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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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3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8 16:5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8 16:59 編輯

一百九零 更上一層樓

  一劍,結果分明!
  
  程鈞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撤劍將來都是同門,又不是什麼大敵,保持這個姿勢,未免失禮。
  
  代絳一臉呆滯,看著程鈞,一句話都說出來。怎麼也想不到,這場鬥法會是這麼個結果。
  
  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秦越在旁邊,也是難以置信,即使他智謀非凡,平時也敢自稱算無遺策,但怎麼算,也算不到竟是這個結局。
  
  過了一會兒,突然聽到一陣大笑。
  
  代絳大笑不止,突然伸出手,三把兩把將最後三張符籙扯碎,道:「什麼狗屁保命符籙,還不如扯淡呢。程師弟,我真算服了你了。」說著伸手將程鈞摟住,笑道:「師弟,你跟我說說,為什麼你能做得那麼……,見鬼?嚇死老哥我了。」
  
  秦越在旁邊笑道:「程鈞,九雁山的規矩,先入門為長,與九閣的排序並沒有關係。就是麒麟閣新晉,我們也都會稱呼一聲師弟。」
  
  程鈞笑道:「明白。」代絳換了稱呼,顯然是承認了他的地位。但秦越沒有改口,自然是因為他還沒有進入劍閣的緣故。
  
  代絳拍著他,道:「來來來,你悄悄跟我說,剛剛怎麼做到的?只說給我一個人聽吧。」
  
  秦越怒道:「為什麼悄悄說,難道我便聽不得麼?」
  
  代絳搖頭道:「旁人聽得,你聽不得。你這傢伙是個大嘴巴,要叫你知道其中奧秘,你還不嚷嚷的滿山皆知?到時候人人從我這鎮山閣走都踹門而過,我這老臉往哪裡擱?咄,你退散了。」說著抬手轟他走。
  
  程鈞忍俊不禁,笑道:「倒不是什麼厲害,只是我對於符籙有些研究,取了巧而已。」
  
  代絳道:「快別謙虛了。我當了鎮山閣幾十年,日日都在琢磨鎮山碑的事怎麼沒能研究出什麼取巧的法子?你不說,我飯都吃的不香。」
  
  程鈞笑道:「說穿了也很簡單。代師兄的鎮山石碑,一共發出了六百零一道符籙。一共十六枚離火符二十七枚陽明符……。」他一路數下去,端得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彷彿跟說家常柴米油鹽一般簡單。
  
  代絳聽得張大了口啊了幾聲,突然道:「你都認出來了?」他猛地搖頭道,「不對倘若是我,用些時間能認個這些符籙,雖然困難,但也不無可能。但你才是第一次見到這些符籙。這些符籙不但並非連符常用的那幾種,而且繪製的方法,與市面上尋常符籙有著明顯的不同我若不解說,尋常人連火球術都認不出來。你怎能輕易認出來?」
  
  程鈞含笑道:「萬變不離其宗。這些符籙雖然與市面上的符籙構圖有些差距,但並沒有另成體系,不過稍加變化而已。只要觀其行,感其靈,總是八九不離十的。這些符籙,攻擊符籙佔了二分之一,防守的符籙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是並沒有直接傷害的符籙。這些符籙轉動的雖快,但上層與下層的符籙轉動有些速度差距。因此整個符籙圈的構成會在某些瞬間形成全部由輔助無害的符籙組成的通道。」
  
  說到這裡,程鈞輕鬆的道:「倒是小弟取巧,算好了時辰,從那通道里走了過去。代師兄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那可不是實力不如,只是想不到小弟如此投機取巧罷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真是個佔了便宜的小子。其實說來容易,做起來的難度簡直難比登天。
  
  不說看出飛速旋轉的符籙之間有微妙的速度差,需要多精準的眼力,也不說計算出合適的通道時間,需要多好的心算能力。更不必說把握轉瞬即逝的機會需要多快的速度和多果決的膽魄。
  
  只在片刻之間,把一堆變異的符籙重新歸納整理認出他們的本來面目,需要多廣博的符籙知識和多恐怖的經驗?
  
  除了程鈞這符籙天道大師,世上就算有其他人,也不可能在築基期的時候來九雁山。那鎮山石碑對於符籙確實有極大的妙用,對於一位築基元師甚至精魂天地的真人,都堪稱曠世難尋的寶物,但對程鈞來說,也就是現階段還不錯的法寶而已。

  如今只不過是代絳加上一件法寶跟程鈞這個老怪物比拚符籙知識,然後……他輸了。
  
  不過如此。
  
  代絳搖搖頭,抬頭想要說什麼,然後又搖搖頭,道:「我還是想不出這是怎麼回事,反正你很厲害的樣子。」他一拍手,道,「你對符籙的見識遠在我之上,我有點魯班門切耍大斧的感覺。我看你比我合適做鎮山閣。不如我讓位給你吧?」程鈞一怔,還沒回答,秦越在旁邊道:「那你呢?」
  
  代絳搓了搓手,道:「我去做劍閣啊。」
  
  秦越笑吟吟的走上前來,道:「那我的天機閣讓給你做不做?」
  
  代絳道:「那敢情好,我勉為其難……」。話音未落,被秦越一拳打在肚子上,臉色漲紅,跳腳說不出話來。
  
  秦越轉頭對程鈞笑道:「代絳這小子服了,走,咱們上去。」
  
  代絳緩過一口氣來,道:「等等。」他指著程鈞道:「你等我一會兒口我去去就來。」說著腳步一點,轉到了鎮山石碑後面。程鈞在下面等他,過了一會兒,代絳提著一大罈子酒漿上來,道:「跟我喝點,我給你踐行。」
  
  程鈞笑著應允,代絳跳上鎮山碑,坐在碑上,連倒了三碗,瞪了秦越一眼,道:「便宜了你,若不是程師弟上來,我這好酒就是澆菜地也不給你喝。」
  
  秦越哈哈大笑,跟著上了石碑,程鈞坐在代絳對面,端起一碗酒來,與代絳一碰,一飲而盡。
  
  酒液辛辣,入口猶如火燒,比之秦越的十蒸十曬的烈霜還要激烈,但一飲入腹,一團暖氣滾滾上來,也確實神識舒服。程鈞與代絳連干三碗,竟感覺臉上略帶酒意。
  
  代絳喝乾最後一碗,將碗一丟,道:「師弟走好。我就不跟你上去了。等你登上劍閣,記得派秦天機下來給我報信,讓我也沾沾你的喜氣。」
  
  程鈞拱手道:「一定。你等秦天機的好消息吧。」從石碑上一躍而下,落在對面。轉身往山上走。
  
  至於被兩人一起指定為跑腿的秦越,咕噥了幾聲,還是跳了下去,跟著程鈞一起上山了。
  
  程鈞疾走了一陣,酒氣發散一空,又慢了下來,如閒庭信步一般悠悠上山。秦越從後面趕上,笑道:「我還道趕到下一閣你就要開打了。」
  
  程鈞道:「我哪敢不明真相就沖上去?自然還是等著請教秦兄。不知道下面一閣是什麼?」
  
  秦越道:「下面麼,是咱們喜聞樂見的第二閣,百煉閣。」
  
  程鈞點頭,這名字還真是顯而易見,必然是主煉器的。他自己是不擅長煉器的,但老魔擅長,不過想必挑閣也不是挑的煉器知識,不然以前那麼多閣主,就沒辦法從此經過了。取巧終究只是小道,處處取巧,一是不可能,二也是失了挑閣的本意。秦越這一關未必過得去。
  
  秦越突然笑道:「對了,百煉閣看守對你們劍閣有些意見。」
  
  程鈞愕然,秦越露出了一個怎麼看也像是幸災樂禍的笑容,道:「尹百煉一向覺得劍閣應該歸屬百煉閣。曾經言道:『天下金鐵皆為器。槍也是器,盾也是器,諸般法寶都是器,也不見他們單獨出來。凡人說起道士手段,為什麼飛劍法器要並排說?九雁山又為什麼獨獨劍閣要單獨成一閣?總有一日,要把劍閣併入我們百煉閣才是道理。。」
  
  說到這裡,秦越轉頭對程鈞道:「當然,這都是一家之言。我對這些話是一點也不認同的。不過架不住尹百煉有些認死理。你小心些吧。」
  
  程鈞苦笑道:「那我……」突然神色微動,與此同時,秦越已經道:「到了!」
  
  兩人同時抬頭,只見一座山峰上,一座小小的台閣巍巍然立在那裡。
  
  那台閣形制相當奇怪,明明是樓台的格局,但上無磚瓦,下無木石,黑黝黝的甚是生硬,彷彿金鐵澆築,渾然一體。在樓閣後面,還有一個高高的煙囪,正自裊裊的冒出濃煙。空氣中隱隱浮動著一股硫磺味。
  
  程鈞抬頭看向那煙頭,道:「尹百煉閣主正在煉器嗎?」
  
  秦越失笑道:「不是。咱們這樣的修為,煉器哪裡還需要冒煙燒火?那百煉閣自建成起,那煙囪就豎在後面,冒出的煙霧是常年不斷,三百六十日無休的。不過煙霧的顏色根據不同的時間有所差別。今日冒得是白煙,說不定是在煉製白金法器。」
  
  程鈞心中一動,道「莫非這煙囪,跟那鎮山石碑一樣……。」
  
  秦越道:「正是如此。
  
  那煙囪就是百煉閣的鎮閣之寶了。至於具體的功用麼……」。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來得好快。代師兄那一關如此好過了麼?」
  
  就見一道人影穿閣而出,一身衣裳多少有些灰撲撲的,目光看向程鈞,道:「是新的劍閣師弟麼?請過來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9 13:1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11 11:21 編輯

一百九一 百煉閣尹生雲

  程鈞見到尹百煉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吃了一驚。只見那身形矮小,衣衫緊皺,袖口前襟都是灰塵,頭髮隨便的梳在頭上,還有兩綹散在額前。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邋遢,但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她姣好的容貌。
  
  她分明還是個妙齡少女,僅從外表上看,也就雙十年華,只是比起一般少女的精神煥發,顯得懨懨的,有些睡迷糊了的樣子。
  
  那少女並沒按照女子禮節斂衽行禮,只是拱手道:「百煉閣尹生雲,見過程師弟。」聲音沙啞。拱完手,她隨手在衣服上擦了兩下,好像在拂去手上的油膩。
  
  程鈞詫異之下,還禮道:「尹師姐好。」
  
  雖然尹生雲的態度不冷不熱,但是有一點好處,就是她直接承認了程鈞劍閣的身份,以「師弟」稱呼,這樣子程鈞倒有些摸不出她的態度,到底是友好還是不友好?
  
  尹生雲個頭在女子之中也算矮的,比程鈞矮上將近兩個頭,但因為站得高,還是可以輕易的俯視程鈞,道:「秦天機也來了,進來吧。」轉過身當先往裡面走。
  
  程鈞跟著從小路上山,只見那百煉閣建在山腰一個小小的平台上。整個九雁山除了植被茂密覆蓋的地方,裸露出的岩石大部分是青石,但這平台上的石頭,卻是帶了幾分暗紅。程鈞認得這是火磷礦石,低聲道:「沒想到九雁山竟有火礦脈。」
  
  秦越在旁邊道:「這火礦只是支脈,品質也算上乘口但真正的主脈源頭在麒麟閣,那才是真正精華的火脈岩礦。」
  
  尹生雲聞言,露出了幾分鬱悶,道:「麒蟒老大一閉關,我這裡火云石斷了貨,火脈的質量差了很多。他什麼時候才出關?我這兩天愁死了,睡得都不好。」說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程鈞發覺,奴打哈欠的時候,又有一縷碎頭髮晃蕩到了額前,不過她自己好像沒有在意。緊接著,他又覺得自己也真夠無聊的,居然在意這些細節。
  
  秦越笑道:「放心吧。我昨天去探了麒麟閣。那裡風水好得很……所以這個月之內,朱老大必定出關。」
  
  尹生雲聞言神色稍微精神了一點,道:「嗯,太好了。你若是說得不准,下個月先斷你的貨。」秦越聞言,露出了一絲呆滯。
  
  三人進了百煉閣。程鈞還是第一次看到九雁山諸閣內部的佈局,只見那金鐵建築的閣樓一共是三層,前後兩座樓,以迴廊鏈接。中間還有一個天井。那高大的煙囪豎立在後樓後面,進了樓中反而看不到。
  
