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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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22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3-29 20:58
三八零 誓言

    程鈞坐在寒玉山一座山峰上,腳下是秦越的洞府。算是給秦越護法,也是為了自己能將進來的思路捋一捋,看看到底還有什麼沒想到的。

    山巔籠罩的靈氣漩渦慢慢旋轉著,程鈞暗自掐算──略有小厄,咫尺之寬,一躍可過。料想進境應當無妨。

    只是這化氣為精也是需要時間的,張清麓當初是七天,程鈞用時更短,這是他們驚采絕豔之故。秦越的資質雖然也出眾,但比起張清麓還要略顯遜色,但他也是厚積薄發。本來早該化氣為精,只是一直心結未開,以至於機緣未到。現在想通了之後便觸動靈機,化氣為精了。應當也費不了幾日功夫。

    「原來這就是化氣為精啊。咱們是不是要找新天機閣了?」後面有聲音傳來。

    程鈞回過頭,就見白少卿,尹生雲甚至連管離都由陸令萱扶著走了過來。程鈞起身,道:「各位師兄師姐好。管師兄也來了。身體可好?尊師可好?」

    管離他們一起還禮,管離臉色依舊蒼白,卻正色答道:「我還好,這兩日清醒顛倒,不知黑白。到底昨日突然感到淤塞暢通,難關已過,除了氣血虧虛,倒沒有什麼大礙。陸師妹自己身體還沒好,倒要先看顧我,勞累她了。只是恩師那邊……看著似乎還不大好。」

    陸令萱搖頭道:「師兄還和我客氣?」   

    經過這場變故,琴老公開亮相挽救九雁山,但經此一役,琴絃斷了大半。修為大受打擊,在劍老的看護下閉關,幾日來也不曾露面。程鈞也去探望過。卻不能進入他們閉關之處,只知道並非致命,但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管離輕笑道:「我們是來慶祝的。」

    程鈞道:「來慶祝秦師兄化氣為精?」

    白少卿嘿了一聲,道:「慶祝咱們秦大總管終於想通了。這些天看著他可把我們愁壞了,半死不活的樣子,我們都替他著急。現在他化氣為精,想必是解開了心結。這樣咱們就放心了。可見想得太多也不好,事實證明他全是胡思亂想。不然怎麼會又想通了?」

    程鈞道:「你若是早把這些話告訴他,也省了我許多事情。」

    白少卿道:「我知道他是瞎想,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瞎想。所以只好肝瞪眼。他以前就是想太多,但面上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最近這幾年不但心思越來愈多,面上也不見當初的瀟灑。難道是老了?我們不懂,就把他留給程師弟你了。」  

    尹生雲懶洋洋道:「就知道他鬥不過你。」

    程鈞一怔,突然大笑。道:「多謝師兄師姐信任。」

    笑過之後,心中也是一輕,秦越並沒有給九雁山同門留下反制的後招,甚至沒有提過一個字,可見他對自己一直都沒有失去最基本的信任。所謂的決裂。也只是一種溝通的手段而已。

    管離道:「其實我們來找他,更是來找你。我們是想問你,今後往哪裡去?」

    程鈞道:「寒玉山不宜居麼?」

    管離深深看了程鈞一眼,程鈞一笑,道:「眾位若是信得過我,就跟我走吧。天大地大,自有九雁山立足之所。」

    白少卿挑釁一樣的看著他,道:「只是立足,卻還不夠。」

    程鈞道:「天有日月,地有草木,人有恩仇。九雁山的債,我會一一收回來,欠我們的東西,一個也不會少。欠我們的人,絕不會有好下場。」

    白少卿神色冷冷,點頭道:「冤有頭,債有主。九雁山不是什麼好債主。」

    程鈞指了指地下,道:「從這裡開始,我所站的地方,就是九雁山。我在,九雁山就在,我強,九雁山就不會弱。我飛得多遠,九雁山便能騰飛多高。」

    管離道:「倘若你為頭領,我等為羽翼,還能飛得更好麼?」

    程鈞道:「若有羽翼輔佐,當直上九天,一往無前。」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眼,一起道:「若如此,願以劍閣為尊,誓死追隨。」說罷一起躬身行禮。

    程鈞一一扶起,道:「各位師兄師姐切莫多禮,程鈞即使暫代九雁山首領,依舊以師兄師姐為長。」

    話雖如此,他的口氣也有微妙的轉變,並不是什麼端架子或者拿腔作調,他多年修來的氣勢,不需要他刻意拿捏,只要自然表現出一星半點,也足夠震懾場面。事實上,他在九雁山除了在秦越身邊,一向都收得很厲害。即使如此,他的高深莫測也讓其他同門心生敬意,等到如今適當放開時,便有了獨掌大局的氣魄。

    九雁山的根基,在今天起便算紮了下來。

    程鈞接受了眾人的認可,便道:「其實大家也看見了,寒玉山雖好,但發展的前途畢竟有限。我們若願意闔門自守,滿門做一群苦修士,這裡最好不過。但若真如此,對不起當初的同門,也對不起我剛剛發下的誓言。所以我們早晚要出去爭的。那這裡就不合適了。我們的根基並不在這裡。」

    管離道:「爭?憑我們幾個,怕是還爭不得。」

    程鈞點頭道:「現在確實爭不得。北國大亂,確實是亂世英雄起四方的好機會。但說得難聽些,九雁山還夠不上起四方的英雄,連草頭王也算不得。因此要找個地方修煉內功。這個內功,除了指我們自身的修為,還有手中的資源,門徒,傳承,信眾。種種種種都是需要到一個更廣闊的天地裡才能取得。所以我們必須要走出寒玉山。」

    尹生雲眯著眼睛,道:「你早有準備。」

    程鈞道:「早有準備談不上,只是我邂逅了兩位高人。一位就是管師兄的師父琴老,另一位則是指導我劍法的前輩劍老,他們兩位來自於另一個界。就是蓬萊道統。」

    幾人輕輕地「噫」了一聲,似乎沒聽過這個避居海外的神秘道統。除了管離若有所思,陸令萱低低道:「聽說過。」其他兩人都是茫然不知。

    程鈞道:「蓬萊道統廣袤無邊。資源豐富不在崑崙之下,更難得的是相隔海疆,這次大亂各個界中都有人捲進去,唯獨蓬萊獨自在外,是個避禍的桃花源。我已經打通了這個外界的通道,我們可以一起離開。只是背井離鄉,大家要有準備。」

    眾人沉默,修士對鄉土的執著遠沒有凡人厲害。但要離開自己生長的世界,投身於未知的道統中的,還需要莫大的勇氣。過了一會兒,陸令萱神突然咬牙道:「背井離鄉?離開九雁山的時候,我們就沒有故鄉了。」

    程鈞轉過頭微笑,道:「我說了,只要人還在。九雁山就在。這裡就是九雁山,將來蓬萊的某處就是九雁山,再將來,天下處處,都有九雁山的影子。」

    白少卿道:「妙極。說的我都熱血沸騰了。那咱們先去蓬萊圈佔地皮,轟轟烈烈的幹一場。」

    管離道:「師弟已經挑好地方了麼?」

    程鈞道:「有一個地方,特別適合我們。那裡人跡罕至,靈氣充盈,資源豐盛,地位崇高。天生就適合建立道統,若能在那裡建立根基,便比別的地方起步高了好幾個台階。尤其是那地方隱蔽非常,關於它的記載都埋沒在傳說之中,旁人找不到。若是容易找到,只怕早就被高門大派佔了個完全。」

    白少卿道:「還有這樣的好事?那是什麼地方?」

    程鈞道:「瀛洲靈台。」

    陸令萱道:「啊,是海外仙鄉。我在一本藥典上看過,據說那是真正的神仙住處,長滿了仙草靈芝。那裡也有我們的地方?」

    程鈞道:「就是那裡。神仙居住的地方才好,九雁山的弟子天生就適合在鐘靈毓秀的地方居住,再沒有比那裡更適合我們的了。尤其適合兩位師姐。」

    尹生雲眯著眼睛,道:「世外仙山,聽起來真不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佔住。」

    程鈞道:「能。雖然必有一戰,但憑我們的本領,還有幾位前輩的相助。至少也有八成把握。因為這一戰如此重要,決定了我們將來的幾百年中有沒有能力打出天下,所以我認為我們的鬥志會給我們再加上兩成勝算。八成,加上兩成,就是十成。」他掃了一眼所有人,「十成十,海外瀛洲仙山,一定是我們的。」

    白少卿吐了一口氣,道:「被你說的我都等不及了。什麼時候出發。」

    程鈞道:「等我們每個人都到最佳狀態的時候。秦越要化氣為精。兩位前輩和管師兄要養傷;陸師姐也要修養。我要去參加一個重要的會議,從哪裡獲得的消息可能會微妙的改變我們努力的目標。而白師兄,你的機緣也到了啊。」說著伸手一指。

    白少卿就覺身子一輕,頭腦中閃過一絲明悟,登時一個靈氣的漩渦出現在頭頂。

    眾人全都愣住,看著程鈞──有領袖氣質值得追隨,修為高於儕輩值得尊敬,世事洞明值得欽佩,但是隨手一指,能賜人更進一步,這不是神蹟麼?

    霎時間,射向程鈞的目光,都有些不可思議和崇敬。

    程鈞只是淡淡一笑,道:「師兄請閉關吧,大家為你護法便是。」

    這時候,若說他是借用道玄果和造化珠的造化玄氣強行提升震盪他的靈機,刺激出這個機緣來,未免破壞了難得的氣氛了。

    數日之後,秦越出關,化氣為精之後神清氣爽,氣質恢復了幾分當初的瀟灑。見了如此情況,對程鈞道:「你這也算眾望所歸了,倒也沒我什麼事了。可要我再重複一遍九雁山的誓言?」

    程鈞笑道:「再說吧。我正要出門,你拿出點實際行動來。」

    秦越雖未再說什麼,卻也深深一禮,補全了自己的禮儀,道:「要我跟你去嗎?我也算化氣為精的真人了,或許還有些用處。」

    程鈞道:「你願意剃光頭麼?」

    秦越道:「那你自己去吧,好走不送。」

    程鈞無語,又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給你。我當時決定去看看的時候,並沒有想得太深,現在想想,反而覺得十分凶險。再凶險我也有脫身的把握,但我並沒有隻掌覆乾坤的把握,只好留下你幫我看著點那東西。若情勢太兇殘,接到我的訊息,立刻引爆,足以讓天下陷入休止。要讓他們知道,我就是成事不足,敗他們那些破事,綽綽有餘。」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3-30 21:12
三八一 金波羅花

    轉眼,已經到了四月天氣,暖風吹上來,已經有些炎熱。

    萬馬寺所在的萬雲谷中春意漸深,綠樹成蔭,比之一個月前,又是一番景象。

    自從那元空禪院的上師蒞臨本寺,就任長老,並傳下一門神通,寺中的眾僧心中都覺得有了盼頭,連自家的身份都不一樣了。都覺得有那神秘莫測,來自天府佛國的真傳,只要努力修煉參悟,便能修成正果,比那掌握修道界的道宮更加厲害些。

    一月以來,眾僧加緊修煉,比之前勤奮了十倍。除了早晚課外,便是修行加修行,連香火佈道也顧不得,反而讓寺院顯出幾分蕭條。

    方丈室中,一老一少兩個和尚正自閒坐,年輕些的撚著佛珠,道:「師叔,我打算將萬馬寺封閉一段時間。」

    那師叔道:「哦,你看出不好來了?」

    那年輕和尚道:「誰都看出來了。這一個月,連咱們窮鄉僻壤的風聲都不對了。先頭紫霄宮的宮主真人說是閉關封宮七日,哪知七日之後,又是七日,一連封了一個多月,連個人影也不見。誰都瞧出不對來了。現在已經流言四起,都說宮主意外殞落,現在眾人為了爭奪宮主爭了個天翻地覆,紫霄宮換天了。」

