那小子分明是個貪財的草包,不用我老人家出馬,也把他耍的一溜一溜的。最可笑的他還會自己給你們解釋呢,你有什麼破綻,他心裡編出許多玄虛的理由替你圓上了。你有病吧,廢了那麼大心思,就為了說那麼一句話?你忘了你要護著的那小子也姓程了?你讓兩個丫頭說那姓程的壞話,那老道真聽了,你要怎麼收場?」
  
  程鈞道:「他不會聽的。別看他輕信,但是更愛錢財,就算海枯石爛,也堅定不移。讓他就範,哪有那麼容易?再說了,不這樣,大家都沒法收場。」嘆道,「本來不用那麼麻煩,但是誰叫有人不省心,硬生生炮製出來一封九雁山的信出來?」
  
  那老魔道:道:「這麼說,那封九雁山的信果然是假的?我就說,九雁山那種地方……九雁山到底是哪種地方,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程鈞道:「九雁山是一道門,所有的九雁山弟子都是守門的人。那門一旦打開,天下就崩潰了。造假的人肯定和九雁山有淵源,那信無論乍一看,還是細究細節,都算得惟妙惟肖。但饒是如此,還是被我發現了幾個破綻,尤其是信紙捻過去的感覺,還是有些差池。」他慢慢站起身,神色凝重的道,「偽造一個大門派的信件,那是非同小可的事。尤其偽造九雁山的信件,那和偽造道宮的信物是一樣的罪名。只怕若是洩露半分,就要受到門派——甚至是天下道門的傾力追殺。」
  
  老魔道:「是嗎?喲,那麼說,這人的好意,轉眼就變了禍根了?」他才沒有擔心那根弦,本能的反應是幸災樂禍,道,「會被發覺嗎?」
  
  程鈞道:「暫時沒有被發覺。畢竟這裡算是偏僻地方,長林老道對於九雁山沒有發信的人熟悉。再加上出現的突然,他沒有懷疑,還是當做真的。但是能騙過一時,不能騙過一世。倘若真要按照那封信去做,這封信就必須作為依據一層層的上報,至少守觀的觀主和其他執事要過目,或許哪一日就被拆穿了。所以絕對不能讓那封信起作用。」
  
  老魔道:「所以要和它反著來。你又編造了一個同樣的假貨,讓這邊把程錚的加碼壓下去,支持其他人上位。那封信就不起作用了。不起作用的信件,誰也不會去深究。這一番就遮掩過去了。」他頓了頓,道:「然後呢?完啦?」
  
  程鈞道:「當然沒完了。這邊也是西貝貨,所以這邊的建議也只能點到為止,不能起作用,不然就同樣大大增加了被拆穿的可能性。」
  
  老魔哼了幾聲,道:「你這麼繞來繞去,這個也不行,那個也不行,最後會繞出個什麼結果來?啊,我知道了,你要讓他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然後……」
  
  程鈞道:「嗯。不管這老道如何貪財愚蠢,他只要在這裡一日,我就不能繞過他。今天晚上我要再加一把火,爭取自己做個裁判。」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22:0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6 22:17 編輯

一百四九 最終的目的
  
  長林老道從打坐中醒過來,緩緩活動了一下胳膊腿。他雖然行事已經頗為腐化,但畢竟還有幾分求道之心,每日的修煉還是不能少的。
  
  畢竟修煉一途,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容不得人懈怠。當然更重要的是,修煉越快,地位越高,來錢越快。
  
  突然,他目光一動,看到眼前的情形,身上一寒,臉色剎那間大變,手一拍,從乾坤袋中拽出一把飛劍,橫在胸前。又連續釋放了幾個高等甲術,護住周圍。
  
  饒是如此,長林道人還是出了一身大汗,臉色兀自有些發白,多年曆練,他的城府不可謂不深,或者說,臉皮不可謂不厚,但現在這種情況,也叫他心中發虛。
  
  只見自己臥榻之前,橫放著三尺長劍。那長劍幽幽放光,鋒利至極,看來像是一把法器。這法器看來等級並不高,但不妨礙它砍到自己腦袋上的時候,能把它戳出一個血窟窿。
  
  長林老道冷汗涔涔,他是老修士了,在修煉之時,自然做了防範。早在周圍佈置了一道簡單的陣法不說,還放出一部分神識一直監視,房門更是鎖的嚴密。如今房間裡一片平靜,門窗也是好好的,怎麼會冒出一把剩劍來?
  
