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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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04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45
第六十章 奇計

 那道人臉頰消瘦蒼白,神色卻是胸有成竹,走上前來,道:「大寶道友,我們在這裡,你是跑不掉了,我勸你放棄掙扎吧。倘若你再另生枝節,徒然害了道友和大方和尚一干人等的性命。」

 那少年眉毛一挑,道:「就是你麼,這群有眼無珠的蠢貨的頭子?」

 那道人冷笑道:「大寶道友,你不聽我良言相勸,就要你後悔莫及。你不如老老實實配合我們,找出大方和尚的下……」

 那少年沒容他繼續說話,直接道:「別廢話,對我無禮,就該死。這裡不是打架的所在,跟我來吧,換個地方了結你。」說著一提韁繩,白馬四蹄如飛,如一陣閃電一般衝入樹林,只留下一道白影。

 那道人臉上冒出一層青氣,顯然是惱了,喝道:「你跑到天邊去,就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麼?」也不騎馬,腳下發力,如一溜輕煙狂追而去,速度竟不遜於奔馬。

 後面那大漢在馬上嘆了一口氣,回頭道:「這是我家二公子,可不是什麼大寶和尚。你們惹了他,可是……唉唉,自求多福吧。」說著一提馬,跟著兩人飛奔而去。

 小和尚跟著眾人在門洞中躲著看,心中暗道:真有意思,那人和程師叔長得這麼像,被認錯了也是倒楣,也虧了他出來,叫我看見了敵人的模樣。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被牽累死?最好他是一個高手,將這群賊道人斬盡殺絕,省了我們一番手腳。

 既然三人已經走了,小和尚順著人流進城,裝模作樣的逛了一會兒街,直接回到了店舖裡。

 進了門,只見程鈞坐在床上,正在埋頭翻看一本冊頁。

 小和尚進門,程鈞也不抬頭,只問道:「回來了?咱們的懸賞貼出來了?」

 小和尚道:「貼出來了,和外面三個人的賞格一樣,我五十兩,你五百兩。現在滿城都貼滿了。」

 程鈞微哂道:「倒也麻煩。」

 小和尚道:「外面滿城風雨,咱們又成了見不得光的人,也不知道咱們要這麼打探多久才能得知大方禪師的消息。對了,我還看見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在城門口我遇到一個人,長的和你一模一樣。」說著將城門口的事情簡略的說了,道:「你當時沒看見,乍一看,就跟你照鏡子一樣的,仔細看的話……」突然咦了一聲。

 程鈞道:「怎麼了?」

 小和尚道:「我只覺得當時看他與你臉型有些差別,但是眉眼應該是一樣的,但是這麼看來,卻總覺得又有點不同,也不是長得不同,但就是有些奇怪,感覺不一樣……」

 程鈞沉吟道:「你說他是個貴公子?那麼……」伸手輕輕按住兩邊太陽穴,往上一提,眉毛登時倒豎,眼睛睜大,一股驕傲狠戾之色驟然升起。

 小和尚「啊!」的一聲驚叫——這時候的程鈞,和外面那個少年,才真像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

 程鈞見他驚訝,突然放聲大笑,若是如此,那還真是一模一樣,程鈞當年真正年少的時候,就是這幅神態。

 笑了一陣,只笑得小和尚莫名其妙,程鈞才收住,道:「世上的人多有相似,那也是造化奇妙,與我們無關。不必理他。」又沉吟道:「你見到的道士,穿著什麼顏色的道袍?」

 小和尚道:「那種藍色的,一體藍色,深藍色的。」

 程鈞手中一展,一道光浮現出了,顏色湛藍,道:「是這種顏色麼?」

 小和尚搖頭,程鈞變了兩種顏色,小和尚都搖頭,道:「不是這個顏色。」

 程鈞道:「果然是個散修,這樣麻煩就少了。」

 小和尚道:「那個……那個和你長得一樣的人,似乎袍子上繡著一道符,就是你第二次變幻的顏色。」

 程鈞點了點頭,道:「那麼,他倒是個道門的再傳弟子,只是俗家居士之身。這散修也是可以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跟再傳弟子動手。嗯,他說要憑藉大寶和尚找到大方和尚的下落,是不是?」

 小和尚道:「正是,看來大方和尚還沒落入敵手,咱們又知道了敵手是誰,本來是好事。只是咱們不知道如何尋找大方和尚。」

 程鈞皺眉道:「慧山把咱們的相貌交了出去,還掛成了榜文張貼在外,造了極大的麻煩。那大方和尚十分熟悉大寶和尚,若是派人去看榜文,自然知道我和大寶和尚全不相似,也是個冒牌的貨色,定然以為咱們是敵人放出來試探他們的,說不定反而藏得更深。我本來想換了大寶和尚的原貌出去轉轉,最好讓他們聯繫咱們,沒想到如今出了這麼大差錯,就是咱們主動聯繫,也會被認為是陰謀。」

 小和尚道:「是啊。說不定他們知道無望,就這麼離開郡城,去深山躲避也不一定。反正城裡盤查的也不見得多嚴格。」

 程鈞道:「那倒未必,深山不如郡城安全。散修和官府很難合作無間。若是鬧大了,郡城裡的守觀會出面的。我現在就在研究大寶師兄的筆記,只盼他能多記載一些有關大方和尚的事情,找到線索能夠聯繫上他們。」

 小和尚關切道:「找到線索了麼?」

 程鈞道:「提到大方和尚的文字倒也不少,但沒什麼出奇。那大方和尚乃是大寶和尚的義兄……」

 小和尚愕然道:「他們都是和尚啊,方外之人,怎麼會拜把子?」

 程鈞道:「那有什麼干係?和尚拜把子有什麼稀罕,和尚娶媳婦我也不是見了一個兩個。他們一次拜了三個人,第三個人是個老道,叫做大雲道人。大寶和尚對這個義弟沒怎麼描述,但對於大方和尚描述甚多,稱讚他是一個佛法高深,修為不凡的高僧。也有兩人許多交談,大多是辯禪機,說佛法的記錄。」

 小和尚聞言,感興趣道:「說得什麼?」

 程鈞道:「佛法之事,我是一知半解。我也看不太懂,你若感興趣一會兒拿去看。其他就是大寶和尚與大方和尚如何吃喝遊方,再沒什麼。」又道:「倒是出現了幾個地名,或許有同豐郡城之內的,倘若此地果然有他們的故地,說不定就是線索的所在。」說著指了幾個冊頁中提到的名字。

 小和尚道:「我們一個個去找麼?想想真頭疼,咱們畢竟人生地不熟,比之那群惡人也不多知道些什麼,他們都找不到,我們也很難啊。要不然還是想個辦法引起他們的注意,讓他們來找我們吧?」

 程鈞道:「那個自然。說來是我失策了,早知道如此,就該往慧山腦子裡附一個咒印,讓他誤以為大寶和尚是原本的模樣,這樣少了我許多事情。唉,神魂刻印的法術,也要到精魂期才能用,我想這個也是枉然。既然他們不來找咱們,咱們還是要通知他們。嗯,這麼辦,只好玩一個大的,那群惡人用懸賞佈告來抓咱們,這倒是一條不錯的方法。咱們也有樣學樣,也弄他一百張佈告貼出去。」

 小和尚道:「你要寫明自己的來意,讓大方禪師他們循著線索來找我們?好是好,可是若是暗語被敵人破解了,咱們不就危險了麼?」

 程鈞道:「誰說我要指路,我不懂他們的暗語,沒法和他們對話。要是自己寫些暗示,誰知道幾個老和尚腦筋怎麼樣?若是是三個糊塗鬼,等那邊破解了暗號打上門來,他們還不知道東南西北呢。我要——告狀。」

 小和尚愕然,道:「告狀?向朝廷?」

 程鈞道:「差不多。這是只有有王法的地方,才能用的方法,那可是盛天的特色,咱們也用一把。明天我來處理這件事,你拿著大和尚生前的信物去這幾個地方找找,來一個雙管齊下。」

 ……

 「砰」的一聲,死屍栽倒,一團火焰蒸騰而起,將那道人的屍身裹住,眨眼之間已經化為一團焦炭。

 站在身前那俊美少年眉毛斜挑,冷聲道:「何叔叔,我自去收拾這蠢貨,你何必替我出手?」

 那中年人心中苦笑,自然不能說:我看你不見得佔上風,怕傷了你,因此才出手。只是岔開話題,道,「二公子,今天的事還是有些奇怪。他們必定是認錯了人,咱們這一場風波,惹的好沒來由。」

 那二公子道:「沒來由有什麼干係,有了結就罷了。就算他們認錯了人,但總歸是對我大呼小叫如此無禮,難道就算了不成麼?」

 那中年人知道他的脾氣,暗自嘆了一口氣,道:「人殺了也就罷了,反正不過是個散修。只是他死之前,發了一支求救的符咒,我沒能給攔截下來。他既然可以求援,說不定還有後患未曾解決。」

 那二公子聞言冷笑一聲,翻身上馬,一揮馬鞭子,發出「啪」的一聲急響,道:「不管是誰,只要是還有敢為這個蠢貨出頭的,只管來雲州找我程錚吧。」說著一撥馬頭,打馬飛奔而去。

 那中年人嘆了一口氣,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那道人的屍首被燒成一團灰燼,清理了現場的痕跡,這才上馬追趕那少年而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47
第六十一章 鳴冤

    第二天,天氣晴朗,日頭初升,城裡的買賣人陸續起床,走出家門。

    剛出家門,無論東南西北城的人,都看見離家最近的坊門上,高高懸掛著一大張告示,告示是用大幅的黃表紙與硃砂寫的,黃底紅字,甚是顯眼。

    如此神蹟,自然不免有人好奇,於是告示下面圍了一圈一圈的人。早過去的在前面,後面的人不知道里面是什麼,但看著有這麼多人圍觀,這好奇心就上來了,越發要往裡面擠。因此人是越來越多,烏壓壓的一片,隔幾條街就有這麼一處勝景。

    這些人堆,又數那郡城最寬敞的大街上放告牌上的告示最惹眼,圍著的人最多,指點吵鬧之聲不絕於耳。

    不說那些在外面伸著脖子的人,擠進去的人,也未必能看得出熱鬧,畢竟是一張告示,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尋常老百姓識字不多,能看懂的沒幾個人,不免互相詢問,道:「這位先生,這上面寫的是什麼?尋人的還是懸賞的?」

    旁邊那人識得幾個字,搖頭晃腦道:「別忙,我看看,上面寫著:啟狀——」

    問的那人一愣,道:「這怎麼又改啟狀了?」

    旁人道:「好像不是尋人的,是告狀的。」

    那人奇道:「既然是申冤的,怎麼不見那個大大的『冤『字?尋常在街上貼的鳴冤狀子都這麼寫,我也看得熟了,他若早寫了冤枉,我早就知道他是什麼了。這是申什麼冤?殺人案還是姦情?」

    旁人道:「這個麼,好像有點不尋常。啟狀,今有賊道人……」剛剛讀了兩個詞,突然聽到一聲爆喝:「閃開了!」

    人群中一陣大亂,圍在最前頭的幾個人被人扒拉開,一個下人打扮的漢子排開眾人,進了最裡圈,一伸手就把那告示撕了下來,喝道:「都散開了,大清早的幹什麼?有時間做正事去,別東看西看、伸頭伸腦的,仔細將你們都抓起來。」

    雖然他說得兇狠,但他一副大宅門豪奴的作派,倒沒幾個人敢反對,任由他帶著告示出去。那人走出人群,來到街上一騎馬前面,道:「小姐,這是那胡言亂語的告示。」

    眾人隨著他的去處看去,都是眼前一亮,只見街上那匹棗紅馬上騎乘一名少女,最多十三四歲年紀,穿著大紅色的騎馬裝,越發映襯著白生生一張小臉晶瑩如玉,正是個絕色的美人。那少女也不看那漢子,道:「既然拿到了,打開來,唸。」聲音清脆中帶著幾分威儀。

