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關閉
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780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6
第四十章 夜戰紫雲觀•花影

    岳華老道負手站在院子裡,感受著靈氣流動的方向,側目看了一眼鐘樓的方向,淡淡笑道:「怎麼,這就把陣的第一重破了?倒比我想像的還要快些。這小崽子倒有幾分本事。只看他用幾個時辰真正破了我的大陣。倘若三個時辰之內,他能再進一步,我倒是要另眼看待了。」

    既然第一重陣破了,那麼沖明想必是死了。岳華老道想著,嘴角扯出一個笑容——那小崽子的價值,也就在此罷了。都說豬要養肥了殺,可這沖明本身資質太差,再怎麼養,也是養不肥,不如就今日下刀。岳華之所以讓他去守陣,本來就是為了更節省材料,譬如現在這個結果——他那一身真氣加上全身仙骨,都擱在大陣裡面,一點也沒浪費,才不枉了他在紫雲觀裡吃了幾日的米飯。

    想起射上天空的那支火箭,岳華老道嘖了一聲——清風、明月兩個多半也交代了,他倒是有些可惜,沖明身上的仙骨精貴,死了比活了好。那兩個雖然也有他想要的東西,但是都是最平常的五行命仙骨,出去多走兩步也找得到,未必急著殺了,留下做了跑腿,也省了自己許多事。不過現在既然已經死了,死了就死了,回頭把骨頭收了,自己的計畫就更進一步。

    真清淨啊。

    一眨眼功夫,紫雲觀裡死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這些小子,不管表面上是什麼身份,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個活材料,多活著一刻,都是浪費了空氣和食物,如今終於乾淨了。

    如今,這紫雲觀裡,只剩下自己和院子裡新抬來的新娘子,還有幾個來找死的小崽子,真是個奇妙的夜晚。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去做呢。

    那麼,從哪裡開始呢……

    還是從小娘子這裡開始吧,岳華老道輕輕地舔了一下嘴唇,餓了。

    慢悠悠走進了院中,只見正房門死死地關住,岳華老道露出一絲詭笑,也不叫門,用手輕輕一推,只聽喀拉一聲,大門洞開。房裡黑黢黢的,也沒點著燈,看不清人影。

    岳華老道進門,就聽有人問道:「是誰?」

    岳華老道轉過頭,依稀看見一人從裡間往外走,笑道:「就是你道爺——夫君我。」伸手一劃,桌上的燈自己亮了起來,發出朦朧的火光。

    燈光下,只見一個新娘子穿著大紅衣服,蒙著紅蓋頭,站在裡間門口,雖然如此打扮,但是沒有半分羞澀,反而語氣含怒,道:「你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外面出了什麼事了?」

    岳華老道見裡面的傢俱有些散亂,地上也有碎瓷片,知道是剛才收到了鬥法的波及,嘿嘿一笑,道:「也沒什麼事,不過是兩三個賊禿並幾個小崽子進來挑事,倒是會挑日子,就算他們來鬧洞房吧,哈哈……」

    新娘子急急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岳華老道笑眯眯的在一張還沒有倒下的椅子上坐下,道:「怎麼,你關心了?你是關心哪一邊呢?」

    新娘子沉默一會兒,甩了甩袖子,轉回裡屋,坐在榻上,道:「你願意說就說,不願意說不說也罷了。」

    岳華道人也不惱,慢悠悠道:「不愧是馬尾村裡的小辣椒柴家大妞,性子倒是夠勁。我就喜愛你這一點。這麼說來,你想必也知道,來的有你兄弟在內?」

    柴姑娘哼了一聲,道:「兒大還不由娘呢。他雖然是我弟弟,但是也十多歲了,自己也有主意,他做什麼我怎麼能事事知道?」頓了一頓,又道,「他怎麼樣,你沒有傷到他吧?」

    岳華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倒是姐弟關心——放心吧,你這個弟弟有出息的很,不但自己沒怎麼樣,還傷了我兩個童子。」

    柴姑娘道:「嗯。他……他想必不是故意的。」

    岳華老道道:「就算是故意,那又怎麼樣?畢竟是我的小舅子,傷了個把童兒,也不算什麼大事。可是有一點,他不該跟萬馬寺的賊禿混在一起。」說著冷笑一聲,露出幾分猙獰的神色。

    柴姑娘退了一步,道:「萬馬寺的……賊禿?」

    岳華老道:「你在山里長大,當然知道這裡原本是萬馬寺。哼哼,萬馬寺原來也是北國佛門一處不可忽視的勢力,如今式微至此,就是我佔了他的山門,也只有兩三個小賊禿出來蹦躂,真是可笑。就是剛剛跟我鬥法的禿驢,趁著我虛弱,也能和我鬥上一鬥,但終究也不在我眼中。你弟弟跟他們攪在一起,如同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柴姑娘道:「萬馬寺裡的和尚我也記得,一個個並不是什麼有德的高僧,村裡沒人喜歡他們。小石頭也就是跟著寺裡頭的小和尚關係好,其他人都沒什麼干係。」

    岳華哼了一聲,道:「跟其他一百個和尚關係好,都不要緊,這有這個小和尚,萬萬不能碰。他身後的人……」話說到這裡,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怎麼忘了?我如今雖然起了第一步,但和那老鬼卻還有許多日子糾纏,那小和尚也是關鍵之一。這小石頭就放在那小禿驢身邊,我用用何妨?橫豎這丫頭我一次也用不完,總要留她在紫雲觀裡幾個月,倒也不妨物盡其用。慢悠悠笑道,「你想不想讓你弟弟成仙得道?」

    柴姑娘一怔,道:「成仙?他也可以?」

    岳華老道道:「我說可以,就可以。你是我道侶,我自然高看他一眼。不過成仙得道卻是大事,我能幫他卻也並非無因。」

    柴姑娘道:「你要怎樣?」

    岳華老道道:「一來,他要聽話。」

    柴姑娘哼了一聲,道:「你要能把他哄聽話了,那倒也是你的本事。」

    岳華老道道:「我自有我的本事。這二來麼……」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柴姑娘的手,感覺到對方雖然下意識的掙了一掙,卻沒有激烈反感,滿意的一笑,道:「你也要聽話。」

    柴姑娘一怔,道:「你要幹什麼?」

    岳華老道笑道:「你做新娘子,不知道要幹什麼?好吧,我來教教你。」伸手輕輕拉住她,伸手捏住她頭上蒙著的蓋頭,笑道:「來,讓我看看你。」

    輕輕一掀,描金繡鳳的大紅蓋頭飄然落下,露出一張堪稱完美的容貌來。

    岳華老道盯著眼前的容貌,一時怔住,臉色刷的變了,只覺得手中握住的柔荑驟然變得堅硬如鐵,如鐵鍊一般牢牢扣住他的脈門,飛快的一推一扭,全身竟被控制的動彈不得,緊接著眼前一黑,一道符籙正拍在腦門上,就聽三個音節在耳畔響起,一縷青煙的符籙上嫋嫋升起,整個符籙燃燒起來。

    那岳華老道只聞到了那符籙的氣味,登時想起平生最害怕的一件事來,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怪叫一聲:「驚魂符——」一聲沒叫完,臉色已經籠罩了一層黑氣,不似人色,搖晃了幾下,一頭栽倒。

    他倒在地上,由內而外都被符籙定住,神智卻還清醒,震驚之中帶著十分疑惑,十二分的恐懼。只見眼前紅色的裙角從面前拖曳而過,一念未轉過來,身子一輕,已經被人提著脖領子拎了起來。

    岳華老道被人掐著脖子拎起來,眼前金星亂晃,模模糊糊看見那張容貌,卻是焦距怎麼也對不上,耳邊聽得對方淡淡道:「你倒是乾脆,比我想像的更加輕率。」

    岳華老道苦笑了一聲,脖子都被人卡住了,還能說什麼,勉強喘了口氣,問道:「你……你是誰?」

    眼前人在蒙上蓋頭的時候,不論聲音語氣,動作舉止,就是柴火妞,但是掀開蓋頭看來,雖然也是近乎完美的大美女,但絕不是柴火妞。

    只是……似乎有些面善,是不是在哪裡看見過……

    「您還真是健忘。」新娘的聲音漸漸變得低沉下來,但依然清越,如刀鋒一般銳利,「咱們也曾有過一面之緣,在下程鈞。」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7
第四十一章  夜戰紫雲觀•將軍

    岳華老道臉色凝住,目光往對面的臉上移去,一點點的打量,越打量臉色越是驚異,最後終於變成了無奈的苦笑,道:「原來是……原來是你。我真是終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上次你來觀中,我竟沒看出來原來你一直是女扮男裝。」

    程鈞聞言,不明所以的笑了笑,伸手抓住岳華老道的脖子,往桌子角上一撞,只聽噗地一聲,撞出一個洞來,鮮血刷的一下,流了下來,半邊臉上鮮血模糊。

    岳華老道雖然受傷,卻也沒什麼劇烈反應,更不必說呼痛,只是神色微微扭曲,冷笑道:「好,好狠辣的後輩,我倒是小瞧你了。」

    程鈞見他猙獰的容貌下面,反而隱藏著一種淡淡的從容,微微點頭,道:「你也不錯。」放開岳華老道的脖子,那老道動彈不得,一跤坐倒。

    岳華老道坐在地上,問道:「既然你在這裡,那攻打駁靈陣的人是哪一個?若不是修士,旁人也打不下這道家法陣。莫非萬馬寺還有其他賊禿?」

    程鈞道:「那是你徒弟沖和。」

    岳華老道恍然大悟,叫道:「原來是他!千算萬算漏算了這個小畜生。還是不對,憑他那點三腳貓本事,怎麼能破我的駁靈陣?嘿嘿,你膽子不小,竟然敢用這種三腳貓。」

    程鈞道:「有什麼不可以?一來你的駁靈陣本非正道,破之不難。二來,你視駁靈陣為棄子,我自然也是如此。無非是小節,破了就破了,破不了又有什麼干係呢?」

    岳華老道壓下了滿心的驚懼,冷笑道:「你怎麼算到我視那駁靈陣為棄子?」

    程鈞道:「我又何須算什麼?你的行動還用算麼?只因為你手下根本沒人。幾個徒弟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一個胎息境界的娃娃。憑著沖明去守駁靈陣,豈不是笑話一樣?還不如都棄了,專心做自己的事。你這邊全無可用之人,手中只有自己算是一張牌,我只要和你一人對陣就足夠,其他無論怎麼洗牌對陣,都是我贏。」

    岳華道人臉色終於變了,只是臉上都是鮮血,反而看不出來,沉默一會兒,道:「那也是你誘騙威脅沖和,逼他為你所用。那沖和性子我也知道,雖然私自叛逃,但是心底最軟,絕不會輕易對自己師父動手。」

    程鈞聞言,平靜的神情終於露出一絲嘲諷,慢悠悠道:「那孩子確實是心地善良,但是你——你是他師父嗎?」

    岳華老道雙目驟然睜大,死死地盯著程鈞,程鈞道:「今天也是好笑,進洞房的,乃是一對西貝貨。我不是柴姑娘,你難道就是岳華老道?」

    「岳華老道」目光一片深寒,咬著牙道:「你……倒是目光如炬。哈哈哈……」突然哈哈大笑,道:「我倒忘了,你既然能化妝成個新娘子,沒掀蓋頭之前連我都一點破綻看不出來,一來你是個娘娘腔的兔爺兒,二來,想必也是常常做這個裝神弄鬼的勾當,騙子看誰都是騙子。疑心生暗鬼也是尋常。」

