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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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33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17 08:15
三四零 留言

    秦越用蓋碗撥著茶葉,居然感到滿足——活活等了兩個時辰,給上了一杯冷茶,這也算是「久旱逢甘霖」了。

    程鈺嘆了口氣,道:「我聽說凡間的朝會,皇帝總是最後一個到,大臣要在外面動輒等上幾個時辰,方顯忠心。現在紫霄宮也是這樣嗎?」

    秦越啜了口茶,道:「以前沒有這樣的規矩,不過此一時彼一時,也用凡間的話,一朝天子一朝臣,宮主真人不見我們,我們怎麼趕著見他?反正搭著咱們沒地方去,等著唄,紫霄宮管飯。」

    程鈺無奈,道:「像你這麼樂觀,真是天生的福氣。」

    正說著,外面那修士史師兄走了進來,笑道:「秦師弟,久等了。這邊請吧。」

    秦越長鬆一口氣,道:「這才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張真人終於肯賜見了。史師兄,有件事情想要先求你,這位道友——」指了指程鈺,「和我們九雁山頗有淵源,她還有要事面見真人稟告,不知能否跟我一起去?」

    史師兄道:「當然可以。」

    聽他答應得如此爽快,秦越反而奇怪,那史師兄道:「本來真人法諭,請的就是你們二位啊。請一起跟我來吧。」

    秦越「哦」了一聲,程鈺低聲道:「真人竟知道我來了?」

    秦越解釋道:「這也尋常,畢竟我們來了好幾個時辰,真人總不能連咱們有幾個人都不知道。他既然肯見你,想必不會在你們兄妹面上為難。」

    史師兄在前面帶路。穿過正殿,來到內殿。內殿之中空空蕩蕩,史師兄躬身道:「啟稟宮主真人,九雁山使者帶到。」稟告完這一句,躬身退下。

    大殿之中,就剩下秦越他們兩個。就聽內殿有人道:「兩位請進。」

    秦越眉頭一皺,傳音給程鈺道:「小心點,這不像張清麓的聲音。」卻見程鈺露出震驚之色,喃喃道:「怎麼會?」

    秦越先是一怔,緊接著反應過來,道:「難道他是……」

    就見內殿轉出一個英俊少年,微笑道:「秦師兄,小鈺。進來吧。」

    竟然是程錚!

    程鈺驚喜交集,走上兩步,抓住程錚的手,道:「二哥,你怎麼樣?」

    程錚苦笑道:「我還好,不過也算不好。小鈺這怎麼這樣胡鬧?這種地方,說來就來,也不打個招呼,這麼大的姑娘,怎麼還能任性?大哥知道了,不知道怎麼說你。」又跟秦越見禮,道:「見過秦師兄。」

    秦越連忙還禮。道:「小程師弟,你可真給我一個大驚喜。你在這裡,那麼張真人……」他已經感覺到,其中情勢的複雜,遠超他的意料。

    程錚不正面回答,側身道:「請進來看看吧。」

    秦越眉頭微皺,跟著程錚走進內殿,只見地下一個蒲團上,張清麓穿著寬大的玄金法袍,赫然在坐。

    秦越走近前行禮道:「見過……」話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只覺得張清麓臉色蒼白,神色僵直,與平時大異。

    這是出了什麼毛病了……不對!

    秦越驚聲道:「這是傀儡!」

    只聽有人笑道:「好眼力,不愧是天機閣!」聲音如銀鈴一般,叮噹有聲。

    秦越抬起頭,只見殿中掛著一道珠簾,珠簾後一個人影若隱若現,沉聲道:「這位是……」

    簾後卻是寂然無聲,剛才那個聲音並沒有回答。

    程錚在後面道:「我來說吧。秦師兄,事實你也看見了,張真人不在這裡。」

    秦越苦笑道:「我看出來了。這麼關鍵的時刻,真人竟不在此地。這西嶺劍派征伐戰還打得轟轟烈烈,真人卻不在,誰在指揮戰爭?」

    程錚伸手指了指那傀儡,道:「你也看見了,在人前露面,不細看的話,也看不出來。其實我來的時候,就沒看見張真人的本身,不過他給我留了一段話。除了告訴我如今的情勢,就是叮囑我將你找過來。真人也給你留了言,你聽聽吧。」說著伸手打開殿中一個盒子,一道火光飛出,張清麓的身影在空中成形。

    秦越一看那虛擬的影子,就知道是單純的留言,並非通過本體和他直接對話,也就不行禮了,帶著滿腹的疑惑,靜靜聽著。

    張清麓的影子虛蕩蕩的,但聲音卻還清晰,道:「秦天機,不知你何時聽到我這一段言語,不過我想,當你聽到的時候,我大概已經身在燕雲。」

    秦越低低罵了一聲:「我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若是暫時去其他地方還好,這一去燕雲,不知道出去多遠。

    張清麓道:「我知道秦越你肯定罵我,沒關係,隨便罵。有些事情確實聽來無理,但我也無可奈何。現在不是去燕雲的時候,但我不得不去。」

    秦越道:「你還挺隨和。」

    張清麓自然聽不見他說什麼,接著道:「至於我為什麼去燕雲,不足為外人道。但本來去了也就去了,可惜時運不巧,在紫霄宮來了我的一個對頭。當然,他若不來,我也不用去燕雲。我雖走了,卻不能大大方方的走,倘若讓他發現我離開,趁虛而入,我難免身敗名裂,遭遇不測。因此我是悄悄離開的。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你們幾個人。那對頭你可能認得,幾十年前去過你們九雁山,就是上清宮的林通秀。」

    秦越訝道:「那個蠢貨?」

    張清麓道:「我本來以為他是個標準的蠢貨,也把他軟禁在我宮中,只道他在我掌握之中。但他來到我宮中之後,我險遭橫死,可見他有了充分的準備,紫霄宮中必有他的內應。我有一些懷疑的物件,但現在情勢不允許我一個個篩選內奸,那要等我回來才能進行。因此為了保險起見,我回去的消息,要與紫霄宮上下全部隱瞞,不但如此,我還要保持之前的節奏,該做什麼做什麼,不能露出任何破綻。西嶺劍派的戰爭箭在弦上,也不得不發,這場戰鬥不得不在我離開的時候開戰。」

    秦越緊張的思索著,喃喃道:「好大的膽子。」

    張清麓道:「即使我決定隱瞞所有的紫霄宮中人,卻還需要有人幫我周全。首先要感謝我的朋友,傀儡師道友,她幫我製作的傀儡,讓我在遠處露面不會露出馬腳,宛如身在此地。還有幾個人的幫助,讓紫霄宮的日常得以運轉,不露痕跡。但是戰爭不是兒戲,我手中沒有能一時代替我,指揮全域的人。沒有強力的指揮,就算是我紫霄宮兵強馬壯,也可能失敗。因此我想到了你。」

    秦越再也忍不住,罵道:「去你媽的!好事怎麼不想我?」

    張清麓笑吟吟道:「你當然不願意,可是我猜你不會拒絕。因為我可以開出你無法拒絕的籌碼。我答應你,在將來無論什麼形式下,我都會保護你想要保護的人,至於其他修煉的資源和傳承,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提供。而且我知道你想要一個想我提條件的機會,我也可以給你。只要我活著回來,你一定不會後悔幫我這一次。順便說一聲,如果我不能活著回來的話,剛才提的條件都作廢了。讓我背著債務下黃泉,你一定不捨得。」

    秦越用手捂著臉,道:「這天底下比我還不要臉的人,也太多了。」

    張清麓收起笑容,道:「無論如何,這一次是我求你,為了我,也為了紫霄宮,接下這個任務。我給你留下了足夠的材料和人手,尤其是道宮的除魔衛道隊,保證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完全服從你的指揮。我還給你調兵遣將的權利,你喜歡調集九雁山的人也好,其他人也罷,都可以隨時調來。這些東西都在盒子裡,只有你才能看到。我相信你的實力和能力,這一場以強攻弱的戰爭,必不會讓西嶺劍派有可乘之機。」

    秦越見情勢如此,只得苦笑。

    張清麓道:「還有一點,林通秀那個蠢貨你幫我看著點。在你沒來之前,為了麻痺他,他的無理要求我都下令儘量滿足,這樣雖然能夠拖住他,但可能會引起他的懷疑。現在我把便宜行事的權利交給你,不管他還懷疑不懷疑,你讓他給我好好待著。看好他,別讓他離開你的視線。」

    秦越只覺得頭大如斗,就聽張清麓道:「還有……」不由怒道:「還有?」

    張清麓笑道:「我給你介紹一下身邊的戰友。程錚,我找他來是讓他幫著我看著林通秀,希望他能夠稱職。史帆,他是唯一一個在紫霄宮中知道我離開的人,幫忙把持宮務。其他人,可信的,一般可信的,需要防範的,我都給你寫在盒子裡的名單上。還有一人至關重要,沒有她的傀儡,我根本不可能離開,她也深得我的信任,你要和她好好合作。她就是我的傀儡師江尹,江姑娘。」

    秦越失聲道:「誰?」

    只見簾櫳一卷,一個容貌秀麗的少女走了出來,冷笑道:「秦天機,好久不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17 19:56
三四一 安排

    秦越聽到江尹的名字,一個反應是驚訝,第二個反應就是警戒——江尹是九雁山一個對頭,而紫霄宮現在也很難說友好,難道他們聯手了?他們是何意?對九雁山又是何意?但當那少女出來時,他倒有些遲疑,畢竟這個秀美動人的少女與他印象中詭異僵硬的傀儡師有不小的差距,這一愣神,就讓他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上下打量那少女,道:「你是江尹?」

    那少女沒說話,程鈺在一旁突然冷笑道:「就是她,我在湖上見過她。哼。」低低的哼了一聲,因為這個女人,程鈞還很吃了一番苦頭,程鈺現在想來,還是心存怒氣,只是到底程鈞也沒怎麼樣,因此不曾發作罷了。

    秦越這時完全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道:「江道友別來無恙?看你氣色紅潤,滿面油光,想來是災星褪盡,走了大鴻運了吧?」

    江尹冷笑道:「還好。在北國轉了一圈,我發現天底下最奸猾的人都在九雁山,反而外面風光既好,又有不少才能人品都信得過的人。只要認得清人,過得就不錯。」

    秦越道:「什麼人才能人品俱佳?張真人?」心中忍不住笑得肚子都疼了——江尹評價張清麓,那和小母雞評價黃鼠狼也沒多大區別。

    江尹微微揚起頭,道:「清麓道友和我關係不錯。我們認識了好幾年了,我們也算得交心的朋友。這一次他有難事,求到我的面上。我只是看在交情面上幫一次忙。怎麼,你有意見?」

    秦越笑道:「豈敢,豈敢。宮主真人才高八斗,德配天地,原本只有道友這樣的人才才配結交,真乃不羨仙,我們都只有仰望的份兒罷了。」

    程鈺聽江尹固然可笑,秦越也開始不成話,斜了他們一眼,道:「兩位先敘舊,我有事跟二哥說。」說著拉著程錚先出門去。

    秦越知道她必是告知程鈞的消息,也不在意,江尹卻道:「話說回來,那個叫程錚的孩子是怎麼回事?跟你們山裡最奸猾的小鬼長得這麼像,莫非是兄弟?只是他人品好的多了。」

    秦越道:「哦?你說他人品更好?」

    江尹道:「我不是說了嗎?最奸猾的人都在九雁山,外面的人好多了。我本來還以為他和那個程鈞這麼相似,應該也一肚子壞水,沒想到也是個性情中人,比你們那的人可靠多了。清麓道友走了之後,這裡本來就是我和史道友在看著。我們一明一暗,我負責在人前扮演清麓道友,史道友在後面整理宮主的命令。安排計畫,安排人手,出征,種種事宜多少麻煩,都是我們在做。這還罷了,還要分出心神,看著那姓林的小子。後來他來了之後,就負責看著那小子,我們輕鬆了很多。」