    那漢子面露難色,道:「小姐,這上面有很多無禮言語……」

    那少女冷笑道:「那也未必嚇得到我。唸,大聲地唸出來,這些人都等著聽呢,有人敢寫,你怎麼不敢唸?」

    那漢子躬身道:「是。」展開來大聲念道:「啟狀——今有賊道人,大膽行兇,犯下大罪數莊。燒殺佛寺,趕殺佛修,毀我道門清譽,汙名播於遠近。其罪一,閉塞守觀耳目,矇騙朝廷郡府,私自勾結綠林匪徒,動我道門根基,魚肉橫行鄉里;其罪二,以下犯上,以散修之身僭越傳人,亂我道門綱紀,大禍起於頃刻;其罪三,藏頭露尾,策劃於暗示,致使守觀數日不察,必為上峰所責,顯犯誣連搆陷之罪;其罪四,種種大惡大謬,非十惡不赦之人所不能犯。懇請郡守屬觀明察嚴辦,清理道界門戶,倘有種種顧慮一時難以結清,上有青天道祖,下有后土人皇,非上報天聽乃至紫霄宮不足以換世間太平,以正視聽!」

    他一口氣唸完,額頭上冷汗淋漓,聲音雖然還算穩定,但握住告示的手忍不住微微發抖,唸到最後一句呼了一口氣,暗道:好厲害。

    那少女端坐馬上,聽著狀上所述,一字一句,十分認真,聽完了微微點頭冷笑,道:「好,條理分明,層層加碼,好一張五毒攻心的刁狀。這個狀紙,我接了。」伸手一樣,馬鞭子捲了下來,將狀紙捲起抄在手中,一提馬韁繩,喝道:「駕——」縱馬如飛,跑得遠了。

    人群裡,一個容貌呆板的少年轉過頭,對另一個少年低聲吩咐道:「火燒的差不多了,一會兒你帶著信物先去松鶴樓,看看有沒有接頭的。你自己估量著,若不能對上禪機,千萬不可冒認。有危險就用我給你的符籙逃走。」

    另一個少年點頭,又道:「你呢?」

    那少年指指那少女去的方向,道:「我去這邊看看。」

    另一個少年道:「她的馬快,你跟得上麼?」

    那少年淡笑道:「沒關係,我又不必追著她的馬屁股吃灰,我去守觀堵她,至不濟在郡守府也能看見她。好不容易炮製出這個東西,我得看看官面上怎麼處理。」

    那少女一路奔行,果然往守觀方向去。

    這時盛天全國崇道,朝廷和道門關係密切,不但朝廷尊道門為國教,冊封掌教為天師,對於一般道門修士也有幾級冊封。縱然沒有冊封的道士,只要在道牒上記錄下道門傳人的名分,都有奉養。更有甚者,每一座郡城以上的城鎮,或者相應的轄區,都有鎮守的道觀,冊封的仙師,成為守觀和守觀道人。這道觀仙師和地方官員一樣,職責所在,守牧一方,只不過管轄的是一方修道界而已。任何轄區內的修士,都受守觀轄制,若有違逆,自有道門的律條在,那是嚴懲不貸的。若論權威,實是不遜於朝廷。

    這同豐郡城雖然不算什麼大城,也是正式的郡城,也在道門勢力範圍當中,自然也有一方守觀。那守觀名位清平觀,正在城東,與郡守府遙遙相對。不同於郡守府有兵丁把守,清平觀中一片冷清,門口別說人,連只烏鴉都沒有。

    這時,一陣馬蹄聲急響,一團紅影撲面而來,正是那少女。那少女到了道觀,飛躍下馬,喝道:「開門,開門。」聲音清亮,遠遠傳入道觀牆中。要知道這清平觀就是郡守來了,也要低聲細語,偏偏這少女毫無顧忌,一疊聲喊了出去。

    觀門一開,兩個童子從門中趕了出去,叫道:「馮小姐來了,快裡面請。」

    馮小姐隨手把馬韁扔給童子,跳下馬來,道:「金師叔在不在?」

    其中一個童子道:「在,小姐來的真巧了,觀主大人正準備出門。」

    馮小姐一怔,道:「出門,要去哪裡?」

    那童子笑道:「小姐去哪裡,觀主自然也去哪裡。」

    馮小姐聞言也笑道:「好極了,我就說金師叔絕不會置之不理。金師叔也要去和郡守要人麼?」

    只聽得一人朗聲笑道:「馮師侄來的好巧啊。」只見裡面走出一個身穿八卦衣的老道,微微有些發福,笑得慈眉善目,觀之可親。

    馮小姐行了一禮,道:「金師叔,侄女拜見。如今街面上亂的很,竟然有人拿咱們守觀說事。您也坐不住了麼?」

    那金師叔點點頭,道:「咱們路上說。」一面說,一面邁步出了道觀。馮小姐跟在後面,手中牽過馬韁繩,因為金師叔是老道,並不騎馬,那馮小姐自承晚輩,也只牽著馬不騎,跟著他一路慢慢的走。低聲道:「金師叔,今天的事情透著詭異。」

    那金師叔差點笑出來——這不是廢話麼,一覺睡醒,滿天滿地的告狀紙,口口聲聲指的是道門,這件事不說詭異,還能說尋常不成?忍住笑道:「這件事幕後主使很是厲害,不說措辭逼得我們不得不動,能在一夜之間將告貼貼滿全城,若不是有大勢力,就是有大法術。」

    馮小姐搖頭,道:「那人明明是求助我們主持公道。倘若他果然有大法術、大勢力,何必還求我們,早把那些賊道散修收拾了。這人嘴上很厲害,也敢想敢幹,但是現在的本領一定有限。」

    那金師叔暗中搖頭,嘴上卻道:「師侄看的不錯,或許此人手上並沒有什麼厲害處,但是嘴上確是厲害的很。這個人對於咱們道門將的很準,句句指向要害,還推出紫霄宮來,逼得咱們不得不出手,這一招乃是陽謀,煞是厲害。他說不定也是道門中人。然而咱們守觀雖然被他調動,這便宜卻也不是這麼好佔得。等我將他從暗地裡抓出來,也要叫他知道我道門的厲害。」

    馮小姐道:「那人是什麼目的暫且不談,我只說那夥賊道人果然太囂張了,咱們須不能再容他。他們燒了秦山寺,沒有知會咱們,事後補上孝敬,那也罷了。全城懸賞,堵了城門尋找那幾個和尚,總算沒有鬧得太大,咱們也睜一眼閉一眼。他為什麼,為什麼……」

    那金師叔嘴角一彎,道:「為什麼怎麼樣?」

    馮小姐咬了咬嘴唇不說,那金師叔道:「我替你說吧,他為什麼要冒犯程家的二公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馮小姐臉色一紅,道:「程二哥可是道門傳人,從城門出去,他們也敢阻攔,這分明是不把咱們守觀放在眼裡,須容他們不得。」

    那金師叔道:「這群人不算什麼,不過是看在……的面子上。大面上過得去罷了,我出面將他們趕走,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既然容不得,就不要放走一個人。」

    馮小姐眉毛一挑,道:「放心,這件事必然做的乾乾淨淨。」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59
第六十二章 鬼屋

   中午時分,清平觀的使者進了郡守府,不過半個時辰,就見一群兵丁出了府門,往長街而去,為首的乃是一個紅袍少女,在她身後跟著一個校尉,雖也是領兵之人,卻不敢和她並肩,落後一個馬身。

    等這群人馬開過去,一個人影從背後閃出來,喃喃道:「果然,告示一出,道門就先下手為強了。上去看看。」幾個縱躍,跟了上去,速度絲毫不遜於奔馬。

    那馬隊一路飛奔,一路穿城而過,到了城南一條小巷,那紅袍少女一馬當先,穿入巷中,停在一所大屋之前。

    只見她柳眉倒豎,鞭子在空中虛擊一下,喝道:「所有人聽著,把院子圍起來,裡面的人不要放走一個。」

    她身後那校尉暗中一皺眉,一是不滿那少女越俎代庖,替自己發號施令。指揮郡府所轄的兵丁,二來那少女的命令與自己太守暗中的指令不符。太守吩咐,不可逼迫太過,嚇唬一番,讓裡面的人驚走了便是了,這少女未免霸道。

    他剛要阻止,只見那少女轉頭,鳳眼一橫,瞪視過來,眼神淩厲,竟叫這個多曆戰陣的校尉打了個寒戰,一時不敢說話,心中暗道:「我糊塗了,連太守大人都不敢得罪他們道門的人,硬生生舍了這筆橫財,我多什麼事?」心中算計已定,當下目光移開,來了個默認。

    底下兵丁見校尉無反對的意思,當下轟的一聲散開,將這座大屋圍了個水洩不通。

    那校尉心中不滿,那少女馮宜真心中只有更加不滿,心中暗自惱怒道:這件事好沒有道理!在道觀裡金師叔說得好好的,既然已經鬧出了這樣的事,就不能留人口實。要將這夥賊人殺一個一個不留,方才顯得出我道門的公正。哪知道進了太守府,那太守一陣油嘴滑舌,竟說動了金師叔改了主意,拖延了這般時辰才叫我出來,又示意我不必斬盡殺絕。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要放人就別動手,要動手就別留情,生生做出這般上不上、下不下的荒唐事來,連我的臉面都丟盡了。罷了,今日放你們一馬,可是這件事我記在心裡了,將來有翻舊賬的時候。

    想到這裡,馮宜真揚聲道:「裡面人聽著,我給你們十個呼吸時間考慮。若是想要活命,有一個算一個扔下兵刃抱著頭走出來,我們定不要你們性命。十個呼吸之後,萬箭齊發,誰也別想活。」

    那校尉瞠目結舌,道:「馮仙師,咱……咱們沒帶著弓箭出來吧?」

    馮宜真冷笑道:「不過做個樣子。你打量我不知道麼,我和金師叔在太守府商量的時候,早就有人來這邊報信。那邊拖延了我們快一個時辰,這邊就是王八坑,也該爬乾淨了吧?分明是一座空屋,你管我怎麼喊叫?」

    那校尉又惱怒又尷尬,轉過頭去,心道:這女娃娃脾氣很壞,身份又大到惹不起。橫豎出完了差事有錢拿,我管她如何呢。

    果然十個呼吸之後,大屋之中寂靜無聲。馮宜真早知如此,冷笑兩聲,道:「開門。看有活的沒有。有的話給我綁出來,沒有的話,放火燒屋。」準知道里頭沒人,她也懶得進去搜查。

    士兵應諾了,分了幾對進去搜查。哪知道那屋門前後上了鎖,一時推不開。兵丁帶了兵刃,又砍又撞,把門強行打開,魚貫而入。

    馮宜真在旁邊看了,心中越發惱恨,暗道:臨走還不安生,做這樣的小手腳,可見是一堆刁頑之徒。

    過了一會兒,一個伍長跑出來,來到馮宜真和校尉面前,道:「啟稟長官,裡頭沒活人。」

    馮宜真早知如此,冷笑道:「那就罷了,收拾東西,燒了這狗窩,咱們走吧。」

    那伍長臉露古怪之色,道:「可是裡頭有死人。」

    馮宜真驚道:「怎麼說?」

    那伍長訥訥道:「裡頭有五個老道……都被人殺死在屋裡了。」

    馮宜真進了屋子,倒抽一口冷氣,不是屋中景象太慘,她雖然年少,但畢竟是修士,見了不少鮮血,多慘的東西料來嚇不住她,而是——太乾淨了。

    屋子裡面乾乾淨淨,如同家常的模樣,四個人正坐在桌邊,桌上還放著酒菜,一如平常,只是四個人坐得筆直,宛如雕塑,有一個還端著酒杯,手直直的戳在桌子上,姿態甚是僵硬怪異,早已氣絕多時。