    裝扮成老僧的程鈞略沉吟了一下,道:「殞落不殞落不說,張清麓沒在紫霄宮是真的。他若不在,別有用心的人太多,怕是真要換天了。」心中暗道:「張清麓怕是真出了什麼事了。要知道紫霄宮中還有一個偶屍傀儡,從外形上來說,應當是足以魚目混珠的。可惜傀儡師是江尹,這女人行動力很強,但是沒什麼手段,若是張清麓遙控指揮還好,若是憑她一個人,是不足以獨撐大局的。」

    既然流言四起,紫霄宮卻沒有好辦法震懾群小,那麼多半是張清麓與江尹失去了聯繫。以他的個性來說,這麼完全的撒手,一定不是他所願。多半是出了大事了。

    不出意外的話,燕雲那邊應當已經鬥起來了,紫霄宮一番明爭暗鬥也是難免。

    真有趣。前世這個時候紫霄宮也在鬥,不過是張清麓參與的宮主鬥爭,這一世鬥,卻是為了繼任張清麓的宮主之位,除了中間多了一任宮主,換了一撥人,也算殊途同歸。

    空忍道:「正好師叔將神津師叔帶來的真傳經書傳了下去,我通知滿門上下閉門參悟經書,料想也沒人反對。任他外面風吹雨打,我們只管巋然不動便是。」

    程鈞道:「可惜了,若是神津還在,應當能接引你們去佛國,我卻沒那個本事,倒讓你們處在危險之中。」

    空忍道:「倘若師叔不來,倒是那神津師叔在此,萬馬寺安全不安全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安全了。」神津當時已存殺他之心,已經是空忍致命的威脅,就算看重萬馬寺,也沒有用自己的命換萬馬寺的道理。

    程鈞笑道:「這時閉關正好。你本來已經卡在開悟境界好幾年,得了真傳之後,六識境界唾手可得。正好神津走時我把他的東西都留下了,有你們佛門專用的丹藥,你可以立刻準備衝關。只是我這次赴會需要法器充門面,很多東西都沒法留給你。等我回來了,讓神津名正言順的坐化了,那些法器再交給你。」

    空忍道:「法器什麼的,我現在用不到。我倒是擔心師叔要去赴的約會,那黑衣人說的那麼玄乎,到底是什麼來路?」

    程鈞道:「我若知道,我也不去了……」話音未落,突然一靜,道:「來了。」

    只聽得外面風聲大作,程鈞伸手一指,方丈室的窗戶大開,一片黑色蓮花飄了進來,落地一滾,站起一個黑衣僧人來,合十道:「大師請了。」

    這黑衣僧人卻不是上次來的那個普靈,修為還要低上一籌,與空忍相仿,想來是個引路的弟子。程鈞點頭道:「道友請了,敢問道友上下?」

    那黑人僧人道:「貧僧闡成,奉尊者法諭,為神津大師領路。」又看了一眼空忍,「這位是要服侍大師上路的弟子麼?」

    程鈞暗罵道:「什麼『服侍我上路』?這是開刀麼?」,面上卻道:「不,老衲一人上路即可。」他說的也不吉利。

    那黑衣僧人點頭道:「如此甚好。尊者只叫我接神津大師一人,大師若是帶著不相干的人等,就叫貧僧為難了。」他態度雖然客氣,但言辭語氣之中,透出一股盛氣淩人之意,全沒有修為低人一等的覺悟。

    程鈞不動聲色,道:「咱們如何上路?一同御氣飛去麼?」

    那黑衣僧人搖頭道:「何必如此麻煩,借……借此物一用。」伸手一指窗邊上一盆蘭花。

    空忍點點頭,那闡成伸手一拍,蘭花化作枯葉,紛紛凋落,只剩下一盤泥土。他伸手在泥土中摳出一個小坑,掏出一個玉淨瓶,倒出一枚青色的種子種在裡面。

    緊接著,抽出玉淨瓶中插好的柳條,往土壤中滴了三滴水,就見水光濛濛,一股異香飄散開來。

    只見盆中登時抽出一株新芽,在青光的光照下,迅速生長,越長越高,莖幹也有胳膊粗細。長到一人來高,便即生出花苞,轉瞬間已經開花,花盤越來越大,彷彿向日葵一般,花瓣小而花心大,足足長到直徑四五尺方才停下,青色的花心竟還能隨著枝幹輕輕搖曳。

    空忍看到如此情形,忍不住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只因是可能的對頭,他也沒說出什麼神通廣大,法力無邊的恭維話,但心中確實吃驚。

    闡成微笑上前,喃喃唸咒,突然口噴靈氣,道:「開!」

    花心登時洞開,露出花瓣包裹的黑黝黝一個洞穴來,闡成側身道:「神津大師請吧,對面就是會場。」

    程鈞卻不上前,反而臉色一沉,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會場在佛陀蓮花世界中?這樣我是不去的。」

    這奇異花頗似佛門一件法寶佛陀蓮花世界的分支,這個洞穴也是通往一件乾坤須彌法寶蓮花世界的入口,蓮花中自成世界,一如外面世界一般生機茂盛,行動自如。

    其實北國這樣亂,這些來自各界,心懷鬼胎的修士們很惹眼,要想悄無聲息的開會,不引起道宮的注意,蓮花世界裡確實很安全。

    但問題是,蓮花世界是法寶,法寶是有主人的。法寶世界中,主人叫你生就生,叫你死就死,一切隨心。

    身入旁人的法寶,那是把命交給的對方,就算是父子夫妻至親,都不敢全放心,何況這一群連面都沒見過,因利而合的陌生人?

    若是那東道主果然在法寶中設立會場,那他不是愚蠢就是別有用心。程鈞也看出來了,這並非正品佛陀蓮花,乃是次一等的空間法寶。料想這背後的主使也沒有佛陀蓮花這等至寶,只是這蓮花名氣太大,他若是一言不發就進去,那他也惹人嫌疑了。

    果然那闡成搖頭道:「大師說笑了,佛陀蓮花世界何等神妙,哪能交給貧僧帶出。這是次一等的須臾金波羅花,那是用作轉移,這花心只是一個通道,通道外面就是會場。大師請上路,其他的道友都在對面等著。」見程鈞還在猶豫,當即道:「貧僧向前為大師領路。」轉頭對空忍道:「這位道友要看護好蓮花,每日早晚三次澆無根水即可。若是照顧不周,神津大師怕是難以原路返回了。」說完,當先邁步,消失在花心之中。

    空忍擔憂的看著程鈞,程鈞笑著點點頭,示意無事,跟著進入了花心通道。

    一進花心,便覺一陣異香撲鼻而來,比外面濃郁十倍。程鈞雖大略判斷此香無毒,卻也不敢大意,斷絕外呼吸,只憑藉一口內息生生不息。便見眼前通路五彩斑斕,分不清天上地下,更遑論東南西北。

    那闡成在前面走路,只見他腳步挪動,不見位置變化。程鈞知道這是須臾花路中應有之象,也跟在後面。

    行了一程,在空間中不知距離,只約莫一炷香時辰,可能已經轉移千里萬里,突然光芒亮起,突兀的走出了花路。

    眼前眼前一片碧綠,頭頂上水波蕩漾,有遊魚劃過,四周也儘是翡翠一樣的顏色,珊瑚水藻密佈。而除了出口處有一光罩隔開,周圍都是碧水的天下。

    這是到了水底了!

    好有心思,秘密會議建在水底,果然比地上安全。

    程鈞也知要往前走,必然入水,先掐了一個分水的法訣,問道:「這裡哪一處潭水?」若是河水,必然無此平靜,想必是湖泊深潭之類。

    還不等到那闡成答話,程鈞已經看到了前方一座水府,俱都是晶石搭建,構建恢弘,兩扇三丈高的大門氣派非常,更鑲嵌珊瑚珍珠,熠熠生光。大門上懸著匾額是「孚夢英華」。

    「孚夢……孚夢澤!」程鈞登時想了起來,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把會場設在燕雲,設在上清宮眼皮底下!」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3-30 21:30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3-30 21:12
三八二 與會者

程鈞對燕雲並不熟,因為這是個經過了多年大戰,依然讓外人無法插足的地方。但這並不妨礙他瞭解上清宮。他知道上清宮在燕云的最高點燕山絕壁上,也知道絕壁下面,有一個孚夢澤。

據說孚夢澤是除了大海之外最寬最廣的湖澤,廣有千里,深達千丈,從孚夢澤上,可以看到上清宮的山門。

這可真是膽大包天,一群陰謀顛覆者,居然敢在孚夢澤中聚會,這分明是不把上清宮放在眼裡啊。

就聽有人道:「這位道友,豈不聞燈下黑?」

程鈞轉頭,就見旁邊一個藍色泡沫中,兩人走了出來,就知道是另外來路的參與者。那兩人卻都是女子,先頭一個一身宮裝,相貌絕美,仙氣繚繞,彷彿芙蓉仙子,倒與這水晶宮相配。而後面一人卻是一身拖地黑袍,頭上戴的厚厚面紗一直垂到腰間,整個人裹得風雨不露,若非衣裳還帶些女人款式,實在看不清男女老幼。

程鈞心中一凜,後面那女子氣息收斂,如同堅冰,修為高低更是連無從探測,但他卻隱隱覺得,這人似乎在哪見過,可能是前世的一個熟人。不及多想,依照佛門禮儀,合十行禮道:「兩位道友請了。」

那宮裝女子斂衽行禮,黑衣女子卻是恍如不聞,靜靜地站在那裡。

正在這時,水府門戶大開,先頭兩個窈窕宮娥挑著紗燈出來,兩隊侍女迎了出來。中間有人道:「原來是崑崙和天府兩位道友大駕光臨,快請進來。」

一個黑衣道士走了出來,躬身行禮道:「貧道恭迎兩位道友。請裡面坐。」

程鈞用目打量,心中暗道:他倒坦蕩,竟然穿著上清宮嫡系的服飾就敢過來。真正是無所顧忌了。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道:「阿彌陀佛,敢問道友就是此間主人麼?」

雖然這麼問,但程鈞只覺感到不是,這人修為也很了不起,已經到了養魂境界,比程鈞高一級,但這樣就想做鷸蚌相爭的漁夫,卻還不夠。如果這樣修為的人就能做這個大會的主人。那這次大會不過是個笑話,程鈞也白來一趟。

果然那黑衣道士笑道:「貧道也不過是個馬前卒,兩位道友請進,東道一會兒就到。」

程鈞還沒怎麼,旁邊那黑衣女子已經啞聲道:「你既然是馬前卒,怎配迎接山人?看來在你們眼中,山人也不過小卒爾。罷了。告辭。」說著轉身就走。

氣氛一時尷尬,那黑衣道士僵住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怒氣,旁邊那宮裝女子卻是笑盈盈道:「姚前輩言重了。他不會說話,你別與她計較。府主只是暫不在府中,只得換人來接。府主若在,早已倒履相迎,還請前輩看在大事的面上,原宥則個。」說著看了一眼那黑衣道士,使了個眼色,道:「還不帶路!」

黑衣道士強壓下怒火,道:「兩位請進。」當先進入。

程鈞退了一步,請那黑衣女人先走,那黑衣女子略一沉吟,也進去了。

望著黑衣女子的背影,程鈞心道:「果然是她!」

這黑衣女子,分明就是崑崙山陰的霸主,偶師一脈的老祖——姚聖通!

這老怪物也來了!

程鈞心中暗自忖度:她既然來了,想必這次主使者應當有些身份,不然以她的身份和性子不會輕易與會。也不知道來了的是她本人,還是偶屍?我看偶屍的可能大些。咦,她不是來找她那徒兒的吧?

