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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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20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8 21:29
三九零 府主焦元成
  
  第二天清晨,程鈞很早就出門了。
  
  雖然前晚發生了許多的事,但一早起來,外面依舊是風平浪靜,不見波瀾。
  
  出了門去,就見木如意笑盈盈走出門來,一眼看到程鈞,招呼道:「道友歇的很好?」
  
  程鈞道:「托福,一切安好。」
  
  木如意看了四週一眼,低聲道:「昨夜裡,似乎道友那裡不安靜啊?」
  
  程鈞笑了笑,他在牆壁上確實設下了小禁制,隔絕內外的出入和聲音,以木如意的修為,絕對察覺不出具體情況,最多能看出自己防範了他,因此有些猜疑,這是試探來了。便道:「我在外宿夜,向來是格外緊張些,因此做些小手段有備無患。道友難道不是?」
  
  木如意見他不肯說,雖然還存了疑影,但畢竟只是見面之交,也就不好再試探,道:「也不知那府主來了沒有,不知道他是什麼樣人?」她說到這幾句,也露出些微的不屑——再怎麼樣,也只是個妖獸……而已。」
  
  程鈞道:「一會兒就知道了。」
  
  彷彿是驗證他這句話,一對宮娥走上前來,笑道:「府主有請兩位仙師。」
  
  木如意道:「肖道友呢,他可前去了?」
  
  宮娥道:「正要去請肖仙師。」
  
  程鈞道:「你們去叫,我們先去便是。」
  
  到了前廳,但見酒宴已經擺下,珍饈肴饌,比昨日更豐盛十倍,廳中飄蕩著美酒醇香,宮娥綵女穿梭其間。主位五個人一起到齊,包括龍六郎、普靈、三分道人、紫涴和病歪歪的薛橫劍,都早已在座,客位卻齊齊的空著。
  
  程鈞笑吟吟道:「幾位道友都到了,看來今天是能夠商量大事了。」主位幾人一一點頭示意,紫涴笑道:「府主已到,今日必然叫各位滿意。」
  
  程鈞道:「前日不知德郢前輩修為,老衲僭越坐了第二位,今天卻是不敢了。還是退居第三位為好。」他早知道德郢今天絕對來不了,因此故意說上這麼一句話,埋下一個引子,撇清楚了自己的干係。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紫涴笑道:「既然如此,道友儘管就座吧。」
  
  程鈞坐在第三位,木如意坐在最後。
  
  過了一會兒,姚聖通姍姍來遲,不跟眾人打招呼,自己坐下了。
  
  一個宮娥走到紫涴身邊,俯首說了幾句,紫涴臉色陡變,道:「怎麼會這樣?」說著站了起來,就要往後走,猶豫了一下,回來跟龍六郎說了幾句,兩人一起離開。
  
  木如意心中暗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她兩邊都沒有人,無人能問,便也不說話。主位的普靈等幾個人也都互相看了一眼,似乎也有些不解。水府中一切都有紫涴管理,那宮娥也都是她斗星移海的人手,旁人插不上手,紫涴不說,他們竟一時摸不著頭腦。
  
  正在這時,就聽金鐘一響,有人叫道:「府主升座!」冇登時銀鈴四起。
  
  登時一陣煙霧飄出,四周變得朦朧起來。一個高大的人影踱步而來。
  
  木如意見了這般聲勢,心中暗自不滿,心道:皇帝上朝麼,裝神弄鬼。
  
  這邊普靈,三分道人和薛橫劍一起站起,拱手道:「拜見府主。」
  
  煙霧稍散,那府主也現出真身,就見他身高與常人相似,皮膚白裡泛青,金髮碧瞳,頗為妖異。看五官長得倒也端正,身上一身赭黃龍袍,頭上高戴冕旒冠,十二條白玉旒垂在眼前,活脫脫好似畫上走下來的人間帝王。
  
  木如意心中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她本來就看不起妖獸,這時更是腹誹道:孽畜就是孽畜,修了一身修為,竟還羨慕俗人帝王那一套,擺這樣的威風,可見不通,惹人笑話。
  
  那府主手輕輕一抬,示意眾人免禮,只差沒說:「平身「二字,目光一轉,道:「怎麼,六郎呢?阿紫呢?」再看右邊,又是不悅,道:「這邊也缺人?」
  
  三分道人起身道:「啟稟府主……阿紫帶著六郎出去了,好像就是去請這兩位缺席的道友了。」他也不知道紫涴哪裡去,但隨口一說,確實也說中了幾分實情。
  
  那府主輕咳了一聲,道:「應該請些懂規矩的來。不懂規矩的人,不用等他們。」轉而大聲道:「諸位道友遠道而來,乃是給本座面子。本座不勝榮幸,請先喝上一杯。」說著端起酒盞舉杯相敬。
  
  堂下幾人不管如何,都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程鈞略一聞,便知道自己身前的酒杯裡裝著茶水,知道是紫涴的準備,為了照顧他僧人不飲酒的戒律,倒也甚是周到。
  
  那府主轉頭對姚聖通笑道:「有勞姚道友遠道而來。」
  
  姚聖通從席上站起,冷冷道:「你就是焦元成?」
  
  木如意暗道:原來她早就知道府主是誰,也是,她這樣的修為,自然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焦元成笑道:「就是在下。」言辭之間甚是客氣。
  
  姚聖通道:「好。我來當面問你一句,你說的話算數嗎?」
  
  焦元成道:「算數,等我掌握了天下,那人只要在靈山界,就沒有他藏身之處。」
  
  姚聖通道:「好,就是這樣。你有事情叫我做,就只管開口,我不管來龍去脈,只管出手。」慢慢坐下,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程鈞心道:這是跟焦元成談條件了,不知道他有什麼本事,請得動這位出手?
  
  焦元成轉頭對程鈞道:「這位是天府來的神津大師吧。」
  
  程鈞雙手合十道:「老衲因緣際會,也只有聽憑府主吩咐。」
  
  焦元成道:「我不求大師什麼,只要你在這裡看著,等結果分明時,去一封書信至天府貴宗,給我們證明就夠了。」
  
  程鈞道:「但憑吩咐。」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這人野心很大,要提前在天府佛國也佈局。
  
  焦元成最後看了一眼木如意,道:「木道友,以後要合作愉快。」
  
  木如意斂衽行禮道:「不敢,北國小邦,能追隨前輩已經是幸事。但求保身而已,更遑論其他。」不管心中如何瞧不起妖獸,木如意對自己處於弱勢的實力是心知肚明的,自不可能有什麼傲氣在。
  
  焦元成道:「這麼多年來,道派在北國實在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本座也看著痛心。依我看來,紫霄宮有十分利,道友也該佔五分。」
  
  木如意笑道:「三分已經僥天之悻,再多怕要折我們的草料。」
  
  焦元成滿意地點點頭,道:「好說。」
  
  程鈞暗道:這女子明形勢,知進退,倒也是個人物。
  
  焦元成跟每個人打了聲招呼,這才穩穩坐下,道:「諸位,大家都是有所求而來,我們都有目標,也有勢力,更有能力,現在所缺的,就是一個機會。現在機會已經到了。這兩天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吧。上清宮走脫了一個重要犯人,這是天助我也。」
  
  木如意道:「這是怎麼說?難道那個人是我們盟友?」
  
  焦元成道:「不是,他和我們沒什麼大關係,那牽扯了上清宮一樁至高的隱秘,那是一灘渾水,就算是我也不想摻和。但因為走脫了這個人,上清宮的注意力就會被牽扯住,給我們贏得了至少數日的時間。讓我們能夠從容應對。」
  
  木如意心中不以為然,暗道:幾日時光夠幹什麼?我們辦大事不知要經營多久,若沒了幾日時光就辦不成,那還能有什麼指望?
  
  焦元成見了她的神色,已經猜到她的想法,緩緩道:「這幾日時光非常重要。就在日前,紫霄宮張宮主可能隕落的消息在北國已經鬧得沸沸揚揚,且已經傳回了上清宮,道友應該知道吧?」
  
  木如意道:「這我知道。北國早就傳遍了。張宮主這幾年攤子鋪得很大,撒出去的網不等收回來就沒了,反而弄得內外皆虛。已經出現了動亂的跡象。」
  
  焦元成道:「你們只看到紫霄宮的危急,卻沒想到,宮主這個位置也不是天生給姓張的準備的。這十餘日之內,至少有三波人來到上清宮遊說,尋找靠山,想要自己當這個宮主。」
  
  木如意訝道:「手腳這麼快?」
  
  焦元成道:「有利可圖,還有不起早的麼?張宮主能登位,是因為他背景太硬,這回這幾個在上清宮卻沒有這樣好的人脈,也沒有高出儕輩的實力,想要當宮主,就要拿出條件來換。譬如拜訪老三的那位長恨真人,條件就是除了言聽計從,事事聽從老三吩咐外,還將宮中每年一般的收入奉上。除此之外,還獻上了靈石數萬斤,美女四十名。嗯,還拜了玄道的親傳弟子魚琦林為乾娘。」
  
  木如意噗嗤一聲笑了,忙用袖子掩口,道:「這也太……玄道大人答應了麼?」
  
  焦元成道:「本來一直不理,但這幾日卻已經答應了。自從玄道的分身在北國隕落,他便考慮了這個方法。當然,紫霄宮換個宮主本不礙事,但那長恨老雜毛,本不是紫霄宮中出類拔萃的人物,人望根本不足。他要當宮主,不只需要玄道老三的承諾,更需要強大的實力。所以他還要向玄道借人馬。」
  