  從格局上來看,這閣樓並不算多新巧,最多算得上精緻。天井裡面堆了許多礦石,顯得有些凌亂,樓閣內的廊道上,也沒有乾淨到哪去。整個百煉閣,就像尹生雲給人的第一印象,灰撲撲的。
  
  尹生雲將兩人引到前廳,只見前廳開闊,這一個房間就是整個閣樓。房間其他也就罷了,在周圍放了五個架子,每個架子上放著一件法器。
  
  程鈞正要細細打量這些法器,突然聽到噗地一聲。回頭一看,尹生雲一個踉蹌,被橫放在地上的一個蒲團絆倒,往前跌了幾步,然後在程鈞猶豫是否上去扶她的時候,她已經自己穩住,隨意的將蒲團一腳踢開。
  
  程鈞又冒出來一個念頭一這個百煉閣,摔跤摔得很熟練呀口把這個怪念頭拋開,他轉而打量五件法器。
  
  一把淡金色的長劍,鋒銳之處,令人心寒。
  
  一根青色的笛子,青蔥如碧玉,生機盎然。
  
  一面玄色羅盤,上面粼粼波光,猶如浩瀚海洋。
  
  一個火紅的小葫蘆,雖然封閉,但能感覺到裡面熾熱的硫磺氣。
  
  一個土黃色的小盾,散發著hòu重如黃土一般的端凝。
  
  五件法器,分五個方位擺放,不必說程鈞,就是隨便略通道術的修士,也能看出其中的規律,無非五方五行之局,倒也合乎天道。
  
  程鈞雖然並沒有仔細觀看,但是出於習慣,還是用神識掃了一眼,已經有了些印象。這些法器品質都相當不錯,難得的是金木水火土五行法器雖然並非配套,卻出乎意料的頗為和諧,關係穩定,已成相生相剋之態,五件放在一起,令人不可小覷口一般來說,同爐鑄造的法器會有微妙的聯繫,但若說五種不同命格的法器是一爐所出,那又叫人難以置信。
  
  只是,五種法器雖然不俗,但若說其中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極品,他似乎也並沒有發現,無非是巧妙而已。比之老魔煉製的,還頗有不如。
  
  不必拿法器和法寶的品質相比,法器就是法器,起碼那一絲造化氣就不是法器能比得的。但老魔煉製的也是法器,而且用材,火源絕不會比百煉閣的好,品質卻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其中明顯的差距,還是煉氣訣和工藝上。
  
  尹生雲讓他們在蒲團上坐下程鈞特意把被尹生雲踢過的蒲團讓給了秦越隨手從壺裡給兩人倒了兩碗水,道:「自從秦師兄去找你,我為了迎接你,特意煉製了五把法器放在這裡,諾諾,就是這五把。」
  
  程鈞聽到此處,這才感到驚奇秦越從出發到返回,總共花了不到兩個月時間,這麼短的時間,要煉製一套五把各不相同的法器。就算中間不失敗,這個效率確實是驚人得很了。煉器不同於煉丹,好的法器從選材,冶煉,熔煉,錘煉,到最後開光,所花費的時間可不只是十天半月。尹生雲的速度如此快,還要保持這樣高的品質和成功率,實在是令人乍舌。
  
  或許其中就有百煉閣鎮閣之寶的作用吧。
  
  尹生雲掠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整個人突然精神一震,目光熠熠,道:「程師弟。我相信秦天機,既然他推薦你做劍閣,你必然配得上我九雁山。但我有一件事困擾許久,你能替我解惑嗎?」
  
  程鈞點頭道:「尹師姐但請垂詢。」
  
  尹生雲迷迷糊糊的眼睛陡然睜開,程鈞在一瞬間驚豔於她的眼睛,那一雙眯起的鳳眼,在完全睜開後,竟有如此的瑰麗的神采。她伸手一招,那小盾先浮起,泛出一絲黃澄澄的光芒,浮在她頭頂,釋放出了一個淡淡的甲術,將他整個的籠罩起來。
  
  秦越看到此情景,慢慢起身,向後退了幾步。
  
  尹生雲雖然好言好語,但她既然啟動了法器,那麼挑閣之戰就已經開始。程鈞隨時可以反擊,他這個閒人若是坐的太近了,被捲進去可是犯不上。
  
  只是尹生雲居然選擇在室內開戰,這房間雖然不小,但總不能和外面的野地相比,他就算退到牆角,也不見得如何保險,無奈何只好儘量推後,別擋著兩人刀鋒所向就好了。
  
  尹生雲淡淡道:「土靈盾,土命法器,中央戊土主防禦。」
  
  程鈞看著她的動作,並沒有做出作戰的姿態,只是跟著點頭。
  
  尹生雲再次起手,勾起那葫蘆和羅盤,道:「火龍葫蘆,水泊盤,南方丙火火命,北方癸水水命,一主合,一主滅。」她微微一拋,一紅一黑兩道光芒升起,圍繞著土黃色法器團團旋轉。
  
  她手指一點,青色的笛子飛過,帶著悠悠的清音。落在了她手中,「清風升玉笛,東方乙木主生生不息。」青色笛子浮在上空,一縷縷青色的氣息淡淡的化在光暈當中。
  
  「最後是……」她頓了頓,最後猛地抄起了那把金色的劍,「卻金明陽劍。西方白金主戰!」她的劍尖直指程鈞,金色的光華在劍刃上閃爍,如虹,如電!
  
  慢慢起身,尹生雲保持著最標準的作戰的姿勢,目光端凝而充滿堅定,「我從幼年開始學習煉器。數十年煉器,也曾慢慢體會到法器之道的奧妙。開始我煉製法器,只是當做賺錢的手藝。但時間推移,我漸漸能把握到煉器過程中的感悟,也就是法器之心。從那時起,我就志願以煉器作為我的道。每一把法器都凝結了我的心血,我的情感。他們都是我的作品。」
  
  「煉製這五把法器,一氣呵成。或許我該感謝你的到來,讓我在煉器之道上更進一步。我從來沒有這種行云流水的感覺。我能感覺到他們都是我的孩子。金木水火土,五命相生相剋,上應天道。他們那個我都珍視,但沒有哪個是特殊的哪個。」
  
  「但是,現在卻有人手持著一把劍來到我面前,告訴我,劍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它與別的不同,超脫於百煉法器之外。你能告訴我一一」她高高舉起寶劍,金色的光芒彷彿昭陽烈焰,「道理在哪裡?!」
  
  一劍劈下。
  
  一道金色的光芒貫通了整個房間。在鋒利無匹的金色光芒掩映下,厚實的黃光,靈動的黑光,爆裂的紅光,悠長的青光交相輝映,互相獨立,卻又互相融合,光芒首尾相逐,將整個房間籠罩在一團巨大的光芒下。
  
  劍的去勢並不快,但五種光芒的交替流轉,如影隨形,彷彿以一種碾壓之勢,要將程鈞壓成齏粉。
  
  秦越在旁邊微微皺眉,尹百煉的心結很重。她並非好鬥之人,平時挑閣之戰她也不在意,若是其他新人上來,她是絕不肯拿出這樣的實力來的,今天未免過激。不過他也不打算阻止,相信程鈞無論如何,不會在此丟了性命。大不了此戰之後她多做周旋,開解她罷了。
  
  程鈞終於起身,無視頭頂鋒利的劍芒,道:「其實我不算是個合格的劍修。不過你的問題,我可以嘗試回答。」
  
  一伸手,一直背負在後面的長劍緩緩出鞘,程鈞的聲音錚然如金鳴:「對於一個煉器師,你投入的心血是一樣的,所以他們都是一樣的。你手中的五件法器,沒有區別。」
  
  程鈞緩緩地提劍,一字宇道:「但是對於劍修來說,手中的劍卻是寄託了他們所有的信念與氣質,這種氣勢與劍的鋒利正好契合。這就是他們說的一劍即我心,劍即我命。舍劍之外,別無他物。」
  
  他說的似乎很慢,但是說完了之後,五行光芒居然還在頭頂。「萬法萬物,我皆一劍破之。給我破」
  
  雙手向下劈去,黑黝黝的劍身,甚至連光芒都沒有。
  
  它不需要劍光,只需要刺破。
  
  萬般光華,萬種抵擋一
  
  一劍破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1 11:25
一九二 崑崙遺風

  萬千光芒,歸於寂滅!
  
  程鈞一劍劈下,五行流轉不休的光芒突然一滯,好像原本奔騰不休的河流剎那間被嚴寒冰封。
  
  刷
  
  似有聲,似無聲。在一剎那的劇烈晃動之下,光芒如幻像一般,驟然消散了。
  
  劍身長驅直入,再次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停在了半空。
  
  半空,離著尹生雲的脖子只有半尺之遙。
  
  如果程鈞真的是一個敵人,這一劍,已痛飲頸上鮮血。
  
  一劍,再破之!
  
  到此為止。
  
  尹生雲是女子,不比豪爽的代絳,程鈞不好逼迫太過。示意而已,不等點到,立刻撤劍。道:「尹師姐,承讓了。」
  
  程鈞收劍,秦越原本上挑的眉毛漸漸平了下來,恢復了懶洋洋的樣子,慢慢的從袖口中拽出檀香摺扇,有一搭沒一搭的扇著。香風陣陣,彷彿在片刻之間,把空氣中殘餘的緊張氣息扇的煙消雲散。
  
  尹生雲沒有在意他的劍,神色雖然震驚,但更多的是恍然,一雙明亮的眼睛,慢慢的眯了起來,彷彿明珠藏於犢中,再不見絲毫光華。神色又恢復了懨懨的,點頭道:「原來是這樣。你們劍修是這麼想的麼?這個回答也說得通。」
  
  程鈞暗自失笑:九雁山的人,果然不能以常理度之,道:「不管說是天下劍修的想法。不過是我的道理罷了。尹師姐聽聽便罷。雖然同是修士,煉器與劍修畢竟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是道不同,理不通罷了。倘若果真要辨別清楚,只怕開壇講法,也未必能辨明是非吧。」
  
  程鈞和人爭實力,爭心機,爭資源,爭道法,乃至爭天地,樣樣都爭,唯有道理,一般不爭。他沒背負著道統的責任,也不曾傳道立門,向來不願意花費極大的心血去爭那個或許永遠沒有答案的道理。從這一點上來看,他也偶爾合道家「不爭」的天道。
  
  就算他要爭,如今也不是爭辯的場合。尹生雲更不是具備了與他爭執道法資格的大家。徒爭無益,不如退避。
  
  尹生雲想了想,突然道:「按照你這麼說,劍修只是以劍來證明心中的信念,那他們用槍、用刀也是一樣的吧?」
  
  程鈞點頭道:「大抵是一樣的。但是自古以來,劍修都是用劍,料之形,劍之利也最適合劍修。這就是天公造物的神奇,就像人說好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或許劍修與劍的合契,本就是冥冥中的天意,只是被人偶爾發現了吧。」
  
  尹生雲低頭想了想,突然一笑,道:「你雖然說出了劍修之道,但我覺得你一定不是劍修。劍修是大爭之道,分毫必爭,哪裡像你這麼淡泊?我恍惚間聽說,劍閣並非正統劍修傳承,說不定它適合你。秦天機法眼,一向無差。」
  
  說完了,尹生雲突然用手摀住嘴,程鈞以為她又要打哈氣,卻聽她「阿嚏」一聲打了個噴嚏,用手指按住嘴,轉頭瞪了秦越一眼。
  
  秦越見她如此,刷的一聲合上摺扇,道:「看來尹師妹已經認可了小程的地位。既然百煉閣已無異議。程兄,咱們也別打擾她的休息了。繼續上去吧。」
  
  尹生雲聞言也是起身,做出送客的意思,對程鈞道,「劍閣師弟,請往上走吧。我與你們引路。」
  
  將兩人送到外面,尹生雲遞過一個乾坤袋,道:「程師弟,百煉閣為九雁山諸閣煉器。你是新任劍閣,這五件法器都是我特意為迎接你而煉製,如今物歸原主。你都收起來吧。」
  
  程鈞略一推辭,便即接受,拱手辭行。
  
  程鈞和秦越一起上山,走了一陣,秦越才豎起一根拇指,道:「程兄,不錯呀。又是一劍!」
  
  程鈞道:「秦兄怎麼誇讚起我來了?再說您要是誇我,是不是來的晚了點?」
  
  秦越一仰臉,道:「我是天機閣,天機難測,要是在別人面前表現的一驚一乍,豈不是很沒有面子?所以反應慢了一點。不過這一點都不減我的欽佩呀。」他搖頭道,「連闖兩閣,都是一劍。我記得我陪著上山的所有新人一一包括我自己,都不如你。鎮山閣我就不說了,術業有專攻,我對符籙七竅通了六竅,那沒我插嘴的餘地。但是在百煉閣這一劍,確實是驚豔了。那是實打實、硬碰硬的實力。
  
