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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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21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19:25
第一百二十章 舍利地獄

    程鈞盤膝坐在山洞裡,額頭一滴滴的冷汗,他眼前看似是一馬平川,但其實正在經歷著生死期限——因為他的神魂正在陣中與附身劍靈與魔岸爭鬥。

    在小誅仙劍陣之中,與那魔岸刀對刀、槍對槍廝殺的天昏地暗的,不是程鈞,也是程鈞。

    倘若是程鈞本人面對魔岸,別管他經驗如何豐富,手段如何多變,也就是幾個照面,必然被打個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因為力量的差距太大了。民間還有一力降十會的說法,修士之間力量與能力的差距判若雲泥,壓根也不是一個水平線的爭鬥,再取巧也沒用。

    而陣中的程鈞,卻能和魔岸正面硬碰,那是程鈞作為陣法的執掌著,以自身的神魂為牽引,與陣法本身的力量為基礎,合成的一個劍靈。

    這個劍靈的力量來自於法陣,只要法陣不滅,力量理論應當是無窮的,只是只能採用陣法本身的屬性和攻擊方式。只是因為陣法力量是由靈石消耗,若是靈石耗盡,連陣法都會破滅,何況一個劍靈。

    不過這對於程鈞已經不是問題,他肉身在外,神魂在內,裡面的情況清清楚楚,況且那魔岸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在發力了,他現在在和程鈞對敵,程鈞會在適合的時候拉出空間,給老魔製造換靈石的時間。

    對於程鈞來說,最重要的消耗反而是神魂的消耗。小誅仙劍陣固然是誅仙劍陣的簡易版,但最適合配合的陣法師理當是築基期。程鈞的神魂固然算是強大,但跟築基期相比也不算什麼,也就是勉強達標而已。而控制劍靈的同時,還要操縱大陣的運轉,同時要平衡劍靈和陣法之間的關係,實在是很累的。

    但是,程鈞覺得很爽。

    從重生以來,從來沒打得這麼爽過。

    因為以陣法配合本身行動,本來就是程鈞在前世最喜歡的作戰方式,腳下踩著自己的陣法,手中掌握著特殊的力量,那就是陣法大師獨特地戰術!

    這幾刻鐘,讓程鈞依稀觸摸到了前世俾睨天下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程鈞願意一直這麼戰鬥下去。不過這是不可能的,程鈞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一來,魔岸的耐心快到了盡頭,魚死網破就在眼前。二來——

    時間快到了,準備抽身。

    魔岸呼哧呼哧的喘著氣,他真有些累了。

    這場在他看來,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戰鬥,竟然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時辰。天知道這麼長的時間他是多麼的難熬。

    這是他獲得無的力量之後,第一次與人正面交手,才發現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樣。對面的傢伙,若說力量,那一定是不如自己的,不過好像已經沒有了碾壓式的差距。最可怕的,是這人的打鬥方式。

    這傢伙,他在這裡完全是主宰一樣的人物,想出現在哪裡,就出現在哪裡。瞻之在前、忽焉在後。而且手中的劍源源不斷,隨便從哪裡一抓,就抓出一把劍來。而且一把劍又是一把劍,如果他不願意跟自己打了,那就隨手一指,一群劍飛了過來,把自己阻擋在劍牆之後,等自己擊倒劍牆之後,他又出現在自己面前,拿著劍一通亂砍,逼得自己手足無措,險些傷在他的劍鋒之下。

    這種遊擊與強戰結合的方式,令他有一種老鼠拉龜,無處下手的感覺,因此體力消耗特別巨大,竟然有了幾分氣喘的感覺。他甚至感覺,如果再這樣下去,他會被拖垮。

    面對這樣的困境,早就被力量沖昏了頭腦的魔岸也不得不開始思考了——他當然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力量!那小子雖然有和自己正面一擊的能量,但是從他避免和自己持久對峙來看,他的力量一定是不如自己的。可是他力量分佈在整個空間當中,與這該死的劍陣融為一體,手段無窮,自己並沒有優勢。

    他自然不知道,程鈞本人根本沒有這麼大的力量,所憑藉的都是劍陣之力,而劍陣的極限力量也就是所有靈石的力量全部抽出來合力一擊的力量,應當是強過他的,但是一擊之後,劍陣就廢了。所以程鈞估計採用了少消耗力量的方式。

    魔岸相信,自己堅持下去,應當是能取得勝利的,但是消耗絕不少。這小子畢竟只是一個人,他追的可是兩個人。他想起來了,另外一個人的修為比眼前這個還要高。自己耗盡力氣解決一個,另一個趁虛而入,自己還能再勝麼?

    「魔岸,」眼見劍光晃動,「你要死了哦。」對面的傢伙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刻薄之意洋溢舌尖,「如果沒有其他手段,你會慢慢在這裡腐爛死。死後我不會動你的屍體,就讓他充分的分解,留在地裡做肥料。我相信這個步驟一定比別人快。」

    該死!

    魔岸啊魔岸,事到如今,該亮最後的底牌了。

    魔岸叫著自己的名字,下定了決心。這回的底牌,那是真真正正的底牌了,如果這一次也贏不了,那麼帶著自己的無敵之夢殉葬!

    九顆,自己已經吃了九顆白骨舍利,那麼最後一招就可以用了。

    來!

    魔岸猛地停下了身軀,雙手一撐,黑色的防護罩出現在身邊。他低吼一聲,渾身出現了一陣痙攣,整個身子蜷縮起來,頭深深地埋下,面露痛苦之色。

    程鈞一皺眉,短時間他沒法判斷髮生了什麼事,但是知道終於到了最後的決戰了,豐富的經驗使他擁有最好的戰鬥本能,幾乎沒有猶豫,手中光劍光芒大射,狠狠地向魔岸劈去。

    「鐺——」這一劍正中防護罩。彷彿罩搖了搖,勉強沒在第一時間碎裂。

    程鈞毫不猶豫的再次劈出一劍,劍身在空中消融,只留下彗尾一般的劍光,無聲無息,璀璨異常!

    瞬間,防護罩消失,劍鋒所指,正是魔岸的頭頂!

    眼看劍鋒纏繞的長長劍芒就要劈在魔岸的頂,魔岸驟然抬起頭,在他的臉,所有的還殘存的肌肉都不見了,只剩下一副完完整整的骷髏。在兩個眼睛的地方,有兩個黑幽幽的洞口,裡面燃燒著黑乎乎的火焰。

    程鈞一瞬間突然閃過一絲靈光,想起了一個法術——或者說是神通……

    「舍利地獄!」

    魔岸的口中,一字一頓的叫出了這個名字,然後一張口,從骷髏的七竅中,釋放出了一整團黑紅色的火焰。

    程鈞在一瞬間做出了決定,大吼一聲:「開!」

    他抽取小誅仙劍陣所有的力量——

    所有的力量,包括維持著劍陣空間的力量,原本與外界隔絕的空間剎那間破碎了,露出了原本的天光。

    空間的破碎,代表著程鈞戰鬥方式的終結,他已經不能從劍陣中獲得無窮無盡的利劍,或者在空間中隨意的穿梭,甚至劍靈本身,已經在一瞬間的吸納中消亡,天地間只剩下那柄劍!

    控制那柄劍的,是程鈞原本製造劍靈的那縷神魂。

    給我劈——

    金色的光劍和舍利地獄的地獄火狠狠地撞在一起!

    轟——

    這是真正毀滅性的碰撞,地獄的火焰和小誅仙劍陣全部力量凝聚為極點的碰撞!

    巨大的能量讓碰撞剎那間演變成了災難,巨大的力量四面八方的爆發了,整個空間被震動的幾乎破碎,天地都在搖晃。

    站在正下方的程鈞本體很幸運的離開了爆炸中心一段距離,而且在爆炸前的一瞬間給自己加了現在能用的最強的甲術,可惜這一切都不能避免他被捲入其中,像離弦的箭一樣被狠狠地甩了出去。

    與此同時,一陣巨大的疼痛如大鎚一樣狠狠地捶了他腦袋一下,疼痛讓他腦袋中剎那間一片空白。這是他離體的神魂毀滅的標誌。虧了程鈞總之存心謹慎,分離出來的神魂總是在危險線以下。不然這一縷神魂的消滅,就夠他喝一壺的。

    重重的摔倒在地,程鈞閉了眼睛,壓根不去看戰果。因為看也沒有用。

    舍利地獄是吃了白骨舍利的腐屍最後的手段,舍利地獄毀掉,腐屍必死。但是那妖火並不是輕易地會毀掉的,它只有在耗盡力量的時候才會被消滅,不然永遠不會熄滅。

    集小誅仙陣所有的力量,能夠耗乾他的力量嗎?

    能,或者不能,程鈞沒辦法回答。如果不能,他也沒辦法。

    總不能現在再拿入道期那麼點力量去接著耗。

    現在他能做的是,等著。

    「嘿嘿嘿……」

    一陣笑聲傳來,煙塵散去,一個身影慢慢浮現。

    這是魔岸,和剛剛的魔岸又不一樣。以前的魔岸是一個噁心的腐屍,而現在,他是一個純粹的骷髏。從某種意義來說,他變得漂亮了。

    不過,說它是個純粹的骷髏,那也不儘然,在他的腦袋頂,還浮現著一層光暈,大概有皮球大小,在微微跳動。

    「愚蠢的、自不量力的螻蟻。」骷髏冷冷的笑著,笑聲中帶著一絲憐憫,雖然他的臉不足以讓他做出憐憫這麼高端的表情,「剛才那一劍耗盡了你全部的力量了?看你多慘,為了那一劍,竟然生生跌落了一個境界。」

    程鈞啼笑皆非,他本來就是入道期,只不過借用了劍陣的力量顯得像是築基期罷了,那魔岸以為他拼盡全力之後跌回了入道期,要是讓他知道他這個力量無敵的傢伙跟一個入道期的小輩打了這麼久,甚至這麼多日的狼狽也是拜他所賜,不知會如何感想。

    魔岸並不知道事情經過,變成骷髏之後他的腦子似乎清晰了一些,至少口齒伶俐了,笑嘻嘻的道:「你很得意嗎?以為剛才那一劍用的不錯,可以和我一較高下?我來告訴你,你差的太遠了。看見了嗎?舍利地獄,是白骨舍利的精華,和你對耗,連兩成都沒有耗盡呢。你現在又跌落了入道期,我再和你打,都是我的恥辱。」

    程鈞點頭道:「說得不錯,我不和你打。我要求換人。」

    魔岸一怔,就聽後面有人道:「你也真行,這一回玩大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1:16
第一百二一章 境界碾壓

    魔岸回過頭,只見一個瀟灑的身影浮在半空中,嘴角含笑,衣襟帶風,面上風輕雲淡,說不出的輕鬆寫意,真有些神仙氣度。

    魔岸已經徹底墮落成了骷髏架子,最看不得這種小白臉,心中大怒,但隨即又是一凜——這小子突然出現在自己背後,無聲無息,而自己竟一點都沒有發覺。

    看來這小子修為不弱。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魔岸眼睛瞥了一下身旁浮著的火焰——他沒有眼球,做出「瞥」這個動作頗有難。這可是舍利地獄,是最高等的火焰,最純粹的力量。剛才那個小白臉在陣法裡不可謂不強,但是碰到自己的舍利地獄怎麼樣?自己一彈指頭,就把這個小飛蟲給彈飛了。