    秦越道:「林通秀一直在這裡?到了前線也帶著他?」

    江尹道:「那小子太能惹事了,真討厭,討厭的程度不下於你們。開頭還有幾分老實,清麓道友走了幾天之後,就膽大妄為起來,一面提出種種要求,一面又在前線亂轉。史師兄說他一定是看出什麼端倪來了,清麓道友說這個人不能動,還要好吃好喝哄著,儘量滿足他的要求,我們也不好對他怎樣。前兩天他又提出要求,把你們九雁山的那個陸姑娘叫過來,真正得寸進尺。」

    秦越哦了一聲,道:「得寸進尺?可是你們也滿足了他,還把陸師姐捲了進來。之後呢?他倘若再得寸進尺,又如何處置?到底什麼要求才是底線?」

    江尹道:「我不知道,清麓真人看重你啊,所以你可以判定底線,只要讓他老老實實待著就可以。你以為我願意看到他不醉裝醉,撒潑耍賴麼?史道友說,好在陸道友來的同時你也來了,你來了,我們無休止的滿足他就結束了。當然,如果給你做決定的權利,你還讓他做出什麼不能容忍的事情,那就是你的責任。」

    秦越道:「多年不見,你說話還是這麼刻薄。聽你這麼說來,史師兄很是能謀善斷,我倒不一定做得比他好。」

    江尹道:「史道友?他還真是不錯,和你不一樣,他是聰明又不似你黑心的人。話說回來,清麓道友為什麼叫你來,不叫程鈞那小子過來?我記得他可喜歡那小子了。」

    秦越心中冷笑——說到底,江尹也完全不知道程鈞的死活,想必更不知道來龍去脈。張清麓除了必要的,也不會讓她知道什麼。張清麓身為一宮宮主,心中哪有什麼真意,就像他剛剛在留言中一句不提程鈞的下落一般,程鈞在紫霄宮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大概是永遠不會被人知道了。所謂交情都不可靠,更不必說交心了,江尹不知端的,反而輕鬆,他卻覺得心寒。緩緩道:「程師弟出遠門了,回頭你問真人就知道了,他前天跟家裡聯繫過,身在異鄉,一時半會兒回不來。」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但若是江尹轉而問張清麓,他一定懂得。據說程鈞自己要求把平安報給張清麓,雖然秦越厭煩,但還是尊重了他的意願。

    只聽外面有人「哦」了一聲。秦越轉頭時,只見史帆從外面進來,起身笑道:「史師兄大駕光臨,有道是真人不露相,倒是小弟有眼不識泰山了。」

    史帆搖手道:「什麼泰山?我就是得蒙真人提拔的一個跑腿。我本是九品的命,非要幹一品的活兒,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秦師弟來了,我就輕鬆了,來,這個給你。」說著把一面紫氣巍巍的權杖叫了過去。

    秦越道:「紫霄令?真人真的看得起我。」

    史帆道:「憑藉這個,你可以調動除魔衛道隊。」

    秦越道:「那紫霄宮的力量?」

    史帆指了指後面那個傀儡。道:「那個要靠他。」

    秦越道:「明白了,還有什麼吩咐?」

    史帆道:「程劍閣外出了?」

    秦越道:「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史帆道:「那就沒辦法了,讓小程代替一下吧。」

    秦越笑道:「這種事我可做不了主。不過九雁山好像沒有劍閣不死就讓位的先例,程師弟回來,發現自己鋪蓋被人佔了,他不能把他弟弟怎麼樣,要跟我玩命怎麼說?」至於程鈞已經化氣為精,退出劍閣的事情,他是絕不會說的,不是不能說,只是反感紫霄宮隨意插手九雁山的事。

    史帆搖頭道:「倒不是這個。西嶺劍派收著幾把好劍,都跟劍閣有關。張真人費盡心力攻打西嶺劍派,有一半原因是為了這個。程劍閣在的時候,這些劍自然交給他帶回去。但他不在,只有讓程錚帶回去了。但他若不能正位劍閣,終究不能進劍閣的門,因此只好暫時如此。」

    秦越笑道:「這倒是難了,倘若我說誰是劍閣,劍祖就認誰是劍閣,那自然無妨。可惜劍祖不當我是個乾糧,我也不能硬充大豆包兒,不然我自封劍閣豈不更好?到時候再看吧。」

    史帆笑道:「也好,這些都是真人的吩咐,和我沒什麼相干。他現在不在,縣官不如現管,只要你有辦法,我何必非要怎樣?」

    秦越正色道:「多謝史師兄體諒。」

    史帆道:「戰鬥之事,我不好說什麼,但是有一件事,恐怕還要你幫忙。等到把西嶺劍派拿下之後,要好好查一個人的下落,這個人掌握著西嶺劍派重要的兩把劍,但是消失得不明不白,真人的征伐戰有另一半原因在他身上。」

    秦越道:「敢問姓名?」

    史帆一字一頓的道:「飛幻劍——唐——世——初!」

    * * *

    山洞,鮮血隨時風乾,等到程鈞再次回來的時候,幾乎已經聞不到血腥味了——當然,萬骨窟今日流血不多,兩個洞主抽走了大半的精英,剩下的小弟子,見洞主久久不回,加上往日沒什麼恩義,逃走了不少,只剩下幾個看門的,都被清理掉了。

    程鈞一面參觀萬骨窟的建設,一面道:「如今你的後嗣也算斷絕了,生氣嗎?」

    老魔懶洋洋道:「如果生氣,剛才我就阻止你們了。你們道門心慈手軟,遇到不成器的弟子,最多不理會,連逐出師門都很少見,你可知道我們魔門怎麼處理?」

    程鈞道:「斬草除根,不留在世上貽笑大方?」

    老魔道:「你也知道。我們門派這種已經不錯了,你知道那些煉殭屍、煉冤鬼、煉人皮傀儡的門派是怎麼處理他們的失敗門人?」

    程鈞道:「想也知道,魔門如此行事,難怪……」難怪最後能上天臺的魔修只有一個,還是換遍了全身仙骨的產物。

    老魔冷笑道:「我們雖然殘酷,但向來是直來直去,從不遮遮掩掩,比起道門那種面上光鮮亮麗,地下一團污穢,人人勾心鬥角的地方,只怕還過得舒服些。」

    程鈞道:「你問問那些死去的亡魂,願意選擇哪裡?」不欲多說,繞著走回了大廳。

    萬骨窟的結構是樹形結構。一個洞窟連著一個洞窟,中間有一個如樹幹一般的長洞,連著四個副洞,再往下就是如同枝葉一般的小洞。傳送陣在樹根處,而萬骨窟的核心大殿,就在樹梢部分。

    那核心大殿修建的還算漂亮,穹頂有十丈高矮,滿都鑲嵌著白骨梁和白骨吊燈。大廳中央有一白骨寶座,用骨頭架設,雕著層層花紋,周圍插滿白骨燈,很是氣派。那老魔一見,飛奔幾步,一屁股坐在寶座上,露出緬懷神色。

    南通一和雲淵都在那裡等著,地上堆滿了種種法器、珍寶、材料,大部分都是白骨做的,看起來白花花一片。

    南通一道:「東西都在這裡,我看但凡有點靈氣的都在這裡了。這身家還比不上我剛化氣為精的小師弟。我也曾打聽過,似乎是萬骨窟幾百代傳承,一代不如一代,上代門主大起外戰,更是消耗甚多,萬骨窟就敗落下來。在前幾年的一場和魔頭谷的戰鬥中,那掌門自己殞落了,幾個洞主爭奪大位打了幾年,越打越窮。剩下這麼點家底,前兩天還給逃亡的弟子捲走不少,能剩下些東西就不錯了。」

    程鈞道:「氣數已盡,就是如此。一個門派到了末路,誰都來踩一腳,只有越來越糟。」

    南通一道:「你那裡怎麼樣?」

    程鈞道:「傳送陣年久失修,剛才咱們傳過來的一下子,差不多就把它剩餘的靈氣耗盡了。不過如果檢修檢修,再加點材料,修改下陣圖——這麼說吧,就是把它整個拆下來重新佈置,倒也聊勝於無。」

    南通一道:「那好極了,什麼時候能走?」

    程鈞道:「看運氣。如果運氣好,燕雲的距離在傳送陣提供的材料重組之後的傳送陣傳送範圍之內,那最遲明天。如果不在,哼哼,看收集材料的速度。」

    南通一苦笑著搖了搖頭,不過他現在對程鈞的陣法造詣更有信心,這種事情有專業人士來動手,自己不需要操心的感覺也不錯,道:「雲道友那邊有收穫。」

    程鈞轉頭看向雲淵,雲淵伸手取出一個捲軸,嘩啦一聲展開,一副完整的地圖顯現出來。

    程鈞喜道:「這個不錯。我看看……」他看了一眼,「哦」了一聲。

    南通一道:「怎麼樣?」

    程鈞道:「最好的情況和最壞的情況都沒有出現。雖然距離有點遠,但我知道去哪兒弄材料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19 03:39
三四二 胭脂

    第二天清晨。

    南通一打坐了一夜,清醒過來,心中頗感爽快。在十萬大山中,到處都是妖獸,他也很難抽出時間來修煉。雖然到了精魂天地,吐納精氣已經可以日常進行,但畢竟坐功也是很重要的,他還差一步進入琢三魂的境界,一天不能安心修煉,進步就要晚上一天。這個萬骨窟雖然也不如自家洞府,但洞內的人還算可信,抓緊時間好好修煉一晚,頓覺神清氣爽。

    站起身來,往後洞走去,想要去和其他兩人匯合。程鈞說了,今天出去找材料,這是關係到歸途的大事,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觀,多盡一份力,也能早回去一點。

    至於回到哪裡去,他也想好了。程鈞第一選擇必然是回北國,其他人從北國再回各自家鄉。但他的家鄉還在燕雲,雖然兩地沒有十萬大山離得那麼遠,也需要走上幾個月,只是都在道宮體系下,有一些取巧的方法。不過他心中有些計較——雖然以他的性情,不願意翻臉強迫程鈞先送自己,但他可以誘惑程鈞過去,比如說,給他引見自己的恩師玄道神君。想程鈞北國一個後進晚輩,有機會面見上清宮的前輩,只要得到一二指點,終身受用不盡,哪還能不歡欣鼓舞,自願前往?

    進入大廳,就見正中央白骨座上趴著一隻黑貓,認得是程鈞的靈獸。他本身是飼養靈獸的人,對靈獸有好感。見老魔神態慵懶,深得人性,不由笑道:「你又在這裡?這寶座那麼好?昨天你就坐著不肯下來。你主人呢?」

    老魔打了個哈欠,對這個老企圖摸自己的腦袋的道士,心中討厭至極,懶洋洋道:「出去了。」

    南通一道:「哪裡去了?」他早知道老魔會說人話,也不奇怪,只有對於程鈞不在有些奇怪,現在天色尚早。

    老魔道:「出去找什麼材料去了。」

    南通一感慨道:「程道友這樣勤快,倒顯得我們吃白飯了。」說著走出廳去。畢竟這是程鈞很可能做的事,他也就不在意了。

    老魔見他背影消失,突然蹦起身來,全身毛乍起,目露凶光,罵道:「好你個姓程的王八蛋,居然一大早鬼鬼祟祟溜出去,還把爺爺撇下,簡直混帳之極!你有什麼好東西,想吃獨食,連老子都防著?還要我替你遮掩,這個帳虧大了!你等著,咱們沒完沒了!」

    程鈞穿著萬骨窟的骷髏服,行在漫漫長路上。

    這裡是焉支山,魔修的聖地,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絲黑氣,程鈞前世幾乎沒有涉足過這方惡土。

    但此地除外。

    此時,他是故地重遊。

    昨天,他說謊了。

    當雲淵拿出地圖來時,他欣喜地發現,萬骨窟離著燕雲並不太遠,那個腐朽的傳送陣經過他手中的材料,絕對可以翻修出一個可以用的傳送陣,他們隨時可以走人。

    但是他瞬間隱瞞了這個喜訊,只是選擇說:「不能修,但我知道去哪裡找材料了。」

    因為地圖給了他另外的一個更大驚喜。

    在萬骨窟不過十里距離外,有一座倒塌的山體,因為多次山崩,這裡幾乎成了泥地、斷層和灰塵的集合體,地圖上標註,它的名字是「胭脂坡」。

    胭脂坡。

    就是焉支坡。

    焉支山魔修界的天臺。

    程鈞也算是個冷靜的人,他也想早些回去,但他也有自己的軟肋,甚至堪比心魔,比如天臺。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埋在他心底的最深處,一戳就爆發開來。

    他今生來到這個世界,也曾見過兩次天臺,崑崙的日照金山、北國的極點,有一處還被他搶先佔住,但他都沒有起過現在做些什麼的心思,因為他還有幾分理智,知道不到時候,做什麼都是徒勞。

    但是這一座卻不同。

    北國和崑崙的天臺,是「休眠」的天臺。而這一座,是「坍塌」的天臺。

    各界的天臺,除去最後最神秘的那座不說,完全坍塌以至於對修士敞開大門的,只有這一座。

    前世天臺的秘密,就是在這裡被發現的。

    儘管這個地方不設防,但它的外表還有那麼一些欺騙性,所以它直到三百年後才被人進入。而一旦被人進入,再無阻擋之處,這個秘密就大白於天下了。

    如果不是這個天臺的誕生,給修士界帶來了一場巨大的劫難,上百年都沒緩過來,程鈞根本沒有可能再經過幾百年的苦修,進階合道與其他大修並列。

    而今生,這個機會可以由他掌握,讓他怎麼不興奮,怎麼不燃燒?