    馮宜真見了四人的狀態,心中一寒,竟不敢多看,轉回頭問道:「他們四個怎麼死的,中了毒是不是?」若是中了毒,那這四人死的無聲無息,倒也說得過去。

    身後跟著的伍長道:「不是,我們也沒看到這四個道人身上有傷口,也沒有中毒的跡象。好像就是四個人這麼對坐,坐著坐著便失去了呼吸……」

    馮宜真倒退一步,壓住心中的不適,道:「你們檢查過了?」

    那伍長道:「是,小的派了一個敢死勇士,上去檢查過,確實死的無聲無息,只在他們背後發現了這個。」說著碰上一遝紙片,每張紙片只有手指頭長,也不像是一般的紙張,上面畫的彎彎曲曲,似乎是什麼符號。

    馮宜真取過來一看,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暗道:「原來是符籙咒死的。果然不是鬼怪!」再仔細一看那符籙,神色凝重起來。這符籙她並不認得,那也罷了,符籙雖然是道門的獨門手段,但畢竟道門分支甚多,萬年以來分化出來的符籙也有千萬種,她年紀還小,不認得也不出奇,從這符籙上的光芒看來,也不過區區一品符籙。

    但是令她難以置信的是,這符籙的筆劃,堪稱完美。一張符籙在手,只覺得不不似是道士畫就,就像是上天生成的一張符籙,被人偶得,帶入人家的一般。

    看了一陣,馮宜真才將目光移開,心中暗道:這可有些古怪,我沒見過這樣好的符籙,可是符籙不可能是魔門的手段,說不定還是我道門,甚至道宮中人出的手,回頭拿給師父看看去。她心中已經不信任清平觀的金師叔了,因此這幾張符籙得手,並沒有向金師叔求教的意思,轉頭道:「你說有五具屍首,剩下的一個在哪裡?」

    那伍長道:「在那邊。」指揮人將一具屍首搭了進來。

    只見那人和裡面的人一樣,死得十分安詳,身穿青衣羅帽,作下人打扮。馮宜真見了,也不在意,道:「想必是伺候的下人……咦?」她轉過頭,看向身後的校尉,見他露出詫異神色,道:「怎麼了,你認得他是不是?」

    那校尉神色閃爍,道:「這個……」

    馮宜真心思靈敏,略一思忖,道:「是了,這人是你的手下,太守的人是不是?他們果然早就勾結,還派了人……啊!」她驟然瞪圓了眼,盯著那校尉,道:「你們派來通風報信的,就是這個人,是不是?」

    那校尉被她說中,抵賴無用,只得點點頭。

    馮宜真心中一個念頭閃過,如同電光一般,剎那間想通了,怒道:「上當了!」

    那校尉被她神情嚇著,問道:「怎……怎麼了?馮小姐?」

    馮宜真又氣又惱,瞪了他一眼,道:「你別管。」心中卻是不住的翻騰,暗道:好厲害的傢伙,設下了連環計。我還道他滿大街張貼榜文,是為了逼我們道門與他做主,沒想到他一開始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裡。他只是為了逼出這幾個賊道的藏身之處。他必然知道,我們接到告示,就不能置之不理,必然找太守商量。太守跟我們面上敷衍,底下又會派出人來送信。他一開始就躲在太守府外頭,跟著報信的人順藤摸瓜,找到了這邊的藏身之處,立刻大開殺戒。好鬼的心思,好辣的手段!只是,倘若太守果斷丟卒保車,不派人報信,那又如何?

    略一思忖,就知道自己問的蠢了,倘若自己這邊果然雷厲風行,剿滅那群賊道,那人躲在暗處,豈不樂觀其成?說不定還躲在外面,等自己若有個疏忽,落下漏網之魚,他還要在外面補刀呢。

    總之除非自己這邊置若罔聞,只要一動,必然會牽動這邊道人的藏身之所,那這幾個人由暗轉明,丟掉性命是遲早的事。

    可笑自己一番行動,都落入那人的算計之中,好,好,好……

    她在心中連說幾個好字,已經怒髮衝冠,血湧上來,額頭突突亂跳。她雖然是女子,性格卻比男子更加潑辣,幾番思忖已經將那人記住了,不說深深記恨,也是惱怒非常,敢利用她馮宜真的人,世上還沒生出來呢。

    突然,馮宜真眉毛一動,手指一樣,一道細細的火光纏繞起來,她驟然抬頭,手指一彈,火光飛出,直直的衝向屋頂。

    「轟!」

    那火光不過手指粗細,威力卻大得驚人,落在屋頂,竟將屋子生生的炸出一個大洞來,屋子裡碎瓦紛飛,土屑飛揚,灰塵大的看不見人影。

    馮宜真腳下一頓,已經原地拔起數丈,從屋頂的窟窿裡飛出,飄飄然落在屋頂,手中一閃,紅色火扇法器持在手裡,喝道:「小賊,你膽大包天,還敢在這裡窺探,是要姑奶奶給你點厲害瞧瞧嗎?」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2
第六十三章 水火林風

    屋頂上,站著一個身材瘦高的道士,穿著一身藍色道袍,原本是赤手空拳,見那少女上來,刷的一聲,把長劍拔在手中。

    馮宜真本來篤定上面偷窺的,應當是幕後的那人,然而上來一看這人的打扮和修為,心中反而狐疑,暗道:此人修為不過爾爾,焉能無聲無息的殺了許多修士?要知道修士可以探查比自己弱或者和自己相仿的修士的修為,馮宜真一看之下,就知道此人就算不在自己之下,也絕不在自己之上,與心目中想像的人物相差太遠,問道:「你是哪頭的?是動手殺人的,還是這屋裡的漏網之魚?」

    那道士搖頭,道:「都不是,我是被害的。」

    馮宜真冷笑道:「哦,你是屋裡面那一夥兒的?你們這群人殺人無算,做了不知道多少惡事,就是如今給人殺了,也只配『活該』兩個字,還有臉說是被人害的?」

    那道士連連搖手,道:「不是,不是。我真是被人害的。貧道平生一個人也沒害過,我真的是受害的。」

    馮宜真皺眉,道:「你這人說話顛三倒四,不是好人。等我拿住了你,再問分明。著——」手中扇子一舉,順著風一扇,一團栲栳大的火球飛撲過去。

    那道士見了,大叫一聲,雖拿了長劍,並不敢招架,左手掐訣,青光一閃,一道水流盤旋著護在胸口。

    那火球來得迅速,飛撲而上,只聽嗤的一聲,落入書中,刺啦一聲,水流隨著火剎那間沸騰,不但未能阻礙一時,反而倒飛過去,撞向那道士。

    那道士怪叫一聲,舉劍往前一撩,那長劍忽的一聲,被火燒成了一段廢鐵,原來那長劍不過是一段凡鐵,縱然磨得十分鋒利,也只是凡間的利器,哪裡能阻礙法器的犀利。那道士哎呦一聲,往地下一滾,險險避過火球,起身來不敢戀戰,倒飛出去,拔腿就跑,在屋頂上一路狂奔,往城外面跑去。

    馮宜真見他逃得狼狽,心中驚疑,暗道:此人不但修為平平,打鬥也是不行,使用的不過是十三太保中的一品道術「水華術」,周身連一件法器也沒有,這樣的人如何能做幕後的黑手?要說他是這群賊道中人,卻也不像。罷了,這件事沒頭沒尾,我斷不能輕易放過,就是他果然不是黑手,也要問上一遭。

    想到這裡,馮宜真喝道:「好,我也嫌這城裡礙手礙腳,咱們出城去打。」持著火扇,在後面緊緊追趕。餘下那些兵丁只有遠遠望著她的背影,誰能多說?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城,來到郊外密林之中,那道士驟然轉過身,喝道:「住了,我和你素不相識,你苦苦相逼為什麼?」

    馮宜真冷笑道:「素不相識?你窺探我為什麼?剛才在路上,我就覺得不對,好像有個人在後面跟著,如今看來果然是你。如今那屋裡死了一屋子,可疑的人只有你一個,你說和你無關,叫我怎能相信?」

    那道人聞言,突然也是面露冷笑道:「你愛信不信。像你這樣混吃等死的道門大小姐,自然是想這麼便怎麼。在城裡我不敢觸你們的霉頭,你以為出了城我還怕你嗎?」

    馮宜真一怔,心中警兆大起,身子一偏,一道藍色光華擦身而過,刺啦一聲,射到身後的石頭上,那石頭便如水做的一樣,融化成一地石水。

    馮宜真大駭之下,自然躍後幾步,拉開距離,放開手中火扇,那火扇並不落地,泛起一絲光芒,浮在空中,擋在她身前。

    她定睛觀看,只見那道人面前也浮著一件法器,看形狀乃是一支柳條,柳條上露珠如珍珠一般滴溜溜打轉,靈氣十足,分明是一件水命的好法器,看品相不次於自己的離火扇,心中又氣又惱,道:「好啊,原來你果然不是一般散修,竟有這樣的身家法器。幕後黑手果然是你。」

    那道士道:「既然你認定是我,那還多說什麼?誰耐煩一而再再而三的對牛彈琴,你這樣的女人就欠著傢伙。去——」

    那柳條藍光大盛,在空中擺了一擺,柳葉上的露珠一個個彈了起來,夾帶著風聲,往馮宜真那邊砸去。那露珠離開柳條,越變越大,漸漸有拳頭大小,一個個團團轉起,在空中盤旋飛舞,藍光霍霍。

    馮宜真神色凝重,卻是並不害怕,她剛才吃了一驚,是因為沒想到這道士有這個底牌,但是既然知道了也就沒什麼可怕的。憑她的本領也不在乎一兩件法器,只是冷笑道:「來得好。」火扇扇起,呼呼呼三聲,飛出三朵火雲。那火雲一朵比一朵大,一朵比一朵嬌豔,三朵火雲同時綻開,剎那間,整個樹林都被染紅。

    露珠在空中盤旋,打在火雲之上,只聽劈劈啪啪的爆豆聲響起,一股股青煙從火雲上爆出,消失無蹤。那露珠本是由水凝成,水乃天下至柔之物,偏偏那露珠凝結不散,剛而有力,那火雲反而如同一團棉花,任由露珠翻滾擊打,數次險些被打散,竟然都緩了過來,再次圍攏。如此數次,露珠消耗大半,那火雲卻鮮豔如故,大佔上風。

    馮宜真冷笑道:「你有法器傍身,在散修中也算不錯了,可惜鬥法上終究是不通,竟把好好一件法器糟蹋成這個樣子。」

    那道士聞言,突然一伸手,把柳枝抄在手裡,連連搖擺,露珠如急雨一般,嘩啦啦的落下。只是這邊落下的露珠越來越小,開始好似嬰兒拳頭,最後只有小指頭大小,勝在又急又密,竟是如同一道洪流,衝開火雲。

    馮宜真自然看得真切,手中掐訣,那扇子在空中連連轉動,大朵大朵的火雲冒了出來,一共招出一十一朵,有先有後,伏在當前。樹林中哪還能見到天地,全是一片通紅,許多樹木耐不住高溫,自燃起來。一陣陣煙氣漸漸散發,空氣中只聽「劈啪」的燃燒聲。

    一口氣招出這許多火雲,馮宜真的臉色不由一白,心中暗道:以我的法力,再招出三朵也就到了極限,我何苦為他傷了身體?量他沒本事破我的火雲陣。

    那道士見了漫天漫地的火雲,心中也是打鼓,眼見露珠被火雲包圍,就要損失殆盡,心中又氣又急,暗道:說不得,就是拼著毀了這件法器,也要把你留在這裡。手中柳條一擺,這一回飛出去的不是露珠,而是上面的柳葉。

    只見柳葉根根如刀,脫離開柳枝後,激射而出,只留下數道模糊的綠影,比風還要迅疾。

    馮宜真暗笑道:我是火命,你用水命法器尚且不敵,反而換了木命上來,豈不找死?

