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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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09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54
第九十章 地牢

    程鈞穿過後院,來到道觀的東南角,從角落裡往前走,默默數著方位,走到第九步的時候停了下來。

    應該是這裡了。

    程鈞對鶴羽觀很熟。當然,他是第一次到這裡,但是這裡是道門下的子孫觀。天下的道門道觀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什麼方位是十分地方,都有著十分嚴格甚至刻板的規定。只要熟悉了一個道觀,其他道觀就都熟悉了。凡是道門親傳弟子,沒有一個不熟悉這道觀中的規則的。

    比如程鈞腳下的地方,就是監牢。

    腳下一踢,一道大門鎖應聲而落,地下的石板升起,一道向下的階梯露了出來。

    程鈞沿著階梯而下,來到了最裡面的地牢。

    道觀的地牢很規矩,一般來說無非旱牢水牢兩種,這地下的是旱牢,除了陰沉狹窄,倒還乾淨,只是多少有點潮濕,呆的久了,骨頭容易疼。

    最裡面的牢房裡,關著一個人,那人被鐵鍊吊在屋頂上,腳尖剛剛夠到地,這是一個很累的姿勢,上不去下不來,近乎拷問,十分殘忍,尤其對一個孩子來說。

    聽到腳步聲,那孩子緩緩抬起頭,可以看見原本就白皙的臉上已經慘白的不似人色,額頭和臉頰上,佈滿了細密的汗珠。見到程鈞之後,那孩子目光中露出了複雜的神色,囁嚅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程鈞隔著鐵欄,手指輕輕一揮,一道金色的光芒閃過,鐵鍊應手而斷。那孩子砰地一聲,摔在地下,因為手還被鐵鍊捆著,沒能借上力氣,就這麼倒在地上。

    程鈞並沒有打開牢房,反而蹲下身,從上面看著那孩子,道:「你果然在這裡,景樞。」

    景樞抬起頭,聲音多少有些有氣無力,但是聽起來還隱隱有昨日那種冷靜的影子「我在這裡並不算什麼,重要的是您在這裡。」說完停頓了一下,道:「既然你在這裡,那麼……我師父已經死了吧。」

    程鈞點點頭,道:「是啊。」

    景樞聞言,露出一絲黯然之色,眼圈竟然紅了,還隱隱能看見眼淚盈眶的跡象,「是嗎,他也到了……到了……」

    程鈞道:「你果然會為他傷心,是因為一直合作愉快的關係嗎?」

    景樞臉色一白,目光直直的盯著程鈞,道:「你……你……」重重的嘆出一口氣,道:「你竟然連這個也看穿了。不錯,我還活著,這不是一個很好的證明麼?雖然我是真的恨他,但是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是一直的合作夥伴,我造孽不比他少。」

    程鈞道:「你們的合作模式還是挺有趣的。我看你果然憤恨與他,但你們之間又有著某種默契。你不斷的驅動替死鬼去找他,如果他死了,你固然得償所願,但是那些人死了,你也無所謂。你們聯手製造了恐怖的難以逃脫的氣氛,逼得到來的修士一點點進入陷阱,最終的結果大同小異,那人的血池裡,添加了新的養料。」

    景樞道:「我從開始,是真的一直在等,等待能殺死他的人出現。自從師兄被他害死,我就想要他死。可是我本領低微,如何能與他對抗,稍不小心,只有被他殺了,就像他對我師兄那樣。因此我不得不尋找幫手,只有是來觀裡的人,我都會給與説明,只要他們能替我殺了他。可惜,這麼多人來的,不但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而且嘴臉還很難看。昨天那對師兄弟你不也看見了嗎?這裡來的人大都是那樣的。我漸漸地發現,只有利誘才是誘騙他們的最好方式,因為他們都是一群唯利是圖的小人。那時候我就想,讓這群人去死,也無所謂。」

    程鈞聽著,笑了笑,道:「那也很正常。道觀中只有兩個人,你無時無刻面對著的都是敵人,還要擔心自身的安危。這麼大的壓力,別說你一個孩子,就是成年人,又如何忍受?心理扭曲已經是小事,再過些日子,就是真的瘋了也是尋常。」

    景樞道:「是嗎?原來我已經不是正常人了,我還感覺我怪不錯的呢。」說著,竟露出一絲自嘲的笑容,或許是鳴升老道死了,他心口壓住的一塊大石終於搬開,因此神態竟有解凍的趨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殺我。他捏死師兄只如同捏死一隻螞蟻,生生的用師兄祭煉了他那把血旗。我想他要再殺我,也是早晚的事,若是不殺我,或許是像養豬一樣,等到哪日養得肥了,再一口氣宰掉吧。」

    程鈞道:「說實話,他不殺你,我也想不出來其中的道理。是不是你們之間的師徒情誼,畢竟沒有完全斷絕?」這其實真是有令人費解,即使他兩人有默契,畢竟景樞和那老道全不是一條心,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壞了那老道的大事。景樞本人雖然聰明機警,但畢竟是個孩子,考量並不周到,更何況心存恨意,用他哪裡順手?隨便收一個魔門的弟子誘騙過路的道士也很容易。從一般的利害看不出景樞倖存的必然性,或許只能歸結於複雜難測的人心。

    景樞臉色驟然漲紅,狠狠地掙紮了一下,怒道:「誰……誰和他有師徒情誼?我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說完眼光更加波動,誰都能看出裡面清晰的水痕。「也許早年間有吧,但是他如今如此……如此惡貫滿盈,連師兄都殺了……師伯死後,道觀就剩下我們三人,本來是相依為命的,他翻臉無情,難道我會心存僥倖嗎?」

    程鈞不語,景樞對於鳴升老道,分明還有師徒之情。至少這份感情,遠勝於對待那些路人的感情,因此他每次挑唆人與鳴升老道動手都是矛盾的,明面上他是相信自己恨死了老道,但心底其實更希望那老道獲勝,所以每一次失敗之後,心情反而會有一絲竊喜,這才是他對於這種驅狼吞虎的遊戲樂死不疲的原因。不過這些誅心之言沒必要說,說了也只有讓景樞更加痛苦而已。

    只聽景樞啞聲問道:「喂,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程鈞抬頭一看,道:「怎麼,這種事也要問?」

    景樞道:「鳴升老道是壞人,我也是。你別看我好像屢次提醒你,但是都是不安好心,才不是想要幫你。我說了,我造的孽比他更大,你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

    程鈞笑道:「那我先問你,你為什麼被關在這裡?」

    景樞語塞,道:「我……我……」

    程鈞道:「平時你也這麼行事,也不見他如何對你,這一次如此嚴懲,不是因為做出了什麼違背你平時行動原則的事情麼?」

    景樞露出了幾分倔強,道:「不錯。我想要放你走,因此開門被他發現了。可我也不是真的為你好,我只是……」輕輕一仰頭,露出幾分傲然「我在觀裡兩年了,只有見到你,才真正覺得你是我一直等得幫手。我想,如果錯過你這樣的人,就算再等十年,等到我死,大概也不會有更好的人選了。可是你只是半路偶遇,並沒有精心準備,畢竟吃了虧。如果你因為準備不足落敗,那就失去了這個大好機會了。因此我寧願這次放你走,我知道你這樣的人肯定還會再來。你下次再來,就是十足十的把握了。」

    程鈞道:「我要是不再來呢?」

    景樞倔強的咬著嘴唇,道:「你肯定會再來,要不然就算我看錯了你。」過了一會兒,道,「反正我不是因為真正的好心才放你,你別搞錯了。」

    程鈞忍不住哈哈大笑,覺得這個倔強的小子太有意思了,雖然因為環境的壓抑,心裡有些不健康,但是只要這份倔強還在,就有再挽救的可能。笑了半天,道:「好吧,那我告訴你,我不殺你,還要放你的理由。理由就兩個字。」

    景樞道:「什麼?」

    程鈞道:「沒有。」

    景樞咬牙道:「你耍我?」

    程鈞道:「我耍你做什麼?還記得那天在荒郊野外,沖和問你,這附近有道觀嗎?你怎麼回答的?」

    景樞一怔,前日的情景慢慢浮現,自己當初是怎麼回答的?「沒有。」想著,他不由自足的說出口來。

    程鈞道:「雖然不是什麼大的善心,憑藉這兩個字,說明你還有一份人心。說明除了鳴升老道勾引過來,本身就無路可逃的人之外,你是盡自己的努力不牽扯無辜的旁人。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因為這兩個字,我救你一命。出來吧。」說著輕輕一扣門鎖,譁楞一聲,一股火苗在他手中跳躍,吱吱幾聲,燒斷了鎖扣,將牢房門打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54
第九十一章 道門宗卷

    鶴羽觀,正堂。

    道觀之中,最大最肅穆的地方,自然是供奉著神龕的正殿,然而最重要的地方,卻是正殿後的正堂,既是觀主的臥室,也是道觀的權力核心。

    按照一般的結構,道觀當中該當還有一個監院,八個執事,不過天下的道觀多如牛毛,就算是正兒八經的道門子孫觀,也不一定能湊齊這些職司,更不必說散修建立的叢林觀了。而鶴羽觀,就是這些配置不全的小道觀之一。

    據景樞說,這裡觀主就是鳴升老道不必說,剩下兩個小輩弟子,景樞和他師兄,一人領一個執事的位子,也就是這麼一說,反正也沒有事可執。

    來到正堂,程鈞很容易就在指定的地點,翻出了道觀中的卷宗和道譜道牒。從某方面來說,道門的管理嚴格猶勝於朝廷,就算鶴羽觀只是雲州下最不起眼的的一個小道觀,多年與道門的中樞失去聯繫,但無論如何,當初既然獲准建立了道觀,這些材料一定是齊全的。

    果然,正堂最上方的櫃子裡,有一個紅木的箱子,裡面放著所有的材料。每一項按照規定的順序,碼放的很整齊。

    這些材料最重要的,就是三份檔案,被稱作道觀的「頭三檔」。

    道譜:記載著道觀的淵源和紀年表,已經道觀中觀主的世系表。

    道牒:記載著所有道觀下修行和滿師的道門嫡傳弟子以及的名字,入門經過及所獲得傳承。

    道志:由歷代觀主記錄,所有值得記錄在案的大事小情一一分明,每一年記錄一本,每一代觀主去世之後單獨封存。

    剩餘的統稱為卷宗,所有的其他材料和各類資料,是道門三檔的重要補充。

    有了這些,基本上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或者說,明面上能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程鈞快速的翻看著,很快就明白了這道觀的因果由來。

    這鶴羽觀建立的時間並不長,只經歷過三個觀主,百餘年的時光,本來一直是為雲州中道城的道門養殖仙鶴的執事守觀,中道城守觀的一個附庸而已。因為中道城本來就是小城,所耗費的仙鶴也不多,最興旺的時候,這道觀也不過有一百多隻仙鶴,十來個人。

    六十多年前,道門在雲州進一步整合,中道城的守觀裁撤,與範道城合二為一,按照道理說,這一道觀就歸入了範道城的轄下。但那範道城自己也有許多執事守觀,用不著這鶴羽觀的仙鶴,因此鶴羽觀就不再擔任職司,閒置了下來。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疏忽的原因,鶴羽觀並沒有跟著被裁撤,反而作為一家尋常的子孫觀被保留下來,並且被賦予了收徒立門的權利,算是因禍得福。但是雲州本來道門勢力並不強橫,此地又偏僻,鶴羽觀就像很多小的子孫觀一般,空有道門子孫觀的名義,沒有子孫觀的資源。反而跟散修一樣,自給自足了起來。

    好在作為子孫觀,許多權利是名正言順的,第二代觀主依舊養鶴為生,一面開墾了幾畝靈園,一面養殖仙鶴,在散修和尋常道觀當中,薄有聲名,還依靠著販賣坐騎獲得了不少財富和人脈,算是邁入小康。

    在九年前,第三代也就是鳴升老道接掌了鶴羽觀。這老道是上代觀主的師弟,乃是一個鶴痴,愛鶴如命。雖然也養殖了許多仙鶴,但無論人花多少錢,都不肯賣,寧願不掙錢還倒貼錢養著龐大的鶴群,也不肯用仙鶴換取一個子兒。如此一來,雖然還有靈園中的靈穀,不至於舉觀挨餓,但終究是敗落了下來。

    事情記載到這裡,戛然而止,最後一篇道志是三年之前記得,那個時候道觀的境況已經不好了,因為太窮困偏僻,連招收弟子都難以為繼。這時道觀只有兩個弟子,一個是前代觀主留下來的徒弟,鳴升老道的師侄。另一個就是景樞,那是鳴升老道撿回來的棄嬰。

    看完這些,程鈞將道志放在一旁,翻看道牒,就見一個血人腦袋伸了過來,去看那道志。程鈞無奈,那老魔好奇心十分旺盛,雖然如今頂著一身血皮,但兀自要去看材料。只是程鈞不知道,這顆腦袋連眼睛都沒有,拿哪兒看?

