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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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43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4 20:24
三零零 三月初三

三月初三,程鈞到達了京師。

越到京城,紅塵之中越是繁華。一進城門,就見滿城張燈結綵,街上供了許多香案,上面尊了金身法相,四周掛的都是黃紙靈符,滿城都是香火煙氣。

程鈞一怔,才想起來,今日三月初三,是玄天上帝的生辰,也是道祖泊夜的壽辰。在北國道門,這就是第一等的大節日,盛天是紫霄宮的大本營,向來以道門為尊,道門的節日,就是國家的節日。

似乎在這一天,在承天觀有盛大的祭天大典,不在每年冬至祭天大典之下。皇帝與百官是必須到的,似乎紫霄宮也會派下一位真人主持,倘若是逢百逢十的大年,紫霄宮宮主也會親自下來主持。

程鈞沿著中央朱雀大街,往承天觀去,還隔著兩條街,就見一層層的警戒,大量兵丁和穿著道服的道童將街道封鎖的嚴嚴實實。因為程鈞是做道士打扮,那戒嚴的兵丁不敢逞兇,道:「小道長,這邊已經封了,你往別的地方去吧。」

程鈞沿著朱雀大街看去,只見遠遠地能看見宮門,就知道這是皇帝宮車玉輦要過的大道,大典結束前是斷不會開禁的。現在去承天觀也不會有結果,於是只有繞道而行。

繞過兩條街,城東有專門一片地方,專門接待修道士。只是因為京師皇城,管理比較嚴格,非要道門嫡傳或者築基元師以上才能進入,程鈞這一趟是為了九雁山而來。自然也就以九雁山的身份進入。

他的身份極高,不但順利進入,還有一位小道童領路。那小道童道:「今日前輩一定要安穩些。宮主真人今日降臨宮門。主持大典,午夜方才回宮。倘若有什麼不好的,讓他老人家看見了。恐怕就要降罪。」

程鈞心道:原來張清麓也下來了,來的真不湊巧,道:「原來如此,多謝小道友提醒。看來今日是上不去紫霄宮了?」

小道童點頭道:「是,今天上不去。明天也難。不如過兩日再來,或者在城中住上兩日也行,這一片城區有專門接待諸位前輩的地方。」

程鈞點頭,進了街區。果然見裡面的街道比外面還寬敞許多,兩邊的店舖和外面的店舖乍看沒什麼區別,只是招牌上掛著都是「符籙」、「丹藥」、「法器」等等字號。只是每一間都上著板,並不開門,街面上甚是蕭條。

那道童道:「今年是道祖九千九百歲整生日。非要大辦盛典。宮主真人法諭,自二月二十八起至五月初五,除了各地守觀名下道宮特批的交易場所。所有行市停業整頓,調配物資,等五月份方能重新開業。」

程鈞嘴角一抽,暗道:張清麓玩什麼呢?藉著泊夜的生辰,限制物資的流通。直接進入戰時狀態了麼?

虧了道門控制力甚強,對於修士尤其是高階修士而言,交易需求並不多,兩個月時間也不算什麼,倘要是凡間這麼搞,非鬧出大亂子不可。

既然街上沒有可逛之處,他也只好先去休息。按照道童指點,程鈞進了其中一座問道居,幸喜房間甚是寬鬆,於是選了一間僻靜的閣樓住下。

剛剛住進房間,就有人敲門,道:「道友歇息了麼?」

程鈞一皺眉,但隨即發現外面的人不過是築基中期的修為,一不是店夥,二也沒什麼威脅,便打開門,就見一個道士滿臉笑容,道:「這位道友請了。在下盧州道門再傳弟子馬駿。」

程鈞回禮,問道:「馬道友何事?」

馬駿賠笑道:「是這樣的,想必道友也是來道宮辦事,遇到慶典暫時在這裡歇腳。咱們上上下下住了十多位道友,大家左右無事,不如下去辦一個茶會。大夥兒交流修道經驗,還可互通有無,各自方便。」

程鈞聽到後面互通有無,這才知道,主要是要辦一個小的交易會,外面的商店都停了,底下修士也有忍得住的,也有忍不住的,況且還有許多專門以經營為生的散修斷了財路,因此私底下的交易會不免大行其道,這裡畢竟是道門的地方,說「茶會」是心照不宣的事。

程鈞卻不在乎這小小的築基修士聚會,剛要婉拒,就見對面房間也出來一人,滿臉晦氣,衝著馬俊問道:「你那邊怎麼樣?」

馬駿道:「這位道友還沒答覆我呢。怎麼,那邊的道友不肯來?那就算了,也不缺一個兩個。」

那人搖頭道:「那人是個瘋子,不要理他。我跟他說參加茶會,他道說:『北國真亂,紫霄宮的諭旨如同放屁一般,看來還欠治理。若在燕雲,別說道宮方圓千里之內,就是窮鄉僻壤,也沒人敢如此違法亂紀。』說完便不理我了。」

馬駿臉色一沉,道:「瓜子裡嗑出臭蟲來,啥人都有。別理他。道友,你怎麼看?」

程鈞搖頭笑道:「我也不去了。」

馬駿神色有些不悅,他說少一兩個人無妨,但一個兩個駁他的面子,臉上也下不來,這時揮手道:「得了,算咱們白來一趟。」兩人一起下樓。

程鈞不以為意,自在床上打坐,過了一會兒,就聽外面嗵嗵幾聲輕微爆響,彷彿燈花爆了的聲音,他略一怔,隨即想起,或許是煙火爆竹聲音。

果然打開窗戶一看,日已沉下,天地卻沒進入暗夜,自己這片街區還罷了,外面世俗的城市,漫天都是煙火燦爛,滿地都是燈火通明,所謂火樹銀花不夜天,大抵如此。在萬千燈火之中,一道紫色光柱貫通天地,煞是壯觀。程鈞看得出,乃是承天觀方向,看來是紫霄宮降下的神蹟。

他觀賞了片刻,雖然熱鬧。但畢竟只是城市中的凡俗景色,色彩綺麗而雜亂,人聲遙遠而模糊。看得久了,只覺得眼花,正要關門。就聽下面有人道:「來,喝一杯。」

程鈞低頭一看,只見樓下的大廳中也燈火輝煌,有人叫道:「馬道友再喝一杯,你喝了他們的酒,不喝我的,是不是不給我面子?不喝我的酒,交情就完了。」

就聽起鬨聲。勸酒聲,響成一片,程鈞先是愕然,隨即失笑,暗道:哪裡跑出來這群活寶?剛剛還說茶會,現在喝上酒了?這勸酒的話與凡人有什麼不同?

想了想,程鈞自言自語道:「嘈雜。」就要關上窗戶。就聽旁邊的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一人道:「這位道友倒還有些道士的樣子,不如過來一敘?」

程鈞一怔,那人已經把窗戶關上,甩下一句:「我就在你隔壁。」

程鈞忍不住搖頭。但還是開門出去,剛一敲門,門無風自開,一人在裡面道:「請進吧。」

邁步進門,只見當中放了一個桌子,桌上一壺兩杯。壺是整塊白玉扣成,晶瑩溫潤,正是玉中極品。桌前斜坐一人,一眼看去,就是一身耀眼的潔白,身上衣服一塵不染,白的如新雪一般。再仔細看去,外表也只二十來歲年紀,長了一雙桃花眼,唇紅齒白,確是俊雅倜儻,頭戴一頂高高的星冠,墜了一顆斗大的明珠,頭髮梳的油光可鑑,卻在鬢角留了一綹散發,虛飄在額前,略顯越矩。

令程鈞微感驚訝的是,雖然他收斂得很好,但程鈞還是看得出來,這是一個化氣為精的修士。

見程鈞進來,那人遙遙的舉起一隻杯子,滿溢的琥珀色的美酒輕輕淌漾,卻絲毫不見流出,笑道:「這位道友請來喝一杯。」說著自己先干了。

程鈞笑吟吟道:「多謝道友。」說著上前接過,剛一接手,便覺酒香迎面而來,知道是靈果釀的仙酒,不輸於靈丹妙藥,道:「有勞惠賜。」說著一飲而盡,道,「如此佳釀,真是難得。只是咱們在此飲酒,不跟底下那群道人有些相似了。」

那人臉色一沉,道:「你要自甘下流,與那些東西比肩,可別拉扯上我。你再說一句這樣的話,就給我出去。」

程鈞笑笑,也不放在心上,隨後拿起玉壺給兩個杯子斟滿,道:「好吧。那是我說錯了。在下程鈞,不知道剛才說錯了話,現在還配問道友姓名不配?」他也不說自己發現了那人是精魂真人的事,仍以平輩道友相稱,心中只是詫異:這人衣著打扮,倒像是燕雲那邊來的人,聽剛才他對那拉人去交易的道人說的話,也是上清宮嫡傳的聲口,難道這人是個上清宮來客不成?

那人笑了笑,道:「我姓林,名字不能說。」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低低道:「不可說,不可說,說破英雄驚殺人。」

程鈞手一抖,差點把酒扣了一桌子,只好道:「原來是林道友。失敬失敬。」跟著喝了一口,心中琢磨怎麼走人。

就聽那林道友問道:「程道友,我看你的打扮不似道宮的嫡傳,你是劍修吧?可是門派中人?」

程鈞穿衣打扮向來挑不出錯,他以守觀觀主的身份出來,必然是最標準的道門道士打扮,以九雁山的劍閣出來,又是劍修打扮,聽人問起,他如今光明正大來此地,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當下笑道:「在下是……」

正說著,就聽樓下一陣驚呼,一個大嗓子叫道:「馬道友,這樣的好東西哪裡得來的?你可是願意出手麼?一千靈石我要了。」立刻有人道:「一千一百靈石我要了。」話音未落,底下眾人轟然抬價,登時一片混亂。

那林修士眉頭一皺,道:「到底什麼東西?也值得大驚小怪,這些北國修士好沒見識。」話雖如此說,也忍不住略往窗口看了一眼。

程鈞見他如此,突然笑道:「道友,這些人突然鬧起來,必有緣故,我有心下去看看,道友在這裡寬坐。」

那林修士皺眉道:「道友也沉不住氣麼?這是練氣功夫不到家,罷了,你既想看,咱們便下去看看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5 21:20
三零一 青蓮化生火

兩人下了樓,就聞到一股撲面而來的酒氣,見樓下大廳中一張大桌上杯盤狼藉,卻並無人在席上。再細看時,房間的後門開著,隱隱有燈光透出。兩人從後門出去,穿過一道門戶,就見幾個道士的影子投在窗戶上,顯然圍在一起,聲音飄了出來。無非是什麼「我要了」、「給我」這類的爭執聲。

林修士站在窗外,冷笑道:「如此爭執,成何體統。」說著走上幾步,袖子微動,大門自動打開,喝道:「你們在看什麼?」

眾修士正圍著桌子,陡然聽到有人一起回頭,正好讓出中間一線地方,兩人同時看到了桌上的東西。

只見桌上一個琉璃罩中,一點指頭大小的火焰微微發光。那火焰竟是青綠色,碧瑩瑩照應的四周都浮動著一層翠色。

林修士見了,低聲道:「青蓮化生火。不錯,果然是異寶。」

程鈞也甚是驚訝,沒想到在此地能見到這等寶物,那青蓮化生火也算是木中火的一支,天生天養,藏在青蓮心內,雖然火焰溫度奇高,卻是所有火中最溫和的一種,更有一股草木生氣化在其中,最適宜煉丹。乃是煉丹士夢寐以求的寶物。

只是那寶物雖然珍貴,卻畢竟只適合煉丹,對於煉器或者其他並非特別合用,程鈞用不上,也不怎麼在意,心中只是突然想道:這東西倒是與陸師姐很般配。

卻見林修士走上一步,道:「你們搶的是這東西?」

旁邊站起一個修士。正是馬駿,道:「原來是你們二位,怎麼屈尊降貴下來看我們的東西了?好吧。來的都是客,你們都看到了,這火種是千載難逢的異寶。錯過了就沒有了。現在已經出到兩千靈石了,請坐下和他們一起競爭吧。」