    這小子,別看現在人模狗樣,到時候在自己火焰之下,也只有永墮地獄的份兒。

    與此同時,張延旭的目光已經移到了那團火上,微微迷了眯眼,道:「咦,你這是換了招數了?」

    魔岸不由自主的回答道:「是啊。舍利地獄,你聽說過沒有?」

    張延旭搖頭道:「沒聽說過。」

    魔岸先是大怒,然後冷笑道:「你馬上就會聽說過,而且終身難忘——如果你還有終身的話。他是白骨舍利力量的極致,蘊藏著全部的力量,足以……」

    張延旭道:「停。」

    魔岸張著兩排牙,一時啞然,就聽張延旭道:「我一點也不想聽。」

    魔岸本來已經跟自己打了半天的小子已經夠受氣的了,沒想到這個小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嘎嘎牙齒,道:「你……」

    張延旭道:「你若是幾天前來告訴我,我還有些興趣,今天沒了。」說著手中輕輕一晃,一枚碧油油的小印。那小印章只有一指長短,浮在空中朦朧著一層溫潤的光澤,看著晶瑩剔透,分外討人喜歡。

    程鈞暗自點頭,心道:剛剛成為真人,這麼快就用上法寶了,果然是道宮出來的,闊綽的很吶。

    其實法寶雖然珍貴,也不算特別稀有,程鈞要不是自己作的,他身上也該有不止一件法寶。何況張延旭出身高貴,他在築基期時乾坤袋裡就帶著些法寶,一旦化氣為精立刻拿出來用,也是尋常知識。

    魔岸怒喝道:「胡說八道,找死!」

    一伸手,那團將程鈞的劍陣整個壓碎的火焰狠狠地向張延旭投去。

    張延旭浮在空中身子不動,手輕輕一托,手中那方印章閃爍著翠綠的光芒,往下砸去。

    還是硬碰硬。

    程鈞坐在原地沒有動,也沒有要閃避這場碰撞的意思,儘管他們離著他很近。在他看來,這場碰撞結果分明,再沒有比這更沒有懸念的事了。

    這就叫欺負人。

    印章陡然變大,伸展成十丈、二十丈及至百丈方圓,鋪天蓋地的壓了下去,印章上的綠色光芒映的天地都是翠綠的。

    而那朵蘊含著十足力量的火球,在綠色光芒泰山壓頂的威勢下,懸浮在空中,竟然再也不能前進一步。魔岸站在地下,張大了口,簡直能看見空蕩蕩的脊椎骨。

    呼——

    只有風聲,沒有其他聲音。

    印章落地。

    方圓百丈都是印章的地盤,一直到程鈞前方數尺。張延旭算的很清楚,照顧了程鈞,沒把他捲到這印章底下。

    程鈞瞥了一眼,仔細聆聽,似乎聽到了骨頭散碎的聲音,如果沒聽錯,之後還有碾壓成粉末的聲音。大概下面只剩下一堆骨頭粉了吧。

    至於舍利地獄……

    被人一腳踩滅了吧。

    對於剛才威力無匹的舍利地獄如此輕易地被消滅,程鈞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覺得理所應當。這就是進入過精魂天地的人和沒有摸著門的修士諸如魔岸一流最大的不同了。在魔岸想來,他力量超越了築基修士數十倍乃至上百倍之多,就算是真正的精魂真人也可以一戰了吧?

    程鈞卻知道那全是做夢,再強也不行。

    因為精魂期使用的是完全不同於真氣的精氣,而精氣可以引動超過自身百倍的天地元氣。

    人再強也是不可能和天地比,至少在築基期,別說逆天鬥神,就連滄海一粟都算不上。在天地元氣面前,被一腳踩死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程鈞作為深知其中厲害的過來人,從來沒有生出任何以築基期對抗精魂真人的念頭,如果誰生出這樣的痴心妄想,結果就像魔岸一樣——被碾過去了。

    呼了一口氣,程鈞知道,這一次的危機終於結束了。自己的時間控制的差不多,雖然魔岸用舍利地獄這一招是他沒想到的,但是逼迫魔岸孤注一擲的時間卻是程鈞掐算好的,正好取在張延旭化氣為精的圓滿前一瞬,從時間上的把握還算不錯。

    不過,他還是算錯了舍利地獄的威力。在他計畫裡,魔岸的最後一招他憑藉劍陣的全力應該是可以接過去的,只不過在最關鍵時刻,他會自己散去功力,等著張延旭出手了結魔岸。不然張延旭這一番不能出手立威,就算化氣為精成功,心中也難免要不爽一下的。

    只是那舍利地獄確實厲害,程鈞最後時刻主動權已經不在自己手中,要不是他算的張延旭出關時間還算準確,只怕他就真把自己逼上險境了。

    不過結果還算圓滿,程鈞會想著剛才,真正閃過了一絲後怕。

    這一絲後怕落在張延旭眼裡,雖不知程鈞想的是什麼,但也看出他心存畏懼,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也有知道怕的時候。」輕輕一招,百丈大的印章忽悠悠縮小,變回原來的模樣落在他手中。張延旭落地,走到程鈞面前伸手拉起他道:「起來吧。」

    這個動作實在是很親近,程鈞若真是一般的修士,非受寵若驚不可。原因在張延旭的身份,他以前是築基元師,和一個入道修士熟了之後隨便點還沒什麼,但是邁入精魂天地的真人,在盛天的道門,已經是最頂層,也就是一般修士,包括築基元師可望而不可及的層次。精魂真人和築基元師的地位差距遠遠比築基元師和入道修士的地位差距大。一個真人向入道期修士伸出手,那如果不是親父子,就真是禮賢下士到一定程度了。

    程鈞一怔,也有些詫異,並沒有接他的手,自己起身,面上帶了些惶恐道:「真人贖罪。您給我的兩個陣法都廢掉了。」

    張延旭道:「廢掉就廢掉吧。我想你處事應該是謹慎的,若不是山窮水盡,也不該跟他硬拚。只要你人還在,陣法毀了算什麼?」

    饒是程鈞心智老辣,聽到這句話也不由得有些感動,有些話誰都會說,但是在正當時的情況下,能不能想起來說,那就是人的不同之處。程鈞道:「是晚輩大膽冒進。」

    張延旭哼了一聲,道:「你膽子本來不小。受傷了麼?」

    程鈞搖搖頭,除了損失了一縷神魂,現在還有點頭疼之外,到沒有什麼問題。

    張延旭鬆了一口氣,道:「幸好幸好。先回去吧。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該做的事情總算是做完了,下一步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你小心點,以後要更謹慎行事。」

    程鈞點頭,這才是第一步,將來還有太多要做的事呢。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1:16
第一百二二章 左右

    程鈞兩人回到鶴羽觀的時候,景樞趕緊出來迎接。

    程鈞遠遠看到鶴羽觀的大門一如往常,料想平安無事,心中就已經鬆了一口氣,雖然鶴羽觀有他留下的重重法陣,但是一旦被打上門來,那可是十分危險,畢竟景樞年幼,沖和也不能主持大局,就算程鈞本人還被人堵在外面差點殞命了呢。

    待看到景樞出來臉色無異,程鈞更加放心,景樞心思靈敏,倘若有什麼特異之處,絕不會不做暗示,讓人看不出來。就算他是被人控制了,程鈞也能一眼認出。眼見景樞雖然有些焦急,但是神色依舊鎮定,沒有慌亂之態,他心中也是滿意:這孩子也算老成,能撐得起場面。

    景樞見兩人無恙歸來,心中十分歡喜,將兩人請到裡面,親自端上來熱水酒餚。程鈞兩人早就辟穀,但是見到熱騰騰的酒菜還是十分喜悅,各自吃了一些。

    匆匆用過飯,張延旭道:「小程回去休息吧。你本來強行散去真元就十分損傷身體,再加上和那怪物一場大戰,來不及調養,怕是損傷更加嚴重。你資質很好,往後大有可為,若是因此影響到道途那就得不償失了。」說著取出一個玉瓶來,道:「這是我隨身帶著的補氣的丹藥,你每日一枚,調養七日就無大礙了。」

    景樞聽到這句話,暗自吃了一驚,雖然看程鈞氣色不見得如何差,但聽張延旭的口氣似乎十分嚴重,不由得擔憂的看了程鈞一眼。程鈞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微微搖頭,示意自己無事。當下謝過張延旭的好意,將他送回去休息,這才跟著景樞出來。

    景樞急匆匆問道:「師叔,你這一回去了這麼長時間,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身子可有什麼問題沒有?」

    程鈞輕描淡寫的道:「無妨,雖小有波瀾,終究有驚無險。」

    景樞點點頭,心中安定了許多。程鈞又問道:「我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沒有?」

    景樞道:「倒是沒有人來過。但是前兩日有鶴童子送信來。」

    程鈞道:「哦,給他來信麼?」

    景樞道:「是,信在這裡——」伸手取信,程鈞制止道:「我不看,你直接給他吧。一會兒你自己一個人進去跟他把情況說說,有什麼說什麼。」

    景樞一怔,點頭道:「好。」

    程鈞又道:「信你沒看吧?」

    景樞點點頭,道:「我哪能私自拆別人的信?只是收起來了。」

    程鈞道:「那就好。去交給他吧。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本來不該橫生這麼多波折,不過好在都過去了。這件事後續咱們不要管,只管好好地在鶴羽觀呆著。能做的都做了,再多就是蛇足了。」

    景樞點點頭,自己去了。程鈞一個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不及打坐,坐在床上緩緩地倒了下去,仰面朝天,只覺得全身散了架一般。也虧了他自制力實在驚人,不然就不是自己躺倒,而是直接昏過去了。

    忽地一聲,那老魔跳了出來,叫道:「蛇足,我看你做的就是蛇足。你看你這些天都玩的是什麼!要不是你狗屎運加身,這一趟連我也搭進去了。」

    程鈞抬了抬眼皮,道:「如果現在你不讓我休息,我就讓你永遠休息。」說完這句話,眼見那老魔像被卡住脖子一般戛然無聲,不由得意地一笑,將一丸丹藥塞住口中,沉沉的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黑甜,足足睡了一個對時還拐彎兒。程鈞醒來的時候,只見夕陽斜照,竟已經是第二日的下午時分。他早已經辟穀,絲毫不感覺饑餓,打了個哈氣,懶洋洋的起身,放了一道清潔的法術將自己從裡到外清洗一遍,就如同洗了一個熱水澡一般鬆快。

    等到他出來的時候,看見景樞坐在院子裡面,神色似乎有些鬱鬱不樂,便問道:「怎麼了?」

    景樞道:「那張……張公子張上人走了。」

    程鈞失笑道:「他走了就走了。怎麼,你還捨不得他?」

    景樞聞言先欲言又止,終於忍不住道:「他竟然不告而別!昨天我給他帶信的時候他還笑眯眯的什麼事情也沒有。晚上我送飯菜去的時候,他還問你怎麼樣。我說你正在休養,他還叫我別打擾你。今天早上我去的時候,發現他人不在屋裡,房間裡一點跡象都沒有,整個人就不翼而飛了。」