    程鈞笑了笑,這一回倒也沒有生氣,道:「這倒說的沒錯。你沒看出來我是假冒的,那也不是你有眼無珠,因為我是專業的。」

    專業什麼?戲班裡七年坐科,學出來的大青衣。這一點程鈞沒有否認過,也並沒有引以為恥,若無這些年的功底,就是另加九百年的經驗,也畢竟難以模仿出活靈活現的少女姿態。

    只是見那老道笑得瘋狂,程鈞淡淡道:「道友,從養魂木裡出來,適應的不錯啊。」

    岳華老道五官微微抽搐,道:「你……如何知道?」

    程鈞淡淡道:「你怎麼總是問這些無需回答的話?在紫雲觀我毀了你寄居的養魂木,你無處可去,沖和逃了,沖明沒開靈竅,你除了奪舍岳華老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岳華老道」怒道:「這還不是你故意逼我的!那天……那天在紫雲觀……」喘了口氣,道,「那天在紫雲觀,若不是我見到木劍被毀,一時心頭大亂,失了應變,我第一個選擇奪舍應該是近在咫尺的你。有了你這一身七分仙骨的身體,我早就封了紫雲觀閉關去了。再出山你再看,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程鈞聽到七分仙骨,眉頭微微一皺,道:「既然當時失策,那就是你修行不到家,又放什麼馬後砲?老子當年要不是失策,大羅金仙都當上了——你看我說什麼了?」說到這裡,微微一笑,道,「不過若你當時奪舍的是我,你現在就死了,豈不是可惜了?」

    「岳華老道」喘了口氣,道:「你逼著我去奪舍岳華老道,可你想過沒有,我一縷殘魂苟活萬年,早就失了活性,若非師門秘術,現在早就化作一縷青煙,倘若我沒能成功奪舍,你種種算計不能進行,那又要如何?」

    程鈞道:「那幹我屁事?」

    「岳華老道」呆住,程鈞繼續道:「你奪舍了,我就對付你,你奪舍失敗了,我就對付岳華老道,有什麼區別?只要我逼的你們不得不自相殘殺,決一勝負,若是你贏了,我當然可以知道更多的資訊,畢竟岳華老道只是你手中傀儡,當然不如你知道得多。但是你失敗了,岳華老道卻更容易對付,左右我也不吃虧啊。」

    「岳華老道」終於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道:「你事事都算到了,老朽還和你爭執做什麼?道友,你是什麼來歷?我看你的身份,只怕絕非尋常人能猜到的吧。」

    程鈞道:「我看你就不是尋常人,你盡可以猜猜看。」

    「岳華老道」閉上眼道:「老朽雖不能指名道姓,但你既然舉手之間破我的駁靈陣,若說你只是尋常修士,我是不信的。你和我一樣,也是奪舍的吧。同病相憐……我看你不是佛門修士,你是道門,還是魔門?」

    程鈞笑道:「為何先問我是哪一家?」

    「岳華老道」道:「若是道門,那老朽就沒話可說了。」

    程鈞微微揚眉道:「若是魔門呢?」

    「岳華老道」擠出一絲笑容,道:「那或許你我還有幾分香火情。我看你年紀也不小,都在魔門上輩,或許你知道老夫。」

    程鈞越發好笑,道:「這麼說,你在魔門之中人脈很廣了?」

    那「岳華老道」居然露出幾分自得,道:「老夫活了一萬二千歲,不算在養魂木中的年月,也有三千歲有餘,魔門十地,倒也有我不少故舊。你看來也是有把年紀,但不經歷養魂木的歲月,終究比不得我,多半是我的晚輩。你師門是哪裡?」

    程鈞見他說著說著,竟然真有長輩的自覺,更加想笑,道:「老鬼,你瘋了麼?你倘若是道門中人,或許還有人念及師門長幼,禮敬與你,但魔門當中,除非是嫡系師徒,互相之間只有利害兩字,哪有香火情送給你?你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吧?」

    「岳華老道」神色自若,道:「那又不然。老朽現在一窮二白,沒什麼『利』可圖。但是老朽當初也是一代神君,多年積蓄的不止是身外物,還有一身的本領和廣博的見識,人脈雖然這些年散去不少,但也有些可利用的。害死我沒什麼好處,但是與我敘敘香火情,卻有天大的好處,只要是魔門中腦筋清楚之輩,難道就算不清裡面的帳麼?」說著,露出幾絲驕傲。目光微微瞥過,看著程鈞的反應。

    餌料已經拋出去了,看他接不接。倘若接了,那麼一切都可以另說,只要混過這一關,將來的事還不一定在誰手裡……

    「岳華老道」心中暗自冷笑——就算他意識到這是自己的緩兵之計,那又如何?因為餌料太肥太誘人,他根本就不會有拒絕的勇氣……

    程鈞先是不語,過了一會兒,緩緩露出一絲笑容,慢慢道:「活了三千歲,才修成一個神君?你這個進步,也是夠慢了。」

    「岳華老道」驟然怔住,程鈞懶洋洋道:「你還想垂死掙扎麼?」

    「岳華老道」哼了一聲,程鈞道:「你雖然進步的慢,但也算沒白活這麼大年紀。雖然你落在我手裡,但剛剛談話,你可並沒有吃虧啊。從開始到現在,從來都是你發問,我回答。你看似說了很多話,卻一句實在話都沒有說,不過是發表了些感嘆,就引著我把許多佈置一一述說清楚了。到後來你掏盡了今晚的事,也不問我想要什麼,反而把話題往你想要的地方引導,從始至終,談話的節奏都在你手裡,倒像是我在被你審問了。」

    「岳華老道」目光中透出一股寒意,程鈞接著道:「看你的意思,要慢慢拋出誘餌,一路把我引得入你彀中,反而被你轄制,甚至最後糊裡糊塗的代替了岳華老道的角色,供你驅策?到了這個地步,還有這種自信,我倒也佩服你。只是你錯了一處,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岳華老道」定了定神,飛快的轉著念頭,口中冷笑道:「無非是萬馬寺的秘密……最多還有我煉製先天道體的秘密,除此之外,你也看不上,我也給不起。」

    程鈞道:「這回有三分猜中,你再猜猜,為什麼我一句話都不問你?」

    「岳華老道」目中閃出一抹懼色,道:「你……打錯了主意,我奪舍之後,精魂更加脆弱,你想要……想要……定然失敗……」

    程鈞笑眯眯道:「你有秘術,能拖著虛弱不堪的魂魄奪舍,難道我就沒有秘術,保持你的魂魄完整?放心吧,搜魂不是重點,你的秘密我知道十之八九,剩下的一二分,我未必感興趣,我想要的是你搜完魂之後,化為精氣的魂力。」

    「岳華老道」一直勉強保持的從容終於崩潰,怒叫道:「你要把我……」

    程鈞手中一抹黑光閃過,狠狠地印在老道的天靈蓋上,道:「你根本不是我要找的人,太讓我失望了。既然如此,你的價值就有限得很了。事到如今,你最值錢的就剩一下一個殘魄,我要把你當做禮物,送給另外一個老鬼。」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7
第四十二章 觀音蓮

    紫雲觀後,寶塔下。

    太陽已經升起,天光照耀大地,一片明亮。

    小石頭摘了一片葉子,含在嘴裡,一晃一晃,突然道:「怪了,咱們這邊最先結束,我立刻就放了火箭通知。沖和那邊也是立刻就發了消息,還有那……」

    只聽後面一人粗聲大氣道:「還有和尚我,我直接自己就來了。」卻是大和尚坐在後面的石頭上,渾身上下好像從灶裡爬出來的,熏得黢黑一片,差點連眉毛鼻子都分辨不出來。

    樹葉微動,小和尚從後面轉出來,將一塊濕乎乎的帕子遞過,道:「太師叔祖,您擦一擦吧。」

    大和尚笑道:「你道我是燻黑的?那老魔頭倒真有些把式,放出一個邪術,果然厲害。虧了我用了一件佛門法器,克制住了他的邪術,我那法器也就毀了,不然現在就是不是皮黑,那是骨頭黑了。」

    小和尚憂心忡忡道:「不知道程兄那裡怎麼樣?太師叔這麼大的能耐,都抵不過老道,卻不知程哥要如何?」

    大和尚道:「你別操心他了。你別看我狼狽,那老道也不好受,結結實實吃了我一禪杖,若再打下去,勝負卻也未可知。只是小程道友和我約定好,那老道交給他對付,因此我這才提前回來。小程道友久經江湖,絕不是冒險妄動之輩,若無**分把握,他哪裡會出手?別說別的,只說你們這邊的佈置,是不是按照他說的走?」

    小和尚和小石頭想了想,都自點頭,放下心來。小石頭道:「太師叔祖大師,你和程哥比起來誰比較厲害?」

    大和尚哈哈笑道:「太師叔祖大師?這名字可真夠長的,你跟著小和尚叫我太師叔祖也可,直接稱呼我的法名大寶和尚也可——至於你的問題麼,我和他誰厲害?那可難以回答了。按理說,論修為我強些,論經驗我也理應強過他,論法器財富,他這小子其實一窮二白,跟我更加沒法比了。」

    小石頭問道:「有沒有個『但是』?」

    大和尚大笑道:「有的,但是——我沒信心贏他。你要說在這裡劃拉一個擂臺,我和他當面鑼對面鼓的放對切磋,我倒有七八成把握。但是若叫我與他為敵……」他說到這裡,笑容稍微收住,搖了搖頭。

    小和尚見了,岔開話題,道:「太師叔祖,你法名是大寶?」

    大和尚道:「正是。和尚的法名是自己改的,你看怎麼樣?」

    小和尚不動聲色的嚥了口吐沫,道:「好得很啊。太師叔祖,我雖然在廟裡出家做小沙彌,卻還沒有法名,太師叔祖能否賜弟子一個?」

    大和尚道:「那有何難?我這裡正好有一張現成的度牒,便給了你吧。」

    小和尚奇道:「現成的度牒,那必然是早有主人,我如何能用?」

    大和尚聞言,難得的嘆了一口氣,道:「那度牒本是我一個世侄的。他祖上和我有些干係,如今他父母雙亡,我見他可憐,又身有禪骨,有心度他入佛門……他奶奶的!」在石頭上狠狠一拍,那石頭登時塌陷下一塊,「沒等我給他,這小子跟一個臭牛鼻子跑了。道門雖然勢力大,但這小子全不念這一分香火情……」說到最後雖然沒有再口出惡言,但也十分惱怒,喘氣聲粗了一些,轉而又平靜下來,道,「反正他用不著,這佛門的一蓮度牒卻是不能浪費,我看你合了我的緣法,不入度你入門。」

    小和尚道:「多謝太師叔祖!」

    大和尚道:「拿著,從此之後你……」話音未落,只聽有人道:「一蓮度牒?道友真是大方的很啊。不知是哪家名剎門下?」

    大和尚轉頭,果然見程鈞走了過來,還穿著大紅色的禮服,只是頭上拆下了鳳冠,卻沒梳道髻,只用一根布帶隨意的束起,非俗非道的一般打扮,自有一分瀟灑。大和尚笑道:「道友大功告成?」