    哪知道只聽呲呲數聲,數道綠影橫空而出,穿過紅雲,已經到了面門。馮宜真臉色陡變,張開嘴道:「去——」一道紅光噴出,一團蓮花大小的火焰燒向柳葉。

    那道士心中也不好受,那幾片柳葉看著不起眼,卻是他心血凝結,不然不能如此如臂使指,眼見那馮宜真口中噴火去燒,顧不得心口難受,手中掐訣,那柳葉向下斜穿,射中馮宜真的胸口。

    那道士心中一喜,剛一放鬆,就見馮宜真臉色不變,扇子也不要,手中一番,一道精光閃現,正是一把亮如秋水的匕首,腳下一點,如同利劍一般撲了過來。

    那道士大駭,來不及想馮宜真如何能夠毫髮無損,從腰中一抽,想把寶劍抽出來,卻忘了剛才那寶劍已經變為了廢鐵,這一把抽了一個空,他也是真急了,狠命一扯,把劍鞘連著衣袋一把扯了下來,擋在身前。

    馮宜真怒火沖頂,已經起了手刃此獠之心,目光中儘是恨意,身法快若奔雷,眨眼間到了近前,匕首狠狠地紮下。

    嗤的一聲,匕首與劍鞘相交,那匕首不是凡物,削鐵如泥,短短一頓,已經把劍鞘斷作兩截,馮宜真手中一送,眼見就要將那道士砍死在當場。

    只聽嗤的一聲,說不清是什麼響聲,彷彿就像是針落地般輕巧,馮宜真只覺得手中已一空,匕首已經不翼而飛,只有一隻小粉拳虛握著,在慣性的作用下打中了那道士的脖子。

    那道士一怔之下,飛起一腳,踹向馮宜真的腰間,卻覺得身子一輕,整個人往後飄了數尺,落在遠處。

    兩人驟然被人擺佈,又同時脫離了戰場,愣了一陣,同時反應過來,暗道:有人搞鬼!卻不知是哪一邊的?

    那道士轉過頭去,只見樹林中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穿僧袍的和尚,看來也就十五六歲,容貌俊美至極,心中一動,想起了這個人的來處,暗道:原來是他!

    卻聽馮宜真驚喜道:「程二哥!」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3
第六十四章 他是誰

    程鈞目光一閃,轉頭看向馮宜真。兩人對視一眼,馮宜真一怔,再看程鈞時,目光已經變了,道:「你……你不是程二哥,你是誰?」

    程鈞心中一轉念,道:「哦,你說的是那個跟我長得很像的人,他也姓程嗎?」

    馮宜真見了他的容貌,明知道這不是自己想的那個人,但畢竟太像,生不出惡感,道:「那是我程二哥,程錚。你與他倒也很像,不過長得……哼哼,不如他好。」

    就如同小和尚只見了程錚一面,就斷言程錚不如程鈞一樣,馮宜真自然也是心有偏向的,她總覺得程鈞是西貝貨,自然比不上她心中正品。仔細打量程鈞,馮宜真卻全然看不出他修為,心中一突,原本的好感化作十分忌憚。

    程鈞笑了笑,也不為這女孩子的話著惱,道:「你說錚,是不是這個字。」手中微微一指,一道淡淡的水流浮起,在空中化作一個「錚」字。

    錚這個音,用作人名的時候,確實有好幾種寫法,但是程鈞下意識的認為,就應該是這個字。

    馮宜真見了他這一下,心中吃驚道:這人好強大的控制力。明明就是十三太保一品水華術,他使出來就這麼靈敏——看來背後的就是他了,他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突然有一個厲害角色,還和二哥長得這樣像?如今我一個人孤身在外遇到他,那道士又可能是他一夥兒的,那麼可有點危險了……面上竟然還笑道:「嗯,就是這個字。」

    程鈞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原本心中的大事暫且拋開,一心一意的追道:「那程二公子,他是哪一家的人?」

    馮宜真心中愈發警醒,道:「你問這個幹什麼?」突然心中一動,道:「啊,太守跟我們說,那幫賊道敢對程二哥動手,只是認錯了人,難道就是認錯了你麼?」不等程鈞回答,又道:「原來如此,我早就知道他們通緝你,但一直沒想到你身上。我一直以為你和那幾個和尚一樣,是被他們攆著的弱小一方,沒想到你反而化被動為主動,當了幕後的黑手,倒是我疏忽了。哼,你是他們的對頭人,想必要得他們而後快。但是你一共只帶了一個人過來,就是通緝令上和你一起的那個小子。你們兩個自然找不到他們在哪裡,於是你就利用了我們道門。」

    程鈞笑了笑,露出讚賞神色。這姑娘雖然性子沖些,腦子並不慢。

    馮宜真怒笑道:「你利用那些告示將賊道一夥兒一一殺盡,也算達到了目的。好手段,既然你已經將人都殺乾淨了,為什麼還出來?偷偷躲著悶聲發大財不好麼?臨了還要壞了我的事,你是什麼意思?」

    程鈞笑道:「姑娘剛剛推測的件件都對,只有一件事不對。」

    馮宜真道:「有什麼不對?」

    程鈞道:「那些道人我並不認得,我也不是他們的對頭,他們認我做對頭我也沒辦法。」

    馮宜真道:「那些人不是你殺的?」

    程鈞道:「是我。」

    馮宜真哼了一聲,道:「你膽子不小,我們雖然有殺他們之意,也要顧及太守的面子,你一個……一個和尚,哪有那麼大本事?」她說到這裡,這才反應過來,道:「不對,你是個和尚?」剛剛她光顧著看程鈞的臉了,竟忘了注意程鈞那顆醒目的光頭,這時才反應過來,奇道:「你果然是個和尚?可是你剛剛明明用的是道門的水華術。哼,我知道了,倘若你是和尚,那麼你就是為了秦山寺那些僧人出頭,是也不是?」

    程鈞道:「為秦山寺的僧人出頭,也可以這麼說。不過我真正為的不是秦山寺,只是其中一個老禪師,就是被無辜牽連的大方禪師。我也並不是真和尚,乃是受一位跟大方禪師有故交的大師所托,暫時為他看護一座寺院、一個故人,這才暫時出家。等到事情完畢,我自然還還俗做我的居士。」

    馮宜真點點頭,心中暗道:果然還是道士。我料想他們佛門沒有這樣大的膽子偷我們道家的法術。只是他既然修道,那麼出家做和尚就算是一時權宜之計,畢竟也是自甘墮落。唉,別管他如何墮落,修為確實不弱——他既然解釋給我聽,那麼是不是也不存惡意?若是如此,我且先用話穩住他。

    馮宜真雖然嬌生慣養,但是並不愚蠢,暗自在稱量眼前情勢,面上不以為然,道:「你這個理由倒是新鮮。不過你雖然說出許多道理,但到街上撒帖子說我道門的壞話,又把我們利用了一番,促成了你的事情,這總是不錯的。清平觀在本地也薄有名聲,這一下給你毀了不少,你說怎麼辦?」

    程鈞道:「姑娘說呢?」

    馮宜真眼珠一轉,想出一個有趣的主意來,道:「你說官了,還是私了?」

    程鈞道:「什麼叫官了,什麼叫私了?」

    馮宜真道:「官了,我去稟告清平觀金師叔,他老人家如何處置,我不能置喙,你自己與他商量去吧。」

    程鈞笑道:「若是能夠通融,還請姑娘明說。」其實他官了私了無所謂,眼前的情況也並非馮宜真的小聰明能夠左右。程鈞已經達到目的,之後的事情全憑他心意,不想動手,拍屁股走人,量這邊郡守觀的手伸不到遠隔數百里的萬馬寺來,若想動手,就是真把馮宜真滅了口又有何難?只是他還不想發難,只順著馮宜真的話說下去。

    馮宜真道:「今日之事先罷了,往後我還要找回場子。」

    程鈞道:「姑娘要與我再打一場?」

    馮宜真道:「我不和你打,我要約下幫手和你打,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我程二哥。」

    程鈞一怔,本來馮宜真說什麼,他都不動心,答應不答應是一回事,卻休想叫他放在心上,但這一番建議竟令他真的心中一動,道:「你說程錚?他修為怎樣,比你如何?」

    馮宜真道:「程二哥雖然修為未必高過我,但他劍術驚人,不是你能想像的。你只說敢不敢?」

    程鈞道:「好。不過我要代替故人在萬馬寺出家,時間並不充裕,你若能等,兩年之內,我們可以打一次。」

    馮宜真道:「那也可以。兩年之內你若敢來,就到宏州上黨郡程家找他,若不敢來那也算了。」

    程鈞點頭道:「一言為定。」

    馮宜真與他擊掌立約,這才轉了回去。

    她奔走如飛,穿林而過,一直到了郡城裡,一口氣才出來,臉色發白,手心出汗,暗道:好險,剛剛九死一生。

    馮宜真臉色發白,不僅僅是因為和那道士鬥法消耗大,更是因為防備程鈞——她不是不諳世事一味耍刁蠻的大小姐,自然知道,剛剛程鈞出場的時候,場面就控制在程鈞手裡。

    那人是什麼人,是心機深沉,步步為營的幕後黑手,是毫不在乎殺了所有道士的煞星,是輕易把匕首從她手裡面抽出來,甚至沒有驚動她的高手,這樣的人一出來,她根本就沒有反抗的餘地。

    更可怕的是,那人與自己一下子就朝了相,倘若他不願意冒惹上道門這個大敵的危險,那麼把她滅口,那是最便宜的選擇。

    所以馮宜真苦苦思索脫身之計,終於靈機一動,給她想出一個法子——程鈞似乎對程錚有些關注。她提起程錚,還要主動代替程鈞聯繫他,就是為了把程鈞的念頭勾起來,叫他暫時用得上自己,不至於殺人滅口。

    這個計策雖然只是一兩句話,但其中風險也不小,若是她猜錯了程鈞的意思,或許提程錚,反而是自己的催命符。

    「這個人太可怕,不能叫他找到二哥哥。」馮宜真心中主意已定,「剛剛我故意說錯了二哥哥的住所,料那人在宏州找上十年八年,也休想找到程家。只是這件事最好跟二哥哥提上一提,這麼像的人,說不定是程二哥什麼親戚呢?若是二哥哥有什麼線索,也好掌握些許主動。」

    自始至終,她也沒想過清平觀金師叔,不知怎的,在馮宜真的心裡,已經把這件事情歸到「私事」裡面了。

    這女孩子——很機靈啊。

    程鈞笑了笑,馮宜真的緊張,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他,畢竟是幾百歲年紀,哪裡是小姑娘的小把戲可以騙過的?

    只是馮宜真在耍把戲,程鈞也不見得坦蕩,他自然知道,馮宜真把他的實力高估了。程鈞的修為,比馮宜真高些但也未必高到了哪裡去,倘若馮宜真有什麼高妙的保命絕招或者脫身遁術,說不定就能叫她跑了,若讓她進了城門找到守觀求援,那麼之後倒有些麻煩。能夠把那幾個道士殺個乾淨,一來出其不意,二來他有錢,符籙準備得多,符籙上的道行更高出常人想像,三來,也是老魔出手,纏住了幾個人的心魂,種種便利,才有了那一屋詭異的屍體。若非如此,程鈞以一敵五,不敗已經不易,焉能頃刻之間滅人滿門?