    一時間,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拋諸腦後,只有天臺!

    不過,這麼多年的修煉,讓他沒有馬上被熱血沖昏了頭腦,奪過地圖就衝出門去,他強迫自己等了一晚上。這一晚上他什麼也沒有幹,只是用毅力阻止自己立刻衝出去,不顧一切上天臺。程鈞相信,如果他能完整的忍耐過一晚上,對他的心境修煉大有裨益。

    當天空露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程鈞帶著清醒的腦子出了門。他沒有帶著老魔,有些東西是禁區,就算沒有形體的老魔也不能信任。

    去看天臺,去佔領天臺,去拿天臺裡面最重要的東西,然後……

    如果他需要,他可以複製前世那場大劫難,在他喜歡的任何時候,那他等於掌握了一大部分現在他只能仰望的高階修士的生死——不管有用沒用,這種感覺很好!

    一路上,他沒有遇到任何麻煩。焉支山十天有五天是陰天,另外五天是雨天。天上的陰雲彷彿從亙古以來就沒有散過。今天下了小雨,雨水聞起來有一種淡淡的腥氣,佔到身上黏糊糊的,介於有毒和有劇毒之間。除了築基以上善於運用甲術的修士,連耗子都知道不能在雨天出門。

    程鈞走了半個時辰,已經看到了坍塌的歪斜在一邊的山體。經過後世的修士的研究,這座天臺在三萬年之前坍塌,可能就是因為坍塌的連鎖反應,讓這個接引修士的天臺系統,陷入了長久的沉眠。

    至於為什麼連這種雄偉的天臺都會坍塌,那就是一個解不開的謎了。或許是天地變動使然,或許是上界某位存在的大手筆,不過這與他無關。

    靠近天臺,程鈞感覺到了靈氣漸漸匱乏起來——每一座天臺的周圍,靈氣都會相當充沛,因為天臺大多坐落在靈脈的中心或者源頭,唯有這一座例外,因為坍塌的天臺砸斷了靈脈的源頭,使得這一界靈脈走向被更改,繞過了整個焉支坡。因此這裡成了一塊死地。

    而靈脈被更改,使得這一界的靈氣有了微妙的改變,特別適合魔道的修煉和生存,這也是為什麼整個焉支山最終成了魔修聚集的道場——據說,幾萬年前,這裡也是修仙者的地盤。不過現在此地已經不適合傳統練氣士修煉生存,所以即使是野心勃勃的泊夜,也沒有喊出什麼光復道場、討還領土之類的口號。

    雨中的焉支坡山體微微泛紅,如塗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看來甚是嬌豔,這可能是它又被成為胭脂坡的原因,也有可能,焉支山才是後來發展出來的誤讀,年深日久,已經不知道哪個名字才是原本正確的讀法了。

    靠近山體,程鈞的身體微微浮了起來,腳步不再落在地上,這樣可以不用落下腳印,留下明顯的痕跡。儘管在雨中,些許痕跡很快就會被雨水沖刷掉,但他還是保持了極度的謹慎,生怕留下蛛絲馬跡,給其他人任何跟上來的機會。

    在這一刻,他的佔有慾達到了頂峰——天臺是我的,誰也不能碰!

    他要防著任何人,防著虛無的敵人,防著飄渺的過客,也防著和他一路來的南通一,雲淵乃至老魔!

    沿著山體走勢一路前行,程鈞順著崎嶇的石頭往前摸索——不要指望這種地方會有路,一萬年前足以把康莊大道淹沒一百次,何況它就是完好矗立的時候,人要上去也都是飛上去的。

    不過他心中也很篤定——天臺裡面沒有陷阱,任何一座都沒有,他前世身為一座天臺的主人,早就驗證過此事。只是完好的天臺會給四周壓力,但這一座壞掉的沒有,任何人都可以成為它的主人——這直接導致了第二座天臺被發現時,一群修士一擁而上結果被壓力紛紛拍在地上的壯觀景象。

    雖然沒有陷阱,但是路途還是那麼坎坷,畢竟迷宮還有個出口,但石頭坍塌砸成的空間不會考慮留活眼,處處都是死路。但程鈞有土遁,至不濟還能自己開路。在週邊的時候,他不願意動劍,是怕被人看出有人進來的痕跡,到了內中,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用劍開山了,反正他要找的東西,是絕對不會被破壞的。

    嘩啦——

    最後一道屏障一樣的山體被劍光鑽出一個大口子,程鈞斜身而入,然後一下子停住了腳步。

    他的目光看向那個地方,那個東西,目光由冷靜漸漸狂熱,由狂熱轉入沉迷。

    他站在那裡,久久沒有一動過一步。

    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就在眼前,伸手可及。

    他痴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19 20:09
三四三 逃竄

    轟——

    漫天的劍氣席捲了西嶺,震斷了山嶽,震碎了山門,震殺了修士!

    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在山頂掃過,每一次都更接近西嶺劍派的核心。

    只有到了最中心的劍仙祖祠,憑藉著幾千年來陣法的屏障,才有漫天煙火中僅存的一點寧靜。

    但也是暫時而已。

    大風過境,群草折服。西嶺劍派在狂轟亂炸下,如秋天的野草,到了該凋落的時候了。

    轟——

    震撼的巨響在上方爆開,原本在陣法中寂寞獨立的大殿也狠狠地一晃。

    大殿上空無一人,唯有中間身背寶劍的高大神像顯得威嚴非常,但在爆炸的轟鳴聲中,神仙也不能獨善其身,神像不住的微微搖晃。

    突然,大廳大門洞開,一群身上燻黑,衣衫襤褸近乎乞丐一樣的修士衝了進來。最後一個修士狼狽的竄入後,砰地一聲,把大門關了起來。

    其中一個打頭的絡腮鬍子修士全不顧修士的體面,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好了,暫時安全了。」

    他一坐下,幾個修士如同連鎖反應一般,稀里嘩啦坐了一地,大多數人坐下之後猶自帶著驚魂未定的神色。

    另一個白面修士道:「也是暫時安全了,外面紫霄宮的臭道士攻得太猛,祖祠早晚也保不住,一會兒這邊兒也要坍塌了。」

    那絡腮鬍子道:「塌了便塌了吧,咱們主要是為了借這裡的通道逃命,難道還在這裡龜縮著等死嗎?西嶺劍派完了,跟外面那些傢伙一樣死守,都是自尋死路。退一步海闊天空,外面天大地大,只要逃出去了,哪裡不能安身?」

    後面一個眉毛少了一半的修士突然道:「帶劍老兒怎麼沒來?」

    那絡腮鬍子冷笑道:「凡是不在這裡,都是死心眼。有活路不走,非要走死路,號稱要與劍派共存亡,像這等蠢貨,就讓他們死在外面,成全了一腔熱血,不就好了?帶劍平時也沒那麼蠢,我才跟他說了這條活路,沒想到他冥頑不靈,還是要找死。」

    那白臉修士嘆氣道:「帶劍師弟也是有緣故的。他老在紫霄宮行走,和張清麓那惡賊也算老相識,當時不好的消息傳來,是他力主都是謠言,決不可和紫霄宮翻臉,還斬了兩個傳播消息的弟子。現在事實證明都是真的,他臉上掛不住,自不肯再逃。他也跟我說了——看在同門的面上,不阻止我們離開,但他自己,會為了門派流盡最後一滴血。」

    那絡腮鬍子呸了一聲。道:「他倒是大義凜然,別忘了當初是誰拖慢了咱們應對的腳步,現在倒好像我們才是罪人似的。別理他了,咱們走。」

    幾人從地上爬起來,來到神像之前,有幾個躬身道:「弟子得罪了。」

    那絡腮鬍子卻道:「這個時候了,祖師爺幾輩子的臉面都丟光了,還假惺惺的行什麼禮,我來!」跳上桌子,伸手狠狠一推,一道光芒閃過,神像咕嚕嚕滾動起來。

    隨著神像的轉動,一層光芒從神座底部蔓延開來,如同給地面鋪了一層毯子。

    那絡腮鬍子道:「快,都過來,踏在這光上。」

    眾人齊聲歡呼,一起跳起來落在光芒上。

    正在這時,只聽殿外有人道:「幾位師兄,你們哪裡去?」大門打開,一個血人搖搖晃晃走了進來,手中長劍還在一滴滴往下滴血。

    那絡腮鬍子一見他,回頭罵道:「誰關的門?也不關關好,把他也放進來了。」

    那血人朗聲長笑,笑聲中充滿悲憤,道:「好好好,樹倒猢猻散,咱們西嶺劍派到了今日,也該是這個下場。只是一般的小弟子走了也就走了,你們都是劍派的中流砥柱,靠著宗門的供養方有今日的修為,現在棄門而逃,如此無膽鼠輩,別說對得起門派,對得起你們自己修煉的歲月嗎?我為和你們同門感到羞恥。」

    眾人聽了,神色各異,也有面露羞愧的,也有低頭不語的,也有往別人身後藏的。只有那絡腮鬍子滿目凶光,突然暴喝道:「鄧興子,你少廢話!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走過來跟我們一起做無膽鼠輩,我做做好事,救你一條小命;第二,今天就準備在此殉教,我送你一程!」

    那血人雙目圓睜,道:「你要動手,你就試試!我不死在敵人手中,反而死在昔日的同門手中,也是我的命數!」

    那絡腮鬍子喝道:「我給三個數的時間後悔,一——二——三!」三聲喝過,一揮手,只見漫天劍光刷刷刷飛過,照的滿殿通明!

    可憐那浴血修士受傷之下,躲避不及,登時給萬劍穿身,釘成了刺蝟!

    鮮血汩汩,匯成了溪流,染遍了大殿。

    眾人之中,有被絡腮鬍子震懾住跟著的出手的,也有猶豫沒出手的,就是那出手的,也覺得心有餘悸,何況沒出手的,見到此情此景,嚇得渾身發抖。他們大多真是膽小,只求另謀出路,沒想到和之前的同門翻臉,這時見同門慘死,只覺得雙腿發軟,恨不得立刻掉頭離開。

    那絡腮鬍子卻是不理會,大笑道:「敢在我面前囉嗦,這就是下場!走!」在神像腦袋上一拍,轟的一聲,光芒散去,眾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光芒一閃,眾人的身形出現在另一座大殿中。那大殿比上面矮了一層,光線幽暗,裝飾風格更是壓抑,令人不適。

    那絡腮鬍子笑道:「大夥兒跟我來。」當先走入昏暗的大殿之中。眾人都被他剛剛的果決嚇怕了,不管服不服都給他走。

    那絡腮鬍子走了片刻,來到一處角落,笑道:「看看,這是什麼?」

    「啊……」

    眾人一起伸頭去看,卻見地面一片光華閃爍,一個碩大的陣法赫然在目,這分明是傳送陣的光華!

    退路就在眼前,眾人忍不住齊聲歡呼!