    程鈞道:「是啊,算算日子,再加上鶴童子帶的信件來,我看他也該走了。」說著慢悠悠的來到院子裡,眼見一個大好的天氣,太陽軟洋洋的照在身上很是溫暖,外面的積雪都有融化的跡象。

    景樞仍然忍不住氣道:「這……這位上人好沒道理。我們鶴羽觀為他跑上跑下許多日子,您不必說了,陪著他出生入死,就算是我也為他做了許多工作,從來沒這麼用心過。他倒好,走的時候連聲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怕打招呼我們不讓他走,還要訛他不成?」

    程鈞哈哈一笑,道:「你跟我抱怨就好了,出去不要瞎說。尤其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別露出這種神情來。」

    景樞道:「難道他還要回來?」

    程鈞道:「那也不一定,也許回來,也許不回來。不過你肯定會再次見到他的,這一點我倒是可以保證。」

    景樞不信那姓張的還能回來,事實上似乎也證明了他的觀點。一連數日沒有張延旭的任何消息,彷彿是從來沒有這個人一般。景樞氣憤了幾日,便將這件事放在腦後,和往常一般修煉過日子。

    數日之後的一天清晨,天氣晴好。一隻仙鶴從天邊飛來,緩緩降落在鶴羽觀。

    景樞趕出來時,發現這仙鶴正是張延旭的鶴童子,不由暗自吃驚,心道:師叔說的沒錯,這人倒是還有三分良心,雖然自己沒有回來,但是好歹派他手底下的扁毛畜生送信來了。難道是給我們報平安麼?哼哼,只是別又是什麼為難的命令才好。

    只是這一回鶴童子並不是自己回來的,仙鶴落地,上面跳下一個童子來。那童子白白胖胖,穿著一身緊身的道袍,鼓鼓囊囊顯得甚是可愛。神色倒是很端正,嚴肅的不像是個孩子。

    景樞一怔,就見那童子上來端正一禮,道:「敢問這裡是鶴羽觀麼?您就是鶴羽觀的觀主景樞師兄麼?」

    景樞跟程鈞學了這幾年,禮儀方面也甚純熟,便即還禮道:「不敢正是小可。敢問這位道友有何見教?」那童子雖然看著年幼,卻也是正經的修士,景樞也得叫他道友。

    那童子道:「小人是道宮張上人的道童,奉命給程道長傳遞消息,勞煩請稟告程道長。」

    景樞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程道長居然指的是程鈞,點頭道:「那好……道友請裡面坐。」

    那童子跟著景樞進內,程鈞已經迎了出來,跟那童子見過。幾人進了廳堂,那童子客氣兩句,從乾坤袋中拿出兩個竹筒,一左一右,擺放在案几上。

    程鈞看了一眼,只見兩個竹筒都用特製的符籙密封良好,沒有任何拆封過的痕跡。這種符籙是道宮特製,在盛天算是絕密的等級,且不說容易不容易打開,光是資訊送到的時候有一點破損,就要牽連不知道多少人。

    那童子看了一眼景樞,程鈞道:「道友見諒,這位畢竟是我們觀主,也不好滅過他去。」

    那童子點點頭,道:「程道長客氣了。我家主人言道,一切就緒,行動在七日之後展開,由我家主人指揮道宮衛隊,攻打範道城守觀。」

    景樞一震,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張開嘴竟然合不攏——天下竟然有這種事,守觀不是道門的根基所在麼?這也能攻打?

    程鈞卻是毫不吃驚,點頭道:「那前輩如何吩咐呢?」

    那童子道:「是。主人問您,準備好了沒有?只有六天時間,夠用嗎?」說著他伸手推出兩個竹筒,道:「主人吩咐道,倘若你回答夠用,那麼就把左邊的竹筒交給你。倘若你回答不夠用,那麼就請拿右邊的竹筒。小人也不知道主人的意思,更不知道兩個竹筒裡面裝的是什麼,只是代替主人詢問,請程道長自己選擇。」

    程鈞卻是心中雪亮,道:「既然上人如此錯愛,那在下倒是受之有愧了。」伸手取過左邊的竹筒,道:「六日時間,應當綽綽有餘。」

    那童子笑嘻嘻道:「那太好了,我看主人的意思,也是覺得你該選擇這個。那麼請六日之後的寅時到青龍觀。」說著起身出門,乘上仙鶴飛了出去。

    景樞心中奇怪,卻也沒主動問出來,程鈞卻直接道:「他是問我六日之內能不能築基。攻打守觀這種事十分危險,就算我是去混個功績,沒有築基也是笑話。」

    景樞興奮道:「您要築基了嗎?」

    程鈞道:「是啊,我本來就該在這幾日。其實六日時間有些緊了,不過他倒是幫了我一把。」說著輕輕一抹,已經解開了竹筒上的封印,往手中一倒,只見一枚殷紅如火焰的丹藥滾落出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1:17
第一百二三章 仙骨龍吟

    「嗡——」

    一聲清越的共鳴聲,似清嘯,似龍吟。

    仙骨齊鳴,聲若龍吟。

    這就是完美的九命九分仙骨修煉到巔峰時發出的和鳴聲,自上古以來,恐怕是天上地下頭一遭。

    程鈞睜開眼睛,忍不住露出分明的喜色,就算是他前世也經歷過這一回,但是能再次達到的感覺也是相當好的。況且前世他花了巨大的代價散去了原本的道基才換得一身無上仙骨,如今順順利利就能水到渠成,真是太好了。

    不光是他,他旁邊的老魔也露出喜色,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見仙骨龍吟,看來我多年的研究果然是對的。也虧了姓張的小子給了你一枚上清丹……是這個?看來是道宮特有的丹藥,我卻沒見過,看樣子效果極好,一日之內竟叫你完成了仙骨齊鳴,效果也不次於魔祖掌握的魔元丹。」

    程鈞道:「是上清丹,那是燕雲寶境的上清宮特有的丹藥,一般只給最看重的弟子,是少有的幫助提升真氣而無損的丹藥,品質也在四品。築基之前修士只能吃三品丹藥,這四品丹藥是另類了。不過你們魔門丹藥珍貴遠在道門之上,這上清丹雖然難得,卻也沒有那麼少見,道宮中的上人還有有些份額的。」

    那老魔聞言皺眉道:「雖然如此,但你收了那小子的好處,還因此提升了修為,就和他有了因果,將來你要背負這個怕是有些麻煩吧?」

    程鈞搖頭道:「倘若是別人,拼著不用這丹藥我也不擔這因果,張延旭卻是不同。他的情分我能還得起。」

    程鈞敢說這樣的話,就是因為他知道將來張延旭的下場,若是程鈞有心相救還他一條性命,天大的因果也了結了。

    還是那句話,受他的恩惠比給他恩惠更能得到信任。

    那老魔道:「既然已經仙骨龍吟,我立刻傳你築基的……」

    程鈞道:「等等。你那本領留待將來有緣人吧。我自有辦法築基。」

    那老魔愕然,過了一會兒才道:「你說什麼,你有辦法築基?你說的築基和我說的築基是一回事嗎?」

    程鈞道:「築基麼,就是築成仙體道基,豈有他哉?」

    那老魔怒道:「我看你忘性真大,你忘了你是從古未有的九分九命仙骨,尋常的築基方法怎麼能用,要沒有我的指點,你焉能築得無上道體?我才是研究仙骨第一人!」

    程鈞含笑道:「你是研究仙骨第一人,可不是研究道體第一人。我自有我的法子,你就稍安勿躁吧。」

    那老魔如何肯聽,他將程鈞當做自己的作品,一直詳盡的關注他的成長,怎允許他關鍵時刻妄為,大叫抗議。但他一縷殘魂,終究擰不過程鈞,被他收回陰陽扇內,放回了乾坤袋——程鈞很欠扁的把乾坤袋口紮上了。

    那老魔雖然自傲,但也沒說錯,他確實是研究仙骨的第一人。但是程鈞也沒說錯,老魔並非研究道體的第一人。

    程鈞在前世獲得極大傳承之後,就有一篇專門寫著傳說中的無上道體——三清無上道體。那道體在那道統中也是極為核心的秘密,甚至是一直流傳的傳說。

    那道統中的高人通過推演天道,推算出築基當中最完美的一種道體,三清無上道體。然而推算出來之後,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達到,不管選擇如何資質高絕的弟子,甚至萬年少有的三三道體,也不能築成,那些高人只得相信,這最完美的道體非人力所能達到,批註一句「天尚不全」,就收入了箱底。

    程鈞得到的時候,仙骨論還沒有流傳開來,因此也沒有在意。等到仙骨論風靡了整個修道界,他才對照著細細研究,終於確定自己有可能煉成那無上道體。當時他已經築基,但因為缺乏真正的傳授,選擇的道體並不適宜,只是他也沒有無端廢了自己的道理,直到獲得了這個資訊之後,才下定決心。

    耗費了百年時間,程鈞靠偷靠搶,找到數十種珍稀材料煉製化道丹,又數十年,程鈞打碎道基重新修理,終於練成無上三清道體,這天臺之戰才有了程鈞的一席之地,不然憑藉他一介散人,九百年修行,焉能與那些太上長老,萬年老修相提並論?

    他第一次修煉那無上道體,可算的一場冒險,畢竟那只是推演出來的道體,如果是前人推演錯了,那麼終究是一場空。但程鈞終於還是成功了,時間證明了這一點。這一回重新修煉,已經不是冒險,而是沿襲舊路,駕輕就熟,如此輕鬆簡易的的事情,何用旁人多口?

    況且那老魔玩骨頭厲害,煉製法器厲害,但是真正的道體研究,畢竟比不上那些底蘊深厚的道統正宗。

    「還有五日……我又何須五日,上清丹效力還有大半,三日之內,必成築基元師!」

    築基,就像入道一樣,是一個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的門檻。說難,畢竟還在性命天地裡,只有一重境界,比起到時候跨越精魂、元神天地的千辛萬苦,萬中無一,這並非什麼了不得的門檻。但要說簡單,修士被卡在這一境界又是最多的——精魂天地、元神天地是三分資質、三分努力、三分氣運加一分天機。這築基卻是三分努力、七分天資,任你如何勤奮,仙骨不足就是不足,那真是神仙也怪不得。

    程鈞這是兩世三次築基,努力是綽綽有餘,而天資——那是有餘綽綽。

    這是他閉關的地方,作為一個陣道的大師,他總是喜歡把自己的周圍建設的固如金湯,今日也不例外。雖然只是一間陋室,但除非精魂真人,否則誰也不能打攪。

    盤膝坐在床上,程鈞按照尋常的狀態緩緩吐納,進入入定的狀態。

    七靈竅齊開——比平時豐沛十倍的靈氣瞬間灌了下來,充溢著他本來就真氣豐盈的經脈,甚至透過脈絡的壁障,往仙骨和骨骼中滲透。

    嗡——

    一聲低吟從程鈞身上冒出,與當初仙骨和鳴相似,只是聲音小了許多,如蚊訥一般細微,緊接著第二聲震動發出,一聲接著一聲,無數低低的鳴叫從盤膝而坐的程鈞身上發出。方法他全身骨頭都在被什麼東西震動著。

    這時,他的骨頭確實在動。每一根骨頭,每一寸關節都在抖動,若有人能透視,只會看見他內裡的骨頭如琴絃一般抖動,幾乎讓人懷疑,這些骨頭能不能承受這樣的頻率。

    而與之相對的,發出龍吟的九根仙骨並沒有任何動作,如定海神針一般維繫自身的穩定。

    嗡——嗡嗡——

    聲音漸漸地越來越響,速度也越來越快,程鈞的身體也開始隨著這些骨頭的顫動微微顫動,看起來似乎很難受。

    嗡——

    所有的骨頭在同時按照一個頻率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接著在一瞬間,每一根骨頭,無論是肋骨還是指骨,一起出現了龜裂的痕跡。

    嗤——

    低低的一聲輕響,到了極限的水流衝破了大壩,所有的骨頭一起碎裂,化為了齏粉。而九根仙骨則是陡然明亮了起來,透過程鈞的血肉,大放光彩。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1:18
第一百二四章 道體成!