前世他與姚聖通有些淵源,甚至妻子也得她庇佑,算是少有的有恩無仇的高人,而今生卻和她徒兒江尹頗有糾葛,事到如今,也說不出是敵是友,這時相見也頗為感慨,只是姚聖通自己不知道罷了。

兩人跟著引路人一路往裡走,穿過層層迴廊,順便參觀了水府。

但見水府之中裝飾華貴,擺設精奇,香氣蒸騰,煙霧繚繞。水晶琉璃堆砌,黃金象牙陳列,顆顆夜明珠耀眼生花,朵朵珊瑚樹美輪美奐,奇珍異寶觀之不盡,真有水晶宮的氣象,也不知道誰有這樣的本事,在道宮下面弄出了這樣的大手筆。

只是這些東西畢竟也只是象徵凡間的富貴,金銀珠玉再名貴,落在修士眼中也不算什麼,至少程鈞沒看出什麼特異之處。那黑衣道人在前,宮裝女子在側,一路言笑晏晏指路,不片刻已經到了大廳。

那大廳是扇形佈置,最寬處也有百丈,也是水晶雕成,通體透明能看到外面的水波。廳中主座之下,兩側擺下十張條案,左邊的位置全空,右邊卻在第三張桌子上坐了一個少年,頭戴紫金冠束髮,插著一隻小劍作為髮簪,席前還靠著一把連鞘的寶劍,若論相貌也算一個翩翩美少年,眉梢眼角儘是凌人傲色。

見到幾人進來,那少年微抬眼皮,道:「堂堂紫微,也做了人家的引路童子,看來你給那姓焦的調教出來了。」

那宮裝女子眉眼間煞氣一閃而逝,道:「一來,我現在已經恢複本名紫涴,紫微一名,還不如這個好聽。二來,就是你叫我紫微,我也受之無愧,因為我還有數十弟子侍奉在前,她們個個認我是星主。只是我若叫你一聲西嶺劍祖,你光桿一人,受之有愧,我怕你臉皮薄,不揭你的瘡疤便是。幾位道友看了,這位就是薛橫劍道友,他現在跟我一樣是這裡的東道之一,以前是做什麼的,我不好意思說,你們可以問他。」

那少年薛橫劍臉色陣紅陣白,喝道:「紫微,你找死!」噌的一聲,已經把劍拔了出來。

紫涴冷笑一聲,道:「你要甘願壞了大計,或者不在乎自家的老臉,儘管當著人前打個稀爛。橫豎我不能拿你怎麼樣,但有人能治你。」

薛橫劍聞言一僵,終於垂下劍來,低低道:「鎮派之寶都丟了,沒了吃飯的傢伙,竟還敢這樣囂張。」頓了頓足,轉身走了出去。

紫涴轉頭,恍若無事的笑道:「兩位請這邊稍坐。」

程鈞心道:原來如此。

這幾乎話,兩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西嶺劍派之首薛橫劍,斗星移海之首紫微。

這兩人的出現,夠令人驚訝的,至少程鈞是很驚訝的。

尤其是紫微,倒不是程鈞驚訝紫微會出現在這裡,他是驚訝,斗星移海居然有紫微星主?

雖然在名義上斗星移海的南六使和北七使之上,應當有紫微星主為諸星之冠,也是一門宗主,但這個位置向來是空缺的。要知道斗星移海的前身是紫霄宮,是紫霄宮後來把推演天數這一部分分出去才有的這個聖地。而斗星移海的魁首,紫微星主就應該是紫霄宮主,從來都沒聽說過另選他人的。

而聽這個紫涴的口氣,斗星移海散了,她還有數十弟子侍奉,可見早有威信,說不定斗星移海就是她下令解散的,可見正位紫微星君也有些年月,怎的紫霄宮竟懵然不知?紫霄宮若早知道,哪會容得另一個星主的存在?

看來這個人……

程鈞看了一眼宮裝女子——她和篡改天時一事,斷然脫不了干係。

至於西嶺劍派這位老祖,程鈞倒不放在心上,雖然他不認識此人,但對於他的存在和出現,並不奇怪。

北國這個小廟,容不得大神,如果出了大神,就由上清宮出面,把他請到別的地方去,免得紫霄宮不好管理。

九雁山是如此,西嶺劍派也是如此。

不過九雁山是嚴格的按照境界來的,化氣為精的出一個,走一個。而西嶺劍派的控制沒這麼嚴格,基本上等到化氣為精頂峰,快要成丹的時候才會接到燕雲——上清宮不允許北國有成丹期的真人,而北國那麼貧瘠的靈氣,也基本上養不出成丹期來。

所以說,西嶺劍派有一二真人乃至神君在燕雲都不稀奇。而他們坐視西嶺劍派覆滅,也不稀奇,上清宮是什麼地方,那容得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別說滅了你的門派,就是滅了你全家血親,也休想離開一步。

想到這裡,程鈞突然有了明悟——選在這麼危險的地方開會,該不會不是什麼燈下黑的策略,純粹是有人在上清宮走不開吧?

程鈞可不相信,只因為一個西嶺劍派的人走不開,就會冒險在上清宮眼前開會,肯定還有更重要的人也需要留在此地。

難道是此間主人?

不知此間主人是什麼身份,在上清宮是什麼位置?

等等……

好像九雁山的幾位上代閣主,也在上清宮任職吧?雖然說九雁山劍閣不長命,基本上都是半途隕落,就算僥倖化氣為精,也會被劍祖吞了神智,但還有其他幾位閣主呢?麒麟閣,天機閣,這些當初的人傑還在麼?就是化氣為精的概率不高,但這麼多年下來,難道就沒有幾個能夠留存下來的人麼?

倘若他們出手……

西嶺劍派和斗星移海,應當要退避三舍吧。

程鈞低笑道:「越來越有意思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4-2 21:41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3-31 22:32
三八三 搖晃
  
  紫涴安排姚聖通坐了首位,又讓程鈞坐在第三位。姚聖通突然道:「我這一邊的,有幾男幾女?」
  
  紫涴一怔,道:「除了前輩,有三位男道友,還有一位女道友。」
  
  姚聖通道:「你讓她坐我下手,不許其他男人靠近。」
  
  紫涴笑道:「不是晚輩駁您的面子。只是這座位是按照修為地位排下來的。以前輩的身份,原該坐首位,只是那位道友身份比不得其他道友,若坐了第二位,恐亂了修道界的規矩。旁人心中不平,大事必然不能成諧。」
  
  她一提大事,果然暫時封住了姚聖通的口,過了一會兒,又道:「我旁邊那個是什麼人?」
  
  紫涴笑道:「是來自焉支山的道友。」
  
  姚聖通低喝道:「不許!」轉頭看向程鈞,道:「罷了,讓他坐過來。」
  
  紫涴也明白她的意思,分明是嫌棄魔修,不許人家靠近。再加上這位天府來的也算是出家人,了卻塵緣,可算非男非女之身,也不招她討厭了。略一猶豫,覺得不好再駁她面子,道:「既然前輩堅持,大師可願意前排就坐?」
  
  程鈞並無所謂,道:「無妨。」往前挪了一格,向姚聖通合十一禮,安然就座。就知道姚聖通性情孤介,也不與她交談,自討無趣。
  
  過了一會兒,紫涴和那黑衣道人領著兩位進來,乃是一男一女,男的容貌平常,卻是神態安詳,自有一股氣定神閒的風度女的一身白衣相貌秀麗,氣質溫婉,不見俗氣。眾人之中,數她修為差僅僅化氣為精而已。
  
  那兩人分別坐了後兩位,這邊客位只剩下最後一人,想必就是焉支山那位魔修。
  
  而對面除了西嶺劍派的薛橫劍,領路的那黑衣道人,還有來找神津的普靈和尚,以及紫涴也坐了下來。也只剩下一個空位。
  
  眾人見人來的差不多,只以為一會兒就要開始,都在座位上打坐閉目靜等。
  
  這一等,就是三四個時辰。
  
  時光一點一刻的流逝放在茶几上的茶水也冷了下來。紫涴吩咐換茶換了幾次,倒了放,放了倒,也過了幾個來回。
  
  對於動輒閉關數十年的修士來說,三四個時辰不算什麼,但幾人都是為了各自的目的而來,哪有心情在此閒等?不由都感到不滿。就連對面的薛橫劍和黑衣道人也皺起了眉頭。
  
  其他人還罷了,姚聖通第一個等不得,也不見她拍桌子瞪眼,突然咚的一聲整個地板震了三震,啞聲道:「東道府主遲遲不到這是戲耍山人麼?」
  
  那白衣女子也軟綿綿的開口道:「莫非貴處有什麼麻煩,以至於拖欠了時辰?倘若果然如此,我們這裡也有幾個人在,盡可以幫道友將麻煩解決了,大家好開始。不然這般坐等,終究無蓋。」
  
  對面幾人對視了一眼,紫涴開口道:「府主十分重視這一次的聚會,就算是重大事情耽擱,也會通知一聲,今日未到,怕是…,出了什麼要緊的變故吧。幾位稍安勿躁,我們已經派了好幾撥入去找。」
  
  姚聖通冷冷道:「倘若我們的事沒辦,他倒先死了。那就有趣得緊了。」
  
  場面一陣尷尬,以姚聖通的身份,說這些無禮的話,旁人就算惱怒,也只好先忍著,還是紫涴起身,笑道:「眾位大駕光臨,互相之間還是初見,想必不便交流,我來與眾位引見。」先伸手對姚聖通道:「這位是崑崙來的高人,偶師老祖姚聖通神君,在崑崙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眾人雖都看不慣她陰陽怪氣,但聽到神君二字,都是一凜,一起拱手見禮。
  
  紫涴見姚聖通毫無反應,就知道她不可能說什麼場面話,接著介紹程鈞道:「這位是天府元空禪院來的神津大師,一身佛門神通,出神入化。他本事路過北國,只因心繫局勢,前來觀禮。」
  
  這話一聽就是說神津屁事沒有,是來撐場面的。事實也是如此,旁人前來或多或少都是有所求而來,只有神津純粹是被拉來充數的。當然程鈞本身也有自己的目的,這就不算在其內。反正眾人聽完之後,也不拿他當回事既然是拉來湊數的,那麼就算他出工不出力,誰也不能說什麼。
  
  程鈞站起身來,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然後緩緩坐下。除此之外,一言不發,他扮演的神津白鬚垂胸,相貌慈悲,這般不言不語,反而符合世外高僧的氣派。
  
  紫涴接著往下介紹,掠過那個空位,直接介紹那位男修,道:「這位道友是上清宮的肖璟生,他本是…」
  
  正說到此間,突然腳下劇震,整個水府震動起來,茶几上杯盤碗盞逛逛作響。
  
  隔著透明的天花板,就見四周平靜的碧水突然波瀾陡生,一個個小小的漩渦此起彼伏,水府在其中如風浪中的船隻,被波浪反復抽打。
  
  眾人都是久經戰場的人物,自不可能被小小搖晃震動,但個個放出護身的法術,大廳上一時光芒大作,法術橫飛。
  
  這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片刻功夫,風平浪靜。四周碧水一片平靜,只是水質稍顯渾濁,略昭示出變故。
  
  眾人雖然撤去了護身法術,但各以元氣護身,並未放鬆警惕。大變之下,不免面面相覷。姚聖通怒道:「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安全的所在嗎?」
  
  這邊主位幾人交換了眼色,薛橫劍和普靈同時轉身出去,想是去查看情況。
  
  紫涴喘了口氣,道:「眾位道友稍安勿躁。這裡絕對安全,我敢打包票,燕雲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所在了。現在想必是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波及到了此地。但絕不是衝著我們來的。即使來了,咱們這些人難道怕誰嗎?」
  
  姚聖通冷冷道:「你以為山人是來給你們做打手的?」
  
  只聽那白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們選擇此地,是因為隱蔽,但也只有隱蔽一個好處,倘若真被人發現,因為離得更近,豈不加倍危險?難道憑我們幾個人能獨面上清宮?還是我們沖上前去,你們趁機撤走?」
  
  紫涴臉色微變,道:「木道友言重了。看我面上,只此一次。現在我們這邊也去查了,若是他們帶不回子丑寅卯,上邊又發生變故,我保證不留各位道友,將你們一一禮送回家,大事成不成再商量。如何?」
  
  眾人對視一眼,她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一點面子還是要給的。不過正如她說的,若再有其他變故,就是她不送,也不會有人再這裡呆了。
  
  紫涴將眾人安撫住,心中稍定,道:「那我接著來給大家介紹,這位是北國白雲鄉的師祖木如意。」說完一指最後那白衣女子。
  
  肖璟生程鈞沒聽說過,這木如意他雖不認得,白雲鄉卻是聽過。北國在道宮道觀體系以外,還有一路道派體系,為首的應該算是三大聖地。但三大聖地與紫霄宮聯繫太密切,自外於道派體系,並沒被當做自己人。道派是有自己的一套體統的。
  
  程鈞記得,北國也有六大派,這些道派比西嶺劍派遠遠不如,但比九雁山又體面很多,至少真人還是有幾個。其中最大的門派應當屬白雲鄉和齊岳宗。門下弟子都數以千計,築基修士也有近百,也有幾個精魂真人。
  
  白雲鄉說起來和程鈞有一點關係,程錚的道侶馮宜真就是白雲鄉弟子,最近也一直在白雲鄉進修。
  
  白雲鄉既然摻乎進來,難道說道派體系下定了決心,與紫霄宮翻臉?記得上一世北國身為道統之戰的前線,外來的門派進來渾水摸魚的多,本地門派沒有能夠趁機坐大的。
  
  木如意對著幾人斂衽行禮,道:「今日得見各位前輩,不勝榮幸。我在北國算半個東道,今後少不了為各位安排,願和各位多親多近。」
  
  眾人都還禮,連姚聖通也點了點頭。這個女子很會說話,眾人要在北國做事,也真少不了這個地頭蛇。只是以幾人的地位,看不上北國那一小撮在紫霄宮陰影下生存的門派,不免把她放在比較低的從屬位置上。
  
  正當眾人寒暄之時,就覺地上巨震!
  