    那絡腮鬍子站在眾人中心,洋洋自得,彷彿將自己當做了救世主。

    還別說歡呼過後,不少人果然想起他的好來,都道:「多謝師兄,多謝師兄,這次能逃脫大難,全憑師兄!」

    那絡腮鬍子道:「道謝不在口頭上,離開了這地方,咱們還要互相幫助,只要你們時時記得我的好處就是了。」眾人自然一起答應,兀自說了好多阿諛言語。

    那絡腮鬍子笑道:「既然如此,大夥兒趕緊分批離開吧,晚了不免要給宗門陪葬。這一個傳送陣一次能送五個人,我佔一個,另外四個誰來?」

    眾人面面相覷,眼前形勢危急,不知何時這裡也要塌了,早走一刻就安全一分,自然人人都想上前,但見識過了這絡腮鬍子的手段之後,不敢與他爭執,都道:「全憑師兄安排。」

    那絡腮鬍子見眾人如此服帖,心中得意,隨手點了四個與自己平日裡關係要好的,道:「我們第一波,後面的同門按照年齡大小排序便是。孔師弟,勞煩你主持陣法。」

    那孔師弟是跟在最後的一個瘦弱少年,聞言道:「我?」

    那絡腮鬍子喝道:「自然是你,不然憑你那點修為,怎能和我們一路?你主持不主持?剛剛那小子的下場你看見了嗎?」

    那孔師弟忍氣吞聲道:「好,好。」走到陣法邊上,蹲下身來,掐起法訣。

    絡腮鬍子領著四人上了傳送陣,讓其他人簇擁著自己,成眾星捧月形勢,意氣風發的一揮手,喝道:「出發!」

    那孔師弟一掐訣,光芒大盛。

    下一刻,光芒搖曳了一下,異變陡生!

    只聽轟的一聲,傳送陣爆炸開來,一陣氣浪掀翻了眾人,將傳送陣中五個人像丟垃圾一樣丟了出去。

    一時間眾人大亂,有人打開甲術,護住全身,有人想要上前查看,有人前去扶起那絡腮鬍子,更有人掉頭就跑。

    那絡腮鬍子一身狼狽爬起身,大喝道:「不要亂!」這一聲元氣充足,如雷霆降世。

    眾人被他一時震住,那絡腮鬍子喘了口氣,目光中全是凶意,一雙環眼四處掃射,彷彿在找自己的仇人,直到看到了倒在陣法旁邊瑟瑟發抖的孔師弟。

    看到他,絡腮鬍子終於找到了出氣口,大吼一聲撲了上去,抓住那孔師弟的領子,啪的一擊耳光,那他扇的口角流血,罵道:「都他媽是你的害的!你怎麼主持陣法的?存心要害死我是不是?好小子,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大的膽子!」說著左右開弓,連續扇他耳光。

    那孔師弟連聲道:「不干我的事……不……不干……我……」但他被打的金星亂冒,哪裡爭辯的出來?

    那絡腮鬍子其實也不信是這個懦弱的傢伙存心害自己,只不過找個由頭出氣罷了,氣出了之後,才感覺到一陣徹骨寒冷——他唯一知道的後路被堵住了,現在已經沒了退路,自己要死在這裡!他雖然兇狠,但其實色厲內荏,事到臨頭只是發抖,口中不住的道:「這如何是好?這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只聽一人哈哈大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0 19:19
三四四 窮途

    一片沮喪中,有人大笑,還說這樣嘲諷言語,那是多麼招仇恨的事啊!

    笑聲迴蕩在大殿中,回聲不絕,彷彿一個巨大的耳光抽得眾人惱羞成怒。

    眾人的眼睛刷的一聲,集中到了笑聲來處,只見一白髮蒼蒼的老者從暗處走了出來,笑道:「剛才我看見有人飛了出去,劈里啪啦,嘰哩咕嚕,落地那個精彩。嘿嘿,就像天女散花,天牛下蛋一般的好看,果然有趣。」

    那絡腮鬍子見了他反而沒了脾氣,悻悻道:「原來是茅劍……師兄。」倘若是別人,他早就一耳光打了過去,偏偏這個老兒是西嶺劍派數一數二的人物,論起來還是他的師兄,修為和劍術都在他之上,實在不敢造次。

    那老兒笑道:「師兄什麼的,不必叫了,你若自認西嶺劍派的弟子,也不會在門派需要你的時候,溜到這裡來了。」

    那絡腮鬍子哼道:「你罵我沒良心嗎?倘若師兄若是有良心,也該在門口禦敵,也不會跟我在這裡見面了。」

    那老兒搖頭道:「不同,不同,我和你完全不同。我來這裡,不是避難而是來找答案的。」

    那絡腮鬍子道:「故弄玄虛,你找什麼答案?」

    那老兒道:「我本來要找一件大事的答案,但找著找著,又找出幾件小事的答案來。你不信?那我說一件小事吧,你知道你為什麼不能傳出去?」

    那絡腮鬍子振奮道:「你老知道?快說,這裡出了什麼問題?」

    那老兒啞聲笑道:「簡單的很,因為對面的接應法陣,都被紫霄宮破壞了,你沒地方落腳,自然就給扔回來了。」

    那絡腮鬍子道:「我……我西嶺劍派有明暗十餘個接應的法陣……」

    那老兒慢悠悠道:「那很多嗎?對於紫霄宮數萬道士來說很多嗎?對於北國道門數十萬修士來說很多嗎?」

    那絡腮鬍子只覺得萬念俱灰,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那老兒突然嘿然一笑,道:「你要想活命,我來教你一個乖,你若手腳麻利些,委實不能有一線生機。」

    那絡腮鬍子聽了大喜過望,忙起身道:「請師兄指點。」

    那老兒淡淡道:「那就涉及到我來找的那個大答案了。我們與紫霄宮無冤無仇,甚至互相還有共事之誼,為什麼他們忽然翻臉,要來滅我們滿門?」

    那絡腮鬍子道:「是啊,那是為什麼?」他其實已經不關心為什麼了,但是因為有求於這老兒,不得不順著他說。

    那老兒道:「呵呵呵,不但你不知道,連掌門人,派中的各位長老都不知道。我卻在這個聖地找到了答案。這涉及到我們西嶺劍派的歷史……」

    那絡腮鬍子忙道:「這歷史有多長?」他怕那老兒從頭講起,耽誤他掙命。

    那老兒瞥了他一眼,道:「你不愛聽,是不是?罷了,總之你知道,我們西嶺劍派從誕生之日起,就是為了替紫霄宮守護五把劍。這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但現在西嶺劍派越來越以劍修之祖自居,也不再尊奉道宮的命令。紫霄宮看到我們要失控,就來了個釜底抽薪,收回這五把劍。而我們門派,順理成章的,也不需要存在了。所以說,你要想活命,就主動把五把劍獻上,道宮看你如此有用,省了他們許多手腳,或許就饒你不殺。再不然,你找到其中一把,說不定也可以試一試。但是一把都沒有麼……」

    那絡腮鬍子聞所未聞,更將信將疑,道:「那五把劍在哪兒呢?」

    那老兒道:「這五把劍啊,向來是交給門派中五位最出色的弟子管理,他們被稱為五劍使者。分別是『流星劍』、『穿雲劍』、『劈波劍』、『飛幻劍』和『鎮邪劍』。」

    那絡腮鬍子「啊!」的一聲大叫,道:「鎮邪劍……鎮邪劍鄧興子也是五個人之一?」

    那老兒道:「他是五劍使者的最後一人,前年才接過鎮邪劍,怎麼了?」

    那絡腮鬍子悔之不及——剛才鄧興子就是被他殺的,可是他急著走,沒拿上鎮邪劍,這時上去取,只怕已經晚了,不由得捶胸頓足。過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道:「流星劍?師兄,你就是流星劍啊!」眾人的目光忽地一聲,集中在那老兒臉上。

    那老兒感覺到射向自己臉上的目光充滿了狂熱的貪婪,心知雖然自己修為甚高,但眾人一旦昏了頭腦,也可能一擁而上,把自己撕成碎片,心中暗暗冷笑,說道:「可惜呀,可惜。倘若老夫流星劍在手,早就出去了。你以為只有你知道投降保命?」

    那絡腮鬍子道:「不在你手上?那在哪兒呢?」,心中暗道:「哪有這麼巧的事,不如殺了搜一搜。我雖不如他,但這裡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他一個?」

    那老兒慢條斯理的道:「我不是說了嗎?通過找這個大答案,我找到了許多小答案。比如說……誰是內奸?」

    那絡腮鬍子一個激靈,喝道:「內奸!誰?」雖然他早已經不認西嶺劍派,但聽到內奸,本能的就覺得不舒服。

    那老兒道:「你想一下,若無內奸,那十多處陣法怎麼會全部堵死?咱們派了幾批弟子下山,怎能一個也跑不出去?咱們西嶺劍派在此地經營多年,怎能坐失地利,被紫霄宮這強龍壓上頭來?」

    那絡腮鬍子聞言點頭道:「說得不錯,說的不錯。這內奸果然可惡,是誰?」說起來他也窩火,好端端的誰不願做門派大佬反而去做個喪家犬?這內奸對他來說也是仇深似海。

    那老兒道:「半月之前,有人說借我流星劍一用,即日返還。我見他是我平時信任的同門,又說得十萬火急,便借給了他。哪知道他拿了我的劍,就再也不見蹤影,到了紫霄宮大兵壓境,依舊沒露半個面。你說。這樣的人不是內奸,還有誰是內奸?」

    那絡腮鬍子道:「不錯,此人必然是內奸!他是誰?」

    那老兒一字一句道:「他是飛幻劍——唐——世——初——」

    那絡腮鬍子驚道:「原來是他!」這唐世初也是西嶺劍派出類拔萃的人物,更被掌門看中,頗掌實權,地位還在自己之上,沒想到竟是個奸細,怒道:「這奸細在哪呢?」

    那老兒道:「他都消失半個月了,你還以為他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嗎?不過你若真有這個造化,能找到他,一下子得兩把劍,自然性命無憂。就怕這兩把劍已經放在紫霄宮的大營裡了。」

    那絡腮鬍子喘了口氣,道:「又失去了一個機會。」一共五把劍,只有五個投誠機會,一下子失去了三個,不由得沮喪不已,拍著腦袋道:「穿雲劍……穿雲劍……」

    旁邊一人小聲說道:「穿雲劍古師叔,已經犧牲了。」

    那絡腮鬍子臉色越發難看,道:「那劈浪劍的佟師兄呢?」

    另一人道:「還在外面抵抗!」

    那絡腮鬍子大罵道:「媽了個巴子的,當了五劍使者的果然都沒有好東西,竟然這個時候還在抵抗,愚不可及!」

    這一下連那老兒也得罪了,只聽他笑道:「明路我指給你了,你要怎麼辦,全看你自己,橫豎我是不想活的,你自求多福吧。」

    那絡腮鬍子心道:「那怎麼辦?去找鎮邪劍麼?這是唯一的指望,只要外頭的大殿還沒塌……」

    似乎還嫌他不夠緊張,那老兒淡淡道:「你也沒那麼多時間去想。外面圍得水洩不通,這裡也沒有出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就是如此。而且你以為此地多隱秘?這裡就在大殿的正下方,只要上面的大殿被人掀起來,你這就是個埋棺材的坑。倘若沒掀起來,那就更糟糕,被法寶壓一下,這就是活棺材……」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道:「說的不錯,活棺材不至於,這裡是個大坑,你們都要自己刨坑自己賣了!」

    眾人就覺得眼前一陣明亮,忽地一聲,原本壓抑的穹頂整個被掀飛,漏出來郎朗日光,照得滿地皆白。

    說是日光,也不全對,因為天上還有其他的東西。

    那是黑壓壓的隊伍。

    修士出征,雖然不如凡人軍隊旌旗招展,馬匹嘶鳴,但法寶絢爛,劍氣縱橫,另有一種壯觀。而整齊的道服,壯觀的佇列,進退有序的隊伍,只有道宮的修士才能展現。

    現在他們頭頂上,就是半個天空的戰隊。

    而他們手中美麗燦爛的法寶,就是取人性命的鋼刀。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正是如此。