林修士笑道:「千載難逢的異寶?你吹牛也不打草稿。」伸手一拋,一個乾坤袋落在桌上,道:「你說的奇珍異寶,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個明碼標價的貨物。我要想弄到,什麼時候都可以,只是今天方便罷了。燕雲上清宮主持的交易會上,一團青蓮化生火均價不過一千二百靈石。這裡有一千五百靈石。是刻著上清宮法籙的真正靈石,抵得過你們兩千靈石。火焰我拿走了。」說著伸手一抄,將火焰籠在袖中,逕自走了。

滿屋人愣住,程鈞見了,又好氣又好笑,如此個性的人物倒也少見。見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推開窗戶跳窗便走。

眼看就要大亂起來,他可沒心情跟著一群人在裡面裹亂。

至於結果,他倒是能夠猜測一二。一個真人和一群築基修士的戰鬥,贏的應該不是人多的那一方。

就聽屋中一聲大吼:「你給我站住!」聲音尖利。響徹夜空。

只聽轟的一聲,屋牆轟出一個洞來,一個人影從洞中飛出,砸在街上,也不知是誰。

只聽屋中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顯然是打了起來,又是嘩啦一聲,什麼東西倒塌了,越發混亂。

程鈞只有搖頭,快步離開。按理說這些修士也該知道輕重,今天無論如何不該打鬧。但一來可能是灌了黃湯,氣氛鬧上來了,便少了顧忌。另一方面,對面那個是燕雲來的,看做派就是出身高貴,未必把紫霄宮放在眼裡,因此這一架就打起來了。

剛剛走了幾步,就聽砰地一聲,又一個修士從樓中甩了出來,倒在街上哇哇大叫,與剛才那個可算相映成趣。夜空中迴蕩著幾位修士慘叫聲,便如醉漢在街上撒潑一般。他越發覺得無聊,緊走幾步,繞過一處街角。

正在這時,就見街上一個小道童走過來,看見程鈞,立刻小跑過來,笑著道:「前輩,我正找你,原來你在這裡。咦——什麼聲音?」他聽見前面聲音嘈雜,不自覺的想要去看。

程鈞擺手道:「沒事,你說你的。」

那道童拿出一面牌子,道:「我原本說紫霄宮這兩日不見生人,讓您過兩天再看,看來是我的錯了,您的身份不同尋常呢。承天觀那邊剛剛散了,就有人傳信,說您可以上去。這是您的令牌,也是進入紫霄宮的憑證,您拿好了。或者今天晚上自己上去也行,或者明天早上等著鶴童子來接您也行。」

程鈞點頭接過,就見上面寫了「九雁山劍閣」幾個字,註明了自己的身份。就聽後面再次傳來通的一聲,有人叫道:「媽呀——」慘叫聲如龍吟不絕,端的慘絕人寰。他立刻道:「現在可以上去了麼?那我現在上去好了。」

當下也不再多說,微一拱手,駕起飛劍,一路往上飛去。

飛到半途,紫霄宮還隱藏在雲間,不見蹤影,就聽身後有人道:「好啊,你一個人自己上來了。」

程鈞轉過頭,就見一人站在空中,一身白衣在夜色中分外刺眼,正是那姓林的。這時他目光如電,冷冷的看著程鈞,道:「這位道友,你倒是悠閒得很。剛剛你去哪了?咱們倆一起下樓,怎麼你現在一個人在這裡?剛剛我遭到別人圍攻的時候,你在哪裡?現在還大喇喇的出現在我面前,你是故意給我難看麼?」

程鈞啼笑皆非,更兼沒頭沒腦,心道:咱們有什麼交情,值得你說這樣的話?笑道:「那道友覺得,剛才大戰的時候,我應該在哪兒?你是怪我吃了你的酒,沒把酒錢留下麼?」

林修士臉色微微一白,緊接著怒氣勃發,衣袖鼓風,一陣威壓放了出來,喝道:「小子,你敢對我無禮!」

程鈞見他不再隱瞞自己化氣為精的修為,倒也不好再無視,拱手道:「原來是真人前輩。失敬了。看您著急的樣子,可是北國風大,水土不服的緣故?」

林修士聞言怒色上湧。靈威鋪天蓋地壓下來,似乎隨時都要出手,正在這時。他目光突然在程鈞身邊一轉,道:「劍閣?你是劍閣?那個劍閣?」

程鈞還沒回答,林修士已經道:「你是九雁山的劍閣?」

程鈞本來沒興趣和他多說,但見他已經說出來,也不否認,點了點頭。

就見那林修士一怔之後,臉色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又冰冷轉為和藹。再轉為親熱,一瞬時光,彷彿經歷了一年四季,突然上前一步,抓住程鈞的手,笑道:「原來你是九雁山的劍閣。我說這般年少有為。你叫程鈞是吧?有沒有道號?幾歲了?做劍閣幾年了?」

程鈞有些愣住,不著痕跡的退開一步。道:「不敢,區區正是程鈞,沒有道號。」

那林修士感慨道:「沒想到一來北國就見到了九雁山的人。說起來,我倒是很多年沒到九雁山去過了。麒麟閣還是朱瑜嗎?」

程鈞道:「是,還是朱師兄。原來前輩曾經光臨過九雁山。」

林修士微微眯起眼睛。道:「說起來,那還是幾十年前的事呢。那時候那個誰……小秦是吧,他還是初任天機閣,我也去那邊走過一遭,跟麒麟閣,老劍閣他們幾個把酒言歡。如今山上怕是換了一群人了。」他一面說,一面唏噓道,「那時候的劍閣還是於凌雲,老於啊,人是很好的,就是忒愛操心。他當時修為止步不前,跟我說起自己怕是不能更進一步,難免壽終正寢,劍閣的重任也沒有人能承當,擔心九雁山的前程。我當時勸他,別說那些喪氣話,一輩子人做一輩子事,你後面的劍閣又不是沒有好孩子,何必把十輩子的心都操了呢?你看,如今你便是個俊秀人物,他也該安心了。」他頓了一頓,又問道,「即是劍閣,那就不算外人了。初任劍閣,有什麼不習慣沒有?若有不習慣,何妨跟我說說?」

程鈞對他一長串的自說自話弄得無言以對,只好笑道:「晚輩哪有不習慣的?不過初任九雁山,要與前輩們多學習些,才好不辜負了劍閣的使命。」

林修士道:「是該學習。不過北國畢竟沒什麼高人,你若想要出息,我可以幫你。你跟我去一趟燕雲見見世面,我再找幾個人帶帶你。見過真正的高人大修,你方知道天下之大,回頭才有大出息。」

程鈞倒覺得有意思起來了,順著他道:「多謝前輩厚愛。晚輩長這麼大,還沒有去過一次燕雲寶境,只是個井底之蛙,若能去開開眼界,那真是感激不盡。」

那林修士點點頭,道:「現在丹閣還是萱兒麼?」

程鈞一怔,才想到指的是陸令萱,道:「陸師姐還執掌丹閣。」

林修士低聲道:「這麼好的女孩子,放在北國實在是可惜了。雖然說九雁山比別的地方好些,但地處蠻荒,到底比不上燕雲。明珠落在炭堆裡,蒙上塵土了。需要早早將她接出來,再過幾年就更糟蹋了。」

程鈞乾笑了一聲,道:「是啊。」

那林修士轉而談笑幾句,突然道:「小劍閣,你怎麼老是這麼拘謹,是不是很怕我?」

程鈞一怔,還沒接話,那人已經說道:「你想必是剛才被我靈壓嚇怕了,其實你不用怕,我對事不對人。你既然是九雁山的人,那不是自己人一樣嗎?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其實是個特別隨和的人。他們都說一點都看不出我的身份來,你只管放心言笑,我不怪罪。」

程鈞哭笑不得,道:「是,我自然不見外。不過前輩的尊姓大名,剛才您怕嚇到我,現在四處無人,能否告知?」

林修士輕輕咳嗽一聲,道:「好吧,旁人說不得,你卻不同。你不要跟旁人說,我乃……」

突然,就聽有人叫道:「林通秀?」

程鈞驟然回頭,只見夜空中,一架華麗的云車從星光中飛來,登時輪鈴聲響,彩雲飛舞,車上端坐一人,玄金法袍,高冠博帶,正是張清麓。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6 21:42
三零二 宮車

那林通秀從自己名字被叫的的一刻起,整個人如雕塑一般,猛地停住,直直的盯著張清麓,目光轉為陰寒。

張清麓抬手示意停車,從車中站起,緩緩凌空走了出來,玄色法袍幾乎融入夜空之中,猶如一道陰影,如林通秀雪白色的長衫黑白分明,恰成對比。

不同於林通秀的的陰沉,張清麓出來之後,和顏悅色,觀之可親,笑道:「是林師弟不是?果然是你。我還當我看錯了。多年不見,你倒是越修煉越年輕了。怎麼,看方向,難道你要去的是紫霄宮?那太好了,林師弟大駕光臨,敝宮上下不勝榮幸。」

林通秀抿了抿嘴,突然改為笑意,道:「張清麓,你也沒想到我會來吧。我當日在……」

張清麓不容他多說,走上一步挽住他道:「唉——夜來風大,怎麼能讓賢弟在外面說話?是我做主人的不是。走,跟我同車而行,我們一同回紫霄宮。」

林通秀被他一抓,竟躲避不得,想要掙扎,卻顧忌在外面拉拉扯扯的失了身份,只得跟著他。他這麼一走,就剩下把程鈞留在半空中。程鈞也不動,含笑看著兩人上了車。

張清麓隨意的轉過頭來,看著程鈞,突然道:「你是誰來著?」

程鈞毫無異色,笑著恭敬的行禮道:「啟稟真人,您不記得我了?在下程鈞,是九雁山的劍閣。五年前見過您一面呢。」

張清麓目光閃過一絲笑意,道:「原來是你。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程鈞嘛,當初在紫霄宮時。你還給我捧過劍。幾年不見,修為有進步。你是來做什麼的?」

程鈞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張清麓已經一揮袖子,道:「別管幹什麼,清風,領著程劍閣上去,吩咐宮中,有什麼事便給他辦了。不必回覆我了。」說著拉著林通秀走。

林通秀一怔,突然道:「慢著!現在這個時辰,風高月黑。小程道友何必自己上去?你的車架既能搭我,何不把他搭上去?」

張清麓揚眉道:「你我兄弟正要同車夜話,再多一個旁人算怎麼回事?」

程鈞笑道:「兩位真人勿念晚輩。宮主的車沒有搭載外人的道理。晚輩趁著月色好,要一個人飛上去才好。」

林通秀突然伸手按住他,道:「不行,我與小程道友一見如故,況且他是九雁山的人。身份非比尋常,算什麼外人?倘若你要搭載,就搭著我們兩個一起上,不然我也不坐你的車,我們一起走上去好了。」

程鈞再三推辭。張清麓臉色一沉,隨即笑道:「好吧。你還是當初那個性子,我拿你沒辦法。」說著當先挽著他上了車。示意程鈞跟上。

程鈞提著衣衫下襬上車,因為是修士的雲車,裡面寬敞之極,張清麓和林通秀並肩坐在車前,程鈞坐在他們對面,挨著車壁,半低著頭,一言不發。

張清麓轉頭對林通秀道:「恩師可好?玄道師叔可好?」

林通秀道:「我師父好,無罪師伯還在閉關,我雖然沒去特別拜見,但也知道他很好。」

張清麓嘆道:「我有好幾年沒回去了。還是你有運氣,常常伴隨玄道師叔左右,比我多聽了許多教誨,果然修為長進了許多。」

程鈞絲毫不看出異色,規規矩矩的回到座位上,心道:原來這林通秀是玄道的弟子,從這個身份來看,與張清麓倒也說得上平起平坐。

上清宮雖大,真人不計其數,連元神神君也並不少見,但公認的絕頂人物還是三位大修,除了道祖泊夜高高在上之外,就是無罪和玄道超然於萬人之上。無罪排名在玄道之前,資歷更深,修為也更高。但前世無罪似乎是死在玄道手裡的,雖然最後是泊夜親自動的手,但若無玄道設計陷害,推波助瀾,無罪也斷不會與上清宮決裂。