    程鈞笑道:「幸不辱命。」

    小石頭大喜,問道:「那死牛鼻子呢?」

    程鈞道:「死了。」

    只聽得背後輕輕一聲嘆息,一人從寶塔後面轉出來,也是身披大紅,頭上插戴著幾支喜氣洋洋的紅花珠翠,正是柴火妞。她站在風中,臉上露出似悲切似迷茫的神色。

    小石頭道:「姐姐,你不是下去看宋姑娘了麼?」

    柴火妞點頭道:「我去看了。」

    小石頭道:「你既然看了,就該知道那老雜毛多可惡,為什麼還為他傷心似的?你們本來就沒有什麼情義,有什麼捨不得?何況他又是個人渣。」

    柴火妞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是怎樣捨不得,唉……你們趕緊把宋姑娘放出來吧,我看她情況不好呢。我和她說話,剛開始她還有回答,後來慢慢就沒有聲息了。」

    小石頭道:「姐,你和她說什麼了?不會說你自己是那老雜毛新娶的新娘子吧?她畢竟是原配,可未必不恨你。」

    柴火妞皺眉道:「我跟她說那些幹什麼?我只說我們都知道她的困難,來救她了。她就問有幾個人來,死了人沒有,我就撿著我知道的說了,她開頭一直問,後來就不問了,也沒有聲音。我隔著鐵牆,不知道她怎麼樣了,或許她有什麼不好呢。」

    大和尚道:「那就進去吧,程道友去看看那符籙,我看那符籙有些意思,我竟一時解不開。」他說這話,已經是吹牛了,別說一時,給他七八十年他也解不開,術業有專攻,佛門的人對於道家符籙本來就沒有幾個懂得,倘若是那些真正高僧修士,有絕對的法力,再加上年深日久的閱歷見識,或許能懂得一二,像大寶和尚這種修士,壓根就沒在符籙上下過功夫。

    不過他也懷疑程鈞懂不懂,要知道程鈞既然憑隻言片語能讓沖和進了駁靈陣,那他陣道上造詣必然極深,陣道和符籙都是修道百藝之一,每一門都要花費大功夫,程鈞的年齡擺在那裡,就算他天賦異稟,難道就沒有個極限?

    程鈞道:「那就走吧。」

    一行人下了地穴,只見鐵牆是橫七豎八,提著一十八道符籙,殷紅如血。程鈞記得上次來時,符籙不過九道,看來那老鬼倒是又添了小心。只是想來可笑,這後面九道比前面九道不見得高明,只不過佔了數量優勢。對方若是不通解法,那麼根本不需要畫蛇添足,對方若是通曉破解之法,那再多的符籙不是給人送菜麼?

    程鈞掃了一眼,就知道這符籙的來龍去脈,心中暗道:花樣雖然新巧,但底子還是太差,這老鬼在符籙上的造詣比陣道差得多了。程鈞九百年歲月研究符籙已經到了巔峰,這種等級的符籙連看都懶得多看一眼。

    旁邊大和尚道:「你看破解此符要什麼材料?我這裡到有些……」

    程鈞道:「要什麼材料,這符籙粗淺的緊……」說著雙手掐訣,一道黃芒籠罩在指尖,閃爍數次,一氣化三氣,輕輕一揮,已經印在其中三道符籙下面,三道符籙流光閃爍,滋滋作響。程鈞看也不看,法訣往下拖,也不見他怎麼指揮,三道黃光立刻拖了下來,直接拖到對角的三道符籙上,數次這般,每一次只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啪啪啪連聲,那符籙上的血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符籙無風自動,敗落下來。彷彿那陰森可怖的符籙不過是糊牆的草紙,沾水就落,不堪一擊。

    不說小和尚和小石頭他們看得瞠目結舌,神馳目眩,連大寶和尚也是目瞪口呆,暗道:這是什麼神技?我也見過人破解符籙,各種手段都有,卻再沒有這麼乾淨俐落的,這怕是神通了吧?想著想著,忍不住道:「這是神通麼?」

    話音剛落,十八張符籙已經一一落下,程鈞道:「神通未必好用,這種粗淺符籙,只需要找準發落點,就是一個武人,也打得下來。」說著一推門,鐵牆應手而開。

    發落點對即成功,說是如此,但找準這個發落點,卻是需要數百年的經驗和極高的天賦。

    進了鐵牆,眾人一怔,只見鐵牆後面卻是一間靜室,四面都是粉白的牆壁,一面供著佛龕和香爐,地下有幾個蒲團,到沒有想像中牢房的陰森。蒲團當中,坐著一個白衣女子,閉著眼睛,口中唸唸有詞,從她手中扣著的一串佛珠來看,竟是在唸佛。昏暗的光下,能看到她雪白的側臉和修長的,微微抖動的睫毛,靜好如此,如一尊羊脂白玉觀音。

    程鈞一怔,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本尊,但是他是見過宋雲姜的化身的,化神雖然有些區別,但大體是按照本尊的樣子走,這女子無疑就是宋雲姜,但宋雲姜的神態如此虔誠,甚至於漠然,倒出乎他意料之外。

    大寶和尚咦了一聲,道:「道友……你皈依佛門了麼?怎麼念這《地藏菩薩本願經》的經文?」

    程鈞聞言,心中一動,宋雲姜微微睜眼,卻沒回過頭,只有半邊臉上嘴角微微上翹,看得出是在微笑,道:「大師,道友,你們終於來了。」

    程鈞施了一禮,道:「宋道友可好?」

    宋雲姜微笑道:「我很好。岳華怎樣了?」

    大寶和尚道:「已經死了。」

    宋雲姜抬頭,露出一絲悲憫神色,道:「是兩位道友送他的吧。」

    大寶和尚道:「算是吧。」

    宋雲姜低聲道:「費心了。」又合上眼睛。

    柴火妞看她神色,心中有些感同身受,喟然一嘆。突然,程鈞驟然瞪大了眼,手中一翻,雪亮的刀刃橫在掌中,往右邊狠狠地砍去。

    嗤的一聲——血光四濺!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8
第四十三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血光迸濺之下,只聽兩聲痛呼同時響起,兩道傷口同時血流如注,血腥味驟然瀰漫了地底的空間。場面急轉直下,空氣擦出了緊張的火花。

    小石頭看得傻了,腦子一陣發蒙,定睛觀瞧,只見場中同時有兩人受傷。其中一人正是大寶和尚,被一劍橫貫胸口,鮮血四濺,而刺傷他的長劍,就握在那弱質女子宋雲姜手中。

    而另一邊,更令人難以置信,動刀的是程鈞,而受傷的卻是一個隱伏在陰影中的人影,那人影無聲無息,誰也不曾注意,只有程鈞手起刀落,刺了一個對穿。

    現在那人還在陰影當中,只聽見血液一滴滴滴落的滴答聲。

    小和尚見到大寶和尚身受重傷,又驚又痛,上前扶住,哭叫道:「太師叔!」,轉回頭,指著宋雲姜道:「你……你這女人……」腦中只是一團漿糊,想不出為什麼宋雲姜竟然傷害大寶和尚。

    程鈞冷冷道:「你還不出來?把戲變不下去了,還不自己出來?」

    場面一靜,少頃,那人影摀住傷口,緩緩地走了出來。

    那人一出現,露出容貌來,眾人都怔住了,小石頭指著那人道:「你……怎麼又從那邊出來了?」

    只見那人一頭烏油油的黑髮,面如白雪,眉目如畫,正是宋雲姜。她和另一個宋雲姜站在一起,就如同照鏡子一般,分毫無差,所不同的,也就是這後面的宋雲姜挨了程鈞一戒刀,眉頭踅著,露出痛苦的神色,身上斑斑點點都是血跡。

    大寶和尚受傷甚重,靠著小和尚支撐,勉強站穩,艱難道:「這兩個……程道友,哪一個是真身?」

    程鈞目光在兩人面上一轉,道:「後面那個躲在角落裡的,是宋雲姜。」

    大寶和尚難以置信道:「先前那個呢?」

    程鈞沉沉道:「道友忘了?她會附身野獸之術。」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寶和尚恍然大悟,想要拍腦袋,但胳膊抬不起來,道:「她會這個邪術……」仔細一看,果然前面那個宋雲姜雖然容貌相似,但是面無表情,目光散漫,不像個真人。大和尚雖然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但是依舊滿心的疑惑,這被反咬一口的感覺實在是太差,令他頭腦都僵住了,一口血到了嗓子眼,喃喃道:「為什麼……」也不知道是問程鈞還是問宋雲姜。

    宋雲姜的真身冷冷的掃了一眼大寶和尚,並未答話,轉而盯著程鈞,目光中露出十分的仇恨,恨意中夾雜著野獸噬人一般的暴怒,似乎隨時要衝上去,咬斷了程鈞的脖子。

    旁人還罷了,小和尚扶著大寶和尚,感覺到他鮮血留下,再也忍不住,指著宋雲姜道:「宋……宋姑娘,你這人識得好歹麼?我們和你非親非故,為了救你,苦心籌畫了許久,耗費了這樣大的精神,不就是為了就你出牢籠麼?你不感激也就罷了,還……還處心積慮的暗算我太師叔,哪有這樣的道理?你也被鬼上身了麼?你到底為了什麼?」一連三問,除了表達他的憤怒,還有不可抑制的疑惑。

    宋雲姜笑了笑,笑容中帶著說不出的淒厲和冷冽,程鈞突然道:「為了什麼,宋姑娘,你為了給岳華道人報仇,是不是?」

    眾人面面相覷,只覺得這個緣由太不可思議。明明見宋雲姜被岳華道人關在暗無天日的囚籠當中,就算她心存仁善,並不怨恨,怎麼還會為岳華老道報仇?看她的神情,分明把幾人尤其是程鈞當做不共戴天的仇敵了。

    程鈞目光幽幽,道:「大寶和尚,我們錯了。當初宋雲姜見到我們,說求我們救命,有一個人要被害死了。我們都以為她說的是自己,其實不是。她要救得不是她自己的性命,而是……岳華道人的性命啊。」

    大寶和尚腦袋嗡嗡直響,努力回憶,當初的情景在腦海中閃過,卻是記不清楚,搖頭道:「這是什麼道理……岳華老兒又沒死,救什麼命?」

    宋雲姜突然開口,聲音帶著幾分顫抖的暗啞:「外子被魔頭控制,身遭不測,危如累卵。是我化出數道化身,尋人解救,只盼在老魔將他吞噬之前能挽救與他。沒想到卻引來你們這群居心叵測的惡客,累他丟了性命。都是我害了他,如今我就殺了你們為他報仇,再追隨他與九泉之下!」

    小石頭不可思議道:「你這人瘋了。死牛鼻子喜新厭舊,那叫始……終……,反正就是拋棄了你,還把你關起來,你還為他著想,你簡直……」

    程鈞突然道:「小石頭,不必說了。」

    這時候,一直站在最後的柴火妞突然答話道:「是啊,她還真心喜愛岳華老道,你和她說不通的。」

    說不通的。

    在愛情中不可自拔的女人,是絕不會承認愛人有任何錯誤,哪怕他喪盡天良,哪怕他喪心病狂,哪怕他千夫所指,甚至哪怕他對自己做出令人寒心的事來,都無所謂,她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挽救他,傾盡自己所有,挽救他,哪怕賠上自己的性命。

    誰要是傷害了愛人的一根汗毛,就是她心中最恨的仇敵。

    這一點,程鈞本該刻骨銘心。

    「我早就該想到的……」程鈞盯著宋雲姜,眼前的那張臉瞬間變得模糊了,彷彿和另一個身影重合……

    「曾經有一個人,就像這樣的愛著我呀……」

    程鈞的眼前一瞬間模糊了,九百年的記憶,除了最後的天臺之戰,始終像一道蒙著薄紗的畫卷一樣,朦朦朧朧,如夢似影。然後,只要有一根細細的鋼針,挑破這一層泡沫,眼前的迷霧就會驟然散開,露出裡面幾百年依然鮮麗如昔的色彩。

    子若……

    一個數百年藏在他心底的名字驟然翻了上來,一幕幕記憶的碎片如潮水般湧上來,每一幕都如此鮮活,如此美好……

    一瞬間,他竟然痴了。

    「小心——」一聲暴喝,一個身影飛撲過來,將程鈞撞倒在地,與此同時,程鈞就覺得頭上一涼,整片頭髮被削了下去,雪亮的刃口直蹭著頭皮劃過,若非他低頭,剛剛掉的就是他腦袋了。

    程鈞雖然一時沉醉,但他心志何等的堅韌,經驗何等的的豐富,幾乎在到底的瞬間,發出一道法術,厚厚的遁甲由地上升起,給他上了一道堅固的屏障。

    程鈞翻身而起,目光寒冷似冰——自己竟然瘋了,對著這個女人想起了子若!這女人是什麼東西,鬼迷心竅的瘋女人,也配和子若相比?