    築基先築體,築體先正骨。

    築基之要,在脫胎換骨。而脫胎換骨從換骨開始。

    除了仙骨之外,體內皆是凡骨,凡骨阻礙仙途,全部驅逐,方是大道之始。

    百骨盡碎,可不是玩笑,所有的骨頭渣滓在血脈中一起散開,轉瞬間,被仙骨的光芒吞噬。吞噬了凡骨的仙骨光芒越發的亮了起來,九根不同位置的仙骨在同時亮的有些模糊了。

    嗡——

    似乎有聲,似乎無聲,第一根仙骨上面橫生出第一根骨枝,沿著脊柱的放下生長,緊接著,所有的仙骨都開始如菌絲一般分裂,每一根仙骨增長出其他的骨頭,脊柱,頭骨,肋骨,指骨,幾乎在一瞬間,就遍地開花,蔓延到了全身。

    仙骨重聚。

    這是築基中最重要的坎,也是最危險的坎。所謂的築成道體,就是將過去的凡骨打碎吞噬,由仙骨搭建新的全身骨架的過程。這個過程危險,而且有進無退。

    如果在碎骨之前靈氣不足敗退下來,那麼失敗了也就失敗了,還可以等待下次。但是凡骨碎裂之後,倘若失敗,難道讓一具只有六七根骨頭的肉皮袋活下去?修道界沒有這個慣例。有師長在側看護的子弟若是在碎骨之前被看出希望不大,那麼會被強行制止,但也不是沒有死的可能,無依無靠散修就只有有死無生了。

    築基很難,而且危險很大。

    而這仙骨重建的方式,就是道體與道體之間的區別,每一根仙骨會延續出幾根骨頭,哪幾根骨頭,每一根骨頭的靈氣如何,這是仙骨資質和道體的選擇決定的。

    之所以六分仙骨才能築基,就是因為六分仙骨充滿了靈氣,才能構架出一副完整的身體。少了一分,骨頭就缺了零件了。

    而六分仙骨既然要覆蓋全身,每一根仙骨分攤的力量就多,分的越薄,那麼將來道體的根基便鬆軟。這也是六分最弱的緣故。

    自然,九分仙骨靈氣最足,築成的道體必然最為堅固。但九分仙骨並不同命,金命和水命能相生,和木命就要相剋,倘若金命和木命都是同分還罷了,若是有多有少,必然相剋,會使道體產生雜質,至少也要傾斜。

    理論上的完美道體,每一份骨頭含有的靈氣應該是平衡的,所有的仙命在一體之間共存,宛如天地生靈一般完美,外天內人,合二為一,直到修道界的頂峰,直到人道的頂峰。

    這種只存在於推演中的道體,因為多年多少人前赴後繼的失敗,被認為是虛無縹緲的騙人把戲。完美之中總要存在瑕疵,是修士的共識——反正不完美的道體一樣可以修道向前,也未必就需要完美。

    而今天,就在這世上誕生了。

    程鈞的身體雖然還有一層皮肉擋著,但從光芒的角度來看,光亮柔和的毫無棱角,白光之下,似乎浮動的著其他顏色的光華,但他們都很自然的融合入了最廣博的白光之中,化為水滴,滋潤江河。

    所有力量的平衡,讓程鈞仙骨再生的過程行雲流水一般自然,每一分骨頭生長都是帶著連續的韻律,沒有一絲停頓,也沒有一絲混亂。

    本該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仙骨再生過程,就這麼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若有人在旁邊看著,或許以為自己在看一件成熟的藝術品出世的過程。

    完美,就是完美。

    當最後一分白骨增長到小指的尖端,光芒稍微熄滅了下去,緊接著,原本附著在每一分骨頭上的光芒迅速如潮水般退卻,卻由向上彙聚,慢慢的,全身的光芒都在九分仙骨的中心點上,彙聚了一個光球。

    這個光球,就是初始的真元,比仙骨齊鳴時剛剛化出的一點真元大了何止十倍。

    光芒靜靜地懸浮著,沒有消散的意思,彷彿在等待著程鈞的選擇。程鈞眉心一皺,嗤的一聲,光芒化作三分等分,一個向上,鑽入了他的眉心,一個向下,沉入丹田,最後一個留在胸口羶中。

    光芒最後的閃了一下,三個光球一起消散熄滅,看來是化入了身體之中。

    光芒黯淡下來的程鈞,宛如一座雕像一樣坐在床上。他的容貌,身材,乃至衣著都與之前並無兩樣,但這已經是一位准築基修士了。

    呼——

    彷彿開閘放水一般,程鈞的皮膚開始往外流出稠乎乎的黑水,開始黑水是從毛孔中一滴滴滴出來,但隨著黑水越流越多,好似一道道溪流一般湧出,黑乎乎的水流剎那間打濕了他身上的道袍,白色的道袍變成了髒兮兮的深黑色。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怪異的惡臭,幸虧沒有第二個人在房中,不然這種味道可不是人能受的,足可以令大蟲暈厥。

    緊接著,一種味道代替了臭味。

    那是血腥味。

    黑色的水還在不停的流出,但是純黑灰色之中已經夾雜了一絲暗紅色,慢慢的,暗紅色越來越明顯,也越來越鮮豔,從一絲絲的微弱痕跡變成了主導,到後來黑色的痕跡慢慢退去,只剩下一片血紅。

    觸目驚心的紅色血水汩汩的流出,剎那間將皮膚和道袍乃至床榻染紅,血色中就見中間程鈞的皮膚開始一寸寸的剝落,皮膚碎屑順著血流一起沖刷下來,流淌到了底下。

    程鈞已經成了一個無皮的血人。

    鮮血總有流盡的時候。血液慢慢的止住,程鈞如今的樣子實在是難看,白色的光膜包裹出一個人形,能夠清楚地看到他體內的內臟正在如肉芽一般生長,而白骨上面的骨膜正在如抽絲一般抽出一條條經脈。

    經脈緩緩地覆蓋了骨頭,內臟也生長成了活人的模樣,心臟以健康的節奏跳動著。透明的皮膚下,一切顯得詭異非常。

    汩汩……

    從心臟中疏導出鮮紅的血液,順著血管開始流便全身。與此同時,一層白皙的皮膚開始從光膜上生長,覆蓋住程鈞的身體,將他的容貌還原成人的模樣。

    這個過程好像十分漫長,但又似乎在一瞬間完成了,溫玉一般的皮膚完美的重現了程鈞的清俊相貌,沒有任何瑕疵。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那身已經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道袍,剛才那一番可怖的過程就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建骨,生臟,定脈,洗血,換膚——道體成!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程鈞微微睜開眼睛,笑了一笑,然後昏昏沉沉往後一倒,昏睡了過去。

    從這一刻開始,他才擁有了一分可以讓他再上巔峰的本錢。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1:19
第一百二五章 張延旭的規劃

    再次來到青龍觀的時候,程鈞提前了幾刻時辰。彩青龍觀似乎修葺過,或者是僅僅掃除了外面一層怪氣,顯得更加鮮亮正派,一眼看去有道門正統道觀的氣魄,短短數日時間已經煥然一新。

    大門口,站著兩個道童,其中一個程鈞有過一面之緣,就是來給自己送丹藥的小道童。那道童一眼認出程鈞,也是笑顏逐開,上前道:「程師叔,你來了。」

    程鈞微一揚眉,隨即笑道:「是啊,小道友安好。」這小道童眼力不錯,居然已經能看出程鈞已經築基,而且叫的不是前輩,而是師叔,透著幾分同往日的親近。

    那道童笑眯眯道:「我家主人一直等著程師叔,快請裡面進。」,吩咐旁邊站著的道童道:「我領著師叔進去,你等著其他人。」

    兩人進得觀去,程鈞隨意的問道:「今天要來不少人吧。」

    那道童不以為意的道:「會來七八位師叔與前輩。都是道宮中主人的手下,或者這一次道宮為安排主人的副手。也有幾位算是主人的同門。雖然身份不同,但是我敢說,主人看待他們和師叔你是不一樣的。」

    程鈞好笑,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混到了「不一樣」的地位。

    來到一座大廳之前,正是前一次那李道士招待他們兩個的廳堂,只見裡面重新裝潢過,修繕的十分精緻。上面的主位空著,底下做了三個修士。

    程鈞掃了一眼,能看出幾個人的衣著排場,都是道宮門數,比一般的道門嫡傳看著更有派頭。他也能稱量的出來,這幾位高的不過築基中期,低的是築基初期,差距也就是那麼一點半點,顯然最差的也比他修為高,只是實力上就不一定了。

    這也很容易理解,張延旭雖然在道宮身份高,畢竟只有築基期修為,道宮上下尊卑雖然有序,但大抵上也是以修為輩分分高下,不可能踰越太多。他修為如此,年紀又輕,手下只能是築基期前期中期的少壯派,耆老和真人是不會與他合作的。

    不過張延旭這番突破,地位自然是不同,程鈞也不知道他通報導宮了沒有,通報有通報的好處,不通報有不通報的好處,全看形勢如何。看他手下依舊只有這種修為的人才,想必是沒通報的可能性居多。

    程鈞剛要邁步進廳,那道童連忙低聲道:「師叔這邊請。先去見過了我們先生,大廳這裡不著急。」

    程鈞笑著點頭,童心忽起,衝著大廳揮了揮手,然後跟著道童拐入了後院。

    廳上幾個道人都是築基元師,感覺何等敏銳,正覺得有人來到,一起抬頭,卻見外面空空如也,不由都是怔住。礙著這裡是上人行在居所,自己身為客屬,不便放出靈識查看,面面相覷了片刻,只得轉回頭來接著喫茶。

    來到後院,程鈞又是吃了一驚,這後院的變化更大了,從牆壁,地板,乃至花草、水池、假山,種種景緻通通換過一遍,如今一座尋常院落,已經小橋流水,花木深深,佈置的精巧合理,品味雅緻。一座小巧的花園中,張延旭一個人坐在亭子裡品茗微笑,示意程鈞過去。