相比於無罪,程鈞對玄道並不熟悉,但從修道界的風評來看,玄道不如無罪遠甚,無論是修為、人品、威望都明顯遜了一籌,但這不妨礙無罪死在玄道手中。

諷刺的是,玄道最後也是死在泊夜手裡的。他自以為借刀殺人,借了泊夜殺掉無罪,但到頭來還是被泊夜輕輕捏死。所有一切圖謀,瞬間化為泡影。這一段也是後世有名的公案了。

種種是非,現在從各自弟子碰面的情況看來,也略有些苗頭,但終究沒有人想到,這隱藏的矛盾會發展成幾百年後的一樁驚天動地的血案。

林通秀嘿了一聲,道:「你羨慕我什麼?我看你這宮主也當得好好的。幾年不見,你真是越來越像樣了。往那裡一坐,倒有點唯我獨尊的派頭。本以為北國風大,靈氣又不好,你應該待不習慣才是。沒想到這次一見,你的修為倒沒有擱下,再進了一步。看來上面把你打發下來是對的。」

張清麓道:「北國風大,師弟你不是也下來了麼?怎麼樣,這一路上行程可還安全?沒遇到什麼事吧?北國天冷,走得可還習慣?」

林通秀道:「都多大的人了,還能出什麼事?真人面前別說假話,我知道你想問我幹什麼來的。放心吧!並不是恩師吩咐,是我自己想來的。你不用疑神疑鬼。我心中思念北國幾位故友,特地來瞧他們一瞧。原來是我考慮不周,畢竟你還是地主,多少要跟你說一聲才是。你不會反對吧?」

張清麓靜靜地聽著,微笑道:「我明白了,師弟也太靦腆了。」

林通秀聽他沒頭沒腦的一句,「啊?」了一聲。

張清麓道:「師弟說的太也含蓄,我明白你的意思。北國故友多,不過這裡頭誰是最親近的呢?那也只有我了。其實你是來看我的吧。」

程鈞臉都抽搐了,強扭過頭去,心道:虧了我沒正坐在他對面。程鈞啊程鈞!你的臉皮功夫竟還不如一個不到百歲的小輩。

林通秀呆住,張清麓道:「畢竟咱們是一起長大的交情,有勞賢弟掛念。我在此已經想念你多年了,你專門為我跑一趟,做師兄的若不好好招待你,如何過意的去?今天沒的說,先為你接風,不好生留你住上幾個月,我這師兄是白做了。哦,到了!」

只見夜空中一團紫氣蒸騰,天際朦朧處,七扇仙門大開,登時仙雲繚繞,彩霞飛舞。雲車並不減速,緩緩駛入仙門,來到紫霄宮大殿前。

張清麓先一步落下車攆,扶著林通秀下車,轉頭叫道:「清風。」

一個道童走上前來,恭聽吩咐。

張清麓起身道:「我紫霄宮今日有貴客登門,蓬蓽生輝。快把登仙殿佈置出來,請貴客入住。你要小心,我這位師弟仔細慣了,挑剔的很,一定要收拾一塵不染。請他住進去,日常用的丹藥靈草挑選最好的,我用什麼,照例加一倍給他預備。再選十位女道童侍奉。記得了,一茶一飲,都要女人服侍,他見不得粗手粗腳的男人。倘若他說出半個不字,那就是搧我的臉,我這宮主算是白做了。」

林通秀神色變幻莫名,終於乾笑一聲,道:「張師兄,你這是幹嘛?說得好像我是新女婿上門一樣。我又不在你這裡久住。明日……」

張清麓轉過身來,拍上他的肩膀,道:「你還認不認我這個師兄?」

林通秀沒防備,道:「那……」

張清麓不等他說完,直接道:「你要說我是你師兄,再不要提明日後日的話。這紫霄宮是我的地方,我做這個東道,非要留你住下三個月。你若提前走一天,那就是罵你師兄招待不周。我就沒臉見你,也沒臉見師父師叔他們了。等你果然住膩了,我再陪你去北國各地逛一逛,上九天下五洋,你說去哪就去哪。旁人來了,我或許還有事情,就因為是你,我修煉都捨了,何況紫霄宮的宮務?只為了你在這裡玩得好好的。等將你安安全全的送回上清宮,我才敢對恩師和玄道師叔交差。不然你碰了一點油皮,我就要後悔一輩子。來來來,快跟我去看看你的房間。」說著拉起他就走。

走了幾步,他好像才想起來似的,回過頭看著程鈞,道:「你來紫霄宮是幹嘛來的?算了,有什麼事去朝陽殿辦去吧。明月,帶他過去。」另一個小道童躬身應是。

程鈞看了兩人的背影,只覺得看了一場滑稽戲。但仔細想來,卻一點不覺得好笑,張清麓雖然看來遊刃有餘,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將林通秀軟禁在紫霄宮,但不說明他就控制著局面。至少程鈞隱隱覺得,這林通秀來的並不簡單,讓這位紫霄宮主很緊張。

看來如今的時刻果然敏感,面上是一場硬仗,地下千頭萬緒,還不知道有多少暗流變數。

那明月見程鈞出神,躬身道:「這位前輩,您請跟我去朝陽殿吧。」

程鈞回過神來,笑道:「哦,不用,朝陽殿我就不去了。敢問鶴魂殿是哪個方向?」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7 20:52
第三百零三章 來龍

    鶴魂殿中,程鈞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裡,默默打坐。

    殿中幽暗,只有前面點了一盞燈火,拳頭大小的火苗照出一片幾丈方圓的光芒,程鈞的位置就在光暗相接處,陰影閃爍的他的五官微微扭曲。

    正在這時,只聽燈光啪的一聲,爆了一個燈花。程鈞轉身起來,就見大門微開,張清麓走了進來。

    程鈞依舊規規矩矩的行禮道:「見過真人。」剛一欠身,就被張清麓扶住,就聽他道:「要我給你道歉嗎?」

    程鈞忍不住笑道:「真人何出此言?您要是開玩笑,那咱們在這兒磕頭都行,您要是說真的,那就是罵我是個傻子嗎?」

    張清麓笑著搖搖手,道:「知我者,程鈞也。倘若是別人,我就算不擠眉弄眼,也要傳音提點,那便不知漏了破綻。也只有你,聞琴聲,知雅意,方能天衣無縫。」他示意程鈞坐下,自己坐了主位,收起笑容,「你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是一腦門的官司,滿腹的疑惑。剛剛在天上那幾句話搶得雖然厲害,但也是極危險的。坐在雲車上,便如同走在懸崖上,有不寒而慄之感。」

    程鈞心中一沉,面上並不顯,道:「您擔心那位林通秀前輩嗎?我看他雖然厲害,但比您是差遠了。」

    張清麓道:「我也一直覺得我比他差遠了——但事實未必。他來得太不是時候。你既然是九雁山派來的,就該知道我的意思。我馬上就要打西嶺劍派了,旁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我準備了不是一年兩年,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不過兩三個月內,就會見個分曉,但這個時候突然冒出這麼一個人來。」

    程鈞道:「他是來阻止您的計畫的麼?」

    張清麓道:「如果是就好了。西嶺劍派這件事我策劃得秘密,但終究要報給上清宮知道。他是玄道師叔的弟子,倘若得知這個消息也不足為奇。西嶺劍派的背景雖然不深,但也不是全無價值,說不定會有上清宮的人有心保全。假如他明著前來阻止,我大可以不理會,哪怕是有玄道師叔的法諭,我稍作敷衍,也對付得過去,都無所謂。但他若是另有所圖,趁我集中力氣對付西嶺劍派的時候有所動作,反而是更加麻煩,誰知道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光盯著他就夠噁心的了。」

    程鈞也是費解,他所掌握的獨門資訊,無非是後世那些事情,但後世也沒提過有這麼一件事,因為他不知不覺觸動了許多歷史,或許這件事前世根本沒發生過,叫他憑空猜測,也不可靠。

    張清麓道:「其實這小子一踏足北國界,我就發現了。他行蹤很是飄忽詭秘,但我也發現了他的蹤跡。當時我就嫌他麻煩,找了個人去嚇了他一嚇,叫他知道我已經知道他的行蹤。按照他以往的性子,這麼退回去他是不甘心的,多半是假裝退去,再偷偷地潛入一遍,我早就找人盯著他。他再來,我再堵,總要讓他乖乖的給我滾蛋。」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沒想到他居然轉了性子,主動堂堂正正找上門來了,這番膽魄可是不小。當時我坐在雲車裡,看見他在門口跟你說話,有一瞬間我腦子竟然是空的。」

    程鈞道:「好在您立刻就反應過來,趁他和紫霄宮其餘人等接觸之前先扣了下來,不管他使出什麼花樣,終究現在翻不起風浪來。」

    張清麓道:「倘若這樣就好了。我自己這邊兒不擔心,我擔心的是……假若他過來是玄道師叔的吩咐,恩師那邊……」

    程鈞心中一跳,道:「那麼您的計畫,要往後推嗎?」

    張清麓挑眉道:「為了他,不值得。我禁絕市場,堵塞通路一直到五月初五,就是為了將西嶺劍派周圍拔除乾淨,這一番準備還有最後兩個月的時間,無論如何不能叫他給我攪了。最多這兩個月的時間多做點什麼才是,要不然……」他眉頭微微一凝,隨即搖了搖頭。

    程鈞見他沉思,也不多說。其實這件事跟他沒半文錢關係,張清麓有百般思慮,也與他無關,現在歷史還沒到關鍵的節點,如今這些事,即使有影響,也暫時與他無關。

    過了一會兒,張清麓舒展了眉頭,道:「憑林通秀這小子玩什麼花樣,也飛不出我的手掌心。咱們且說咱們的。九雁山這一次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所有人裡面就你們出來的最早,看來是有決斷了。只是秦越這小子自己不來,卻叫你來,倒真是值得琢磨一下。」

    程鈞見他把剛才的話題拋開,也覺得略鬆了一口氣,笑道:「也是我自己想來。我當了這麼久的劍閣,對於劍祖卻是總覺得研究不明白,我聽說西嶺劍派是劍祖分裂下來的,希望趁著最後的機會去觀察一下,或許能找到個答案。」

    張清麓笑著搖頭道:「劍祖你是永遠也研究不明白的。去西嶺劍派見識一下也好,那幾把劍的鑰匙,我終究會給你的。不過你的修為……」他驚異的打量程鈞,「這也進步得太快了。五年之前你還是築基中期,現在已經築基巔峰,而且一身真元凝練到如此地步,離著化氣為精不過一步之遙。我說句難聽話,雖然你資質出眾,似乎也不應該如此,莫非……是依靠劍祖之力?」

    程鈞順勢推脫道:「確實仰賴劍祖厚愛。」

    張清麓跌足道:「唉,不該這麼快的。恩師後來又跟我說了一次,借用劍祖的力量,定要適可而止,不然對自身有害。好了,你不要再修煉了,最好也不要隨便入定,多找點耗費心神的事情做做,最好能消磨些神識。若觸動了那根弦,化氣為精之後你後悔不及。」

    程鈞露出幾分驚容,道:「那我……做些什麼好?」

    張清麓道:「隨便做些什麼,反正別幹和修煉有關的事情。等這一次西嶺劍派之事稍解,我先帶你回一趟上清宮,請恩師先鎮壓一下你的修為。等等——」他突然腳步一停,「何必等著西嶺劍派之爭結束?」

    他低頭沉思了一下,道:「你先去休息吧。我安排你住在後殿,離著林通秀不遠。你若力所能及,就對他上點心,論心思,他還不是你的對手。只是若是顧不及,就不要理會了。有件事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程鈞點點頭,行禮告退。