    那老魔看了一陣,道:「這不是為你天造地設的嗎?」

    程鈞道:「哦,你說怎麼樣?」

    那老魔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混入道門當中?這裡就是個好機會。雖然破了點,偏了點,窮了點,但這裡也是正經的道門子孫觀。這裡正好沒人做主,你要混入其中做個道門的嫡傳,正當其時。」

    程鈞道:「沒有那麼容易。你小看了道門中的管理制度,倘若控制了一個道觀就能獲得嫡傳的身份,那天下的散修何至於投靠無門?」

    那老魔道:「雖然我不知道具體的事情,但是你將道門吹噓的神乎其神,我也就暫時相信了。其實也簡單,就像萬馬寺你冒充大寶和尚一樣,這裡不是也有個好人選麼?那老道把他師侄害死了,你正好……」

    程鈞搖頭道:「不必。」

    那老魔道:「怎麼啦?」

    程鈞道:「我程鈞,有名有姓,冒充別人是權宜之計,但怎能全靠藏頭露尾活著?我若想要冒充到底,早多少年前,就可以給自己一百個身份,但就是有一千一萬個身份,那也不是我。我程鈞始終要像影子一樣藏身在光找不到的地方。那豈是我的追求?」

    那老魔暗自撇嘴,心道:在萬馬寺你不是也冒充來著?道:「那你要怎麼樣?」

    程鈞道:「或者為程鈞找一處立身之所,或者就索性隱身幕後,不必再假借他人的身份,活到我自己也忘了自己是誰。」

    那老魔嘖了一聲,道:「說困難也是你,說不妥協也是你。倘若你有這樣的信心,那就拿出一個萬全之策來,我看你如何做到你的要求。」

    程鈞道:「那需要你的幫忙。」

    那老魔哈哈笑道:「看看,關鍵時刻,還是需要靠我。」

    程鈞道:「少廢話。把那鳴升老道的屍首還回來。」

    那老魔哼了一聲,道:「那臭牛鼻子的屍首我才不稀罕,給你。」說著,好端端的一整個血人從胸口往下,裂出一道大口子。兩道口子如同一張大嘴,吞吐幾下,噗地一聲,將一個人吐在地上,正是那鳴升老道。

    程鈞再次伸手,道:「幡兒。」

    那老魔咕噥幾聲,道:「那幡兒……哼,都給你。」再次一吐,吐出來一個黑黢黢的幡兒,正是老道用的法器。

    程鈞檢查兩樣東西,老魔在旁邊道:「那追魂幡兒雖然是件品相還過得去的法器,無奈開光太差了。分明是庸俗之輩煉製的,根本我也看不上眼……」

    程鈞不理他囉嗦,將那幡兒檢查一遍放在一邊,再次檢查那老道,突然咦了一聲,道:「這倒奇了。」

    那老魔戛然而止,道:「怎麼啦?」

    程鈞不理,上前幾步,將道譜打開,往最後看去,一看之下,若有所思。他出神良久,終於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那老魔道:「你又怎麼啦?」

    程鈞道:「若是如此,有一個疑問就解釋的通了。這樣看來,這倒真是個好機會,我又多了幾分把握……不過,還是告訴景樞吧。不然這孩子太可惜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55
第九十二章 師徒

    景樞來到正堂的時候,程鈞依舊在反覆翻看案頭的文書。

    對於程鈞坐在正堂中,儼然就是一個觀主的模樣,景樞這個鶴羽觀的本來住戶並沒有表示反對,心中也並不反感。這鶴羽觀本是他的家,他從出生開始就在這裡,但這三年,也漸漸失去了歸屬感,給誰都無所謂。程鈞作為替他翦除了心頭害的恩人,就算真的佔去了鶴羽觀,甚至將他趕出去,他都無所謂,本來就是人家應得的。

    程鈞看著他比尋常孩子沉鬱的神色,暗自搖頭,道:「我找你來,是問你一件事。」

    景樞露出漫不經心的神色,道:「無論什麼事情,你做主便是。」

    程鈞道:「那好吧。頭七過後,為你師父舉行葬禮。咱們道門並不如儒門注重這些儀式,但你作為他的親傳弟子,還是該為他送一程的。」

    景樞聞言,露出驚愕神色,咬了咬嘴唇,道:「我……」心中劇烈掙紮了片刻,終於道:「我是他撿回來的,本來也該當執弟子禮。既然他已經死了,那麼過去恩怨一了百了,我為他盡孝,送最後一程便是。」

    程鈞道:「恩怨麼……我也不知道你們師徒如何相處,但就我知道一些事情,他對你恩重如山,就算晚了四年,你也該為他一大哭才是。」

    景樞更加錯愕,露出迷惑懵懂的神色,道:「他……我……」

    程鈞道:「你師父已經死了四年了。昨天我殺的,不過是一個佔據你師父身體的妖魔。」

    景樞失聲道:「什麼?」

    程鈞道:「適才我檢查過你師父遺體的頭顱,囟門大開,那是被奪舍的跡象。雖然不能完全確認,但是根據這些資料來分析,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事情吧。」說著把一本資料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的面前。

    景樞盯著那桌子上的材料,雙眼發出專注渴望的光芒,顯得又是期待,又是恐懼,似乎很想打開了看個究竟,又害怕面對不可知的情況,多少有些畏縮。

    程鈞打開第一份,道:「這是你的道牒。就是你在道門官方記載中道門嫡傳身份的證明。從你一入門,十二年前就開始記載。你今年十二歲或者十三歲,是吧?」

    景樞道:「是。我今年十三。」

    程鈞道:「你入門的道牒,是由鳴升監院——當時還不是觀主,為你填寫的,包括你的道號景樞,一併記錄在案。之後四歲開始傳授練氣,獲得的是《正清小元功》,由鳴升觀主傳授。七歲的時候胎息入門,八歲時已經到了胎息的巔峰,按照道門的規矩,入道之前可以開始學習法術。這裡有記錄傳授法術的檔案,開始是三門一品道術,一一記錄在案。這些都是你師父親手謄寫的。」說完抬起頭,只見景樞已經淚流滿面。

    程鈞繼續翻看,道:「從八歲之前,雖然只有中規中矩的記錄,但也能看出一個受到師父用心教導的小弟子的成長軌跡。但是——八歲之後,你的道牒就是一片空白,再沒有受到任何傳承,也沒有你的修為的記錄,似乎這一段師徒恩情就這麼半途而廢了。」

    不理景樞慘白的臉色,程鈞一口氣接著道:「倘若只是如此,我可以說是你們師徒出現了什麼矛盾,或者他不再關注你。不過有一件事情卻是推翻了這個猜測。我料想你也不知道。」慢慢的打開下面那一本卷宗,道:「這是道譜,是你們鶴羽觀的世系表,就資料的重要性來說,地位還在道牒之上。四年前四月六日,觀主鳴升親手填寫,立你為鶴羽觀第四代觀主。」

    景樞再也控制不住,「啊」的一聲驚呼,叫聲中因為震驚太厲害,甚至來不及摻雜其他的情感。

    程鈞用手抵住下顎,道:「奇怪嗎?觀主是何等重要的職務,倘若不是真正的愛重你,你的師父怎麼會將千鈞重擔交到你的手上?而另一方面,倘若這四年來,他再不信任你,為什麼不換掉這個名位?倘若他信任你,為什麼四年再沒有傳授過你任何法術?」他沒有等景樞回答,也知道他無法回答,直接道:「因為他已經死了。他的身體被人佔據,當時作為鳴升老道活著的那個人,只是你殺師的仇人。」

    景樞牙咬住嘴唇,幾乎沁出血來,卻是說不出一句話,也沒有悲痛欲絕,也沒有怒髮衝冠,更多的是一種茫然,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眼神幾乎要換散開。

    程鈞站起身,拿著道譜放到他手裡,看他沒有捏住的動作,就直接拍進去,道:「你心中奇怪,為什麼那老妖道一直不動你嗎?這就是答案。他本身是個冒牌貨,若將來與道門有什麼聯絡,他未必不會被看出破綻。而你才是真正的在道譜,道牒,道志上都有記載的正路,必要的時候,你可以在任何場面中出面。他應該是想,留下你或許還是一張可以動用的底牌呢。」

    將道譜放開,程鈞慢慢的走出去,到了門前,回頭笑了笑,道:「所以你該明白,能四年如一日保護你的性命的,不是你自己的那份小聰明,而是你師父那一片愛徒之心。」說完,邁出出門,將門關上,把景樞一個人關在裡面。

    既然關上了門,程鈞仍然能聽到那一聲重重的「咚」,那是重物落地,或者一個人摔倒在地上的聲音。

    程鈞出來之後,坐在院子中央,有些發怔,似乎陷入了一些困頓。

    那老魔不合時宜的鑽出來,問道:「你跟他說這麼清楚幹什麼?」

    程鈞道:「這孩子資質非常好,心性智力都算上上之選,只是這四年被環境壓抑的有點變態了。就這麼長歪太可惜了,若要我用時間調教,一來耗費時力,二來效果也未必好。有這麼一出,他自己多半就能想通。只要他不走偏激極端,將來的發展就能更進一步。」

    那老魔「哦」了一聲,道:「那幹你什麼事?我見你平時也不怎麼愛管閒事。難道你是起了愛才之心?」

    程鈞道:「你看如何?」

    那老魔哼了一聲,道:「那也罷了,這孩子本身就是水火木平衡的六分仙骨,加上兩分羅睺仙骨,八分仙骨還是四四平衡,也真是上上之選。只是你的方法我卻不認同。倘若是我魔道收這個孩子,不但不跟他說這些,還要將他師父在說壞百倍,非要把他心中還有一點溫情磨滅。這樣冷酷的人才更好用。」

    程鈞道:「魔門斬俗緣的大名,我也是久聞了。聽說最好的弟子,要三斬俗緣,滅絕人性,是也不是?」

    那老魔嘿了一聲,道:「我倒覺得那倒真有點多此一舉。並非是為了弟子斬盡俗緣,純屬是那些做師傅的自己以折磨弟子為樂。我的弟子就從來……奶奶的。」一說自己弟子,想起了紫雲觀的老魔,那是失敗的典型,也不必說了,「總而言之,不說我們魔門,就是你們道門,不也有大道無情之說麼,你為什麼還要喚起他的感情?」

    程鈞道:「大道無情不無情,那是一回事。我與你坐而論道,只為這一句話,辯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結果。我只說小道理——倘若是自己修得一個了悟,懂得無為無情之道,那不必說。但若是被環境和仇恨逼迫的無情絕義之人,十有八九,都會有病。心上有病,修為就有破綻,那別說什麼大道,心魔這一關就過不去,就是過去了,也不是天道鍾愛之人。尤其是少年時,最是要拉住性情,這個時候走上邪道,將來就正不過來了。」