    這就是出身不同的差距了,程鈞並非粗俗鄉民出身,卻從來不是上流社會的高雅人士。藝人因為身份的緣故,也會接觸一些富貴官宦之家,也有一些見識,但本身是不會特意追求品位的。程鈞就算熬過了幾百歲的光陰,有了鑑賞的眼光,也懂得了雅趣奧妙,但始終很難將他們融入自己的骨血當中,更不會主動要求精緻的生活。就譬如現在,很難想像程鈞會為了一處臨時居所都算不上的地方大動干戈,更別說上下重新佈置到如此地步。

    程鈞上前道:「張師叔好。」

    本來他和張延旭就是一個境界的差距,現在兩人各提升一步,還是一個境界的差距。不過張延旭進入精魂天地,從這點來說,差距不是縮小而是加大了。程鈞原本稱呼他為「上人」,現在用師叔這個稱呼,顯得關係更進一步。

    當然,若不是張延旭身邊的道童先稱呼程鈞為師叔,放出了善意的信號,程鈞是不會主動改口的,就算他心中有心接近張延旭,也不至於為了逢迎做到這樣的地步,程鈞的驕傲不允許他如此。

    張延旭含笑道:「不必多禮。」上上下下打量了程鈞一番,點頭:「不錯,你這仙骨選的正合適,如今真元內斂,鋒芒含蓄。一點也看不出來剛剛突破,想必是選到了最適宜的道體。」

    道體和仙骨不同,一個孩童仙骨天資如何,有經驗的大修士一眼就能看出來,不必特意測試。而道體卻是和修士連接的更為緊密,就算是兩人修為差距再大,對方也沒辦法輕易探查出個所以然來。所以張延旭只能從程鈞真元的波動中看出程鈞這一次築基相當完美,有的修士勉強築基成功,光穩定境界就要好幾年的時光,程鈞卻是剛剛突破,就境界穩固,顯然是已經適應了新的境界。

    在他心中,程鈞是七分仙骨,仙骨越少越不穩定,可選擇的道體多而雜,張延旭也沒特意去分辯,只是隨口笑談。

    程鈞聽他的口氣越來越像長輩,心中只是好笑,要論年紀,雖然自己身體只有十七歲,但是心魂足以做他八輩祖宗——只是他忘了,他也是毫不遲疑的在和自己歲數差不多的空忍,比自己年紀還大的沖和面前充長輩的——他還企圖在輩分上壓那個萬年老魔呢。可見充大輩是人的通病,沒人願意當孫子的。張延旭雖然年輕有為,看起來也面嫩,但如今也有近百歲年紀,修為又已經邁入了真人行列,怎麼就不能在一個剛築基的後輩前面充長輩了。

    心中雖然好笑,程鈞還是道:「若無師叔賜下靈丹,我只怕還遠遠不能築基。程鈞在這裡謝過師叔。」說著端正一禮。

    張延旭伸手攔住,道:「程鈞,你若是向我道謝,就浪費了我一片苦心了。」

    程鈞道:「晚輩明白。師叔若有吩咐,我當竭力以赴。」

    張延旭道:「很好,能得程鈞如此,不枉了我從道宮來到雲州。」轉頭道:「你志不在鄉野道觀,將來有什麼打算,是入世還是出世?」

    程鈞見他放下外面許多大事,先於自己交談這些事情,且言辭親近,讓人如沐春風。心中暗道:這傢伙倒有些人君氣度,不似許多修士心胸狹窄。可惜他去的太早,不然將來九大修士當中,未必沒有他一席之地。當下答道:「道之所在,出世入世並不重要。師叔有什麼吩咐,晚輩總是在所不辭。」

    張延旭道:「很好。那我就直言吧。」他伸手一指,道:「你久住雲州,覺得雲州怎樣?」

    程鈞心中暗道:誰久住雲州了?道:「那自然是很好。」說道一半,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此地山清水美,可惜地靈人不傑,失了管理,耽誤了一塊寶地。」

    張延旭見他反應快速,笑著點頭,道:「說的不錯,不要說你久住此地的,就連我從道宮下來不過數月時光,看到雲州種種情形,也覺得觸目驚心——這裡還是我道門的雲州麼?都是前些年道宮中有些憊懶之徒,放縱的雲州好像化外之地,妖孽滋生,可惜可嘆。」

    程鈞不便介面,張延旭可以隱隱指責道宮處事疏忽,程鈞卻沒有這個立場。

    張延旭又道:「我本來想,這一回下來,抓住雲州幾件大錯事,就好好敲打一番雲州守觀,然後派下幾個得力幹將幫著整頓一番也就罷了。但這一番一個道城的守觀陷落,既讓我痛心,又何嘗不是一個徹底破而後立的機會?」他既然認程鈞作為得力心腹,便也不隱瞞,說得十分露骨。

    程鈞心中暗自疑惑,心道:張延旭整頓過雲州嗎?我竟然不記得有這件事了。難道說歷史發生了轉變?前世張延旭似乎沒下雲州,若是下了,以他的性格肯定要大幹一次。

    張延旭接著道:「雲州爛到根裡,必須連根拔起。偌大道城一方守觀成了魔窟,我道門幾千年臉面都丟盡了。我不得不下狠手。這一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道城守觀,我會發信給雲州調州觀觀主來範道城,宣佈他的罪狀,罷了他的職司,看他如何。倘若他果然從命,那就叫他養老去。倘若他還要掙扎,丟失守觀這一條罪過就該要了他的性命。」

    程鈞略微知道道宮中的勢力劃分,心中知道這必然是一汪深水,張延旭拉著自己一同往下跳,必然激起千層浪花。自己一頭紮進去,難免濕足。不過若不入水,怎生摸魚?這個險也要冒一冒。

    張延旭自己接著道:「我處置了雲州守觀,必然要放下一些幹將管理雲州,到時候就派你做了這範道城的守觀觀主——我希望過幾年,雲州守觀能夠是你的。」

    程鈞心道:那也看歷史會不會真的轉了如此大彎。臉上露出受寵若驚的態度,道:「多謝師叔看重。晚輩誓死報效。」

    張延旭笑道:「不過這些都是遠景,咱們先要走出眼前這一步,先將那範道城守觀拿下來。來,我先給你引見幾位師兄長輩。」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2:34
第一百二六章 帶劍老道

    開大會之前先開小會,這是向來的慣例。

    尤其是當主導者需要開一個重要的會議,定下之後的許多方針,要做出極大的改變時,若不先開一個小會,到時候大會失控,未免不美。至少要將自己的心腹都點到,指導他們到時候在大會的時候如何捧場。

    張延旭請出幾個修士,與程鈞見過。那幾個修士都是道宮中的築基元師,向聽從張延旭的命令,但見程鈞修為不高,身份不顯,雖然面上還算有禮,但也多少有些冷淡。程鈞也不奇怪,本來自己是後來者,不受重視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幾人客氣了幾句,商論了一下之後的事宜,說是商論,主要是張延旭在說,大家跟著聽。

    佈置完畢,幾個修士起身告辭,程鈞剛要跟著出去,張延旭將他拉回來,道:「慢走,還有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你要見過。」說著親自轉回內堂,迎出一個人來。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老道,張延旭神色罕有的恭敬,道:「帶劍師叔……」

    那老道慢吞吞插口道:「既然上人已經突破,那麼直呼其名也可。」他說話聲音高亢,一句話聲音隱隱帶著金屬音,錚錚作響,如利劍龍吟。

    程鈞一看那老道,就覺得他鋒芒畢露,如一柄出鞘的寶劍,就猜到一個人,心中一凜,聽到張延旭道:「帶劍師叔。」心中暗道:果然是他。

    這老道在後世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尤其是在張延旭開啟的亂世裡,狠狠地攪了一把。

    不過,這老道和張延旭的關係顯然很親近,至少剛才那幾個人雖說是張延旭心腹,程鈞沒看出來他們得知了張延旭晉級的消息。顯然張延旭對他們都有隱瞞,但這帶劍老道卻是一口叫出,雖然很可能是他自己看出來的,但至少表明張延旭沒有刻意瞞他。

    那帶劍老道顯然是個性格各色的人,明明說的是好話,聽起來也是刺耳之極。張延旭微微一笑,道:「帶劍師叔,你與我師尊同輩論交,師侄是您子侄輩,無論何時都是,難道師叔就不認小侄了麼?」

    帶劍老道微微點頭,道:「那也罷了。這小輩是誰?」

    程鈞行了一禮,道:「晚輩程鈞,見過帶劍師叔。」心中暗道:這老道半分人情世故也不懂得,難怪將來會惹出許多事來。

    張延旭笑道:「這是附近鶴羽觀的程鈞小道友,小侄在這裡剿滅青龍觀頗得他相助。」

    帶劍老道道:「怎麼,他給你帶路了嗎?」。

    此言一出,又是一陣尷尬,程鈞只得介面道:「正是,小侄久居此地,對山間道路熟悉些。」

    帶劍老道嗯了一聲,不再看程鈞。他分明沒把程鈞看在眼裡,那也罷了,他畢竟也是一位真人,眼睛裡沒有比自己低的也尋常,只是張延旭既然介紹了程鈞,帶劍老道怎麼也該說一兩句嘉勉的話,如此倨傲,卻是掃了張延旭的臉面。

    張延旭面上含笑,對程鈞打了個眼色,笑道:「師叔,小侄這一番在雲州施展手腳,全靠師叔了。」

    帶劍老道嗯了一聲,道:「無妨,有什麼事情你開口,師叔替你盯著便是。」

    程鈞心中好笑,心道:這老道好用得很吶。

    張延旭道:「小侄要在雲州大幹一番,必然要說服幾個不聽話的人。只是他們雖然名義上是我屬下,後面總有牽三扯四的勢力,我若是發出一般命令還罷了,若是要動雲州幾處要害,怕是有人不服。」

    帶劍老道道:「自從銘心道人離開之後,雲州道觀一系只有一個真人,還是老朽不堪的。你如今已經是這般修為,誰能不服?」

    張延旭道:「小侄雖然進入真人境界,但境界不穩,盲目外露怕是力有不逮。就算小侄真的進入精魂天地,畢竟也是晚輩,修為更與師叔天差地遠,只有師叔出手,才能萬無一失。」

    帶劍老道雖然神色木然,程鈞還是從他面上看出一絲得色,道:「罷了,有我在此,誰敢不服你,總叫他服了你。」

    張延旭道:「多謝師叔。其實,我還有一件事麻煩師叔,這個……」露出幾分赧然。

    帶劍老道道:「怎麼啦?有什麼事情說。」

    張延旭道:「雲州守觀那邊,還要師叔親自去一趟。我知道這般太過勞煩師叔,本來小侄就該自己去,可是我修為低微,實力不足,師叔若不出手,小侄真是無可奈何了。」

    帶劍老道道:「哼哼,雲州守觀嗎,我料他們不敢亂動,你要怎樣?」

    張延旭道:「我請師叔將他們觀主和幾個長老穩住。我這邊滅了範道城的守觀,就給師叔發信,師叔即可動手將他們老幾位一起請來,到範道城聽訓。」

    帶劍老道道:「嗯,那也不難。那雲州守觀的白尾老道也算一把好手,但年老體衰,傲慢糊塗,委實不像個樣子。白白佔了雲州這樣好的地方。」他說起別人傲慢糊塗,臉含不屑之色,彷彿自己著實的謙虛精明一般。