  我可真是佩服至極。無其是你並非專修劍道,卻也有這樣的劍道造詣,」
  
  程鈞道:「就算是剛才,那也不算純是實力。別人還罷了,秦兄怎能看不出來?尹師姐畢竟還是煉器師,對於五種不同命法器掌握尚未爐火純青,那五件法器又是新鮮出爐,靈氣棱角分明,尚未磨練純熟。五種靈氣轉換之間尚有間隔。我是將兩種靈氣的接洽之處斬斷,這才趁虛而入。若真是五種靈氣完美銜接,到了那生生不息的境界,我如何還能一劍破之。一見溜之還罷了。」
  
  秦越哈哈大笑,道:「倘若果然到了那境界,尹百煉早就化氣為精了,百煉閣也該換人鎮守了。你這個如果怕是絕無機會了。尹百煉好歹已經是築基中期的頂峰,你問問築基中期,包括我們幾位築基後期的,誰敢說在那種情況下能以一劍斬斷靈氣之間的牽索?若非你氣勢實力都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尹百煉就是讓你過了,怎麼會心甘情願送法器給你一一還一送就是五件?」說到這裡,他露出忿忿不平之色,道,「我平時想要一件法器,求她也得低聲下氣,求爺爺告奶奶,怎麼她就對你另眼相看?就因為你長得好?若論賣相,我雖不如你,但也差不太多啊。」
  
  程鈞伸手將他手中的扇子抽了出來,扇了一扇,果然香風四起。笑道:「我看你一搧扇子,她就瞪眼。你扇子上少熏點香,說不定她看你更順眼點。」
  
  秦越啐了一口,道:「沒了我『天機留香』的雅號,就是一百件法器也彌補不回來...」
  
  程鈞哈哈一笑,道:「下面是哪裡了?」
  
  秦越道:「下面啊,你可以輕鬆些了。下面是水閣。」
  
  程鈞一怔,下意識的往山上看去,果然見靈秀的山峰上,一道溪水潺潺流下,水聲綜綜,水色澄明,真是一泉好水。淡淡的濕潤清氣瀰漫開來,混合著花香,令人十分舒服。
  
  但這一道水流,畢竟只是尋常山泉,別說與山谷下面那倒飛流直下三千尺的玉龍瀑布相比,就是與一般山溪比較,也不見得有什麼出奇處。堂堂九雁山九閣之一,恐怕是不會以區區一水命名。
  
  程鈞問道:「那不知水閣,是主什麼的?」
  
  秦越露出了一絲肅靜的神色,緩緩道:「主音樂。」
  
  程鈞一怔,道:「主音樂……主修行、主波紋還是主迷惑?」
  
  天下間修士萬千,雜學也是萬千。音樂之道,也是道法之一,與符籙、陣法之類,也可同類並稱。世間修行音樂之道的修士,就算不多,但也不算太少。
  
  不過音樂既然歸入了道法,就必然有明顯輔佐修煉的功效,不然那些一味追求天道的修士,也不會花費時間兼修此道。雖然也有修士是音痴,轉為享受音樂而修道,畢竟也是少數,在修樂道的修士中十分之一也不到。
  
  真正的修樂道的修士,還是為了學有所用。無非是音樂輔助修行、音波氣刃攻敵,或者以音樂混合幻術,已達到迷惑人心的效果。
  
  這三樣說起來,都是相當厲害的本領,但是這三方面的修士實力和作戰方式,可是全然不同。一般修音樂的,難以全面顧及,總會選擇其中一二加以精練。
  
  秦越道:「我水閣的音樂之道,是平和正大之道。自然是主修煉。水之一閣,在我九雁山可是至關重要。每到朔望之日。水閣看守都會坐在山谷玉龍瀑布下,或彈琴、或鼓瑟,或吹笛,或引簫,演奏一曲雅樂。我等所有人都會去圍坐在其間,靜靜聆聽妙音,陶冶心魂,不僅僅是心情愉悅,對於修煉也是十分有好處的。」
    
  秦越引述這件事的時候,神色平靜溫和,嘴角含笑,程鈞聽了,也忍不住暗自嚮往……如此悠閒地修道生涯,他在前世都是無暇的體會的,道宮之中也難尋。只聽說上古道統中,有世外仙派有這種傳統。這九雁山的生活方式,確實有崑崙遺風。
  
  說到這裡,秦越突然咳嗽了一聲,道:「但是我九雁山畢竟還是有重要使命的門派,水閣也有自己的絕招。每代水閣都是會選擇一種手段致用。這一代的管水閣是主幻術的。不過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並非主迷惑,而是主安定。」
  
  程鈞道:「音樂輔助修煉,本來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管水閣擅用音樂修煉之道,那以音樂主安定,必然是極出色的。」
  
  秦越笑道:「你這句話若叫他聽到,必然十分高興……」
  
  說到這裡,秦越頓了一頓,側耳傾聽了一陣,笑道:「你看,我說他必然十分高興吧,在此處,就已經彈琴娛賓了。」
  
  程鈞點頭,他也聽見了,風中,傳來悠揚的琴笛之聲。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2 07:09
一百九三 當時如夢亦如幻

  音樂聲音細細,彷彿從天汝傳來,悠遠深邃,餘音繞樑。朦朦朧朧之中,已覺悅耳動心。
  
  程鈞聽得出來,這是真正純粹的音樂,不含任何雜質,更不含任何敵意。
  
  音樂的主人,奏如此雅樂,真的只是娛賓而已。
  
  程鈞側耳聆聽,沒有聽出其中的玄機,有些疑惑,想要問秦越,見他目光微閉,似乎已經沉浸在音樂當中。張了張嘴,卻又沒有再說話。
  
  算了,等到音樂結束再問吧,何必辜負主人一番美意?如此佳音,雖然不足以讓程鈞心神沉醉其中,不知天地為何物,但真正優美到了讓人不忍心打斷的地步。
  
  程鈞並沒有特意坐下來聽,站在清風中,微微闔目,聆聽這悠揚旋律。
  
  琴音清脆,叮咚如山泉流水,笛音清婉,悠然似月下美人。而琴笛之間,有時涇渭分明,有時糾纏不已,更有時並行不悖,但無論如何,總是和睦到了極處,一起一落,恰到好處,編織出了最優雅的音樂。讓人聽了,就如同有一隻小手,在心中髒髒中最舒服的地方緩緩撓癢癢一般,心中熨帖不已,割捨不得。
  
  良久,笛聲先緩緩遠去,留下幾個顫抖的尾音,彷彿少女送情郎不捨得纏婉。琴音獨奏幾個音節,也是越來越低,錚錚幾聲,漸漸消失在清風中。
  
  音樂停歇許久,程鈞才睜開眼,道:「好琴,好笛。如此佳音,可以清心也。」
  
  秦越道:「看來今日管水閣心情不錯,這麼長的樂曲他是很少彈奏的。更何況還有那琴笛合奏的絕技。」
  
  程鈞一怔,道:「管水閣只有一人,適才琴笛二樂,都是出自他一人之手?這怎麼能做到?」
  
  秦越道:「我們是修士,不像凡人只能用手動琴絃。若是有心,以氣奏樂,從技術上總能達到。不過就算能做到若是音樂上的能力不到,別人也斷不能像他配合的這樣優美和諧。」
  
  程鈞道:「是的。這琴笛不論修為,分明是有了出神入化的音樂造詣。管水閣是真正喜愛音樂的人。與他相比,那些修煉音樂的修士
  
  只將大好的音律視作修行的輔佐臂膀,未免落了下乘。」
  
  話音剛落,頭上有一聲清越的琴音響起,雖寥寥數聲,聲音中卻頗有喜悅欣慰之意。
  
  秦越笑道:「管水閣謝謝你的理解。或許將來你們能夠投契。若讓劍閣和水閣成為知音,那也是一段佳話了。」
  
  琴音一轉清越平和之意稍歇,轉而錚錚數聲,如銀瓶乍破,充滿激越昂揚之意。
  
  秦越道:「嗯,水閣記起了你還不曾正位,他現在向你挑戰。」
  
  琴音再響,音節密集,顯得有些焦躁。
  
  秦越臉色一苦,道:「他見我囉哩八嗦,很不耐煩,叫我趕緊滾蛋。我這就滾,程兄你看見水邊那條路了麼,你順著小路上去就能見到水閣了。我先走一步了。」說著笑眯眯的擺手,幾個轉折,已經消失在山道上。
  
  程鈞微微一笑一、秦越,其實也是很懂音律的人啊。
  
  琴音安靜下來,似乎憑空消失了。程鈞按照秦越的吩咐,一路沿水而上。
  
  沿溪而上,一路除了泉水淙淙,山林鳥鳴之外,分外寧謐。
  
  走了半刻鐘,才從遠方,傳來一絲細微的琴聲。
  
  琴聲若有若無,似遠似近,好像就在耳邊,但可以去聽時,卻又聽不到了。越是這樣,越吸引人側耳想聽。等到真正聽到的時候,那細細的琴聲,不知不覺間,已經漸漸地流淌入心靈中了。
  
  程鈞慢慢往上走,那琴音卻始終微細的幾不可查,慢慢的,那如游絲般的琴聲,停在他耳中,已經慢慢變了一種味道。
  
  鏘鏘鏘鏘……
  
  那是胡琴的聲音。激昂回轉的曲調中,還夾雜著噹噹的鑼鼓聲,依稀又回到了那個熟悉的音調。
  
  戲班中的胡琴、鑼鼓、那些熟悉的幾乎忘掉的聲音,在這個時候突然入魔音入腦一般,在他耳邊交響。
  
  這時,原本草木深深地景色,漸漸地變了,變成了一間小小的院子,院子裡的高牆黑黝黝的聳立著。
  
  這裡……
  
  程鈞挑了挑眉,好久不見了,科班。
  
  院子的情形越來越清晰,眼前的場景彷如都是幾百年不曾見過的了。大院裡,胡琴聲,打鑼聲,蓬蓬的摔跤聲,教習師父嚴厲的呵斥聲還有孩子們壓抑的哭聲,響成一片。
  
  程鈞微微一挑眉,如果是他真冇實的回憶,科班裡很少會這麼吵鬧,練功歸練功,唱戲歸唱戲,總不至於如此鬧得沒有規矩。但是眼前的情形,確實觸動他的心靈,讓他幾乎相信,那就是真的。——~~~
  
  視角剎那間轉換,一個消瘦的身影站在一張缺了角的桌子上,那是個矮小的孩子,身上的衣衫單薄的色色發動,側影模模糊糊,彷彿是他,又彷彿很陌生。
  
  那孩子深深吸了一口氣,從桌子上一下子翻了下去,背脊著地,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他倒在地上,發出極低的呻冇吟聲。
  
  毯子功,吊毛。
  
  學戲時必須苦練的撲跌功夫,一種對於孩子很凶險的觔斗,站在地上憑空翻過去,用脊背著地。若是一個摔不好,也許就是一生的殘疾。而這一摔,他足足摔過上千次。
  
  場景驟然一陣扭曲,幾個滿臉猙獰的漢子衝了過來,抓起那孩子用木刀的刀鞘,狠狠地揍了幾下,換來了幾聲有氣無力的哭聲。
  
  七年坐科,如七年大獄。
  
  學戲的痛苦,是常人想像不到的,不僅僅是起早貪黑的辛苦,也不只是飢寒交迫的貧困,還有教習師父永遠不休的體罰打罵。程鈞前世,自有記憶起,漫長的童年,就沒有絲毫樂趣可言。
  
  在眼前的場景中,科班的黑暗和苦難放大了豈止十倍,那些在回憶中也有些許和善的教習師父,在此情此景中,彷彿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扭曲而猙獰,抓住了那孩子,彷彿要將他撕碎了吃下去。
  
  這是程鈞的回憶,烙印在他的心底。
  
  這是他的的陰影……嗎?
  
  程鈞目光冷冷,平平的掃過這些真冇實的、清晰地,曾經在他身上發生過的場景,沒有任何感情。
  
  年幼的孩子,深深的高牆,無盡的打罵,刻薄的對待,前途茫茫的絕望……
  
  不過如此!
  