    這句話,是他花費了九百年時光才明白的道理,前世倘若不是子若的出現,絕沒有登上巔峰的程鈞。

    然而即使有那位聖女一樣的女子救贖,他還是浪費了數百年的時光,以至於多年之後常常後悔,若是沒有年少時過度的偏激,或許他的成就要更進一步。

    老魔兀自不能理解,道:「道家的人,真是麻煩。」

    程鈞一笑,將此事略過不提,道:「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說點你能理解的吧。我要這孩子知道自己師父的事,還有一件事是為我自己考慮。」

    老魔果然振奮了精神,道:「哦,這還罷了。怎麼個說法?」程鈞道:「我要光明正大的成為道門嫡傳,證明我程鈞的身份,這一番因果就要著落在他們師徒身上。」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57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2-1 22:15 編輯

第九十三章 傳道授業

    直到這一日的晚上,程鈞才再次見到景樞。

    程鈞正坐在觀主室,把玩手中那把毫不起眼的黑漆漆的幡兒,景樞一進來,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程鈞面前,道:「多謝先生點醒。」

    程鈞抬起頭,道:「你要是想不通,旁人再點醒,也是枉然。」

    景樞低聲道:「不知道是不是通透了,只是——覺得今是而昨非。」

    程鈞道:「我料想你該想通。不然不會一日之內就來到入道的門檻。」說著從上到下打量他一遍,道,「你資質非常好,倘若是一路平安成長,早該入道,甚至如那些道門的天才,十歲之前入道也是尋常。只是這幾年一來沒有人指點,二來心結太重,因此始終在胎息的巔峰徘徊不前,沒有進入那個門檻。」

    景樞露出迷惑之色,道:「我雖然覺得有些變化,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頓了一頓,又恭恭敬敬叩下頭去,道:「求先生指點。」

    程鈞見他心思靈敏,道:「本來我有一件事要和你一同去辦,不過既然你已經到了這個門檻,咱們不妨先進入入道再說其他。」

    景樞道:「您若有什麼事,只管吩咐便是。」

    程鈞搖頭道:「那件事先不提。」道:「你剛剛說雖然有些感悟,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這可就奇怪了。我看過你的檔案,練的是正清小元功。那也是道門傳承中的正法之一。雖然只有五品中,卻是因為平和中正,博大精深,打基礎是最好不過了。你既然得到如此傳授,應當對入道有個概念才是,為什麼不明白自己的狀況?」

    景樞道:「我只知道入道是一個門檻,但怎麼邁過去卻是半點也不懂。當初恩師怎麼教導,我就怎麼練習。恩師去世時,我才九歲,什麼都不懂的。還請先生賜教。」

    程鈞突然笑道:「你說什麼也不懂得,那也未必。至少你懂得叫我『先生』。」

    景樞一怔,道:「難道是晚輩唐突了?恩師生前的吩咐,我等修道之人入了道門,除了度師之外,稱所有在道途之中指點自己的人都叫做先生,我想您雖然未曾在修煉上指點我,但對於我有當頭棒喝,醍醐灌頂之恩,理應以先生稱之。」

    程鈞點頭,這就是道門中正統嫡傳的特點,無論性格如何,許多規矩上是讓人挑不出錯來的,即使是年紀小,景樞也展現了這方面的特徵,和沖和這樣散修出身的道士,就有了很大區別。

    這樣也好,程鈞道:「既然如此,我來告訴你吧。我們修道士的修為境界,分為四大天地,**境界,這個你必然已經知道。」

    景樞道:「是,恩師小時候就教導過我。」

    程鈞道:「遠的不說,只說眼前。入道被稱為所有境界當中第一重,但是那是修士的第一重,在入道之前還有一層胎息境界。不過一般來講,胎息境界是不需要特別的修煉功法的,所有入道期的功法包括真法都會在前面一章闡述一下修煉胎息的功法。你既然已經修煉多年胎息,打磨的也十分精練,自然是熟讀功法的。按理說入道該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就算是沒有師父指點,也該知道下一步如何。」

    景樞聞言,露出了苦惱的神色,道:「雖然確實得蒙師父傳授功法,但是一來我資質魯鈍,二來師父只是口傳心授,並非交託文字,而且也只叫我修煉胎息。至於更進一步,並沒有多加傳授。」

    程鈞一怔,又釋然了,說到底是景樞當時年紀太小,八歲的孩子,若是接觸道法,自然要靠師父一句一句教授,詳加解讀。倘若把艱深的道書文字一股腦兒的傳授,有一個理解偏差,下場可是難以預料。

    不過為了下一步推行的順利,最好是讓景樞入道,因此程鈞不介意指點他一二,本來不是什麼大事,雖然程鈞沒有夭材地寶,但是正常的入道應當是沒問題的。

    程鈞道:「你要,如今正當其時。你思慮打開,狀態正在巔峰,現在入道是最容易的,打開靈竅也會更加容易。」

    景樞道:「我聽說打開靈竅的多少也需要資質,不知道我的資質怎麼樣?」神色之中,難得露出一分不安。

    程鈞道:「想來應該是不錯的。」靈竅這個資質雖然不如仙骨重要,但是若是太過低劣,也很是麻煩。尤其是不像仙骨是天地生成,有經驗的修士一眼就能看出來,靈竅這東西,若是不在入道時期打開,誰也看不出來。

    按照道理說,只要身有仙骨的人,一般至少會打開三四靈竅,若是仙骨品質上乘,靈竅貫通的幾率也會更高。但是這是誰也說不準的事。也不是沒有好好的八九分仙骨,被只有一二的靈竅所累,活活老死在入道期的先例。程鈞這個時候自然不會舉出這種例子來掃興,因此只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

    景樞稍稍放心,程鈞道:「這入道的口訣大同小異,正清小元功我沒練過,但它是太清正炁功的分支,自然一脈相承,我傳授給你這門法訣便了。」

    所有道門的入道期正法,無非是幾門大道功法的刪減變種。其中太清正熙功則是最正統,最基礎的功法,號稱道門第一功。

    當然這個第一不是指最厲害,是指的是時間順序,也就是最古老,最正宗的功法,可謂是天下修道功法的淵藪。因為正宗,所以穩定,從無到有建立根基,這是最牢靠的法門。不過因為太基礎,太正,就少了靈活和個性,再加上這門功法含義艱深,領悟不易,修煉進境緩慢,因此漸漸被當做「理論書籍」束之高閣。外面流傳的,大多是這一門功法的各種簡化版,正清小元功也是其中之一。當然程鈞記不得那許多,但是一般功法名字裡面又是正,又是清,說它是這個功法的分支那是八九不離十。

    只是程鈞知道,若是道門道宮發現了真正天才的弟子,哪怕拼的讓他進境緩慢,也要修習這太清正炁功,只為了將來能有一個好前程。像散修那樣,一開始起手就是專修本命五行的功法,就算僥倖突破了築基這一門檻,將來的發展也是有限。

    程鈞自己現在修煉的就是這門功法,他縱然有更好的功法也放到更高層次去練習。倘若是將來收了弟子,自然也要選擇這門功法為他們開蒙。不過景樞現在不是他弟子,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因此他也沒有把這門功法傾囊相授,只是借用了這門功法入道這一篇,不過三百來字。

    只是這三百來字,字字艱深,句句玄機,也需要程鈞一句一句講解。程鈞是何等的修為,講解起來深入淺出,旁徵博引,把道理分說得十分明白。

    景樞聽著,只覺得大開眼界,他師父去世時,他年紀還小,但也記事,雖然懂得不多,但也感覺出來,程鈞實在是博學高明,還遠在自己師父之上。一面聽得陶醉,一面又問些問題,那都是他修煉之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程鈞聽他問的許多問題固然十分幼稚,但那是缺少師父教導的原因,但有的問題卻也十分獨到,顯示他心思縝密,資質過人。但無論什麼樣的問題,總是入道期之前的孩子問出來的,不可能給程鈞帶來任何困擾。就算有什麼困惱,也是因為這問題層次實在是太低,埋藏在程鈞記憶深處,一時調不出來而已。

    說著說著,程鈞抬頭道:「你也進來吧。」

    景樞一怔,回過頭去,果然見一個人站在門口,正是沖和,心中不由得有幾分不快,不是他小氣不願讓別人聽,而是道門中偷聽傳道乃是大忌,比偷東西甚至殺人都要嚴重許多,他雖然不是古板的修士,但是這個意識是有的。

    不止是他有這個意識,沖和也懂得這個道理,散修之間門戶更加嚴格,他混跡多年,豈有不懂的道理?如今他正站在門口臉色通紅,顯得手足無措,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沖和剛剛路過門口,聽到程鈞正和景樞講解道法,不敢細聽,就要轉身離去時,一句話飄入耳中,正是他平時修煉的困惑之處。他當時就被吸引住了,忍不住就聽了進去。

    雖然他心中愧疚,也想聽完這一段離去,但是程鈞說得實在是十分奧妙,聽了一句之後,忍不住又要聽第二句,越聽越覺得心中豁然開朗,如沐春風,妙不可言,就這麼一句接一句停了下去,轉眼竟然聽了半個時辰。

    既然被程鈞叫破,沖和也不能當做無事,走了進來,跪倒行禮道:「前輩恕罪,晚輩冒犯了。」

    若在昨日,景樞就要狠狠諷刺他兩句,不過今日他心結已開,就沒那麼刻薄了,只是看著程鈞,心道:先生既然肯在沒有定下名分的時候教導我,自然是一位豁達隨和的高人,想必是不會在意這些小事的。

    雖然程鈞是不是隨和豁達的高人,實在是個值得討論的問題,但程鈞顯然沒有生氣,道:「無妨。區區小道,早晚你們也會明白,如今不過是提前知道了幾年而已。你若想聽,就坐下吧。」

    沖和心中激動難以抑制,將跪姿改為正坐,坐在程鈞下手,景樞的旁邊。

    程鈞笑了笑,繼續叫道,這一番並不只是涉及入道這一面的知識,而是更廣泛的談論起入道初期的修煉問題。這一番談論就是整整一夜,開始只有景樞一個人提問,後來沖和也加入了提問的行列。程鈞來者不拒,問一答十,他也並沒有刻意的去炫耀什麼,但是這麼多年的修為閱歷,一點一滴的化作春雨,滋潤了眼前兩個年輕的心。

    不知不覺間,程鈞這才第一次確立了自己在兩人心目中尊長的地位。

    一直說到朝陽初升,金光遍地,程鈞才停了下來,問景樞道:「你懂了沒有?」

    景樞老老實實回答道:「懂得一些,不懂得的多。」

    程鈞道:「入道的事情,懂了沒有?」

    景樞道:「已經懂了。」

    程鈞點頭,道:「那就是了,現在我去佈置陣法,給你製造一個相對適宜的環境,你調整心情,準備入道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57
第九十四章 英靈不遠

    程鈞盤膝坐在觀主室,打量著,雖然看不出什麼表情,但心中卻是滿意的——景樞如今已經入道,算是正經的修士了。而他的資質也實在是驚人,竟然開了八個靈竅,比程鈞用龍睛多開了一個靈竅之後還好上一籌。這樣的靈竅配上仙骨,若在修道界,當是人人爭搶的天才——儘管在世人看來,他只有六分仙骨,但也已經足夠了,仙骨只要上了六分,就只有量的區別,沒有質的區別了。更不必說,從靈氣的流動來看,不但入道的過程很順利,他在道境似乎已經得到了一些好處。

    景樞坐在他對面,神色恭敬而沉穩,只是眉梢眼角還是露出幾分喜悅,入道之後,雖然年紀沒長大,但氣質又為之一變,感覺許多,原本籠罩不去的冷意又消散了不少,反而恢復了一些少年人的活力。