    只是這話不足為外人道。另外,馮宜真的提議也真令人動心。那個程錚身上,或許真有他兩世都不曾得到的東西。

    想到這裡,程鈞心中算計已定,宏州他未必要去,因為馮宜真未必說的是實話,但是既然知道了那孩子叫程錚,又知道他是道門再傳的俗家居士,那麼想要查起來也不為難。

    先將這件事放在一邊,程鈞轉過頭來,道:「終於見到道友了,找的我好苦。」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4
第六十五章 大雲道人

    那道士一直站在旁邊,剛開始狐疑,不知道這人和馮宜真是敵是友,到聽說程鈞解說自己這個「和尚」身份的由來,又提到了大方禪師,這才心中有數,不知想到了什麼,露出了複雜的神色。

    聽到程鈞跟自己打招呼,那道人遲疑了一下,道:「這位道友,請跟我這邊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森林,來到一處更加偏僻的空地,確認週遭並無其他人,那道人才開口道:「道友貴姓?」

    程鈞道:「在下程鈞。」將手中柳條遞了過去,道:「道友,這是你的法器。」那柳條剛剛落在一邊,程鈞順手撿了起來,這時還回去,有表示不欲為敵的意思。

    那道士接過柳條,神色稍稍緩和,再一看上面的柳葉已經落得差不多,這一件隨身的法器已經廢了大半,痛惜的神色溢於言表,嘆了一口氣,才道:「道友和我那兄長……大寶和尚是什麼關係?」

    程鈞心道:果然是他,他就是大寶和尚結義兄弟裡的老三,也是大方和尚的義弟。道:「我和大寶和尚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也有並肩戰鬥之誼,算得上患難之交。蒙他不棄,我受他臨終託付……」

    那道士聞言,臉色大變,上前一步抓住程鈞的手道:「你說什麼?臨終託付?大寶兄難道死了麼?」

    程鈞見他神色傷痛震驚出自真心,心中也放下心來,對他的身份更加確認,道:「大寶道友遭到了不幸,他……」

    那道士摀住臉,道:「怎麼連大寶兄也如此,當初結義的三兄弟,如今也只剩下我還是好好的……」

    這一回輪到程鈞變色,問道:「怎麼,大方道友他也……」若是如此,這一樁公案沒辦法了結,他也白做了許多工作,令人洩氣。

    那道士沉沉道:「大哥還在……也是遲一天早一天的事情了。他本來佛法高深,若無佛門自持定心的法門,如今早已支持不下去,我如今也急的無法可想。」他抓了抓髮髻,道:「我本來指望二哥前來,一來將眼前的危機解救,殺了那夥賊人。二來我們兄弟三人最後見上一面,說幾句話,把大哥的心願了了,也能叫大哥走的安心。哪知道如今也是空想。」

    程鈞道:「可惜,他們兄弟想的倒是一樣的。我也有大寶和尚留下的遺言,想要有事託付給大方和尚,如今也是不行了。」

    那道士唏噓一陣,起身來恭敬地行禮道:「多謝道友援手之恩。若無你出手,我區區修為定然抵不過那群賊道,也只有徒喚奈何。大哥臨死都不能見天日。」

    程鈞搖手道:「倒也沒有特意如此,只不過趕上了。若是不講他們殺了,也沒那麼容易見到道友。」

    其實馮宜真對於程鈞行動的猜測,大半是對的,發告示,引出那夥人的藏身地點確實不錯,不過程鈞真正的目的,不是為了殺人,只是為了引出大方和尚那一邊的人。

    告示一出,全城被鬧得動盪不安,只要大方和尚還有人在城裡,怎能不知曉?只要他們知道,程鈞既然出手殺人,定然不是那邊一夥兒的,是友非敵,就已經足夠了。願意拋開顧慮前來相見,那是最好不過,就算不能,至少別刻意躲藏,叫程鈞難找。

    殺了那群人,對程鈞本是可有可無,但總歸是動手的好,一是程鈞正好遇到了那群人聚在一起,毫無防備的機會,不下手覺得對不住這群蠢貨,二來就是嫌他們礙事,程鈞要領著小和尚光明正大託付大方和尚,有這麼一群人在外面叫囂,豈不礙手礙腳?就沖這個,他們也該死。

    至於那道人的出現,只能算是程鈞運氣比較好,他也並非篤定這一番大動干戈之後,可以直接接到大方和尚那邊的人,畢竟他不能肯定大方和尚身邊還有沒有能夠自由行動的修士在,倘若沒有,大方和尚自己又不方面出面,那聯繫到大方和尚就沒那麼快速了。

    今日能直接見到這道士,倒也是一件幸事。

    程鈞問道:「道友,還不知道怎麼稱呼?」

    那道士道:「貧道道號大雲,乃是一個遊方的散修。」

    程鈞心道:大寶、大雲、大方,你們到不愧是拜把子的兄弟。接著道:「大雲道友,既然大方道友尚在人世,能否見他一面?」

    大雲道士這時卻露出猶豫之色,道:「我相信道友絕非歹人,也知道道友和我二哥有很大交情。只是我大哥情況實在不好,倘若道友果然要見……這個,要是有二哥的信物在,那就更方便一點了。」他知道程鈞的修為本領在自己之上,不敢明著拒絕得罪他,但畢竟兄弟關心,也不敢就這麼帶人過去,因此還要再求證一番。

    程鈞笑了一下,也不在意,道:「大寶和尚有遺物留下,現在不在我手裡,我跟你去取。其實我雖與大寶和尚有交情,但也不是他最親近之人。大寶和尚尚有傳人留下,東西都在他那裡。」

    大雲道士驚喜道:「二哥還有傳人留下?是他新收的小弟子麼?快快,帶我去看看師侄。」

    程鈞道:「那我們回城,他在松鶴樓等著。」

    大雲道士道:「松鶴樓?」神色古怪,道,「師侄在松鶴樓,是偶然呢,還是你們……」

    程鈞道:「大寶和尚生前的手記裡,多次提到松鶴樓,我們來到此地,找不到線索,因此我們兵分兩路,我這邊鬧事,他那邊去松鶴樓碰運氣。」

    大雲道士道:「原來如此,道友真是慧眼如炬。那松鶴樓是我的產業。」兩人並肩往回走,大雲道人才道:「說來慚愧,我本是一個開酒樓的老闆,家裡世代經商,不說如何富足,也是衣食無憂。我小時候因緣巧合,入了道途。那時我什麼都不懂,在家順遂慣了,凡事都是隨心所欲。我傻乎乎的前去道觀求道,卻被拒之門外,說我的資質不足。」

    程鈞點頭,這大雲道人只有四分仙骨,加上只有程鈞能看出來的一分「計都」仙骨,依舊只有五分,並不能築基,自然也不在道門眼中。道門對於前來求道、毫無來歷又資質不足的散修向來霸道,大雲道人適才對馮宜真怒目而視,想必當初也受了不公正的待遇。

    大雲道士道:「我當時消沉了許久,心想修道不成還是回家開酒樓,混個豐衣足食一生罷了。當初大哥和二哥就是一起論禪的好友,又喜愛我松鶴樓做的菜,時常邊吃邊聊談論到深夜。我知道他們都是了不起的高人,本來不敢打擾,但當時心境猶豫不定,苦惱許久,大著膽子前去求教了幾次。哪知道得到了兩位兄長的盡心指導,漸漸地也修道入門。如此一來二去,還成了朋友。有一日醉酒之後,二哥提議我們幾個結為兄弟,也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厚顏高攀了。其實我是將兩位兄長視作師長的。」

    程鈞道:「原來如此。我見道友修為不差,雖然後進,也是不俗之人。」那大雲道士也有第五重的修為,看他年紀也就在三十多歲,散修有這樣的修為,也是不錯了。可見他仙骨雖然差,靈竅卻是通暢,修煉的速度並不慢。

    大雲道士搖頭道:「若無兄長們的指導,我哪有今日的修為?能不能入道還在兩說。唉,我剛剛有些許本領,兩位兄長都要離我而去,孤零零一個人修道還有什麼滋味?」

    兩人一起回到城裡,這時郡城居然十分平靜,絲毫沒有發生大案的騷動。更不必說什麼戒嚴了,彷彿那幾個道人就如同一縷青煙一樣,死了也就死了,沒什麼人關心。而程鈞貼的那些告示,不出意外的,也被剷除了個一乾二淨。

    兩人來到松鶴樓,卻不進入酒店,從側面來到後院,卻見一個家人過來,道:「東家,這個……有件事不好了。」

    大雲道人神色一變,道:「怎麼了?」他認得這家人乃是他的心腹,尋常是照顧大方和尚的,登時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那家人哭喪著臉道:「老禪師……歸天了。」

    大雲道人血一下子湧到了臉上,一把抓住那家人,怒喝道:「胡說八道,哪有這樣的事?不是說……不是說還有數日的功夫麼?」

    程鈞在一旁,也是皺眉——大方和尚在這當口死了,這叫人鬱悶,他這一番佈置安排也耗費不少力氣,難道就白做了不成?

    那家人道:「是啊,小人今日服侍老禪師,本來也是如平常一般,不見有什麼不好。哪知道老禪師身邊的廣元禪師聽到外面不平靜,遮擋了面目去前面轉了一轉,回來捧來一件東西,給老禪師看。老禪師一見,登時兩眼發光,連連咳嗽,說道:『快把那孩子叫進來』。」

    程鈞一聽,已經猜到了什麼,神色略有些不自然。

    大雲道人問道:「那之後怎樣?」

    那家人道:「廣元禪師引了一個小禪師進來,要見老禪師。小人說道,老禪師身體虛弱,不好見外客。廣元禪師卻道,這位小禪師,是……是二老禪師的弟子,是自家人,見見無妨。」

    這一回大雲道人也知道了緣由,長長嘆息一聲。

    那家人道:「哪知道那小禪師進去之後,我被老禪師趕出房來,連廣元禪師也不能留在裡面,就他們老小兩個在裡面說話。這一說就說了半個多時辰,我們在外面等著也十分著急。就在剛才,我聽到裡面有人哭道:『師父。』知道不好,衝進去一看,老禪師也就沒氣了。」

    大雲道人不知是該捶胸頓足,還是該欣慰,苦笑道:「罷了,我去見大哥的遺體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8
第六十六章 烏雲蓋頂

    程鈞跟著大雲道人進了後花園一座偏僻的小樓,一直進了最裡面的房間。只見裡面佈置的簡單而靜雅,床上正坐一位黑鬚老僧,合著雙目,雖在坐姿端正,寶相莊嚴,但也氣息全無,顯然已經歸天。另一個白鬚老僧盤膝坐在地上,正唸著經文。床頭坐著小和尚空忍,眼睛發直,看起來神色有些不對。

    大雲道人見到黑鬚老僧,搶上幾步試探他呼吸,觸手冰涼,果然去了多時,忍不住捶胸頓足,哭道:「大哥,你也去了。」

    程鈞皺眉,他是慣看生死的,對他來說,相對於死亡本身,更不願意看到親朋為死者哭泣送別的場面,但這樣難以避免。走到小和尚身邊,見他眼神渙散,與其說是傷心更不如說是麻木,簡單的安慰道:「節哀吧。」

    小和尚抬頭,道:「師叔,我是不是天煞孤星?」

    程鈞皺眉道:「這是怎麼說?」

    小和尚道:「我在繈褓中父母就雙亡。收養我的嬸娘在我七歲那年便去了。恩師將我帶到萬馬寺,想要給我剃度,卻是一病不起。太師叔祖千里迢迢回到萬馬寺,不過幾日命喪敵手,引我去見大方師父,卻又是一面而亡。他們不都是我剋死的麼?我的命硬,不能與人親近,誰親近我都要被害死……」

    程鈞皺眉道:「胡說八道。」

    突然,他心中咯噔一下,想起了一件事——小和尚,可是空忍啊。

    雖然後世的空忍成為骨魔,乃是老魔在背後操縱,但是空忍在後世殘忍好殺,惡貫滿盈,作下了許多令人髮指的慘事,難道全都是老魔唆使的麼?倘若他心境沒有破綻,也沒有那麼容易引誘。即使是入魔,也未必墮落至此。