    她該死。

    程鈞涵養並非不好,但是有的時候,憎惡就是這麼突如其來,不可理喻而且惡毒。

    宋雲姜剛才恃強出手,卻是牽動了傷口,鮮血直流,心中暗道:剛剛這下沒留下他的腦袋,如今我要與他再拼,或許我先撐不住。這些人我一個也不饒,索性先避開治好了傷,再徐徐報復,總之叫他們都為我的郎君陪葬便是。

    想到這裡,她也不再進攻,伸手一勾那化身,喝道:「去——」

    那化身往前一撲,撲到程鈞面前,程鈞一怔,手中卻是不慢,手中火焰蒸騰,如同漁網一般瞬間罩住那化身,刺啦一聲,如同水入油鍋,激起了一時的沸騰油花,轉瞬間便被火網蒸騰開來。啪嗒的一聲,一具焦黑的軀體落在地上,看不清楚是蜥蜴還是老鼠。

    然後記這麼一瞬間,一道白影已經從程鈞身邊掠過,竄出地穴門口,逃之夭夭。

    程鈞收了火網,目光中的殺意未斷,面上卻已經平靜如水,剛要起身,就聽小和尚大叫道:「太師叔祖,太師叔祖!」

    一道人影從程鈞身後站起來,飛快的跑過去,程鈞一怔,已經知道剛才把自己撲倒的人正是這小和尚,心中暗自存了感激。卻見那小和尚撲在大寶和尚身上,那大寶和尚已經倒在地上,身上臉上都被黑氣籠罩,眼見就不活了。

    程鈞悶悶地哼了一聲,走上前來,按住他靈台和大椎兩穴,一縷真氣慢慢度了過去,過了一會兒,大寶和尚似乎稍見好轉。小和尚又驚又喜,問道:「太師叔祖他老人家怎樣了?」

    程鈞真氣在大寶和尚身上遊走一圈,心中暗自思量,過了一會兒,終於淡淡道:「聊盡人事而已。我一會兒救醒他,聽聽他還有什麼要說的。」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8
第四十四章 此去泉台無多路

    這一句話,卻是判了那大寶和尚的死刑,別人還罷了,小和尚卻是悲從中來,往日的機靈勁早丟到九霄雲外,眼圈一紅,哭了出來。

    程鈞心中的傷感一閃而逝,對於一個九百歲的大修士,生生死死見過不計其數,哪會為某個人的生死傷懷?這一點傷感已經相當不易,全是因為對這和尚的真性情有些喜歡的緣故,當下不多說話,一道水潤術從他頂門灌下,緩緩地調出他一線生機,暫時維繫住,使他還魂片刻。

    過了一會兒,那和尚睜開眼睛,依舊是滿面的黑氣,神智卻清醒不少,嘿了一聲,道:「厲害呀。」

    小和尚含淚道:「太師叔祖……」

    大寶和尚想要動,卻是全身乏力,抬眼看了一眼程鈞,問道:「道友,我還有多少時辰?」

    程鈞數了數,道:「我用水靈滋潤著,也不是長久之計,你看我的指頭——」五個指頭伸出來,道:「等我屈完五個指頭就是時候了。」

    大寶和尚臉色雖然晦暗,但神態還是很放鬆,咂嘴道:「忒少了,道友你寬限寬限。」

    程鈞一個指頭屈下,道:「一。」

    大寶和尚道:「罷了罷了——小和尚過來,我有話交代你。」

    小和尚見程鈞和大寶和尚言談之中,似乎都不將生死掛在心上,被這氣氛感染,悲痛之情暫時壓下,又叫道:「太師叔祖……」

    大寶和尚雖然臉色灰白,卻還是一樂,道:「太師叔祖……這是什麼輩分啊?你雖然出身萬馬寺,但到底沒在萬馬寺剃度,不要跟著那群人混叫……萬馬寺糟蹋了你的資質,你我一見投緣,我介紹你去一個好去處。」

    說著,他轉頭看向程鈞,道:「道友,你知道蘆洲的元空下院麼?」

    程鈞搖頭,蘆洲在盛天境內,他幼年背井離鄉,對於盛天本地的修道界並不熟悉,況且佛門的下院如同道門的道觀,那是根植於俗世之中的小門戶,多如牛毛,數也數不過來。

    不同於道門道觀都記錄在冊,有統一的組織,佛門下院必然依附某一佛寺,只是編外的組織,不在佛門正宗的記載上,不算正經的門派,地位還低於道觀。對於程鈞來說,委實上不得檯面,哪能一一記得?不過元空……

    程鈞心頭一動:「可是跟元空禪院有關係?」

    大寶和尚大喜道:「你知道就好了,元空下院乃是佛門大院元空禪院在盛天的下院,就是蘆洲吉藍郡下城的元空下院。我和那裡有些淵源,託付一個弟子應當無妨。若是道友有空閒,請將這孩子送過去,找到大方長老,他必有重謝。我也銘感於心。」

    程鈞道:「若有機會,我自然會去。」

    大寶和尚聞言大喜,道:「聽見了吧,快謝過程道友。」

    小和尚依言向程鈞道謝,程鈞受了他的禮。對於舉手之勞,他倒是沒必要推辭,況且他也沒有說死了日期,什麼時候去還要看他自己行程的安排,省得自己多受束縛。

    小和尚道:「太……師叔……您別太操心了。」說著泣不成聲。

    大寶和尚道:「死去輪迴而已,傷心什麼?我雖未修到舍利境界,能夠轉世輪迴靈識不昧,幾世累加。但也有法力加身,此去並非絕路,轉世重修也有極大可能再續前世修為,有什麼可傷心的?真應了那句老話,二十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哈哈……「笑了幾聲,終於力氣不濟,停了下來。

    程鈞看著他,慢慢的屈下一根手指,道:「你省些力氣,還多些時間。還有什麼?」

    大寶和尚道:「我死之後,也有些東西留下。你看看你有什麼合用的,都歸你了,剩下用不著的給小和尚。」

    程鈞失笑,他有修為法力在,就是大寶和尚把東西都留給小和尚,他要搶奪也是舉手之勞,因此大和尚才有這麼一說,那是怕程鈞對小和尚不利。

    程鈞雖然不是不為外物所動的人,卻還沒有到貪婪無厭的地步,他已經到了壓得住本欲,守得住自己的本心的年紀,道:「東西我不要,紫雲觀老道的東西都在我手,這番有賺無賠,也不惦記你的東西。我另有事相求。」

    大寶和尚聽到他有事相求,不由大喜,他最怕程鈞無慾無求,道:「道友想要什麼?」

    程鈞道:「我要在萬馬寺留一段時間,取一件東西,短則數月,長則有年。倘若那萬馬寺的和尚回來了,他們佔了萬馬寺,那就有點不大便宜。我須有個名真言順的身份在,才能壓得住他們。」

    大寶和尚先是困惑,隨即恍然大悟,道:「那有什麼難處,我這個太師叔祖的身份給你了。」

    程鈞還沒怎樣,小和尚已經噗了出來,道:「師叔,你……」

    程鈞難得的露出一絲笑容,道:「你也是這麼想的?我借你身份用些時日,該當無妨吧?」

    大寶和尚道:「自然無妨,我既死了,什麼東西都無妨。既然欠了你的人情,區區一個名字指什麼?況且我的名聲也不見得如何好,有你在,說不定還替我揚名露臉。嗯,就是這樣,料也無妨。我離寺的時候,那些和尚年紀最小的現在也有九十歲了,我料想沒人認得我,我的度牒一會兒你拿走,還有我這些年的遊記。我看你精通演技,料想那些蠢貨無人能夠發覺。哈哈,我活著的時候不曾衣錦還鄉,你替我在那邊威風威風。」

    程鈞道:「如此多謝了。」慢慢的屈下第三根手指。

    小和尚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把一件頂頂荒唐的事情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只覺得一陣滑稽,但看到程鈞毫不猶豫的屈下手指,又回到了現實,意識到自己這位師叔命在頃刻,心中痛如刀絞。

    只聽得大寶和尚道:「剩下一點時間,我想跟小和尚單獨說說話。」程鈞道:「好。」

    小和尚抬起頭,只見程鈞拉著小石頭姐弟出門去,不由一陣恍惚,便聽大寶和尚道:「別看了,那小子你將來常常要見到,倒是我這裡看一眼少一眼。警醒些,我的時間不多,現在把入門的口訣傳給你。」

    小石頭從地穴裡出來,臉色鬱鬱不歡,道:「那是怎麼回事,本來事情好好地,老道也死了,紫雲觀也佔下來了,怎麼轉眼間就這麼個結果?大和尚……他果然要死了麼?」

    程鈞神色淡淡,道:「佛門修士,圓寂並非什麼大事。那些佛門大修,修的就是轉世重生,反正天臺傾倒,絕了修士上升之路,多少大能修士在人間蹉跎,這麼一世一世的修著,或許能修出個正果來呢?這一點倒比我道門強上許多,身死即是道消,倘若元神消散,輪迴也是難得。」

    這番話小石頭聽著自然如聽天書,瞠目結舌,程鈞也不是說給他聽的,只是自己有感而發,故而有此一說。

    世事無常,生死輪轉。

    他雖然重活一世,有了多一次的機會,但並不是說就是得了不死金身,譬如剛才,倘若不是他靈光一現,藏在暗中的宋雲姜就已經一劍對穿了他。

    是他太大意了,他性子本來就高傲,修了這麼多年,面上去了傲氣,骨子裡那股傲氣卻只有更深,從不在其他人身上花心思。譬如這次,若不是他自恃一切盡在掌握,只以為自家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萬般事情都只有按照自己的心思轉動,不曾細思宋雲姜的心思,怎麼會大意,累得大寶和尚慘死?