    那絡腮鬍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全無剛才的威風,道:「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眾人中心,一座華麗的華蓋下,站著身穿玄金法袍的紫霄宮主,雖然沒有身披鎧甲,但他依然煞氣十足,冷冷的掃視了一眼,登時帶出滔天的威勢。旁邊的一個老道喝道:「西嶺劍派的餘孽,到底為止了。西嶺劍派上下一千五百二十七人,如今只剩下你們十六個。」

    地下眾人肝膽俱裂,紛紛叫道:「我們投降,我們投降!」

    宮主沒有理會,那老道繼續道:「現在你們是甕中之鼈,只需一擊便可全滅。但宮主仍可以大發慈悲,饒過你們其中的一個,但那人要對道宮有用。你們有誰知道飛幻劍唐世初的下落,誰知道第一個說出來,就饒他不死。但若是謊言欺騙,你們自己知道後果。三聲鑼響,誰說出來,誰就能活,說吧。」說著一抬手,已經有道童取出銅鑼。

    那絡腮鬍子叫道:「他已經消失半個月了,誰知道他呀?」

    咚——

    又是一聲無情的鑼音。

    那絡腮鬍子再次叫道:「飛幻劍沒有,流星劍在此!他也是五劍使者之一!」

    咚——

    鑼音再響。

    眾人的目光開始渙散。

    道童再次舉起鑼槌,再次往銅鑼上敲去。

    「等等!」一隻瘦弱的手從人群中舉起,「我知道唐師叔在哪裡。」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2 05:50
三四五 先下手為強

    南通一再次來到大堂裡的時候,心情沮喪到了極點。

    一進大廳,只見老魔化作的黑貓還是縮成一團,蜷在白骨寶座上。南通一見了他,不由苦笑道:「你這畜生,怎的懶怠至此?要說你不忠心,前兩天你也知道著急的找主人。要說你忠心,你主人消失了五六日了,你竟還有心情睡覺。」

    老魔突然睜開眼睛,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噗的撲到南通一懷裡,尖叫道:「鬼!鬼!不得了啦!我要離開這裡,我要離開這裡!快帶我走!」

    南通一皺眉道:「怎麼回事?做噩夢了?」

    老魔尖聲叫道:「不行,我要走,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鬼出來啦,鬼出來啦!」一面尖叫,一面用爪子在南通一身上亂抓。

    南通一將它拉住,喝道:「你別急,到底怎麼回事?」

    老魔叫道:「下面——寶座下面有東西!它抓著不讓我走,還咕嘟咕嘟往外冒陰氣,一定是鬼怪!」

    南通一心中一動,轉頭看向那寶座,小心翼翼給自己罩上一個甲術,然後俯首看去,果然覺得陣陣陰風及體,但又看不出什麼明顯的破綻。伸手在寶座上一按,元氣轉動,登時覺得一股吸力向自己捲來。

    南通一叫道:「不好!」雙手運足元力,在空中一拍,身子登時向後飄去,一直飄到大廳對面,這才停住。就聽對面一聲慘叫,那黑貓老魔被吸力捲著,狠狠地往寶座上砸去。

    南通一正要上去救援,就見那寶座突然裂開一個大洞,黑黝黝深不見底。老魔長聲尖叫,掉了下去。剛一進入,寶座立刻恢復原樣。

    還不及反應過來,突然,身後一陣轟響,他驟然轉頭,只見從天上落下幾道白骨做的閘門,將幾個出口同時堵死,竟把他關在一個白骨的囚籠裡。

    南通一大怒,伸手一抓,拳頭上勁風纏繞,狠狠地打去,砰地一聲,如同打在石頭上,自己噔噔噔倒退幾步。

    他又驚又怒——這個地方太邪門了!他是修煉妖修,專練出一身強橫肉身,平時用力氣比用法術多,拳頭的力量可撼山嶽,卻被一排白骨擋下。雖說是因為他失去了本命靈獸,不能施展附妖道法,修為降低的緣故,但這牢籠也不比尋常。

    正在之時,只聽忽地一聲,大廳中燈火同時熄滅,原本燈火輝煌的洞穴變成了黑暗的深淵。

    老魔在洞頂俯瞰著南通一強自鎮定,不住的敲打柵欄,自言自語道:「不要怪我突然對你動手,誰讓程鈞這孫子消失的這麼奇怪?」

    程鈞已經消失了整整五天五夜,音訊全無。

    老魔說心中全然不慌,是不可能的,但他自己知道,程鈞出去不大可能是為了材料,否則必不會特意留下自己。恐怕是為了什麼好東西或者突發事件,自己跑出去的。既然是為了不明的原因,那麼多留幾天也很正常。他也相信,程鈞沒那麼容易出問題。

    但是萬骨窟裡就有問題了。

    南通一雖然暫時是程鈞的戰友,但畢竟不是一條心,他只知道程鈞去找材料,如果程鈞長久外出不回,是會被懷疑的。但老魔不希望這種事發生,一則程鈞的用心被懷疑,於後面發展不利,二則他若採取行動,老魔就不安全了。

    而且比起南通一想要從材料聚集地尋找程鈞,老魔更知道去哪裡找才正確。他又不願意帶著南通一這個生人出去,因此只有先下手為強,在南通一還沒起大疑心的時候先把他關起來,讓他別礙手礙腳。

    這是典型的魔修思維方式。

    倘若在別的地方,以老魔這半吊子的修為,還真拿南通一沒有辦法。但這裡是哪裡?這裡是萬骨窟,是老魔的老家,構築洞窟的每一根骨頭都是他親手選過的,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裡的佈置了。

    與其他魔修一樣,老魔也喜歡在自己的巢穴裡堆滿機關陷阱,唯恐不夠安全。這些陷阱的機關有的傳給後人,有的只有他一人知道。雖然已經過去了萬年,但他的不肖子孫倒也沒改變大體構架。他經過了一個晚上的熟悉,立刻就找到了幾十種方式治南通一,要殺要關,皆在一念之間。

    也是南通一的資質一般般,走的又是妖修的偏鋒,老魔看不上他什麼,不然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的作風,說不定直接就佔了南通一的廬舍,完成自己的修煉。

    就算如此……

    老魔掃了一眼牢籠中的南通一,暗道:「我現在出去找那孫子,你最好期待我找到。雖然程鈞不希望你死,但倘若拖的時間長了,不管他能不能回來,你必然心生猜忌,那就成了不可信之人,你這條線就廢了,到時候不殺你也不行了。」

    另外……

    老魔轉頭看向角落裡,不言不語的雲淵,低聲道:「不知道把你留下來,是對是錯。」

    本來雲淵也可以按照南通一那麼處理,但老魔考慮到程鈞可能想要收下雲淵,而不是如南通一一樣只是一招閒棋,不好太過隨意處置,二來這小子好像實心眼,不大可能作亂。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老魔離開萬骨窟戰鬥力下降的厲害,需要有個打手在身邊,不然在焉支山只怕寸步難行,種種考慮之下,老魔把雲淵劃到了自己這一頭。

    雲淵本來靜靜地看著他,突然問道:「你是去找程鈞嗎?」

    老魔道:「那當然了。」

    雲淵道:「那你做對了。」

    老魔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回答的是自己上一句「是對是錯」的問話,嘿道:「但願吧。」

    雲淵走了過來,低頭看著他——他和老魔的身高差距,真可以用雲泥之別來形容,道:「你既然把他關起來,想必已經知道程鈞在哪了?」

    老魔道:「研究了一晚上的地圖,研究出來了,雖然不能說全中,但也八九不離十吧。」

    雲淵道:「厲害。」

    老魔一怔,雲淵道:「你們人類果然厲害,什麼都沒有,也想得出許多事情來。」

    老魔心中暗自得意,笑道:「哦,你看出來我的好處了?眼力倒還不錯。」不過想想,在心機上戰勝了雲淵,也不怎麼值得誇耀,矜持的點頭道:「人類之中,也不是沒有蠢貨。比如南通一,現在還認為我是個靈獸,還他媽不如你,一眼看出我是人來。」

    雲淵聲音平淡的回答:「你當然是人,和妖獸的味道根本就不一樣。」

    老魔點頭道:「很好,你很有前途。來,我教教你地圖怎麼看。」說著一張口,突然兩張捲軸來,攤在地下,正是兩張大小相似的地圖。

    雲淵低下頭去,只見兩張捲軸一新一舊,畫的都是散亂的花紋,不由皺眉。

    老魔道:「看不懂麼?這是山川,這是河流,這是星辰走向,這些東西都沒用,要抓本質。你看,這是你找到的那個地圖,也就是程鈞看的那張地圖,從紙張來看,也就是這十來年的功夫,是全新的。這是我找到的地圖——那是我創派的時候就放在這裡的,早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兩張地圖相差怕不有萬年時間,你看看,這兩幅地圖有什麼不同?」

    雲淵低頭看了良久,道:「根本沒有相同的地方。」

    老魔不惱反笑,道:「說對了。你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所謂滄海桑田。一萬年了,別說青絲白髮,就是陸地都不知升沉多少次,哪有什麼一樣的地方?但是程鈞這小子可以一看這新地圖,就立刻跑路了。他可是這麼多年都沒有回來過,那老妖精留下的記憶還是上古時候的,那他認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就是經歷過多少時光,在滄海桑田中留下來的那個呢?」

    雲淵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表情,也不知他懂了沒有。

    老魔也就是過過嘴癮,沒打算解釋的如何清楚,伸出一爪,道:「整個地圖,只有一個地方沒改變,我說的是文字,上古流傳下來的地名,所以他很可能就去了這裡——」爪子往下按落,「胭脂坡!」

    坐在雲淵的腦袋上,老魔指揮他出了萬骨窟,道:「往西方去吧。你看見那邊天色沒有,微微的發……」

    只聽轟的一聲,一個炸雷在頭頂響起。

    接近著,如同天公降下號令,一陣狂風捲著灰土嗖的一聲撲面而來。

    遠處,一道霞光在西方上空閃亮,接著又是一道紫色的霹靂刺拉一聲閃過。

    一邊是雷霆,一邊是霞光,可算得上異景!

    雲層迅速的在頭頂彙集起來,烏雲遮天蔽日,越壓越低,漸漸地整個天空暗了下來,如三更半夜。一團漆黑中,只見絲絲電蛇在雲中穿梭,蘊含著巨大的能量。

    天雷要下來了!

    雲淵仰頭看天,道:「這是不是你們人類的……」

    老魔語無倫次道:「我擦,我擦,見他媽鬼,玩的什麼鬼花樣……不是他吧?不可能是吧?但這麼純淨的道家雷劫,不是他還是誰?他化氣為精才幾日啊,怎麼可能成丹呢?」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2 20:57
三四六 道玄果

程鈞也沒想過要到這一步。

當他進了天台的核心的時候,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道。

道,即天道。大道天成,乃是開天闢地以來,就永恆存在,或者說,道先天地而存在,天地為何沉降,宇宙為何存在,萬物如何滋長,都盡在道中。那大道無所不在,無形無質,不可捉摸,但它可以被「看」到。

人類,生為天地萬物之靈長,最被天地所鍾愛。所以人類修道,有都有兩次機會能「看」到道。入道、合道,一頭一尾,一始一終。但能享受後一次「道」者,也是鳳毛麟角。

程鈞卻見過三次,也算是得天地鍾愛之極了。尤其是上一次,也就是他剛剛回來,在冰中入道的那一次,更是準備充分,獲益良多。

但是驟然見到這裡鋪天蓋地的「道」形,令他升起了一種無法言喻的感覺。

竟然是這個!

怎麼會是這個?