    程鈞確認了他的狀態,道:「很好,這就可以了。有些事情這樣做起來方便。」

    景樞低頭道:「有什麼事您儘管吩咐。」他雖然明知道程鈞也有自己的目的,但是並不疑忌,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景樞如今有一個好處,就是歷經磨難之後看的很開,程鈞並非他師父或者親長,本來就不必要對他有什麼好處。這幾日一是救他出水火,二是指點他心境,三是幫助他入道,可謂是恩重如山,就算真的要驅使他,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景樞也沒有什麼不願意的。

    程鈞關上門,道:「首先,咱們要先把你師父叫出來。」

    景樞饒是平靜,也不由得失聲道:「什麼?」

    程鈞道:「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不好。那妖道殺了你師父和師兄之後,因為身無長物,為了不浪費兩條魂魄,將你師兄和你師父的七魂封入了兩件法器裡面。」伸手一招,一黑一紅兩道影子飛出,紅色的是一面血色小旗,黑色的則是一個招魂旛,正是「鳴升老道」用的法器。

    程鈞指著那紅色小旗道:「這裡面是你師兄的魂魄。」又指著那招魂旛道:「這一個就是你師父的魂魄了。」

    景樞臉色漲得通紅,手伸出來,幾乎要去抓那招魂旛,又強行忍住,道:「先生……他們還在……還能活著麼?」因為忍得很辛苦,聲音競帶了幾分哭腔。

    程鈞搖了搖頭,道:「恐怕不行。」

    景樞身子一晃,嘴角一撇,好像要哭出來似的,但終於又控制住了,睜大了眼睛,道:「果然……不行嗎?」

    程鈞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挽回的。」轉過頭,道:「魂魄本是很嬌貴的東西,別說給人強抽出來,就是主動離體,一個不好,也往往不能翻生。以前也不是沒有元神期的神君元神離體之後受創,不得不強行奪舍轉生再修的例子。魂魄離體尚且如此,貯養靈魂更是需要諸如養魂木這樣的靈物方能保持魂魄活力不失。你師父被人強行侵佔魂魄之後,煉成器魂,魂魄漸漸失了靈性,已經難以救轉。我能夠嘗試喚醒一下你師父的魂魄,將他身上的怨氣剝離,讓他出來清醒一刻,已經十分不易。饒是如此,也是不能多留他,若是留的時間長了,影響他輪迴轉世。」

    景樞終於留下淚來,道:「那……那我師兄……」

    程鈞道:「你師兄情況還要更糟糕。一來你師兄本身修為要更低,魂魄本不強壯。二來,他是被放在血旗之中。招魂旛收集的是怨氣和殘魂,你師父的魂魄在招魂旛當中,常常受到魂力滋養,雖然轉為戾魂,戾氣深重,但至少還算完整。還有復甦的力量。你師兄的魂魄長年累月收到血氣侵染,已經變異,不再是正經的魂魄,已經成了一種變異的怪物。甚至已經失去了投胎的能力了。」

    景樞死死地咬住牙,道:「怎麼會……我師兄人是最好不過……」他捏緊了拳頭,從齒間往外咬字,「您……您若是留下那老妖道一條性命就好了,我真想要親手報此仇恨,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程鈞道:「這件事不要多想,如果你放不下,就只牢牢的記住。但千萬不要悔恨。此番的因果已經了結,雖然是件慘事,但就算要記住,也不要當做一件畢生的遺憾,你並沒有任何錯誤,只是生離死別了一場。道途就是如此坎坷,倘若你若是將來道心不定,回頭看看你的師父就該懂事了。」

    這是道家光風霽月的心境境界,說來容易,做了千難萬難,就算程鈞也不敢說萬事放得下,自然也不可能要求景樞做到,只是這麼教訓,讓他知道方向便了。

    景樞出了一會兒神,回身大禮相見,道:「多謝先生指點。」抬頭道:「不知先生高姓大名?」說到這裡,他也忍不住有些臉紅——自己競然還不知道這位前輩的姓名,想想也是荒謬。

    程鈞不以為意,道:「我是程鈞。」他本來還有道號,但那道號不是他自己取的,他也不喜歡,早在上一世就被他棄了,這一世也沒打算拾起來。倘若有機會,他要給自己取一個最合適的道號,不一定多威風響亮,但一定是他最滿意的。

    景樞默念兩遍,道:「那請先生,請先生將我師父放出來……」

    程鈞道:「且稍等。我為了讓他清醒,一直在收取他魂魄中的怨氣,已經收了三日,等到了時辰……」突然一睜眼,道:「到了。」

    手指一伸,將那招魂旛兒往空中一拋,那招魂旛在空中打了個滾兒,原地懸停不動,突然只聽嘩啦一聲,從前頭空間開了一個黑洞,一股黑水從洞中洩了出來。

    那黑水落地,卻不積蓄,反而發出一陣嗚咽鬼號之聲,化為數道黑煙,四散飛逃。那黑水越流越多,鬼哭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尖利,四處嚎啕奔命,又轉眼間消散在風中。

    程鈞轉過頭,見景樞雖然皺眉,但心神安穩,並無動搖之態,暗自點頭,道:「這些都是修士的怨氣,被那老妖道害死之後,凝結不休,藏在招魂旛當中。如今散去之後,也就了這一生的苦難。」

    景樞道:「那他們還能投胎麼?」

    程鈞道:「死後本無知,投不投胎也沒什麼分別。」言下之意,自然是不能。

    景樞嘆了一口氣,道:「雖然如此……我師父……」

    程鈞道:「出來了——」這時候黑水已經流盡,從洞口冒出一股股的白煙,突然——一隻銀白色的手從小小的孔洞裡伸了出來。

    景樞「啊」了一聲,後退了一步。

    程鈞手指一揮,一道白光一閃,瞬間將那空洞劈開,一個整個的身影從豁口裡冒了出來。那身影本來只是一個白色的光球,形狀變幻不定,一會兒是人形,一會兒是獸型,一會兒亂七八糟不知是什麼形狀。直過了一陣,才穩定下來,看得出是一個人。那人影全身灰白,下面無腿,正是一具魂魄。

    景樞一怔,發現眼前人道觀道袍,鬚髮灰白,形貌高古,正是自己的師父,不由得驚喜交集,大聲叫道:「師父——師父——」就要撲上去。

    程鈞一拉他,喝道:「慢來。」

    那人出來之後,臉上本來沒有表情,突然張開嘴,高聲大叫:「啊——」用手抓頭,嚎叫不止,身子到處衝撞,上下翻飛。但他已經是魂魄狀態,無論怎麼衝撞,都不能撞到任何東西,只在一個小圈子裡衝撞不已。

    景樞連聲叫道:「師父……是我啊!」

    程鈞道:「你讓開點。他現在還沒有意識。」心中暗道:這老魔的本事也算了得,真被他弄出一個「英靈」。

    普通的魂魄是沒有形狀的,就算是到了築基期,魂魄離體也就是一抹光芒。到了精魂境界之後,出體是完整的魂魄,但要化成人形,得是主觀意識所化,就是魂魄自己化形,沒有客觀的形狀。只有到了元神期,元神有自己的形狀,與人無異。

    但是還有一種魂魄例外,就是「英靈」,那本不是道家的東西,而是儒家的魂魄。魂魄混雜了浩然正氣,形成的特殊魂靈。不過這英靈一旦形成,也不能再回到輪迴。要麼類似鬼修一般修煉成了聖人,要不然就是和器靈一樣,永遠留在某個地方做個鎮守。譬如許多門神,山神,乃至守墓的墓靈都是這種英靈。

    除此之外,只有萬千靈氣合一的造化之氣,才能模仿出浩然之氣,與魂魄結合,形成另一種「英靈」。只是這世上浩然之氣多,造化之氣少,因此第一種英靈還有可見的地方,第二種卻是舉世難尋。

    程鈞本身不是這方面的行家,但有造化珠在手,拼著耗費了一絲造化之氣,加上老魔的特殊方法,造出這麼個英靈來。

    眼見那老道兀自糊塗,程鈞伸手堵住景樞的耳朵,張口暴喝道:「咄!醒來!」

    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波震動四方,那道人魂魄受震,如被拉進了馬韁的奔馬,身形戛然而止,愣在空中。

    少頃,那老道空洞的眼睛慢慢的變成了一對有神采的眸子,只是還帶著濃濃的茫然之色,喃喃道:「這是哪裡?我是誰?」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7:00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2-1 22:25 編輯

第九十五章 程鈞的目的

    程鈞手一鬆,景樞如離弦的箭一般撲了過去,哭著叫道:「師父。」

    那老道一怔,盯著景樞,眼前顯示一片迷茫,緊接著轉為清明,突然叫道:「樞兒,是你嗎?」也張開手臂要去抱他,然而他畢竟只是一個英靈,身體虛浮,兩人一近身,景樞從他身上穿過,已經落在另一邊。

    那老道見了這樣的情況,怔了一會兒神,道:「這是怎麼了?是了,我已經死了,是被人殺死了。都說死後無知,為什麼我還靈性不昧?道尊難道獨獨厚愛鳴升嗎?」

    只聽得後面啜泣之聲響起,那老道轉回頭來,就見景樞坐在地上,用袖子捂著臉,肩膀抽動,啜泣不止。

    那老道神色一片寂寥,盯著自己幼徒的背影,露出幾分慈愛,突然大聲喝道:「不許哭!」

    景樞一怔,抬起頭,眼淚掛在腮邊,再也不敢作聲,那老道嘆了一口氣,道:「景樞,我已經走了,你已經不能做小孩子了。男子漢頂天立地,還不把眼淚收了,哭哭啼啼的給誰看?」最後一句話又轉為嚴厲。

    景樞盯著那老道的背影,低低的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老道轉過頭來,看著另外一個陌生人程鈞,只見此人明明年紀不大,但如一汪潭水一般深沉,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看自己,又似乎誰也沒有看,不由得心中一凜。這老道去世之前修為本也不過入道期,但成為英靈之後,神魂增強,心思從所未有的空明,反而能看透許多看不透的東西,本來極容易看出他人的虛實,但程鈞這個人坐在那裡,如高山仰止,仍叫他絲毫看不出虛實心中暗自存了忌憚,鳴升老道神色就沉了下來,但直覺又感到此人並非敵人,謹慎道:「樞兒,這位道友是誰?」

    景樞忙上前去,道:「師父,這一位是程鈞程先生。他是一個極厲害的大修士,對弟子尤其幫助良多。若不是他我也見不到師父了,要說這裡面的事情可長了。我給你一一說來。」

    程鈞突然插言道:「你們師徒先說說吧,儘量快些,最多一盞茶功夫我會回來。」說著走出門去。他也不必看著,免得給那老道自己在壓迫景樞說好話的印象,還不如獨自出去,一來讓他們師徒說說私心話,二來顯得磊落。至於景樞如何評價自己,程鈞並不擔心,他相信景樞的分寸。

    隔了一盞茶時分,程鈞轉回頭去,就見景樞跟那老道還在說著什麼,微微一皺眉,剛想提醒一聲要抓緊時間,就見那老道猛的轉過身,道:「程道友。」飛快的飄了過來。

    程鈞道:「鳴升道友。」眼見那老道要衝過來抱自己的樣子,微微惡寒,好在想起他不過是一個英靈,這才好些。

    好在鳴升老道並沒有對程鈞做出什麼過激的動作,只是停在程鈞身邊,道:「以往經過我都聽景樞那孩子說了。無論如何,道友對我鶴羽觀天高地厚之恩,老道在這裡謝無可謝,只有生生世世永感大恩了。」

    程鈞搖頭,道:「那也是因緣湊巧。算是我們因果到了。」

    鳴升老道道:「道友,我時日無多,只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一事不煩二主,不知道能否託付給程道友?」

    景樞瞪大了眼,心道:師父這是怎麼了?不說謝謝先生,反而又拿事情來煩他。程先生雖然待我很好,但他是深不可測的高人,誰知道他有多大的耐心?他的便宜也不好佔,這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煩他,若他厭煩了那怎麼辦?