  木如意道:「他要……要借多少人?」
  
  焦元成淡淡道:「一個。」
  
  木如意驚道:「只需要一個?」
  
  焦元成道:「這一個卻是驚天動地,為了給這個老雜毛助陣,玄道自己打算自己親自往北國走一遭。」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9 21:41
三九一 佈局
  
  眾人一起驚訝,木如意道:「只是個紫霄宮主,還勞動玄道神君走一趟,這不是反而惹人嫌疑麼?」
  
  倘若辦出這件事的是無罪,那還說得過去。無罪的性情古怪在上清宮內人盡皆知,他想做什麼,無論是多麼稀奇古怪,只要高興,就沒有不能做的。眾人也早就習慣,反正這位老祖跟菩薩一樣,只佔位不管事,行事肆意也礙不到誰。但玄道可是正經的大執事長老,行事以公正著稱,也是上清宮明面上最有威望的人,這麼輕易出手,給一個底下人撐場子,徒然惹人嫌疑。
  
  焦元成道:「表面上,他是向其他人表明態度——這個宮主,他是勢在必得。旁人不要動腦筋,眾人就算奇怪,也以為他是故作姿態,逼退眾人而已。只有我知道,他是以這件事為引子,掩蓋他真身赴紫霄宮的目的,哼哼,不過是追尋滅殺自己分魂的仇人罷了。」
  
  其實玄道另有一層目的,就是他毀滅九雁山,控制北國的本意,焦元成也知道,但這些事情,他也不會跟外人說。
  
  木如意自然也不知道真意,她甚至連玄道在北國遭了挫折也不知道,也不大關心,只是擔心道:「這倒難了,他若在北國,我們的困難陡增十倍。」
  
  焦元成道:「所以天助我也。這一次要犯走脫,把他生生的拖在燕雲動彈不得。不過我本以為他會暫時放下紫霄宮的事,專心處理這件大事,但他到了這個地步還要抓住宮主之位不放。反而派自己的親傳弟子魚琦林帶著她的乾兒子,先行啟程,去北國接任宮主。想來有他的招牌,即使他自己不去,宮主也落不到其他人手裡。」
  
  三分道人剛開始不說話,這時卻道:「為大事計,決不能允許他們掌握紫霄宮大權,重鑄北國秩序!」
  
  木如意道:「不錯,失去這個機會,那宮主上來只要放鬆張清麓的緊縮政策,發佈幾個收買人心的條例,憑著紫霄宮這些年的積威和層層道觀的組織,立刻又能收攝一大半勢力。不能再等了,我們要趕緊起事。」
  
  焦元成笑道:「木道友,你們這些道派早有心思,也準備多年,但若現在揭竿而起,以勢如破竹之勢,形成大舉威脅,需要多少時日?」
  
  木如意沉吟道:「十天時間準備,再用十天時間將影響擴大到不可收拾,二十天,足夠了。」
  
  焦元成道:「好,那我們就給你二十天。此間事你不必管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北國,你安心回去準備。」
  
  木如意道:「如此大好。從燕雲回北國若有神通也不過七八日功夫,前輩打算將這一行人在路上困上十日?」
  
  焦元成微笑道:「普靈,你派人將他們就地截殺。」
  
  木如意啊了一聲,看著焦元成。
  
  普靈雙手合十道:「是。」停了一下,又道,「敢問府主,是在燕雲動手,還是到了北國境內動手?」
  
  木如意露出不可思議之色,喃喃道:「燕雲動手……燕雲動得了麼?」燕雲不比北國,乃是上清宮根本之地,盤查何其嚴格,那容得外人動手?可是話又說回來,倘若北國動手,那就成了北國有人挑釁上清宮的威嚴,說不定會引下大批高手。
  
  所以,根本就不該動手!羽翼未豐,就動上清宮的人,還動玄道大長老的親傳弟子,這不是嫌死得不夠快麼?
  
  焦元成道:「不在燕雲,也不在北國,就在中間的千里障壁動手。」
  
  北國和燕雲之間,有一道千里障壁,乃是橫斷的大山,山上雲霧繚繞,妖類橫行。是出了名的三不管地帶。但這壁障說來凶險,也只是對一般築基修士,只要化氣為精,穿越壁障根本說不上什麼艱難。真正的壁障,其實是上清宮和紫霄宮設在壁障之前的哨所,嚴查過界修士,稍有不明白處,立刻拿下甚至就地正法,那才是隔絕兩界修士的壁壘。
  
  在千里壁障動手,確實隱蔽了一些,但木如意反而覺得越發心虛——這個老妖怪,難道是要玩真的?
  
  偏偏普靈彷彿根本沒有任何顧慮一般,合十道:「遵命。」
  
  焦元成感覺到了木如意的焦慮,笑道:「滅殺了之後,知道怎麼辦麼?」
  
  普靈道:「請府主吩咐。」
  
  焦元成道:「你將兩人煉成畫皮,冒稱他們,前去接掌了紫霄宮便是。」
  
  木如意再次匪夷所思道:「瞞得住嗎?」
  
  這個說法倒還有些謀略的影子,可是也太想當然了,畫皮一物,確實是邪法中比較可靠的易容術,但只能說是面上相似,瞞得了一時,瞞不了長久。只要有心人,時間一長哪有看不出破綻的?而這爭奪宮主位的當口,有心人何其多?這不是把紫霄宮上上下下都當做傻子了麼?
  
  姚聖通突然道:「你想瞞得住?我可以煉心傀儡,就用他們的肉體和魂魄配套煉製,除了認主之外,記憶性格一如生前。」
  
  焦元成笑道:「道友有心了。不過我們借重道友的地方不在這裡,北國區區小事不足道友出手,還請留在這邊。道友一身留在燕雲,抵得上百萬雄師。」轉頭笑道:「我們不是要冒充紫霄宮宮主幹什麼,也不需要裝得多像。我們只要進入紫霄宮就行了。我們的計劃是——中心開花,內外合力,奪取紫霄宮!」
  
  木如意先是瞠目結舌,隨即倒浮出幾分啼笑皆非的神色,心中升起一個念頭:這個畜生,腦子有沒有問題?我跟著他,莫非我的腦子也出問題了?
  
  焦元成淡淡笑道:「木道友不信?你久在北國,將紫霄宮看大了,將天下人看小了。天下之事盡在我彀中也!這樣吧,我胸中大計也不必盡對人言,但你可以驗證。這次回去,你先做準備,但不必主動出手,半個月之內,我會讓普靈給你帶去紫霄天誅令。」
  
  木如意失聲道:「紫霄天誅令?那不是……」
  
  焦元成笑道:「是了,那可是紫霄宮最高權限的令牌。倘若我不掌握紫霄宮,斷斷拿不到僅有一枚的天誅令。見了天誅令,道友立刻動手,我們在紫霄宮策應,上下一起動手,大事自然可成,你看如何?」
  
  木如意心道:這倒還可以。我只引而不發,倘若見不到紫霄天誅令,我不出手,誰也不能追究,這樣橫豎總是不吃虧。心中篤定,便笑道:「既如此,小女但憑府主安排。我北國六大派一十七家宗門甘願聽從前輩調遣。」
  
  程鈞心中暗道:這焦元成分明是還有陰謀。聽木如意的意思,她只是單純想要翻身,不受紫霄宮束縛,想要在北國擴張自己的勢力,多拿些好處。為此她默認了焦元成執掌北國,想要建立焦元成為盟主,幾大派共同執政的秩序。但那是不可能的。北國早晚是戰場,任何勢力統治都不能長久。木如意不知道,焦元成怎能不知道?他若真想要安放勢力,絕不會選擇北國,多半是借北國這個跳板,還要再生事端。這老妖怪隱忍這麼多年,所圖非小,木如意還有她背後的北國道派勢力,只有給人做棋子炮灰的份兒。
  
  焦元成收住了木如意這邊,笑對姚聖通道:「下面就看道友的了。我們這邊成事,靠的是北國拖延時間,而能夠拖延幾天,全看他們什麼時候抓住要犯。我們要有充裕的時間,就要讓他們抓不住要犯。」
  
  姚聖通略一沉吟,道:「你認識那要犯長相麼?如果描述的像一點,我做幾個傀儡,擾亂視線還是可以的。」
  
  焦元成道:「好,就是這樣,有道友相助,真是天命在我。」
  
  木如意忍不住道:「那也要真要犯藏得好才行吧。」
  
  焦元成笑道:「假作真時真亦假,我自有應對。有我在,他就永遠抓不到真要犯。」
  
  程鈞啜了一口茶,心道:也不知你哪來這樣的信心?昨天晚上要犯住在你家床上,你有個屁應對?也就是你運氣比較好,我替你送走了一個大麻煩,不然人家堵到你門口,你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焦元成說定了兩面,掃了一眼空著的座位,心中氣惱,暗道:魔修靠不住也就罷了,肖璟生也不見,他們到底搞什麼鬼?我這裡佈局缺少人手,看來得先用這禿子頂上一陣,便道:「我這裡還有一個任務……」
  
  正在這時,就聽腳步聲響起,紫涴匆匆進來,神色一片忙亂,也顧不得行禮,就湊到焦元成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焦元成聞言臉色微變,想要站起來,但隨即穩住了身形,神態自若的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且坐下,咱們商議大事要緊。」
  