  這一震比剛才更厲害,就覺天地顛倒,日月無光。頭頂的碧水咆哮怒吼,地下桌子翻倒,杯盤碗盞嘩啦啦落地。頭頂上綴的夜明珠搖晃幾下,紛紛墜落,掉在地上,大廳頓時暗了下來。就聽柱子吱呀呀作響,彷彿隨時都會塌了一樣。
  
  姚聖通喝道:「鬼地方,不待了!」黑衣一擺,已經當先走了出去。肖璟生和木如意略一遲疑,已經跟了出去。
  
  程鈞本有心看個究竟,但別人都走,他不能不走,也快步跟上,紫涴在後面叫道:「前輩且慢、道友且慢~」又哪有什麼用處?
  
  幾人大步流星出了水府,眼見就到了通道。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就見一個龐大的陰影橫在面前,一個炸雷在面前炸響:
  
  「誰敢離開?」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4-2 21:44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 21:21
三八四 六郎

  只見門口蹲著一隻巨獸,披鱗帶角,遍體金光,乃是一隻巨大的碧水金晶獸。
  
  那畜生身高足有十丈,堆在地上如小山一般,雙目瞪出,牙齒外露,正在發威。
  
  木如意低低道:「妖……妖王!」
  
  妖王,就是元神天地的大妖,修為出於眾人之上。唯有姚聖通可以一比。而妖獸到了這個境界,仗著身體強橫,對上同階修士往往還佔有優勢。
  
  姚聖通卻是視若不見,喝道:「畜生,閃開。」
  
  那碧水金晶獸喝道:「大兄派我來送信,叫你們老老實實待著,你們卻要走,是何道理?給我回去!」
  
  姚聖通冷冷道:「孽畜找死!」袖子攏在黑衣中,蓄勢待發。
  
  這時紫涴已經奔了出來,叫道:「六郎住手!」
  
  眾人略一停頓,紫涴分開其他人走到碧水金晶獸面前,道:「六郎來了,大家都安心了,你快變成人形,告訴大家府主哪裡去了?」
  
  那妖獸身子一閃,已經化作一個大漢,身高過丈,虎背熊腰,長得還是三分像人,七分似獸,但至少看來並不突兀。紫涴笑盈盈的上前挽住他的手,道:「來,咱們裡面去說。幾位道友,就算走,也要聽聽消息再走,總不願意糊裡糊塗的走一遭吧?」
  
  眾人一陣沉默,那妖獸六郎低低的吼了一聲,道:「都進去。」當先進入。眾人猶豫了一下,肖璟生打頭。木如意跟著,一行人又回到宮中。姚聖通遲疑了一下,也跟著進來。
  
  紫涴出門時,已經吩咐人將散亂的杯盤收拾乾淨。這裡使喚的都是她從斗星移海帶過來的人,倒也得力,進來的時候已經將東西都收拾乾淨,雖然沒有換上新酒菜。也好歹擺上了幾張桌子。
  
  幾人各懷心思就坐,紫涴喘了一口氣,道:「各位。這是府主的小兄弟六郎,天生天養的靈物,修為過人。且絕對可以信任,大家聽他一言如何?」又吩咐道:「你們等什麼,還不給六郎上肉?」
  
  那龍六郎裂開嘴笑道:「到底是阿紫,你最好了。快快快上肉。」登時饞相畢露。
  
  肖璟生淡淡一笑,道:「久聞龍六郎大名,幸會。既然六郎出面,多半是有確實消息了。」他也是上清宮出身,本地人說話自有一番份量。
  
  然而這一來也坐實了他的身份——他與本地府主只怕是老相識,只是不是和紫涴他們一樣是發起人罷了。而他是上清宮的人,府主恐怕也和上清宮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然而既然都是上清宮的人。這肖璟生能獨自出來,單獨有一席之地,他的身份和背後的勢力應該讓他足夠坐在客位。
  
  是的,背後的勢力。
  
  這裡的人姚聖通不說,紫涴、木如意,包括程鈞這個假神津能坐在這裡,可不是憑什麼修為,而是憑藉各自的身份和他們代表的勢力。譬如木如意修為不足一提,但她身後站著北國整個道派系統,上萬修士。委實不可小覷。不然天下真人何其多,怎麼就他們幾個能夠被千里迢迢邀請而來?
  
  程鈞目光微動——這肖璟生背後也站著人,就不知是哪一派。
  
  莫非是上清宮中的某一派,某一位元神大老的代言人?
  
  紫涴柔聲道:「六郎,府主讓你回來的時候說了什麼,你能告訴我們嗎?說完了馬上就有肉吃。」
  
  龍六郎咧嘴一笑,道:「大兄說,咱們的運氣太好了。」
  
  一句話,說得沒頭沒尾,眾人都敢愕然,但心頭卻微妙的一輕——總算不是壞事。紫涴笑道:「怎麼運氣好了?」
  
  龍六郎道:「本來以為這一亂亂的是北國,沒想到上清宮也被波及。看來是天助我也——這裡的我說的是大兄啊。咱們這一場攻勢效果定然非凡。上清宮之亂,乃昭示著他們氣數將盡,我們的氣運加身。」
  
  姚聖通道:「忒虛。」
  
  這話說中了眾人的心事,龍六郎傳的這府主的話,分明是一句水話,沒半點幹實的東西,令人如何相信?

  龍六郎粗聲道:「什麼意思?」
  
  正在這時,一陣肉香傳來,四個侍女抬著一整隻烤豬進來,紫涴笑嘻嘻道:「六郎也是,怎的說話留一半,快把剩下的話一起說了,痛痛快快吃烤豬。」
  
  龍六郎眼睛隨著烤豬轉動,一縷亮晶晶的哈喇子,從嘴角落下,道:「大兄說。上清宮走脫了一個要緊人犯,老三暴怒,改變了計劃,沒走。下令封宮。咱們且等待,最好的機會就要到了。沒了。」說完一口咬在烤豬上,也不知他嘴是怎麼做的,竟生生咬下半邊膀子,一口嚼吃了。
  
  一句顛三倒地的話,聽在眾人耳中各有不同。人人都在加以分析,只是在座的信息並不對稱,立場也全不相同,所以分析起來難免存在差異。
  
  程鈞暗中道:老三?老三是誰?難道是玄道?玄道沒走?他本來要往哪裡去?是了,他的分魂在北國走丟了,說不準他要去北國走一趟。現在上清宮走脫了一個重要人物,他的計劃卻給打亂了。不知是什麼人物才能將他這個大人物生生拖住,還鬧出了剛才那麼大的動靜?看來這人的能力不在玄道之下。
  
  想到這裡,程鈞心中又是一動,暗道:看來這水府主人和玄道淵源很深。玄道在北國攪風攪雨,為了隱蔽,派出的都是他親傳的弟子,料想在上清宮知情的人也不多。他一縷分神慘被消滅,逼得他不得不親身趕往北國滅火,這種事情難道很光彩麼?料來他更加不會大肆宣傳。知道的想必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說不定是比親傳弟子都親近。難道是他道侶?這可沒有聽說過了。唉,他有沒有道侶我幹嘛要聽說?
  
  再有一節,這人敢管玄道叫做老三,口氣何等囂張?據程鈞所知,能夠名正言順這麼叫的,也就無罪和泊夜兩個人。
  
  可是這水府主人絕非這兩個人。無罪不會繞這麼大一圈來摧毀紫霄宮,張清麓就是他弟子,有什麼事情盡可走官方渠道,豈不更加方便?至於泊夜,哈哈,根本不用分析,肯定不是他。
  
  那麼這個主人如此稱呼玄道,不是他另有驚天動地的身份,就是他性情囂張,不將玄道放在眼裡。囂張的原因可能是他有足夠的本錢,也有可能是因為他沒有足夠的智商。
  
  不過,考慮到府主可能是玄道的「近人」。說不定就是太親近,把玄道瞭解的底兒掉,知道他是什麼人,才會缺乏敬意吧。
  
  程鈞自作思考,眾人也都各自沉吟。紫涴道:「那府主給咱們的指示,是要靜觀其變麼?」
  
  龍六郎歡然吃喝,根本沒聽到她說什麼,只是隨口道:「大兄今天回不來,明天回來,你問他好了。」
  
  紫涴沉吟一下,站起身來,道:「府主剛剛傳話回來,大家都聽見了。大會是府主召開的,他若不來,咱們商量不出結果。況且外面出了重大變故,咱們的計劃少不得也要跟著變一變。倘若不得府主的最新信息,強自商量也沒有結果。以我的意思,大會推遲一日。水晶宮內有的是安閒房屋,便請幾位留宿一宿,明日清晨再開會如何?」
  
  她妙目四顧,含笑道:「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一點建議。幾位道友若不願意,隨時都可以離開。紫涴願意禮送各位回去。這件大事到了今天的地步,雖然利益多,風險也更多,眾位有顧忌是理所當然,不願意參與的道友誰也不能勉強。」
  
  紫涴善解人意,深知這幾人平日高高在上,很是傲氣,越攔著不讓他們走,越是留不住。反而做出去留隨意的坦蕩姿態,去了眾人懷疑,又巧用jī將法,暗jī他們害怕風險。這般又拉又哄,才能在府主不在的情況下留住人。
  
  果然,說完這番話後,幾人沒有明確表示要離開的,連姚聖通也只是冷哼一聲,坐在椅子上不動。紫涴鬆了一口氣,道:「水府雖然簡陋,卻也有空閒,小女子盡力使得各位賓至如歸。」
  
  正在這時,就見一陣黑風颳過,一道黑影從水中竄了過來,一個又尖又利的聲音笑道:「人來齊了?」聲音忽高忽低,飄忽不定,聽得人很不舒服。
  
  在座的都是修士,見此情景一起放出靈壓,喝道:「什麼人。」數位大修一起蓄勢,登時靈壓撲面。
  
  紫涴突然道:「莫非是德郢前輩?」
  
  黑霧中有人哈哈一笑,笑聲也是忽高忽低,細細的轉進人耳朵裡,甚是難聽,「德某來的晚了,恕罪恕罪。」黑影落地,一個眉宇之間儘是邪異的黑衣人落在地下。他肩膀上還扛著一個渾身血跡的人。
  
  姚聖通便如見到什麼髒東西一般,往後退了一步,嫌棄的背轉過身。
  
  紫涴上前一步,笑盈盈道:「前輩終於來了,叫我們好等。好在終於等成了正果,前輩不來,就如明月缺口,遺憾備至。」
  
  那青年眯眼笑道:「你可真會說話。諾,我剛才撿了這麼一位,你看是你們的不是?」說著把肩膀上的人往地下一扔,登時鮮血四濺。
  
  紫涴一看,登時失聲道:「薛……橫劍?」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4-2 21:3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2 21:41
三八五 底細