    程鈞一怔,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道:「道友儘管說。」

    鳴升道:「道友也看出來了,老道如今只剩下一縷殘魂,早已無牽無掛,早就盼著投胎重修,還能有什麼值得留戀的?若是有,也只有景樞這孩子。這孩子是我從小收養的,心地性情我可以打包票。資質嘛……道友你以為如何?」

    程鈞道:「非常好。」

    鳴升道:「道友也喜歡他?那太好了,不如就叫他拜在你門下如何?」

    景樞忙道:「師父,我已經是你的弟子,怎能……」

    鳴升喝道:「大人說話,小孩兒少插嘴。」

    景樞不敢再說,程鈞卻搖頭道:「那並不方便。」

    鳴升道:「這是為什麼?」頓了一頓,語氣懇切的說道,「道友,我沒有幾刻時辰,眼見命在頃刻,這只是最後能說的幾句話了。這個孩子,他的心性人品我是從小看大的,可以打包票。若是你與他定下了名分,這鶴羽觀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是真有些急了。就像程鈞想的那樣,鳴升老道人老精明,雖然剛剛恢復神智,但已經為了自己身後殫精竭慮,他並不先提什麼感謝的話,再提出自己的條件與程鈞交易。而是直接把自己放在了弱勢的一方,先有求於程鈞,得到允諾之後,再把自己的身家當做謝禮奉上,這樣不但更容易達到目的,也早滿足了對方虛榮心的同時,更能博得對方的好感。

    只是這一切都要建立在程鈞答應收景樞為徒的基礎上。之所以要程鈞正式收徒,就因為道門當中,師徒是有特殊義務的,徒弟對師父固然是要順從孝敬,不得違逆,師父對待徒弟,也是要恪儘教導之責,不得故意誤人子弟。這是道門監管的十分嚴肅的律條,也是道門代代傳承,安如磐石的基礎。像散修那樣,動輒師徒反目,師父隨意殺害徒弟,徒弟也時時想著忤逆師傅,道門早就亂了。

    他本來想著,有鶴羽觀這份產業做基礎,再加上看程鈞有求於自己的樣子,這樁交換應當水到渠成,自己也就了卻一樁心事,趕緊趕著投胎是正經。哪知道程鈞居然拒絕。

    鳴升老道真有些急了,他有心再用些老辣手段慢慢周旋,但時間不等人,若他還有一二日時光,自然可以再商量,但他現在隨時都會喪失意識,更可慮者,這一時限還在程鈞手中捏著,因此也顧不得落人被動,直接將這件事直說出來。

    程鈞道:「鳴升道友不必誤會,我是很看好景樞的。只是我和他不適宜定下師徒名分,他是你的弟子,在道譜上早有記載。我若是當他的師父,在道牒上也解釋不開。」

    鳴升老道先是疑惑,隨即恍然大悟,道:「原來道友想要的……這個無妨,道友,我的屍首在你手裡麼?」

    程鈞道:「在。」

    鳴升老道道:「這就是了。道牒雖然嚴格,尋常精魂期以下的修士根本動不得,但是我是正經的鶴羽觀觀主。如今我的法魂俱在,還有身體精血,種種條件齊備,就有資格改動道牒道譜。道友且助我一臂之力,定然將道牒改的天衣無縫。這孩子將來就是你的徒弟,那是在道門卷宗上早有記載的……」

    程鈞搖頭,道:「道友,我並非貪圖這鶴羽觀。恰恰相反,我倒覺得,這鶴羽觀的下一代觀主,非景樞莫屬。」

    鳴升老道又是一怔,道:「那麼道友的意思是……」

    程鈞道:「我的意思,是道友這一支不動,作為鶴羽觀的觀主代代傳下,應當沒有問題。」

    鳴升老道立刻想得清楚,乾脆道:「罷了,就依道友。那麼道友就是我師門最小的弟子,老道我的師弟。」

    程鈞一怔,道:「時間上聯繫的下來嗎?」

    鳴升老道道:「那也無妨,就按照景樞一般,道友在十五年前以幼年之身進入鶴羽觀,那時恩師尚在,時間上也對的上。恩師去世之後,就由大師兄授徒傳藝,老道我就是見證人。至於傳承之類,道友可以開一個名單給我,我自然往上添加。」

    程鈞微笑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鳴升老道見他答允,知道終於摸準了他的脈搏,心中這口氣就鬆了,道:「既然道友答允,景樞這孩子……」

    程鈞道:「按照道門成例,在師父去世,修士滿師之前,可以指定代師代為傳授修煉,我自然當擔此重任。道友可以把這一條也記在道牒當中。」

    鳴升老道大喜,想要哈哈笑幾聲,突然覺得身體一陣搖晃,似乎意識有消散的趨勢,忙叫道:「道友,事不宜遲,若是遲了,咱們這一番謀劃全都完了。」

    程鈞道:「既然如此,那就來吧。還有一件事問道友,道友願意自行輪迴,還是我助你一臂之力?」

    道魂消散之時,若是能將魂魄抽出來,倒是可以遇到孕婦,將生魂打入,代替腹內胎兒,也算是奪舍的一種,這個法子勝在穩健,方便投胎之後故人加以照顧。但是奪舍之後,由於回返先天,記憶喪失,魄力全消,與重新投胎無異,資質也是全跟隨新兒,並無什麼取巧之處。而且奪舍胎兒有傷天和,容易落下一些不全的毛病。

    鳴升老道道:「我自行輪迴便是。輪迴之後,就是一番新天地,還與前世事糾糾纏纏做什麼?道友請助我一臂之力,做完此事,我方能安然而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7:01
第九十六章 薪火相傳

    鳴升老道的身體躺在床上,神色安詳,就如一個尋常老者安然入睡一般,一點也看不出生前的痕跡。

    程鈞站在他身前,手中白光閃爍,白色的光芒如水一般溫柔的纏繞在指掌間,道:「道友可曾安好?」

    鳴升老道的聲音從白光中傳來,道:「就這樣吧。」

    程鈞手一抬,將那白光狠狠地從老道身軀的天靈蓋按了下去。只聽噗的一聲,那具屍身泛起了一陣耀眼的白光。光芒一發即收,經過數息的靜默之後,躺在床上的老道的眼睛驟然睜開,慢慢的從榻上坐了起來。

    鳴升老道靈體合一之後,雖然能夠坐起,但畢競魂魄已經離體數年,已經不能如臂使指,加之身軀被血人吞噬過之後失去了許多精華,越發羸弱不堪,比之外力奪舍適應起來更加艱難,因此手腳並不靈便,他也沒有特意的起身適應,只是開口澀聲道:「卷宗。」

    程鈞將道牒遞了過去,鳴升老道右手掐了一個劍訣,用手指蘸墨,點了上去。

    在他手指碰觸到道牒的一瞬間,道譜閃爍一下,手指上一道血色的光環和一道銀白色的光環剎那間同時亮起,接著,手指便全無滯礙的繼續寫了下去。一個個文字隨著墨色筆走龍飛,躍然紙上。

    道門三檔驗三分,一驗骨血二驗魂。

    這就是道門的厲害之處,道觀已經是道門嫡傳的門檻以上,其成員的管理嚴格之極。能夠更改道牒,增加道門嫡傳修士的名額的,只有道觀本代的觀主,而且更改之時,要同時驗證骨血和魂魄。

    體魂雙驗,基本上杜絕了一切弄虛作假的可能。倘若觀主的血脈換了,那不必說,假冒觀主,不但不能留下一個文字,還會中了道法特殊的咒術——別看道門面上光明正大,其中咒術的狠毒絕非他人所能想像,絕對叫人後悔犯上——但若是只有身體骨血在,靈魂不在或者被人操控,同樣是不能更改道牒的。這就杜絕了觀主被人控制之後胡亂更改道門卷宗的可能性。

    程鈞冷眼看著,不得不說道門的控制極其森嚴,不僅僅是他所知道的體魂雙驗,每一座道觀的道牒還有許多特有的法門埋伏在裡面,除了觀主之外,別人絕不會知道。倘若觀主不是真心的修改,有數種手段可以在道牒上留下破綻,讓這本道牒道門中難以通過驗證,再修改也是枉然。這些小手段在高層修士來看是小把戲,但是對於基層的修士,是一道難以踰越的天塹。

    道門內外兩重天。

    從今天起,道門之中也有程鈞的名字。並非他多麼渴望進入道門,而是必須進去。只有進入這個體系,才是他今後方便做事的開始。有了這個身份,他就有個進一步佈局的資格。

    至於道門那同樣嚴苛的「一入道門,終身道門」許進不許出的規矩,程鈞並不在意,他有辦法進來,自然就有辦法出去。

    光芒收歇,鳴升老道長長地吐了口氣,道:「這樣就好了。道友把道牒和道志收起來吧。今日是鳴升道人的忌日,我留下了遺志,煩請上交道宮。自今日起,景樞正式接掌鶴羽觀。我這鶴羽觀是一清道觀,觀主到了入道五重時,需要去京都紫霄宮拜謁……這其中的規矩……」

    程鈞道:「我知道。」

    鳴升老道道:「那我就放心了……景樞除了修道之外,還有煉丹的才能,若是倘若道友有機會,可以挖掘一番。我當初本來要培養他馴養靈獸,可是發現他另有才能之後就放棄了。但他對於仙鶴是很有感情的,山中的野獸都是他的朋友,從來不會傷害他。啊,那些仙鶴不知還在不在,在的話求道友不要放走,盛天天氣太冷,冬天它們會凍死的。就留他們在鶴塘之中嬉戲,他們自己能夠覓食,不必費心餵養……」

    程鈞點頭,鳴升老道兀自不放心,絮絮說了許多事,有景樞幼年的事情,也有鶴羽觀中大大小小的瑣事,追憶留戀之情溢於言表,充滿不捨之意,程鈞理解一個老人離去之前的複雜感情,便問道:「你的時間不多了,我把景樞叫進來,你們最後見上一面。」

    鳴升老道遲疑了一下,道:「不必了,我馬上就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了,身後事安排的也算妥當,該吩咐的我已經全部吩咐下去,他也不是蠢的要三令五申的孩子。還不歡歡喜喜的開始下一個輪迴,反而在今生糾纏不休,那還修什麼道?罷了……」說著,狠狠地甩了甩頭,盤膝坐在地上,慢慢合上眼。

    眼見他身上開始泛出一絲朦朦朧朧的光芒,光芒照耀下,老道的神色格外莊嚴。

    門突然一開,景樞邁步進來,見到這般情形,張口要叫,程鈞眼急手快,一伸手按住他的嘴,將他要喊出口的「師父」兩個字壓回嘴裡。

    只見白光越來越弱,如同蠟燭燃燒到盡頭,慢慢的熄滅,房屋中一片死靜,時空在這一刻靜止了。

    終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似乎空氣中有「嗤」的一聲輕響傳來,鳴升老道神色完全展開,似乎一個疲憊的人終於進入了夢鄉。

    程鈞慢慢鬆開手,景樞瞪著他,模糊的淚眼之中含著幾分惱怒、不解種種感情,但這些負面的情緒最終也漸漸消失,站起身來,走到鳴升老道身邊,恭恭敬敬的叩了幾個頭,起身拉住他的衣袖,垂首默然。