    張延旭道:「白尾道人是不行啦,好好的雲州治理成這個樣子。修為衰退的厲害,手下也沒有像樣的人才。他早就不適合做雲州守觀了,守觀應該有師叔這樣的人才做才是正理。」

    帶劍老道喜色更加分明,口中道:「雲州這地方雖然不錯,但卻是化外之地,遠離中樞,貧道真是看不上。」

    張延旭笑道:「眾望所歸,有時候也只有勉為其難了。」一面說一面前進幾步,道:「雲州守觀那邊至關重要,無論這次行事還是以後發展都託付師叔,懇請師叔萬勿推辭。」說著端正一禮。

    帶劍老道板著臉道:「貧道本是勞碌命。拿信物來吧。」

    等帶劍老道走了,張延旭轉過身來笑道:「我這位師叔脾氣比較直。他修煉一向專心,修為法力都是沒說的,只是略有些少和人交往,不過有的時候非他不可。」

    程鈞笑了笑,道:「帶劍前輩性子不是很可親可愛嗎?」。

    張延旭大笑道:「這個可愛用的很好。」又道,「雖然現在還不到時機,我想你應當先認識一下他,他還有個特殊身份,將來或許……這個不談,一會兒除了剛才對其他人說的,你還要如此……」交代了幾句之後的安排。

    程鈞點點頭,他的工作很簡單,無非就是敲敲邊鼓,再大的擔子他就是擔得起,張延旭也不會交給他,問道:「您不打算暴露自己的修為嗎?」。

    張延旭道:「自然不能。我暴露修為,自然誰也不敢不服。但他們身後都有人,我這邊修為一旦暴露,三千里道門飛符,馬上道宮上下都會知道。我在道宮裡面可不是都是朋友,他們知道了,自然會馬上想出許多對策來,說不定我才打下守觀,就有招數等著我。只要我不暴露,他們就知道一個築基修士就算打掉一個守觀,也不能全收攏雲州。到時候他們最多想點辦法等我回去給我添噁心,我就有了關鍵一擊的時間。」

    程鈞點頭,這番剖析還像話,張延旭對帶劍老道解釋自己壓低修為的原因可是哄孩兒一般。大概帶劍老道的性子如此,只有這些話他還聽,再說下去只有壞事。

    張延旭接著道:「雲州的守觀只有真人才坐得住,我想帶劍師叔是比較好的人選。他既可以做這個位子,又不會礙事。」他笑了笑,道:「你當了道城守觀的觀主,應當禮敬於他——有什麼事情想要辦,就叫他去辦好了,說服他總是很容易的。」

    帶劍老道出了後堂,直接來到前廳,大喇喇往主位上一坐。

    旁邊的幾個修士見了,都是連忙站起身,一起行禮道:「見過真人。」無論怎麼說,帶劍老道是貨真價實的真人,比所有人高一個層次,不管道宮中如何劃分派系,這實力明擺著,誰也不敢有絲毫不敬。

    有些修士更想,這老道在道宮中獨來獨往,和誰的關係也不好,這一次上面派他下來,只怕存了掣肘的心思,他雖然在道宮沒有職司權利,理論上還要聽張延旭調遣,但修為在那裡擺著,只要有他在,張延旭做事就要存了顧忌。若能把他拉在自己這一邊,行事上就方便許多。因此有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就有一個人起身離開位子,坐到了帶劍老道身邊。

    那人探身過去,道:「帶劍真人。」

    帶劍老道目光向天,看也不看周圍,用鼻子嗯了一聲。

    那人道:「晚輩趙淩,上次在道宮大宴上曾經拜見過您。」見帶劍老道還是不語,只得接著道:「家師劍昊真人向您問好。」

    帶劍真人這才點頭道:「原來是劍昊的弟子。你師父身子最近好不好啊?」

    那人笑道:「我師父好。師父曾說帶劍真人是道宮門下第一劍俠,晚輩一直想要向您討教,但總是沒有機會,如今可是能親近您了。」

    帶劍真人露出一絲笑容,道:「哦?老劍昊居然看得起我?他劍法也是不錯的,比我麼……也是不遑多讓。」

    趙淩心中暗道:我聽說這老貨是道宮所有真人當中最好對付的,果然這老道吃捧,待我再多捧上他幾句,再詆毀張延旭幾句,看他怎麼說。說著道:「前輩,您看……」

    話音未落,只聽金鐘三響,一人道:「張上人升座了。」一人緩緩的從後面走出來,一身青衣,丰神俊朗,正是張延旭。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2:35
第一百二七章 交鋒

  趙淩深吸一口氣,看著張延旭的排場,心中暗暗鼓氣。他修為早在築基後期,在道宮也算得上青年才俊,但和張延旭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應當說,只論在道宮中的地位,張延旭和他師父是一個級別,雖然修為不足,但是位高權重,他壓根嫉妒不著,只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稍微噁心噁心他,還要小心別惹出師父庇護不了的大簍子。

  若是那帶劍老道能夠出頭就好了——趙淩暗想。難得他坐在自己身邊,真人之中頭腦簡單的少之又少,這老道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如何在張延旭眼皮底下挑唆成功到也費些心思。

  趙淩這邊思量,卻也不得不站起來,跟著眾人一起道:「拜見上人。」

  張延旭落座,虛按了一下,道:「各位師兄弟不必多禮,請坐。」

  道宮嚴格意義上說,也算一個大的門派,門派中上下都是同門,因此可以師兄弟稱呼。但道宮的組織又遠比出世的門派嚴格,介於道觀和道派的管理之間。張延旭身在高位,他可以稱呼其他人師兄弟,其他人卻不敢應承,都是稱為上人。

  張延旭掃了一眼眾人,道:「幾位師兄,想必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不知道各位意下如何?」

  趙淩一怔,心道:什麼和什麼?知道什麼了?

  他接到的信只是張延旭定下的時間,召集所有道宮的巡守到青龍觀。那時他雖也在雲州,但正巧離著比較遠,為了不誤了時辰匆匆趕來,已經十分匆忙,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匆匆掃過周圍人的表情,眼見有一半人神色鎮定,另一半人就和自己一樣迷惘,迷惘的那一半自己大多認得,那都多多和自己有些交情,而鎮定的一半則有許多不認識,認識的知道都是張延旭那邊的。他登時心中有數,心中暗自罵道:「張延旭越發的混帳,任人唯親到這種地步。」轉頭看了幾眼,暗自傳音問自己右邊最後面的一個修士道:「這位師弟,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之所以問這個人,一是這人神色鎮定,想必知道內情。二來他不認識此人,這至少代表此人並非張延旭道宮的心腹。第三滿場眾人就數他修為低,只不過剛剛築基,而且年紀輕,長得文弱秀氣,必然面嫩,就算是張延旭那邊的,他也不敢不回答自己這個修為高出數籌的准前輩的問題。

  果然那人知道,傳音道:「我聽說,好像是上人要廢掉範道城的守觀。」

  趙淩一怔,心中暗自驚訝,一方守觀當然算不得什麼,範道城級別也不高,不在道宮中人的眼下,但任意廢除也是少見,問道:「那為什麼?」

  那人遲疑了一下,道:「好像是上人要立威。范道城守觀對上人不敬。」

  趙淩心中暗罵,暗道:很好,張延旭越發的亂來了。他這麼一陣詢問,就錯過了張延旭的講話,再回過神來,就聽張延旭道:「如此這般,咱們明日行動。有諸位在此,那範道城守觀不過土雞瓦狗耳。」

  眾人點頭應諾,群道都是修道之人,轟然叫好或者三呼萬歲之類是不會的,但是都點頭表達自己的態度也不錯了。雖然也有幾個面露遲疑之色,但是他們都懵懵懂懂,張延旭上來一通劈里啪啦沒給人反應的時間,說得這般堅決,他們也很難在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張口反對。

  趙淩心中一急,想要說什麼,但他同樣一問三不知,只能坐在椅子上,眼睛瞟了一眼帶劍老道,見他老神在在,仿若未聞,不由得一陣著急。

  正在這時,從後面站起一人,道:「上人,還請三思。」

  趙淩和幾個反對的人眼前一亮,一起轉過頭去,看向那首倡義舉的「英雄」。趙淩就是一愣,原來這人他倒是認識,就是那被自己問到的小道士,心中暗道:原來他並不是張延旭那一邊的。

  張延旭看了小道士一眼,道:「怎麼,程鈞道友還有意見?」

  趙淩心道:「原來他叫程鈞,這孩子膽色不錯,難為他竟敢出頭。不知是哪一門的弟子?」

  程鈞露出一絲靦腆的笑容,道:「上人的決定小人哪敢反對?只是小人想,上人千金貴體,坐不垂堂。不如坐鎮後方指揮。您就這麼衝殺在前,實在是太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且不說別人怎樣,趙淩差點吐出滿口水來,實在是這個程鈞說得太噁心,沒一點修道人的自尊,再說張延旭雖然人品不行,但也不吃這麼低等的馬匹,要用來拍那個帶劍老道,說不定還有幾分作用。

  不過這也是一個好思路。

  趙淩隨即站起身,道:「這位程……程師弟說的不錯。上人確實是草率了一點。道城守牧一方事關重大,雖然張上人是執掌巡守,畢竟也不是道宮的宮主,就這麼因一點小事廢止一方守觀,實在是孟浪之舉。倘若那守觀果然行為不檢,不如上人修書給宮中掌教和諸位長老,諸位長老必然能夠做出公正決斷。只要是上人果然為了道門公義,有正當理由,那區區守觀自然在劫難逃。」

  他這話雖然是接著程鈞說的,但是意思完全不一樣,沒有半分好意,指責之意昭然若揭,就差沒指著張延旭鼻子罵了,但是也挑不出什麼大毛病。話一出口,趙淩就覺得刷的一聲,所有的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大多含著詫異的意味。他自然早知道會如此,只是這件事太大,真讓張延旭如此妄為,自己回去難免受責,再加上時間緊迫,他知道消息太晚,因此沒時間細細思量怎麼措辭,因此說出來鋒芒畢露。

  張延旭看著他,道:「很好,你是這個意思,其他人呢?還有誰?」

  趙淩連忙介面道:「我相信有許多師兄弟也是這個意思,廢除一方守觀茲事體大,上人回去難免被人非議,就是我們幾個,如此越權也難逃責罰。」

  這一句話可不是白說,這是將利害剖析給人聽,果然有幾個道人聞言起身道:「我等還請上人三思。」

  張延旭冷冷道:「你們幾個都是這個意思?」

  這個時候,有一人舉起手來,道:「上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刷的一聲,幾人一起回頭,只見那個弱弱的在後面舉手的正是程鈞,這時候他好像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上人,我真的只是擔心你的身體。那個……幾位道友師兄說的大概也有一點道理,但是我想關鍵不在這裡……那個,上人,現在人手還不齊,或許咱們等著人齊了再開戰?」說著伸手一指後面。

  人不齊?