  紫涴知道這件事不可公開說出來,引起恐慌,當下強壓住心中的惶恐,行禮而退。
  
  這時,卻見一陣風吹過,龍六郎大叫著跑回來,進來就吼道:「大兄,不好了,那些金波羅花都枯萎啦!」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0 21:53
三九二 不速之客
  
  焦元成聞言大怒,差點拍桌子站起——剛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驚怒交集,但為了不影響大局,還是強壓下失態,勉強主持會議,本擬穩住眾人暗中查探,哪知這一番苦心卻叫龍六郎給攪了。
  
  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龍六郎一嗓子出去,局面想要壓下來就難了。
  
  姚聖通嚯的站起身,轉身就往外走,倘若是別人,焦元成還要阻攔,卻知道在不動手的情況下攔不住她,心中一動,喝道:「竟有這樣的事?諸位道友,隨我出去查看!」這一嗓子,就把自己的立場重新拉了回來。
  
  眾人無不心急,呼啦啦跟在他後面,出了水府。
  
  剛出水府,木如意就驚道:「花呢?花呢?」
  
  原來幾朵金波羅花開的洞口都離著水府不遠,倘若是一般情況,應該從門口就能看見。而現在,但見眼前一片碧水,竟無絲毫花朵蹤跡。
  
  姚聖通一言不發,繼續往前走,走到一處地面停下,附身撿起一物,仔細看去,卻是一片黑色花瓣,伸手一探,花瓣飛回眾人那邊,冷冷道:「有毒。」
  
  眾人心頭一沉,心底登時蒙上一層陰影。互相看了看,眼中的猜忌和戒備幾乎不加掩飾。木如意更退了一步,離著水府這邊的人遠了一些。
  
  焦元成喝道:「六郎,你帶著水府中的兵丁出去,把結界以內統統圍住。」就聽龍六郎答應一聲,一揮手,水草間,府牆後,珊瑚中,冒出一群群的小妖來,怕不有百千隻,腳步整齊,顯然是久經操練的精兵,登時將水府周圍團團圍住。
  
  焦元成轉頭對眾人道:「放心吧,我來的時候,這些花都活著。我進來之後,親自把陣法結界關上,一隻蒼蠅也飛不出去,無論誰動的手腳,必定還在此地。現在我在這裡,便叫他插翅難逃。」
  
  姚聖通冷冷道:「除非是你們賊喊捉賊。」
  
  這句話說中了幾個來客的心事,他們何嘗不猜疑是府中的手段。只是如木如意這樣的修為,就是心中疑惑,也絕不敢說出來,生怕激怒了這些水府主人,死的更加快些。
  
  焦元成心中焦躁,聽得姚聖通冷言冷語,幾乎就要控制不住,強壓下火,喝道:「若果然是我們,你們一個個能跑得了?來,誰在門口守著?」
  
  紫涴上前一步,低聲道:「本來在這裡守著的是我兩個姐妹,剛剛出來時已經毒發身亡。周圍還有幾個妖族弟兄,卻也沒有一個清醒的。」
  
  焦元成大怒,暴喝道:「一個兩個都是沒用的東西,要你們做什麼?我進來不過一兩個時辰,誰能有這樣的本事,又有這樣的膽子,在我府門口動手?難道不把我焦王看在眼裡?去,把他給我抓來,碎屍萬段!」
  
  這句話問的毫無意義,既然有人動手,自然就沒把他當做什麼人物。既然此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動手,又哪裡那麼好抓?
  
  過了一會兒,紫苑開口道:「府主切勿動氣,那人跑不了。幾位道友也稍安勿躁,六郎已經把府中團團圍住,定然給諸位一個交代。」她總算還記得,替府主安撫這些來客。
  
  姚聖通冷聲道:「我不關心你抓誰,我只問你,我怎麼回去?」
  
  木如意和程鈞一起看向焦元成——這是所有人最關心的問題,金波羅花凋謝,眾人後路斷了,天上是上清宮,現在正如臨大敵,滿天戒嚴,根本出不去。連安全都不能保證,誰還有心思談什麼大事?至於這件陰謀誰幹的,到底為什麼,只要眾人能夠安全離開,知不知道答案有什麼要緊?
  
  焦元成壓住了火氣,他本來就感覺到了隱藏的威脅,又怒又驚,這幾個外人還在吵鬧,真由不得他不爆發。
  
  就在他要壓不住的時候,程鈞突然道:「阿彌陀佛,既然金波羅花是在府主將結界法陣關閉的情況下凋謝的,那這人一開始就在這裡。會不會隱藏在我們之中?」
  
  這句話無異於火上澆油,眾人呼啦一下,各自退開了一步,看向周圍的神色更加警惕,竟隱隱有對峙之感。
  
  紫涴突然道:「必然是德郢!」
  
  這一句說得斬釘截鐵,果然吸引了眾人目光。紫涴道:「諸位,凡是能站在這裡的,我敢打包票都是沒問題的。但有一人不在,他的嫌疑豈不最大?今天早上德郢就沒出現,是不是?我當時去催他,卻發現他房中空無一人,不但如此,床鋪上也絲毫沒有睡過的痕跡。周圍的宮娥都說昨天就被他打發出去,從沒見過他的人影,可見他說什麼回去睡覺,全是胡說八道,必是另有所圖。這麼詭異的行蹤,還是個魔修,不是他是誰?」
  
  出身正道的修士,或多或少都看不起魔修,除了金剛魔宗的普靈,連出自崑崙山陰的姚聖通也是如此,聽她如此一說,紛紛覺得有理。連焦元成也皺眉道:「果然是他?他倒是與我並沒多少交情,不過是重金買他出手。既然能被我收買,被旁人收買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在焉支山的信譽還算過得去……」
  
  三分道人道:「魔修豈有信譽可言?誰知道他為什麼而來?啊喲,快來看看,咱們府中丟了什麼不曾?」
  
  程鈞在旁邊道:「這件事也未必確實——不管怎麼說,德前輩還曾經把受了傷的薛道友帶回來,這一點卻也有功。」
  
  薛橫劍一怔,道:「你不說,我還忘記了!我受傷的事十分怪異!我出去之後,打探了些許消息,一直小心翼翼,並沒讓任何人發現。我可是記得我好端端的下了湖水,往水府中返程。怎麼突然眼前就一黑,然後就中了毒,受了傷?到底是被道宮的人傷著,還是被其他人傷著,可是難說得很。」
  
  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是分明,眼瞧著就要落案,龍六郎更是振臂高呼道:「他還沒離開,把那小子揪出來,我要活吃了他!」
  
  就聽有人笑道:「誰要活吃了我?胃口這麼好?」
  
  在場的人都是一驚,一起轉回頭去,就見德郢一身黑衣,滿面帶笑,施施然從水府中走出了,恍若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他若無其事,不代表別人也無事,龍六郎叫道:「好啊,你還在這裡!」大吼一聲,已經團身撲了上去。
  
  焦元成喝道:「且慢!」
  
  這一聲卻喊的慢了,龍六郎龐大的身軀已經化作一團風影撲了過去,聲勢如雷霆炸響。
  
  德郢站在原地,不動不搖,笑容也絲毫未變。就聽轟的一聲,那龍六郎的身子突然好似撞在一堵牆上,猛地彈開,怎麼撲過來,怎麼彈回去,摔在地上,發出另一聲巨響。
  
  焦元成喝道:「六弟!」渾身上下籠罩了一層煞氣,周圍的水受到波動,開始沸騰起來。水府中的人同時走上一步,並排站在他身後,也是蓄勢待發。
  
  餘下眾人卻是驚訝之極,其中程鈞尤其吃驚,德郢如何去而復返且不說他,只說剛才,龍六郎和德郢修為差不多,龍六郎腦子笨些,手段差些,真要打起來怕不是德郢的對手,但正面交鋒怎麼也該拆解幾個回合,哪有一個照面就被打飛出去的道理?
  
  除非……
  
  焦元成運氣壓住了火氣,喝道:「何方道友,出來相見。」
  
  只聽有人道:「焦道友……好久不見。」只見一個青衣人緩緩走出,衝著他微微一笑,這笑容如此溫暖,登時眾人都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風。
  
  然而,笑容一閃而逝。那人登時臉色漠然下來,剛才的笑意彷彿錯覺。這時也不見他特意嚴厲,剛才那種和煦的氣場已經蕩然無存,幾道無形的牆壁瞬間隔開了他和眾人,彷彿自成了一個世界。
  
  他笑時,眾人都覺得輕鬆,他不笑,人人都覺得膽寒。
  
  一人情緒的變化,影響竟至於此。
  
  焦元成驚退了一步,臉上神色白中泛青,有一瞬間似乎還想轉身就逃,但終於沒動地方,只是顫聲道:「竟然是你,居然是你!你幹嘛來!」
  
  那青衣人溫言道:「我為德道友作證而來。昨晚他在我那裡,並不曾害過其他人。」
  
  德郢笑道:「你看看,有他作證,你還不信?你們還不信?誰不信,大大方方說出來。」
  
  不等眾人開口,焦元成突然咬牙道:「我信了。」
  
  那青衣人道:「元成多年不見,依舊如此爽快。嗯,你們本來要幹什麼?開會是不是?」
  
  龍六郎爬起身來,叫道:「信個屁……」突然聲音戛然而止,彷彿給人掐住了脖子,臉上豆大的汗珠滾下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那青衣人繼續道:「我旁聽一下,行不行?」
  
  焦元成咬了咬牙,道:「敢不從命?」大袖一擺,喝道:「進去。」當先大踏步走了進去。眾人跟在後面。
  
  程鈞走在最後一位,抬起頭和德郢對視了一眼,傳音道:「行啊,你能把這位大神勾了過來,真是你的本事。」
  
  德郢笑眯眯回道:「應該說是你的本事。要知道無罪道友可是因為想要見你一面,這才特地跑上一趟啊。」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1 19:42
三九三 來意與安排

    宴會廳。

    場中一片寂靜。

    焦元成坐在主位上,身材有些佝僂,沒了當初君臨天下的氣勢,顯得有些虛弱。底下眾人雖然和適才一樣的坐位,但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

    那青衣人,也就是無罪,安安靜靜坐在德郢的身旁。在他身邊最討厭男人的姚聖通,竟也一聲不吭,頭微微側過,也不知是不願還是不敢看他。

    程鈞心中卻也轉過萬般驚異,百感齊聚——前沒想到,萬沒想到,連這無罪竟然會過來。

    他是怎麼過來的?