    過了一會兒,景樞起身,轉身向程鈞,聲音乾啞道:「先生……師叔,請您主持老觀主的葬禮。」

    程鈞道:「你是他的親傳弟子,又是下一任觀主,理當為老觀主舉行葬禮。」

    景樞點頭,道:「我知道了。只是我年紀小,經驗見識淺薄。有許多不明白的地方,恐怕主持這樣的大事難免有疏漏之處,到時請師叔指點。」

    程鈞道:「那自然無妨。道門的葬禮並不麻煩,老觀主想必也有準備。他又吩咐你準備的壽材在哪裡嗎?」

    景樞道:「有的。剛才我去看了看,天幸那東西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還放在原處,不曾給人糟蹋了。請師叔幫忙移過來,就在這裡為恩師入殮吧。」

    程鈞身為修士,自然不可能將棺材吭哧吭哧抬過來,收進乾坤袋搬進來,將鳴升老道入殮。程鈞換了素色衣裳,景樞掛孝,程鈞在旁邊點了香燭和長明燈。

    景樞身為晚輩,要為鳴升老道守靈,程鈞則不必,為老道上了一炷香之後,就去處理雜事了。因為是正經的觀主的葬禮,雖然死的無聲無息,但生者紀念死者,理當做到完善,方不辱沒了這一代老觀主的身份。因此這邊也有許多程式要走,雖然省略了報喪和招待親友同道這一大事,但還是相當的繁瑣。這時候沖和還在觀中,也幫忙收拾靈堂。程鈞前世居於高位太久,對這些底層的瑣事其實並不在行,都是指點大概之後,讓沖和去辦的。

    沖和這個人,雖然未必有多高的智慧,未必有多好的天賦,但是每一樣都不差,更重要的是心地是熱的,人也很勤快,這些年東奔西走其實頗有見識,做事向來有分寸。若無他幫忙,只有景樞這個孩子還有程鈞這個光說不練的嘴把式,也很難將白事辦的如此妥帖。

    景樞本來不喜歡沖和——當然這其實是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鬧彆扭的居多,這一番百事下來,對沖和不但改觀,也有了感激之意,問程鈞如何感謝。程鈞答道,沖和最重要的就是脫離散修身份,你既然當了觀主,就可以修改道譜,到時候可以將他寫在鶴羽觀的道譜下。雖然道門嫡傳入門相當嚴苛,因為牽扯到師承傳授的問題,若不是按照道門的規矩招收的門徒,需要像程鈞一般大動干戈,從道譜當中修改。但道觀可以私自授予散修道門傳人之位。沖和也是有師承來歷的正經散修,不似程鈞出身不明不白,需要把身份從根上洗白,只要在道譜上記錄一筆,就可以幫他脫離散修身份。

    頭七之後,景樞為鳴升老道發喪,因為不曾築基,還是要入土為安,幾人將他葬入道觀自有的墳塋當中,鶴羽觀第三代觀主就正式成為歷史。

    葬禮之後,程鈞道:「其實按照一般程序,你現在就應該接掌道觀中的人事,但是這其中還有一步程式要走。」

    景樞道:「莫非是……是道門的認證麼?」

    程鈞道:「正是。按照道理說,道門確立繼承人,應當將本地的守觀觀主請過來,正式舉行一個儀式。這樣確立了之後,等到前任觀主去世,再將守觀觀主請來舉行接掌大典。但是當時觀主去世時,你還太小,如今鳴升道友情況又特殊,第一步第二步都不能達成。還好鳴升老道留下了正式卷宗,你帶著卷宗去京城道宮認證身份,方能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觀主。」

    景樞道:「那咱們即刻啟程麼?」

    程鈞道:「那也不成。子孫觀的觀主是有特殊規定的,一來要年滿十六歲,二來也入道期五重以上的修為。若是有一件達不到,道宮不會批准你的要求。最多承認你為嗣觀主,派下一個代觀主來,在你未達到要求的時候代理行使觀主的權力。倘若你遲遲達不到修為的要求,那代觀主就會取而代之,成為正式的觀主。這也是許多子孫觀觀主死了,秘不發喪,遲遲不報與道門知道。只為了等下一任繼承人成長起來,好免了其他人插手。有些道觀因此觀主沒了十多年,新觀主之位還空缺著。」

    景樞聞言道:「我才不會讓恩師留下來的觀主之位落於旁人之手!只是離著我滿十六歲,還有兩年多的功夫。修為上我才剛剛入道,離著五重還差得很遠。我見沖和修道十多年,也只有三重的修為,不知道我要到能夠接掌大位,還要多少時日?」

    程鈞道:「以你的資質,若是踏踏實實肯用功,跟著我的進度走。你滿十六歲之時,就是你接掌大位之日。」

    景樞深深一禮,道:「多謝師叔。」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7:01
【風起雲州】
第九十七章  組織


    程鈞看著扇子上的一抹血痕,心中甚是滿意。

    所謂法器開光,就的要這般完美才是。為了在陰陽扇面上凝結這道血氣,程鈞可是花了整整三個月時光,如今這陰陽扇的品相升了一格不說,本身也多了一重威力。

    即使程鈞這樣信法陣多過信法寶的另類來說,這陰陽扇也叫他愛不釋手,像這樣可以連續開光的法器,等到恢復到法寶境界,威力實在是不可小覷,就算不拿來做本命法寶,也可以多加使用,做自己的一個重要補充。

    一轉眼,在這裡也三個月了啊。

    這三個月時光說少不少,說多也不多。程鈞覺得並不長,至少對於他來說,三個月的時光彷彿只是睡了一覺的時間。

    當然,這半年他並沒有用來睡覺,除了修煉之外,就是給自己要居住不少時光的道觀裝修。因為時間還短,他匆匆為鶴羽觀布下了一個小小的法陣,將觀後面靈園整理了一番,栽種了從範道城買來的靈草和靈穀種子,將這被妖道禍害過一遍的道觀略復舊觀。這麼短的時間,他甚至連修為都沒有更進一步,只是修道到第七重的巔峰而已。

    最重要的收穫,就是把老妖道留下的痕跡全部清掃出去,連那一池子血水也終於在昨天被全部煉化,成為他法器上的一重禁制。

    破綻已經消除,該開始新的人生了。

    腳步聲響起,一個少年走了進來,停下腳步站在門口,程鈞抬起頭,道:「景樞。做完今日的功課了?」

    那少年正是景樞,三個月時光,在程鈞的指點和聚靈陣的照顧下,他倒是進步飛快,已經邁入了第二重巔峰,他資質過人,道心也堅定,正是修道的好苗子。若說有什麼不足,那就是……「師叔。」景樞笑嘻嘻的道,這三個月他倒是學會了嬉皮笑臉,「功課我一直在做,只是有時候覺得……」

    程鈞道:「以你的修為,我不會教授你法術的,再求也沒用。」

    景樞露出幾分沮喪,低頭道:「是。」不過旋即又高興起來,道:「師叔,每日的功課我都是準時完成的,今天你給我講講道門的故事吧。」

    程鈞一怔,道:「講什麼故事?」

    景樞道:「道門啊,外面的世界啊,修道界的奇聞啊,許許多多。以前恩師也曾經給我講過許多趣事,只是那時候我還小,記不清楚了。你給我講講唄。」語氣之中,頗有撒嬌之意。

    程鈞猶豫了一下,道:「也罷。」他年紀大了,看待一般的七老八十的老頭子都如同晚輩,何況景樞是個貨真價實的孩子。年紀大的人都會喜歡活潑親近的孩子,程鈞是很吃晚輩撒嬌這一套的,只是外表太深沉,因此看不出來,也沒有誰會拉的下臉來對一個少年撒嬌。只有景樞今天偶爾興起,倒是戳中了他的軟肋。

    景樞大喜,坐在他腳邊,道:「師叔快講。」

    程鈞無奈,道:「你要聽什麼?妖魔鬼怪的故事我可不會講。那些故事外面的說書先生比我講的好。」

    景樞道:「我才不聽瞎編的故事,我只聽真的。師叔講講你老人家自己的故事。」

    程鈞遲疑了一下,過去的事在他腦子裡過了一遍,卻沒辦法開口,難道說自己是如何了不起,離著飛昇只差一步,結果掉下來重生了?就算是說些自己做大修士的故事,那也不合適,因為他現在不是大修士,景樞聽了若以為他果然了不起之極,再對外招惹出什麼禍事來,那才麻煩。至於自己修為低微時辦的那些事,那是真真正正的「黑歷史」,對著孩子說不出口。道:「都是些好勇鬥狠的事情,沒什麼好聽的。不如我給你說說修道的境界常識之類的,這些你早晚都要知道,算是你功課的一部分。」

    景樞顯然有些失望,不過這些正經的東西也要聽,於是道:「那下次再聽師叔的故事。」

    程鈞笑了笑,道:「嗯,我先問你,你師父傳你學道時第一課是什麼?他講解說修道修的是什麼,入道期的境界之後是什麼?」

    景樞道:「修的是一個氣。『先修胎息後修靈,仙骨為命氣轉精。』這是恩師告訴我的歌訣。」

    程鈞道:「嗯,這句說的不錯,是兩種修道入門的歌訣之一。你說說是什麼意思?」

    景樞道:「這說的是咱們修道的四重境界,第一個是胎息,修的是先天一口胎息。然後入道,修的是天地靈氣。第三個是修的仙骨……是……」說到這裡,略有些拌蒜,猶豫了一下,問道:「師叔,這說的是什麼,仙骨境界?」

    程鈞道:「不懂就問,這很好,強似不懂裝懂。仙骨為命指的是一個很重要的關卡,築基。」

    景樞道:「這個我倒是聽說過。」

    程鈞道:「這般重要的事情,你自然聽說過。只是我想你師父大概不會跟你多提,因為他自己也不是築基修士,而且也絕對不能築基。倘若他築基了,別說這道觀級別要往上提升,就是那老妖道上門,這勝負也會易手。」

    景樞道:「我師父……為什麼不能築基?」

    程鈞道:「你可知道『一分煉氣,三分入道,六分築基』這句話?」

    景樞道:「是啊,那說的是咱們修道界的仙骨資質。」

    程鈞道:「仙骨是練氣的憑依。倘若沒有仙骨,就不能留住真氣,因此一分仙骨才可以練氣。而仙骨太少,則不能承受天地靈氣的沖刷,打不開靈竅,不能從外面接引靈氣,至少也要三分仙骨才行。所以說三分入道。而築基,必須要六分仙骨。」

    景樞道:「那是為什麼?」

    程鈞道:「因為築基最重要的是築成道體,道體是由仙骨支撐的,不同數目、屬性的仙骨可以排列組合成為各種道體,但是最簡單的道體,也需要六分仙骨。倘若不到六分仙骨,築不成道體,終身不能踏入築基的門檻。」

    景樞聞言,猶豫了一下,忐忑的問道:「那……我是幾分仙骨?」

    程鈞亦是猶豫了一瞬間,若按照仙骨論的說法,將羅睺、計都仙骨算入,他應當是八分,不過在現在,程鈞還不打算暴露這張底牌,因此採用了傳統的說法,道:「你是六分。」

    景樞鬆了一口氣,露出笑容。

    程鈞道:「正因為你能夠築基,鳴升道友才會迫不及待的把你確立為下一代觀主吧。畢競觀主的修為直接關係到道觀的等級。即使鶴羽觀是子孫觀,畢競地處偏遠,選擇的範圍不多,能夠找到六分仙骨的弟子也不容易。要知道道門有專門的體系,六分仙骨以上的,十之八九都會收攏入道宮和道派的。」

    景樞道:「道宮、道派和我們有什麼區別?」

    程鈞道:「從大的劃分上,是沒有什麼區別的。只要入了道牒,都算是道門嫡傳弟子。在道門的範圍內,享受的權利應該是一個層次的。但是現實中畢竟有了區別。簡單的來說吧,紫霄宮總督天下道門,那是所有道門組織的頭領,別無分號。我們一般所說的道宮,就是專門指的是紫霄宮。」