    跟著童兒來到自己的住處,程鈞關上門窗,坐在床上。

    突然,一個聲音問道:「你看姓林的怎麼樣?」

    這個時候說話的,只能是老魔,程鈞剛要回答,就聽另一個聲音回答道:「我瞧不好!」

    程鈞和老魔都愣住了,居然是劍老回答。

    這五年來,琴劍二老和老魔在一個屋簷底下生活,沒法總是迴避,也不免有些接觸,以前老魔有些話或真或假便隱瞞不住。老魔這程鈞師父的身份沒繃住,降了一格,成了程鈞的某位指引前輩,琴劍二老發現時,還很是嘲諷一通,當然,爭吵過程中,老魔用不吐髒字的言語將二老罵得狗血淋頭,二老渾沒發現,兀自洋洋自得。

    但總而言之,三個老怪物默認了對方的存在,相互之間倒也能和平共處。不過一般若有用腦子的事,老魔問程鈞,劍老才懶得插口,同樣,若有動手的事,程鈞和老魔就插不上手。

    現在老魔和程鈞說話,劍老竟主動說話,倒也是件奇事。老魔撇了撇嘴,卻不打斷。事出反常必有妖,劍老雖然腦子遲鈍些,但修為在,必然是有的放矢。

    程鈞問道:「您老看出什麼不對了?」

    劍老道:「那小子身上有古怪。」

    程鈞心中暗驚,再問道:「什麼古怪?」

    劍老道:「我也說不出來,總之有些不對就是了。」

    老魔大搖其頭,道:「這般說了和沒說有什麼區別?我和這小子看不出來的,你卻看出來了,那必然不是經驗和眼力的問題,只能是因為修為限制,我們兩個不能發現一些痕跡。」

    程鈞問道:「可是他隱藏了修為?」

    劍老道:「不是——他和姓張的那小子修為差不多,不,還差一點呢。但我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他身上有點……危險!哈哈,就是這個感覺,危險,總覺得有連我不得不顧及的東西在。」

    程鈞和老魔同時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程鈞喃喃道:「他藏著什麼?人,還是什麼東西?」

    老魔道:「老劍平時不開口,開口還真忽視不得。依我說,你還是別跟那小子多接觸的好,姓張的小子也不是好東西,讓你看著姓林的?他自己都看不住讓你看著?那不是坑人麼?」

    程鈞嘆道:「若是能不和他接觸就好了。看他聽到我是劍閣,立刻變臉變色的樣子,只怕他來北國的目的,與九雁山關係很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8 20:38
三零四 寒魄劍丸

紫霄宮中寂靜非常,程鈞盤膝坐在殿中,甚至能聽見青煙裊裊上升的聲音。

只聽有人朗聲道:「清風明月,如斯美景,豈可辜負。程劍閣,咱們喝上一杯吧?」門吱呀一聲大開,一人從門外緩緩進入,正是林通秀,提著他的白玉壺,大踏步走進來。

程鈞不意他自己找上門來,起身讓座。林通秀坐了首位,道:「你這裡真難找,太過偏僻。張清麓也真好意思,給你安排了這麼一個冷清住處。以你的身份,應該和我住在一樣的地方。怎麼樣,你不如搬到我殿裡住,我也不寂寞了。」

程鈞忙搖頭道:「不敢,您那裡是真人特意安排,別人怎麼能進?我最多明日後日就要回去,這點時間,不敢再打擾前輩。」

林通秀倒了一杯酒,道:「怎麼,你明天就能走?那比我幸運多了,我要在這裡待上兩三個月。張清麓真有意思,他就那麼怕我?難道我在北國,與他有什麼妨礙?若是這樣,我在紫霄宮裡豈不更加危險?他倒不怕我那天興起放火燒了他的老家。」

程鈞笑笑,並不接話。林通秀也不再說,道:「你這一番是回九雁山麼?」

程鈞點頭道:「應該是吧。」

林通秀道:「既然如此,我有一件事請你幫忙。」

程鈞道:「什麼事我能幫忙?」先下保證什麼大可不必,誰知道這小子給自己出什麼難題?

林通秀伸手。只見一點綠色火焰在手中跳躍,正是那青蓮化生火,道:「這個。你認得吧?在北國也算少見了,我看你見識還行,說不定知道這是煉丹修士愛用的火焰。這個是我準備送給萱兒的禮物。」

程鈞道:「陸師姐?送給她倒是合適。看來前輩與陸師姐頗有交情。竟送她這麼珍貴的禮物。」

林通秀笑道:「那是當然。我與她雖然只見過一次面,但心心相印,我十分喜歡她,她必然也欣賞我,只是時也命也,並不曾互相表達鍾情。這一回我來盛天,就是專門為她來的。以我們的情分,區區一團青蓮化生火何足道哉?就是再珍貴十倍的禮物。我也舍得。」

程鈞心中暗道:她欣賞你?我在九雁山五年多,怎麼沒聽過一個字?雖然如此想,但也不忍打擾他,道:「既然如此,我一定將它轉交給陸師姐……」伸手一接,卻接了一個空,手一時縮不回來。愣在那裡。

林通秀搖頭道:「不不不,這樣珍貴的寶物,我怎能讓旁人轉送?我要親手交給她,本來我要親自去九雁山,把東西交給她。不過我看張清麓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放人。這樣吧。你回九雁山告訴她,叫她千萬別出門,等我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我一定去看她。要不然,她若是等不及,你叫她過來看我,我就在紫霄宮——不不不,你讓她別來了,張清麓說不定會橫加阻撓,就讓她在九雁山安心等我吧。」

程鈞額角淌出一滴冷汗,道:「我……我一定把您的話帶到。」

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對此人已經無話好說了。

倘若他果然城府極深,這番表現是裝的,那這裝得也太過了。裝成這樣的性子,有什麼好處?

林通秀道:「你再跟她說,也跟朱瑜說,我這一次去必不能大張旗鼓的去,讓他們定然要保守秘密,不要過分迎接,更不要宣揚給外人知道。」見程鈞愣住,突然「哦」了一聲,道:「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呢吧?」

程鈞乾笑道:「是啊,我只知道您是宮主真人的師弟。」

林通秀拂袖道:「什麼師弟,不過叫起來客氣,壓根也不是一師之徒。我是道宮現任大長老玄道嫡傳弟子,也是他老人家俗世的後人。我恩師執掌上清宮上下大事,乃道宮中數一數二的大人物,身份非同小可。以我在上清宮的身份,就是紫霄宮上上下下加起來也比不上。」

程鈞道:「果真?連張真人加紫霄宮都比不上?」

林通秀猶豫了一下,道:「若論師徒關係,張清麓也……也不在我之下。只是他這紫霄宮的宮主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職位,我壓根也看不上。」他揚了揚頭,道,「我這麼空口白牙的說,你一時定然不信,這個——」袖子一招,一枚圓球從袖口飛出,停在空中。那圓球薄而透明,如一團冰霧一般,似真似幻,變化萬端。

「你看這東西如何?」

程鈞仔細打量,讚道:「真是好劍!」

這竟是一枚劍丸,品質確實出眾,已到了法器的巔峰。

林通秀道:「好眼力!這正是上清宮煉器的大師高句末親自鍛造的寒魄劍丸,鋒銳無匹。北國劍修雖多,但用劍丸的卻是少之又少,我卻認為,用劍丸的才是真正的劍修。西嶺劍派號稱劍修之祖,哈哈,也只有在北國這窮鄉僻壤,才有這樣笑掉大牙的名號。你問他敢不敢在燕雲如此稱呼?」說著他一招呼,劍丸飛了回來,被他托在手中,送了出去,道:「這個給你。」

程鈞忙道:「豈敢!無功不受祿,晚輩哪裡能受這樣貴重的東西?」

林通秀皺眉道:「我給你你就拿著。寶劍贈烈士,紅粉贈佳人。這東西雖然稀罕,但我想要還有的是。你卻不同,錯過了這個機會,就再沒有了,只怕終身難窺探劍修極道的奧妙。有了此物,從今以後,你就是北國劍修第一人。」

程鈞又好氣又好笑,心道送東西送的這麼讓人難受的也少見。接過來笑道:「您說得太對了,我也算北國第一個『真正』的劍修了。」

林通秀揚了揚頭,道:「這寒魄劍丸雖好。畢竟只是法器,少了一絲造化,不成個正果。我看你這般年輕。早晚也是化氣為精的身份,到時我再送你一把真正的法寶劍丸。」

程鈞見他步步示好,倒也合了自己的心意。順勢道:「多謝真人厚愛。程鈞已經十分生受,不敢奢求了。」

林通秀拍了拍他,道:「我說你受得起,便受得起。我是不會看錯人的。自千年以來,劍閣少有全壽的。有我幫你,爭取打破劍閣無善終的命運。」

程鈞眼角一抽,心道: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我早抽你了。面上自然滿口言謝。又感激涕零地嘆道:「真人如此厚待晚輩,晚輩真是……真是不知怎樣報答才好。」

林通秀說了一大車話,等的就是程鈞這一句,這時才點點頭,神色越發和藹,道:「你年輕有為,將來的路還長。既然有心報答我,將來何愁沒有機會?將來到上清宮,我能借著你的機會多了。遠的不說,就說眼前……我在北國停留三個月,周圍卻都是不相干的人。這時候誰要是記得我,我一定也記得他。」

程鈞正容道:「別的不敢說,程鈞倒還有一個人,一把劍在。真人若不嫌棄,我自當衝鋒陷陣,以供前驅。」

林通秀微微一笑,道:「你有這個心自然最好不過。我在上清宮有一座宮殿,需要四個護法,我已經有了三個,最後一個位置,我希望是你的。」

程鈞道:「多謝真人抬愛。我若不為您立下功勞,就是許我這個位置,我也沒臉接受。」

林通秀道:「今天我只跟你說了一件事,讓你回九雁山傳訊。傳完之後,你回來找我,我再吩咐你。」

程鈞道:「我以什麼藉口回來?」

林通秀突然笑道:「這個麼……藉口並不難找。我相信你會有辦法的,倘若這個機靈勁兒也沒有,怎麼做我的護法?這就算是我給你第一個考驗吧。」說著站起身來,飄然而去。

程鈞看著他的背影,喃喃道:「我去……」

突然只聽身後一陣大笑,就見老魔抱著肚子在地下打滾,程鈞沒好氣道:「你小聲點,這又不是什麼好地方。」

老魔跳起身來,道:「快,把那寒魄劍丸給我,裡面有好材料,讓我提取出來用。好好一塊寒心鐵,被那個不知道什麼大師糟蹋了,你看那開光開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暴殄天物,活該遭雷劈。」

程鈞笑了笑,把寒魄劍丸丟給老魔,這東西他本來就不看中,又沒有造化之氣,老魔就是拆成廢鐵,他也不心疼,問道:「你看他像是裝傻充愣麼?」

老魔道:「若是裝的,難度也太高了,他為什麼不直接裝成純的蠢貨?那樣不是簡單很多?老劍,你怎麼看?」

劍老沉默了一會兒,道:「奇怪,他身上令我感到危險的氣氛,好像消失了。」

程鈞道:「消失了?是藏起來了麼?」若是藏起來,其實還算好了。若是其他原因,那才是更可怕的事——因為那樣變數更多了。

變數在晚一些的時候到了。

三更時分,程鈞正自打坐,受到了張清麓的訊息。他也不耐煩這個時辰跑去鶴魂殿,但沒辦法,張清麓暫時算是他的金主,輕易地得罪不得。

見了程鈞,張清麓笑道:「怎麼樣?他好玩吧?」

程鈞心知他自然早盯著林通秀的行蹤,這次見面自然也瞞不過他,道:「太有意思了。您這位師弟出手可真大方。」說著把劍丸遞了過去。

張清麓搖了搖手,道:「給你就拿著吧。他倒是怪下本錢的,這一套劍丸是高大師當年為他煉製的,一共十枚,對應三魂七魄,他雖然用不到了,但也不會輕易給人的。你試試合用不合用,要是合用。剩下那九個我給你弄過來。」