  嘴角微微一挑,程鈞竟然笑了。不是他在嘲笑幻象的淺薄,也不是他冷笑命運的變換,而是這些情景,勾起了他一個美好的回憶。
  
  真的是美好的回憶,那年他新婚。
  
  這些苦難,上一次他記起來的時候,好像是在前世的時候,新婚之夜,他一邊摟住妻子,一邊聲情並茂的演講,在子若面前裝可憐來著。當時他以數百歲的年紀,在那嫻雅溫柔的女子面前,聲淚俱下,繪聲繪色,將戲班裡的黑暗誇張十倍百倍,述說自己的悲情往事,換來子若滿滿的同情,和一個香吻。
  
  眼前的場景,雖然是誇大過的,但好像還不如他自己吹牛時說得厲害。
  
  幾百年了,線路崎嶇,他經過多少次危險,幾次險死還生,也曾拋棄過太多。與那些充滿著血色的陰影相比,區區科班的辛苦,不過是皮肉,從不能深入骨髓。
  
  至少,那裡的人還對他寄有希望,還希望他能成角兒,成為人上人,不會真正的想要他的命,比之修道界那些生死一線的刀光劍影,或者波橘云詭的惡毒心計、魑魅魑魑,又好的太多了。
  
  這些片段,如果作為幻術,想要達到刺冇激他心靈的目的,無疑是太失敗了。失敗的不是幻術的技巧,而是幻術的切入點,看來這琴聲對於人心的掌握,並不十分出色。
  
  要破除眼前的迷障,甚至不需要他用什麼法術之類特殊的手段,只要心靈一動,靈台清明,這些虛幻就會化為泡影。幾個剎那之間的功大而巳。
  
  但是,他沒有動,一面緩緩地往前走,一面靜靜的看著這些畫面。眼神和他的腳步一樣,穩定如恆。
  
  他不願意破除這些迷茫,是因為他在等,等一個答冇案。
  
  如今他的心情,就如他重生而來時,一般急切。
  
  來了
  
  大雪,白茫茫的大雪覆蓋了整個街道。
  
  街面上,一個孤零零的少年穿著薄薄的單衣,正在雪地裡獨行。
  
  喧鬧的戲院,就在眼前。
  
  他來到戲院的大門,推門而入,穿過了人聲鼎沸的大堂,來到後台。
  
  閒談的李掌櫃,好奇的小侯,那碗熱騰騰的片兒湯……
  
  ——如昨日。
  
  程鈞的目光,一點點黯淡了下來。
  
  馬公子的身影出現在畫面裡,緊接著,就是那滾熱的油鍋,無盡嘲諷的眼神中,那少年瘋狂的大笑,三步兩步端起油鍋,狠狠地扣了下去!
  
  嘩啦!
  
  大火瞬間燃燒起來。馬公子的哀嚎中,少年單薄的身影穿窗而出,落在雪地上,留下的是一處燒紅了半邊天的火場。
  
  彷彿地獄!
  
  在這烈焰火景中,一雙淡漠的眼睛終於徹底的轉開目光,一聲充滿失望的嘆息,在風中傳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3 07:10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0-13 07:17 編輯

一百九四 高山流水

  輕輕一聲嘆息,程鈞由衷的感到遺慨。
  
  水閣的修為,還有他的幻術造詣,還是不足啊。
  
  他之所以不打算這些迷障,就是想看看,那水閣的琴音,能不能把他前世的記憶引出來。那戲班的記憶,雖然也是前世的,但他這個身體,終究是經歷過的,而且是不過十年前的事情。只是被他重生而來的魂魄壓迫,留在記憶的某個角落而已。
  
  真正的分水嶺,就在他逃出戲樓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終於攜著九百年的記憶強勢而歸,那一天他的命運走入了岔路。
  
  如果那位水閣的修為足夠,他的琴音幻術真正到了化境,應該可以直破心靈,撥開今生的迷霧,讓他重新陷入前世的記憶當中。那時出現的他,斷斷不是在戲樓中戲耍馬公子如無物,笑傲眾生的高人,而是滿臉悲憤,心底被怒火和怨恨扭曲了的慘白少年。
  
  如果是那樣,那琴聲的迷幻之術對於他,才真有了一絲威脅。
  
  程鈞今生今世,雖然偶有小厄,但並沒有什麼大難,更談不上什麼過不去的心結。就算加上了血緣重結的因果,但也不足以讓他產生什麼心魔。所有的幻術,如果作用於他今生的記憶和魂魄,都是無效的,因為他本無破綻。幻術不是天地神通,不能無中生有。沒有破綻的心魂,是任何幻術都奈何不得的,何況程鈞的魂魄守衛之術本來就很強大。
  
  但是,一旦有人突破了他今世的壁障,將他直接墮入前世的回憶當中,那麼就真正的危險了。程鈞所有的心結,都在昨世,九百年的時間,雖然都平平穩穩的過來了,也經歷過多次心魔之劫,將大部分因果都鎮壓了下去,但他依舊不敢說,那是全無破綻的九百年。
  
  一點點瑕疵,遇到了強力的幻術,就會被無限放大,最終成為攻破他壁壘乃至決堤千里的那一個蟻穴。
  
  但是程鈞還是希望,水閣的琴音,強大到足以突破他今生的防線。
  
  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道心並不是沒有破綻的。
  
  前世今世近千年,他也曾踏入巔峰,成為最頂尖的合道帝君,他的心意理應是通達的。但他畢竟還是個人,不是神仙,道心也未必真正通明,尤其是最後一戰天台戰,他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他雖不曾為此著魔,但畢竟耿耿於懷,這些都有可能是他將來化氣為精之後養魂琢魄時的心路障礙。他修煉的時候,並沒有感覺到任何桎梏,但程鈞還是有一種隱隱的感覺,或許,在他心中還是有真正的心結,若是心結不徹底化解,就算是精魂天地的時候不發作,到他終於重登天台,壓服群修,也未必能真正得道。
  
  在這種情況下,若有人能助他,破開今生的壁障,分解前世數百年的回憶,或許就能將他的心劫找到。對他超越並世,通達了悟,起到極大的作用。
  
  當然,程鈞不會現在就玩火,挑閣之戰,也不是他靜下心來化解自己的心劫的好時機,他只想確認,確認水閣有沒有這個能力。只要確認了他果然有這個造詣,只需要將前世喝下滾油劫一過,他立刻出手使用法術破除迷幻,先過了水閣這一關。
  
  至於進一步的事情一一隻要他做了九雁山的劍閣,那麼請求水閣幫他再奏一曲,以更安穩的方式排出心結,豈不更好?畢竟,以程鈞現在看到的情況來看,九雁九閣之間關係甚是融洽,就算偶有矛盾,更多的是真正的同門之誼,比之外面的人,更可以託付信任。
  
  可惜,這一任的水閣並沒有那樣的能力。
  
  程鈞苦笑了一聲,是他太心急了。就算九雁山中的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九雁山的弟子也都非常人,但他們畢竟還是築基期。以九雁山這些弟子的資質,修煉到築基期不過數十年的歲月,能在那玄奧通天的音樂之道上走得多遠?
  
  只是不知,他動用了鎮閣之寶沒有?
  
  若是沒有的話,或許他還有一份機會。畢竟九雁山九座鎮閣之寶,或許是他沒達到那極高的境界之前所能接觸的最高法寶了。
  
  既然如此,在此耽擱就沒有意義了,先上去吧。
  
  程鈞微微一合目,再睜開時,目光已經清澈如水。眼前的情景還在不停地跳躍著,但對於他來說,就像遠處的風景,看起來五光十色,但遠遠看去,不過隔岸觀火,如鏡花水月,不過夢幻。只需一瞥而過。
  
  就像他腳下在走的路,如果他沉溺在環境之中不可自拔,那他即使本身在往前走,應該也很難感覺到自己在前進。而現在,他不但知道自己正在前進,而且能清楚的感覺到腳下是崎嶇的山路,他正步步登高,一步步向上,向上……
  
  這條路……就快到盡頭了吧。
  
  畢竟,這琴音已經不可能突破他的兩世為人的壁障了,那麼能夠重現的,也就是他短短二十年左右的生涯。這些生涯固然豐富多彩,固然變換了數個階段,但畢竟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在怎麼挖,也挖不出東西來。
  
  萬馬寺……鶴羽觀……云州……道宮……
  
  場景一次次的閃現,或真實,或虛幻。有誇張,也有扭曲。假作真時真亦假,真假誰能辨?終究都是過眼云煙。他所有的經歷,似乎經歷了漫長的時光,但對於夢迴閃現來說,也就不過區區數息的時刻,如果他真的沉溺進去了,那或許會覺得時光有數年,甚至數十年那樣漫長,但是像他這般走馬觀花的走過去,一盞茶的功夫,已經走進了盡頭。
  
  周圍散碎的碎片終於安靜了下來。天地似乎在一瞬間黯淡了,但緊接著
  
  豁然開朗!
  
  所有的人物一起破碎,一碧萬里的蒼穹驟然鋪陳開來,使人心胸一闊。
  
  天色如洗,不帶任何雜質,如剔透的翡翠一般可愛。那樣好的天色,值得人久久眺望。
  
  遠處,一座如利劍一般的山峰矗立在天地之間,彷彿將青天劈成了兩半。
  
  天柱山!
  
  絕峰,險崖。幾乎與天色融為一體。
  
  驀然,一個影子出現在天空,就像在青藍色的錦帛上灑下了一點墨水,眨眼之間,已經劃過了一道如流星一般的軌跡。
  
  鴻雁高飛一~俊秀的少年騎乘著鴻雁,在蒼穹中自在翱翔。
  
  他的目的地,就是眼前那座劍一般的高山。
  
  程鈞的目光跟隨著少年一起劃過了碧空,翩然落在山峰頂上。那少年仿若程鈞來時的樣子,但又不盡然,他沒有從山腳下開始向上攀登,而是直接飄然而上,路過了層層石階,一路來到山峰之上。
  
  程鈞跟隨著少年的視角,一路向上,腳下踏的山峰,並非是瑰麗秀奇的九雁山,反而好似陡然鋒利的天柱山一般,但無論再險的山路,在他腳下,在那少年腳下,都如履平川,一掠可過。
  
  終於,他登上了頂峰,那風景中的少年也在踏上巔峰之後停了下來。
  
  在他眼前的懸崖峭壁上,明明寸草不生,卻有一塊青石橫臥在地,上有一人在撫琴。
  
  那撫琴人身穿白衣,頭戴玉冠,低著頭,似乎不屑於外物,專心以手指在琴絃上撥弄,山風吹過,帶起了他白衣上的衣帶,飄然欲飛。
  
  程鈞的腳步隨著那少年一起停下,兩人一虛一實,兩道身影隱隱重合,停在那撫琴人的面前。
  
  獨立在山峰上,原本迷幻境界中,聲音圖影的飄渺失真散去,一縷縷清澈的琴音,終於透過了虛幻,真實的傳來。
  
  他撫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巍巍乎高山、洋洋乎流水。音樂能流出山水無盡之氣象,令人如俯仰天地,心境朗然。
  
  古人曾以此曲辨識知音,可知此音最能明心見性。
  
  古人誠不我欺。
  
  程鈞能夠感覺的出來,這琴聲真的非常好。比剛才待客娛賓的那一曲更好。音律出自一人之手,此時撫琴也並非加笛聲,但聽著卻真正令人陶陶然心曠神怡。
  
  琴聲即心聲。琴聲好,是因為撫琴人的狀態更好。他指尖流露出那分氣象,遠勝於之前,彷彿真正放開了心胸,不加雕琢,卻見情感。
  
  錚……
  
  琴聲止歇,一曲完畢。
  
  隨著琴聲的停止,周圍的景色如潮水一般的褪去。高山,碧空,鴻雁隱沒,只剩下一片碧綠的青草。那少年的身影和程鈞真正的重合在一起,凝立在山中,悠然神思。
  
  唯!不變的,只有那撫琴的人。
  
  白衣人坐在一塊山石上,四野遍地是青蔥的草木,地下的淺草剛剛能沒腳面,沒有迷人眼的亂花,只有一把古琴橫在他膝頭。琴音早停,但琴絃猶自微微顫動,彷彿意猶未盡一般。
  
  程鈞含笑打量著那人,那人不出聲,他也就不主動出聲,只等著那人從琴的世界裡走出來,與外人相見。
  
  過了片刻,那白衣人抬起頭,眉目清澈如剔透寶石,氣質溫潤如山中美玉。緩緩起身,深深一禮,道:「水閣管離,見過程師弟。」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4 07:09
一百九五 水閣管離