    這個問題本來他早該想到,但是程鈞和小和尚了相處許久,只覺他除了比較聰明之外,人品還是很端正,性情也算不錯,沒有什麼令人警惕的跡象,因此沒想到那裡。現在看來,小和尚果然還有心結在。

    程鈞端詳小和尚,見他額角寬闊,五官方正,道:「我略通相術,你身帶福相,並非命硬之人,更無煞氣,與天煞孤星無緣。」略一思忖,道,「要說命硬,我才是真正命犯孤煞之人,從小到大沒有半個親近之人。你若是不信,不如出佛門入道門,我收你為徒,你試試你能不能克了我去。」

    他這句話一出口,大方道人本就是道士,自然沒什麼,那廣元禪師卻是低低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

    小和尚聞言,倒是露出一絲笑容,道:「謝謝師叔的好意,只是大方師父剛才已經正是為我剃度了。」

    程鈞道:「法名可是空忍?」

    小和尚道:「是。」說到此處,眉頭又皺了起來。低低道,「還交託了一件十分為難的事。」

    程鈞並不詢問那件事,反而問道:「大方禪師吩咐你什麼時候回元空下院了嗎?」

    小和尚搖頭搖頭,道:「他叫我回萬馬寺。等到皮囊境界圓滿之後,才能回元空下院。」

    程鈞哦了一聲,心中一動,道:「你過來。」

    將小和尚從屋里拉出來,出了屋子,來到偏僻處,仔細打量,道:「你如今的修為……已經皮囊境界上位了?」原來小和尚的修為陡然提升了一大截,身上竟有了佛修那種端嚴的氣息。

    佛家的境界比道家模糊很多,皮囊境界包括了道家的胎息和入道兩個境界,卻只分上中下位,皮囊境界上位大抵相當於道家入道後期。小和尚的境界,經比之程鈞如今還要略高一籌。

    倘若小和尚是道士,程鈞早就該看出他的修為,只因為佛門修為比較內斂,小和尚又是熟人,程鈞剛才竟一時沒察覺,現在一看吃驚不小,緊接著道:「大方禪師給你灌頂了?」

    小和尚黯然道:「是,若不是他老人家為我灌頂,我是絕不能有如今的修為。可是他老人家,卻因此……都是我的罪孽。」

    程鈞聞言,反而安心。他最怕那大方和尚死的倉促,又和大寶和尚一樣,丟下兩句遺言,留下一堆解決不了的問題。既然大方和尚是為小和尚灌頂而死,那麼死的不算突然,身後事自然已經有了安排,牽扯就少多了。點頭道:「若是他灌頂與你,那就是對你期望頗深了。我雖看不出他的修為,但你體內尚有餘力,只是未曾消化,假以時日再上一層樓。達到小圓滿的境界也是指日可待,修煉到圓滿境界也就是幾年的事。」突然他一皺眉,道:「他如此厚待,可是給你什麼任務了?」

    小和尚道:「是,我也沒想到,他……」

    他一句話沒說完,程鈞突然臉色一變,道:「你回屋。」輕輕一推他,往上一縱,已經上了屋頂。

    只見本來晴空萬里的天空上,突然飄了一朵黑雲,那黑雲也不大,去勢卻快,比乘了風的帆船還迅疾,眨眼已經從天邊飛到了城上空。

    程鈞一揮手,一隻靈巧的黑貓如幽靈一般落在地上,兩隻黃澄澄的貓眼往上瞧去,一人一貓俱不講話,都眼睜睜的盯著那雲頭。

    眼見那雲頭到了城中央,居然慢慢下降,降落的地方,正是那郡守府。

    直到烏雲完全沒入郡守府,程鈞才低下頭,目光幽冷,道:「怎麼樣,是你的後輩無疑吧?」

    那黑貓冷笑道:「什麼我的後輩,區區一個入魔後期的小魔修,也敢跟我攀親戚?看他的魔氣雜亂不純,想必也不是什麼正宗的出身。依我看,大概是佛宗魔修一路,那烏雲大概是一個魔蓮台幻化出來的分身。」

    程鈞道:「我聽說魔門佛宗近些年好生興旺,只看他們給入魔的弟子賜下法器,想必實力不弱。只是憑他什麼大魔門,也不該欺到盛天的腹地來,在道門眼皮子底下現身,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黑貓道:「那又如何?老夫當年坐在玄鏡山的山頭打他們掌門老牛鼻子的耳光,也沒有人拿我怎麼樣。」

    程鈞跟著冷笑道:「且不說你吹一萬年前的老牛,難以查證。就算是真的,你也別以為這裡還是當年當地。北國和焉支山隔著燕雲寶境,現在就是焉支山幾位魔主,也不能直到這邊來。嗯,想必是從北面來的。」說到這裡,神色一凝,身子一縱已經輕飄飄落到地上。

    程鈞顧不得其他,幾步走進屋子,就見大雲道人猶帶淚痕,道:「程道友,你來得正好,七日後我為大哥主持火化儀式,還請道友觀禮……」

    程鈞道:「收拾東西,準備走。」

    大雲道人懵了,道:「走,走什麼?」

    程鈞道:「路上再跟你說,走也不準確,咱們是逃跑。」

    大雲道人臉色一變,若是幾個月之前,被人沒頭沒腦說這麼一句,他定然不信,還要再追問,但是這一個月來躲躲藏藏,著實的鍛鍊人,竟叫他猶如驚弓之鳥,當下連忙站起,道:「我們……幾個人走?」

    程鈞道:「有危險的,我、你、小和尚,秦山寺裡還有幾位禪師?」

    大雲道人道:「還有廣華廣元兩位禪師。」

    程鈞道:「他們若能走,就帶他們走。若是不能,那就能走的走。」

    大雲道人神色一變,想問道:「已經到了這般危險的地步了?」沒問出來,道:「我的……我的產業……」

    程鈞道:「你有妻兒家小麼?」

    大雲道人搖頭,道:「我修煉專心,沒有家室。」

    程鈞道:「那就不必理會。咱們分成兩批,你和兩個禪師,我和小和尚,就在東邊山口匯合。你們這邊要化妝易容,輕裝簡行,你也是入道多年的修士,若是知道輕重,當迅速離開。」

    大雲道人「啊?啊!」幾聲,大概是被他嚇住了,竟然不能反對,奔向後樓。

    程鈞跟著進去,找到小和尚,道:「準備走吧,對頭人來了。」

    其實大雲道人是自己唬破了膽子,情勢也不見得逼的程鈞落荒而逃。只是當時秦山寺被燒了,程鈞選擇留在郡城作戰,無非是為了大方和尚那條線索不得不尋找,現在事情已經完結,正好又有不知深淺的魔修找上門來,他才懶得多做周旋,自然是走為上策。

    說是危險,程鈞也不能肯定這就是秦山寺的對頭。但他知道,魔修一來,郡城必亂,道門要是見了頭頂的烏雲都不動聲色,那也枉為盛天的修道主宰了。這一番惡鬥不可避免,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與其留在這裡前途未蔔,還不如早早撤離,對小和尚他們說對頭人來了,又把情形渲染得十分嚴重,不過是這麼說比較方便一點,他們配合的也會快速一點。

    這其中,小和尚是必須帶走的,其他人無所謂。

    小和尚臉色一變,道:「大方師父的遺體……」

    程鈞道:「去用乾坤袋收了,一刻鐘時間,咱們出發。」

    半刻鐘之後,松鶴樓後院,;兩批人分前後偷偷摸摸出了城門,過了一個時辰,城門下鎖,全城戒嚴。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9
第六十七章 鬼童子

   太守咬著牙盯著眼前的人,手指微微打顫,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氣的,道:「鬼童子,你們怎麼不守信約?說好了這邊的事情我只要給你們方便,多餘的事情你們不會做,也不會對外表明我們的關係,怎麼又跑來這裡?這是胡鬧麼?」

    他對面坐了一個小和尚,也就二十來歲年紀,穿一身墨色僧袍,乍一看,就是尋常的僧人,只是胸前掛的一串佛珠顆顆雪白,帶著一種溫潤的光澤,彷彿象牙,又彷彿骨頭所制,那僧人合十道:「阿彌陀佛,太守大人不要著急,小僧此來,也不過是向你打聽一件事,打聽完了我就走。」

    太守冷笑道:「走,你走得了嗎?你這般大張旗鼓駕著烏雲進我的郡守府,當守觀裡面的道士是瞎子麼?他們不管你們的事,本是礙著尊者的面子,但你們不知好歹,這麼挑戰道門的權威,他們豈能容你?這怕一會兒他們就要打到我郡守府裡來了。」

    那和尚淡淡道:「太守大人不必著急,我既然敢來,就有準備。」

    太守又氣又惱,道:「你有什麼準備?啊?」他臉色驟然變了,指著他道:「難不成你們尊者……要與道門開戰。」

    饒是那和尚一向冷峻,也不由得失笑,道:「大人想得太多了。我們尊者雖然神功無敵,但勢單力孤,怎能與道門為敵?再說,我們尊者的敵人在佛門,道門收容,就是有同仇敵愾之意,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與道門翻臉。」

    太守聞言,臉色稍霽,道:「這樣最好。那一會兒道門的人找過來,那要如何?」

    那和尚道:「阿彌陀佛,貧僧自有分寸。不必多說,我先問太守,我們派來的人,為何失敗了?」

    太守悻悻道:「他們行事不小心,被對頭人抓住了把柄,鬧了出來,道門不得已才下的手。你去問守觀吧。」原來馮宜真回來,並沒把詳細情況通知這邊的衙門,太守也是從校尉那裡聽到一二。明知道有其他勢力插手,但他深諳做官之法,講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若說是不明勢力所為,那僧人必然糾纏不休,還有後續的責任,索性一起推到道門身上,反正那尊者不敢跟道門翻臉,也就牽扯不到自己身上。

    那和尚沉吟道:「秦山寺果然有高人?好歹也是佛修一脈,和尚居然敢向道門求援,也真虧他們有這樣的膽子,有這樣的臉皮。」又道,「我聽說在道門動手前一天,有人在城門口鬧事,殺了我們派去的人,有沒有這件事?」

    那太守怔了一怔,才想到這件事,道:「倒是有人在城門口鬧事。」心道:那不是你們的人在鬧事麼?