  眾人一起轉頭,果然見對面上垂手空著一個座位,那座位就在帶劍真人的對面,是除了帶劍真人之外最高的一個位置。道宮這邊下來的人雖然有排名高低,但畢竟許多時候地位沒那麼分明,底下的排位也就沒那麼嚴謹,眾人多是根據來得早晚或者陣營選擇座位。但是有兩個座位是固定的,一個人自然是帶劍老道,另一個就是他對面的那一位,因為主人沒來,誰也不敢僭越,就空在那裡。

  趙淩心中一亮,暗道:「我說怎麼感覺不對,原來是馬師兄不在。馬師兄在的話,他必然早就出頭反對,哪會等著我出頭?」

  雖然心中遺憾,但趙淩還是感謝程鈞提醒了自己,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上佳的藉口,立刻順著道:「正是,馬師兄如今還沒趕到,上人就算不等其他人,也要等等馬師兄。不然就算上人發出人馬,馬師兄到了若要問責,還有一番麻煩。」

  這位馬師兄是張延旭的副手,也在築基期的巔峰,這趟出來除了帶劍老道,就他和張延旭的修為最高。帶劍老道是不管事的,剩下的事情就是這兩個人在負責。張延旭權力自然最大,若論修為和能力,似乎也高出那馬師兄一線。但是那馬師兄身後自然不可能沒有支撐,因此在他做決策的時候也沒少反對。鬧到了雲州邊境,還是張延旭首先提出,兩人最後分道揚鑣,各領一方事物,其餘眾人也各自分散,在雲州考核一番之後再做集合。因此才有了這般散亂的局面。現在張延旭要大幹一次,別人反對他都可以不理,但是那馬師兄要是反對,他就算一意孤行,也不得不承受更多的壓力。

  張延旭聽了他振振有詞的言語,輕笑道:「你要我等馬揚麼?」

  趙淩道:「畢竟是您的副手,等等也是無妨吧?」

  張延旭搖頭道:「自然無妨,而且也不必久等,他就在此處。」

  趙淩道:「啊?他在這裡?」

  張延旭拍了拍手,道:「來——」

  門聲嘩啦一響,四個青衣老道走了進來,個個身軀高大,與一般的修士氣勢完全不同。走到廳前一起叉手道:「上人。」

  趙淩愕然,房間裡一時寂然無聲,張延旭淡然道:「馬揚如何了?」

  為首的老道舉起手來,提著一隻丹木盒子,道:「回稟上人,叛徒馬揚罪大惡極,已經伏誅。首級在此,請上人驗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22:36
第一百二八章 獨斷

  客廳一靜,眾人一起呆住,大廳之中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那一隊老道的來歷,眾人都知道,那本是道宮的青衣執法隊,又稱「除魔衛道隊」,是道宮專門的武裝力量,裡面修士不但修為了得,而且個個戰力驚人,尤其是嫉惡如仇,對道宮忠心耿耿,是最好用的力量。按照規矩,這一強大的力量只歸宮主掌握,別說一個上人,就是長老也指使不得。張延旭下來的時候,確實是帶了一隊青衣隊,但那些道士只負責保護他或者在關鍵時刻出手衛道,絕不會事事聽從張延旭指揮,尤其是一些涉及到道宮權利爭端的大事。

  而現在,這些衛道瘋子居然會聽從張延旭的指揮,殺了一個執掌巡守的副使?

  別說別人,連帶劍老道都是挑了挑眉頭,但隨即閉上了眼。死一個築基期的小輩,管他怎麼死的,都不在帶劍老道的眼下。

  他這麼輕鬆,別人卻不輕鬆,連親近張延旭的修士都有些緊張,其他人就不提了,個個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還是趙淩道:「你……你怎能殺他?」

  張延旭突然樂了,道:「我怎麼不能殺他?」

  趙淩被他憋得說不出話來,轉頭對青衣老道叫道:「幾位大人,這是怎麼回事?馬師兄無辜被殺,你們怎麼能聽從張……他的亂命?你們的公允哪裡去了?」

  那幾個青衣老道聞言面無表情,但嘴角都有些下垂,顯得十分不悅。這時候,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道:「這個……說是亂命……有點不對吧?」正是程鈞。

  趙淩怒道:「亂命就是亂命,你說說馬師兄有什麼罪名?」

  張延旭道:「很好。你以下犯上,亂命兩個字已經出口,我就有權處置了你。」說完才慢悠悠的道,「但是你既然出口,自然是為了挑起他人的不滿。我不回答你,一來顯得我心虛,二來說不定就要有人被你挑唆了,認為我處事不公。」

  眾人齊聲道:「我等絕無此意。」

  聲音雖然只有一個,但是有的大聲,有的小聲,還有的閉緊了嘴,並不開口。顯然對張延旭的做法表現出了異議,就算是開口的也未必都信服,只是不敢同時得罪張延旭這個上人和青衣衛道隊罷了。

  張延旭見了,也不生氣,緩緩道:「好吧,你聽仔細了——這次行動是我道宮整飭雲州的一次重要行動,可說關係我半壁江山的定向。

  不管如何,大夥兒總是道宮中人,維護道宮的立場總是不能動搖的。倘若有人在大關節上出了差錯,那就是道門的敵人。倘若還是吃裡扒外,那麼更是人人得而誅之。」

  這句話雖然其實什麼也沒說,但佔住了道理,誰也不能挑出毛病,眾人只得都點頭,趙淩道:「然則你如何說馬師兄大節有虧?」

  張延旭道:「這件機密大事,我是有分寸的,並沒有自專,第一個就去告訴了馬揚。我本來以為他必然趕來和我相會,一起商討大事。沒想到他第一站並不是我這裡,而是範道城。」

  眾人一起露出驚色,有人道:「馬揚如此不分輕重?莫非果然是投敵了?」

  趙淩一怔,突然想到,似乎範道城的守觀是馬揚那邊的人,他大概得了消息之後,多少有些心急,因此先去見觀主一面,交代些機宜,卻被張延旭抓住了把柄。

  張延旭道:「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只是想雲州此地兇險,怕馬揚此行有兇險,因此派出人去迎接,不想卻目睹了這樣一幕。我這邊為了道門的根基殫精竭慮,他卻私自通敵,豈不令人齒寒?依我看來,如此兇險之人實在是不堪造就,留在道門已經讓我紫霄宮蒙羞,這才不得不痛下決心,清理門戶。」

  這一番話算是解釋了原因,但趙淩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味,字字句句充滿了張延旭把馬揚誘入圈套的得意,但是他又沒法在這個上面反駁,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就算是如此,你能夠問責於馬師兄,但也沒道理殺了他。」

  張延旭冷笑了一聲,道:「這麼說,天下的道理都在你這一邊了?你來說說吧,還有什麼道理?」

  趙淩心道今日撕破了臉皮,索性一抗到底,道:「馬師兄雖然不是上人,但地位也不容小覷,除非有逆反大罪,不然如何能先斬後奏?你說他逆反了你,那最多是不敬師兄,有些犯了門規,那可和大逆挨不上關係。」

  張延旭道:「你說他私自通知守觀,不算逆反?」

  趙淩道:「那自然不算。最多算是……有些不分輕重罷了。就算是守觀,他再怎麼樣也是一方守觀,輪不到你來決定生死。區區小罪要廢黜一方守觀生死,張延旭你何其狂妄。」

  張延旭終於大笑,道:「區區小罪,好一個區區小罪。趙淩,道宮培養了你幾十年,這才見到你的真面目。嗯,區區小罪……」

  趙淩被他來回來去的說辭弄得心煩意亂,道:「難道不是小罪?張上人你是什麼身份,憑你還不配給你定大罪。」人只要一開口,第一句話最難說,以後的就越說越多,越說越激動,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本來對張延旭還算是客氣,但是第一句難聽話說出來,反而豁了出去,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張延旭卻不理睬他,轉過頭去,對青衣老道道:「這位師兄,你覺得如何?」

  青衣老道道:「此人分明是馬揚逆賊的同黨。看了道宮之中,入了妖邪一流的人也不在少數,真令人痛心——」他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刷的一聲,所有青衣老道一起拔出劍來。人影閃動,眨眼之間已經欺近趙淩身邊,數劍齊出,指向他要害,若不是張延旭還沒下命令,只怕立刻將他刺出十七八個窟窿也不為難。

  趙淩真嚇壞了,臉色刷的慘白,一動也不敢動,怕死倒是其次,道宮出來的人,對於這些青衣老道都有本能的畏懼,因此虧了他在張延旭面前侃侃而談,在這些青衣老道的劍下說出一個字也是不易。

  張延旭道:「你說小罪?哈哈,範道城的守觀果然犯的是小罪,不過是懦弱糊塗,為妖邪所殺,地方被人佔了,淪為了魔窟,給道門丟了大人。雖然他們罪過不小,但是我也不去懲罰他們,因為他們都已經以身殉道了。我要做的事,是寬恕他們,然後代表道宮征伐邪魔,為他們報仇!如此而已。沒想到我這除魔衛道的隊伍還沒出發,竟然還有人說出妖邪小罪的話來,這麼說,這些妖邪以範道城為基地,進而取了雲州,之後殺入京師,顛覆了道門天下,將世界變成魔界,那也是小罪了?」

  趙淩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只覺得所有的事情全都不對,張延旭說得什麼,他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妖邪,什麼範道城守觀道人已死,什麼和什麼?是說範道城早就滅了,其實是被妖魔所佔據,而馬揚犯了通魔之罪麼?

  這……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他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半的人看著自己混合著鄙夷和惱怒,小半的人和他一樣傻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趙淩混沌了一陣,突然靈光一閃,叫道:「媽的,那小子坑我——」

  飛快的一轉頭,他目光捉到了那個身影,此刻他正在憐憫的看著自己——那小子,一開始就誤導自己,說什麼攻打守觀是因為那裡對上人不敬,引得自己誤以為這是張延旭公報私仇,這才心中有底,大聲反對,以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想來,每一步自己向前,都是由這小子的一兩句話引起,自己被他引得一步步跟張延旭對立乃至撕破了臉皮,最終到了這個地步……

  這小子是張延旭的人!

  混帳,他叫啥來著,程鈞!