    景樞追問道:「既然他們是老大,道宮的弟子比我們要高麼?」

    程鈞微微瞥了一下嘴,近乎冷笑道:「不止比你們高,只要是在道門中的弟子,沒有比道宮弟子地位更高的。」他只是客居道門,並沒有什麼代入感,因此說起來,也只是「你們」。

    景樞道:「那麼道派呢?也比我們高?」

    程鈞道:「那又不同。道門作為修士,卻是前所未有的組織森嚴。除了道宮高高在上之外,還分為入世和出世兩支。道觀作為道宮在地方的層層駐點,代表的是入世這一系。」

    景樞道:「我聽說過,範道城的守觀觀主還有朝廷的封號在呢。」

    程鈞道:「入世的一系,也就是道觀的系統,和朝廷密不可分。就組織上來說,各州、各城的守觀,為守觀服務的執事觀,單純在鄉野紮根的子孫觀,一層一層,互相統屬,形成一張大網。而提攜這張網的,就是在京師的道宮紫霄宮。」

    景樞呀道:「厲害!沒想到我們頭頂有這麼多祖宗在!我怎麼沒發覺呢?」

    程鈞道:「因為這裡是雲州。道門在盛天勢力太大,把散修壓抑的太厲害,故意劃出了一塊地方,將散修和其他勢力之中的刺頭兒都放進去,算是修了個籠子。雲州入世這一系的勢力相當薄弱,而且互相之間聯繫也不緊密,因此顯不出道門的特徵來。若在別處,誰要是敢打道觀的主意,誰就是瘋了。」若在別處,根本不可能出現觀主被人冒名頂替好幾年的事情,一層層的道觀互相守望,有一點風吹草動,一州的道觀都能知道。當然程鈞想要篡改出身,也沒那麼容易。

    景樞道:「那麼出世的一系,就是那些道派了?」

    程鈞道:「正是。那些在深山老林,人跡罕至的地位,或者成千上百,或者三十五十,建造洞府,修繕殿宇,餐風飲露,騰雲駕霧,好似話本裡說的陸地神仙一樣的那群人,就是道派了。」

    景樞忍不住露出憧憬之色,道:「我看這才是修士的樣子。」

    程鈞道:「看起來瀟灑,實際上都是一樣的。那些山裡面的修士也未必超脫到哪裡去。自然,他們受道門的管束少些,也沒有道觀這般層層上下。但是弟子的認證,門派的傳承,還有道門指派下來的任務,都是在道門控制下的。只有盡了義務之後,剩下的才是看起來很美的修士生活。」

    景樞難以理解,道:「道宮有這樣厲害?雖然如此,我聽說大山裡頭靈氣足,又有天材地寶,珍禽異獸,靈石靈礦,好修道吧?」

    程鈞笑道:「我問你,倘若你是道宮,一邊是深山裡各自為政的道派,一邊是麾下如臂使指的道觀,你要偏向哪個?」

    景樞想也不想道:「那自然是道觀。」

    程鈞大:「那就是了,你都知道怎麼選擇,難道道宮就不知道哪個才是嫡系嗎?道派雖然靠山吃山,但是道宮才真正掌握著天下的資源。不要小看天下百姓的供奉,一萬個老百姓裡面也就有一兩個修士,你一個人吃一萬人的供奉,怎麼能不寬裕?道派是時時要應付道宮的攤派,繳納貢品的。而道觀卻反而可以受到補貼,再加上許多只有在世俗界的道觀才能完成,完成還有獎賞,因此這其中的差距並沒那麼大。你去看大城中的守觀,規模宏偉,並不遜於山中大派。而道觀和道派為了爭勝,也是對立許久,幾次交鋒之中,道觀系統可並沒有落在下風。」

    景樞道:「補貼麼?我這些年怎麼一點都沒見到?」

    程鈞道:「所以說啊,這本帳是要記得的。等你去京城認證那道觀觀主,要把這十多年的債一起討回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7:02
第九十八章 法術之分

    景樞聞言驚喜道:「怎麼,他們會把鶴羽觀這十幾年的積蓄一起發下來?那有多少,夠不夠咱們養一池子仙鶴的?」

    程鈞道:「當然,別說一池子仙鶴,就是再蓋一座鶴羽觀,也是有的。討要的時候,需要一點點小技巧。到時候我送你去的時候告訴你。咱們不是吃虧的人。」

    景樞興奮的點點頭,又道:「我去紫霄宮,能見到道宮的頭頭嗎?」

    程鈞道:「那叫做宮主。嗯,見不見在兩可之間。按照道理說你也是正經道觀的觀主,繼承儀式上應當有拜謁的資格。但是道門的規矩,下級拜見上級有修為上的規則,一般只能向上拜見一個天地。就是說你是入道的修士,最多拜見一個元師,是沒有資格拜見真人的。而紫霄宮現任宮主,就是一位真人。」

    景樞道:「什麼元師,真人?」

    程鈞道:「嗯?這個你竟不知道麼,築基天地之後,可以稱為元師,精魂天地,則稱為真人呢。」

    景樞道:「那我入道境界呢?」

    程鈞道:「可以稱為『喂』或者是『你好』。」

    景樞抽搐了一下,道:「這麼說,我們是不入流的?」

    程鈞道:「你才剛剛修道幾年,就想入流?在盛天能夠入流的修士,也就一本冊頁就能記錄的過來。若是真人麼,反正一隻手大概能數的過來。除了道宮,只有幾個隱士的大門派可能擁有真人。你倘若修到了築基元師,至少也是一州一城守觀的觀主。若是成了真人,那麼道宮會將你收回紫霄宮,做一個高高在上的長老,而且還是數一數二的那種。真正的位高權重,能夠忤逆你的人就不多了。」

    景樞道:「他們數一數二的長老。比您怎麼樣?」

    程鈞想了想,道:「差不多吧。」

    景樞喜道:「差不多麼?」

    程鈞道:「是了,自然差不多。那些長老么,一個人打我十個,當然是輕而易舉,若是打我這樣的一百個,說不定就要費些精神。要是打我這樣的一千來個,嘿嘿,大概也能跑出來十個八個。就是一個也跑不了,累也把他累的夠嗆。」

    景樞臉色一垮,吐了吐舌頭,道:「您總是開我的玩笑。」

    程鈞道:「正如我剛才跟你說的,我才修道幾年?修道有快慢,但也要有個限度,我如今還差得遠呢……若給我個百年時光,就是他們十個上來打我一個,我也不費什麼精神。」

    景樞訝道:「您今年多大了?」

    程鈞略算了一下,道:「十五。」

    景樞噌的一下,跳了起來,道:「十五?您怎麼能十五呢?」

    程鈞被他問的有些想笑,道:「那你以為我多大?」

    景樞道:「說您一百五、一千五我也相信啊。我覺得您比我師父還要大上許多,叫您師叔我都覺得委屈,叫您師叔祖都不嫌多呢。」又仔細打量了一陣,道:「對了對了,我真傻了,您這麼面嫩,怎麼能那麼大年紀了呢。也就是做我哥哥的年紀嘛。」說著咂咂嘴,面上笑容顯得擴大了幾分,少了幾分敬畏,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程鈞難得的翻了個白眼,道:「你給我老實呆著。你知道什麼叫做學無先後,達者為師?別說我還比你年長,就是比你年紀小,只要聞道比你先,就有資格教導你。」

    景樞老老實實回答道:「是。」過了一會兒,又道:「您雖然是師叔,但在我心中和恩師是一樣的。您教我一手法術吧?」

    程鈞道:「我說過,你的修為不適宜現在學習法術——因為你是個孩子,我可以把我的話再重複一遍,沒有第三遍了。」說著臉色轉淡,雖然不見惱怒,但顯然不悅。

    景樞見他如此,不敢再說,低下頭去。程鈞念及他年幼,放緩了聲音道:「好吧,我來跟你解釋清楚。你以前在胎息境界,就得到過法術的傳授,因此認為現在學習法術沒什麼大不了的,是不是?」

    景樞被他說中了心思,他雖然尊重程鈞,但這件事上多少是不服的,道:「是。恩師在弟子八歲的時候,教授了我三樣法術。」

    程鈞道:「這三樣法術是什麼?」

    景樞道:「靈目術,輕身術還有搬運術。」

    程鈞道:「你不滿意是不是?」

    景樞咬了咬嘴唇,道:「恩師教授法術,我怎能不滿意?只是這三種法術沒有一種是可以對敵的,因此我對著那妖道束手無策。」

    程鈞道:「你師父做的是正途。我問你,法術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倒是有些大了,景樞想了一陣,道:「就是……招數?」

    程鈞笑道:「好吧,這麼說也沒錯。你說的招數,在武林當中,就是那些江湖人使用力氣的方式,與我們修士的法術是有些相通之處的——所謂的法術,就是我們修道士,使用靈氣的方式。」

    景樞「哦」了一聲,這回倒是有些懂了。

    程鈞道:「法術本身有兩種境界,入道法術,天道神通。而修道士有兩種使用法術的方式,用自身真氣加諸自身,在體內形成效果,或者用真氣引動天地靈氣,往外發出法術。也就是說,分的是內外兩種。」

    景樞道:「莫非是在加諸自身的叫做法術,往外放出的叫做神通?」

    程鈞道:「你善於思考,那很好。不過有點不對,無論神通還是法術,其實都有這兩種方法。神通和法術的分野並不在此。法術和神通用通俗的話說,根本就不是一個東西。法術內外是真氣和靈氣,而神通內外是法力和元氣。到了築基最後一步,化氣為精,轉為真人境界,一身真氣自然轉為法力,才能引動比靈氣精純百倍的天地元氣,才能使用神通。」

    景樞點點頭道:「那麼……」

    程鈞道:「其實很簡單。法術在內,不過就是個真氣迴圈的路線問題,但是要外放,卻是牽扯到真氣與靈氣的溝通。這一步是至關重要的,倘若第一次與天地靈氣溝通出了問題,不但法術要大打折扣,之後要花數年時間彌補,甚至一個不慎,要被靈氣反噬,輕則大損修為,重則走火入魔。這一步關節外面很少有人知道,許多散修或者無心,或者無奈,很輕率地就在修為不足的時候與外界靈氣溝通以釋放法術,最後內外不分,靈氣倒灌,真氣失了精純。到後來修為往往停滯不前。」

    景樞恍然道:「是了,師父交給我的法術,都是加強自身的內法術,因此不算要緊。」

    程鈞道:「是的。其實內法術雖然沒有隱患,但是我還是不讚成太早學習。因為佔用時間和精力,好在對於你來說,因為這四年修為停滯,把這三門法術打磨的非常精熟,那隱患就不提了。但是外放的法術,不到入道期三重,我是不會教授給你的。」

    景樞點點頭,他心思也很靈透,程鈞把話說開了,他便信服了,也就不再央磨。突然想起一件事,低聲問道:「師叔,我看沖和師兄會掌心雷這些法術,他是不是……將來也不好?」

    程鈞道:「這就是散修的苦處了,一是資訊少,不知道里面的關鍵,因此稀里糊塗練了下去。二來形勢比人強,就算明知道有害,也是不得不練習。你從小在道觀中生活,雖然經歷了許多曲折,也不會體會到那種終日奔波,居無定所的痛苦。散修連吃飯都要靠自己掙來,若無攻擊的本事,不一定哪天就膏於獸吻。」

    想了想,程鈞又道:「還有,這也是道門的手段。你知道十三太保的法術,十三太保之中八個一品道術。正是火攻術,水華術,木生術,金氣術,土流術。再加上掌心雷,護甲術,和靈目術。」