  那青年德郢喲了一聲,道:「果然是你們的人?我看他漂在水面上,慘兮兮的,正想拿來練一練殭屍,又怕是你們的人,煉成了被你們討回去,可惜了材料。」

  紫涴神色平靜,欠身道:「多謝前輩救他。」

  德郢一挑眉,道:「看你說的不像真心話——莫不是你和他不對付,盼他早死?哈哈,那我倒是枉做好人了。救了這小子,得罪了一個佳人,不值得。人我放在這裡,你是救治也好,趁機弄死也好,總是不關我的事。對了……我剛才聽你們說什麼……今天不開會了?」

  紫涴調整過表情,竟看不出什麼異色,笑意盈盈道:「是,請各位暫歇一晚上……」

  德郢道:「好極了,我正想歇息。床準備好沒有?我要寬三丈的大床。」

  紫涴笑道:「前輩要想要,當時就有,大床新被單,熱水好飯菜。裡面請。」這一聲卻說得好似客棧的老闆娘似的。德郢大笑,拍了拍她肩膀,道:「辛苦了。」轉身進入。紫涴沒想到他竟然動手動腳,本能要躲,卻是被拍個正著,心知自己修為差的太遠,異色一閃而過,躬身道:「前輩走好。」

  目送他離開,紫涴笑道:「這位前輩也很有意思。幾位的房間想必也佈置好了,請進吧。」說著示意旁邊宮娥帶路,又隨手叫過人來,輕描淡寫的吩咐道:「把他抬進去。」

  正在這時,只見一朵黑蓮花從水面上浮過來。到了水府門口,化作一個黑衣和尚,正是那黑衣僧人普靈。他一下來。叫道:「好厲害,好厲害。上面全鬧開了,翻天覆地的找。地皮都挖開了三尺。快把水府的隱匿大陣打開,只怕一會兒要下來人查呢。咦……橫劍道友怎麼了?」

  紫涴見他到了,心中暗自不爽——正如那德郢所說,她和薛橫劍雖然不說深仇大恨,卻也不對付好久了,她有心趁他病,要他命,無聲無息要他死。現在普靈到了,未免有所不便,別說這兩人向來交好,就是不過平平,也不能讓自己隨意削弱本地力量。

  既然辦不到,就不能強辦,紫涴分寸還是拿得準的。面上掠過同情之色,只道:「他不小心失了風,不知被誰打成這個樣子,真是可憐。我去開隱蔽大陣,薛道友就由你來看顧了。」

  程鈞幾人到了後面。但見水晶宮後一排數間配殿,早已準備妥當,幾個宮娥領路,其中一人道:「德前輩住在東邊第一間,幾位前輩怎樣安排……」

  姚聖通一聲不吭,往最西邊一間配殿走過去,到了門口,道:「女人住在我隔壁,和尚住再隔壁。」說著走了進去。

  肖璟生笑道:「一二三四五,定了一三四五,還給我留了一間,好極好極,我還道要住地鋪呢。」說著也進了房間。

  他既然認可了,程鈞也沒有意見,木如意修為最低,更不可能反對,當下點頭微笑,轉身進門,突然傳音道:「兩位道友,要不要來舍下一聚?」

  程鈞微不可查的點點頭。轉身進門。這次到來,他也覺得一頭霧水,若能和其他來客私下交流交流,自然是再好不過。

  進了中間那間配殿,就見窗明几淨,佈置的乾淨舒適,果然有三丈寬的大床。房中只有兩個宮娥伺候,程鈞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不需人服侍,兩位施主請出去吧。」

  兩名宮娥剛轉過身離開,就見兩邊牆壁同時泛起波瀾,一男一女同時穿牆而來。

  程鈞站起身,道:「阿彌陀佛,不是在木施主的房間見面麼?兩位道友怎麼光臨舍下了?倒叫貧僧沒有準備。」

  木如意笑道:「道友說笑了,住在人家的地方,又哪有什麼準備可言?只是這裡是中間,最公正不過,與我們都算方便。再說句難聽話,道友來的最是湊巧,並不似我們有所為而來,因此立場最公正不過,在您這裡我們也都放心。這才冒昧前來。還望道友海涵。」

  肖璟生笑道:「大師是心胸寬闊之人,當不會對我等小小心思多存計較。」

  程鈞道:「阿彌陀佛,無妨。」說著掐了一個不動明王印,道:「四周我來看護,並無其他耳目,幾位道友請放心就座。」將兩人讓到座位上,道,「正如兩位道友所說,老衲乃是恰逢其會,正不知所措,能與兩位道友交流,乃是一大幸事。」

  肖璟生笑道:「大師言重了。在下也算適逢其會。只是我終究有所求,就被那府主看上了。相逢便是有緣,大家身在不同的位置,可以互相交流看法。說白了,東西兩位前輩修為比我們都高一個天地,他們可以獨來獨往,咱們三個真人修為的卻是過河的卒子,若還不齊心一些,那不是任人擺佈?」

  木如意嘆道:「說的再對也不過了。我在北國也算的一個人物,除了紫霄宮,從來也不讓別人。本想著與會不過是參與大事,為將來佔一席之地,分肉時也能切上一塊。可是到了這裡一看,我這點修為固然不值一提,手中的勢力也不過爾爾。這樣貿然進來,我都怕給旁人做了嫁衣。」這句話說的露骨,卻是不好接口,所以她也不等其他人附和,直接問肖璟生道:「肖道友,我見你似乎跟府主會過面,那府主是什麼來頭?他的靈獸也有龍六郎那樣元神的的修為,他自己該有多高的修為?難道已經合道了?」

  肖璟生搖了搖頭,笑道:「你別把他想得太高。龍六郎就是腦子差了一點,若論修為,也不一定輸給了他,甚至血統還比他高些。」

  程鈞訝道:「血統?莫不是……」

  肖璟生道:「你沒聽到龍六郎管他叫大兄麼?他們都是一樣的,妖獸爾。」

  木如意「啊喲」了一聲,道:「妖獸?我千里迢迢趕來,就為了給一隻畜生捧場?笑話,大笑話。」

  人類都看不起其他種族,修士也多多少少是看不起妖獸的,哪怕是很強力的妖獸。肖璟生搖了搖頭,道:「妖獸也要看是哪裡的妖獸,是誰的妖獸,這一位就了不起,他早年間可是道宮高祖的伴生靈獸,若論資格,只怕沒幾個人比他老,道宮的建立,也有他一份功勞。咱們現在住的水府,本是他的巢穴。」

  程鈞奇道:「他既然有這麼老的資格,修為也該驚天動地,怎能和龍六郎相差不遠?」

  肖璟生道:「因為他是旁人的靈獸,天生就低下一等。即使他資格老,功勞大,終究得不到自己的那一份。據他說的——高祖後來壓制他的修為,致使他幾千年寸步未進,漸漸地就要被後來者超越,這些年他也忍夠了吧。」

  木如意道:「原來是個……靈獸。既然是靈獸,必有契約在身,受人轄制,道祖又在壓他,他手中有什麼力量,能發動什麼攻勢?」

  肖璟生笑道:「這個我也想知道。他的底牌藏在他手心裡,外人是看不見的。但他在宮內混了這麼多年,消息靈通這一點總是毋庸置疑的。再看龍六郎,他手下應當有不少這樣的妖獸吧。」

  木如意含笑道:「他是大兄,又有個六郎。莫不是還有二郎,三郎,四郎,五郎?那倒是真不少啊。只是我們果然要與妖獸為伍嗎?」

  程鈞道:「還不知那些妖獸樂不樂意與我等為伍。」

  剛說到這裡,只聽得外面有人道:「幾位道友在嗎?貧僧普靈有事相求。」

  程鈞端坐不動,肖璟生和木如意同時起身,分別退後,無聲無息的退回自己的房間,登時好似從沒有過這兩個人一般。

  等了片刻,程鈞約莫他們已經整理好了,這才推門而出,與此同時,房門各響,除了姚聖通之外,其他幾人各自出門,果然見普靈站在當中,眉頭緊皺。

  德郢打了個哈氣,道:「什麼事情吵吵鬧鬧,叫人起床好似殺父之仇,擾人清夢猶勝奪妻之恨,這個道理你也不懂麼?」

  普靈躬身道:「叨擾前輩。只是事情緊急,不得不出此下策。」

  德郢撇嘴道:「十萬火急?天塌下來了?你們府主死了?」

  普靈略一搖頭,道:「不曾,只是橫劍道友……傷勢十分奇怪,似乎中了什麼奇毒。我們這些人都不擅長解毒,因此想向眾位求助,看能不能求個僥倖。」

  德郢道:「原來如此,可見閻王叫你三更死,絕不留你過五更。我都給他帶回來了,他還要死,那就是命裡該著。天要收他,你還來問我們,豈不逆天而行?小心遭報應。反正我是不會解毒,會也不解。你們誰不怕死,儘管試試。」

  普靈聽他胡言亂語,心中忿怒,但顧忌他修為高深,也不敢拿他怎樣,躬身對肖璟生道:「我知道友精通丹道,還請道友援手。」

  肖璟生道:「罷了。我去看看。」

  程鈞心中一動,道:「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咱們都去看看,萬一有用呢?」

  德郢見眾人都去,嘿了一聲,道:「人多熱鬧大,我也去瞧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3 21:08
三八六 夜談

  一行人跟著來到內殿,只見薛橫劍躺在榻上,臉上黑氣繚繞,出的氣多進的氣少,眼見就要不行。普靈急切之色溢於言表,忙請肖璟生上前查看。

  肖璟生上來,先談了氣息再把脈,沉吟片刻,又將那薛橫劍的血放出來看,道:「這似乎是……行香子的劇毒。」

  程鈞心中一凜——這行香子也算是上清宮有名的奇毒,只有少數長老能解,倘若這人果然中的是那種奇毒,那他是道宮傷害的就確然無疑了。

  普靈道:「您可有解藥?」

  肖璟生沉吟片刻,道:「對症的解藥不敢說,但行香子的毒我也略知一二。我這裡有性靈丹四枚,一個時辰服一次說不定能解開七八成的毒。」說著將丹藥倒出來幾枚乳白色的藥丸,清香撲鼻。他親自喂了薛橫劍服下一枚,又按住他的氣海幫他調理行氣。這藥也真見效,片刻功夫,就見那薛橫劍臉上黑氣稍減。

  程鈞走上一步,道:「既然這位道友能祛除大部分奇毒,剩下的殘毒本不足為慮,老衲這裡有門中秘製的無相丹,配合著固本培元的本相丹,相信有些用處。」說著從袖中拿出丹瓶,倒出一黃一白兩枚丹藥來。

  肖璟生一怔,道:「道友拿過來我看看。」接過丹藥,湊在鼻子上聞了聞,笑道,「請恕無禮,這丹藥並不對症,我看還是謹慎些好。」頓了頓,他突然想到什麼。看了程鈞一眼,開口笑道「若要驅除殘毒,還需要用內氣配合調養。我這裡有一壺『子正膏』,慢慢熬製給他擦身,助他痊癒才好。」

  程鈞神色木然,道:「原來如此,是老衲妄談了。告辭。」轉身便走。

  肖璟生怔住。過了一會兒,笑道:「罪過。老毛病了。我每次遇到丹藥之事都要多口,挑剔太過。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今日卻又把遠道而來的大師得罪了。真是我的罪過。」