    他還是太得意了。

    重生輪迴,不是全部。

    數百年的光陰,對於人壽來說,固然是漫長,但與天地相比,也不過一瞬。天道不在他手,想要掌握天機,不是靠玩轉些小心思,而是靠爭,靠鬥,與天爭,與人鬥,鬥得自己的一線生機,爭得天地的一縷造化。

    該醒醒了。

    子若……

    程鈞抬頭,只見小和尚晃晃悠悠從地穴裡出來,臉上蒼白恍惚,走到程鈞身邊,聲音暗啞:「師叔圓寂了。」

    程鈞點頭,道:「道友的法身你收起來了?」

    小和尚含淚道:「是,師叔吩咐即日火化,帶著他的骨灰,將來回元空下院安置。」

    他本來想要儘早將大寶和尚骨灰安置,大寶和尚卻道,若無程鈞帶領,他不能自去元空下院,而程鈞的行程不是他能決定的,要看程鈞自己的意思。逝者已去,小和尚千萬不可因為這個和程鈞起了衝突。因此小和尚也只是說了一句。

    小和尚想起一事,雙手碰過一張金色冊頁,一枚玉簡,道:「這是師叔的度牒和筆記,請前輩暫為保管。」

    程鈞收下,見上面寫著大寶和尚的法名,畫著兩支蓮花,正是佛門「金身二蓮」度牒,收了起來,道:「紫雲觀裡沒了道士,可以去把萬馬寺的人接回來了。不過在此之前,先要把宋雲姜了結了。」

    大寶和尚吩咐後事的時候,沒有特意提到宋雲姜,小和尚心裡是巴不得報仇的,但是不知怎地,聽到程鈞淡淡說出「了結」兩個字的時候,心裡泛起一股寒意,問道:「那宋雲姜早就不見了,前輩怎麼將她……」

    程鈞眉毛微微一動,露出幾分峻然,口中仍是平平道:「等著看吧。」冷峻之色一閃而過,恢復了平靜,道:「大寶道友證了你的身份,頒發度牒與你了?」

    小和尚道:「是,師叔為我起了法號,用的度牒上的法號『空忍』。」

    程鈞愕然失色,脫口驚呼道:「怎麼,你才是空忍?」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29
第四十五章 九品中正制

    萬雲谷地形特殊,風雪不入,常年溫暖如春。

    這一日又是一個晴天。

    程鈞舉著燈火,進入了寶塔第一層。寶塔中空空如也,只有星星點點的灰塵,在一線天光中跳躍掙扎。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霉味,渾濁的氣息令人很不舒服。

    好在這座塔疏於打掃也只有兩年的功夫,當初在萬馬寺,也有小和尚這樣的小沙彌日日打掃,否則數百年的灰塵積聚,即使是程鈞,也不敢就這麼走進來。

    離著紫雲觀的風波已經過去了一整夜,小和尚在收拾萬馬寺的殘局,柴家姐弟先回去了。程鈞勸他們回老家去,柴火妞卻說道,她昨日這麼轟轟烈烈嫁出去,現在再回村子,將來如何嫁人?與其回去難以解釋,不如出山另尋根基,姐弟相依為命,將來再圖發展也就是了。

    程鈞聞言,才發現果然自己考慮不周,叫柴火妞難以立足。盛天的風氣相當保守,女子再醮不易。雖然柴火妞自己並不如何在意,但世情如此,也不能置之不理。反正紫雲觀有的是金銀,程鈞將金子收拾了一百兩,連同數百散碎銀子交付兩人,讓沖和送他們二人出山。

    小石頭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可惜柴家姐弟空有一身神力,都無仙骨,與修仙無緣,只是都是練武的好材料。程鈞走上仙途之前,早已站在武林巔峰,手中也有許多武學秘笈,反正今生無用,都交給姐弟二人。虧了柴火妞的體質特殊,並非一般意義上的雙修體質,只有易筋鍛骨經這種特殊的功法才用得上,不然到了外面風險就太大了。

    至於沖明,反而簡單,程鈞送了三道法術給他。

    這樣就足夠了。

    如今修道界什麼卡的最嚴?傳承。

    道門一統天下修道界,對於修道的功法及諸般法術的來源傳承,都控制的極為嚴厲。各種規條數不勝數,道門傳人與散修,嫡傳與再傳,甚至嫡傳內部,層層分野,步步嚴明。

    天下道法,本來天生的劃分,只有一個分界,就是法術與神通。兩個境界天人之別,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不需特意劃分。但法術要再仔細劃分級別,卻是人為,而且甄別起來相當困難。畢竟雖然法術在不同人手中使出來,效果天差地別。

    自古以來,就有權威修士為法術劃分級別的,到了道門興起,整理天下法術,方才統一了法術的劃分標準,綜合考量法術威力、對應修為、釋放難度、配合條件、相生相剋種種因素,定下了九品中正制,一品為最低,九品為最高。從此法術劃分,方有了依據。

    道門劃下這樣的規定,自然是為了便於管理,在道門的章程上,什麼樣的法術能怎麼傳授,如何流通,都是嚴格限制的。

    道門之所以穩坐修道界的天下,控制資源多寡還在其次。畢竟仙草長在野外,礦石藏於山中,誰也不能全部禁止旁人去挖,真正控制的,是功法和法術的傳承,那才是將修道界籠在桎梏之中的釜底抽薪之策。

    道門內部的傳人不必說,本來就在系統之內。任何功法和法術的流動與傳授,必須是來得清清楚楚,去得明明白白。若無道門許可,雖父子兄弟之間,也不可私相傳授。師徒之間能夠傳授什麼樣的功法,也在章程之上,若有非法傳承,以叛門論處。

    至於散修,道門雖然不能派人嚴格盯著每一個人,也不可能一一干涉散修師徒之間的傳授,但法術來源的控制,卻是只有更加嚴格。普通散修一輩子得到的法術用手指也數的過來。

    譬如道門規定,能在任何坊市公開售賣的,只有八個一品道術,四個二品道術,以及唯一一個三品道術——御劍術。這十三個道術被修道界戲稱為「十三太保」,是所有上進的散修一生之中必須學會學精的法術。至於其他法術,則只有看天意了。或者入了道門有師父傳承,或者立下功勛或者獻出財物向道門換取,或者去深山老林裡探古穴,相信天上掉餡餅,或者遠走他鄉,去他國遊歷尋找機會,舍此之外,別無他法。

    如此嚴格控制,散修自然艱難。但倘若散修自家聯合起來,勤於交流,未使不能擺脫道門的限制,至少也能改善許多情況。但事實上修道界的風氣反而趨於保守,散修比之道門中人更加拘泥於門戶之見,敝帚自珍之外,各自防備對方如同防賊。甚至師徒傳業,也往往藏得一手,為此師徒反目,同門成仇不在少數。再加上市面上十三太保的法術要價也是極高,因此許多散修這些最基本的法門也沒學全。這也是為什麼小道術即障眼法被廣為傳播的緣故。

    程鈞的幸運,在於他的成長恰逢數十年後的亂世。亂世之中,什麼規則也不能講究了,因此他會的法術從入道期開始,就包羅萬象,數不勝數。之後九百年時間積累更有大造化加身,獲得極大的傳承,對於法術和功法,只有練不勝練,詳加挑揀,從沒有感覺到不足。

    對於道門的霸道,他也知道,但是只是知道,並不瞭解,也不感同身受。沒有經歷過道門的十分壓迫,他對於道門的做法也談不上多反感。畢竟以他的高度站在大局來看,道門這種控制也是被動無奈的。

    因此當他傳給沖和功法,見他那般欣喜若狂,反而有些不能理解。不過沖和終究是得償所願,也按照程鈞的吩咐將柴氏姐弟護送出山,這番因果就算了了。若是將來還有再見之日,那必然是另一番因緣。

    送走了旁人,紫雲觀——現在改叫萬馬寺中,就只剩下小和尚和程鈞兩個人,他們兩個都是要在萬馬寺呆上一陣的。小和尚心中掛念的只有大寶和尚的身後事,而程鈞畢竟要冷清的多,他也關心紫雲觀的東西。

    他不缺任何功法神通,也不缺謀算規劃,他缺的是資源財貨。都說修仙者不滯於外物,那是因為說這些話的人不缺外物,就跟說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人往往不缺五斗米一樣。

    以程鈞的資質心性,若給他一座靈氣充足的山頭,許他數千年的安穩時光,都不用什麼靈丹妙藥,靈芝仙草,就憑他每日安心打坐,道心通明,天人合一,也有合道圓滿的一日。

    然而現實並非如此,現實中沒有無主的靈山,世界上也沒有平安無事的千年歲月。

    天臺之戰不過數百年,那還罷了,眼前亂世的開啟迫在眉睫。他不能不借用外物,儘可能的提高自己的實力,構建自己的勢力,進行自己的佈局。

    無論什麼事情,第一步最難,程鈞現在一無所有,急需積累自己的財產。

    在新房之中殺了附身岳華老道的老魔頭,他隨身的乾坤袋自然落在程鈞手裡。

    乾坤袋這東西價值不菲,能有這個的散修必定不是窮人。從沖和哪裡得知,岳華老道本來過的慘兮兮的,能突然有錢,一是繼承了宋雲姜父親的野道觀,二來,那老魔頭既然要利用岳華老道,必然要給些見面禮的。

    因此岳華老道的身價居然不菲。

    靈石數以千計暫且不說,其中靈草,靈丹若干,還有一把拂塵,居然是二品的法器,程鈞雖然看不入眼,但聊勝於無,便也就照單全收。

    除此之外,岳華老道在寺院後面開闢有數畝靈藥園,也有數株靈草在。程鈞檢查一遍,其中珍惜的靈草固然沒有,還有幾株種的不大對,糟蹋了好藥。程鈞自己在培植靈草上造詣不高,但畢竟有閱歷在,隨手將這些靈草重新栽培一遍,留在藥園之中。

    為了怕萬馬寺的和尚回來,糟蹋了好東西,他隨手在其中佈下了一個陣法,陣法等級不高,一來那些和尚用不著特別高級的陣法,二來程鈞要節省靈石。

    他現在需要大量的靈石,是因為他要恢復自己最重要的倚仗,也是程鈞這麼多年唯一自創的神通——指尖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30
第四十六章 指尖陣

    指尖凝陣,這是程鈞前世唯一創造的絕學,指尖陣。

    在後世天臺之戰中九大修士當中,程鈞是最年輕的,除了另外兩個天才之外,程鈞比大部分修士年輕一半以上。程鈞雖然修道初年頗遭坎坷,但是後期得了大造化,精魂天地之後,可謂一帆風順,九百歲就站在修道界的頂峰,即使他天資過人,也非得有極大的機遇不可。事實上,他就是得了天大的造化,完整的道統傳承,方能到此一步。

    得到了傳承,固然是一件幸運之極的事,但也限制了他在自創方面的成就。世間大部分傳承,到了一定境界就戛然而止,往後往往需要修士本身自行摸索,而到了合道天地的大修士,必然熬過了幾千年歲月,必有自己自成體系的道法,人人都是開宗立派,卓然一家的大宗師。天臺會上,九大修士有八人如此,只有程鈞一人例外。程鈞得到的傳承太大,也太浩瀚,給程鈞留的餘地也太小了。