  程鈞忙還禮,也是深深一揖,道:不敢,程鈞見過管師兄。」
  
  管離含笑道:「師弟不要多禮。」上前一步,扶住程鈞,越發顯得和顏悅色,「我在山中久不見外人,沒想到這一任劍閣是如此的人物。難得我今日有興連撫琴兩曲,這是從未有過的事。師弟是值得之人。」
  
  程鈞略有些不好意思,道:「管師兄謬讚,小弟說句實話,對於音樂之道,只是略通而已。根本不敢與管師兄妄談知音。」
  
  程鈞不是喜好音律的性情。就那麼點音樂的底子,還是他在戲班裡培養出來的,音準和樂感還是不錯的,不然也不能唱紅。他還學過胡琴,那是他倒倉的時候練手用的,拉的也有些腔調,但那些本事,與真正的大家相比,就顯得俗氣了。
  
  管離含笑道:「那又不然,音樂表達情感,音律直通心靈。音樂之道,即是修心之道。程師弟心慮恪純,毫無滯礙,是一等一的通達之人。至於撫琴弄笛的技巧小道,何足道哉?我是真心願與師弟相交的。」
  
  饒是程鈞臉皮厚如城牆,這時也是微微一紅,他心慮恪純?他兩世為人,活了那麼多時日,除了剛出生到三歲之前這幾年,剩下的時候每一天都與恪純二字差了十萬八千里。不過,有一件是倒是沒錯,他心思少有滯礙,那不是他天生的無暇,而是過盡千帆之後,就看的開了。返璞歸真,不過如是。
  
  只是,少有滯礙,並非毫無滯礙。他的滯礙別說管離,就是他自己也無法把握,那就不必在此細說了。
  
  管離含笑道:「師弟一路上來,想必勞累,剛才聽我胡亂彈奏,又費心神了,請來這邊用茶。」說著將琴抱起,帶著程鈞斜往上幾步。
  
  只見山路邊上,有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都用蒼翠的竹枝搭建,遠遠看去,與山林近乎一色。在竹亭當中,有一紅泥小火爐,上面烹著一壺茶水,底下有一人拿著蒲扇煽火。
  
  程鈞一見那煽火的人,差點笑出來,原來那手持蒲扇有一搭沒一搭扇著的茶童子,竟然是秦越。
  
  秦越正自百無聊賴,見他兩人進來,道:「你們倒是準時,知道我這茶到了火候,就進來了。這麼赤裸裸的吃現成的,格調也不高啊。」
  
  程鈞好笑道:「秦兄,怎麼這樣勤快?」
  
  管離淡淡道:「這小子,聽琴聽睡著了。我要不給他找點事做,他還不知道要怎麼丟臉呢。
  
  秦越掏了掏耳朵,道:「小弟平時聽琴,三流的琴聽得精神煥發。二流的琴聽得昏昏欲睡。只有一等一的好琴,才能聽睡著呢」,…師兄勿惱,有事師弟服其勞。誰叫你是咱們師兄呢,小弟只好打打下手了。」
  
  程鈞訝道:「原來管師兄是你的師兄?」
  
  管離的修為是築基中期,而秦越可是築基後期,天機閣排位又遠在水閣之上,沒想到管離反而是師兄。
  
  管離微笑道:「我上山早,就是進步太慢,讓程師弟見笑了。」
  
  程鈞忙道不敢,秦越在一旁解釋道:「管師兄上九雁山早,剛剛築基就上山了,若論年齒,卻還年輕。九閣之中,他資歷僅麒磷閣之下,是我們剩下所有人的師兄。小弟剛上山時,曾蒙管師兄照顧。」
  
  程鈞點頭,對於九雁山的同門關係又熟悉了些,雖然九閣的排名有先後,但程鈞猜想,這應該是遇到大事的決斷分工的排名。相互之間同門禮節,還是以師兄弟排名為主。看秦越與其他幾閣相失來看,他應當是師兄,想必在師兄弟排名中也是靠前。而麒磷閣既是九閣之首,又是師兄弟之長,修為似乎也是最高,理所當然是九雁山的首領了。
  
  既然知道他們師兄弟之間的規矩,程鈞也不好幹看著,畢竟他若上山,便是最小的師弟,當下幫著秦越倒茶,先給管離倒上,然後給秦越和自己。
  
  三人坐在竹亭中,細細品茶閒聊。管離介紹了九雁山的風物,雖然秦越也說這些事,但他嘴裡吐出來的感覺,和管離完全不同。同樣一件事,管離說出來就令人心生嚮往,秦越說出來就…反正程鈞不怎麼當真。
  
  一杯茶飲盡,管離笑道:「精力可恢復了?」
  
  程鈞笑道:「一切安好,多謝師兄賜茶。」這杯中茶葉可不是凡物,對恢復神識和真元都有十足的效果。程鈞其實一路上來如摧枯拉朽,並沒耗費什麼心力,但管離一番好意,也是銘感於心,飲盡靈茶之後,確實也頗受用,當即道謝。
  
  管離道:「那就好,上山去吧」
  
  程鈞再次行禮道:「師兄留步,小弟上山去了。,
  
  管離道:「到劍閣安置下來之後,記得常來我這裡坐坐聽琴。」
  
  秦越也是一禮,跟著程鈞上山去了。
  
  走到半山,程鈞忍不住打趣道:「看你在管師兄面前很是規矩,倒是很尊師重道的樣子。」
  
  秦越翻了翻白眼,道:「我看你也不見得十分瀟灑。我們這位小師兄,雖然人年輕,但說話行事,總有讓人心服之處。我們這幾個就是在朱老大面前,也都說說笑笑,但在管師兄面前,多數都是禮數為先。」
  
  程鈞點頭,這就是人和人相處之道的不同了,管離像古之君子,清淡如水,相處要注意分寸,問道:「剛才我還想問你,以師兄弟而論,你排名第幾?,
  
  秦越伸出四個指頭,道:「我排第四。朱麒麟,管水閣,陸丹閣,秦天機。就是這麼個排位吧。管水閣和陸丹閣都是年少上山,在九雁山呆了很長的時間,資歷都很深。我上山的時候和你一樣,是築基中期,那是半個甲子之前的事了。唉,許是我沒有做師兄的樣子,我上面三位,人人都尊他們是師長。到我下面,大家都鬧成一團,不分尊卑長幼了。和藹可親也有錯麼?也沒個人來尊敬我。」說著露出幾分忿忿的樣子,「麒麟常說,九雁山不分長幼、亂了規矩,就從我這個傢伙開始。其實他自己也不見得怎麼威嚴」
  
  程鈞嘴角一抽,秦越其實也是一時的人物,不過就像他自己說的,總是有那種親近到了無法尊敬的感覺。
  
  不過,這或許才是秦越厲害的地方,要知道身為天機,他可是推演人心,擺弄心機的大家,這樣的人物,要想讓人敬畏,是很容易的。但敬畏也是一種警惕,會阻礙智者靠近人心使用智謀的距離。只有秦越這樣,友善的性情和深沉的心思組合起來,才是真正的利器。
  
  程鈞搖搖頭,問道:「陸丹閣,我下面要過的一關,是不是就是丹閣?」
  
  秦越露出興奮之色,搖頭道:「不是。丹閣要再往上一個,你下面遇到的是羅剎閣。」
  
  程鈞莫名其妙道:「羅剎閣就羅剎閣,你美什麼呀?」頓了頓,登時把握到了秦越幸災樂禍的心思,道:「羅剎閣聽名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秦越笑嘻嘻道:「自然厲害呀。你小子一這一路走過來,是不是太順了?三閣只出了兩劍,打鬥的時辰還沒你用來喝茶喝酒的時辰多。這種事在九雁山挑閣的歷史上可是前所未有的。雖然這樣也不錯,不過一路行來,對於你,是少了不少展現風采的機會,對於我,是少看了不少好戲。是不是很遺憾哪?不過你大顯身手的機會馬上就要到了。」
  
  程鈞眉毛一挑,道:「羅剎閣,是厲害角色?」
  
  秦越道:「嗯。你的麻煩,除子白萬象就是他了。羅剎閣就是九雁山主戰的。
  
  程鈞「哦,了一聲,突然眉頭一挑,道:「唉?羅剎閣主戰,那劍閣是主什麼?」
  
  秦越道:「劍閣的職責麼……,很特殊,其他人上山的時候,我都會解說他們的指責。只有劍閣上山,要麒麟老大親自來解答你的疑問。不過我可以先說一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劍閣……,是主守的。」
  
  程鈞嘴角微微一挑一以劍為名,居然主守,那不是很詭異的事麼?不過聯想到九雁山本身的職責,他倒是能推測一二。
  
  劍閣,或許跟那道門有關吧。
  
  秦越道:「白萬像那小子性格雖然狂傲了一點,但也不算特別激烈。傅羅剎的性子,那才去」,…」
  
  程鈞剛要回答,突然聽到空中一陣噼啪之聲。驟然抬頭,只見空中一團爆裂的藍光越空而來。
  
  雷光之中,有一巨獸,仿若豹形,四目湛然,周圍雷蛇亂舞,電光四射。
  
  雷公豹!
  
  程鈞眉頭一皺,異獸雷公豹,是崑崙特有的靈獸,兼有雷電之威,豹類之速,是一種極厲害的靈獸,他還沒在靈山道統的地面上見過。看著雷公豹身高不過七尺,頭尾不過丈餘,還是幼獸,但也頗有聲威。
  
  那雷公豹驟然落地,只見豹身上坐了一紫衣女子,身穿軟甲,背負雙戟,手中橫持一點金紫雲槍,長眉斜飛入鬢,杏眼上挑,露出滿面英氣。
  
  羅剎閣傅之玉!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7 06:46
一百九六 羅剎閣傅之玉

  堅固的玄甲,明晃晃的長槍,暴烈的坐騎,衝天的戰意一一這就是九雁山羅剎閣看守傅之玉!
  
  程鈞目光微動一一這般模樣,不似是北國修仙界的修道士,反而像是崑崙道統中相當強力的一支崑崙戰修!
  
  再看腳下的地面,雖在山腰,卻是一條長長的直道,形成了一個寬三丈,長數十丈的光滑平台,正適合衝鋒,彷彿古之演兵場。
  
  這九雁山的道統,果然不純粹!
  
  鎮山閣、百煉閣,是很正宗的靈山道統的符道、器道。整個靈山道統,除了傳統的練氣修道,能夠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這兩個分支。那水閣就已經很想崑崙道統的音修了,這到了羅剎閣,竟然能看到如此特色的戰修,真是令程鈞心生感慨。
  
  那傅之玉提著坐騎上前幾步,長槍一指,喝道:「步戰還是空戰?」
  
  這個時候,秦越一般都要說話的,他也真是乾脆利落,大聲道:「祝你好運。」往後就跑,如一縷青姆消失無蹤。臨走,只用精神傳音傳給程鈞一句話:「不一定真要打敗她,只需要得到她的認可就行了。」
  
  程鈞一笑,道:「單人獨劍,沒法飛,步戰好了。」
  
  傅之玉長槍一揮,喝道:「好!」說著雙腿一夾雷公豹,電光四射,飛撲而至。
  
  程鈞長劍一橫,微微一笑一一想讓一個崑崙戰修認可?那就只有戰了!
  
  崑崙戰修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與劍修頗為相似,不過與劍修一劍破萬法的專注和瘋狂相比,他們更強調勇氣和衝擊力。對於本身的修為甚至都不看重,看重的是那凝成氣煞的戰意和血性。
  
  雖千萬人吾往矣!
  
  一往無前!
  
  要想獲得他們的尊重,要刀對刀、槍對槍,血戰到底。一戰之後,無論輸贏必能得到他們的認可。
  
  崑崙戰修,就是這麼單純。
  
  程鈞是很佩服戰修一脈的,可惜他的道和戰修一脈全然不同。他也不打算與傅之玉硬拚一一除非逼到絕路,程鈞還沒和人背水一戰過。今日也不例外。他並沒有想過為了博取好感,就假裝血勇之輩。
  
  寧可直中取,不可曲中求,也是一種剛勇吧。
  
  現在,自己要做的,還是最簡單明了的,戰一場,贏了,就是了。
  
  傅之玉的身形眨眼之間已經到了近前,速度突破了築基修士的極限,甚至在空中流下了一道扭曲的殘影!
  
  她的速度,全憑坐騎之威。豹類本來速度就是眾生魁首,何況攜雷電之威!傅之玉的身上,裹了一層淡淡的藍色雷電,但是掩飾不住周圍但特殊的血色氣場一一
  
  血色。傅之玉的雙瞳充滿了血紅之色,手中的長槍彷彿在滴血,一道道隱隱的血光在她身前纏繞。周圍的靈氣被這特殊的血氣jī發,隱隱透出崢嶸之意整個平台彷彿成了戰場被這衝天的血煞氣淹沒!
  