    那個傳送德郢的傳送陣,程鈞早就毀了。他怎能是那麼不謹慎的人,留著後路給德郢抄底?然而無罪還是能過來。就算無罪是高人一等的陣法大家,但這邊壓根沒有傳送陣接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是陣法通神也過不來。

    若是他從外面過來,哪怕招手之間分開湖水,一劍把水府夷為平地,都不稀奇。可他明明是從裡面走出來的,而且結界法陣沒有動過的痕跡。

    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無罪早就知道這處水府,也可能知道暗藏在其中的某個傳送陣,決定要來之後,立刻接通了這邊的陣法傳送過來。

    而另一種可能……

    程鈞只覺得心中一凜,額頭上冷汗刷的一下落下來,嚥了口吐沫,按下自己的震驚,心道:「或許是……是我是想多了。」

    眾人都不吭聲,場中氣氛很是尷尬,這時德郢突然笑道:「這是怎麼啦?怎麼都一個個不說話了?難道在座有老虎,誰開口就吃了誰?」轉頭對程鈞道:「禿大師,剛剛你們說到哪裡了?」

    程鈞淡淡道:「府主已經說完了,現在就請你說了。」

    德郢道:「我說什麼,莫非是說外面金波羅花的事?我說不是我,你們又沒有頭緒了是不是?依我說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麼,這就是肖璟生幹的。」

    饒是焦元成實在是忌憚他身後那位,卻也不由得問道:「有什麼憑據?」

    德郢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那金波羅花怎麼凋謝的?分明是被毒死的。我是什麼人。我是陰風邪極宗的神君,一身都是無極神功,從不用毒。我要是讓花枯萎,那得是從頭到尾的絞碎。這麼毒發的手段,分明是丹閣藥師的手筆,不是肖璟生又是哪個?」

    薛橫劍突然道:「倘若是行香子的毒呢?你也辦不到?」

    德郢歪著頭看他,道:「有意思。看你盯著我要吃人的樣子,這是犯了什麼病了?行香子的毒和我有什麼關係,你這話從何說起?」

    薛橫劍還要再說,焦元成突然伸手一按。薛橫劍抿了抿嘴,便不吭聲。德郢接著追問了一句:「倘若有人說不是肖璟生,就叫就該他出來對質。怎麼不見人影?剛剛你們冤枉我,我可是馬上出來澄清,他為什麼不肯出來?可見做賊心虛。」

    他叫囂了一會兒,四周寂然無聲,也沒有附和,也沒人反駁,一樁無頭公案只好暫時告一段落。但眾人心中疑影並未稍減——肖璟生不在,德郢現身,看來是肖璟生更加可疑些,但是德郢的態度又實在令人討厭,眾人對他的指證先天就是不服,因此反而淡化了肖璟生的懷疑。

    這時候,一個半蝦半人的小妖趕了過來,對焦元成道:「報告府主,上上下下搜了一遍,並沒見到可疑人影。」

    焦元成道:「下去吧。」心中暗道:「像這兩個不速之客一樣的可疑人影,就是再多的防衛,也如入無人之境,憑這幾個孩兒管什麼屁用?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罷了罷了。」

    這個時候,金波羅花怎麼凋謝已經不重要了。有無罪在,其他的麻煩已經算不得什麼麻煩。

    德郢見眾人又是沉默,笑道:「怎麼了?大家都不說話,難道趁我不在的時候把話都說完了?不對,我不在,你們自顧自地說完了像什麼話?別的不說,我要做什麼,府主你還沒吩咐,你不吩咐,我怎麼跟你談價錢?就算是你用我不上,可是我來這裡一趟不容易,難道不應該把車馬費給我嗎?」

    焦元成暗自運了運氣,沉聲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德郢道:「我說了……」

    焦元成喝道:「沒問你!你還不配插嘴。」轉頭站起來盯著無罪,道:「我問你,你來這裡想要幹什麼?」德郢見他如此輕視自己,目中陰寒之色一閃而逝,面上卻仍是笑容可掬,聳了聳肩膀靠回座位。

    無罪靜靜地道:「我想聽聽你在說什麼。」

    焦元成臉上青紅不定,突然一腳踢翻了桌子,玉盤金盞嘩啦啦撒了一地,暴喝道:「你在這裡,我說什麼還有屁用。」

    無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放在鼻端一聞,輕輕搖搖頭,轉頭對程鈞道:「道友,借茶一用。」

    程鈞保持著平靜,慢慢端起茶壺,為無罪滿上,茶水靜靜地流入杯子裡,緩緩將一酒杯注滿,齊口而止。這個動作看似平平穩穩,手指也沒抖一下,但面對這樣一個人物,卻是殊為不易,至少德郢在旁邊看著就有些佩服。

    無罪展顏笑道:「真是出色的後輩。」

    程鈞欠身道:「多謝前輩謬讚。」

    焦元成見他不回答自己的話,反而做些不相干的事情,胸中一口怒氣又自聚集,但竟不敢翻臉,也不再說一句話。主位眾人不認得無罪是誰,但看到焦元成的態度,已經知道此人必然非同小可,各有猜測,無不暗暗擔憂。

    無罪自啜了一口茶,才道:「你這脾氣還和當年一樣,總是改不了,可惜了。」

    焦元成冷冷道:「你看不起我,何必拿脾氣來說事?說吧,把你的目的都說出來,大不了大夥兒同歸於盡。」隨著同歸於盡的出口,他氣勢為之一變,一股煞氣衝天而起,整個人更立了起來,身子前傾,已經做出了隨時都要撲上的姿勢。眾人修為不及他的,無不受到影響,轟然後退。

    但饒是他氣勢無邊,無罪就靜靜地坐在那裡,端著茶杯輕輕地撥動茶葉,就把他襯托的像跳牆的瘋狗,遭困的野獸。

    無罪吹開茶葉末,喝了一口,道:「坐下。」

    焦元成怔住,過了一會兒,緩緩坐下。起立時聲勢浩大,坐下時悄然無聲。

    無罪道:「聽說你打算拆玄道的場子?」

    焦元成哼哼兩聲,無罪道:「很好,我很贊同。」

    一句話說完,他又是微微一笑,笑容如春風過境,可化堅冰。

    眾人都是心頭一輕,除了木如意這樣北國來的,上清宮中的幾個心中都有桿秤。剛剛看焦元成的表現,就知道這位不是好惹的,所謂身份,無非是那寥寥幾人中的一個。宮中內鬥甚烈,高層之間互相拆臺甚是常見,因此自己等人所圖,未必就不合了這位的心意。更有人因此猜出他就是無罪,暗道:「都說無罪和玄道不和,今日也算看見了。」

    焦元成道:「你這話當真?你和玄道……也要翻臉?」

    無罪道:「我何時說過假話?翻不翻臉且放在一邊,只要你的計畫可行,我樂得順水推舟。」

    焦元成勉勵振作精神,道:「好,我說……」

    無罪道:「慢來,我有兩點須有言在先。第一,我要聽真的,你哄其他孩子的半真半假計畫,我是不聽的。」

    焦元成神色陰沉,道:「好。」這一聲等於承認自己對旁人說了假話,但這本是心照不宣的事,也沒人因此驚怒。

    無罪道:「還有,此地不是講話之所。」

    焦元成道:「怎麼,這裡不夠安全?」

    無罪道:「當然不安全,玄道馬上就要發現這個賊窩,發兵來攻打了。留在這裡等著玉石俱焚麼?」

    焦元成再次霍然站起,叫道:「你告訴他的,是不是?」

    無罪道:「是與不是有什麼區別?你這裡果然隱秘非常,那我也無法找來。我既然能來,別人自然也能來,有什麼稀奇?還是儘早換個安全所在才是正經。」

    焦元成道:「好,你說什麼地方是安全所在?」

    無罪道:「離率宮。」

    焦元成喝道:「什麼?為什麼是離率宮?」

    三分道人和紫涴對視一眼,同時心道:「果然是離率宮,果然是無罪!」

    無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燈下黑難道比得上燈火燭心安全?由我來主持,比你更安全十倍。」

    焦元成道:「不可能,我這裡沒有通往離率宮的道路。」

    無罪道:「那也不妨,在咱們這裡,就有一位陣法高手,可以佈置轉移的陣法。」他突然轉頭看向程鈞,道:「小道友,怎樣?」

    程鈞指尖陣法一起運轉到了極致,面上笑道:「前輩吩咐,敢不從命?」

    無罪道:「好極。玄道最快一個時辰就會來攻,到時候我希望你能建造成功。材料都是現成的。德郢,你去陪著他修法陣,他若修得太慢,你要督促他。」

    德郢笑眯眯道:「好極,我早盼著這個機會呢。大師,咱們要精誠合作。」

    程鈞笑了笑,道:「好。」目光下沉,突然傳音給姚聖通,道:「道友,我知道甯弦前輩的下落,只有一事相求。」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2 19:13
三九四 烈日當空

    眾人端坐在大廳中,氣氛尷尬一如往日,只是少了程鈞和德郢的身影。

    無罪還是悠閒地坐在桌旁,慢慢地品著茶,好像一杯拳頭大小的茶杯裡面裝的是永遠喝不完的海水。滿殿當中,除了他和蒙面的姚聖通,所有人都神色僵硬,沒有一個說話。木如意心中疑問最多,譬如:這氣場大,面子更大的青衣人是什麼來頭?他怎麼篤定玄道要來,卻還如此悠閒?再譬如:這種緊要關頭,為什麼所有人不去想辦法,卻要留在廳上,等著一個初次相識的老僧去修建陣法?