  「程鈞!我宰了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趙淩突然暴起,想要將程鈞活活掐死——

  劍光一閃。

  一道璀璨的劍光劃過,趙淩的頭在僵硬了一瞬間之後,陡然向上飛起,鮮血噴薄而出。

  圍住他的老道眉頭一起大皺,同時撤劍而退,以免鮮血灑在自己身上——剛才他們是最容易動手的人,但是在他們動手之前,有人搶先一步。

  而能在執法隊之前動手,如此乾淨俐落而且讓執法隊啞口無言的,只有一個人——

  帶劍老道伸手召回長劍,道:「可惜了,又浪費我的一把好劍。」說著手中一合,一道金光攪過,那飛劍登時連著鮮血化為齏粉。

  帶劍老道殺人之後必然毀劍,一劍只殺一人,這是他的習慣。

  張延旭笑道:「師叔辛苦——眾位,還有什麼意見?」

  眾人一起搖頭,張延旭道:「那麼大家商討一下討伐的策略。」

  眾人再次搖頭,然後一頭,道:「全聽上人吩咐。」

  張延旭笑了笑,並沒有嘴欠到說什麼「大家這麼客氣,我可有點不好意思哦」之類的話,只道:「那也好。那麼,我來分派任務。咱們兵分兩路。我會用些手段把守觀一部分魔修調出來,分出一隊半路截殺。另外一隊跟著我,直接攻打守觀。區區一個守觀級別的魔窟,難道還會困擾諸公嗎?三日之內解決問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6 06:10
第一百二九章 真的是我?

    「嗤——」

    劍光如虹,劍氣過處,一道黑色的身影被一劈兩半。青煙嫋嫋升起,剎那間不留痕跡。

    青年修士收起劍,發出了「切」的一聲不屑的輕哼,此外,神情還帶著幾分苦惱。

    回過頭來,青年修士看向了身後那個神色清淡的小道士——他叫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程道友,你可真是悠閒啊。」

    程鈞在後面,手攏在袖子裡,一臉輕鬆的道:「全托唐道友的福了。因為你眼急手快,少有漏網,所以我才能這麼悠閒啊。」

    那唐道友苦笑了一下,道:「我倒是想不眼急手快,這些傢伙實在是不堪一擊。為什麼會這樣呢?他們明明是從守觀裡逃出來的漏網之魚,既然能從佈置那麼森嚴的守觀中逃脫,至少會有些本領,可是我看他們都是群廢物啊。」

    程鈞笑道:「其實這道理也簡單。這一來,正因為大部分師兄道友都跟著上人在攻打守觀,所以重要人物跑不了——根據情報,除了外面那一隊,留在道觀中一共七八個築基魔修,你讓他們在二十個築基師兄面前跑到哪去?能跑出來的都是不打緊的小嘍囉。二來,他們跑出來的方式都是魔宗特有的鬼影離體,拋卻了肉身,換取了速度,所以他們都孱弱不堪,一劍一個也是當然。」

    那唐道友道:「可是他們的速度也不行啊。」

    程鈞道:「咱們防禦的這條街,離著守觀至少有數百丈。我剛才說了呀,築基期的魔修是絕對跑不出來的。所以跑出來的都是入道期。入道期的你指望他們的魂魄能支持跑多久?能到這裡的都是殘魂,所以速度也快不到哪裡去。」

    那唐道友苦笑著搖搖頭,但想起了什麼,道:「程道友,你知道的真不少。」

    程鈞道:「我長在鄉野,雜七雜八的見識倒是知道一點。只是因此很是傷腦筋,比不上道友身在道宮,專心致志的修煉,才有如此年紀如此成就。」

    那唐道友臉色一紅,哈哈笑了幾聲,突然皺眉道:「不對啊。雖然我專心修煉,但是修為也不比你高啊。倘若我修為果然高,那也不會被分派到週邊補漏的位子上了。你我都在這個位子,說明咱們的修為也差不多,但是你知道得比我多,所以說其實你比我強?」

    程鈞哈哈一笑,道:「別給自己找不自在了。不如多少幾個漏網之魚來的痛快。」

    這位和他並肩戰鬥了一天的唐道友叫做唐輕俠,修為比程鈞還略高出一線,不過依舊是道宮中的墊底,兩個修為最低的人被派到了道觀外面進行堵漏,壓根進入守觀。

    唐輕俠嘆了口氣,道:「早知道就跟著那一隊去殺外出的妖魔了,說不定還更加激烈。如今可好,咱們截殺了一整夜,現在天色都亮了。守觀那邊的動作應當結束了吧?我看到結束,我也殺不到十個妖魔……」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濛濛亮的天際,暴起一道光芒!

    兩人一起回頭,只見光芒來處,正是守觀的方向,光芒剛剛散去,一道黑煙騰騰而起,往四面八方散開。

    那黑煙遮天蔽日,眨眼之間,已經散出數道煙柱,從各個方向,往城外飛去。

    唐輕俠在道觀飛出煙火的一瞬間,還道是道宮的人在清理現場,摧毀魔窟,但轉瞬間就知道不是——黑煙之中魔氣蒸騰,分明是妖邪一流。

    他當機立斷,給自己罩了一個甲術,就要禦劍而起,程鈞上前攔住,道:「不必著急,他們出不去。」

    只聽忽地一聲,一陣朦朧的光向上升起,一道光幕立刻隔絕了山嶺和道城。這個光幕範圍整個籠罩了範道城的東面,光幕足足有十里寬,緊接著西、南、北都有光芒閃爍,四道光幕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升了起來,將整個範道城圍在中心。光幕緊緊相連,東南西北四面毫無縫隙,斷無黑煙的出路。

    果然,那黑煙遇到光幕,就如同遇到了一堵牆,生生的停在空中,後面的黑煙源源不斷衝出來,只能在光幕前面堆積,黑煙越來越濃厚,似乎也有掙紮著想要拖網而出的渴望,但始終無法撼動陣法分毫。

    程鈞觀察一陣,搖搖頭道:「那黑煙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唐輕俠也看出來了,道:「它看著唬人,其實沒藏著什麼威力。我看像是用什麼法器放出來的障眼法。擾亂耳目用的。早晚會消散。」

    彷彿為了映照唐輕俠的話,不過片刻之間,那黑煙已經出現了後繼乏力的感覺,在光幕之前徘徊不定,越來越稀薄。

    這時候,幾道劍光從守觀之中飛出,往四面八方飛來。

    兩人同時轉過頭,認出那劍光氣勢純正,正是道門下的飛劍。

    一道劍光飛到兩人身邊,懸停在空中,正是張延旭手下修士之一,對著兩人單手打稽首,道:「兩位道友,收隊吧。」

    唐輕俠微微一愣,道:「師兄,觀中怎麼樣了?」

    那修士認得唐輕俠,還算比較親近的同門,遲疑了一下,道:「有元兇首惡逃跑,上人受傷了。」

    唐輕俠一聲驚呼,程鈞也是愕然,不過兩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唐輕俠震驚中帶著擔憂,程鈞只覺得開玩笑——怎麼可能呢,一群築基元師沒受傷,一個精魂真人受傷了?不是玩笑,就是假造。

    張延旭給自己造了傷勢,那是什麼意思?

    既然說了一句,那修士也就不客氣,直接跟著,道:「倒沒有什麼大事,上人的計畫是順利進行的。昨天你們也看見了,通過幾個鶴童子和青龍觀道觀的印信,咱們已經調出了守觀中一部分力量,現在那部分想必已經被全殲。我們按照計畫進了守觀,可笑那守觀的假觀主還裝模做樣的來迎接我們。上人三言兩語套出了那守觀的破綻,逼得那觀主現了原形,然後就是打唄。」

    唐輕俠道:「那定然是咱們這邊贏了。」

    那道士翻了翻白眼,道:「倘若是我們輸了,你剛才看見逃命的就是我們了。」

    唐輕俠咧嘴一笑,又道:「那麼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了呢?」

    那道士張了張嘴,看了一眼程鈞,換了個比較謹慎的措辭,道:「我們前後不用一個時辰,就把守觀整個清理了一遍,幾個有些威脅的妖僧都是被上人和幾位師兄一一砍殺,這樣本來已經大功告成。但是最後我們掃蕩了一圈,發現了一個隔板,裡面藏有一件密室。」

    唐輕俠道:「是藏寶的地方嗎?」。

    那道士道:「是藏人的地方。上人喝退了其他人,親自打開了密格。誰知道里面蹦出來一個妖僧,長得十分怪異,居然能縮成一個扁片兒,貓在牆壁裡面。趁著我們不注意,那妖僧破壁而出,化為一道黑煙奪命而逃。」

    唐輕俠道:「就是我們剛才看見的那個嗎?我看只是一個魔氣十足的幻術,其實是個障眼法。」

    那道士道:「上人也發覺了,我們都忙著攔截黑煙,唯獨他一開始便看出端倪,動手從藏身處斬斷了那妖僧的一半身體。但那妖僧實在太過陰損,使出了自殘的方法,竟然傷到了上人……」

    唐輕俠啊喲一聲,道:「傷的怎麼樣?」

    程鈞仍覺得十分怪異,雖然這麼說起來,在極端的情況下張延旭確實可能受傷,但程鈞還是覺得,應當是他故意的。

    那道士嘆了一口氣,道:「這個麼……我們也不知道,上人受傷之後,腦子可還清醒,派我們幾個把守要道,又叫主持陣法的師兄弟戒備。然後傳令收隊。」

    唐輕俠愕然,道:「那不對吧?應當組織人手全城大搜,怎麼反而將人手收回去呢?」

    那道士道:「上人下的命令……那總是有道理唄。」言辭之中,少露不以為然之色,道:「上人言道,漏網之魚只有一人,而搜索的修士卻太多,反而容易造成浪費或者職責不清,以至於放跑了敵人,不如將所有的人手收回,只集中一隊力量去搜尋,集中命令,或者更容易成功。」

    唐輕俠暗自嘀咕道:「乍一聽,似乎有些道理,但是仔細琢磨,卻不是那麼回事?只要好好分配規劃,哪有兩隊輸給一隊的道理?」

    程鈞心中一動,那道士道:「是這麼說。不過聽張上人的意思,我們之中似乎有位奇人。精通星象定位術,可以算出那老妖僧的來處,因此只需他一人,就可以搜到妖僧。」

    唐輕俠一愣,笑道:「哈哈,那是誰啊?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程鈞聽到星象定位術幾個字,身子一凜,暗自警惕道:難道在說我?我雖然確實會,但這門道法不是玩笑,必須用陣法結合道藏中的星位天數才能施展,一出來就是消耗造化之氣的,怎麼能胡亂使用?不對,他怎麼可能知道我有這門法術?

    緊接著,他立刻反應過來,暗中失笑道:什麼星象定位術,張延旭說的奇人,不就是他自己麼。他是精魂真人,精通搜魂天地的法術,這範道城四周不過十里,有陣法封閉,一搜就能搜出來。不過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假託什麼星象定位術。看來他已經做了決定,要把功勞給某個人了。

    不會是我吧?

    程鈞的念頭一閃而過,心中有些遲疑,若真是這樣,他就是打算馬上用自己,才會這麼硬來,好像現在也不必如此。

    或許他自作多情了,張延旭還不至於……

    幾人來到被燒通了頂的道觀門前,只見張延旭坐在正堂,臉色蒼白,原本筆挺的身子有些塌陷,看起來虛弱了幾分。

    程鈞打量著他,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心中暗道:這孫子裝的真像,我都沒看出破綻來。

    張延旭見到程鈞,突然神色一亮,道:「小程道友這邊來,如今正是用到你的時候。」

    程鈞恭恭敬敬的走上幾步,道:「願為上人效勞。」一面說,一面腹誹道:好吧,還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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