  戰意衝天!
  
  這就是血勇之氣的感染力。匹夫一怒,血濺五步!凡夫俗子的戰意,尚能令人震撼,何況這以戰為道的戰修?
  
  周圍的一切,有形或者無形,都在這滔天戰陣的感染下帶了一絲血色!
  
  除了程鈞。
  
  程鈞站在傅之玉衝鋒的正道上,手中的長劍早已出鞘璀璨的劍光迎著血色的煞氣,顯得如此搖曳。
  
  但他的神色卻是清明如昔,甚至,比之原先,還帶了一份冷漠。
  
  戰意,滔天。
  
  戰法,剛勇。但是戰士一不過如此。
  
  傅之玉身上的血煞多借的是功法與坐騎之威,少了本身血海搏殺出來的本源煞氣,這崑崙戰修,也就打了折扣了。
  
  你還差的太遠了。
  
  傅之玉身下雷公豹奔到,手中長槍一點,驟然急刺。
  
  一圈血色的陰影在槍尖上亮起,如波紋一般,瞬間擴散。隨著血色的擴散,槍尖在光線中,有一絲顫抖的扭曲!
  
  力量,如暴風閃電般的力量在空中凝結,隨著槍尖的突刺,一瀉而出。
  
  戰意之血刺!
  
  程鈞提劍,他的速度並不慢,但是在血色的風暴面前,顯得溫吞吞,猶如蝸牛。
  
  劍尖劃了一個小小的扇形弧圈,擋在了槍尖的軌跡上。
  
  噗……,
  
  交集聲響起,這金鐵交鋒,本應火花四濺的一擊,只發出了一聲如中敗絮的悶響。
  
  程鈞手中的劍微微一震,但是絲毫沒有失控,帶著纏繞在其上的絲絲血氣和死死抵住的槍尖,微微一扯。
  
  卸!
  
  這是道門中劍法的卸字訣。
  
  戰修之道,本是從武者之道發源,以長槍最為常見,但從不缺少劍法。傅之玉本人,也用的一手好劍。但在武者的劍道中,有劈,有砍,有挑,有刺。種種進手招數,不一而足。但在道門的劍道當中,更多充滿了推,纏,引,壓,卸等等後發制人的訣竅。
  
  四兩能撥千斤動!
  
  靈山道統,對於道術的研究更多在於法和器,但缺失了劍道這一重要的領域,上清宮的燕云寶境無劍修大派,而紫霄宮下,則是只有西嶺劍派這極道劍修一支,其他所有劍派,皆是西嶺劍派門下分支。西嶺劍派來歷不同,並非傳統道門劍修一流,許多道門的精髓劍道,已經悄然流失了。現在道門對於這些道門劍意的傳承,甚至不如許多江湖門派。
  
  程鈞的傳承,全是包括了完整的道門劍意。
  
  傅之玉只覺得手中的槍遞出去之後,空空蕩蕩,似乎落在了空中,連漫天殺氣都無可寄託,凝在半空,遞不出去,也收不回來,一種壓抑的感覺翻上來,煩惡欲嘔。
  
  正當她要收槍的時續,手中的槍自己動了!
  
  不是她操控的槍,而是槍無風自動,陷入了其他力量當中不可自拔。
  
  一瞬間,她驚呆了,緊接著發現,是對方的劍在動!
  
  引
  
  程鈞的劍,彷彿絞盤一樣,慢慢的推動著,將對方的長槍引到自家的劍路上來。隨著槍動,槍覆蓋著的一層層血氣上被引到了劍上,一絲絲的被劍意吸收著,並積聚在劍身上。
  
  不過片刻,原本明亮的劍身就被血煞所覆蓋,成了一片猩紅。
  
  這片刻時間,足夠傅之玉決斷。
  
  「雷公豹,借我一臂之力!」傅之玉驟然喝道,雙腿一夾,腳下的雷公豹一聲大吼,四肢同時往下一撐,頭高高的揚起。身上一層藍色雷電瘋狂旋轉起來,向上湧去。
  
  這是崑崙戰修的秘技,人獸合一。若不是傅之玉修為不足,只能在關鍵時刻借力,她的戰力還能再往上翻倍。
  
  雷光剎那間漫過了雷公豹本身,凝到了傅之玉身上,接近著,從傅之玉的身體迅速傳到了槍上,血紅的長槍瞬間爬滿了扭曲猙獰的電蛇!
  
  絲一一茲茲一一
  
  雷光,血色,糾纏在一起,槍上的光芒,豈止盛大了百倍!
  
  傅之玉的神色端凝,眼中的血色稍有退卻,這是她脫離了戰修極限狀態,轉為判斷的表現一卸力和引力有其極限,只要力量超過了極限,就算是最好的法術技巧,也沒辦法進行分解。
  
  可惜太晚了!
  
  程鈞的劍上,已經積蓄了前面所有的血煞之氣,已經超過了傅之玉本身一次全力攻擊的真元,而程鈞本身的修為,同樣不弱於傅之玉,兩相加起,再加上牽引本身的力差,即使傅之玉與雷公豹聯手,也不足以破解。
  
  電光和血色糾纏在一起,和以前一樣,絲絲的力量順著槍劍的交匯處往上抽去。原本覆蓋了血色的劍尖,已經形成了肉眼可見的漩渦,貪婪的吞噬著所有的力量。
  
  程鈞對劍的推動,更加緩慢,但範圍更大了。如同漩渦一樣,槍劍也在一起圍繞著力量的中心緩緩地坐著環形滾動。
  
  一圈,兩圈……」
  
  源源不斷的圓圈在空中出現、破滅,每繞上一圈,血色和雷電的力量,也在積蓄。同時,程鈞本身的真元,也在以一個整齊的順序慢慢的侵入斜身,與血色和雷電保持著三足鼎立之勢。
  
  三種力量,漸漸地積蓄到了頂點。這個頂點,就是爆發的極限。
  
  程鈞作為力量的掌控者,很清楚力量的極限在哪裡。傅之玉不知道,但她有一種危險的直覺,距離爆發的危機不遠了。
  
  但她無能為力,剛剛她與雷公豹的力量合而為一的時候,曾是她擺脫牢籠最好的時候,當時沒有擺脫,那麼現在也不可能。
  
  一種聽天由命的絕望感慢慢侵入。既然是一往無前的戰修,趕到絕望的時候,煞氣也會在不經意間慢慢消退。
  
  到此為止吧。
  
  感覺到了傅之玉的狀態,程鈞手中一停,槍和劍在空中猛地一頓。
  
  停頓,是很嚴重的。
  
  三股力量在運動的時候,保持著危險的均衡,而一旦這種運動停止,均衡就會被打破。
  
  光芒,黯淡了一下,緊接著,從光心當中發出了一絲些微的顫抖。
  
  爆發就在眼前!
  
  程鈞手中劍一甩,整個人撲的飛起,站在雷公豹身上,一踢那畜生的尾骨,喝道:「走...」
  
  這一踢力量恰到好處,再加上那雷公豹靈性十足,已經探查危險,竟然不顧自己的主人命令,猛地一提腳,往天上衝去。
  
  程鈞一揮手,一道靈符頓時飛出。
  
  轟...
  
  三道力量終於爆發!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7 06:48
一百九七 丹閣陸令萱

   踩在雷公豹腦袋上,程鈞俯瞰著硝煙瀰漫的廣場。
  
  傅之玉也坐在雷公豹的脊背上,不過因為位置的問題,她只能仰望程鈞,臉色多少有些鬱悶。不過,比起剛才煞氣凌人,這時的傅之玉並沒有什麼戰意,血色褪盡之後,反而顯得平和淡然。
  
  突然,程鈞低頭,長笑道:「秦兄,怎麼如此狼狽?」
  
  只見秦越從滾滾濃煙中飛出來,腳下踩的是一塊圓圓的白色石板,比起程鈞的瀟灑,他顯得灰頭土臉,神色狼狽,身上衣衫多為零碎,顯然是吃了不小的虧。
  
  秦越啐了一口,罵道:「程鈞你這混蛋,虧了我如此信任你,你居然鬧出這麼大的亂子,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程鈞哈哈大笑,道:「承蒙秦兄信任,小弟這裡賠不是了。」
  
  秦越雖然說話沒準,但是他前一句話卻是有根據的。程鈞也感覺到了,雖然秦越表面上先退走了,但始終在不遠處觀看著這場戰鬥,而且起到控制局面的作用。
  
  在傅之玉瘋狂的衝過來的時候,秦越已經放出了他自己的手段,天機縱橫,最適合控場,他已經準備隨時都可以進來干預,以免衝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到了程鈞掌控局面的時候,秦越稍稍放鬆了自己的控制,即使到了最後程鈞發難前,他也沒有如之前一般全局控制,從這點來講,確實是秦越信任程鈞,他相信在程鈞的控制下,局面不會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不知道程鈞算不算讓他失望了。
  
  即使在最後的爆發中,如此凶險的情況,秦越也是選擇先確認了程鈞和傅之玉的安危,然後才起身遁逃,不然以他的修為手段,不至於如此狼狽。
  
  程鈞不得不承認,秦越自始至終盡到了天機閣和程鈞引路人的責任,因此才向他說了幾句道歉言語。
  
  過了許久,硝煙散去,地下那廣場顯露出來,令人稱奇的是,偌大光滑的廣場平面上,除了多了幾條並不顯眼的裂紋之外,並沒有什麼變化。
  
  程鈞微微一怔,沒想到這廣場也是一件奇物。剛剛感嘆,卻見那廣場上的裂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地恢復著,似乎片刻之後,就足以恢復如初。
  
  秦越笑道:「這鬥戰廣場,就是羅剎閣的寶物了。專門用來演武鬥戰,傅師妹是不曾將它發動,不然它能變幻出幾百種地形,只要你想到的環境,都能模擬個十之八九。它也結實得很,你能把它打裂出幾條縫隙,已經是相當不錯了。是吧,傅師妹?」
  
  傅之玉淡漠的掃了一眼廣場,道:「是吧。上次打裂,還是上代看守的時候。」
  
  秦越補充道:「就是白萬象挑閣的那次,那時傅師妹還沒來。那次我也在旁觀。當時損毀的好像更厲害一點,不過他可沒你這樣輕鬆寫意。那時他和前代看守大戰了一日一夜,那才是手段百出,戰況激烈。後來把我看睡著了。」
  
  程鈞嘴角一抽,心道能把人看睡著的jī烈是怎樣一種jī烈?
  