    那老僧神津又是什麼來頭,他行麼?

    然而這個決定是這青衣人下的,誰都不敢有絲毫異議,甚至連問一聲都不敢。唯一有資格和他說一句話的,除了焦元成,大概就是只剩下那位黑衣蒙面的姚聖通了吧。

    木如意的目光往姚聖通斜去,略有期待之意,心道:「你也有些意外吧?為什麼不起身問一問?」

    彷彿聽到了她的心聲一般,姚聖通突然站起身來。眾人一起看向她,就見她緩緩地轉過身,然後自顧自地離開了。

    什麼事情也沒發生,甚至連多問一句的機會都沒有。

    這個行動的結果,只是大廳中又少了一個人,僅此而已。

    木如意暗自氣惱,低下頭,心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一個時辰該到了吧。

    轟!

    木如意一個念頭剛閃過,整個水府都震動了起來。那是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的晃動,一瞬間燈火熄滅,只聽見杯盤碗盞嘩啦啦的落地聲和驚濤漩渦拍擊牆壁的轟轟聲。

    不同於昨日轉瞬即逝的晃動,這一次的晃動劇烈而持久,好像是有人要把水府連根拔起,抓著水府牆壁左右震盪,弄鬆它的根基一般。眾人心中都有一個感覺——下一刻,整個水府就會被揪出水面!

    同時,周圍的元氣不停地波動。眾人感覺得到,頭頂有一股強大的元氣正在彙集。

    頭上有人!不止一個!

    就聽外面響起了一陣嘈雜的人聲,大小妖怪、星海宮娥奔走聲,驚叫聲響成一片。這些小妖宮娥也算訓練有素,但修為畢竟有限,這樣的大亂不是他們能承受的。

    而且,眾人還有一個感覺——他們在外面也許看到了自己在裡面看不到的東西。

    無罪微笑道:「玄道來了,就在外面。你們誰想去看看他?」

    誰想去?

    誰去誰就傻了。

    焦元成本以為這位如此穩如泰山,乃是胸有成竹,必有奇謀退敵,卻沒想到他毫無表示。水府搖動的越來越厲害,他和本府心血相連,知道極限在哪裡,知道若不出去迎敵,坍塌就在眼前,已經容不得猶豫。臉色變換,從袖中飛出兩面小旗,道:「小的們!」

    外面有人喝道:「在。」聲音洪亮,聽得出有幾百個聲音一起答話,只是卻有些不整齊。

    焦元成道:「小的們,給我列陣,蛟龍出海陣,守衛洞府!紫涴撤下宮娥,六郎跟我出去。」說著就要出去,無罪卻道:「且慢。」

    焦元成道:「怎麼?」以為他要出手,心中暗喜。

    無罪道:「你把頂棚打開,我們在下面看看戰局怎麼樣?」

    焦元成罵道:「看你大爺。」手一晃,頭上兩隻金角突出額頭,登時妖氣大熾,提著兩面令旗飛出水府。龍六郎跟在後面,嗷嗷喊叫助威。

    無罪見他離去,伸手輕輕一劃,一道藍光飛出,籠罩了整個穹頂,穹頂登時變成透明之色,將外面的情形分毫畢現的顯示出來。

    眾人雖知是鏡花水月之術,但像他這樣信手拈來便造出如此龐大的水幕,實在難得。

    然而眾人並沒有來得及讚嘆他的神通,就被眼前的情形鎮住了。

    就見藏在萬丈深潭下的水府頂上,竟一點水也沒有。

    從水月鏡花之術外面能看見藍天,或者說——白天。

    天是白的,日照江湖白。因為陽光是白的,所以一切都是白的。

    白色的天空上,一輪燦爛的白日當空照耀,刺目的陽光籠罩著大地,即使只用看的,也能感受到其中的酷熱和焦灼。

    無罪道:「這是玄道的焚天烈日,他以天象入道——感應天時,日月風雨雲霞都可入道,本來是好道,可惜他修的太雜太博,不肯放棄烈日的酷烈,卻還想著雨露的滋潤,更想抓住雲霞的飄渺,如此樣樣皆貪,最終卻找不到方向。不過這個神通威力不小。你們看他手段也毒,竟用陽光把潭水烤的乾了大半。焦元成要吃虧。」

    就見水幕一震,一頭蛟龍衝天而起,往太陽處衝去。那蛟龍渾身披著金鱗,猶自帶著淋灕水跡,也如神龍降世一般威武。

    太陽何等酷熱,蛟龍身上的水跡眨眼之間化為白霧蒸騰,霧氣不散,圍繞在它身邊,化作天然的雲霧,掩護著蛟龍的龐大身形,更為它遮蔽酷熱的陽光。

    無罪道:「你們看,那就是焦元成的本體,七千年化形金鱗水蛟。玄道對他了如指,逼得他本體上陣,這是下下策。他本來善於控水,但剛剛那深潭被玄道搶先蒸發大半,去了他一道臂膀。他善於結陣,玄道開始便放熱浪,將他手下魚蝦蒸死,你們有沒有聞到燒烤香氣?」

    被他一說,眾人頓覺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味,似乎是燒烤海鮮的味道,再想起剛剛那些小妖的奔走姿態,不由一陣不舒服。

    轟——

    巨大的蛟龍狠狠地撞在了白日上。

    那白日一抖,竟外後退了些許,陽光也開始動搖。蛟龍也飛出多遠,在它身上,水霧似乎散去了不少,從龍口中噴出一縷煙霧。

    一龍一日翻翻滾滾都在一處,天上烈日炎炎,雲氣蒸騰,天地不寧。水府中眾人也看的心驚肉跳。眼見蛟龍雖然不落下風,但天上雲氣越來越稀薄,似乎後力乏繼,而那白日雖然有些後退,卻不見頹勢,似乎更有勝望。

    木如意雖然看不起妖獸,但也知道,焦元成若敗,底下必成一潰千里之勢,根本組織不起有效抵抗。神君們如姚聖通、德郢之屬,能自己走脫就不錯了,那還顧得上別人?而這個高深莫測的……所謂高人在幹什麼?!

    一看無罪那悠閒的樣子,眾人心裡都不由冒火,都恨不得上去抽他兩個嘴巴。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德郢叫道:「好了,大夥兒快來吧。」

    眾人聽得這一聲,如聞仙籟,個個都上前要走,卻見無罪慢慢站起,道:「前面帶路。」當先而行,眾人一邊暗自磨牙,一邊跟在後面。

    無罪道:「哪一個去把老焦叫過來。」

    紫涴略一猶豫,手按住心口,嘴唇微動,顯然是在說什麼。薛橫劍在旁邊看了,心道:「原來她早和府主有這樣私下勾連,怪不得府主向著他,果然是早有一腿,呸,賤人。」

    幾人隨著德郢往後走,這一回的陣法倒不是擺在程鈞屋中,而是擺在後面的大院子裡。陡一進院,就見地面上密密麻麻鐫刻的法陣,精妙繁複至極,一眼便知是大手筆。眾人暗自對木訥合十站在一旁的程鈞看法大變,心道:「他原來也有這樣的本領,倒是深藏不露。」

    程鈞抬了抬眼皮,道:「少了兩個。」姚聖通就在他旁邊,少的那個是焦元成和助陣的龍六郎。眾人都見焦元成在上面開戰,卻不見龍六郎的身影,心頭都是一沉——莫非他已經死了?紫涴和六郎關心不錯,更是黯然。

    無罪道:「你從發動到傳走,需要數幾個數。」

    程鈞道:「五個。」

    無罪道:「好吧,那我們就等焦府主五個數,讓他趕緊脫身。」

    正在這時,眾人只覺得鼻端一陣焦糊味,好像是火災後木頭燒焦的煙氣,耳邊也傳來滋滋的聲音。

    紫涴失色道:「不好,水潭都燒乾了,外面保護的陣法也沒有,陽光直接在燒咱們的水府!府主,你快回來。」說著一下子捏碎了手中一塊玉珮。

    無罪對程鈞道:「發動。」手往上一指,頭頂水幕連同屋頂陡然破裂,眾人被暴露在陽光灼烤之下,登覺口乾舌燥,耳邊巨大的轟鳴聲清晰可聞,那是上面戰鬥的聲音。

    程鈞喝道:「諸位道友,貧僧要發動法陣,不可使用法術,擾亂了陣法催動。」

    眾人叫苦不迭,卻也只得強忍,那太陽能烤乾深潭,可見高溫到何等地步,眾人雖有修為在身,但不用法術也覺難忍。好在程鈞已經掐訣,陣法開始運轉,而無罪也已經開始數第一個數。