    景樞細思一遍,驚道:「怎麼全……全是外放的法術?」

    程鈞點頭道:「除了靈目術,全是外放的法術,道門這一招高明的很。就這般特意的引導,逼得散修不得不從小開始練習法術,又佔時間,又阻礙修為,因此散修之中格外難出人才。唉,其實十三太保之中,四個二品道術靜心術、石膚術,劍罡術,力士術,都是簡單好用的內法術。倘若跳過前面一品的,直接學習這四個二品的,反而能夠自保之餘,還不必受到阻礙。只是許多人被一品,二品的分野糊弄了,都以為二品必然比一品難學,又以為水火之術比巨力石膚神秘奧妙,享受那種被凡人敬仰的感覺,因此從一品起手,白白耽誤了自家修為。」

    景樞道:「你說一品二品這些劃分,本來就是道門弄出來的,是不是他們制定的時候,有意這樣劃出來誤導散修呢?」

    程鈞一怔,暗道:這孩子倒也靈透,道:「你說呢?」

    景樞打了個寒戰,道:「要是這樣,道門很厲害啊……也很壞啊。」

    程鈞道:「道門能穩坐修道界的天下這許多年,至今堅如磐石,厲害不必咱們評說。至於壞麼……倘若他不這麼壞,也就不這麼厲害了。好和壞是相對的,對某些人好就是對另一些人壞。這裡面的分別,你慢慢想,也就想明白了。不過有一件事你要明白,你現在站的地方,是道門的門內,你的身份是道觀的觀主,的的確確的道門嫡傳。所以即使你站在散修那一邊,也不可能會被認可。所以你要向著哪邊是不必考慮的事。」

    說著,程鈞拍了拍他,道:「去吧,兩年之內進入第三重我教導外放法術。倘若這兩年中,你還能進入入道的中期的門檻,我就教你煉丹術!」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7:03
第九十九章 兩年

    春去秋來,時光匆匆。少年弟子也漸漸成人了。

    這一年,又是一個冬天,天寒地凍。入冬以來,一連下來一個月的雪,山上的雪積了數尺厚,險些把鶴羽觀的山門堵了。

    程鈞已經在鶴羽觀安安穩穩度過了兩年春秋,身體的年齡也長到了十七歲。十七歲的少年,不但身材已經長高,臉上那種多少有些脂粉氣的秀美,也漸漸蛻變成了英俊,至少年少時被梨園刻意雕琢的姿態,已經完全消失了。

    兩年光陰,程鈞沒有費心多謀劃什麼,更沒有做出什麼值得一書的大事,他目前最需要的不是殫精竭慮,大展神威,而是找個地方踏踏實實的增長實力,尤其是解決了身份問題的後顧之憂之後。

    鶴羽觀就是這麼個好地方,獨居深山,背靠道城,離著世俗不遠不近,既清淨少打擾,需要買東西的時候,離著城鎮又不遠,天時地利都佔全,就程鈞現在來說,很難找到更合心意的地方。因此他也踏踏實實住了兩年。

    兩年時間,如果說有什麼建設,那就是把鶴羽觀這一畝三分地改建了一下。當初在萬馬寺,程鈞始終自持客居的身份,基本上不參與萬馬寺的改建,而在鶴羽觀就不同了。雖然鶴羽觀的觀主名義上是景樞,但實際上做主的人是程鈞。景樞也認可了程鈞的身份,而程鈞自己,則把這鶴羽觀當做自己重要的一份產業來打理。

    這種情況下,程鈞對鶴羽觀的改造已經持續了兩年,而且現在還在改造中。

    最重要的道觀主體,程鈞是沒有動的,因為道門的規制很嚴格,大體上的建築是不能改動的。況且鶴羽觀比起那些動輒數百年老道觀來說,還算比較新,建築大體上沒有損壞,只有被程鈞燒掉的幾間客房已經成了白地。程鈞在原址上重建了兩間小樓。

    在佈局上不更改,但是在程鈞這陣道宗師的主持下,這小小的鶴羽觀之中,至少布下了五六種陣法。其中既有道門規定的護觀大陣、道場陣、用以攻敵的小萬劍陣,也有日常實用的陣法,譬如促進修煉的聚靈陣,滋養靈草的地靈陣,替代火脈、支持煉丹、煉器的三昧玄火陣等等。這些陣法雖然都是簡易版,但是效力不同尋常。有程鈞這陣道的大師做主,對一個小道觀實在是太過奢侈,就是尋常的一城守觀也休想企及十一。

    有了這些陣法,鶴羽觀才真正算得上程鈞的地盤,對於一個浸淫陣法數百年的宗師來看,一個地方沒有陣法的保護,就跟一個人不穿衣服在街上裸奔一樣。而沒有程鈞親手佈置陣法的地方,怎麼可能是程鈞的地盤?

    當然,這鶴羽觀也是太小,程鈞的修為也是太弱,要知道前世巔峰的時候,程鈞憑藉陣法地利在準備充分的情況下,可以硬扛一個離開根本之地的大門派全部修士。

    在觀外,他也特意好好規劃一番。鶴羽觀名下本來有不少土地,其中大部分可以開墾靈園。程鈞選擇了最好的地種植靈草靈穀,種類搭配極盡合理,加上加強的地靈陣作用,靈草茁壯成長,形勢喜人。

    另外,程鈞還把已經廢棄的鶴塘整理出來,養殖了一些仙鶴、鷺鷥、鴻鵠之類的靈禽,他自己不善於照顧,就交給景樞這個老手,還有沖和幫忙。沖和在這方面倒是頗有天分,甚至比景樞更有天分,據程鈞來看,或許他有特殊的才能也說不定。

    這兩年中,程鈞在鶴羽觀過著隱士的生活,除了去範道城買賣一應的用品,整個鶴羽觀與世隔絕,沒有與任何人聯絡。當然,鶴羽觀本來也是如此,鳴升老道還在的時候,因為是鶴痴,一心撲在鶴上,毫不關心外物。到了老妖道時,為了怕露出破綻,只有尋找獵物的時候才將人引誘進觀。而程鈞更是沒有必要現在就與外界聯絡。

    他覺得還不到時候。

    按照道理,要建立一個穩固的根基地,就不能不與外部聯繫,人脈網路之類且不說,附近鄉民的支持基礎也不提,一個興旺的道觀不可能就這麼三個道士在。鶴羽觀是一清道觀,是按照三十個道士,另外加上數十道童的規格修建的。如今只住了三個人,顯得格外的冷清。

    但是程鈞現在還修為不足,手邊的資源也有限,而外面的世界又是道門如日中天的時候,無論從內部還是外部,現在都不是他向外界伸出觸角的好時機,如今他需要的是蟄伏。

    這種平淡如水的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來了。這兩年程鈞在修為上向前邁了一大步,終於跨越了入道期剩下的兩重境界,到了入道期九重的巔峰。

    滿打滿算,程鈞從重生到現在,也不過三年有餘,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算九靈竅全開的天才,也不敢說能修到入道的後期。而程鈞憑藉自己的經驗、陣法和些許氣運,獲得了數倍於天才的成就。

    這也沒什麼可得意的。讓一個大人和三歲小孩打架,打贏了也不露臉。更何況程鈞如今想要更進一步,卻也是不易。築基這一關,不但要耗費大量的資源,還有許多因素配合。以程鈞的資本,要這麼築成道體也不為難,但是他既然重生而來,就要做到最好。即使是九分仙骨才能築成的被人稱作第一道體的「三清道體」,也不放在他眼下。他心中選擇的那個道體,至少在當今天下,是獨一無二的。

    前世,他是在築基之後,才得到這個道體的傳承。那時他就知道,即使花費再大的代價,把自己原本的道體打碎了重新來過,也要選擇這個道體。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幹的。

    為了將自己的道基打散,他花費了上百年去找化道丹,為了重新築成道體,他又花了百年時間去重新來過,內裡外裡,兩百年時間讓他白白耗費。倘若多了那兩百年時光,不說直接白日飛昇,但至少他未必會在天台戰中落敗。

    當然,話又說回來了,若是沒有這兩百年時光的破而後立,他壓根沒有最後登上巔峰,參加天台戰的機會。

    而今,他是不會走這一段彎路的。築基,就要一蹴而就,築基之後,他小指一直沉睡著的秘密也會初步甦醒,那個時候,他的實力增加的何止十倍!

    只要在亂世來臨之前,踏過這個門檻,在即將拉開大幕的新舞臺上,他就有了渾水摸魚,甚至趁亂而起的資本。

    還有半年,再等幾個月的時間,景樞就年滿十六歲。趁著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可以出去活動活動,湊齊了該用的東西。等到景樞去京城接掌了鶴羽觀,他就可以準備閉關了。

    今天難得沒有下雪,籠罩在山間的雲霧散開,露出一輪朦朧的紅日。

    門一開,景樞進來,笑道:「師叔。今天天晴了。」

    程鈞「哦」了一聲,道:「天晴了。你要出去玩耍麼?」

    兩年時光,景樞也十五歲了,身材拔高了近一個頭,像個真正的少年人了。他算是極勤奮聰明的孩子,兩年時間,竟給他邁過了旋照的境界,進入了第四重,而且離著第五重也不過差些。若是不和程鈞比,這個進度就十分驚人了。

    兩年時間,兩人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景樞一身的本領都是程鈞親手傳授,師徒情誼自然十分深厚。程鈞眼見著景樞為人處事越來越成熟,心中也甚是欣慰,但在自己面前,景樞多少還是露出些孩子氣。

    景樞笑道:「是啊,我今天出去……」

    程鈞道:「你背後背著什麼?」

    景樞一怔,道:「寶劍啊。」

    程鈞一伸手,握住他背後的劍,倉啷一聲抽了出來。景樞想要躲閃,但程鈞出手如電,瞬間拔劍出鞘,道:「出去玩兒,帶著飛劍做什麼?你的御劍術練熟了嗎?」

    景樞進入了入道中期,按照程鈞給他的規劃,可以學習法術,但還是不該弄法器飛劍的。不過程鈞身邊的老魔有一日正好打出一把極適合景樞用的飛劍,程鈞就將御劍術教給他。特別囑咐,這御劍術是三品法術,需要大量的練習,斷斷不可胡亂使用,出去時帶著以前的青鋼劍防身即可。反正山裡也遇不到修士,一些豺狼虎豹,只要景樞寶劍到處,定然所向披靡。

    景樞見他發現了,不敢再嬉皮笑臉,老老實實道:「師叔,我想出去獵虎。」

    程鈞道:「獵虎?這兩年你虎狼熊豹也獵了不是一頭兩頭了,為什麼不見你帶飛劍出去?不說實話便算了。」說著淡淡的一笑,讓他出去。

    景樞見他雖然不曾發怒,但已有不悅之意,連忙道:「師叔,弟子不敢欺瞞,確實是去獵虎。只是今天這頭虎不用往常。前天弟子進山,見到有猛獸的腳印,雖然腳印和糞便是老虎不錯,但是尺寸卻有……」他比了一下尺寸,「尋常腳印的兩倍大小。」

    程鈞道:「哦,那是大老虎嘛。」

    景樞不知道他是說笑還是惱怒,嚥了口吐沫,道:「不止如此,我丈量了它步子間的距離,發現它腳印甚淺,步距卻大,推算它的速度,有尋常老虎的三倍以上。我想這樣的怪物,肯定不會是尋常老虎,說不定便是一隻妖獸。」

    程鈞道:「你膽子不小,知道是妖獸居然還敢去尋。你可知道憑你的境界,能對敵的妖獸可是有限的。」

    景樞低頭道:「是。但是您說過,真正厲害的妖獸都在深山老林,這裡是沒有的。我猜它多半隻是一隻剛剛進入妖獸的異種,因此大著膽子……」

    程鈞搖頭道:「你膽子太大。」

    景樞閉上嘴,程鈞又問道:「腳印離這裡遠麼?」

    景樞道:「不遠——也就只有二三十里。」

    程鈞略一思忖,道:「那就走吧。」

    景樞大喜,正要道謝,就見程鈞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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