他迷惑了。

本來不該如此的,他要找的本來不是這個。

他要找的,是先天至寶「道玄果」。

那道玄果並非草木靈果,乃是天地生成的一件異寶,據程鈞所知,只有在天台內部才能見到。得到道玄果,萬不可生服或者煉丹,否則必有爆體之厄,只需要放在身邊,日日修煉,便能感到與「天道」貼近,雖不是直接增加修為,但對於元神之後的修煉有天大的好處。合道之後,更是助力良多。而且有了道玄果之後,這座天台就認下主人,輕易不會易主。

這個好處。程鈞是沒怎麼享過的。前世他身為九大修士之一,也曾佔有一座天台,手中自然也有道玄果。但天台之戰很快打響,所有的道玄果一夕消散,除了出手早的幾位,其他人都不曾因此修到圓滿,得陸地神仙位業。程鈞更是堪堪合道,差之遠矣。

但沒想到,這裡的道居然沒有形成道玄果。

是因為天台倒塌形成的副作用嗎?

程鈞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就已經無法思考。瞬間沉沒在道境之中,與玄之又玄的道意交融在一起,無法抽身。

即使他道心無比堅定,本心終究不是完美無缺,即使是完美無缺,也不能與天道抗衡。

程鈞還站在原地,但他的魂魄已經完全沉浸下去。與道的接觸讓他思考。讓他頓悟,讓他入定,淬煉著他的神識也侵佔了他的思維。

在外表,看不出程鈞是如何在道境中享受或者掙扎的。但能看出,他整個身體的周圍開始形成大量的漩渦,吸取天地元氣,這是在道境中有所得的必然異象——千百倍吸取天地靈氣。許多經過入道的修士不但心境進了一大步,修為更有實打實的提高,原因無非於此。

這座天台外面靈氣喪失,甚至靈脈改道,幾乎成了一塊廢地。但這並不妨礙靈氣的來源。這天台地下,是乾枯的靈脈河床,儘管已經乾涸數千年,卻仍殘存著寄生於縫隙間的滾滾元氣,只是一般的修士休想動用它們。

但道境的吸引力,不是區區廢舊靈脈可以抗拒的,一條縱貫百里的靈脈河床,從邊角搜出來的靈氣,足以讓程鈞吸納不過來。

這一狀態,足足保持了三日。

三日時間,程鈞以魂魄在道境中感悟,雖然迷失,有時卻也閃過理智想要掙脫,卻欲走還留。一個修士很難拒絕天道的近距離接觸,如果喪失了這個機會,何時才有下一次?如果可能,他甚至可以在道境中閉關百年,甚至地老天荒。

三日之後,某時。

程鈞留在洞窟中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一個蒼老的聲音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就醒過來了?復原的比預計的快很多!」

一把光劍從程鈞乾坤袋中升起,在空中抖了一下,道:「管他呢,該著我的運氣好。哈哈哈,我老劍又回來了!」

笑了一陣,沒聽到其他人打招呼的聲音,劍老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道:「小程?小貓?怎麼不來迎接我?」轉眼正好看見在原地僵立的程鈞,奇道:「這是……」

他畢竟是活了幾千年一個神君大修,頓時看出了不少端倪,道:「啊哈,道境,這小子有這樣的機緣?頓悟,這一番少了多少年的苦功?咦……不對!」

劍老立刻發現了,程鈞雖然身處靈氣漩渦的中心,但他根本就不再吸納元氣,只是在道境中踟躕不出。

「這是到了瓶頸了?」劍老嘿嘿一聲,道,「你這小子沒有福氣,不能消受這樣的好運?感悟還罷了,這元氣灌頂,可是越離著瓶頸遠收穫越大,剛剛結丹再去吸收比差一步結丹吸收,差距遠了去了。你小子運氣不好啊。」

他哪裡知道,程鈞已經確實是剛剛化氣為精,正在最合適的時候,但他在道境中已經三天了,道機稍縱即逝,尋常人頓悟片刻,便抵得上數年所得,哪有幾日幾日的?精魂天地畢竟也只是成丹的階層,哪裡經得住這樣的吸納?也是劍老想不到,合道時才出現一兩刻的道境,會在這裡一直存在,亙古不化。

看到程鈞在道境中沉溺不出,劍老猶豫道:「他這麼耽誤下去,有沒有收穫不說,可是容易迷失自我。算了,反正見者有份,不如便宜了我,吸收了剩下這些靈氣,不但迅速復原,回到鼎盛也綽綽有餘,哈哈,老琴,老子先進一步,承讓了。」大笑聲中,一把光劍狠狠地投入了道境的光芒幻彩之中。

只聽嗡的一聲,光芒大做,無數漩渦在劍老身邊出現,大量的靈氣向他湧了過來。

吸納,新的一輪吸納開始了。

不同於程鈞的被動吸納,劍老的主動吸納速度還要快上不止十倍。程鈞吸收的時候,身旁彙集了大量的靈氣等著他吸收,劍老吸收的時候,周圍自動彙集起來的靈氣已經不夠用了,大量的靈氣從河床中被拉扯上來,不住的往他身上填去,到最後甚至出現了斷斷續續,顯然河床中的靈氣已經供給不過來了。

陡然,劍老大喝一聲,劍光暴漲,篤的一聲,狠狠地往地下插去!

光芒消散,漫天如光似彩,如雲似霧一般的流光消失,漩渦更是潰散的乾乾淨淨,周圍一下子暗了下來,恢復了一個破舊坍塌的山體的本分。

而程鈞還保持著原本的姿態呆立著,不同的是,他手中拖著一團若隱若現的流光,好似一枚美麗的果實。

道玄果。

沒想到最後一刻,居然奇蹟般的凝實了。

只是這個果子比程鈞得到過的果子小了三分之一,看起來虛飄飄的,蘊含的道意不如前世那麼強大。但對於程鈞來說,已經太足夠了。道玄果這種功參造化的聖物,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能消受的,程鈞若不是有天則奇陣,半部道藏容納,還真未必敢現在就將它納入掌握。

程鈞抑制住笑意,長出一口氣,轉頭對劍老道:「恭喜前輩出關。」

劍老笑道:「同喜同喜,你小子機緣也是不小。」

程鈞再次鞠躬道:「多謝前輩援手。」

劍老道:「什麼援手不援手,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程鈞笑道:「既然前輩都歸來了,咱們這一趟就圓滿了,可以回去了。」道玄果被他取到手中,又平白得了這麼一場造化,修為進了一大步,而且因為是參悟天道所得,再加上他心境穩固,增長的修為和自己修來的一樣,絕無不穩之象,可算是收穫十足。道玄果到手,天台已屬於自己,旁人奪不走,只需設下障眼法和傳送陣,便又掌握了一個根基在手中。對了,還要設計一個隨時可以引發浩劫的機關,這樣修道界的命運就捏在他手中一分了。

劍老驚道:「什麼?現在咱們還在十萬大山嗎?你們怎麼玩的?找不到路了嗎?我去,以後還能回去嗎?」

程鈞笑道:「那倒不是,咱們已經趕了一半兒的路了,馬上就能回去了。」該到手的都到手了,他也確實沒有必要再拖延下去了。

話未說完,兩人同時感到天地元氣的異變,緊接著耳邊已經傳來的沉悶的雷聲。

劍老遲疑道:「好像是雷劫,誰的?」

程鈞臉色微僵,道:「好像是我的。」

劍老略一感應,道:「確實是你的,好傢伙,這回在道境裡,你可是狠撈了一把。」

程鈞苦笑道:「來的不是時候。」

劍老道:「那你渡不渡?」

程鈞道:「我倒想不渡……雷劫好像沒有自己消散的先例。不渡的話難道等它把我劈死麼?」心中也是無奈,好在他先自己度過了心魔劫,只需專心應付雷劫,不然這一番完全沒有準備,還真有些危險。

劍老嘿笑道:「那就渡吧,你選的時候不錯,剛好我在這裡。有我給你護法,等你真元被雷劫洗練過後,我親自動手驅散雷雲,包你平安過關就是。哈哈哈……」說著帶著一道劍光飛出。

程鈞無奈,坐在地下,進入渡雷劫的狀態。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2-23 22:02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3 22:03
三四七 幕後

    唐世初躺在地上,雙目圓睜,鮮血已經流乾了。

    秦越目光掃過,悲哀之色一閃而過,道:「這位就是飛幻劍麼?」

    瘦弱的孔師弟在一旁瑟瑟發抖,道:「是……飛幻劍師叔……他不是我殺的。」

    秦越看著唐世初,心中只有嘆息——在這片荒涼的山丘中間,只有他一具屍體,呈一個大字型,被人釘在山崖上,顯然那兩把劍不在他身上——因為他身上已經寸縷皆無。

    史帆看了一眼,目光中冷光幽幽,隨手一指,一道光幕飛了過去,勉強遮擋住了唐世初的身體,隔開了幾人射到他身上的視線,轉頭對那孔師弟道:「我知道憑你的修為也殺不了他。誰殺了他?你幾時發現的?」

    那孔師弟道:「五天……六天前吧,我就發現了……我……」

    秦越「哦」了一聲,道:「誰讓你告訴我們的?」

    那孔師弟「啊?」了一聲,秦越淡淡道:「這屍體如此擺放,這麼多天不朽不爛,那不是故意在此示眾嗎?可是若故意示眾,這個地方又如此偏僻,不是好地方,想來那殺了唐世初的人,也不是要他暴露在眾人之前,只是想讓某些人看見。或許就是專門針對宮主或者紫霄宮。既然如此,非要有人把我們引來,才能達到效果,那兇手選擇的難道不是你嗎?」

    那孔師弟目光中閃過一絲敬畏,道:「是……是我。可是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我就是從山下路過,好端端,忽然有人在我耳邊說道:『你是西嶺劍派的人嗎?』我嚇了一跳,左看右看,卻是一個人都沒有。我問道:『你是誰,認識我嗎?』那人道:『這麼說你是了,上來。』我就感覺眼前一花。到了山頂上,睜開眼睛一看,啊喲,就是唐師叔!」

    秦越道:「你看清叫人的那人長相了嗎?」

    那孔師弟搖頭,道:「我沒見到他。當時看見唐師叔……他那個樣子,我一下子就傻了,只想他老人家那麼高的修為,都被殺了,我更逃不過去,說:『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那人道:『你按照我的吩咐,我就不殺你。』我只好說:『你老只管吩咐,只要饒我一命,怎麼都行!』那人道:『好,我要你給張清麓帶句話……』前輩見諒,那人說話文謅謅的,我學不像,但就是這麼個意思。」

    秦越聽到這裡,和史帆對視一眼,心中同感煩惱——這是衝著張清麓來的。也並非西嶺劍派的人,而是有協力廠商插手了。秦月更是頭疼,暗罵道:「張清麓這小子給我的差事總是這麼麻煩,這回也不是結下了什麼厲害仇家。我自己那邊還弄不過來的,哪有功夫給他擋災?」

    史帆出神一陣,道:「那人讓你帶什麼話?」

    那孔師弟道:「我當時道:『等等,我從來沒見過張宮主,更跟他說不上話。』那人道:『沒關係,他馬上就要來西嶺劍派了。』我說:『那我也不一定能見到他。』那人道:『那就看你的造化了,你若能把我的話轉告給他,你就能活,不然我不殺你,你也活不了。』」

    「我戰戰兢兢的問道:『那您要說什麼?』那人道:『你跟他說,飛幻劍我拿走了,不是我要獨佔,是你太心急,現在還不到時候,你做你該幹的事去。等到了時候,兩把劍我一把都不少,一起還給你。』完了他就沒聲音了,我怎麼叫他,他也不出面。」

    秦越聽了,卻並不全明白,他只知道張清麓要找五把劍,但這五把劍做什麼,他是不知道的,因此也不能揣測這「到時候」是什麼時候,但從這人的口氣中,似乎有些——「莫非是上清宮的人?」

    但這句話只能他自己心裡想,斷不能說出口,倘若說了,他必然捲到另一個他避之不及的大麻煩裡去。

    再看了一眼唐世初的屍身,轉頭看向史帆,只見他目光中火焰幽幽,顯然壓抑著怒火。秦越心知他可能知道什麼,也不多問,只問道:「師兄,你看唐師兄怎樣處理?」

    史帆收攝心神,嘆道:「咱們在前線,還能怎樣處理?那神秘人留言給宮主真人,可沒留言給我們。先處理眼前的事吧,總不能讓唐師弟一直掛在這裡吧?運回紫霄宮,等宮主處理吧。唐師弟對我們有功,應當是風光大葬的。」說著伸手一按,那道光幕捲住唐世初的屍體,緩緩落下。