    「一——」

    戰鬥的聲音似乎有些放緩。

    「二——」

    紫涴閉上了眼,只有她現在還對焦元成趕不上心存傷感。

    「三——」

    一陣風聲在頭頂響起。

    「四——」

    巨大的陰影遮住了太陽。

    「五——」

    轟——

    地面上光影一閃,一個巨大的身軀在最後一刻衝入了陣法之中,陣法一晃,已經不見人影。

    嘩啦一聲,一座輝煌的水府徹底倒塌,緊接著樑柱冒起火光,在陽光下變成了一堆燃燒的篝火。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3 19:46
三九五 離率宮
  
  光芒閃過。
  
  一聲龍吟只穿雲霄。
  
  沉鬱安寧,彷彿亙古以來就陷於沉默中的世界陡然被震動了。十餘道人影一起出現,一頭龐大的巨獸從光芒中飛出,一頭撞在庭柱上。
  
  那數丈粗細的柱子微微一晃,發出了吱呀呀的聲音,但隨即靜止了。
  
  剛剛能將烈日撞歪的巨力,竟撼不動大殿中一根尋常石柱。
  
  巨獸在地上一滾,已經變回了焦元成,只是這時全無剛才威風凜凜仿若帝王之資的派頭,赭黃袍也破了,冕旒冠也沒了,淡淡的金髮燒得東一簇西一簇的,口鼻處還往外噴淡淡的煙霧,狼狽萬狀。
  
  眾人之中,只有紫涴關切的道:「府主,如何了?」奔過去扶住他,其他幾個從水府出來的,大多只是邁了一步就不動了,有的甚至一步都沒邁,只顧看無罪的臉色。
  
  無罪目光掃了一眼焦元成,回頭對程鈞點頭道:「不錯,小道友陣法造詣甚是出色,將來必成大器。」
  
  程鈞合十道:「阿彌陀佛,前輩謬讚了。」他扮演的老僧也是白鬚白眉,看來偌大的年紀,那無罪看來卻只是個後生,這前輩稱呼有些滑稽。但在修道界也不算什麼,看來年紀輕輕,說不定才是真正的老妖怪。
  
  無罪的視線一離開程鈞,神色立刻恢復了漠然,道:「跟我來吧。這裡是上清宮最安靜的地方了。」
  
  眾人這才打量四周,這明顯是一座巨大的石殿,殿中三十六根石柱支撐著高不可攀的穹頂。殿中光線暗淡,一眼望去,視線所及處皆是黑暗,盡頭的深邃令人不寒而慄。
  
  「離率宮。」薛橫劍聲音有些發抖,「想不到我也有機會踏足離率宮。無罪大人,真的是無罪大人!」
  
  眾人之中,他是早就在上清宮,自然極熟悉離率宮的大名,那是道宮最頂尖的人物之一無罪的洞府,地位僅在高祖閉關的居然頂之下。有資格踏入的不過寥寥幾人,而平時他是連看都不能多看一眼的。這時竟能進入,不管立場如何,榮幸和惶恐總是難免的。不僅僅是他,其他人聽了他的話,望向這宮殿的態度也不同了。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無罪的洞府,就算是個茅屋,也值得膜拜。
  
  無罪手指一點,空中憑空出現了一道門戶,他自己當先進入,眾人自然隨後跟上。
  
  門戶後面,居然也是一間大殿,也擺著桌椅杯盤,似乎在等待著客人光臨。只是十餘張石桌擺成了圓形,不分主客上下。雖然只是石桌石椅,甘露野果,比不得水府中豪華宴飲,但比外面冷冰冰的石殿又好的像換了個天地一樣。
  
  眾人見了這般清新的樣子,反而愣住,無罪當先坐在一個椅子,道:「請吧,諸位。」
  
  眾人依次坐下,只是無罪身邊的兩把椅子沒人敢坐。德郢渾不在意的坐了一把,無罪道:「元成,這邊坐。」
  
  焦元成滿身狼狽不曾清洗,冷哼了一聲,終於坐了下來,程鈞坐得遠了,無罪卻道:「那位道友,你坐得近些。」
  
  因為手腳慢,只能坐在德郢身邊的木如意如蒙大赦,立刻起身道:「道友這邊來。」匆匆的坐了程鈞的位置,遠離了糟心之處。
  
  程鈞此刻眼觀鼻鼻觀心,真如一老僧入定,讓坐哪裡就坐哪裡,絲毫不爭執。
  
  無罪道:「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這地方好啊!外面怎麼爭吵,這裡都是清靜如水。元成,你喜歡這裡嗎?」
  
  焦元成哼道:「你覺得呢?」
  
  無罪不在意,道:「上清宮本來就亂,你又惹下這樣大的禍事,只怕燕雲上下要好好的搜上一搜,你要想保重,還是暫時藏起身來。總要等一年半載,風聲平息了才好露面。」
  
  焦元成從桌上拿起酒壺對著口灌下,冷冷道:「你讓我跟你在這裡待上一年?我寧願現在出去給人亂刀分屍。」
  
  無罪笑道:「哪個說要你在這裡陪我住?我只是說,你應該去北國躲一躲。」
  
  焦元成愕然,道:「什麼?你什麼意思?」
  
  無罪道:「怎麼,你不是有個成熟的計劃,要奪取紫霄宮麼?現在遇到點挫折,難道就不幹了嗎?」
  
  焦元成懵了一陣,道:「難道你也想……你要幹什麼?北國對你來說有什麼用?」
  
  無罪道:「我覺得你的計劃挺不錯,可以繼續做下去。奪取紫霄宮,借雞下蛋,掌握北國事,真是個好計劃。我打心眼裡支持。你盡可以趁這段時間放手去做,缺什麼少什麼,只管跟我開口。」
  
  焦元成將信將疑:「為什麼支持我?你明知道我……你就那麼想壞玄道的事,不怕壞了你自己的事?」
  
  無罪道:「我有什麼事?不是我干擾他,是玄道這孩子太心急。現在還不到時候,我要讓他去做他該做的事情去。」
  
  倘若張清麓或者秦越在此,聽到這句話一定會覺得滑稽,幾日之前,玄道拿走飛幻劍的時候還曾這樣教訓張清麓,現在也輪到他自己被人這樣教訓了。
  
  焦元成不懂得什麼內情,也知道現在不是糾纏這個的時候,先抓住這個救命稻草再說,只道:「好吧。我知道你的便宜不好佔,但紫霄宮我要定了,你有什麼吩咐,一起說出來吧?」
  
  無罪道:「聽說你還要插手燕雲的事情?這很不好,燕雲已經有上清宮了。上清宮好端端的,不需要新主人,你不如安心留在北國。」
  
  焦元成道:「可是玄道那邊……」
  
  無罪道:「他不會去北國的。」
  
  焦元成得了這個承諾,就知道板上釘釘,又看了一眼旁邊的這些人,道:「那他們……」
  
  無罪道:「他們會去北國幫你的。別管他們來自哪裡,現在除了北國,已經無處可去了。誰若是不跟你走,就再也沒法踏出離率宮的大門。」
  
  場中氣氛一凝,這跟說好的根本不一樣,焦元成的佈局本來佈滿了靈山界,現在卻被壓縮到了北國。像木如意、紫涴這些人還罷了,三分道人這些根底在燕雲的,就算被一腳踢出去了。然而眾人就算有什麼不滿,也絕不敢有半分異議,無罪的話裡本來就沒有商量的餘地。
  
  焦元成心中暗自思量——燕雲是沒戲了,自己有一半的目的不能達成,但是在北國有一半的目的卻應該十拿九穩,這麼多力量跟著自己,足夠把紫霄宮碾壓一遍。只要這個主兒別跟自己再找麻煩,玄道就算再來也可以應付,「就這樣就行了麼?還有其他的事麼?」
  
  無罪道:「我給你半個月時間……」
  
  焦元成哈哈大笑,道:「半個月時間?我要紫霄宮,還用半個月的時間?路上的時間不算,只要我進了紫霄宮,一個晚上就給你清理一遍。」
  
  無罪道:「志氣不錯。我說的這半個月時間,指的是你拿到紫霄天誅令的時間。從我放你出門那刻算起,半個月時間你不成功,我會換人。」
  
  焦元成聽他這麼一說,心中一凜,暗道:難道紫霄宮中還有什麼難題?但事已至此,沒有其他選擇,便只道:「半個月不成功,隨你怎麼樣。」
  
  無罪道:「好。事不宜遲,今天你們就走。我給你一個時辰時間休息,你們可以開個小會,怎樣都行。想來修道士這些時間夠了,一會兒我送你們回北國。」
  
  焦元成道:「好。我掌握紫霄宮之後要幹什麼,不用提前說出來?」
  
  無罪道:「那個麼,要等你拿到了紫霄天誅令在手,我才會跟你說。放心吧,和你的大計沒有衝突。」伸手一指,大門無風而開。焦元成等人站起身來,無罪突然道:「天府來的道友留一下。」
  