  何況這裡不是荒郊野外,雖然不是自家的洞府,但一處三清道觀,也有好幾個築基修士在。這人無聲無息欺到自己門前,那是何等厲害角色。
  
  倘若那人不是往自己床頭放了劍,而是用那把劍要自己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
  
  一種從頭涼到腳的感覺,讓長林道人如坐針氈。
  
  雖然此人並未動手,但他畢竟不會以為這人到自己房中一遊,只是為了好玩,或者是看自己順眼,特地贈送一把法器。略一沉吟,就知道此人的目的一
  
  這是向自己示威呢。
  
  我要取你性命,如殺雞屠狗耳!
  
  堂堂一介道門築基修士,一郡守觀執事,給人欺到了門口,這種事叫人如何忍耐?
  
  長林道人與旁人相比,其實不算多麼驕傲,他更看重錢財,有實惠的時候,自尊讓讓也無妨。但作為一個築基元師,最起碼的自尊還是有的,想通之後,不由得勃然大怒,臉色漲的血紅,大罵道:「賊子爾敢!」伸手一拂,將那長劍拂在地上。
  
  只聽噹啷一聲,長劍落地,聲音猶如金鐘玉鼓,在長林心中一震,震得他剛才的怒氣盡化為飛煙,轉而只剩下恐懼。
  
  或許……不該著急生氣……
  
  既然是為了示威、,那必然是附帶了條件的吧?
  
  偷偷的斜了一眼地下,果然露出一角白紙,長林道人呼了口氣,果然如此,那人並未要自家性命,只是為了要自己辦事。
  
  我且看看他要做什麼,倘若只是舉手之勞,就讓他一讓何妨?

  白紙很粗糙,比之什麼九雁山玉版差遠了,但有飛劍做底,長林道人不敢怠慢,仔細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傳人之位,本屬程氏,穆嚴二氏,皆痴心妄想爾。慎之慎之。」
  
  長林道人臉色難看之極,手一鬆,白紙飄然而落,哭喪著臉道:「大哥,你怎麼也來搗亂!」
  
  這一趟真是倒了大黴了,本來以為和以前一樣,代替方丈出門公幹,一路上人人孝敬,到了地面花差花差,沒想到一下子蹦出幾個硬茬子,人人都跟自己搗亂。
  
  第一個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九雁門使者,要把傳人的位子交給程錚。然後又出來什麼斗星移海銀霄令使者,命令自己不許把這個位子交給姓程的,然後冒出來一個面也不露的強人,非說這個位子還要姓程。
  
  你們玩我啊?
  
  自己的身份也算是說得出去的,又是堂堂一位築基元師,在上陽郡人人敬仰三分。但是這幾個人一個也得罪不起。斗星移海、九雁山,還有那個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鳥人,哪一個都要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怎麼辦?
  
  拍了拍腦袋,長林道人終於還是嘆了一口氣,倒了下去,心道:「我先睡他媽的一覺。」
  
  築基元師其實是不用睡覺的,但是老道為了逃避思考,硬是睡了一覺,起來之後,就已經第二天了。晃晃悠悠出了臥室,迎面走來了一個老道,正是風城觀主。他本來一派悠閒神色,見了長林老道,不由得失色道:「這不是長林道兄麼?這是怎麼了,氣色這麼差,昨天不是好好的麼?」
  
  長林道人確實精神不好,但這件事說出來沒有光彩,他也沒打算跟風城道人細說,張了張嘴,就要推脫兩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這老兒雖然修為也不過如此,但是好歹混了這把歲數,也有幾分主意,我且跟他說說,說不定有些幫助。
  
  想到此處,長林道人道:「道兄,我有一件為難的事,有些鬱結,不知道友能否幫我參詳參詳?」風城道人笑道:「那有什麼要緊,道兄儘管說出來,我聽聽,至不濟還能安慰道友幾句呢。此處不便詳談,請到我觀主室內用茶。」
 兩人到了觀主室,長林道人寒暄兩句,將自己的心事說了,主要交代了的九雁山和斗星移海的矛盾,讓自己兩邊為難,如今不知如何是好。這些事有些風城老道知道,有些不知道,總之他分外強調了自己是如何顧慮大局,不肯為私心廢公的。
  