    程鈞性情高傲,在大道上沒有創新,也就不屑於將自己平時總結出來的小技巧小訣竅當做自家的創造,內心深以為憾,直到有一日,他偶得那件震動天下的東西,靈感方才噴薄而出,花費數年創造出唯一的一門大法——指掌仙陣。

    既然能被程鈞承認為自己的得意之作,此神通不說開天闢地,卻也別開生面,其中的奧妙更是變化萬千。程鈞九百年沒收過一個徒弟,這神通是真真正正的獨家秘法。他前世已經在指尖立下四座大陣,立下無數功勛,即使隨著轉生,陣法流失,神通還在,這門大法也是他今生安身立命的根本之一。

    指掌仙陣,凝萬千陣法與一指之間,在程鈞的修煉下,能在五指指尖凝結五座大陣,每一彈指,就是天地變色,山河傾頹。

    尤其是,這五座大陣可以凝結出各種神通效果,五五排列,指尖陣有多少種組合數不過來,但是其中有兩座陣法是決定不會變的,其中拇指的陣法,一定是聚靈陣。

    聚靈陣,彙聚靈氣,輔助修煉的第一大陣。

    作為一個陣法大師,而非丹術大師,程鈞是不信任靈丹的,不是靈丹不好,能升到最高境界,或多或少都得益於丹藥,程鈞也不例外。但他不習慣把命門拱手讓人。靈丹雖好,並非唾手可得,自己提升修為的關鍵,只能在自己手中。

    何況,作為一個陣法已達天道的宗師,他有自信,丹藥能夠做到的,陣法都能夠做到。丹藥做不到的,陣法也能夠做到。

    丹藥能提升修為,陣法也可以,而且方法有很多,最普遍使用的是聚靈陣。

    程鈞獨門的聚靈陣和尋常的劣貨自然不同,尋常的聚靈陣只是把靈氣聚合起來,讓修士吸收的更有效率,但畢竟有其極限,周圍的靈氣再多,修士消化不了也是枉然。

    程鈞的聚靈陣是可以如同丹藥一樣,直接把靈氣灌入修士體內的。而且灌入的不是沒分解的尋常靈氣,是經過聚靈陣煉化過的,比草木靈丹更容易吸收的靈源。

    若以丹道的原理來說,程鈞以陣法為丹爐,以天地靈氣為草木,活生生煉出靈源來,在陣中當時服下,再以陣法運轉助其藥力,已達到勝過丹藥的效果。因此後世天臺會上有修士評價程鈞的陣法叫做「藥陣」。

    更何況,程鈞這陣法從低品靈石開始佈置,以後一級級換取靈石,自然往上升,不必重新佈陣,可謂是一勞永逸的好陣。

    程鈞將來能以低齡躋身於世間最頂尖的陣道大師,此陣功不可沒。畢竟旁人不知道天衍陣的存在,能給他如此高的評價,自然是他極驚人的業績。

    當年天臺修士泊夜曾經評價過程鈞的聚靈陣,「以陣道助修為,自此陣之後可以休矣。」等於承認了程鈞自創的陣法,是修為方面第一的陣法。程鈞也曾用為門派建立此陣換過天大的好處,彌補了自己其他方面資源的不足。

    而此時,這還是程鈞的獨門秘訣。

    只是此陣雖然強大,排場更大,一出手就是數以千計的靈石,之後的耗費更是不計其數。但是為了大計,為了快速的提升修為,這些耗費又是不可少的。程鈞將紫雲觀搜刮一空之後,依舊囊中羞澀,所以他必須另打主意。

    比如萬馬寺後面早已矗立了不知幾萬年的寶塔。

    「玲瓏塔,塔玲瓏,玲瓏寶塔十三層……」

    不知為什麼,程鈞看到這座高塔,會不由自主的哼起了小調,心情也輕鬆了很多。

    這座寶塔只有七層,莊嚴古樸,只是多少有些陳舊,寶塔的外面佈滿了苔蘚和鏽斑,看起來黑乎乎的,毫不起眼。

    盛天崇道抑佛,佛寺和佛門建築並不多見,這樣一座寶塔也算是難得了。但無論誰看了,都只會覺得這不過是一座尋常佛塔,也不會覺得這裡面藏有什麼玄機。

    但是程鈞知道,這裡面埋藏著一個極大的秘密。

    不是他慧眼如炬,看出這個灰不溜秋的東西有什麼特別,只不過是他早就知道。

    萬馬寺,這後期舉世聞名的名字,可不只是因為一代大魔空忍,更多地是因為萬馬寺地宮。

    五月端午地宮現,蒼穹盡染不夜天。

    這一句流傳了數百年的話,描寫了當初的盛況。當時雖然盛天在多年的戰亂中,已經打了個稀巴爛,但這地宮驚現的消息,也驚動了數十精魂境界,乃至元神境界的高人。

    不過,在數日的大戰後,在元神道君的指揮下,地宮開始發掘,從上到下挖了個底朝天,卻發現,東西不少,種類也繁多,但是真正值錢的東西,卻是屈指可數。別說元神道君為它打生打死不值,就是精魂境界的真人,也看不上這裡面的東西。

    最後,元神道君用強大的神識再度搜索了一遍,確認了這地下沒有暗格之後,眾高人悻悻散去。在旁邊圍觀數日的幾個築基以下修士,一擁而上,將地宮瓜分。

    然而,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一個一窮二白的散修在最後時刻,觸動了機關,打開了第二層地宮。那地宮果然神奇,在數位元神道君的神識之下,竟沒露出絲毫痕跡。

    下面那個地宮不大,取出來的東西不多,卻是件件珍貴無比,這些還罷了,其中有一件東西,卻是令天下人瘋狂。那築基期修士得了那寶貝之後,知道必然引得無數大修士覬覦,別的東西也不要了,帶著那件東西飛奔而走,果然叫他逃走。

    其他大修士聞訊趕到,雖然搶下來地宮之中其他的寶物,但那件至寶終究追不回來了,一怒之下,眾修士藉口骨魔空忍出身萬馬寺,這萬馬寺也是魔窟一流,放棄一把大火,將這千年古剎付之一炬。

    而程鈞現在,就是這座地宮現世之前,來到了這裡。

    既然提前而來,程鈞當然是有野心的,一座寶藏放在面前,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他自然是要全取走的。但是他並沒有想要今天就全取走。真正的地宮只有在陽氣最盛的端午,才會打開一線,那時才是他取寶之時。若非如此,他哪會有耐心在萬馬寺裡耽擱下去,還要了大寶和尚這個身份,平白受了這樣的人情。

    今天他來,不過是為了取走第一層的寶物。

    不過,問題來了,這地宮在哪裡呢?

    程鈞舉著火把,進了寶塔,將這第一層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並未發現什麼痕跡。他前世屢次進入各種密地尋寶,經驗不可謂不豐富,但絲毫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至於用神識掃蕩,更是無用,他前世修為再高,沒帶進今生,神識上的修為不足為憑,那元神道君看不出來的東西,他一樣發覺不了。

    收拾起心中疑惑,程鈞一層層的上塔,那寶塔是磚石結構,建造的甚是牢固,卻也封閉陰森。直走到最頂層,才看見一線天光投入,程鈞把火把搖滅,走到最頂層,只見天窗打開,入眼一片淡綠,遠處山頭的白雪遙遙可見,萬雲谷中美景盡收眼底。

    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寶塔中積存的腌臢氣吐乾淨,程鈞微微搖頭,罷了,今天找不到就算了,只當爬了七層樓,只為眺望這更高層的風景。

    其實這件事雖然面上為難,但到底是難不住他程鈞。既然知道地宮在地下,又不會跑,只消挖空的塔基,挖盡了土石,把一切障礙搬開,剩下的不就是寶物麼?無非是拼一個塔倒廟毀,程鈞也不是幹不出來這樣的事。

    等等,地下……

    好像忽略了什麼……

    程鈞一拍腦袋,暗罵自己愚蠢,竟然忘了這件事,白白耗費了光陰。心情喜悅之下,飛快地轉下樓梯,出了塔來。

    出了塔,他轉到塔後,伸手推開塵封的大門,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門戶。

    這裡,是地牢。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30
第四十七章 第一桶金

    地牢陰森,比寶塔中更黑上十倍,終年不見日光,使得空氣中充滿了地底特殊的潮黴味。程鈞舉著燈火一路向下,甬道之中傳來了他自己的腳步聲,因為太過安靜,腳步聲在地底牆壁上碰撞,產生了悠遠的共鳴。

    這是他第三次進入地牢,前兩次都不是什麼好的回憶。第一次他進來的時候,遇到了烏木劍裡的老魔,第二次則目睹了大寶和尚丟了性命,兩次不但危急,而且時間緊迫,都沒時間好好打量這地牢,因此反而對此間沒什麼印象,倒是他的疏忽了。

    地牢的最末端是一座鐵門,門後本來關著宋雲姜,後來宋雲姜逃脫而出,最裡面的鐵門打開,露出來最後一間屋子。

    這屋子倒是不似地牢的陰森,乍一看,似乎是一間類似於佛堂的靜室,周圍空空蕩蕩的,四面刷白的牆,只有上面供著一個佛龕,另有幾個蒲團丟在地上。程鈞上一次光注意宋雲姜,反而忘了仔細觀察其中情況,這時一看便覺得有些不對。走到屋子當中,程鈞稍一觀察,心中已然有數。

    這屋子,乃是八角形的。八個邊合了乾坤八卦之數,也說明這靜室蘊含易理。

    程鈞身為陣道大師,易經數理,奇門遁甲乃是基本功,不說獨步天下,也是鮮有人及,微微一掃,心中已有成算,甚至不需單獨列陣計算,已經看出對方佈置。暗道:這般佈置,也忒粗疏了,若不是上面有一座功德寶塔鎮壓,哪裡還會等到幾百年後地宮方才出世?

    不對!

    程鈞心中一跳,那八卦易理,分明是道家的學問,用來鎮守的,也是道家的寶物,怎能埋在佛家寺院,用佛門功德寶塔鎮壓?這其中分明有極大干係!

    他雖然心中驚疑,但四下裡轉了一圈,卻是並無額外不同尋常之處,若按照一般的易理破解,只是彈指間的事情,但這時心中存了疑問,他倒有些猶豫了。

    突然,程鈞心中一動,想起了那件他必得之物,心中反而釋然,暗道:我竟然忘了,後面地宮裡面取出來的寶物,別的也就罷了,那東西分明是道家的。佛家就是說死,也不能弄出那件東西來。可見此處本就是道家的地方,有易理八卦,那是理所當然。至於佛寺——那物事何等古老,埋藏在此處不知多少萬年,佛寺只能是後進,那功德寶塔卻是另有淵源,不是我現在能探究的。

    既然相同了此節,程鈞心中安定,心中默默推算了一遍,當下向無妄位橫走八步,踏離宮,走坎位,倒退十七步,踏在中孚,輕輕一頓,足下用了金命靈氣,喝道:“給我開!”