    那和尚道:「對了,就是他,他不是守觀的人吧?他是哪裡人?什麼身份?」

    那太守道:「那人?那人你也動不得,他也是道門居士的世家子弟,家裡世襲的道門再傳弟子,你若不敢動道門,問他也是枉然。」

    那和尚道:「動不動他是我們的事,你只說個名字,便沒你的事了。」

    那太守心道:那小子傲氣淩人,比守觀那些道士還討厭。分明是饅頭拍扁了——也不是個好餅,我何必替他隱瞞?道:「那是雲州程家的二小子,程錚。」

    那和尚默念一遍,道:「好,記得他了。」

    那太守道:「還有什麼要問的,一次說完了,時間可不多……」話音未落,只聽一個管家進來叫道:「老爺,清平觀帶著人,把郡守府給圍了。」

    那太守聞言,眼前一黑,癱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眼前人,一探身子要去抓那和尚,道:「現在怎麼辦?」

    那和尚笑眯眯道:「我自有脫身之法。」

    那太守呆住,道:「我呢?」

    那和尚道:「您自便哪。」見太守不知所措,突然一笑,道:「您知道我為什麼敢駕著黑雲進太守府麼?」

    那太守搖了搖頭,那和尚笑眯眯道:「就為了讓你當不成這個太守。」

    那太守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和尚已經笑咪咪道:「你收了我們尊者的錢,卻毀了我們尊者的大事,難道就這麼算了?我們尊者的錢是那麼好收得?別說你是個小太守,就是刺史、公卿,誰敢佔我們的便宜。你做不成差事,就拿命來換吧。」

    那太守只覺得頭腦一陣陣嗡嗡響,一時間怒髮衝冠,血灌瞳仁,伸手噌的一聲,把牆上掛的佩劍抽出來,沒頭沒腦的向那和尚砍去,罵道:「妖僧,我要與你同死。」

    那和尚原本平靜的神色陡然變得陰森起來,渾身上下黑氣瀰漫,輪廓恍惚起來,道:「好有精神的老大人。你有力氣衝著道門撒吧,若能砍死一個道士,也就值回本錢了。我們尊者法諭:今日先收一點利息,將來連道門那份一起討還。」說著噗地一聲,化為一道黑煙,滾滾而去。

    那太守心神受了極大刺激,精神恍惚,已經半瘋,只覺得那和尚陰森狠毒的笑容就在眼前,手持著寶劍上下亂劈,喝道:「好妖僧,你給我死——死——死!」

    驀地,只覺得手中劍碰到了什麼東西,死死地卡在裡面,進退不得,他連續使了幾次勁,手中長劍動也不動。只聽得耳邊一聲冷笑,那太守搖了搖頭,眼前這才清晰起來。

    只見眼前站著一人,正用手捏著自己的劍,穿著大紅色的披風,露出裡面的符紋道袍,一雙柳眉倒豎,兩隻杏眼圓睜,正是馮宜真,只聽她冷冷道:「怎麼著,被揭穿了與魔門妖人勾結,打算負隅頑抗,狗急跳牆麼?」

    太守撒手扔劍,環顧四周,只見周圍已經全是道門的人。慘笑了一聲,腳下一軟,撲通一聲,坐倒在地上。

    程鈞不知道城裡出了什麼變故,和小和尚出了城門,匯合了大雲道人和幾個和尚。幾人一路進山,往萬馬寺方向行走,幸喜無人追來。

    緊走了幾日,程鈞自不必說,小和尚和大雲道人這時都有不弱的修為在身,自然無妨,那兩個和尚卻是不行了,尤其是廣華老和尚,已經過了古稀之年,又是肉體凡胎,走路已經打晃,程鈞估摸著出了追擊的範圍,一路上也沒發現什麼危險,就安排大家休息。

    正好路邊上有一比較寬敞的山洞,幾人走了進去,坐下歇息,程鈞拿出乾糧飲水給眾人分食。過了半個時辰,老和尚也緩過來了,程鈞才道:「咱們從郡城走得匆忙,也來不及多說什麼。現在正好,咱們說說正事吧。如今出了同豐郡,諸位要往哪裡安身?」

    一句話說到了眾人心口,除了小和尚之外,剩下幾人都在同豐郡紮根,剛才走的時候沒考慮那麼多,如今冷靜下來,卻發現自己成了背井離鄉的無根浮萍。

    秦山寺的兩位和尚還好,反正秦山寺已經毀了,哪裡也差不多,大雲道人想起自己的買賣,卻是一陣心疼。他做掌櫃還在做道士之前,心中松鶴樓的份量不比修道輕,如今卻是化為泡影,怎麼不心酸?

    程鈞道:「那我先說吧,我和空忍都要回萬馬寺。」小和尚在旁邊點頭。

    大雲道人心中暗自盤算,道:「我……松鶴樓沒了,那是我們家時代傳下來的,不能在我手上丟了。我還想要重建起來。同豐郡暫時回不去,我就找一個其他的郡城,再建一座松鶴樓,這個招牌不能倒。倘若過的幾年,風聲過去了,我還要回同豐郡看看,若是松鶴樓還在,那就最好不過,就算是沒了,我也還要重振家業。」

    程鈞點點頭,並沒有問:那你的修道之途又當如何?人各有志,既然大雲道人第一個想到的是松鶴樓,那證明他果真不大適合修道,誰也不能強求。當下程鈞又問廣化和尚:「長老呢,也要重建秦山寺?」

    廣華和廣元相對苦笑,大雲道人走時帶了不少金銀,有底氣,他們兩個家當被人一把火燒乾淨了,兩人又都是偌大年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飯也有困難,門下一個弟子也沒有,還提什麼重建?都是沉默不語。

    程鈞道:「秦山寺是朝廷造冊在籍的寺院,可有山門廟產?倘若有公示的廟產,過些日子可以去朝廷上書,將廟產取回。」

    廣華搖頭道:「我這小廟建在山裡,香火並不旺盛。雖有產業,卻不是廟產,只是租賃來的。何況貧僧如今不敢露面,哪裡能從朝廷手裡討地。啊,幾位道友是萬馬寺的麼?」

    程鈞點頭,廣華禪師從懷中掏出一個貼身的油布包裹,道:「這是萬馬寺慧性師兄託付給老衲的遺物,這裡物歸原主。可惜慧性師兄的骨灰在寺中供奉,不及搶出,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

    程鈞不接,小和尚上前接過,微一查看,只見那包裹抱得好好地,一絲皺褶都沒有,心中感動,要知道這幾日廣華禪師沒少受顛沛流離之苦,居然將故友的遺物好好保存下來,可見他如何盡心,心中一動,目光微側,意在詢問程鈞。

    程鈞一見,已知他的意思,示意他自行決斷。

    空忍點頭道:「老禪師,既然兩位師叔暫時無處棲身,不如權且來我萬馬寺掛單如何?」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09
第六十八章 空忍的信念

    在山中行了數日,幾人終於走出了大山,來到一處縣城。程鈞雖然無所謂,但剩下幾人畢竟在大山裡走並不習慣。真正的老頭廣華不說,連散修大雲道人,居然也是沒吃過苦的,露出疲憊的神色。

    那大雲道人出身小康,家中有產業,從不缺生計,踏上仙路之後雖然小遇挫折,但也有兩位兄長照拂。雖然不算一帆風順,青雲直上,但他不跟別人比,自家修煉修煉,也自逍遙。因此比之一般散修,失之進取卻也勝在平和。只是這樣一來,就沒吃過什麼苦頭,甚至沒離開過郡城百里之外,在山野中走了數日,只覺得吃不好睡不好,苦惱不已。

    程鈞也少見這樣的散修,但是與之相處,卻是勝在輕鬆自然,不費心思。被他拖慢了行程,也不惱怒,乾脆拐入城市,一路走官道回去。反正如今沒有監寺慧山討厭,時間還算充裕,怎麼走都行。

    在縣城找了一間大客店,大雲道人很慷慨的付了兩倍銀錢,包下了後面一個偏院,請幾個老和尚躺著安歇。略歇了歇腳,大雲道人就要出門四處打探,說看看這裡適不適宜開酒樓客店。程鈞只覺得好笑,隨他去了。

    趁著大雲道人到處亂跑,兩個和尚休養生息,程鈞問了一下小和尚的打算。他並沒有全部知道大方禪師遺言的意思,但是他也要知道小和尚回萬馬寺要做什麼,以便調整自己的計畫。

    小和尚沒有隱瞞程鈞的意思,道:「師叔,我不知道這樣說是不是不知好歹,但這大麻煩……這千斤重託真的是……唉,非我所願。」

    程鈞早看出來,這一路上他心神不定,顯然是遇到了極大的為難事,便問道:「大方和尚留下了極大的難事?」

    小和尚道:「嗯,本來我以為大方師父是恰逢其會,被秦山寺連累,偶然捲進了這件事,不得不流落隱藏。其實不是的,真正的起源是師父那邊,也就是元空下院。就在一個月之前,元空下院發生了內亂。」

    程鈞聞言就是一皺眉——怎麼這麼多橫生得枝節?

    小和尚道:「一個月前,元空下院方丈圓寂,卻沒有留下遺言,下一任方丈因此懸而未決。底下四大班首都是方丈的候選。我大方師父是首座,本來該當方丈,但是其他幾個班首各不相讓。當時寺中人都認為,若不是我師父,就該是西堂接掌方丈。哪知道其中那位堂主卻是狼子野心,勾結了外人篡奪了方丈之位。把西堂大師暗中害死。」

    程鈞道:「他勾結的就是……」

    小和尚道:「就是這次追捕大方師父的妖僧魔靜尊者。不過那堂主接任了方丈之後,因為大方師父威望太高,一時並沒有把他怎麼樣。然而那魔靜尊者目的卻更加兇惡,站穩了腳跟之後,把堂主也殺了,將元空下院佔領了。一眾僧人要麼死了,要麼殺散,走的走,逃的逃,這世上沒有元空下院了。」

    程鈞皺眉道:「竟然如此?那妖僧膽子倒不小。」心中暗暗回憶,似乎不記得有這麼一個妖僧魔靜尊者,

    小和尚道:「大方師父拚死逃出,也帶走了寺中一些經典集藏,其中就有那妖僧得之而後快的東西。一路逃到了秦山寺,那妖僧派人追到了秦山寺。他本來想,這邊已經是盛天的腹地,道門的勢力範圍,不比蘆州地處邊遠,或許那妖僧就會顧忌一二,沒想到那妖僧大膽之極,派人放火燒寺,造下了這般大孽。」

    程鈞暗道:那秦山寺的和尚卻是倒了血黴,難得那兩個和尚竟然不怨憤。心中一動,道:「那大方禪師臨終吩咐你的事情,難道是……」

    小和尚道:「他叫我執掌元空下院,收攏流散在外的僧人。師傅吩咐,收攏了一些僧人之後,先在外暫居,積蓄力量,徐徐圖之。忖度形勢,倘若能夠重整威風,就打回去,倘若不能,就等待機會,回到元空禪院,借來上院的威勢光復山門。」

    程鈞不可思議,道:「他好大膽,竟然將如此重擔輕易交付,元空下院沒有人了麼?」即使他先前的猜想,也不過是那大方和尚將下院的財貨功法暫交小和尚保管,將來有機會再交還倖存的傳人。沒想到那老和尚好大的魄力,竟然直接將這樣的重擔付與第一次見面的小和尚。這分明是一場豪賭,若是小和尚才具不足,或者心懷不軌,那元空下院就永遠是去了再起的機會。

    小和尚道:「就是沒人了啊。元空下院雖然是修士的門派,又有元空禪院做靠山,但是畢竟是在盛天這道門的基地,底蘊有限,門下的弟子本來不多。資質、才具、資格俱佳的,也有那麼幾個,但是在這一場大變中死了大半,還有幾個僥倖逃了出來。大方師父找到他們時,不是臨時推諉,就是避而不見,甚至還有人心存歹意,企圖謀害師父。師父最看重的一個親傳弟子,便是心術不正之徒,師父被他所害,身負重傷,逃到秦山寺已經精疲力竭,若非如此,那區區幾個賊道,未必能拿師父怎樣。經過這件事,師父心灰意冷了。」

    程鈞道:「所以他臨死時孤注一擲?」

    小和尚道:「師父臨死時很絕望。他跟我說,他已經沒有精力分辯好壞對錯,就只能聊盡人事了。倘若元空下院還有天命運數,佛祖保佑,送下一個合適的傳人,當有復興的指望,倘若運數將盡,非人力所能扭轉,他為了寺院已經一無所有,一去之後,也沒什麼愧疚於心。他重託於我,卻不再強求,一切要看造化安排了。」

    程鈞盯著小和尚,道:「我料他最後一次,還是找對了人。」

    小和尚恭敬的道:「多謝師叔勉勵。空忍唯盡心而已。」言語之中,露出一分堅定,眼神也十分清明,顯然他已經決意擔此重任,踏上這條看不到頭的漫漫長路。

    程鈞微微一笑,道:「你選擇的山門落腳點,應當是萬馬寺吧?」

    小和尚道:「是。萬馬寺如今寥落至此,寺中除了長老都是庸碌之徒,生生糟蹋了千年古剎,不如借我重用。」他看著程鈞,要想拿下萬馬寺,他一個小沙彌份量太輕,就算是如今修為不俗,畢竟資歷身份在那裡,要想服眾除非大動干戈。但程鈞這個「大寶和尚」卻是有份量的,有他支持,阻力會少上許多。