  至於自己床頭被放了一把劍,差點掉了腦袋這種丟人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言盡於此,長林道人道:「道友,你看這如何是好,」
  
  風城道人聞言想了想,道:「道兄遇到這件事,放在別人處,或許果然十分為難。但是對於道友來說,也未必是難事。道友別忘了,你隔壁那位,可是道宮下來的使者。地位未必就比什麼九雁山、銀霄令使者低。」
  
  長林道人道:「我自然也想到了。程老弟麼,那自然是可靠的臂助,但他已經答應了為我開解九雁山的麻煩,己經承情。那斗星移海的使者與他似乎還算友好,但畢竟人去無蹤。我如今再去為這件事求他,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風城老道道:「道兄怎麼想不開呢?你何必特意去求他,你就將這件事整個推給他嘛。找個緣由避而不出,讓他代替你去主持這件事,去做這個艱難決定,道兄在背後推手,既能收錢,又逍遙一身輕,不擔任何責任,那不是正好?」
  
  長林道人聞言一呆,然後拍案叫絕道:「道兄說得十分有理,我竟然把這件事給忘了!是了,既然決定艱難,總會得罪人,那我就不去做好了。總有人做決定不艱難的。程使者年輕氣盛,背後又有極大的靠山,他來做這件事的主,那不是一舉兩得嗎?」頓了一頓,長林道人又泛出難色,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去求他,可是落下了好大的人情。唉,事已至此,只有豁出我的老臉去了。」
  
  風城老道又是一樂,道:「道兄,你今日怎麼糊裡糊塗的?你何必欠他人情呢?你說的不錯,他年輕氣盛,只要說得有些技巧,他還自己上趕著去呢。到時候我把他請來,你捧著點他,先讚他青年才俊,不同凡響,又可惜他沒主持過什麼大事,經驗欠缺。然後將這件事說得十分責任巨大,非老練之人不可處理。接著露出難色,就說自己雖然身擔重任,但是臨時有重大的不能去的理由,最後露出口風,想要找個可靠老成的人物替你走這一趟,卻不知找誰。我給你敲敲邊鼓,他自然樂不得自告奮勇。」
  
  長林道人大喜過望,道:「妙計,妙計!能得道友相助,真是我的一大幸事。」
  
  風城道人笑道:「能得道兄入住小觀,才是小觀三生有幸,更是貧道的大幸事。」這句話說得誠摯無比。這是絕對沒錯的,這些天各路的好處他揩了不少油去,那就不說了,僅馮宜真為了請他說上面這一番話,上等的法器都送了兩柄,靈石更是不計其數,尋常哪有這樣的好事?又道:「這個理由麼……道友不妨說是犯了急病,裝病就好了。」
  
  長林道人搖頭道:「那怎麼行?別說一個築基修士裝病旁人不信,就是信了,我也不能裝。只要裝病,我還在此間觀內,就不敢說十足十的脫掉關係。我——我壓根就不在盤城!觀主師兄連夜召我回去,此間大事,全托尊使,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風城道人一怔,道:「是,是,道兄考慮的很周全。」心中暗暗皺眉道:這老兒犯了什麼病,這般小題大做。
  
  這都是因為他不知道昨日飛劍臨門那一出,倘若知道,也就猜到了——」這老兒給嚇破了膽子,盤城都不敢呆了,要連夜逃走。
  
  長林道人道:「如此,把程老弟請過來吧。」
  
  果不其然,在兩位道人的齊聲勸說下,程鈞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個任務。不過他也提出,他總不能辦完了事情回不去守觀了吧,到底歸程還是要跟長林老道一起回去的,因此要找個地方與老道匯合。畢竟老道剛見面時也說了一守觀建的很偏僻,不是熟人帶路,一般人找不到呢。
  
  長林道人對自己當初胡說八道頗為後悔,但也不能否認,於是約定程鈞辦完事後,或者一個人,或者跟著盤城眾人回程,在前一站西城與老道匯合,一起攜手回郡城守觀。
  
  如此,眾人得到了滿意的結果。長林道人白得了多日的孝敬,臨了不擔半分責任,風城老道取得了許多財物。而程鈞——他終於達到了自己獨自掌握這件事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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