  傅之玉撇了撇嘴,道:「白萬像他不和我打,沒意思的傢伙。」拍了拍雷公豹的頭,道:「下去。,』
  
  雷公豹和秦越一起落地,程鈞也施施然從雷公豹腦袋上下來。
  
  秦越笑嘻嘻道:「雖然有些多餘,但是我還想要傅師妹一句評價一一程鈞這小子,能上去了嗎?」
  
  傅之玉目光在程鈞身上一轉,淡淡道:「和此人戰鬥,十分無聊。他與白萬像一般的無趣之極。」過了一陣,她又道,「不過與他對戰,我倒是能懂了一點,為什麼九雁山的劍閣,是主守禦的。」
  
  說到此處,傅之玉一夾雷公豹,再次浮上天去,留下一句話道:「九雁山的劍閣,交給他來執掌,或許是最合適的吧。」
  
  雷公豹光芒一閃,腳下生云,已經悄然離去。
  
  來如雷霆萬鈞勢,去如輕煙渺無痕。如此做派,倒也有幾分真正的崑崙修士的姿態了。
  
  秦越笑道:「恭喜啊,這一關過了。還跟以前一樣,一劍而過。雖然那一劍長了一點,但你確實只出了一劍。程兄真是前所未有的強人。」他掰了掰手指頭,道:「現在已經連過四閣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程鈞搖頭,道:「你總不會說是已經過半了吧?」
  
  秦越桃眉道:「那也算是一種說法。
  
  不過真正的問題在於一九雁山所有的築基期中期,你都已經戰遍了。」
  
  程鈞哦了一聲,道:「那麼下面只有築基後期的人了?秦兄如此高興,後面幾閣,想必我是輕鬆不了了吧?」
  
  秦越笑了笑,道:「其實只剩下兩個了。我和麒麟不和你交手,剩下不纓丹閣和萬象閣了。白萬像那小子脾氣手段都硬得很,當然要麻煩點。但是陸丹閣可是一等一的好性情,而且向來不與人多爭執,絕不會用心刁難,這一關你絕無不過之理。」
  
  稍微抬起頭,只見太陽還在頭頂,秦越點頭道:「現在時間早得很。本來我想,你挑完四閣之後應該已經半夜了,就請羅剎閣收留歇息一晚,看來不用了。走吧。」
  
  兩人一路拾級而上,一面登山,一面觀賞風景。
  
  秦越解說幾句,突然道:「你看那棵樹沒有,那是迎客松。」
  
  只見一邊山石上,有一松樹從懸崖上旁逸斜出,虯枝盤橫,蒼鬱古樸,猶如一位好客的主人,敞開胸懷迎接客人一般。旁邊一道泉水傾瀉而出,清流繞松,也是一處美景。
  
  程鈞微微一怔,道:「蒼松迎客,本是極好的兆頭。但這裡是半山腰間,又非山口,當不當,正不正的,種什麼迎客松啊?」
  
  秦越道:「這不是我們九雁山的迎客松,只是丹閣迎客松。那是陸丹閣親手種下的。看到迎客松之後,上面就是丹閣的地方。」
  
  程鈞一怔,再往上看一眼,不由看出幾分不一樣來。
  
  九雁山山峰瑰麗,草木蔥蕪,一向是繁茂的,一路走來,也都是好山好水。但是以迎客松為分界,那上面的草木還是能看出明顯的不同,不是上面種植了什麼天材地寶,而是那些尋常的草木、野花,在山坡上咨意生長著,蓬蓬叢叢,綠的明亮,給人一種生氣勃勃的感覺。
  
  生機,盎然的生機,充斥著每一根小草的身體,甚至滿溢到了空氣中。空氣中的靈氣雖然沒有更濃郁,但帶著一股特別的清新,呼吸一口,便叫讓人由衷的清心。
  
  程鈞突然道:「九雁山九閣,閣的名稱與字面多少有些差距,我這劍閣主守,那麼丹閣……,是主生的?」
  
  只聽一人道:「程師弟說的不錯,我丹閣不敢說主生,但愛生靈萬物,因此總喜歡多留幾分生機。」
  
  程鈞抬頭,只見樹叢掩映中,一個青衣少女正自拈花微笑,神色溫和,一片天然。她看來最多也就是十七八歲年紀,裙角曳地,眉目如畫,儀態嫻雅。
  
  若細究起來,程鈞前世見過太多美人,修士到了一定境界,想要改變自己的容貌,用丹藥也好,用法術也罷,都是不難的。因此修道界總是充斥著各種俊男美女,真的、假的,飄渺如仙的,天生媚骨的,清純天然的,各具妍態,這少女的容貌也未見得就是舉世無雙,但程鈞不吝惜給她「佳人」兩個字的評價。
  
  溫柔靜好,當為佳人。
  
  這個評價高麼?程鈞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妻子的時候,也只有「佳人」兩午字的評價而已。他也沒想到,會再次給旁人,而且還是一個逆天爭道的修士這樣的評價。
  
  多留幾分生地……
  
  如果這個少女就是陸丹閣,那麼程鈞前世唯一聽過她名字的那一次,她是親手斬斷了張清麓的生機,也將整個天下進一步推進了戰火的深淵。
  
  可惜,再多的美好,再優雅的姿態,終究也不會一成不變的。美麗的花朵只在春意盎然的時候才能綻放。
  
  情勢轉變的那一天,就算是靜好的佳人,也會握緊手中的劍。
  
  程鈞還在出神,秦越已經搶上一步,恭敬的道:「見過陸師姐。」
  
  那少女含笑回禮,道:「秦師弟客氣。程師弟,我是丹閣陸令萱。今天第一次見程師弟,我特意準備了見面禮。」
  
  程鈞老臉一紅,他可是第一次聽到見面禮這回事,好像一般都是長輩給晚輩的東西,他很多年沒收到過了。程鈞最不喜歡別人充長輩,但陸令萱言語絲毫沒有以長輩自居的味道,他也就不好推卻。只得上前一步,從陸令萱手中接過了一個玉瓶。
  
  雖然丹閣主生,但既然叫丹閣,煉丹的水準絕不會差。程鈞並沒有打開來看,不過估計是築基期使用的丹藥。他提升修為向來用陣法之力,對於丹藥看的很輕,因此並沒什麼渴望之心,但還是鄭重道謝。
  
  陸令萎微笑道:「劍閣師弟是要上山麼?」
  
  程鈞微征,這是在尹生雲之後,第二個還沒經過考驗就叫他師弟的人,比起尹生雲的生硬,陸令萱顯得更加隨和,當下點頭,一語雙關的道:「還請陸師姐指點路途。」
  
  陸令萱微笑道:「好啊,我們一起上去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7 06:50
一百九八 犧牲

   程鈞和陸令萱一路上山,一路閒聊秦越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一路上,陸令萱為程鈞指點山上花草,包括它們的品種,習性,年歲,何時在九雁山生長,種種趣事,娓娓道來,談吐如芳,溫文爾雅。
  
  程鈞聽著,一直微笑應答,心中甚為奇怪,陸令萱不但舉止嫻雅,性情溫柔,而且明顯帶著些不諳世事的純淨,絲毫不染塵埃。這種性子在修士當中是很少見的,甚至說,是不應該存在的。
  
  修士為爭一線天機,既不分道統,也不分男女,都不能有絲毫放鬆。能在修界活下來的女修,就算是專攻媚術,依靠迷惑男人為修行的女修,同樣有一顆不容小覷的內心。
  
  能夠保持著一顆純善的心的,大多數是被呵護在溫室裡的名門千金,從小不知外事險惡,事事不知發愁。想必陸令萱也是如此』當然,這也只是說明她們心底純淨,並不說明她們不堅強。
  
  陸令萱也是如此,遭遇大變的時候,她也可以堅強或者冷酷,因此寺顯得她此時的純良彌足珍貴。
  
  走過一處溪谷,陸令萱指著一處草叢道:「程師弟,你看那個花,你認識麼?」
  
  程鈞看去,只見樹叢下長著一把野花,是一種極溫和紫色,外形卻像一隻隻草鞋,看著有些滑稽。
  
  程鈞看了一眼,不由訝道:「咦,這裡有紫陽季蘭?」
  
  陸令萱一怔,喜道:「咦,你認得這花兒麼?那太好了。這花兒的種子是是有一日風吹過來到我台前的。
  
  我想著它必然和我有緣,就將它試著栽種。哪知道它性情十分古怪,花費了許多功夫,才將它栽種活的。我只瞧它非常好看,卻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程師弟說說,那是什麼珍惜品種?」
  
  饒是程鈞眼界開闊,不滯外物,也不由得腹誹道:「大風吹來的?這樣的運氣我怎麼沒有?」不過也只是一想罷了,道:「這是一種極其珍貴的靈藥。在北國乃至燕云都沒有的,主要作用就是突破心障。」
  
  陸令萱「咦」了一聲,道:「原來它是一種藥材嗎?」目光在並沒有特別的歡喜,反而隱隱有些惋惜。
  
  程鈞點點頭,道:「這藥材品質不俗,只是還在幼生期,效用有限,你再好好培育一個甲子,等它結出籽來,藥效就足了。對於精魂天地的修士琢磨魂魄,退避心魔有非常夫的作用。可惜燕云不產此物,能識得的人也不多。若在崑崙界,那是要人人爭搶的。」說到這裡,心中一驚,暗道:九雁山雖然有崑崙氣息,但絕不該連崑崙的物種也有。這草籽能順風而來,莫非那封印已經破裂了一線?
  
  這個問題牽扯太大,程鈞也不得不謹慎對待,心中已經決定,應當將此事好好查看。至於是利用還是防範,還要看情況再說。
  
  至於這紫陽季蘭本身,固然確實珍貴,但對於程鈞的吸引力也只一般。因為程鈞本來心境極高,不需要太多洗練心境的丹藥,他的心障不是外物可以解得,因此他隨意解說,並無私藏之意。
  
  陸令萱聽完,更露出不捨之色,但過了一會兒,還是幽幽嘆了口氣,道:「既然是好藥材,就把它移到藥園去吧。」說著手一招,拿出一個小小的花鋤,開始小心翼翼的刨出那花根部的泥土。
  
  程鈞在她身邊,見她眉頭微皺,問道:「你捨不得這些花兒嗎?」
  
  陸令萱道:「我養它們,也花費了許多年的心血。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其實草木也有情,只是我們生而為人,不肯為它們多用心,就感覺不到罷了。」
  
  程鈞道:「你若喜歡,那就留著它們吧。不把它們當草藥,只當做花朵,那不是也很好嗎?」
  
  陸令萱搖搖頭,道:「不一將所有的藥材,儘量保證同門的雷要,是我丹閣的責任。白師弟性情有些偏激,傅師妹煞氣太重,秦師弟面上雖然瀟灑,但我知道他殫精竭慮,損耗太多。他們進入精魂期,都會遇到壁障,這花兒是有用處的。喜歡花草是我的性情,但根本沒有九雁山丹閣的職責重要。」
  
  程鈞道:「只為了丹閣的職責麼?」
  
  陸令萱悠悠道:「我丹閣後面,有一個靈藥園。那裡種植著所有的靈藥,凡是用的上的,我都移去哪裡。我平時是很願意與草木溝通的,但是和靈藥,我從來都是按照前輩的傳授,精心養殖,卻從不與它們交流。我就藥一樣對待它們,這樣把它們放進丹爐的時候,就不會難過。」她頓了頓,道,「就算遇到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雖然也會為難,但是這個選擇也不會改變的。」
  
  說到這裡,她的花鋤微微一頓,碰觸到了蘭花的根部,蘭花似乎瑟縮了一下。
  
  陸令萱手上一停,程鈞道:「我來吧,這紫陽季蘭的性情特殊,或許你這樣不行了。」
  
  陸令萱聞言停手,倒有些好奇,程鈞對於花木的知識並不是很豐富,這從兩人一路談話可以窺見一斑。但他既然這麼說了,想必是有把握的。陸令萱在九雁山地位特殊,旁人從不對她說謊,玩笑也很少開,因此她也從不懷疑旁人說的話,身子退開,把花鋤遞給程鈞。
  
  程鈞搖手不接她的花鋤,拔出長劍,耍耍幾聲,幾道鮮紅的劍光飛出,將那叢蘭花旁邊的土地削成了一個四方形,然後手指一伸,御風術催發,整塊的的土地連著花朵一起削了下來。
  
  陸令萱輕聲「啊」了一聲,程鈞道:「這蘭花生性有陰寒和木兩種命格,需要用火氣才能將它取下來。底下的根須都是廢根,換了新的土壤也會萎縮。所以把它們留在此處便好,還能充作花肥,滋潤山間的草木。」
  
  說完,程鈞將紫陽季蘭遞了過去。
  
  陸令萱接過花,放在貼身的玉盒中,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惋惜和喜悅的情緒交雜著閃現了一下,抬頭微笑道:「謝謝。我……,果然還是高興多些。九雁山的同門才是我最親近的人,任何其他的什麼都比不上。所以丹藥我一定會煉製的,能用我的丹藥將同門送上更好的境界,並迎接一代一代新的同門,是我最快樂的事情。」
  
  程鈞默默聽她的言語,輕輕一嘆,陸令萱的性情很真,她的感情也最真摯。有如此堅定地心念和純粹的感情,可想而知,當九雁山毀滅的時候,被恨意驅使的陸丹閣,會爆發出多可怕的力量。
  
  思之,不寒而慄。
  
  收拾完蘭花,陸令萱和程鈞一路向上,接著與他談論沿途的草木。過了許久,陸令萱突然停下了腳步,對程鈞道:「程師弟,上面就要到了。」
  
  程鈞轉頭,眼前依舊只是一片樹林,只是林中模模糊糊有一道影子,他一時也沒看真切,問道:「那就是丹閣麼?」
  
  陸令萱搖頭道:「不,那是萬象閣。」
  
  程鈞一怔,道:「你說我已經到了萬象閣的地界了……,那,那丹閣呢?」
  
  陸令萱含笑道:「剛才一不小心走過了。」
  
  程鈞無言。他自然知道陸令萱不是什麼不小心,而是一開始就打算帶他到萬象閣一不然秦越這小子不會連影兒也不見了,饒是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問道:「那……,那丹閣之戰?」
  