  程鈞腳步一停,轉過身來看著他。
  
  眾人退下,連德郢也起身離開,偌大的宴會廳只剩下兩個人。
  
  無罪端起茶杯,饒有興致的看著程鈞,程鈞雙手合十,垂目不語,似乎打定了主意不主動開口。
  
  過了一會兒,還是無罪先開口道:「這裡沒外人,鬆快鬆快吧。總是端著佛修的架子,你也不嫌難受麼?」
  
  程鈞恭敬道:「不敢在前輩面前失禮。前輩身份之高,修為之強,是晚輩不敢想像的。晚輩拘謹一點,其實是為了掩飾見到前輩的緊張。」
  
  無罪笑道:「你緊張什麼呢?我們雖然第一次見面,但神交已久。清麓這孩子很少在我面前提起外人,你就算一個。」
  
  程鈞合十道:「那是宮主真人錯愛。」
  
  無罪見他如此木訥,目光一動,突然道:「九雁山可好?」
  
  程鈞毫不遲疑道:「托上清宮的福,一切安好。」
  
  無罪道:「托福——你這是對上清宮有怨氣了?」
  
  程鈞道:「不知同門如何想的。晚輩沒有,九雁山本來就因上清宮而存在。興也為上清宮,亡也為上清宮。這是天道注定,非人力之罪也。」
  
  無罪道:「好個滴水不漏的程劍閣,不愧是第一個憑一己之力戰勝了劍祖的奇才。我今天找你來,一是想看看你到底是什麼人物。二來也是要你做一件事。」
  
  程鈞道:「前輩儘管吩咐。」
  
  無罪道:「吩咐先不提,我只告訴你,別管焦元成在北國怎麼折騰,他都不會有好結果的。這個紫霄宮之位,我屬意於你。」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4 21:25
三九六 劍道兵陣
  
  程鈞愕然,抬起一直低著的頭,道:「哦?前輩說笑了。晚輩擔當不起。在晚輩心中,只有張宮主才是唯一的宮主。」別說這個許諾來得詭異,也不說開戰之後紫霄宮主的下場,就在剛才,無罪還讓焦元成他們去佔北國,現在又要把紫霄宮主之位許給程鈞。北國一地,哪有那麼多主人?兩邊都許諾,自然有一邊是開玩笑了。
  
  不過更可能...兩邊都是開玩笑。
  
  無罪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信任清麓,可惜他已經不適合了,紫霄宮的重任必須要另轉他人。在我看來,你一點也不比他差。若論能力,你自然擔當得起。而論地位,誰能擔當得起,只需要我一句話。玄道尚且有力扶持一個紫霄宮主,何況是我。你該知道清麓是如何上位的。上次是他,這一次就可以是你。」
  
  程鈞苦笑道:「我哪能和張宮主相提並論?他在紫霄宮經營多年,又有您的支持,才有眾望所歸之勢。我卻只是一個外來的小字輩,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說到這裡,他雙手合十道,「您的厚賜我雖不敢領受,但您的心意我感激涕零。若有吩咐,晚輩當效犬馬之勞。就算是為了張宮主,晚輩也絕不能推辭。」
  
  無罪道:「牛不喝水強按頭,這事真是沒意思。」略看了他一眼,不悅之色一閃而過,再次微笑道,「不過,你也是重情重義之人,還記得清麓的情分,那麼有件事你一定會做好的。」
  
  程鈞道:「和張宮主有關?請您吩咐?」
  
  無罪道:「我要你送他離開上清宮。」
  
  程鈞嗯了一聲,道:「回北國?」
  
  無罪道:「你也知道北國不宜居,我豈能送他去那裡,那個地方,早晚是個墳場。」這麼一說,等於承認了他許諾給焦元成和程鈞的地位不靠譜,很有坑人的嫌疑。翻雲覆雨,就知道程鈞不會怎麼樣。
  
  程鈞果然不追究剛才的意思,道:「那您……」
  
  無罪道:「我要你送他去崑崙。」
  
  程鈞怔住,無罪道:「他在燕雲牽扯太大,上清宮已經沒有他立足所在。我雖是他師父,也庇護不得,只有將他送走。送去北國也不過是剛離猛虎又入狼窩,只有送去崑崙,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程鈞道:「可您知道,…靈山界和崑崙界早已隔絕了萬年……」,
  
  無罪道:「這個麼,別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
  
  程鈞蹙著眉頭不說話一他也不知道這位知道多少,倘若胡亂承認什麼,說出別人不知道的話來,那可就糟了。
  
  無罪道:「界門在你手中這些年,你該親眼看著它變化,也該知道,現在過這個門,已經不算困難了。
  
  程鈞搖頭道:「倘若我還能掌握界門變動,說不定還能利用。但我現在不是劍閣了。即使界門的變動最弱,想要穿梭兩界,不是元神神君,也休想辦到。」頓了一頓,他若有所思道:「倘若您肯出手,將薄弱的界門打開一條口子,我來護送張宮主過去,那倒還沒問題。」
  
  無罪長嘆一口氣,道:「我若能出手,又何須你來。」背過手去,他悠悠道,「詳細的情形也不不足為外人道,但現在燕雲是多事之秋,我分身乏術。倘若我要離開燕雲,背後的老巢不知要給人怎麼糟蹋。也是我性情孤僻,除了這麼一個親傳弟子,沒有其他心腹可用之人,我希望你算一個。」
  
  程鈞誠惶誠恐道:「前輩抬愛了,晚輩只有恭敬不如從命。可是這境界上不去,就是束手無策。」
  
  無罪道:「這個不用你擔心。你陣法已經很高強了,到時候我傳你一套劍陣,幾個幫手,憑你的境界,定能斬破那扇大門。怎麼,還有問題?」
  
  程鈞點頭道:「還有一個問題,什麼時候能出發?」
  
  無罪哈哈大笑,道:「不著急。他現在也不在離率宮。上清宮中烏煙瘴氣,他不宜在此久留,我已經將他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少時你就可以去找他。不過要拿著信物,不然嚇到了那孩子,你們還有一番好戰。」說著隨手遞給程鈞一塊令牌。
  
  程鈞伸手接過,就見那令牌粗糙黯啞,彷彿一塊朽木,卻雕著細細的花紋,似乎是一種陣法。他來不及細看,就聽無罪道:「來吧,先送走那幾位。」
  
  兩人出了大殿,就見焦元成他們正坐在石殿中百無聊賴,無罪道:「可以走了,走吧。」
  
  隨手一指,又有一扇大門憑空打開,無罪領著眾人進去,又到了一座大殿中。
  
  這個大殿地下,也是一大片傳送陣法,無罪道:「送君去北國,江湖難再見。你們還有什麼話說,趁現在一起說了吧,再去那邊可就沒有機會說了。」
  
  德郢笑嘻嘻道:「你給我們送行,這麼不吉利的話也說出來,我們還敢走麼?」
  
  無罪也不多說,道:「元成,只有半個月時間,你要抓緊了。」
  
  焦元成無奈的看了一眼德郢,道:「我那些弟兄……」他在上清宮還有數百妖獸,其中不乏大妖,都是他這些年來辛辛苦苦的經營。
  
  無罪道:「上清宮會替你照顧好他們。」
  
  焦元成哼了一聲,無罪這一招突然襲擊,算是斷了他的根基,形勢比人強,面對近在咫尺的性命之憂,也不能再說什麼。心中卻是暗道:我那些兄弟都還在,等我在北國站穩了腳跟,我不會招他們回來麼?你膽子也大,竟敢這樣就把我放了出去,豈不聞『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等我到了紫霄宮,做上一宮之主,你還能指使得了我?先把你這個釘子德郢拔除,再召回舊部,興我自家的大計,到時候你的什麼計劃都是狗屁!
  
  無罪微微一笑,伸手一指,法陣憑空發動,幾人的身形閃爍一下,立刻不見了蹤跡,整個過程竟不過眨眼之間,比程鈞親自掐訣還需要五個數的緩衝要利索太多。程鈞在旁邊看了,讚了一聲道:「前輩好神通。」
  
  無罪道:「以你的陣法造詣,到了我這個歲數,只有更強大。好了,這是清麓的所在位置—你要記住,只能看一眼。」將一道靈氣憑空擲向程鈞,這等機密大事不可能落在玉簡上。程鈞接過,看了記住,手指一鬆,靈氣已經消散。
  
  無罪道:「這是給你的陣法,你來參研一下。」一伸手,靈氣再次飛出,這回的靈氣卻是凝實,不似之前虛幻,想來是為了長久保存。
  
  程鈞略掃了一眼,奇道:「這不是法陣……這是兵陣?」
  
  兵陣,是兵家修士演練的陣法,在凡間就有傳承,到了修士手中,不過是將兵卒換成道兵,以法術神通御之,多了心血靈氣相連種種神效,大略的推演方法還是差不多。自孫武子帝君開創以來,也煊赫了幾千年。只是這門傳承,在凡間用武之地遠大於修界。該因一來這道法也不過是一門技藝,對修煉促進不大,而且變化太多,不易掌握,分外費時費力。二來、好的道兵難尋,動不動就要靈兵成千上萬,修士哪有這個功夫蒐羅?
  