程鈞笑道:「那行,那我等著您那一套了。」

張清麓笑道:「深夜找你來,卻是為了一件要緊事。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管如何,一個字也不許聲張。」他神色凝重道:「你可願意為我跑一趟上清宮?」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9 21:05
三零五 傳送

  程鈞一怔,道:「只要您吩咐,讓我去上清宮我自然就去了。是現在就走麼?您是怎麼想的?」

  張清麓道:「我讓你去給恩師傳信,就說林通秀過來的事。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或許是我疑神疑鬼,林通秀也不歸我管,他愛去哪裡便去那裡,北國雖然是我的地方,但他要來我也沒有非要阻攔的道理。但往大了說,他若不是自己要來的,或許就與我在北國的佈置有衝突。倘若其中干係到玄道師叔,恩師那邊還是要知會一聲。」

  程鈞點頭道:「有備無患,也是對的。」

  張清麓道:「以我往常的性子,這一趟非要自己回去不可。但倘若我走了,一是這邊許多事沒人照料,二是林通秀在此地,若叫他知道我離開,宮中沒有在身份上能與他抗衡的人,他或許要藉機生事。若我走了,我肯定要做出假象來,讓人以為我留在宮裡。需要一個人假扮我,這個人選也費思量。」他伸出一個指頭,「另一個辦法,讓人替我跑一趟。不管哪樣,都需要一個聰明且靠得住的人。」

  程鈞笑而不答,他總不能自己承認自己便是聰明靠得住的人,那也太沒皮沒臉了。

  張清麓道:「這兩個選擇各有利弊。倘若我自己走一趟,那麼留在這裡替我鎮守的人必須是個真人才能保得萬全,而倘若只是個報信的人,倒有許多選擇。但對於我來說,這邊的事情雖然重要,卻並非非我不可,恩師那裡報信,卻是最好我親自去。恩師性情我知道,若是別人去,他一面都不見的。還有許多深處的話,我不親自開口,別人沒法替我說。」

  程鈞點頭道:「那也是兩難。」

  張清麓道:「倘若你不在這裡,我恐怕還是要冒險回去一趟,但如今我卻屬意你替我回去。這件事涉及上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你既然已經看見,也知道來龍去脈,那你來幫我,咱們就不用洩露給外人知道。這件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無外人。另一方面,我跟恩師提起過你,他知道你是誰,由你報信也不突兀。況且我希望你見恩師一面,他老人家若肯出手鎮壓你身上的隱患,那是再好也不過了。」

  程鈞見他拿定了主意,這種跑腿的事雖然麻煩,但也沒必要推辭,道:「既然您的吩咐,我便走這一趟。」想了想,「倘若真人果然想的是自己回去,我還有一個辦法,不如可行不可行?」接著說出一番話來。

  張清麓聽了忍不住笑道:「你這也太小心了。」

  程鈞道:「倘若真人覺得多此一舉,那便算了。」

  張清麓笑道:「小心謹慎,再怎麼樣也不為過。你的計策很好,就這樣做。你跟我過來吧。」當下帶著程鈞進入內殿,殿中角落中早有刻畫的陣圖。兩人進了陣圖,一陣光芒閃過,已經穿入一間偏殿。

  到了偏殿,再往裡面轉過幾間屋子,又是一座陣圖,乘上去再轉,如此轉了幾次,轉得程鈞暈頭轉向,更分不清東南西北。他也知道張清麓不想讓別人知道其中佈置,因此連法陣的陣圖也不多看一眼。

  轉到最後,兩人終於停在一間暗室之中。

  暗室寒涼,周圍只點了兩盞油燈,燈光搖曳,似乎隨時都會熄滅,面前一張陣圖幽幽發光。程鈞略一查看,便知道是這陣圖也是極遠距離的傳送。

  北國到燕雲和到崑崙,或許距離上有些差距,但都是萬里以上的超遠距離,所用的陣圖在結構上相差並不多,只是在各個煉陣師手中略有不同。張清麓這個陣圖佈置的非常漂亮,即使在程鈞看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現在想想,無罪既然善於佈置劍陣,自然在陣法上也有造詣。張清麓是他的親傳弟子,陣法上當然不差,當時在鶴羽觀,也曾一眼看出程鈞佈置的陣法。倘若這個陣圖是他親手佈置,就算有無罪的傳授,程鈞也不得不說他在陣法上有天分。

  張清麓讓程鈞進了陣法,掏出玉簡給他,道:「這個是我給恩師的傳訊。恩師性情有些……古怪,但其實人很慈愛,尤其喜歡資質出眾的年輕人。你不必太拘謹,我曾與他提到過你,你只需報上自己的名字,他自然知道無錯。他若有什麼吩咐,你帶回來給我便是,若是要留你鎮壓了修為再走,那就多住幾日,橫豎我還有一個多月才會發動大戰,自然會等你。」

  程鈞點點頭,躬身一禮,腳下發動了陣法,一叢光芒緩緩上升,照耀得滿室生光。

  突然,就見陣法之中光芒大盛,一股隱隱的暴虐氣息瀰漫開來,砰的一聲,法陣猛的爆炸四散!兩點油燈被狂風所襲,一起熄滅,暗室之中登時一片漆黑。張清麓大吃一驚,伸手召喚出一道甲術,將全身護住,喝道:「怎麼了?!」

  過了片刻,爆炸的波動漸漸平定,暗室之內寂然無聲,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張清麓定了定神,問道:「程鈞?你怎麼樣了?」一面說,一面放出神識感知,卻無程鈞的氣息在,再用魂搜天地之術來回搜索,百餘丈內也沒有其他人在。

  當下,他打起燈火,只見暗室之中,除了幽幽發光的法陣陣圖,並無他物。再仔細看時,只見陣圖之中染了斑斑點點的鮮紅色痕跡,分明是四濺的鮮血。

  粉身碎骨麼?

  無人的暗室中,張清麓神色極端難看,蒼白的臉色失去了一貫雍容冷靜,眉梢眼角微微顫抖,沉默了良久,只喃喃道:「開他媽什麼玩笑?」

  這一刻,雖是擔心程鈞,但更是憤怒和深藏其中的恐懼——就像程鈞說的,按照平時他的習慣,這一趟應該他自己來跑的。之所以換上程鈞,不過是因緣巧合而已。

  有人想要他的命!

  是誰?

  林通秀的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他喃喃道:「不是他……但他也逃不了關係!」林通秀在他眼裡不算什麼,但如果不是林通秀,他根本不可能啟用這個應急的陣法。要知道,他平時會上清宮,也是按照規程走天空的。

  這件事必定有人在後面操縱。林通秀愚蠢做作都無所謂,只要他按照計畫出現,讓張清麓心中動搖,想要啟用這個陣法就可以了。

  他完全落入了旁人算計之中……

  如果林通秀的到來,只是為了讓他用這個法陣,然後無聲無息死於暗室之中,那麼他差一點就成功了。

  這裡是百丈地底,紫霄宮最秘密的所在,除了張清麓,再沒有第二個人來過。倘若他死在此處,只怕七八天都不會有人知道,到時候……

  到時候?

  這隻幕後的黑手,終究是伸到墓前來。

  張清麓額上冷汗漸漸乾透,突然冷笑道:「程鈞,看來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程鈞也覺得自己煞是倒楣。

  踏入傳送陣時還不覺得怎樣,但當傳送陣運轉的一剎那,他就知道——壞了!

  程鈞自己是陣法大師,經驗之豐富,手段之高明,難做第二人想。但看見光芒的閃爍形態,聽見陣法發動的聲音,再感覺到了靈氣的波動,他登時知道——這陣法,給人做了手腳!

  當然,這個手腳並沒有動在這邊,張清麓這個傳送陣還是好好的,但他感覺到,那邊的接應法陣已經壞了。

  如果說傳送陣法和接應陣法之間,是連結兩道目的地的隧道,那邊的出口被堵上了,而旁邊另外一處卻多了一處出口,以至於整條線路都被扭曲。如果他什麼都不做的話,會被傳送走,但是目的地並不是他想去的那個。

  對面,會是哪裡?

  程鈞在一瞬間頭腦冷靜的可怕,把其他的想法一起拋開,只有一個想法——

  怎麼辦?!

  對面他一定不去的,滿身底牌架不住未知之禍,明知是陷阱怎能去得?退出來也來不及了,傳送陣的方向不是他能逆轉的,而他可以反應的時間更是有限。

  一般這種長距離的傳送陣,並非如短距離一般眨眼便到,時空轉換需要時間,但這個時間依舊是屈指可數。北國到燕雲的距離,不會超過五個數。

  一 ——

  馬上搞出點妖蛾子,強制破壞傳送?

  這邊的通道已經關閉,如果他從那邊出不去,他就只有永遠的掩埋在這片空間之中,先別說怎麼出去,光空間裂隙就能撕碎了他。

  二 ——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短短幾個呼吸,就如此令人絕望。

  三 ——

  有了!

  強制傳送——

  四——

  程鈞雙手掐訣,在波動不休的扭曲空間中死死地掐住一息靈氣,與此同時,袋中的符劍自動飛出,光華四射。

  五——

  爆!

  符劍砰的爆裂開來,原本就不穩定的空間陡然劇烈的晃動,無數細小的黑色裂痕憑空出現,鮮血四濺——

  嗡的一聲,空間由虛變實,再由實變虛,晃動了一下,彷彿劃過了現實的邊緣,再次回到了傳送的狀態。程鈞滿身鮮血,死死堅持,直到空間再次凝實,砰地一聲,摔倒在地。

  另一邊,一個寬闊的洞府中,佔據了數十丈方圓的法陣亮了起來。一道人影倏地出現,然而在肉眼還不能看清的短短剎那,光芒再次閃過,人影登時消失了。

  地上只留下一地飛濺的鮮血。

  洞府平靜的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良久,洞府深處傳來一身深深的感嘆:「到底是張七的兒子,無罪收的好徒兒啊……」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0 19:52
三零六 荒野

程鈞醒來的時候,渾身的血都幹了。鮮血板結成血痂黏住了衣服,濃重的血腥味在空中飄散著。

躺在生硬的土地上,即使意識清醒,頭腦中也是一片混沌,剛才一幕在腦海中不停閃回,卻又十分遙遠。

作為一個脫胎換骨的築基修士,他身體還是想到有相當不錯的,哪怕被空間瞬間割開幾百道口子,哪怕鮮血灑了一路,哪怕是渾身真元被抽取一空,他醒過來之後依舊沒有失去所有力氣,也沒有出現如凡人一般失血後的虛弱和寒冷,只是渾身的疼痛讓他有些皺眉。

這裡是……

冷風吹過,程鈞不由打了個寒戰,發散的目光重新凝聚,這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晚上了。周圍的天色很暗,但也能看出,這是荒郊野外,地下是茂密但不柔軟的草甸,頭頂上茂密的樹葉遮天蔽日,將他天光擋的嚴嚴實實。穿林的冷風吹過樹葉,嘩啦啦作響,更為此地的偏僻荒涼作了註腳。

這他媽是哪裡?