  德郢打了個哈氣,道:「是那老禿驢自己想不開。不懂的事情就不該胡亂插手。給懂行的人去做豈不更好?他要是早學我,少操了多少心。」

  夜半三更。

  程鈞熄了火燭,掐算時辰,如今已經到了子正時分。

  時間剛剛好。

  一陣風吹過,吹起些許微塵,微冷。

  程鈞側過身,能看見房間中多了一雙眼睛。

  雙目清澈,炯炯有神,那是一雙充滿著溫和從容目光的眼睛。

  程鈞一笑,道:「前輩好準時。」

  那雙眼睛的主人道:「怎麼不點燈?我都看不出你本相如何。」

  程鈞道:「本相即無相。無相即本相。熄滅燈光。不著本相,便能直指本心了。」

  那人一怔,哈哈笑道:「說的好。我只在丹藥上有些研究,其他方面真是一竅不通。江山代有才人出。你……若論修為,你原和我是同輩。但是咱們九雁山先入門為長。我就忝居前輩之位了。你是哪一閣?為什麼能化氣為精之後還留在山裡?」聲音清晰,正是肖璟生。

  程鈞正色回答道:「現任劍閣。晚輩得了機緣,這化氣為精來的極快,緊接著又成丹,上清宮的人沒反應過來,就還沒提我的事。」又笑道:「若非前輩用藥神妙。我也不會從丹藥中認出丹閣的痕跡,得以相認了。」

  肖璟生微感疑惑道:「原來如此,你是劍閣?」他是九雁山出身,又在上清宮多年,怎能不知其中的弊端?這麼多年,上清宮來過天機,來過麒麟,也有百煉、鎮山之類,但從來沒有劍閣。

  剛要細問,就見眼前劍光一閃,一把長劍的虛影在空中橫過,肖璟生失聲道:「劍祖!你……」

  劍光一閃而滅,肖璟生卻是久久難言,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把劍祖……」

  程鈞道:「收了。」劍祖在他手中早已變得形態大異,但其中含有的劍意不變,略加改變放出來,還是當初劍祖的影子,由不得肖璟生不信。

  肖璟生驚異良久,突然一拍桌子,道:「厲害!收得好!我們歷代諸閣所謂的名號,不過是個看守,做人家的守門犬。一朝為犬,終身不得脫離,我們九雁山弟子生生世世為人牛馬,再無翻身之時。只有你能做劍閣的主人,你比我們強……強太多了!」說完大笑,只笑得前仰後合,熱淚盈眶。

  程鈞靜靜地等待著,過了好一會兒,肖璟生輕聲道:「山裡還有多少人留下?」

  程鈞道:「您也知道了……那邊的事。」

  肖璟生道:「我又怎麼會……不知道?本來就不是什麼隱秘的事情,上面也沒想瞞。我們這些人好像也沒有這麼大的面子,讓他們為我們緘口。雖然沒有公開流傳,但細心打聽總是能知道的。據說九雁山因為天火焚燬,九閣四散,不知死了幾個,逃了多少,有些人便胡亂猜測,說這是天人感應,紫霄宮那邊氣數已盡,壓不住北國局勢,乃大亂先兆。焦元成私下告訴我說,這是革命,是玄道干的,他為了這件事還損失了一縷分神,兩個弟子,現在正急吼吼的趕過去報仇。只是山裡損失了多少,我們困守上清宮不得外出半步,卻無從得知。」

  程鈞三言兩語,將九雁山上的情況說了,肖璟生仔細聽了,道:「原來如此,小朱去了。我聽墨師妹提到過他,說是幾百年來最好的麒麟閣。本來打算等他過來時見一見……」他突然輕笑了一聲,笑聲中帶著幾分淒涼,「別怪我說話難聽,你們這些孩子雖然有所折損,但卻能借此逃脫上清宮的掌握,其實比之我們更幸運了幾分。你沒法理解,我們在上清宮中算什麼。我還算好了。丹閣不過一藥師爾,旁人也不曾防備,但其他同門……」

  程鈞沉默了一會兒,轉換話題問道:「焦元成是誰?」

  肖璟生道:「就是此間府主。我上次就跟你和木道友說過了。他就是個妖獸。只是當初他就不安分,雖然是靈獸,但處處以元老自居,觸怒了高祖。高祖壓了他的靈智。把他打回無知無識的野獸,放給玄道奴役。後來他得了機緣,恢復了靈智。卻還隱瞞自家的情況,依然蟄伏在玄道手下。玄道的事情他都知道。」他跟程鈞同門所出,不比木如意生疏。因此將情況說得十分詳細。

  程鈞道:「原來如此,他開了靈智也不短了吧。因此早有佈局。說不定佈局的時間比玄道還長。唉?他在玄道身邊,該不會是由南通一飼養的吧?」

  肖璟生道:「是啊,就是因為要飼養他,玄道才會收下南通一這個修獸道的弟子。」

  程鈞道:「原來如此,說不定南通一突然失蹤流落到十萬大山中,也有他的影子。若不將這馴養的人支走,他如何大展拳腳?看來這處心積慮,步步為營,也不虧了。只是他如何能一面瞞過玄道耳目。一面與這麼多勢力有聯絡?」

  這句話程鈞更多是自言自語,也沒想讓肖璟生回答,肖璟生卻道:「我也不知道,下次見了蘇師兄,他或許知道。」

  程鈞訝道:「蘇師兄?」

  肖璟生道:「蘇牧野,天機閣。」輕輕嘆了口氣,他接著道,「九雁山上來最少的,自然是劍閣,全軍覆沒。其次就是麒麟閣,幾千年只有過兩位前輩。都很早就隕落了。再有就是天機閣,據我所知,幾千年來陸陸續續上來四五位,卻也只有一位留下來了,就是蘇牧野蘇師兄。他是我的前輩,也是我們這所有九雁山留下的人中的魁首。只是我們這些人原本人數就少,更被分割的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顧。蘇師兄雖然取得了一些人的信任,但終究逃不脫猜忌防範,不能出宮一步。只有我這丹閣還算清閒,不大引人注目,也方便行動,這一次就代表我們這些同門過來看看風聲。」

  程鈞道:「所以前輩們還不一定跟他們幹呢?」

  肖璟生道:「反正我決定不了,交給蘇師兄吧!丹閣幹嘛要做天機閣的事情?你呢,也是來看風聲的?」

  程鈞道:「不,我是來看仇人的。現在有點摸到門道了。」因為不知道天時的事情,對於九雁山這些前輩來說,焦元成是潛在的盟友。但對於程鈞來說,因為自己的目的,反轉事實的妖獸也是仇人。即使有可能虛以委蛇,到最後一定會翻臉的。而九雁山這些前輩,雖然有同門情誼,但程鈞也不會一開始就多加信任,人心難測,上清宮中待了這麼多年,他們的立場又有誰知道呢?

  不等肖璟生反應過來,程鈞已經問道:「那焦元成除了斗星移海,西嶺劍派,金剛魔宗還是他自己的妖獸親戚,還有什麼嫡系的力量?」

  肖璟生道:「蘇師兄說,他自己經營妖獸勢力有年,在上清宮每一隻妖獸,都可能是他黨羽,這就不知道多少了。還有,你看見給你領路的黑衣道人了麼?那是燕雲的散修首領三分道人,基本上在燕雲夾縫裡生存的人,都要唯他馬首是瞻。基本上,能用到的勢力,他都借過來了,所圖非小。」

  程鈞笑了笑,道:「以一人挑天下,果真需要偌大的勇氣。」這句話明說是指焦元成,暗地裡指的卻是他自己。燕雲正反兩股最大的勢力,都是他的仇人,雖有戰友在側,卻也是千鈞重壓。

  只有逆流而上,一往無前,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了想,程鈞換了個話題,道:「您知不知道今天這場大亂是為什麼而起的?果然是有要犯逃脫了嗎?」

  肖璟生搖頭道:「我這就不知道了,只怕只有宮中高層人物才能知道。」

  程鈞道:「那也未必」說著站起身來,道:「見過前輩。」

  黑暗中,亮起另一雙眼睛,一人道:「真是有意思的小子,我雖然知道一二,但偏不告訴你,你能怎麼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6 06:57
三八七 求醫
  
  肖璟生「啊」了一聲,道:「德……德前輩?」這個聲音,分明是德郢的。他身上寒意一炸,全身提氣,已經做好了防禦準備——他與程鈞密談的事乃是一件機密,卻已經走漏,這還罷了,這個德郢看來行事無忌,還不知是敵是友,倘若是敵,自己兩個人抵不過這個神君,只怕凶多吉少,所謂防禦,不過聊勝於無而已。
  
  德郢也沒點起燈,黑暗中,他的瞳仁分明別別人黑上許多,幾乎融入暗夜中,分辨不出。就聽他道:「那小子,你倒是鎮定,對我來了一點也不吃驚。」
  
  程鈞道:「晚輩哪裡鎮定了?只是這裡倒是我的地方,難免看緊,若有其他人來到我家裡,我若懵然不知,豈不將性命送到別人手裡了?」
  
  只聽黑暗中有人砰砰的拍椅子,德郢道:「撒謊,撒謊。你分明是看出了我的目的,所以早就知道我會來。你就是再精乖,修為就在那裡擺著,怎能察覺出我的行蹤。與修為相比,腦子倒是不受年頭限制,你分明是在薛橫劍那裡看出破綻,因此篤定我要來。」
  
  肖璟生道:「破綻?什麼破綻?」他自忖丹藥方面見識過人,有什麼破綻是劍閣能發現,而他不能發現的?
  
  德郢嗤了一聲,道:「真是個實心孩子,你們家大人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來?」
  
  肖璟生臉色陡變,想要站起,卻被程鈞死死按住,這幾個動作都在黑暗之中完成,德郢也沒看出來,或者說他懶得看,只道:「罷了,反正我要借重你,就點醒你一下。你覺得薛橫劍的傷是怎麼來的?」
  
  肖璟生愕然道:「什麼怎麼來的?」
  
  德郢哈哈笑道:「那老禿驢,你來告訴他。」
  
  程鈞卻不生氣,反正他也不是禿驢,淡淡道:「這位前輩手中有一位重要人物受了重傷,中了行香子的毒,他雖神通廣大,怎奈不通丹藥之術,身邊又沒有可靠之人,不肯將那受傷之人交給別人。他便想了個辦法,隨手抓住一人,就是薛橫劍,照著原樣喂了毒藥,打成重傷,送到水府裡。倘若府中有人會解毒治傷,他不就知道該找誰了麼?」
  
  肖璟生這才明白,道:「那薛橫劍豈不糟了無妄之災……啊喲!」他突然站起身來,往後退了幾步,道:「你……你手上受重傷的那人……莫非就是……就是……」
  
  德郢笑道:「你躲什麼呀?躲了難道就能逃得過了麼?這檔口機靈點也好,不用多費唇舌給你解釋,沒錯,我手上就是上清宮要拿的那個欽犯。」
  
  肖璟生震驚至極,手指捏的出汗,卻說不出話來,程鈞在旁邊問道:「你既然敢接那位,又來這裡,你是單純的尋求庇護,還是要禍水東引?」
  
  德郢笑眯眯道:「我管他呢?倘若道宮沒本事找過來,那就是尋求庇護,倘若有本事找過來,那就是禍水東引。那畜生經營水府多年,就算給人找到了,也該有些抵禦的手段吧。你知道我在焉支山是什麼身價?為了請我出手,金山銀山靈石山抬出來,我還要看心情。現在我都來給他助威了,就讓他幫我擋上一災難道不應該?」
  
  夜梟一般的笑聲在房冇中迴蕩片刻,就聽德郢道:「行了,廢話說了一籮筐,你跟我來給人解毒吧。」
  
  肖璟生聽他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此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任何人隨手利用不以為意,端的是個狠辣角色,若違逆他的意思,只怕比薛橫劍慘上十倍,當下便打算跟他去醫治,就聽程鈞道:「既然如此,就把那性靈丹給德前輩一瓶吧。您在外邊也聽見了,一個時辰一枚,必然能夠解毒。倘若不能,肖道友也無能為力了。」
  
  德郢笑道:「就給幾枚丹藥?那也太沒誠意了吧。」
  
  肖璟生一凜,登時想通了其中關鍵,他也只是實在人,並非愚蠢,正色道:「您要我的誠意,只怕也要拿出誠意來換吧。」
  
  德郢道:「你要報酬,那容易得很。我這一門最多的就是美女,你治好了他,我送你兩個鼎爐,保證都是上等貨色。」
  
  肖璟生搖頭道:「什麼報酬還在其次,只是我為您醫治,勢必要摻和進您的大事裡去。若需要看到什麼不該看的秘密,我如何保證自己的性命?我就算什麼東西也不要,也不能因此丟了一條性命。還請您保我們兩位萬全。」
  