  陸令萱微笑道:「程師弟,你很厲害的,是不是?」
  
  程鈞道:「陸師姐何出此言?」
  
  陸令萱微笑道:「很簡單哪。你今天早上才開始挑閣,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連過四閣,到了我丹閣之前。那是我上山多年,從來沒見過的事。既然前面四個同門都如此快的認可了你,我又何必再多生枝節呢?我最是生性懶散,這種事情就不做了吧。」
  
  程鈞道:「那……,那師姐就什麼都不試驗了麼?」
  
  陸令萱抿嘴一笑,道:「好吧,如果你一定要我做點什麼,不然心中不安定的話,那就回答我幾個問題好麼?」
  
  程鈞道:「師姐只管問來。」
  
  陸令萱道:「九雁山好麼?」
  
  程鈞點頭道:「很好啊。人傑地靈。」
  
  陸令萱點頭,道:「那你喜歡這裡麼?」
  
  程鈞想了想,道:「從我今天一路所見,我是喜歡的。至於以後的事情,我要上了山再看看,不過我想,我大概會更喜歡吧。」
  
  陸令萱道:「九雁山這樣好,你願意作為劍閣,真心的守護它麼?」
  
  程鈞目光有一絲隱晦的情緒閃過,回答道:「只要是我認為重要的東西,我都會守護的。」
  
  陸令萱面上喜色分明,斂衽行禮,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程師弟,上面就是萬象閣。一路走好。」說著轉身,飄然而去。
  
  程鈞怔然,陸令萱確實令人不忍心欺騙,但程鈞還是沒有付出任何承諾。
  
  他喜歡的東西很多,或許九雁山將來也算一個。但在他心中認為重要的東西,只有天台一事。
  
  這個目標在他心中,大概就像陸令萱心中的九雁山一樣,只要是為這件事,就算是喜歡的東西,也可以輕易犧牲。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0-17 06:54
一百九九 掩門

  程鈞按照陸令萱的指示,穿過一大片樹林,來到了萬象閣的地方。
  
  站在樹叢當中,程鈞驚呆了,不是萬象閣如何恢弘堂皇,而是……
  
  什麼都沒有。
  
  樹林後面,是一大片開闊的山地,雖然不及羅剎閣的演武場,但比起狹窄的山路,也是豁然開朗。與演武場的光滑平整不同,這片山地也是樹木掩映,叢林茂密,還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霧氣。一眼望去,雖近在眼前,竟也有些「云深不知處」之感。
  
  這裡是……萬象閣?
  
  程鈞欲待懷疑,但也不能不信。不止是因為陸令萱的指引,更因為——眼前沒有路了。
  
  一路上山,九雁山只有一條沿著山坡的路途,雖然時寬時窄,但始終連綿不斷。但到了眼前,一條青石板路通向前方,卻突兀的消失在樹林深處,也不知終點在哪裡。
  
  程鈞皺了皺眉,他雖然相信,在九雁山上不會有什麼致命的危險,但眼前的事,事有蹊蹺。
  
  莫非是迷惑的陣法?
  
  倘若是別的手段,程鈞或許還會懷疑,但陣法一道,程鈞自信就算不能破解,至少能發現些許蛛絲馬跡。但是眼前,他並沒有感覺到這種痕跡。
  
  雖然不能確定到底是什麼手段,但程鈞猜測——或許這是白少卿對付他的手段。
  
  萬象閣之戰,現在就要開始嗎?
  
  程鈞略一思忖,決定還是走過去看看。剛一邁步,突然停了下來,微微一笑,站在原地伸出一隻手,手指屈伸數著數。
  
  一……二……三……
  
  數到十的時候,程鈞手剛好攥成一個拳頭,秦越嗖的一聲,從陰暗的角落裡蹦出來了。
  
  秦越出來的時候還是那麼瀟灑,好像剛剛一直就沒離開過,搖著扇子灑然道:「我看你在原地屈伸手指,想必是在計數。我若等你十個手指手指頭掰完了再出去,你只有十根手指,要想繼續數下去,不免要脫鞋掰腳趾,那時你臉上須不好看,因此知情識趣,提前出來了。」
  
  程鈞神色一僵,轉過頭仔細打量著秦越,卻看出些許不同,訝道:「秦兄,你看來怎麼不高興?」
  
  秦越挑眉道:「不高興?哈哈,竟叫你看出來了。」說著,嘴角微微一沉,滿臉的嬉皮笑臉登時收了起來,眉尖微微蹙起,轉過頭道:「你也看見了,前面萬象閣的門關了。」
  
  程鈞仔細看去,依舊只看見滿山的樹木,道:「難道……萬象閣不開門的時候,外人就看不見麼?」
  
  秦越道:「是。萬象閣是九雁山內外上下的分野,也是一道關卡。上了萬象閣,就是九雁山最重要的內三閣了。倘若萬象閣不開門,外人看到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只以為九雁山到了盡頭,是永遠進不了真正的九雁山的核心的。白萬像這小子,不知道抽了什麼瘋!這裡是九雁山,挑不挑閣是一回事,沒有把自己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他語調甚是平靜,正是這種平靜,才顯出一分不同尋常的寡淡。秦越說話,平時都是抑揚頓挫,而眼前這種寡淡,顯示出了他的惱怒。
  
  程鈞目光微涼,淡淡道:「什麼意思?給我吃閉門羹?」
  
  這雖然也是個欺人的招數,但是格調很低,小家子氣十足,不應該是白少卿這樣高傲的人用得出來的。
  
  秦越也淡淡道:「我看不像,白萬像不像那麼挫的人。說不定,他是不想和你交手。」他挑了挑眉,道,「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還是問他自己吧。」說著蹬蹬蹬上前,一路往前衝去。
  
  秦越往前走了幾大步,眼見就要沒入層層樹林當中,卻是驟然停下,叫道:「白萬象,你小子玩什麼把戲,開門!」
  
  風吹過,樹不動,寂然無聲。
  
  秦越靜了一會兒,冷笑道:「我問三聲你出不出來,你不回答,我天機接引,帶他繞過萬象閣,一樣算他過關。麒麟不在,這個主我還做得了。到時候後悔的可是你自己。」
  
  這句話說完,林中再次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只聽林中白萬象的聲音悠悠飄出,道:「秦天機,今天我不想打。」
  
  秦越挑眉道:「不想打?你早說不就得了,再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程鈞,跟我走。進劍閣吧。只要劍祖不把你丟出去,我就真的要改口稱呼你程師弟了。」
  
  他這句話本是激將,卻聽白少卿道:「本該如此。」
  
  這一回,連程鈞也微感驚訝,秦越訝色一閃而過,道:「你倒是改了脾氣。」
  
  白少卿的身影依舊藏身在茫茫樹海之中,只有聲音飄蕩,道:「當日在紫霄宮中,程鈞已經在大典上證實他的身份,我也同意了。既然如此,當時我便承認了他的身份,現在何必又開門挑閣,豈不是節外生枝?不如掩門而過的好。」
  
  程鈞再次一怔,秦越眯了眯眼睛,道:「嗯,所以你想出了新招數,是不是?」
  
  白少卿道:「那也不是什麼新招數,我不過是想,我是築基後期,倘若就這麼一戰,贏了沒什麼光彩,輸了更不必說了。我也不缺區區一戰,何不以此一嘗夙願……」
  
  秦越目光一變,道:「你慢著。」說完,突然上前一步,身形倏地一聲,沒入了叢叢樹林當中,消失不見。
  
  程鈞在外面看的訝然,眼前如此迷障,他連辨認門戶都不曾,但是秦越就這麼進去了,虧他剛剛將萬象閣說得十分重要玄奧,卻這時踹門就進,也不見他受到什麼阻礙。而且程鈞能看出來,他根本沒動用什麼手段。程鈞覺得,與其說是他手段驚人,不如說,秦越這天機閣,在九雁山有特殊的……權限。
  
  既然秦越要和白少卿說話,程鈞也不便置喙,就在外面等著罷了。
  
  萬象閣。
  
  萬象閣從內部看來,也不過如此。門窗俱在,家具齊全。
  
  秦越坐在窗櫺上,神色凝重非常,若是程鈞見到,必然會難以置信。盯著白少卿道:「若是我猜得沒錯,你不想接受程鈞的挑閣。反而打算等他正位之後,以萬象閣看守的身份挑戰劍閣?」
  
  白少卿站在他對面,見他神色難得端正,心中竟有些惴惴,面上卻仍是傲然道:「不錯。我想挑戰劍閣,不是一日兩日了。只是上代劍閣一直不給我這個機會。我當初上山時,劍閣正在閉關,我無奈之後走天機閣,又沒有勝過你。到了九雁山上,同門不交手的規矩,我也是嚴格遵守了。但是這次新劍閣上來,也該讓我一嘗夙願吧?」
  
  秦越淡淡道:「你既然知道同門不交手的規矩,就該知道,他一入劍閣,就是九雁山嫡傳,你真正的同門和戰友。你根本不能動他。」
  
  白少卿道:「那也不一定。傳承劍意,不一定在劍閣。如果他在閣外傳承了劍意,已經得到了劍祖的力量,但沒踏入劍閣一步,也不算正位。我只想要以萬象閣萬法之力,挑戰劍閣的劍意,也不算是同門交手。」
  
  秦越托著下巴,道:「可以啊,你別說,這樣還真是個方法。小子,這個漏洞都讓你想出來了。說不定真的可行。但是有一件事你沒想到——」他突然挑眉道,「程鈞幹嘛要聽你的?」
  
  白少卿臉色一僵,道:「什麼?」
  
  秦越目光一掃——雖然外面看不見裡面,身在萬象閣內,對外面的情況卻是一覽無餘,程鈞站在原地沒動,看來似乎甚是悠閒,道:「你想的倒是周全,果然是又不必同門相殘,又能交手的好法子。可想過沒有,程鈞何必陪你玩這一次?挑閣之戰本是規矩,該怎麼就怎麼,但你這一局,卻是你自己設的。你就是想要戰,也要他肯迎戰。他是有主意的人,事事豈能都如你意?」
  
  白少卿默然,半響道:「是了,有簡單的,誰會給自己找麻煩。可是我非要抓住這個機會不可。就算求也好,罵也好,我總要戰上這一局。」
  
  秦越揮揮手道:「你去試試。」
  
  白少卿一怔,道:「你說不行?」
  
  秦越道:「也未必不行。我也想知道,對罵的話,你們誰的贏面高?他倒是很少出口傷人,不過他的主意比你堅定,腦子很少充血,不會被你牽著走的。」
  
  白少卿道:「若論口舌,誰能弄得過你,你教教我怎麼把他說到必須迎戰。」
  
  秦越搖頭,道:「我不可能教給你。言辭如刀,傷人於無形。一句話說錯,可能就是終身不死不休的大敵。九雁山如今雖是平穩,但天下禍根已埋。我……」他遲疑了一下,終於沒有繼續說話,「這個時候,麒麟不在,我暫代九雁山閣首,豈能冒著讓你們自相殘殺的風險,炫耀自己口舌之利?白少卿,你若真想要求此戰……。」頓了頓,道:「出去跟他說清楚。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白少卿一怔,道:「你不是說他不吃那一套麼?」
  
  秦越道:「去把萬法書放開——」
  
  白少卿道:「萬法書?你要……你要利誘?」
  
  秦越道:「自古強人所難,無非威脅求懇、哄騙利誘。程鈞軟硬不吃,你若要想試試,不如以萬法書引誘。反正那萬法書也是我九雁山的傳承所在。只要你說你輸了,甘願用書上神通交換,他說不定便答允了。」
  
  白少卿抿了抿嘴,道:「那他會拿出什麼與我交換?」
  
  秦越冷眼一橫,道:「換個屁,答應你就不錯了。你不是在求人麼?上趕著不是買賣,你要覺得虧,也可以不做啊。」
  
  白少卿苦笑一聲,道:「你在底下等著。」轉身上樓。
  
  秦越在地下目送他上樓,並沒有跟上。就算是天機,有些地方也是不能去的。
  
  程鈞在外面等著,雖然兩人閉門商談,有些時候,他也不怎麼焦急,畢竟他的涵養是幾百年練出來的。
  
  正在這時,一道光芒破開虛空,整個幽靜的樹林驟然在光芒的照耀下寸寸消退,一座精緻的三層小樓從層層白霧之中顯出形狀,在它屋簷上,有一團濛濛的光芒冉冉升起,點點光彩如天女散花,緩緩灑滿了整個森林。
  
  程鈞霍然回頭,臉色數變,先是震驚,後轉為遲疑,最後轉為狂喜!
  
  那氣息,他太熟悉了!
  
  那是道藏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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