    秦越點點頭,看著史帆用乾坤袋收好屍身,道:「西嶺劍派打下來了,此間的事也該完了,其他的事不是我這個外人能插手的,班師回宮吧。」

    這一趟出來找唐世初,雖然不算什麼秘密行動,但是也沒有大張旗鼓,只有秦越和史帆兩個人,說來就來,說走也就走了。此地離著西嶺劍派不過百里,用飛劍即刻便到,也不怕有什麼不測。

    雖然西嶺劍派按照計畫打下來了,也沒傷亡太大,但因為最後這一段尾聲,顯得整件事撲朔迷離,連前面的功勞也不算什麼了。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情緒不高,一同飛過山頭,眼見大營已經遙遙可見。

    史帆突然道:「其實這一趟收穫還是不小的,五把劍我們拿到了三把。雖然五劍齊聚才有用,我們這三把是廢了的,但那人手中的兩把同樣也沒用,除非那人什麼圖謀也沒有,不然我們早晚有碰面的機會。」

    秦越笑道:「碰面了是好事嗎?」

    史帆一笑,道:「要是老碰不上面,吊在那裡不上不下,早晚憋出事來。」

    秦越道:「管他呢,這等事情本來該宮主真人操心,我連其中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幹嘛要先天下之憂而憂?愁禿了腦袋張真人管生髮嗎?我擔心的是另一件事。」轉頭看向史帆,正色道:「依史師兄看來,回到紫霄宮之後,我能回去嗎?還是必須等到真人回宮我才能走?」

    史帆道:「倒不一定是真人回宮,我看取決於……林通秀什麼時候滾蛋。」

    秦越道:「我去——那孫子幹我屁事?」

    史帆突然挑眉笑道:「這小子是個禍害,他若賴著不走,放哪裡都是個麻煩,說不定真人會把他扔到你們九雁山去。」

    秦越嚇得臉都白了,伸手掐住他的脖子道:「你給我閉嘴,呸呸,說這麼晦氣的話,倘若果然成真,我一百八十輩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一陣風颳過,只見遠處一道光芒搖搖晃晃飛過來,似乎搖搖欲墜。

    這裡是紫霄宮在西嶺劍派的大本營,西嶺劍派覆滅後,這裡就已經沒了其他的勢力,能大膽在空中飛行的,自然也是道宮的人。兩人同時停住,史帆喝道:「什麼人在此?可是道宮門下?」

    只聽光芒中一個女聲道:「是……是斗星移海門下,請道友援手。」說完這句話,那光芒終於搖了兩搖,徹底熄滅,向下墜去。

    斗星移海?

    這個名字出現的很是突兀,紫霄宮攻打西嶺劍派時,也曾招呼過鬥星移海,但鬥星移海可不似九雁山這般順服,雖然沒有提出反對意見,卻也沒有派人來親自表示支持,更不用說到前線站腳助威了。現在西嶺劍派已經評定,難道是她們後知後覺,派人來恭賀麼?那可真是趕了晚及了。

    雖然疑惑,但這畢竟也是北國修道界的同道,秦越催開法器,飛上前去查看,史帆卻是一揮手,一道彩光衝天而起,這是放給紫霄宮行在的訊號,召喚人手。

    那光芒中果然是一個斗星移海打扮的女子,秦越看了一眼,還略有印象,心中已經篤定,道:「這不是……嬴師姐?」

    那少女臉圓圓,身材微胖,只是氣色不好,身上雖然沒染上血跡,卻也衣衫淩亂,道:「我是斗星移海嬴玥,你是……九雁山的秦天機?」

    秦越道:「果然是嬴師姐,後面可有追兵?」舉目一望,卻見後面一望無際的天空,並無其他痕跡,再往後看,紫霄宮群道已經趕了上來,將此地封鎖住,料想安全無虞。

    嬴玥慘笑道:「沒有追兵,可也沒用了,只有我一個人了,我師姐他們途中遇襲,已經殉道殞落了。」

    秦越心頭一沉,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從唐世初那回來,他很容易就把這件事和那件事聯繫在一起。再看史帆,臉色也極其難看,他自然也想到了:倘若那人殺了唐世初,是為了兩把劍,那襲擊斗星移海又是為什麼?

    此人的佈局看來甚大,所圖自然也小不了。

    這個時候出現的黑手,要將本已變幻莫測的風雲攪動更厲害些麼?

    渾水才能摸魚?

    秦越眼見周圍已經有群道保護,當下召喚出自己的鴻雁,讓嬴玥乘著,放開了她,道:「師姐隨我來吧,行在中還是安全的。」

    嬴玥虛弱道:「有勞天機師兄。」暗中傳音道:「煩請稟報宮主真人,嬴玥不負所望,把東西安全帶過來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2-23 22:06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6 06:43
三四八 風雨龍虎劫

    老魔坐在化成獸形的雲淵腦袋上,看著天上的劫雲越壓越低,預示著一個新的大真人的誕生,心中不免豔羨,暗道:「這小子哪有這樣逆天的運氣?修煉跟喝水一樣,想要就有。自我認得他以來,雖然偶有小厄,卻逢凶化吉,紅運纏身。也不知他當了幾輩子倒楣鬼,才修得了今日這些好運。」

    雲淵腳下不停的往胭脂坡飛奔,看著天上滾滾的天雷,無數霹靂如金蛇狂舞鑽入鑽出,壯觀非常,突然讚嘆道:「很好。你們人類渡劫的劫雲很漂亮,比妖獸的風雷劫壯麗百倍。」

    老魔暗道:「怪不得程小子說他喜歡人,連這烏壓壓的劫雲都看出哪個漂亮來,簡直令人髮指。」口中卻道:「好個屁,你知道他化氣為精才多長時間?要知道,化氣為精和成丹之間精氣的積蓄是何等重要,往後精氣純不純,打磨容易不容易,全看此時。他肯定不是自己想要成丹的,就算偶然得了天財地寶,修為往前了一大步,以他的性情,也會往下壓住,等到全部煉化才能成丹。現在貿然成丹,還不知道是出了什麼變故,不會是已經神智失守,不受控制了吧?」

    雲淵聞言,眼睛微微一眯,似乎有些異色。

    老魔眼前往旁邊一斜,心中暗道:「程鈞這小子要有個三長兩短,我是有心無力,說不得還是他有些用處,且多說些程鈞的危險,激他出手。不過也看他有沒有心。那小子如此看重這妖獸,我可沒看出來它有什麼回報的表現。」

    奈何雲淵表情萬年不動,無論喜怒哀樂,只有眯眼這一個動作,老魔委實看不出他的心思,繼續煽風點火道:「你以為修士渡劫比你們很容易?雖然龍虎雷劫不是很厲害,但架不住程鈞沒準備。修士準備起來可比你們妖獸麻煩多了,你們皮糙肉厚,可以硬抗,我們還要準備護身的法器,補氣的丹藥,甚至旁邊看護的道友。他現在身邊缺東少西,能不能扛下來還是兩說。他要是一命嗚呼,我就……」他要說:『我就趁機把他的皮囊佔了,重修去也。』,不過好在及時收住。沒說出來。

    雲淵聽到這裡,道:「過去吧。」說著加快了腳步,如飛一般往雷劫處趕過去。

    老魔心中暗喜他上道,道:「怎麼,你要過去?」

    雲淵道:「你不是說,妖獸皮糙肉厚,可以硬抗麼?」說完身子一展,化為一隻白狗,如離弦的箭一般向前衝去。

    老魔心道:「這還有點意思。」摸了摸雲淵頂上的白毛,道:「不急,不急,還早著呢。」

    正說著,只聽喀拉拉一個焦雷,一道閃電橫空劈下,遠處的胭脂坡更見鮮紅如血。

    雲淵速度更快,老魔反而悠閒下來,道:「不著急,開頭幾道雷劫是用來洗鍊精氣的,你不等他洗鍊乾淨,他根本就沒法成丹。要是出手太早,反而壞事。這樣吧,到胭脂坡外百里停下——雷劫的範圍,也就籠罩百里。在那看情況,我說上去,你就竄上去。反正你也不會法術,衝進去硬抗就行。對了,去之前記得把我放下來,我現在可是脆弱的緊,不能跟你一樣去玩火。」

    雲淵道:「好。」頭一甩,把老魔甩了下去,自己接著往前衝去。

    老魔一跤摔倒,爬起來,用四條小短腿在後面緊追,罵道:「等等我!我說一會兒把我放下來,又不是現在,你這條傻乎乎的大笨狗!」

    天空劫雲密佈,越壓越低。

    沉悶的雷聲一聲接一聲炸響,胭脂坡中央,早已經形成一片雷火,熱浪撲面,灼的人靠近不得。

    老魔氣喘呼呼的趴在雲淵腦袋上,道:「看……看見沒?那就是……他媽的煉身劫火,程鈞就在裡面淬煉精氣。等到劫火滅了,雷劫才正式開始暴虐。」

    雲淵道:「那時候再出手?」

    老魔道:「也不是,等你看到他的法寶出現,證明他開始主動抵禦雷劫,那時再出手也來得及。」

    劫火明亮,越升越高,半個山頭都被捲在其中。胭脂坡的紅色卻沒被火光淹沒,在黑夜之中,反而越發紅得耀眼,紅黃二色交相輝映,美輪美奐。

    喀拉——喀拉——哢!

    雷電落下的聲音一聲響過一聲,漸漸地響成一片。飛舞的雷蛇落在山坡上,立刻開山裂石,火光處處。滾滾雷聲夾雜著山石火烤崩塌的轟鳴,震耳欲聾

    天威浩蕩至此!

    突然,雲淵便覺臉頰上一涼,抬起頭來,只見一道道銀色水線從天上落下,又覺眼前一陣迷亂,漫天沙塵被風吹的飛起。

    風起,雨落!

    嘩啦啦——

    暴雨在短短一瞬間傾盆而下,天就像漏了個大窟窿一般,不住的傾瀉洪水,狂風將大雨刮得橫向飄起,如利箭一般,狠狠地打在人臉上。

    老魔見了此情此景,卻是哈哈大笑,道:「好啊好啊,雲從龍,風從虎,若沒有大風雨,怎麼稱作龍虎雷劫?」聲音滄桑,浸透著見慣風雨的從容。

    瓢潑的大雨打在山頭上,瞬間便將火勢壓了下去,眼見雷火越來越小,以至於奄奄一息,就知道程鈞的鍛體已經接近尾聲。

    過了一會兒,火勢完全熄滅,雨確實下的越發大,以至於狂風都吹不動密集的水簾,天地間一片白茫茫的。雷聲雖然還隔三差五的響著,但似乎已經是強弩之末,不成威勢。

    雲淵道:「完了?」

    老魔道:「煉體完了,壞處來了。現在程鈞體內精氣開始正式凝集成丹,這一步不需要劫火外力,這些雷劫就是單純的干擾,而且威力比之前大上十倍,你看——」

    只聽轟的一聲,一條如虯龍般的雷電狠狠地鑽了下來,擊向胭脂坡。

    胭脂坡上微微一動,雷龍鑽入,卻如石沉大海,但見雷蛇四竄,聲勢浩大,不見有什麼實際傷害。

    轟——

    又是一條。

    這一條一頭紮下,似乎被什麼東西一擋,昂起頭來再紮,又是被擋了回來,如此三番兩次,終於越來越小,消散開來。

    一條又一條……

    雷龍們此起彼伏,爭先恐後的降世,然後或被阻擋,或被擊碎,或被吞噬,總之徒勞無功,圍觀者並沒發現在雷劫下的渡劫者有什麼力不從心的地方。

    雲淵道:「似乎也不難,他抵擋得住。」

    老魔道:「小渡劫嘛,也就是如此。不過還有最後一下大的,你準備下,說不定就用得上你。」

    驟然,雷聲停住。

    但烏雲未散,漫天的雷雲反而越壓越低,沉悶的聲音在雲中迴蕩不止,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老魔道:「準備了——」一面說,一面從他頭上跳了下來,橫著挪出丈餘。

    突然,烏雲彷彿炸開了一半向外四散,雲中九條粗壯的雷龍,裹著閃電狂風狠狠地俯衝下來。

    在雷劫的最下方,一道劍光衝天而起。

    老魔叫道:「是你——」就見眼前白影一晃,雲淵已逕自衝出去了,速度之快,讓老魔相信,他如果在雲淵背上,肯定來不及跳下來。

    仰起頭,老魔又仔細看向雷中的長劍,只見那長劍劍尖直挑,已經點在九龍交匯處,刺啦一聲,竟把雷龍逼退幾丈。

    老魔突然叫道:「不對,那不是他的劍祖,那是老劍,這老東西能耐大,他必然無事。你回來吧,用不著你了……」喊了幾句,雲淵在風雨裡早就跑遠了,哪能聽到他的召喚?