  德郢笑道:「嘿喲嘿喲嘿。這話說得好大,你自己是爺娘生的,歸你自己照看,我哪能保你萬全?趕明兒你掉水裡淹死了,吃東西噎死了,也怪在我頭上嗎?」
  
  肖璟生冷冷道:「您不肯給我一個保證?」
  
  德郢哈哈笑道:「這可就難了。你要什麼保證,我說絕不殺人滅口,你信嗎?你要不信,又不肯醫治,非要逼我用強。那時候你不但沒有活路,還要吃夠皮肉之苦,豈不大煞風景?依我說,咱們還是痛痛快快先醫治的好。」
  
  肖璟生這才知道,這人一開始就打著殺人滅口的打算,且絲毫不帶掩飾,又驚又怒,手指在袖中微微發抖,程鈞突然道:「倘若就在這個房間裡醫治如何?」
  
  德郢道:「什麼意思?」
  
  程鈞緩緩道:「我保證,這個房間裡,從頭到尾都是黑暗的,一絲光亮也沒有。您把您的病人放在這裡,肖前輩用手摸著醫治,以他的著春妙手,也不差什麼,但他絕不會知道自己醫治的是什麼人。」
  
  德郢撲哧一笑,道:「你可真夠一廂情願的,咱們都談了這麼多了,只因為不看那人的相貌,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麼?」
  
  程鈞笑著道:「哪裡,哪裡。我只說我們無論如何,不會在這方面壞您的事。就算想要洩密,也不會一洩到底。我若想害您,其實有更直接的方法啊,比如這裡五間大屋,外面宮殿林立,可不只是您一位神君。我若現在拚死大叫一聲,讓您在這裡待不下去,您這無論是藏身還是禍水東引的計劃,不就落空了麼?黑夜之中醫治,對您對我都有好處,反而逼人太甚,與您何益呢?」
  
  德郢哈哈笑道:「真有意思。按理說我這一生從不受人威脅,但難得你這份鎮靜,比那些咬牙切齒的人分外可愛些。行吧,你若果然能整個過程中不漏一絲光亮,我便饒了你們的性命。我可不會發誓,信不信全在你們。」
  
  肖璟生只聽得冷汗淋漓,兩人雖然說得輕巧,但唇槍舌劍中滾動的可是兩個人的性命。偏偏兩人說得談笑風生,好似閒聊。那德郢輕鬆,是因為他本來就是主宰,他有底氣輕鬆。而程鈞的綿裡藏針,不露聲色才是真正的有膽有識。肖璟生心中也是佩服之極。
  
  正在這時,耳邊傳來了微弱的細語,那是程鈞的傳音。肖璟生心中一凜,立刻摒神靜氣,靜靜聽著。
  
  德郢伸手一拂,一個人身出現,靜靜地躺在地上,道:「人我放在這裡了,你過來看吧。」
  
  就聽肖璟生道:「請您退後兩步,不要打擾我們醫療。」
  
  德郢依言後退,口中道:「這就小心的過頭了,難道怕我出手?我可是不會做狡兔未死,走狗先烹的蠢事的。再者說,小小一件廳堂,就算咱們站在兩頭,又能阻礙我什麼?」
  
  黑暗中,但見肖璟生的眼睛慢慢靠近那人,一陣悉悉索索之聲,顯然在檢查。然後就是叮噹輕響,取藥,施針種種治療手段不一而足。黑暗之中,不但一絲光亮也沒有,且除了肖璟生手中的動作,再無其他聲響,就是一根針掉落也能聽得清清楚楚。德郢饒是平時舉止無狀,這時也不由全神貫注,呼吸也放輕了,生怕出了差錯。
  
  過了良久,黑暗之中傳出一聲嘆息,不似遺憾,更似長出了一口氣。德郢心中略感輕鬆,道:「怎麼樣了?」
  
  就聽肖璟生道:「他中毒很深,我想那薛橫劍中的行香子,不過是他吐出來的幾口黑血吧。」
  
  德郢道:「是。我只把他吐出來的毒血扎進了薛橫劍傷口裡。」
  
  肖璟生道:「我那性靈丹已經不敢說解毒,只能延緩毒性發作的時間,我這裡有三瓶性靈丹,也只敢說延緩十天左右。若在這個時間內搶得解藥,至不濟找到藥引,煉製解藥,也許還能保住性命。」
  
  德郢道:「解藥哪裡有?用什麼材料能配?」
  
  肖璟生道:「唯有玄道一脈和道祖一脈有行香子的解藥,上清宮其他地方都沒有。若要配製麼……朱林火,函谷玉和元光寒玉可解此毒。」
  
  德郢沉聲道:「知道了。」突然伸手一撮,只聽嗤的一聲,如同火燭爆開的聲音。
  
  聲音一閃而逝,黑暗之中又是一片寂靜。
  
  這回輪到德郢吃了一驚,低低的「咦?」了一聲。
  
  只聽程鈞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嘲諷,「德前輩,我從來沒見過您這樣無賴的人,剛剛得知解藥配方,就自己點火發出亮光,想要破了那個不見光亮不殺的約定麼?您這手段也忒不上檔次了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6 21:41
三八八 叫破
  
  德郢怔了片刻,突然噗地一聲,笑道:「看來你是早有準備。什麼光會被吸收,必是陣法,嗯,可是逆行暗光法陣?」
  
  程鈞道:「您說是便是吧。我佈陣法,本是為了以防萬一,防小人不防君子。沒想到倒檢驗了您的人品。現在我是斷斷不敢信您了。」
  
  德郢略一停頓,轉而笑道:「不敢信我怎麼著?你還能把我怎麼樣?哈哈,我可是言而有信的人,人品比其他魔修高出一截。你看,我要殺你,還要找個理由破除誓言,比如說點個光亮什麼的。若是別的魔修,反悔就是反悔,殺人就是殺人,哪需要多此一舉,你遇到我這樣講道理的人真是三生有幸。」
  
  程鈞道:「我每跟您說一句話,就被您擊倒一次,深受打擊,不能再說了。您看,現在人也治好了,我們也遵守誓言。您什麼時候走?」
  
  德郢笑道:「我不走啊。這裡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程鈞道:「那我們走。我去肖道友那裡歇息。」
  
  德郢笑道:「我不讓你們走。你們兩個好好地待在這裡,難道要拋下我而去嗎?我可不願意啊。」
  
  肖璟生突然插口道:「您要再這麼拖泥帶水的,您這位好朋友就要死了。」
  
  德郢突然頓住語音,黑暗之中,只見他雙目眯成了一條線,緊接著又瞪了起來,雙目如神電掃視,口中兀自笑道:「你這是做什麼?這不是把殺罪變成剮罪,把一刀兩斷變成抽魂煉魄了麼?我料你不會。」
  
  肖璟生道:「你和別人打啞謎好了,我嘴笨,不懂彎彎繞。我現在用手掐著這位的脖子,只要一用力,他就死了。你別威脅我,就是抽魂煉魄,我先讓你後悔一輩子再說。」語氣之中帶著淡淡的戾氣。
  
  德郢被他噎的一頓,突然笑道:「你別說得這麼嚴肅,凡事有什麼不好商量的……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可不公平啊。你手下有一個人,可卻想讓他換你們兩個人的命,這不公平啊。這樣吧,你放開他,我許你們走一個,如何?」他頭腦也是極活絡,挑撥言語張口就來。
  
  肖璟生暴喝道:「師弟,出去。」
  
  德郢不料他如此果斷,這一招分化之計竟沒用處,盯著遠處那雙眼睛,繼續挑撥道:「他叫你走,你就忍心……」
  
  一陣風吹過,大門吱呀之聲打開。遠處的那個人影飄然而出,砰地一聲,門再次關上。整個過程不過須臾之間,也沒有透出一絲光亮。
  
  德郢一句挑撥之言沒出口,竟已經放走了一個,呆了一會兒,突然長嘆一口氣,道:「爽快,沒想到你是個如此高風亮節之人。你是打算死在這裡了麼?」
  
  底下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彷彿在嘲諷他的話,略帶諷刺的聲音淡淡想起:「你若是能讓我死在這裡,那我就認命了。就怕您沒那個本事。」
  
  德郢出奇沒有反駁,也沒有再笑,低低的哼了一聲。
  
  「您剛才不就已經試過一次了麼?他剛剛開門出去,您提氣要抓他回來,可是一口氣上不來,也沒能成功。搭著在黑暗中旁人看不見,也沒人看見您手舉著放不下來的樣子,這裡沒第三個人,我也不會笑話您。可是您要想像以前一樣頤指氣使,生殺予奪,你自己好意思,我卻不捧著您了。」
  
  德郢又大笑起來,道:「好好好,你的本事倒出乎我意料之外。剛才的逆光陣,現在這陣法是什麼?」停了一下,又道,「剛才出去的是肖璟生吧,你是誰?」
  
  程鈞笑道:「您真是慧眼如炬,黑燈瞎火沒瞎了您這雙好眼。在下的名字不可告人,您別瞎打聽了。」心中卻暗自驚異,這小子真有敏銳,若不是早有準備,還未必弄得過他。
  
  他是早有準備的。
  
  早在給薛橫劍治傷的時候,程鈞就已經看出肖璟生和德郢的兩重破綻。猜到晚上要來的必然有兩位貴客,其中一位修為還遠在他之上,他豈能不有所準備?有道是有備無患,別說這個行事肆無忌憚的德郢,就算是看來老實的肖璟生,也不該毫無防備的請人進門。因此他早就準備下了數層陣法嚴陣以待。
  
  陣法一物,本來就是修士百藝中最艱深也是最奇特的一門技藝。陣法在臨時遭遇的鬥法中效果不大,但用來打陣地戰效果非凡。一個高水平的陣法師,在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越級而戰,乃至以一敵多,都是尋常事。
  
  程鈞早就是最高明的陣法師之一,也是有錢人。這次出外也不似去十萬大山那樣事出意外,而是有備而來,早就裝好了各種材料,既然給了他半個晚上的時間佈陣,那麼他手中自有越級挑戰乃至殺滅元神的手段。現在他觸發的不過是禁制元氣的普通法陣,讓德郢無法施展神通手段,倘若他還要妄動,那麼其他厲害手段也該使出來了。
  
  可見小心無大錯,以德郢這樣的豺狼性子,若程鈞手段弱上一點,給他無聲無息滅殺在這裡,往哪裡說理去?
  
  德郢暗中運了幾次元氣,卻只能在體內運轉,與天地元力斷了聯繫,便知身陷陣法,暗中怒道:好小子,真有兩把刷子,倒是我小看了他。今天德爺莫不是要蝕本?
  