    這一足踏下,只聽咯噔一聲,彷彿什麼東西驟然斷開,東南角下地板紮紮升起,一座新的地穴露了出來。

    程鈞站在原地不動,等到地穴完全升起,這才燃氣一隻火焰,往裡面一投,火焰飛過地穴上空,熊熊燃燒,不見絲毫熄滅的跡象。

    程鈞見了這邊情況,微微點頭,知道底下氣息暢通,又等了片刻,這才慢慢走下地穴。

    說是地穴,底下又是一層地下室,並沒有多深,更無險峻。只見跟上面嚴絲合縫、同是八角形的一間靜室裡,密密麻麻裝了數口箱子,活像一間倉庫。出奇的是,倉庫居然比上面還要乾燥,氣溫也恰到好處,似乎在哪裡又通風之處。這可奇了,這地下室埋藏的極深又隱秘,竟然還能如此乾爽,可見必然有什麼特殊的構造。

    程鈞數了數,一共是一十六口大箱子,每個箱子都有半人高,用的不知道什麼材料,大概是什麼動物硝制好的皮革。見到這麼大的箱子,程鈞不歡喜反而遺憾,因為這代表,這裡面有多少東西從體積上就能看出來——誰家也不會製造這麼大的乾坤袋啊。

    好吧,是他有些貪心不足了。

    箱子沒有上鎖,對於一個修道士而言,箱子蓋也不重,很容易就能推起來。打開第一個箱子,程鈞一塊,不由得失笑,裡面是滿滿的一箱——黃金。

    黃澄澄的金餅子,嚴嚴實實的壓了一整箱,金光刺眼,奪人心魄。這一箱金子按照重量可以買下俗世的一條街,也能引得無數俗世間的高手瘋狂。許多流傳在俗世的“寶藏”,也未必有這個值錢。但是對於修士而言,卻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好吧,也算有點用。”至少將來可以在俗世經營門面。就算是修士,也不可能不和俗世打交道。

    再打開一箱,寶光氤氳,只見珠寶首飾,堆了整整一箱子。有大顆的珍珠,溫潤的羊脂玉,碧盈盈的翡翠,火紅的珊瑚,各色珍寶珍寶不一而足,只憑價值還在上面那一口箱子之上。

    程鈞的臉色,多少有點不好看,心頭暗自嘀咕:莫不是這是哪個土財主的私藏?雖然明知道一般的土財主不會有這樣的身價,至少也是哪個王公貴族的寶藏,但王公貴族和土財主,在修士眼裡有什麼分別?

    第三口箱子,是——原諒程鈞爆粗口——他媽的玉料。大塊大塊的原石玉料堆得冒了尖,有好幾塊都是帶皮的籽料,彌足珍貴——如果拿出去賣錢的話。

    算了——玉是有靈性的東西,別的不說,做玉瞳簡是需要玉石的啊。

    到了第四個箱子,也許是期待感降低了的原因,程鈞終於忍不住喜出望外。

    那是滿滿一箱子靈石。

    真的是靈石,不是凡間收藏的什麼石頭,是天地靈氣孕育的靈礦——靈石。

    看著這些靈石,程鈞終於有一種值回票價的滿足感——反正進來的時候也不曾耗費多大的功夫,有這些靈石就值得走一趟了。

    拿起一塊靈石,只覺得靈氣飽滿,棱角分明,是未曾沾染世俗氣的好靈石,雖然品相是最低的,而且是土石。

    這個土石不是指的靈石的屬性,而是相對于金石來說的。

    修士的一般交易用的都是靈石,那是自發的,因為靈識用途最廣,用來交換最為便宜。但是道門建立秩序之後,自行發佈了交易的貨幣,其實就是在靈石上篆刻了一道符籙,這符籙只有道宮能夠篆刻,打上符籙之後,靈石的靈氣會有一定程度上的提高。

    道門規定,所有的交易必須使用這種打上符籙的“金石”,而且只能是道門鑄造的“金石”,任何門派個人,若是膽敢假冒金石鑄造,一律殺無赦。而所有使用沒有道門符籙的“土石”的交易,全部非法,一經發現,立刻查處。

    這樣,道門就像朝廷鑄造銅幣一般,把貿易交易納入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因為道門的符籙讓金石的效果提升兩成,但是官方卻硬生生規定金石比土石貴五成,這中間不免有些文章可以做,有人利用這個差價大作投機套利的買賣,對於這種人,道門的方案當然也只有殺,一經發現,就地處決,株連連坐,不一而足。

    其實,不論是私造“金石”,還是投機套利,程鈞都可以做,而且絕對有把握在道門的監管下逃脫。但這不是最重要的,程鈞要的只是靈石,是構建他聚靈陣基礎,這些低品相的大宗靈石,正是他需要的。可能許多人寧願要一塊中品靈石,而不是一百塊低品,但對於程鈞來說,正好相反,他要的是數量,越多越好,隨身帶著至少一個無底洞,他是先要吃飽,才談得上吃好。

    至於作為貨幣的金石,他想要的時候,自然是可以弄到的。

    看了幾個箱子,程鈞舉一反三,已經知道了這幾口箱子藏品的等級了,如果不出意外,剩下幾個箱子應該也逃不出“量大管飽”這個風格。

    程鈞接著繼續打開箱子,見不是低品相的靈石,就是相對普通的大塊的礦石,低階的金屬材料,諸如鐵精、銅精之類,要麼就是低階妖獸的成卷的皮毛、牙齒,下品靈草藥材,總而言之一句話,全是原材料,一件成品也沒有。這些材料在市面上也能見到,單論出來,根本不值什麼錢,但勝在數量多,倒也蔚為壯觀。

    這裡很明顯像一個大的商家的倉庫,而且是最不值錢的那個倉庫。

    看著這些東西,可以想像,一群元神道君和精魂真人,廝殺了個天昏地暗,進得地宮,見到滿箱鐵器,心臟承受了多麼大的打擊,想必當時的情景,只能用“呆若木雞”來形容吧。

    程鈞看著滿屋十數口箱子,心中卻是暗自歡喜,他是最需要這些東西的,不為了自己,為了將來的佈局,建立自己的根基。別的或許還一時用不上,那些靈石卻是正好給他佈陣用。有了這些東西,他就能飛快的提升修為,更有了傍身的資本,將來的轉圜餘地,也是更大了。

    至於真正的寶物,程鈞腳尖在地下點了點——現在不是時候,半年後的五月端午,就是他取寶之日。那時,才是他真正展現實力之時。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31
第四十八章 定血追魂符

    暮鼓晨鐘,聲震四方。

    佛寺清越的鐘聲,在熹微的晨光中,傳遍了整個萬雲谷,宣告著新的一日到來。

    鐘樓上,小和尚正在盤膝打坐,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睛,正好見到程鈞上來,馬上站起身來,道:「前輩。」

    程鈞道:「好了,你下去休息吧,現在我來值守。」

    小和尚「哦」了一聲,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前輩,三天時間已過,咱們這麼守株待兔,是不是還是不夠積極?」

    程鈞冷冷一笑,道:「我等得起,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可惜宋道友等不了十年,岳華老道的屍首就要爛了。」目光斜斜上移,鐘樓的前方,那口大鐘的對面,現在正掛著岳華老道的屍體。這是程鈞掛上去的,為了吸引宋雲姜前來,這種手段很卑劣,但是他相信,這是最有效的方法。

    小和尚輕嘆了一口氣,他看到那岳華老道如同死狗一樣掛在鐘樓上時,一瞬間曾動了惻隱之心,但隨即報仇之心更勝,因此表沒有表示出異議。比起這個手段的道德,他更在乎這個手段的效果,道:「我的信也發出去三天了,倘若萬馬寺的人走得不遠的話,他們應該受到信了。」

    程鈞一怔,道:「現在大雪封山,他們如何進山?」

    小和尚道:「大雪封山封的是大炳縣這一邊,從萬雲谷裡頭還有一條小路通往葛城,他們當時走的是這條路,回來也是從這條路回來。長老年紀大了,或許走不快,但是寺裡還有武僧,若是快的話,或許幾日之內就能看見先頭的人。」

    程鈞道:「是麼?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如何,不過就算回來,想必也難有以前的規模了。」盛天崇道抑佛,民間也更崇敬道士。本地沒有威望的僧人,化緣基本得不到什麼幫助。失卻根本之地的僧侶只怕不易生存,為了生計,有些人還俗另尋出路也是顧不得了。那長老年老,或許還不怎樣,寺中武僧學了許多本領,隨便在外面找份武師鏢師的工作也能養家餬口,說不定還活的很滋潤,能有幾個願意隨著老和尚流浪的?

    小和尚道:「我倒希望其中有幾個人,最好別回來。阿彌陀佛,小僧妄言了。」合十念了聲佛,又道,「前輩,你沒問題吧?我們長老雖然沒有九十歲,也有七十多歲了,佛法見識是非常高超的。你冒充我師叔,實在是……」荒唐。偏偏這荒唐還是師叔臨終前許可的,也不知她們兩個怎麼想的,一個提議荒謬,一個應允的胡鬧,可見修道修為和人品性格乃至智力都不怎麼相干。

    程鈞摸了摸自己的光頭——被宋雲姜偷襲割斷了不少頭髮,他索性剃去了三千煩惱絲,穿起僧袍來,冒充大寶和尚這個主意當然是他臨時起意的,但在萬馬寺待一段時間,卻是早已經計畫好的。沒辦法,他要拿的那件東西非得到了日子才能拿,他又貪圖這萬雲谷解開駁靈陣之後靈氣充沛,地方又僻靜,再加上靈石在手,資源不愁,是修煉的好地方,因此輕易不願離開。

    他本來是想,藉著大寶和尚的關係,先在萬馬寺以掛單的形式呆下來,實在不行,就是先出家一段時間也無妨,到時候取了東西再離開便是。然而大寶和尚意外身亡,計畫自然要改變。他一開始是傷腦筋的——憑小和尚的資歷,不足以介紹他入寺。當然,後來他立刻想到了更大膽的主意,直接冒充大寶和尚。

    這個想法不但小和尚覺得荒謬,程鈞也是知道有些兒戲的,但是他有恃無恐,就是兒戲了,又怎麼樣?若不是他修為尚有不足,不願意惹麻煩,又顧及大小兩個和尚的面子,就像紫雲老道一樣,直接佔了萬馬寺,再改成自家的道觀,旁人又能如何?冒充大寶和尚,住上些日子,回頭取了東西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大傢伙兒好聚好散,那不是程鈞的福氣,是萬馬寺的福氣。

    說到底,大寶和尚這個身份還是很風光的,至少萬馬寺的和尚必須像祖宗一般敬著,這就比混進去當個和尚好上許多——能當祖宗,誰願意裝孫子?