    程鈞點點頭,道:「這個我可以幫你。」

    小和尚聽了,露出喜色,躬身合十行禮致謝。程鈞打量他,發現他決定任事承重之後,整個人成熟了許多,問道:「你收留秦山寺兩個和尚為了自己的人手?那廣化和尚年紀大了,怕是不好用吧。」

    小和尚道:「廣華禪師年紀雖大,但深通禪理,我有一些事情也要請教他。廣元禪師卻是精幹,或許能接受慧山留下的監寺一職。」

    程鈞點頭,多餘的也不問,他今年端午之後就離開萬馬寺,萬馬寺要怎樣佈置,那和他無關,只要留下一份人情,將來自然還有用得上的機會。

    小和尚道:「對了,有件事要請教師叔。」取出一個油布包來,正是慧性留下來的那個包裹。小和尚當面打開,露出一本書籍。

    程鈞一看,乃是《金剛不壞護體神功》,想起慧性似乎說過,要給萬馬寺找一套佛門武功抵禦外敵,說不定就是這本書,道:「怎麼了?」

    小和尚道:「這本書是慧性禪師留下的遺物,我看了看,確是一門不錯的佛門氣功,練的好了,也是武功中的上品,雖然不是修士的手段,但學了之後,也是有益無害。只是我有一件是不明白。」說著,把書翻到最後一頁,露出一個金色的字元,道:「這是什麼意思?」

    程鈞看了一眼,神色一變,只見那金字不知用什麼寫就,雖不見真金,金色卻是極正,看著似乎黯淡,但多看幾眼,就覺得金光熠熠,不能直視。

    程鈞撫摸良久,道:「這是臨。」

    小和尚問道:「那是什麼?」

    程鈞道:「佛門無上神通,九字真言手印之中的『臨』,不動明王印。」說著手中變換幾次,掐了一個咒訣,手中金光閃爍,喝道:「破——」

    金色的光芒印在書上,書頁整個亮了起來,突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華。整個屋子似乎都被金色染遍。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6:10
第六十九章 萬馬寺的寶物

    經過一路長途跋涉,四個人達到了萬馬山萬馬寺。

    四個人的意思是,大雲道人終於在一處城市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新歸宿——飛鶴樓。那是一座相當好的酒店,被大雲道人買下之後,花了數百兩銀錢改裝一新,即日開業,開業一月之內,半價優惠。

    程鈞雖然覺得一個道門修士為了一個酒店如此操勞,實在怪異,但大雲道人樂在其中,誰又能多說什麼?

    剩下四人,程鈞,空忍,廣元,廣華四個和尚,在飛鶴樓與大雲道人告別之後,回到了萬馬寺。

    這一回回到萬馬寺,有了兩個大的不同,一是從三個人變成四個人,原來的慧山和尚死了,換來秦山寺的兩個和尚。二是小和尚空忍的身份完全不同,以前他只是一個小沙彌、小晚輩,連佛修的門檻也不曾進入,現在他卻已經有了不俗的修為。雖然見識閱歷不足,但是大方和尚留了一套完整的修煉經典給他,又交予他許多知識,整個人已經煥然一新。

    程鈞本來也沒想要在萬馬寺有什麼長遠打算,見小和尚如此,反而心中暗自盤算,倘若他果然在萬馬寺做下一番事業,或許也可以納入自己的計畫。

    不一日來到萬馬寺,送信回去,到了山門之前,只見首座領著數名僧人近前來迎接。

    程鈞一見他出來,暗自一皺眉頭,倒不是挑剔長老不來親迎,而是那首座身後帶著幾個僧人,程鈞沒一個認識。他雖然不與眾僧交往,但是過目不忘,這萬馬寺一共只有二三十僧侶,怎麼能認不全?何況能跟在首座跟前的和尚,也不是一般的僧侶,程鈞雖未必叫得上名字,卻也是看得極熟悉的。

    怎麼一出去不過月餘時間,竟然就冒出來四五個生面孔?

    程鈞目光一凝,打量幾人,只見幾個僧人雖然不見得五大三粗,但也都是粗壯漢子,但是頸上肌肉糾結,臉色紅潤,太陽穴高高鼓起,顯然是練家子,只怕武功還都不弱。那首座談笑風生,幾個人在後面板著臉一言不發。

    程鈞心中有數,暗自冷笑,這幾人武功雖高,但沒有修為在身,就是小和尚出手也是一掃一大片,不知他們有什麼目的,但總歸不是好事,那也難免自討苦吃。

    小和尚見了,心中也是一沉,他也看出問題來,卻不像程鈞那般自信,稍微有些擔心,但面上並不顯露。

    首座領著幾人往裡走,笑道:「長老生了一場大病,如今正是臥床休養。他本來要抱病迎接太師叔,是我攔阻,說太師叔體恤我們晚輩,不會怪罪的。」

    程鈞淡淡笑道:「既然長老病了,就應該臥床休息,我自然不會怪罪。」

    首座笑道:「太師叔果然體諒我們晚輩。」

    程鈞接著道:「長老既然病了,你這麼高興做什麼?」

    首座臉色一僵,半響支支吾吾道:「這個……是……太師叔回來了我就高興唄。」

    程鈞目光平平的掃了他一眼,道:「我們走的這一個來月,寺中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首座道:「什麼事情?啊,能有什麼事情?除了長老生了一場大病之外,倒也沒什麼。」走到寺裡,突然道:「啊,是了是了。倒也不是沒有事情,我正等著太師叔回來。是這樣,我得了一件奇怪之物,看來像是一件寶物,只是我卻認不得是什麼。不知道太師叔能否幫我看看。」

    程鈞順著他的口氣道:「寶物?那倒有趣,讓我看看。」

    首座笑道:「太師叔這邊請。」伸手想讓,轉頭對小和尚道:「我帶著太師叔去看寶物,你快回去吧。」

    小和尚暗自一皺眉,和程鈞對了一眼,程鈞微笑道:「外面的事盡托與你。好生表現。」

    小和尚登時明白,合十躬身道:「師叔放心。」轉過身,對兩外兩個和尚道:「那咱們先走吧。」

    程鈞跟著那首座往裡面走,只見他也不回正堂,反而一路向後,地方越走越偏,往僻靜無人處走去。他也不在意,問道:「維那在哪裡?」萬馬寺本來有長老,都寺,監寺,四大班首,維那諸般有職司的僧人,經過岳華老道一番折騰,只剩下了長老,監寺,首座和維那四個。如今監寺已死,留守在寺裡的幾個管事的和尚裡面,長老大概是不成了,還剩一個維那,程鈞故意問起,只是看看寺中形勢如何。

    那首座一愣,腳步一停,身後四個武僧同時上前一步,目光瞪視程鈞。那首座反應過來,連忙搖搖手,似乎是叫後面四個僧人退下,那四個僧人對望一眼,有的退後,有的還在原地。那首座往前兩步笑道:「維那正領著僧人們上早課,一會兒就來拜見您。」

    程鈞點頭,繼續往前走,心道:原來維那也不是他這一邊的,他倒是有本事,勢單力孤居然能成事。這幾個武僧哪裡來的?看來對他並不十分恭敬。

    說著說著,已經到了最裡面的院子。程鈞在門外觀察了一下這院子的位置,只見這一座院子四面都是牆,旁邊的院子卻是高出一層。只有一個出口,倘若出口被卡住,要突圍出去就要翻牆上去,對面的高層只要有幾個會打暗器的,就成了要命的閻羅。

    程鈞暗暗點頭,若是伏擊,原沒有比這裡更合適的。

    幾人進了院子,那首座將程鈞請到最裡面,那是一間四面刷白,空曠肅靜的屋子,除了地下的蒲團,一應傢俱皆無。倘若是尋常人家,這樣的屋子就十分突兀,但在佛寺之內,就顯得平常了。

    那首座陪笑道:「您請上座。」說著將他往地下放著的蒲團上讓。

    程鈞坐在地下蒲團上,不願意和他多纏,只道:「閒話不要多說,既然說是寶物,那拿過來給我看看。」

    那首座道:「正有此意啊。」打了個手勢,後面一個武僧捧出一個盒子來,那盒子看起來黑幽幽的,毫不起眼,不知是什麼材料所制,但隱隱有一層金屬的光澤。

    那首座接過來,也不打開,雙手捧上道:「師叔祖,請看。」

    程鈞接過,便覺得手中一沉,那盒子份量居然不清,輕輕的屈指一彈,那盒子發出「錚」的一聲輕響,果然是金屬清越之聲。程鈞將盒子放在手中,也不打開,問道:「這東西——怎麼來的?」

    那首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手指的動作,眼見他就要打開,眼中露出分明的喜色,卻見他又收回手,反而慢悠悠的問自己的話,心中不免失望,卻還是恭恭敬敬的道:「這東西——是地裡刨出來的。」

    程鈞一挑眉毛,道:「這倒是新鮮了,岳華老道在萬馬寺裡兩年,可算是刮地三尺,怎麼他沒發現這個寶貝?」

    那首座顯然早有準備,毫不遲疑的道:「說來也是奇事一件。您走之後的一個夜晚,那一天天降大雨,有一個閃電劈下來,正好劈到寶塔下面。我們怕起了天火,一起帶人去看。只見那寶塔下麵,有一三尺見方的土地,幽幽發出金光。」

    程鈞笑道:「哦?地面發光?」

    那首座言之鑿鑿,道:「正是,那光芒金光閃閃,好像是佛光一般宏大純正。貧僧雖然見識不足,但也知道這是寶物顯靈了。長老也帶人來看,命我們前去挖掘,哪知道那佛光不是凡人能見的,幾個師侄上前,一碰就全身麻痺,倒在地上。天上電閃雷鳴,地下凶光追命,誰也不敢上前了。」

    程鈞道:「後來怎樣?」

    那首座道:「長老吩咐,要我等不要為此事上心,暫且回去,倘若那光芒果然是佛祖所賜,必然也會留在寺中,倘若命不屬於我們寺裡,那也是我們無緣。因此我們先回去,第二日雲消雨歇,這才回來。往下一挖,就挖出這個盒子。」

    程鈞笑眯眯的摸著那盒子,道:「原來如此,這麼說這寶物與萬馬寺果然有緣了?」

    那首座道:「說是有緣,可是那盒子誰也打不開,我們用砸的也好,用劈的也罷,都不能動上分毫。長老說道,可能還是緣分不到。我卻想,若論佛緣還是師叔最高,別人打不開,想必師叔也打得開,因此師叔一回來,我就將這件寶貝奉上給師叔看。」

    程鈞笑了笑,道:「哦,這麼說來,這東西傳奇的很了。」

    那首座點頭道:「正是如此,太師叔,您能打開這盒子麼?」

    程鈞手指輕輕一撫摸了一下盒子,淡淡道:「這個不難,這個盒子是用扡插法插住的,有點巧勁兒,誰都打得開。」

    那首座一怔,心中暗驚,他剛剛打算給程鈞一點提示,讓他方便打開盒子,沒想到那大寶和尚竟然這樣厲害,看一眼就能看出跟腳,這倒讓他有些心虛,道:「既然這樣,您打開看看?」

    程鈞道:「那也尋常。我會打開,不過我先問你一句話。」

    那首座無端端有些發冷,道:「您說什麼?」

    程鈞道:「你身為首座,監寺出去一趟,就再也沒回來,你一點都沒發覺麼?」

    那首座一怔,道:「這個——」

    程鈞手一抖,盒子應手而開,只聽嗤嗤嗤嗤一通亂想,從盒子裡飛出數百支暗箭,將首座和身後兩個武僧釘成了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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