    停了一停,老魔道:「回頭我也養隻狗去。」

    雷龍密集處,一把長劍在龍頭之前,與天雷對峙。

    雖說是對峙,但三尺長劍,連劍光都沒有放出,就逼得天雷畏縮不前,這其中的強弱,也已經分明!

    劍老畢竟是一位元神神君,對於小小精魂天地的雷劫,委實不放在眼中。也不用什麼劍光劍術,只放開氣息,無形的劍氣如水銀瀉地,無處不在,也遊刃有餘。

    那雷龍從天而降,帶著何等威勢,如今裹足不前,後續的雷電卻也陸陸續續的落下,繼續在龍頭處。現在的雷龍就像被擋在水壩上的洪峰,積累到頂點,就要迅猛而下——

    劍老的元劍在空中閃爍一下,道:「來吧,看我用你們洗一洗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雜質。」

    雷龍似乎有靈性一般,聽到他的自言自語,瑟縮了一下,但是積蓄的雷電已經到了臨界點,光芒驟然大放,九頭雷龍一起衝破了劍氣阻礙,滾滾而下。

    劍老哈哈大笑,劍身陡然升起數丈,登時身形脹大了近百倍,宛如一條橫著的雷龍。橫向一掃,化了一大圈,竟將半個天空遮蔽!

    九條雷龍一頓,分開幾個方向突擊。劍光橫掃下,八條雷龍與劍光正面對撞,化為八道雷柱,連接在劍上,劍身微微顫抖,懸浮在空中不動。

    剩下的一條雷龍,終於衝破了阻礙,直達山口以下。

    地下一人盤膝而坐,正是程鈞。

    程鈞審視著自己紫府中即將成形的精丹,笑道:「果然還是不能太安逸了麼?」猛然睜眼,直視雷龍。

    區區一頭雷龍而已,又能怎樣?前世他孤身一人,身陷雙劫,也不曾退後一步!

    突然,白影一閃。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2-26 19:37
三四九 丹成

    雷電閃爍,巨大的雷龍張開巨口,俯衝下來。

    正在這時,白影一閃,一頭巨獸撲了過來。

    程鈞立刻認出雲淵化成白狗的身形,喝道:「閃開——」伸手一抓,一道光影巨爪抓住雲淵的腿往後一拖,隨手一把飛劍扔了出去。

    那飛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劍光,將雷龍一阻擋,立刻發生了一陣扭曲,接著在劍身上出現了碎裂,顯然以它的品質,在雷光中支持不了多久。

    程鈞渾不在意——能夠阻擋一時三刻就行,他手中最多的就是這些被抽離了造化之氣後,下跌為法器的法寶,成丹之後,大多沒用了,放在天劫中煉一煉,還能留下一寸菁英材料,以備他用。

    至於那雷龍,程鈞還有其他用途。

    將雲淵拉到身邊,程鈞笑問道:「那老東西呢?在外面看戲呢?」

    雲淵不意他突然出手阻擋自己,跟老魔說的完全不一樣,道:「他讓我來的。」

    程鈞道:「就知道這老東西不會來,借刀……運籌帷幄也算他拿手好戲。且別管他,你來得正好。你並非天妖,修妖族力量之道總是艱難,我這裡有一套道法適合你,今天正好有天雷降世,趁這個機會修煉一下吧。」說著伸手在雲淵眉心一點,一道光芒輸入。

    這是常用的「心傳道法」,將道法直接打入魂魄心授,遠勝於口傳。雖然是小技,卻也要精魂天地才能使用。程鈞傳了雲淵之後,隨手拿出道玄果,放在雲淵頭頂。一道光芒閃過,一絲涼意鑽入雲淵眉心。

    程鈞抓住它,道:「你是妖獸,在十萬大山中長大,又沒有覺醒天賦,從不知曉道為何意,我與你千言萬語,你也懵懂,不如自己去感受一下。雷光可以煉體,雷劫蘊藏天道,天大的機緣別錯過了,去吧——」用力一甩,把它甩到了雷雲之中。

    巨大的雷龍倏地一收,吞沒了雪白的身形,卻也將它緊緊包裹住,不能再往前一步。

    程鈞心中暗笑道:「這樣一舉兩得的好事,到哪裡找去?既用雷火為雲淵煉體,讓它正式入道門,又因為他借用雷火,阻擋了天雷釋放能量,免去了他阻擋雷光的麻煩,再加上自己玄功傳道,雲淵身上必然沾染自己的因果。又經天雷洗鍊,更進一步後,與自己更密不可分,等於敲實了關係,可謂一石數鳥。」

    當然,對於程鈞來說,只是省了一點喝涼水一樣的麻煩,對於雲淵來說,卻是脫胎換骨,脫去天生天養,於他並不合適的獸道,走回堂堂正正,浩蕩正大的大道中去,這其中的差別大了,至少從前途來說已經天差地遠。跟著修野狐禪一樣的妖道,雲淵現在差不多到了極限,若是修大道,將來就是飛昇天臺也未可知。

    程鈞雖然有心訓練雲淵,可沒想過開始就傳他大道,只是打算領他入門便罷,之所以改變心意,傳他道藏中專門為妖修準備的《自在篇》,一是因為道玄果在手,又有天雷降下,實在是萬事俱備,不可辜負;二是因為——當雲淵橫空而出,跳到雷劫中的那一剎那,到底還是感動了程鈞。

    諸事妥當,程鈞盤膝坐下,專心致志成丹。

    內府中,一顆如琉璃一般純淨無色的精丹在內府中漂浮,漸漸地凝固下來。

    程鈞內視這精丹,還真有點無奈。傳統修士的精丹應該是金色的,又因為經歷龍虎天劫,所以被稱為「龍虎金丹」。金色越純淨,光芒越透亮,品質就越高,蘊含的精氣越純粹,琢磨起來也越省時省力,衝擊元神也越有希望。傳統金丹上分為九品,但實際上劃分下來,同品級也有很多差別,說一人一個品級也是有的。

    而精丹的品質,本來取決於化氣為精之後修習的功法和打磨的年份,也取決於道心的純淨,越是功法高深,打磨圓熟,道心澄淨,精丹的品質越高。

    程鈞前世兩次成丹,後一次的金丹就已經達到了一品,即使不是舉世無雙,也是一等一的品質,不然也不足以支持他合道。今生他更準備了最好的道體,最好的功法和最好的陣法,打算衝擊金丹的最高境界——通明浩蕩金丹。

    按理說,他這樣輕車熟路,又有籌謀在胸,應當是有九成九的把握了,但計畫趕不上變化,道境的出現讓他根本就沒來得急修煉他準備好的功法,就通過元氣灌體,直接成丹了,而且精丹還成了這種徹底通透的樣子。

    不過總不是壞事。

    天底下再強的功法,畢竟也是人為創造,通過對「道」的理解,尋求在天人合一的境界之中,吐納元氣,修為神魂,哪及得上道本身吸納來的元氣至純至大?畢竟從本質上來說,能夠被道所吸引的,才是真正的元氣,其他不能被道吸引的,卻會被功法吸納的靈氣,也不過是些高等的雜質而已。

    所以程鈞的精丹,才是這樣純淨無色的,連金屬質也沒有的完美形態。不能說是九品之一,但成色和內蘊,卻是遠遠高於一品丹,畢竟這不是修成的,乃是天賜。

    這大概也是開天闢地頭一份兒了。畢竟,這也是天賜的機緣,任你出身再高,也沒辦法奢侈到在道境中度過所有的煉化精氣過程,無論是道祖泊夜還是天下僅存的陸地神仙隱老,都做不到。

    現在程鈞倒是感到有些棘手——這天賜的精丹,能和人間的精丹一樣琢磨修煉嗎?也需要用丹火連著三魂七魄一起壓合元神麼?倘若是後續功力不純,是不是還浪費了這天賜無暇的精丹?程鈞第一次感到,他為自己準備的那套可以直通合道的真法,說不定還配不上他。

    好在他還有半部道藏在手,還有前世奇遇得來的絕大傳承,還有九百年的閱歷和剛才三天道境中的開悟。倘若這樣都不能讓他找到最好的道路,真辜負了他兩世為人。

    程鈞能夠感到,自己的路,會越走越好。

    恍惚的光芒徹底穩定下來,紫府中光明大亮,浩浩蕩蕩的空間中,一團琉璃色的丹丸虹彩炫目,令人迷醉。

    精丹,成!

    抬起頭,只見九道生龍活虎的雷龍在他精丹凝固的一瞬間定住了一樣,驟然失去了活力。接著,一陣狂風吹起,雷龍的影子晃了一晃,刺拉一聲,劃著藍色的電絲消散開來。

    與此同時,烏雲散開,一輪明月當空而照,天地一片銀白。夜色如同碧水,深沉而清澈,天地無言,萬籟俱寂。

    守得雲開見月明。

    精丹成,雷劫散,天地清明。

    可惜,這並不是元神大成,沒有霞光流彩,百獸齊鳴,天地共賀種種祥瑞異象。一個精丹的誕生,不過是道士踏上追求大道的小小階梯,不足以驚動天道,哪怕是天臺傾頹之後,削弱很多的天道也一樣。

    程鈞長出一口氣,身子淩空漂浮,淩空漫步,出了天臺。到了外面,迎面撲來的涼風沁人心脾,舉目四望,微微泛紅的胭脂坡披上了一層銀紗,另有一層美麗。此時此刻,就是一塊碎石,一根野草,也如此合人心意。

    修道之途如此艱苦漫長,倘有片刻歡愉,便在今日。

    靜謐被一聲怒喝破壞,就聽劍老喝道:「那小子,你結丹這麼快做什麼?壞了我的好事!還差一點,我還有一點雜質沒煉出來,就如同一泡尿撒到一半,給人從茅房裡踹出來一樣,渾身上下的不爽。你快想個法子,把天雷引下一道來給我。」

    程鈞笑道:「今日是不成了,天劫也不歸我管。沒關係,等過百八十年,我渡大天劫,到時引下天地神鬼大劫來給劍老你洗鍊雜質。」

    劍老氣呼呼道:「你尾巴翹到天上去了?一百年成元神?我從成丹修到元神,花費了八百年時間,難道你比我強八倍?你哪點兒比我強八倍,你有十六隻眼睛,八張嘴?」

    程鈞哈哈大笑,道:「拭目以待吧。」無論如何,此時的他,是真正意氣風發的。他回來這麼多年,雖然從來都是信心十足,但是如此得意,也是頭一回。

    轉回頭來,只見破碎的天臺上,一隻毛色雪白的大狗昂首站在哪裡,月光灑在它身上,雪上降霜,白者更白。

    唯一突兀的是,在它身上,還纏繞著絲絲雷電,使它看來充滿了凶性。

    劍老卻不認得,奇道:「這狗妖是哪兒來的?這畜生修煉到這個地步可是不容易。你看它身上的雷屬元氣很是純正,是天生司雷命的妖族嗎?不對啊,好像只是……」

    程鈞拍了拍手,對大狗正色道:「無需多慮,雲淵還是雲淵,像往常一樣化成人形就好。道之一途,雖然艱難,卻是通途,好好走下去就是。」

    大狗身形一變,恢復了雲淵的樣子,只是往日一身白袍外面罩了一層淡藍色的斗篷,淡漠的雙眼微微上挑,時不時閃過一絲電光一樣的光芒。

    程鈞笑道:「人都到齊了,回去找到那鬼鬼祟祟的老貓,一起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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