    程鈞笑道:「沒關係,若不被發現那最好,被發現了咱們拍屁股走人,誰敢來捉我?」

    小和尚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對於程鈞這種近似於耍賴的話只有無奈。不過他雖在萬馬寺出家,在寺裡除了長老,對旁人也沒什麼好印象,程鈞怎麼鬧他也沒覺得如何。況且程鈞留在萬馬寺,他心底其實是歡迎的,大寶和尚臨終畢竟時間有限,只傳了他入門的口訣,那口訣短短數百字,已經十分艱深,他雖然聰明,但也只有硬記下來,其中含義還要細細參詳。因此若有程鈞這個修道的前輩在身邊,雖然是道門,但見識也比他自己強得多,有些事情就便宜的多了。

    其實,他還有自己的路數可以獲得修道的見識,那個機緣他已經獲得了兩年,如今還在山神廟後放著——但不知為什麼,他寧願相信認識不久的大寶和尚與程鈞。

    想到這裡,小和尚向程鈞再行一禮,慢慢下樓去了。

    小和尚一走,程鈞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單純的守株待兔,果然還是效率太慢了。

    伸出手來,程鈞手中已經翻出來一把雪亮的戒刀,刀刃上鮮紅色的痕跡清晰可見。

    那是宋雲姜的鮮血,是程鈞在地牢中偷襲得手的時候留下的,僅僅隔了三日,鮮血依舊鮮豔如昨。

    若在前日,程鈞還治不了她,是因為手中的資源不夠。但是他剛剛得到了地宮上層的寶貝,裡面最不缺的,就是低品級的材料,比如低階妖獸的皮毛還有靈砂。

    有這些足夠了。

    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張光滑的皮毛——那是一張月影狐的腹皮,光滑柔順,可以製作三品上的靈符——鋪在地上,程鈞一手沾了混制好的靈砂,輕輕在空中一劃,一道光芒淩空凝聚,如一管妙筆,畫出了鮮紅色的血印落在皮毛上。不過片刻之間,已經構成了一個複雜難言的圖案。皮毛上光印宛然,那符號靈動之極,彷彿隨時都會脫框而出,飛向天際。

    定血追魂符,成。

    一道靈符的煉製在程鈞手中,也不過一息的時間。

    有了這道靈符,再有鮮血為引,方圓百里之間,叫鮮血的主人無人可逃。想當初程鈞修為還在,憑著高等的定血追魂靈符和一口飛劍,上窮碧落下黃泉,取人頭於千里之外,不負「追魂」之名。如今修為盡失,可憐這令修道界聞風喪膽,無處藏身的靈符,也只能淪為信使之流了。

    程鈞伸手將沾了血的戒刀擺放在靈符之前,光芒閃爍數次,原本鮮紅的符號顏色轉暗,緊接著大放光芒,光芒躍動的更加厲害,似乎躍躍欲試。

    程鈞盤膝而坐,調好了真氣,抬起頭來,露出一絲笑容——百里方圓,叫你無處藏身。一伸手,再次拿起自己帶著的戒刀,站起身,從懸掛的老道屍身上一劃,取得一物,伸手取出那倒符籙裹著那物事,手一揚,喝道:「去——」

    一道黃色的光芒順著風飛了出去,瞬間隱沒在天空之中,程鈞望著那光芒的取出,嘴角微微一挑——信已經送出去了。

    等你一個時辰,過時不候。來去隨你,只要你不怕追悔莫及。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5 05:33
第四十九章 生則同衾,死則同穴

    日已西斜,鐘樓沁入夕陽的餘暉中,靜謐安詳。閣樓上,輕輕一響,如閒花落地,即若無聲。

    鐘樓上依舊如上午一般安靜,但程鈞卻眉毛微動,從打坐中緩緩睜開眼睛,淡淡道:「既然來了,怎麼不出來。」

    宋雲姜緩緩地落下,彷彿一片飄羽,悄無聲息,直視著程鈞,雖然容光照人,卻是面如寒冰,眼神中毫無溫度,冷冷道:「道友,我一向以為你縱然不是個光明正大的君子,也該是是非分明的修士,沒想到你是個卑劣無恥的小人。」

    程鈞詫異道:「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印象?我若是光明正大的君子,為什麼大和尚被你害死,我還能活著?我若是君子,早就被你害死了。」

    宋雲姜神色微微一僵,程鈞接口道:「另有一節——你既然知道我是卑劣小人,在我面前還弄這些小花樣做什麼?在地道里我能識破你一次,現在就能識破你第二次。把真身現出來吧,別裝傻裝成了真傻。」

    宋雲姜厲色一閃而過,輕輕一閃,一道白影從程鈞身後穿窗而過,婷婷立在樓前,正是宋雲姜,一身素白,面上不施半點粉黛,顯然穿著大孝。

    程鈞見了她的打扮,含笑道:「要想俏一身孝,宋道友越發美貌了。看來讓道友穿孝實在是穿晚了。」

    宋雲姜神色更加淩厲,冷然道:「我做未亡人已經不幸,你若再拿外子的事情取笑,休怪我無情。」

    程鈞露出一絲輕浮神色,道:「怎麼,難道你我以前有情?我怎麼不知道?」話音未落,只見白影一閃,一道銀光閃了過來,程鈞早就防備著她,身子倏地後退數尺,已經到了正中央,手指一舉,已經舉起戒刀,道:「後退。」

    宋雲姜盯著他刀口所向,正是岳華老道的屍首,隨時都能將他再次糟蹋一遍,露出又悲又憤的神色,終於後退數步,和她化身並肩而立,道:「你這個卑鄙的小人!我竟想不到,你竟然連亡人都要利用。為了誆我過來,竟將先夫的屍首斬下……送給我,現在又以他屍身威脅於我,難道你連羞恥都不顧了嗎?」

    程鈞笑了笑,道:「羞恥二字我是不懂,你懂不懂?你口口聲聲先夫外子,倒也不見外。據我所知,岳華老道早已將你遺棄,你不過一個棄婦。岳華老道活著的時候,沒人承認你是他妻子,他死了,你欺負他死後無知,也不管他如何厭棄與你,大喇喇找上門來充作未亡人,還做出一副舉案齊眉,一往情深的模樣,你知不知道羞恥二字怎麼寫?」

    宋雲姜被他說中了軟肋,臉色白一陣紅一陣,只覺得天下最險惡無過於眼前此人,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有心上去廝殺,卻顧忌岳華老道的屍首就在眼前,若不能將他屍身迎回,枉費了自己一番情意,萬般痛恨之下,卻也只能暫退,暗道:且先別理睬,過了眼前一關,我將他千刀萬剮,祭奠岳華。緩緩道:「你將他屍身託付於我,我不找你的麻煩。橫豎一命抵一命,我殺了一人,大仇報了幾分,我們從此各不相干如何?」

    程鈞嘆道:「好大的恩情啊——各不相干,好一個各不相干。若是大寶和尚早知道各不相干這個道理,焉能死於你手?」他慢慢退了幾步,讓出岳華道人的屍首,道,「拿死人做文章,確實沒什麼意思。我想要的,不過是見你一面而已。」

    宋雲姜一怔,淡淡道:「見面做什麼?」

    程鈞道:「跟你定個約會。把恩怨走個了結。」

    宋雲姜目光上移,看著丈夫的屍首,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道:「也好,你想要我的命,我也想要你的命,咱們公公平平的打上一場,只要一方死了,另一方少了許多是非。」說著走上兩步,和程鈞對面而立,道:「約會你提出來的,你定下時間,地點卻該有我來定。」

    程鈞見她一步步欺向前來,反而再退,道:「也好。你既然自稱未亡人,這頭七我是不好打擾,就在七日之後吧。」

    宋雲姜搖頭,道:「七七之後,我發送了亡夫,方有力量他顧。」

    程鈞嘴角一挑,道:「七七四十九日,這四十多日你我恩怨不了,你難道就不怕我這卑劣小人多做暗算麼?」

    宋雲姜微一沉吟,道:「如此……七日也太短了。三七過去,二十一日之後,你我再做一次如何?」

    程鈞淡淡道:「如此,地點在哪裡,道友說吧。」

    宋雲姜沉吟道:「不如就在你我初見的地方,那倒也是一處靈氣豐沛的好地方——」沉沉道,「倒也適宜做埋骨之所。」

    程鈞道:「好,那麼咱們定下死約會……」說著伸手,宋雲姜也伸出手來。

    眼見兩人手指就要碰上,突然風聲驟變,程鈞心中一凜,腳下一點,往後就退,堪堪讓過了一道白光。只見一人從背後偷襲,竟是悄無聲息,若非程鈞警惕非常,這一下就要了他性命。

    程鈞定神,只見來人正是宋雲姜的化身,剛剛還在宋雲姜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潛伏下來,趁宋雲姜跟程鈞東拉西扯的功夫,暗放冷箭偷襲,差一點就要得手。程鈞心中暗自冷笑,先不理她,轉頭看向宋雲姜。

    只見宋雲姜已經把老道的屍首解了下來,雙手橫抱,站在窗臺上,淒冷的一笑,道:「你這卑劣小人,哪配和我訂約會?你放心,我不會叫你死的太快,欺我亡夫,有我在一日,定叫你受盡零碎苦楚,生生世世不得安寧。」一句詛咒字字帶血,每一句都像是從骨髓裡冒出來的毒液,說完之後,一張花容已經扭曲的如同地獄裡的惡鬼。

    說完之後,宋雲姜縱身一跳,跳下鐘樓,身形如風,帶著岳華老道的屍首遠遠而去,消失在萬雲谷密林之中。

    程鈞等她去得遠了,突然手中雷光一盛,凝結出一把雷劍,也不見他怎麼揮動,電光一閃,已經把宋雲姜的化身劈為粉碎,雷光灼燒,滋滋作響,一瞬之間,化為一道焦煙,連本體是什麼都沒讓人看清。

    程鈞淡然看了宋雲姜背影一眼,道:「要我不得安寧,也可以。你要化為厲鬼,死死糾纏,也由得你,橫豎我不能攔著你生生世世永不超生。」

    說完,邁步下了鐘樓,「可惜,今生,你是沒機會了。」

    宋雲姜抱著岳華道人的屍首,眼淚已經流了滿臉,手中橫抱那人形容宛如生時,音容笑貌,還在昨日,托在手中卻已經冰冷。

    還好,他的屍體並沒有被怎麼糟蹋……

    想到這裡,宋雲姜恨意稍減,當初受到程鈞的傳音符和隨符附贈的東西——岳華道人的一隻耳朵,她的憤怒的仇恨幾乎無法抑制——世上竟然有如此卑鄙的人,害了他夫君不夠,竟然還用他夫君的屍首來逼迫她現身,這種人怎配為人?她當時就恨得牙都咬出血來,只想把程鈞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砍下來。

    可笑那人,居然還敢跟她提什麼條件,殺夫之仇,已經不共戴天,何況他殺的,是她心中最愛的那個人,是她的性命,是她的信仰,這種血仇,不是一個兩個人的性命可以抵消的,就是殺盡他滿門,流血漂櫓,也抵不上岳華的一根手指頭。

    今天為奪岳華的屍首,只能先放過他,這筆賬,慢慢的算,那人的一輩子,都要用來換這筆血債。

    宋雲姜行了一程,進了一處山谷,這是她為愛人尋好的埋骨之所。早在昨日,她已經為他修建了一座墳墓——修道人的墳墓,當然沒什麼講究,但也有一塊寫滿了墓誌銘的墓碑,圍著滿滿的鮮花。

    「就在這裡吧,岳華,你等著我。」宋雲姜抱著岳華,跳入坑內,「等我報完了仇,就來這裡陪你。」說著她不捨得抱住岳華的身體,馬上他們就要分別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冰冷的屍體,漸漸地也有了溫度。

    「好溫暖啊。」

    手中的身體越來越溫暖,漸漸地火熱起來,就像一團火,馬上就要燃燒。

    「砰——」

    劇烈的轟鳴聲響徹了整個山谷,如果有人在遠處看,就能看見,那本來無人的山谷,升起了一團明亮的火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不是小孩

LV:6 爵士

追蹤
  • 12

    主題

  • 4231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