程鈞啞著嗓子想罵一句,卻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有在心中補全。

這次真是失策了。

剛剛在陣中,他利用極短的時間進行了強行二次傳送,這個法門說難極難,非要大師級的陣法知識和經驗才做得到,說簡單原理很簡單,就是在陣法傳送將結束未結束之時,立刻進行強制的再次傳送。

那傳送陣每傳送一次,消耗極大。非要補充大量元氣,甚至更換大部分靈石才能再次使用,何況這等超遠距離的大傳送陣。往往一次傳送的消耗,三天也補不回來。程鈞若傳到了那邊,再想回來那是休想。只能落在等在那邊的人手裡。

但其中還有一個取巧的法子,就是利用上次傳送的餘波和還未穩定的空間,通過極複雜的法術和靈氣補充,再進行一次投機傳送,這一次傳送極其不穩定,修為不到強行逆轉空間是要付出極大代價的,稍不留意,就會被撕成碎片。

這一法門是修道界一門秘法,少有人會。程鈞卻能掌握,實在是前世他結仇太多,任何能幫助逃命的法術他都要精研,不然誰知道哪天就乾瞪眼了。尤其這種和陣法結合的秘法,最為他看重。饒是如此,他前世也只使用過兩三次。當然,成功率是十成十——只要失敗一次他就已經死了。這次也不例外。

雖然倉促,雖然狼狽,雖然後果嚴重,但他還活著就是證明——他果然還是成功了。

只是事情還是出乎意料之外。這強制二次傳送極困難又難以控制。傳送走了被傳到哪裡,本是不確定之事,但至少也是在相同傳送接應陣的網絡之內——只有配套的傳送陣之間才有空間通道相連,其他的傳送陣都不在一個世界,是不會串過去的。

按照程鈞的想法,這個陣法既然是張清麓與他師父通信的私密陣法,理所當然應當只有一套傳送陣,也就是一個傳送一個接應,非此即彼。二次傳送不留在原地,不是退回起點,就是傳到真正無罪的法陣上。哪知道一出來看,全然莫名其妙,這天,這地,這冷風都證明著悲慘的結局——自己不知道被扔到哪個窮鄉僻壤來了。

難道這套陣法還有其他的接應法陣?

程鈞忍住疼痛,顫抖的從懷中取出一枚靈石。

夜色之中,靈石本能的發出幽幽光芒,在黑暗之中,已經如指路明燈一般耀眼。他緩緩地挪動身子,讓有限的光亮儘量籠罩更多的地方,尤其是地面。

地面上只有叢生的雜草,以及斑斑點點的血跡,全是荒郊野外的模樣,哪有傳送陣的影子?

莫非……

程鈞苦笑,雖然不願承認,但確實還存在一個極其特殊的情況,可以解釋他的處境。那就是他在傳送的路上,直接遇到了空間縫隙,被甩了出去,落到了不知道哪裡。

倘若真是如此,那就算倒了八輩子血楣了。

如果這裡本來就有個傳送陣,那麼多半就是無罪弄出來的。無罪活動的範圍終究脫不開靈山界,法陣也不會建到什麼天涯海角去。只要自己身在靈山界,終究能想辦法回去。倘若是隨處一個空間,那就倒霉了。可不是說,這套法陣起點和終點在紫霄宮和上清宮,中間的縫隙就會落在這兩地之間,空間這種東西,根本不可控制,扔到哪裡都有可能。

此地,程鈞苦笑了一聲,還不知道在哪個界呢。

剛才不過挪動了幾步,他便覺得渾身力氣抽乾了一般,一百多道傷口一起疼了起來,他也忍不住咬牙沉默,過了一會兒,索性躺回地上,清了清喉嚨,勉強道:「兩位……出來幫我一把。」

話音剛落,老魔探出貓頭來,笑道:「你也有這麼求我的一天。」

程鈞淡淡道:「嗯,有的。」

老魔頓了一頓,道:「我去——你這麼淡定,那還有什麼意思?拽個屁,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個鬼樣子,還很有功勞是麼?」

程鈞道:「功勞談不上,若是沒有我,剛剛你就跟我一起陪葬了。不管那邊是誰,反正他等的是張清麓,卻等來一個我。我若落在那邊手裡,豈有……咳咳……好……下場?」說到最後,不免聲帶喘息。

老魔哼道:「得了吧你,七死八活還不忘自吹自擂。就是你果真死了,難道我就不會自己逃命麼?老劍,你出來,咱們合計合計。」程鈞動不得,他是只能動口不能動手的,這個時候顧不得其他,也只好叫出有力量的劍老一起出來商量。

良久,並無人回答。

老魔吃了一驚,道:「怎麼回事?他不在了?真自己逃命去了?」

只聽一個虛弱的聲音道:「去你的……我還……還在。」

程鈞吃驚道:「劍老你……你是怎麼了?」

劍老道:「你剛才說……要不是你……你就……就……我呸!」最後一個我呸,倒是恢復了些精神,後面的話雖然低聲,卻也一疊串的講了下去,「要不是我,你們兩個還有今日?早就一命嗚呼了。剛才在那邊什麼狗屁陣法裡,外面有個極厲害的大人物,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但他反應過來,一身壓力砸下來,若不是我扛了一下,你們傳過來就是一團肉醬。」

程鈞沉默了片刻,道:「生受您老了。您受傷了?」

劍老道:「我才沒受傷——反正消耗得不小,你們別打擾我,我要閉關。若是再不修煉,元劍碎了,那就不知多少年月才能補回來了。」

程鈞再次道:「是,多謝您這次辛苦。不好意思,最後問一句,您可知道那人是什麼修為?」能在一個照面都不到的時間內將劍老的元劍幾乎震碎,那人只怕……

劍老哼哼唧唧,終於道:「大概是神遊或者是返虛?反正不是合道帝君,不然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們。」說完這句話,終於寂然無聲。

程鈞低聲道:「神遊?返虛?多半是那個人了。」

突然出現的林通秀,被扭曲的隱秘法陣,不可思議的大修……

玄道……只有他了吧。

程鈞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以玄道的身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現在這個局勢,已經牽扯到如此高層的人物了麼?

另外就是,這件事在前世有沒有發生過?

倘若發生過,結局如何?

張清麓落到玄道手中了嗎?還是如今世一般陰差陽錯,倒霉的是另一個替死鬼?甚至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難道自己不過些許的改變,竟讓局勢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千頭萬緒想不清楚,程鈞緩緩閉上眼睛——如今不是思考的好時候。死裡逃生的經歷和耗盡的心血,讓他的心緒進入了極不穩定的狀態,這個時候過度思考容易鑽了牛角尖,說不定還會勾起心魔來。

乾脆,先休息一下。

望瞭望周圍,似乎也沒有什麼遮風避雨的地方,程鈞索性不挪動身子,就躺在原地,閉上眼睛道:「老魔,我先睡了,有勞你守夜。」

那老魔看了看四周,知道程鈞動不得,劍老靠不住,也只有靠自己了,口中兀自道:「守夜就守夜,你們兩個廢人還不是要麻煩我。我可說好了,你看我的樣子,放個哨看個風什麼的,還能對付,要真有什麼敵人來了,我是沒什麼招數的。你自求多福吧。」

程鈞道:「沒關係,倘若果然晚上有敵人或者猛獸,我起來也跑不了,那就讓它們吃了我吧。」

話音未落,只聽遠處山林裡,有野獸「嘎——」的一聲嘶吼,彷彿在為他的話潤色。

老魔道:「你看,還敢胡說八道,別犯了口業。聽見那夜貓子叫了麼?你猜是什麼妖獸?我聽著好像是黑背猞猁,我們焉支山漫山遍野都是這個。說起來,這地方天色暗的邪乎,靈氣充足卻紊亂,空氣中還有些鬼氣。我瞧著這地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倒好像我們焉支山似的,說不定這是到了我們老家啦,你看……」再轉回頭,卻見程鈞已經呼吸平穩,進入夢鄉。

見他說睡就睡,老魔悻悻道:「最好別是焉支山,不然有你好瞧的。」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1 21:30
第三百零七章 他鄉

    紅日初升,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駁駁落在草地上,也落在趴在地上的一人一貓身上。

    沙沙沙……

    樹林中,一陣腳步突然聲響起,打破了清晨的靜謐,一隻小獸豎起耳朵,猛地鑽入了草叢之中。

    一道人影從林中走出,陰影投在人貓身上,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喝問道:「誰?」

    老魔暗中罵道:「老子還沒問你是誰,你倒問我。」睜開一隻眼睛,就見一雙鞋子立在眼前,往上看時,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藍衣道士站在那裡,肩膀上停了一隻黑鷹,目光炯炯,雖含有警惕之色,卻也沒有敵意。老魔第一眼見到他,心中暗道:可惜了。

    原來此人無論打扮還是一身修為,分明是道門的底子,既然有這樣的人在,看來此地不是燕雲也是北國了,不大可能是焉支山。

    那焉支山是魔門的大本營,也是老魔生長的地方,雖然地方混亂,兇險異常,老魔也不怎麼喜歡,但長久不回去,終究也有點想念,現在知道不是,也頗為遺憾。

    那人看了老魔一眼,道:「靈獸?」

    老魔撇了撇嘴,翻白眼不理。

    那人見了,如刀裁斧鑿一般棱角分明的臉上竟也露出一分笑意,道:「有意思,這麼通人性的靈獸也是少見。你主人還活著?」

    老魔見他肩上停的黑鷹,就知他是個擅長馴獸的修士,對於靈獸多半有好感。事到如今,沒必要跟他解釋,乾脆假充靈獸,省去許多麻煩。忙退了一步,擋在程鈞身前,渾身黑毛乍起,做出護主的姿態,心道:這回更像靈獸了吧?孫子,敢對我出口不遜,你等著瞧好吧。

    那人點頭道:「倒也知道護主。我感覺到你主人還有氣,你讓開吧,我來看看他的傷勢。」見那黑貓炸毛,微微一笑,道:「黑羽,你陪這孩子玩玩兒。別走遠了。」

    他肩頭上的黑影聞言翅膀一撲,撲棱棱飛下,帶起一陣勁風,繞著黑貓轉了一圈。

    老魔見那黑影繞著自己轉圈不止,翅膀上倒是沒什麼勁力,但一雙眼睛透出一層血色,直勾勾盯著自己,就知道眼睛中有古怪。他本是器靈之身,心魄早與法器合而為一,最不懼怕的便是幻術,心道:憑你也敢來作死。假作搖頭晃腦的跟著黑鷹轉了幾圈,好似入迷。那黑影以為得計,不再原地兜圈,展翅飛開,滿以為那黑貓必然乖乖的跟著自己,飛了幾下,卻不見它跟上,轉回頭去,只見那黑貓還留在原地,一雙黃澄澄的眼睛瞪著自己,突然刺溜一聲,吐了吐鮮紅的舌頭,發出一聲:「呸!」

    那道士忍不住大笑,道:「好畜生!」伸手掏出一瓶丹藥,「我並無惡意,只想給你主人看看,這裡是療傷的丹藥,你聞聞這個味道,該知道我所言不虛。」

    老魔迎風一聞,登時知道果然是上好的丹藥,順勢退開一步,扭過頭去,心中暗道:那小子也確實需要療傷的丹藥,今日就放你過去。憑你敢叫我一聲畜生,一會兒把你腦袋咬下半個去——等等,應該用切的,用咬的豈不坐實了你的言語。

    那道士見他如此精通人性,忍不住心中喜愛,摸了摸他的腦袋,這才上前將程鈞扳過來,見他身上全是鮮血,但傷口已經癒合,也並無致命損傷,不過是半昏半睡,微微點頭,將一絲元氣緩緩度入,過了一會兒,程鈞頭上絲絲冒出白煙。

    緩緩地,程鈞眼睛睜開一線,那人就覺得他目光在一瞬間明亮如電,刺得自己眼睛一眯,但轉目再看時,已經黯淡虛弱,就聽他道:「前……前輩?多謝前輩援手。」

    那道士點頭道:「道友請了,你傷勢無礙,只是虛弱了些。這是療傷的丹藥。」伸手遞過一枚丹藥。

    程鈞接過,也不多看,仰頭服下,這才有氣無力的問道:「晚輩程……程……敢問前輩貴姓?」

    他其實剛剛在老魔犯賤的時候就醒轉,只是不曾出聲。那人拿出丹藥,程鈞一聞,早就知道是上清宮特製的清風雨露丹,倒是規規矩矩的療傷丹藥,吃了也無妨。只是此人做道士打扮,又有這樣的丹藥,多半是從上清宮出來的,倒不可不防。而此地既然有道士在此,說不定便是燕雲,自己繞了一大圈,還是到了此地。燕雲他沒有朋友,隱藏的敵人卻十分強大,因此要分外小心,可不能給不懷好意的人發覺了,是以故意做出傷重之態。