  他雖有元神在,可以不受陣法和元氣束縛,直接出竅滅殺此人,但生怕他還有其他手段,自己元神出竅失去了肉身保護,反而落在他手中,倒成了自己把弱點送過去了。好在他也不心慌,魔修注重肉身修煉,他早把肉身打磨的強橫至極,比同階的妖獸也不弱,現在自己不動,但身體堅固,料想此子也奈何自己不得。
  
  不過想要制住自己,卻也沒那麼容易……
  
  德郢輕輕咳嗽了一聲,道:「你是現任的劍閣?那你應該叫……程鈞吧。」
  
  程鈞的目光猛地一盛,過了一會兒,才道:「原來如此,您是無罪的人。」
  
  德郢呸呸呸了幾聲,道:「什麼無罪的人,無罪算什麼東西,我怎麼就是他的人了?你說話可要負責任。」
  
  程鈞沉吟了一下,道:「是了,那你是張家的人。」
  
  德郢猛地站起來,道:「我誰的人也不是,你不要亂猜,你才知道多少東西,能猜出什麼子丑寅卯來?信口開河,徒然惹人笑話。」
  
  程鈞聽他略帶焦躁的口氣,便知自己雖不中亦不遠矣,心思電轉。
  
  聽到德郢叫出自己的身冇份,他當然是吃驚的。但緊接著他就轉而去想其中因果。德郢當然沒有什麼能掐會算的本事,凡事必有源頭。劍閣的身份是他自己說出去的,肖璟生知道,德郢早就在旁聽,自然也知道,但能把劍閣和程鈞這個名字對上號的,必然是早知道有他這麼個人的人。德郢或許不知道九雁山還有誰,但他知道劍閣是程鈞。
  
  知道自己劍閣的人,無非那麼幾個,能和上清宮扯上關係的,也就張清麓和無罪師徒。張清麓不必說了,和自己算是熟悉之極,他現在應該也在北國,若是德郢從他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那倒也不稀奇,只說明他和張清麓有關係。
  
  當然,還有一個人也可能,那就是無罪。張清麓曾經求過他為程鈞解去劍祖之厄,雖然他可能自己本人沒放在心上,但他是知道程鈞的。理論上,他也有可能點出過程鈞的身份。
  
  但無論怎麼說,知道程鈞,就說明德郢站在無罪那一條線上,不是他的手下親族,至少是某種意義上的盟友。
  
  所以德郢一開始就不是站在這妖怪這邊。一開始他就是衝著攪事來的。
  
  當然,這本來和程鈞無關,程鈞雖然仇恨玄道,也和泊夜有宿怨,但不代表他就和無罪有什麼關係。就算和張清麓,這次九雁山的崩潰前前後後一系列事情,兩人已經說不清是敵是友,就算有一段因果未了,也不至於動搖了立場。
  
  但知道了德郢的立場,他卻能分析上面正在進行的一場變亂是誰在相鬥。
  
  一邊的玄道或者說上清宮現在的當權派,而另一邊則是無罪,或者說是張家的人。這果然還是上清宮的一場內鬥。
  
  當然,程鈞可不認為什麼要犯是無罪本人。玄道前腳還要離開上清宮前往北國,後腳就被這件事絆住了手腳,可見這必然是突發的事冇件。無罪會突然發了瘋,大張旗鼓的從道宮逃跑?就算玄道下決心和無罪撕破了臉,但他也沒有這個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無罪壓成了上清宮的叛逆,打成了重傷,還發動整個道宮的力量捉拿。他要有這個本事,也不會這麼多年位居無罪之下始終無法僭越了。
  
  要想正面攻破無罪,非要泊夜親自出手。
  
  可是泊夜不會這麼輕易出手的,他是真正幕後的高人,現在還不是走到前台的時候。
  
  那麼德郢幫助運送的欽犯……
  
  程鈞突然手指一撮,點起一絲火苗,迅速劃破了黑暗——
  
  「我看看,這傢伙不會是熟人吧?」
  
  火光映照下,一張頗有仙氣的容貌清晰可見。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7 19:39
三八九 解鈴

程鈞見了,略一驚訝,道:「還真是個故人。」

一抬頭,就見德郢盯著自己,便笑道:「您看我幹什麼?不看他麼?」

德郢道:「我看他幹什麼?我早知道他長得什麼樣子,我只關心你長的什麼樣子。你也忒謹慎了,寂靜無人,你怎麼還是老禿驢的樣子?難道這就是你的本相?還是你就好這一口?」

程鈞一笑,長什麼容貌對他來說根本無所謂,前世他也曾容貌似鬼,也沒耽誤了他修為——易一次容多麻煩,這麼點時間哪有功夫換回來。

拋開這個話題,程鈞指著那人問道:「他也是張家的人?」

德郢道:「你認得他?」

程鈞道:「見過,他曾經作為上清宮上使出訪紫霄宮。」

德郢道:「那就是了。他是七爺……的同道好友,小七爺的義父。」

程鈞哦了一聲,道:「小七爺,是張清麓?」這個躺著的要犯,正是他第一次前往紫霄宮遇見的那位上清宮上使,當時記得他何等盛氣凌人,還要了他本命魂燈,那時他也看出這人和張清麓有些關係,沒想到卻是他的義父。

果然是他們父子演戲麼?程鈞略一沉吟,搖了搖頭。

他既知德郢是無罪那邊的人,算算時辰,自然猜到他手中的人該和張清麓有關,但絕不能是張清麓本人——他一路掐著那人的脖子伺機而動,感覺到了一把鬍鬚是張清麓所沒有的。但他記得,這個義父也是上清宮的人,就算不是位高權重的元老,也非等閒,難不成玄道果然已經在上清宮撕破了臉?

話說回來,德郢叫張清麓小七爺,卻又是從哪裡論起?程鈞不知道其中的關係,也沒辦法揣測明白。

德郢道:「正是。」

程鈞道:「他這一向可好?」

德郢道:「還好。這一次風聲緊,我在附近見過他一次,想要帶他走,可是他寧願相信他那個師父,看不上我這個魔修。這一點比七爺當年……」說到這裡不再多說,話題嘎然而止,道「這孩子有點本事,可是現在遭了忌諱。玄道那老雜毛布下了天羅地網,若不是有我,當然還有他義父那麼點功勞,他哪有機會回到無罪身邊?」

程鈞道:「你見到無罪了麼?」

德郢道:「沒有。當時的情況何等危急,掩護他一個走就不錯了,為了他,他這乾老子都被打成了反叛,九死一生,我把他帶出來就不容易了,我自己能逃走已經僥倖。再說,無罪那老兒一副臭脾氣,我雖然沒見過,但也久聞大名。若是見了,說不定還要幹一架,我又幹不過他,豈不自討沒趣?」

程鈞道:「那你還是不想見他。」

德郢冷笑道:「我他媽的當然想見他——你以為我願意帶著這個累贅?他跟我也不是一路人,不看在七爺的面上,我早把他扔了。等到人家堵到我家門口,我迫不得已把他交出去或者丟下,那可真是貞節牌坊沒立上,做婊子還賠了。還不如當初就不管,至少撈一個進退瀟灑。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把這人扔給無罪,讓他去跟玄道死扛。上清宮的人物以類聚,總比我在這裡來得好。」

其實德郢想見無罪,還有另一個理由,他想當面問問無罪那件大事的進展,這種事就不足為外人道了。

兩人沉默片刻,德郢道:「好了,我知道你和小七爺關係匪淺,咱們也算是一個線上的,你還這麼見外幹什麼?先前是一場誤會。哈哈,誤會解開,豈不一雙兩好?人我先帶走,咱們這就算聯手了。如今以你的才智和我的手段,根本不用寄人籬下,在場中偷天換日,偷得個大果子也未可知啊。」說著一伸手,就要去接程鈞手中的人。

程鈞手指一捻,火燭頓熄,四周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德郢看見他捻動火燭的動作,已知道他要幹什麼,當機立斷,向前一抓,就要順勢把他抓住,手指過處,但覺空落落無處著力,便知他還是逃開了,心中暗恨,口中卻依舊笑道:「你這藏頭露尾的做什麼?玩躲貓貓麼?咱們都這麼大歲數了,玩這個就不合適了。況且咱們是自己人,玩這個急眼了,不免傷了和氣。」

程鈞的聲音再次恢復了飄忽不定,道:「我倒是想跟您攀個自己人,但您不拿我當自己人。比如說,您早知我是劍閣,和您家那個小七爺有些關係,您當時要打要殺的時候,怎麼沒想起這點香火情?可惜您當時犯了遺忘症。這遺忘症很能傳染,我已經染上了,也就想不起咱們是自己人來了。」

德郢笑道:「那你要怎麼樣?你手裡這人和我有些關係,但畢竟不是我親兒子,哪有我自己的性命重要?你這陣法再靈驗能將我滅殺在這裡麼?若是滅殺不了,我總要離開的,你的陣法還能隨身攜帶,包你一世平安?下次見到你,我不也犯了遺忘症,忘了你的好處,你下一次不免哎喲媽呀糟了糕了吧。」

程鈞道:「所以我不能放你走啊。我也怕哎喲媽呀糟了糕了。這樣吧,我們就這麼僵持著,卻把門打開,等到天亮,自然有人路過,看到我們這樣僵持,便有德高望重的比如府主之類的大修士前來勸架,那時候咱們順勢分開,都可保性命無虞,不就好了?」

德郢笑道:「不是吧?咱們這等詭異的情形給人看見了,你如何解釋?你可是小七爺的朋友,又跟九雁山的同門有牽連,哪一條被揪出來,可就沒你的好果子吃。我是不怕掀蓋子,憑我的修為也沒人奈何得了我,最多打出去回焉支山,你可要糟糕。」

程鈞道:「那你說怎麼辦。」

德郢沉吟道:「這個麼……解鈴還須繫鈴人。你弄到這個地步,難道不該想主意麼?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你讓我想主意,你倒輕鬆。」說著哈哈大笑。

程鈞聽著他的笑聲,輕聲道:「我送你去見無罪吧。」

德郢的笑容戛然而止,道:「你說什麼?」

程鈞道:「你不是想見他嗎?我送你去見他。」

德郢驚愕之後,隨即大笑,道:「你是誰啊?有這麼大的口氣!你以為無罪的洞府跟窯子一樣,花倆錢就能進麼?」

程鈞心中突然一動,暗道:那七爺到底是什麼人?這小子連無罪都能和窯子相比,沒半分尊敬,卻為那七爺甘冒奇險,前世倒沒聽過這樣一個人。面上不動聲色,道:「我有沒有本事,你自己看。」

最後一個看字落地,數盞燈火同時亮起,黑暗登時消散,偌大一個房間燈火通明。

德郢眼睛眯了起來,本能的出手護住周圍,卻忘了自己元氣不能離體,轉了一圈又回到氣海,哼了一聲,放眼看去,突然道:「陣……陣法!」

房間的地板上,佈滿了密密麻麻陣法,各種材料縱橫交錯,陡然呈現在人眼前,宛如奇蹟。

在這裡看見陣法,本是理所當然的事,德郢立刻平靜下來,再仔細看去,卻從中看出些許熟悉的味道來。

「傳送陣法?你好快的手腳,攻擊和防禦的陣法下面,還能套傳送的陣法,這可有些本事了。原來你已經安排下後路了。好啊,有後路還想著我,不愧是好朋友。」德郢心中已經震驚於程鈞的陣法造詣,面上卻讓是嘻嘻哈哈,笑容中邪氣盎然。

程鈞笑道:「這陣法倒不是給我用的,乃是專門給你準備的。這後面,就是無罪的洞府。」

德郢先是驚疑,隨後笑道:「怎麼,你還有這樣的手段?哎喲,能直通無罪老兒的洞府,他跟你什麼關係?你是他入幕之賓?」

程鈞已經習慣了他大放厥詞,秦越跟他相比,絕對算謹言慎行,反而笑道:「我和你們家小七爺關係很好,蒙他不棄,還托我前去洞府直接拜謁無罪神君,因此學會了這個陣法。有了這個陣法,你就可以去無罪那裡跟他交割明白,也不用背著這個累贅了。咱們這僵局更能迎刃而解,你意如何?」

這句話說的其實沒錯,這個陣法還真是張清麓親自介紹給他的,就在紫霄宮,當時張清麓想要程鈞去無罪那裡送信,也曾讓他看過那個最隱秘的傳送陣。

而以程鈞的本事,當時已經硬記下了陣圖,回頭再一推敲,就能將這套傳送陣的套路推演明白。

雖然其中玄道也做了手腳,但是大面上的陣圖一定不錯,不然也過不了張清麓這一關。

張清麓的陣圖,終點自然是無罪的洞府,當然也有可能是玄道的洞府,那樣就會有危險。但這和程鈞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是他用。

德郢笑道:「提議不錯,我也沒什麼意見,可你怎麼證明這個陣法果然有用?」

程鈞道:「只要您不反對,我自然能夠證明。來——」說著雙手掐訣,一道光芒亮起。

德郢斜眼看著他,正要看他如何證明,突然光芒一閃,天旋地轉,已經換了天地。

程鈞看著消失在原地的德郢,冷笑道:「證明個屁,叫你去你就去,親身證明一下豈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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