    那道士見他如此爽快,心中喜歡,道:「原來是程道友,貧道南通一。道友不是本地人的修士吧?」

    程鈞苦笑道:「您先告訴我,這本地是哪兒啊?萬一我一不小心回老家了呢?」

    南通一大笑,道:「看來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看你這一身傷,就猜得八九不離十,你是被捲進裂隙裡了吧?當初我也是這麼來的。我比你早來半個月,他鄉遇鄉親,也該盡盡地主之誼。走吧,先回我的窩棚去。」說著伸手扶他起來。

    程鈞暗自苦笑:還以為到了燕雲,沒想到還不是,這下可更麻煩了。既然假裝受傷,也不必推辭,晃晃悠悠起身,隨意在一旁折了一根樹枝作為拐棍,示意老魔回到袖子裡。那黑鷹瞪了老魔一眼,也停回南通一肩上。

    南通一見他自有拐棍,也不再加意扶他,引著他往林中走,道:「看你的樣子,應當是仙籍吧。」

    這一句話算是行話,仙籍是燕雲的叫法。不同於北國仙俗還算有別,燕雲的上清宮對俗世也有絕對的控制力,具體便體現在——整個燕雲戶籍都是上清宮編制的,不僅有道門傳人、散修、道宮、道觀、道派種種規定,還有仙籍、外籍、凡籍種種戶籍。凡人一律列入凡籍,而道門傳人則是仙籍。這每一個戶籍都要登記造冊,一點也錯不得。不是燕雲的人,就算是北國的也不一定懂其中的門道。

    程鈞點頭道:「也算是吧,晚輩是北國盛天的道門嫡傳弟子。」

    南通一一怔,道:「盛天來的?那紫霄宮?」

    程鈞道:「晚輩也算是紫霄宮屬下。」

    南通一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卻是燕雲上清宮的道人,上清宮和紫霄宮原本是一回事,說我們是老鄉,也不算錯。你在盛天也遇到亂流了?」

    程鈞道:「晚輩是傳送的時候出了意外。唉,還是我不好,偶爾做一次傳送陣,總是難免多事,若非我自己亂來,也不至於被傳送到此。」

    南通一道:「原來如此,你若是第一次做傳送陣,縱然有什麼失誤,也是無心之失。我卻比你更加咎由自取,我是跟我的老夥計——」他拍了拍那黑鷹,「黑羽追逐一隻暗影狂鷲,眼見追上,卻得意忘形,誤入禁地,被一發傳送到此。嘿嘿,已經半月有餘了。」

    程鈞心中一沉,這南通一好歹也是一位真人,而且是已經凝結了精丹,真正培養精魂的大真人,少說也有幾百年的道行,連他也困在此地半個多月,看來這地方偏僻得很吶。當下問道:「那前輩知道這裡是哪裡麼?」

    南通一道:「這裡麼……具體在哪裡我也說不上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當是焉支山和十萬大山交界之處。」

    程鈞愕然道:「十萬大山?那不是到了天邊了嗎?」

    十萬大山還在焉支山以南,是真正的化外之地,妖獸橫行,烏煙瘴氣,是人類觸手不可及之處。另一方面,也是一塊神秘、危險卻也充滿機遇的沃土,幅員之大,比崑崙也不遑多讓。程鈞對此地最為陌生,只知道這裡和崑崙、焉支山、天府佛國各界均有接壤,反倒和北國和燕雲並不相接。倘若這裡果然是十萬大山,就算是在最邊角處,離著燕雲也隔著整個焉支山,就是劍老飛回去,也非得一年半載之功。走陸路和空路都是絕不可行的。

    人若倒楣,喝涼水都塞牙。

    即使是程鈞,這時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南通一見程鈞的臉色,就知道他想的是什麼,笑道:「小道友,你也別沮喪。天涯海角又如何?我這半個月來時時都在研究如何回去,如今已經研究出些許眉目,或許再過十天半月,咱們就能回去了。」

    程鈞點點頭,失色畢竟只是一瞬間,旋即就恢復了平靜。其實認真計較起來,就算是天邊,他也能回去,無非就是一個傳送陣,這裡雖遠,也未必超過崑崙。只要他能將傳送陣聯通九雁山的法陣,怎麼也能先回北國去,但最可慮的,就是材料。

    他如今基地很多,也沒有把全副身家都帶在身上的習慣了。再說這兩年消耗太大,他的身家未必能再支援一座超大的傳送陣,若是就近蒐集材料,他人生地不熟,十萬大山處處危險,他還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蒐集齊全,倘若南通一有辦法,他搭個便車,那是最好不過。

    走了一陣,山林漸漸稀鬆,顯然已經到了樹林的邊緣,南通一道:「那邊就是我臨時搭建的洞府,你看……」話說到這裡,突然臉色一變,阻住程鈞前進的腳步。

    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樹林掩映處,一隊黑衣人頭戴面具,排成一列,從對面行了過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2 22:57
三零八 萬骨窟

    只見那隊黑衣人約有十五六個,排成一隊,一色的全黑斗篷,從頭遮到腳,臉上帶著奇怪的面具,好像一個骷髏頭。[本書來源  ]身上遍染塵土,顯然經過長途跋涉,但腳步依舊整齊,彷彿提線木偶一般一步一頓,姿態甚是怪異 。

    程鈞一見那骷髏,湧起一股熟悉之感,心中暗道:這個似乎在哪裡見過,是不是……

    就聽南通一傳音道:「竟然是金剛魔宗。」

    程鈞一回頭,南通一將手指按在嘴唇上,做了個「噓」的手勢,接著傳音道:「不要亂動,那金剛魔宗是焉支山一支佛宗魔修,幾千年來赫赫有名,好以白骨做法器,修的是《紅顏白骨咒》。我記得他們在魔門犯了眾怒,為焉支山諸魔所不容,被殺的七零八落,最後的一支流竄到了道門尋求庇護,宮中看他們熟悉魔修門道,也有些用處,就收容下來。安排在你們北國奉天境內。平時倒也消消停停,不見他們惹事。卻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了。」他想程鈞是北國的修士,可能見識少些,因此解說的比較詳細。

    程鈞笑了笑,湧起了一絲懷念之情,他在北國就曾和金剛魔宗打過交道,當初和吃了白骨舍利的腐屍很是大戰了一番,也是他今生一件大事。掃了一眼,就見這隊人修為平平,領頭的不過是剛剛築基的修為,剩下的都看看入道——也就是魔門的入魔修為,不值一提。

    南通一等到他們過去。略一沉吟,傳音道:「正邪不兩立,除魔衛道是我等本份。這群妖魔來得古怪。我要跟上去看看,你呢?」

    程鈞卻沒興趣,心道:此地離著道宮萬里之遙。難道他們還會針對你們不成?就是針對你們,也與我無關。剛要婉拒,就聽老魔道:「快去看看!」不及細思,便道:「自當追附前輩驥尾。」

    南通一點點頭,身子一晃,已經跟了上去。他也看出這隊人的修為不過爾爾,料想以程鈞的修為,定然不會被發現。也不必提攜他。

    程鈞跟在他後面,暗中對老魔道:「你玩什麼古怪?為什麼要去看金剛魔宗的首尾?」

    老魔的聲音微微顫抖,不住道:「孤陋寡聞,孤陋寡聞!你們這群人有眼不識泰山!什麼狗屁金剛魔宗!睜大眼好好看看,那是『萬骨窟』!」

    程鈞一怔,從記憶中想不起來這麼一個門派,道:「萬骨窟是什麼?」

    老魔聲音越發興奮。一字一頓,道:「那是我的老家!」

    程鈞訝然,他從來沒聽老魔提起他的老家,道:「你認準了?是從衣服上認出來的?你已經有上萬年沒回去了,你那萬骨窟先不說在不在。就算在,說不定也換了打扮了。」

    老魔怒道:「放你奶奶的狗臭屁!老子會認錯自己創建的門派?你知道麼,這萬骨窟就是老子一手創建的。那時候魔門中誰不知道我的大名?就是那魔門六聖也要給我五分面子。當年我那仙骨論雖然還沒成型,但玩骨頭,已經在焉支山聞名遐邇,我親傳、再傳的弟子數十人,門派英才足有千人以上。要不是和那畜生翻了臉,自毀前程,我們萬骨窟現在也是魔門頂尖大派之一了。萬骨窟的標誌『白骨陰面』,你看見了沒有,就是他們面上帶的面具,就是我親手設計的,我能認錯?」

    程鈞聽了,見他這般自信,也信了他的說法,問道:「你離開那裡上萬年了,可曾與徒子徒孫聯繫過?」

    老魔垂頭喪氣道:「沒有。我離開太也匆忙,甚至不知道下一代掌門是誰。唉,本來我那孽徒資質最好,是我選定的衣缽傳人,偏偏他背叛了我。我們兩個自相殘殺,終於落得兩敗俱傷,這好好地萬骨窟不知道交給誰了。以我那幾個劣徒的德行,定然誰也不服誰,說不定起了內訌,不殺個你死我活也不得安生。唉,弄不好已經分裂成七八塊,萬骨窟不知改名了沒有……」他想到這個結果,不由得興奮之情散了大半,有些沒精打采。

    程鈞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作為祖師爺,怎麼不盼望點好的?說不定你門中出了一位中興霸主,已經把你們門派發展成為幾個頂尖大宗門之一了。」

    老魔打起精神,道:「對對對,這也有可能。」

    正說到此處,就見前面的隊伍慢了下來,眼前也豁然開朗,露出一片谷地。

    崑崙山的山谷大多溫暖優美,綠意盎然,這十萬大山中的山谷卻是霧瘴繚繞,陰冷濕寒。兩座峭壁中間夾了一道湍急的水流,勉強衝出一片河灘,便是谷地了。谷中怪石嶙峋,白氣迷茫,好不荒涼。

    在谷地之中,早有另外數十個相同打扮的黑衣人在等待,靜靜的鴉雀無聲。在河谷的最裡面,一塊青石上鋪著黑色毛毯,端坐一個黑袍人,頭上的面具顏色略黃,近乎淡金色,在白骨額上鑲有一塊血色的寶石,看此氣派,便是頭領了。

    老魔見了呻吟一聲,道:「完啦完啦。我們萬骨窟混得好慘。你看見那個面具沒有?那是我們萬骨窟僅次於掌門的洞主的面具。在我那個時候,我那劣徒也不過是這個位置,其他幾個洞主也要是個元神神君。你看他,不過剛剛凝結精丹的修為,連琢魂期都不到,在當年連個執事也未必當得上,現在竟成了洞主。你再看看他屁股下坐的墊子,身邊跟的人,活脫脫窮鬼的模樣,我們萬骨窟完啦。」

    程鈞隨口安慰幾句,就聽南通一道:「今天來的是時候,你看這群妖人聚集在這裡,必有動作。這些妖人本來都在燕雲和北國,現在卻出現在這裡,說不定是有特殊轉移的通道,咱們若是奪了他的通道,便省去好多功夫。且先等等,看他們究竟如何。」說著往一處隱蔽的地方藏住,隱蔽氣息,一動不動。

    程鈞暗道:這你可說的錯了,他們還真不一定有什麼轉移通道,因為他們壓根也不是從北國來的。老魔說這人是個洞主,那麼他上面一定還有掌門,誰知道一會兒掌門來不來?這洞主修為和南通一相仿,掌門一定更高,現在劍老暫時休息,倘若來個神君,那可對付不了。正要建議先退開一步,就見黑衣人陡然退開,排成一個環陣,露出中央一塊地面。

    中間那個洞主站起身來,緩緩走上前來,啞聲道:「時辰已到,人來齊了吧?」聲音雖然低沉,卻還帶著雌音,竟是個女子,只是聽年紀已經不輕。

    一個黑衣人上前,道:「啟稟洞主,我鸞骨洞中四十九位精英弟子分為三隊而來,路途中損失了五人,剩下四十四個,已經到齊。」

    那洞主道:「也罷,十萬大山凶險異常,只折損了這幾個人手,已經不錯。咱們鸞骨洞這次盡起精英,遠路迢迢來到十萬大山,就為了祖師爺那件聖物……」

    程鈞聽了忍不住道:「怎麼,你有什麼聖物藏在此地?」

    老魔怒道:「我有個屁的聖物!這地方我壓根兒也沒來過,有什麼聖物藏在這裡?他們說的祖師爺是我嗎?關鍵不在這裡,你剛剛聽她說什麼,盡起精英?合著一洞的精英只有四十多個?就憑這些人,五六個築基期,還有好些入魔期的修士都叫精英?精……精他奶奶個纂兒!」

    程鈞見他執念已深,也沒辦法安慰,因為這麼一打岔,後面那洞主說什麼也沒聽到,就聽四十幾個弟子同聲歡呼,叫道:「鸞骨洞萬歲!」料想那洞主說了什麼鼓舞士氣的言語,地下眾弟子齊聲應和。

    就見那洞主一揮手,四十九個弟子散開,分為兩組,中間二十四個弟子按照方位排列成了陣法,另外二十五人手持法器圍在四周,看來是充作護衛。

    那洞主自己走到山谷開闊地,道:「請祖傳靈寶。」

    一個弟子走上來,講一個盒子高高舉起。程鈞忍不住伸頭細看,就覺得老魔趴在自己頭頂,腦袋伸得比自己還長。

    那洞主伸手從盒中取出一物,恭恭敬敬捧在手裡,舉過頭頂。陽光下,只見那物白森森的,乃是一具四肢動物的獸骨,骨頭只有巴掌大,但首尾俱全,分不清是什麼獸類。

    那洞主道:「我們到了聖地,也拿到了聖骨,現在是到了取出聖物的時候了。」雙手掐訣,獸骨被一朵藍光包裹,浮在空中。

    那洞主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打開瓶塞,一枚圓溜溜的獸丹滾了出來,輕輕一彈,飛入獸骨之中,喝道:「聖獸復活!」

    只見空中光芒大亮,那獸骨在天空中閃了幾閃,似乎就要活了過來。

    突然——

    撲哧一聲,獸骨從半空中一頭栽了下來,摔了一地。

    唯一給面子的是,那獸骨還按照頭尾四肢的模樣趴著,沒跌成一堆碎骨,算是稍稍顯示了不同。

    在場眾人盡皆愕然,四週一陣寂靜。

    那洞主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只聽谷外有人「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3 22:48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15 20:38 編輯

三零九 鑰匙

    那洞主喝道:「誰?」身邊的黑衣人立刻結成圓陣,面向面外,有攻有守,井然有序。

    程鈞也是一驚,竟不知局外有人。他現在修為不穩,尤其神識受了限制,若有敵人出現,他也躲避不了。

    南通一自從進谷之後一動不動,神情專注,肩上的蒼鷹也是如鐵鑄造的一般,一人一鷹宛如雕像。這時有人進來,連眉毛也沒動一下。

    只聽外面有人鼓掌笑道:「我一直等著孟師姐大展身手,卻原來師姐是在表演滑稽戲。我看你演的這般嚴肅,尤其最後這一下逆轉結局,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真到了滑稽戲的最高境界,實在忍不住,這才笑了一聲,師姐莫怪。」

    伴隨著陰陽怪氣的言語,只見一群黑袍人走了進來,穿著打扮乃至頭上的骷髏面具,和這邊一模一樣,只是領頭的帶著的面具額上鑲了一塊青金色寶石。

    老魔哼道:「好吧,又來一個洞主。這一個修為也不見得強到哪裡去。」

    鸞骨洞洞主黑袍微微發抖,顯然是氣急,踏上一步,道:「我道是哪隻鬼鬼祟祟的老鼠,原來是你。你若只是來看我的笑話的,那就可以走了。你膽子不小,竟敢離開龍骨洞,也不怕虎骨洞那邊抄了你的老窩。」

    那龍骨洞洞主笑道:「孟師姐你呢?不擔心龜骨洞的王師弟嗎?哦,你當然不擔心,因為你已經把他處理掉了,你手中的聖獸丹就是明證。」

    那孟洞主大袖一擺,將獸骨收回袖中,喝道:「博山,你什麼意思?」

    博山走上一步,道:「沒什麼意思,師姐做的很好。倘若不是如此,你怎麼能把聖獸骨和聖獸丹一起掌握在手中?只是師姐,你也太心急了。咱們有四個洞,四個洞有四件祖傳聖物關鍵,你卻只拿了兩把鑰匙,就冒冒失失來到這裡。誰告訴你說,獸骨和獸丹和在一起,就能開啟聖地的?」

    那孟洞主骷髏面具下的眼珠微微一轉。道:「難道不是?」

    博山笑道:「不是。要想取得聖物,需要四把鑰匙,獸骨、獸丹、獸魂和大煉爐,這四樣東西缺一不可,師姐來的忒也魯莽了。」

    那孟洞主哼了一聲,道:「我知道了——剩下兩件鑰匙想必落在你手裡,龜骨洞風師弟死在你手裡了。你是來取我手中的兩樣的,好吧,咱們之間只有一個能拿到聖物。你有備而來,想必有些把握,但我也不怕你,咱們這就決一雌雄。」

    博山突然放聲大笑,道:「決什麼雌雄啊?你是雌的,我是雄的,難道還有假的嗎?」手中一掐訣。一道白骨牆拔地而起,登時擋住了孟洞主射來的數根白骨箭,「孟師姐,我可沒跟你開玩笑,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那孟洞主冷笑一聲,一揮手,周圍黑衣人同時掐訣。每人腳下的土地一陣震動,爬出一隻白骨巨獸來。四十多人翻身騎在四十多隻骨獸上,居高臨下。登時聲勢大增。

    孟洞主冷冷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說合作的事了。」

    博山對眼前劍拔弩張視而不見,笑道:「看來孟師姐不信任我,其實何必呢?萬骨窟萬年道統到如今,大浪淘沙,如今也只剩下咱們一百多人了。咱們死了,萬骨窟就斷了根基了。」

    老魔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呻吟。孟洞主喝道:「說重點。」

    孟洞主道:「你別跟我說這個,萬骨窟沒了又怎麼樣?你說眼前。」

    博山道:「你說咱們倆只有一人能得到聖物,所以必須要拼一個你死我活,本來我也是這麼想的。實話說吧,就在我跟你一路來到十萬大山時,依舊是這麼想的,但是我很快看清楚了形勢,這裡是哪裡?你以為這是自家的百里萬骨窟麼?這裡是十萬大山,連魔門和道門的巨擘都插不進手來,這裡是妖魔的地盤!這一路上走來,我遇到了三次妖獸襲擊,每一次遇襲,我就清醒一分,等到了這裡,我已經完全看清了形勢。你我要在這裡相爭,結果絕不是有一個人活著拿到聖物,只能是一起葬身在十萬大山當中。」

    孟洞主哼了一聲,道:「聳人聽聞,我橫穿了十萬大山幾千里,便知妖獸雖多,修為卻也不過爾爾,爪牙畜生之輩,也配干擾我的行動?」

    博山搖頭嘆道:「孟師姐,你還是這般目中無人。你來的這數千里都是十萬大山週邊,自然沒什麼像樣的妖獸,但這裡卻又不同,你知道這方圓千里是誰的地盤?」

    孟洞主道:「我管它是誰?」

    博山道:「是大妖梅影子!他雖然不是妖修中最強大的,卻是所有大妖中最詭異的,修為還在你我之上。天生一身暗羽,藏身在黑影當中,來無影去無蹤,等閒你看不見他,等你看見他時,就是性命終結的時刻。那妖怪何等神出鬼沒,你說一路平安,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墜在你身後了。」

    孟洞主冷冷道:「他再神出鬼沒,終究只是一人。你我在這裡放手一戰,勝了的拿了聖物便走,用不了一時三刻,那梅影子腿腳再快,未必跟的上我。」

    博山聽聞,突然大袖一揮,一道光芒閃過。孟洞主退後一步,三道骨牆排排立起,遮擋在面前。

    那光芒卻沒有攻擊,稍一停留,便已消散,原地剩下一個一人高的鼎爐,通體烏黑,質感紋理很是奇怪,彷彿一根根骨頭搭成的。

    孟洞主藏在骷髏頭中的目光陡然火熱了起來,道:「這就是那……那聖物煉爐麼?」

    博山道:「你不相信我的誠意,我只好把誠意掏出來擺在你面前。這就是那煉爐,虎骨洞收藏,而我們龍骨洞收藏的聖獸魂,就在這裡。」雙手捧出一個水晶球,只見水晶之中一點灰白色的痕跡,似滅非滅。

    孟洞主失聲道:「怎麼這麼虛弱?這如何能用?你們龍骨洞怎麼保存聖物的?」

    博山嘆道:「一萬年了,聖獸骨、聖獸丹還能精心貯藏,這聖獸魂魄卻是一點點消耗魂力。一萬年來,我們龍骨洞保存獸魂不可謂不精心,這才保持一縷魂魄不消散,可哪裡能保得魂魄一直活力如昔?」

    孟洞主第一次有些急了,道:「那怎麼辦?」

    博山道:「我想了一個辦法,只有獵殺魂魄強的妖獸,取其魂魄,再用這煉爐密煉。也是老祖爺想得周到,連煉爐都留下了,他早就神機妙算,知道會有這一天,咱們這群徒子徒孫用得上。」

    老魔再次道:「怪了,這說的是我麼?」

    孟洞主道:「那就快去獵殺妖獸,這十萬大山中別的都缺,只有妖獸要多少有多少。要什麼修為的魂魄?」

    博山道:「師姐不要太心急。十萬大山之中確實多得是妖獸,但一來不是什麼妖獸的魂魄都可用,二來這裡的妖獸都有大妖做靠山,你殺錯了哪一隻,就等著葬身大山之中。」

    孟洞主道:「這個我豈能不知?據我所知,大山之中妖王的領地劃分的並不是很清楚,有些地方尤其是大妖和大妖領地的邊界,勢力最為混亂,咱……我就去那裡抓。」

    博山道:「原來你也知道這個關鍵。正是這些三不管地帶非常混亂,以你我的本領還罷了,手下這些人能用的太少,倘若不分工合作,哪裡趕得上三月十七?」

    孟洞主一怔,道:「你說什麼?三月十七怎麼了?」

    博山道:「哦?這個你也不知道?看來你們鸞骨洞的傳承不全啊。」

    孟洞主道:「這本來也不是傳承,我是無意中看到了……你快說,三月十七怎麼了?」

    博山道:「原來你也看到了……這取寶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人和不必說了,咱們四樣寶貝合而為一,就是人和。地利,你也知道,就是這山谷下面的聖地。唯獨這天時,需要在一個純陽的節氣獻祭聖獸,方能打開大門,取走聖物。離著最近的時節就是三月十七,你我若不趕快,再等一個月,在十萬大山妖獸環視下,不知要添多少變數。怎麼樣,你肯不肯跟我合作?哪怕一起把聖物起出去,回到家裡再爭搶,強於在這裡鬥個兩敗俱傷。」

    孟洞主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正在這時,老魔突然道:「不對,大大的不對!」

    程鈞一怔,道:「怎麼不對?」

    老魔道:「我萬骨窟是純陰魔道,雖然精研骨道,但修煉的也是正統魔修法術,根本與陽氣犯衝!但凡有什麼好東西藏著,也要放在陰氣聚集之處,哪有挑選純陽節氣的道理?倘若果然是要在三月十七打開,那這東西不但不是我留的,也不是任何一個萬骨窟人留的,甚至不是魔修留的。這其中大有文章。」

    程鈞沉吟道:「也有可能是那後來的骷髏頭信口雌黃,騙姓孟的上當,說到底還只是想要奪取那聖獸而已。」

    老魔道:「最好是這樣,不然的話……」

    正在這時,就聽南通一傳音道:「程道友,打疊精神!外面被人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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