  據程鈞所知,在崑崙還有兵家一脈傳承,但在靈山早就沒有了,他前世也一點不熟悉,看到這個陣法,竟有一絲恍惚。
  
  無罪道:「你竟知道兵陣,見識確實不錯。」
  
  程鈞再看時,這陣法倒也不難,要求的道兵更不多,不過一十八位,卻要求同源同神,最好是劍修,一時半會兒卻也難得,便問道:「這佈陣的道兵從何而來。」
  
  無罪拍拍手,身後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行白衣人走了進來,到了程鈞面前站成一排,但見他們都是白衣素服,背後負劍,臉色帶著幾分漠然。
  
  無罪指了指,道:「他們如何?」
  
  程鈞略一掃視,發現他們都是化氣為精的修為,單個修為並不高,但是進入兵陣之後,十八個人一起合力,至少也是元神天地的本領。這就是兵陣的神奇之處。看他們雖然面如活人,但沒有人氣,好似是傀儡,便問道:「這些是劍傀?怎麼操縱?」
  
  無罪道:「算是吧。別人操縱他們很難,但你操縱起來卻是容易,你有劍祖在手,天生就能操縱他們……」,
  
  程鈞聽到這裡,只覺得頭腦嗡的一聲,幾乎炸了開來,胸中泛起陣陣噁心。
  
  劍祖操縱……活人劍傀?
  
  兩個字從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劍閣!
  
  這些人都是歷代劍閣麼?
  
  無罪可真有意思,居然大大方方把這些被劍祖奪去了魂魄的劍閣牽出來,送給他用。
  
  好大的手筆,也真無所顧忌。
  
  這樣還能指望收程鈞的心?
  
  究竟是不知道程鈞早已明白劍閣的機關因此疏忽大意了,還是他根本借這個在敲打程鈞,讓他小心自己的下場?
  
  無罪卻是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變化,只是接著道:「你只要嘗試溝通劍祖,自然呢,…」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陣詭異的沉默中,就見無罪的表情從和藹變得冷漠,再變得驚怒交集,最後近乎扭曲,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轉過頭,盯著同樣神情激動的程鈞,聲音好似從牙縫裡一個個蹦出來:「很好!好小子,我從修道以來,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愚弄!」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5 22:08
三九七 生死遊戲
  
  無罪怒氣勃發,伸手一抓,已經將程鈞死死地抓在手中,幾乎掐住他的脖子。但這爆發只是一瞬間,又收回了手,面上激動的情緒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又恢復了得道高人那般深沉恬淡的樣子。盯著程鈞,道:「很好,大江大浪我也闖過,倒在你這裡翻了船。」
  
  程鈞剛剛被他一抓,幾乎無法反抗,這時再放開,卻也沒倒下,木然站在原地,似乎剛才巨變與自己無干。
  
  無罪淡淡的看著他,道:「你能聽得見我說話麼?」
  
  程鈞道:「晚輩就在這裡,哪有聽不懂說話的道理。」
  
  無罪面上冷色一閃而過,道:「到此時,你也不必裝神弄鬼,我問的不是你——你這個傀儡,我問的是你身後那個叫程鈞的本人,聽得見我說話麼?」
  
  神津和尚蒼老的容貌抽搐了一下,似乎被刺激到了,無罪伸出手來,按抓他的肩頭,道:「你和姚聖通什麼時候認識的?她為什麼會幫你?倘若不是她的神乎妙手,你一時半會兒也弄不來這麼惟妙惟肖的傀儡。這個替身連我一時都沒有發覺,想必就是崑崙界鼎鼎大名的偶屍吧。」
  
  說到此處,他語氣也風輕云淡起來,道:「你機變倒也可以,看到我之後立刻決定逃跑,比那焦元成果斷許多。他若有你這般聰明,也不會給我種下了噩夢種子而不自知。好好好,難為你居然找到了機會。水府四面八方都封死了,離率宮更是走不出一隻飛鳥,要想離開,也只有在傳送的那一瞬間偷樑換柱。」
  
  程鈞老僧一樣的容貌終於沉寂下來,看起來沒有半分神采,真正像一個木偶。無罪淡淡道:「難為你在陣法上有這樣的造詣,竟然在陣中劈開陣法,在傳送不過數息之間,完成操縱傀儡,轉移真身,金蟬脫殼的瞬間戲法。怪不得你要在陣法中強調不許任何人使用法術神通,只是為了掩飾你自己的手腳。你一個精魂天地的真人,敢在這麼多神君的眼皮底下弄這樣的障眼法,這才是真正的燈下黑。好,有膽有識,有勇有謀。」
  
  他的笑容越來越明朗,但是寒意也越來越分明,按著「程鈞」的傀儡,笑嘻嘻道:「但也到此為止了。下面的話你要聽清楚,你——能聽見我說話麼?如果你能聽清,一定要回答,這關係到你的生死。如果你恰好聽不見,那就太遺憾了,你會死的。」
  
  程鈞靜靜地看著他,無罪緩緩道:「看來你還以為我在詐你。但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直接跟你說了吧。」
  
  「你現在安全麼?你也心知肚明,倘若果然能一轉千里,你又何須多留一個傀儡迷惑我?你還在上清宮裡吧?清麓在北國的傳送陣已經毀掉了,你不可能走哪個出口,玄道在他的天水殿,給離率宮的傳送陣弄了一個接應法陣,你把自己分離傳送到那邊去了,是不是?我記得你和玄道頗有過節,現在卻在他的宮殿中安身,倒也是造化弄人。」
  
  程鈞雖然依舊不吭聲,但眼皮垂了下來。
  
  無罪已經不看他的表情,傀儡的表情都是慢一拍的,不可能作為判斷的依據,接著道:「玄道的宮室也在上清宮中心,當然與離率宮東西相望,但離著上清宮的邊緣遠隔百里,離著燕云與北國的邊界更相隔萬里,你想離開,又談何容易?上清宮現在雖亂,也不是一個真人能夠來去自由的。只要我一句話,封閉了上清宮幾條要道,你永遠也走不出天水殿。所以你要知道,你還在我手心裡呢。」
  
  他目光直視著傀儡的眼睛,彷彿要從那裡透視到程鈞的靈魂,淡淡道:「現在你回答我,能聽見我說話嗎?」
  
  「程鈞」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道:「能聽見。」
  
  無罪笑了一聲,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迴蕩。道:「好極了。我本來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辦,要試試你的陣法造詣。但現在看來,你的陣法造詣已經不在我之下,我若不用你,天下簡直沒有第二個高手了。現在你來為我辦事吧。」
  
  程鈞緩緩道:「承蒙抬愛,受寵若驚。你要我怎麼辦?」
  
  無罪道:「我要你真身回到離率宮——你定然不肯,我也不好強人所難,這樣吧。你這個傀儡就代替你在我這裡給我幫忙,咱們玩一個遊戲。這個給你……」伸手一彈,一道光芒落下。
  
  「程鈞」伸手一接,乃是一枚玉簡。
  
  這是真正的玉簡,顏色陳舊,帶著斑駁的污跡和劃痕。
  
  無罪道:「這是我收藏的一枚玉簡,上面有一個陣法,但是已經出現了大面積的損壞,而且本身也被做過手腳。我現在要求你,去偽存真,修缺補漏,給我還原出一份完整的好陣法。你的傀儡雖然不如你本身靈活,但是知識和才能總是一樣的吧,我相信你可以勝任這個工作。不過你要盡快。」
  
  程鈞道:「你說的盡快,是多快?」他有預感,自己要陪無罪玩個不好玩的遊戲了。
  
  無罪道:「看你了。這就是我所說的遊戲。從現在開始,你的傀儡留在我這裡,給我研究陣法,真身開始跑吧。我會封閉上清宮,然後派一群真人到處搜你,不過放心,不會讓全宮大搜,也不會有元神神君找你的麻煩。但是人數也不少,你要小心。一旦你的真身被找到,遊戲結束,你會被帶回離率宮,歸我處置。可是你如果能在別人找到你之前,把陣法修出來,我打開大門,放你出去,你就自由了。這個規則怎麼樣?」
  
  程鈞聽著近乎戲耍的主意,壓下了負面的情緒,道:「如果這是您的意思,我好像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吧?」
  
  無罪道:「還有一事,玄道現在一心放在捉拿要犯的事上,上清宮我可以說了算,但等他回來,我可是未必拿得住場面。所以你除了要和自己的陣道修為比賽,還要和他的回宮速度比賽,若是不抓緊,他比你先回來,可是麻煩很多啊。」他輕輕按了按傀儡的肩膀,道,「我真心希望這場遊戲你能贏,這樣我得到了陣法,你得到了自由。可是如果你輸了,我不會損失什麼,唯一遭受損失的,可是你自己啊。」
  
  低笑了兩聲,他慢慢的背著手離開了大殿,留下最後一句話——
  
  「好自為之。」
  
  程鈞坐在黑暗中,有些苦笑。沒想到會功虧一簣,落入進退兩難的地步。自己太小看上清宮這幫老傢伙了。
  
  也是,這一回並非深思熟慮,而是急中生智,本來也不周密,能夠成功已經僥倖,又豈能長久的瞞住人?
  
  能夠從那人的指縫裡逃出來,哪怕撲騰的不遠,也已經僥倖了。現在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讓自己撲騰的遠些,能不能翻過這五指山,還要五分天意,五分人為。
  
  天意——
  
  程鈞突然搥了一下地板。
  
  可惜,讓他們給跑了!
  
  焦元成跑到北國去了,讓程鈞的計劃功虧一簣。
  
  當初毒死了金波羅花,將眾人困在水府的,本來就是程鈞本人。當然,是肖璟生動的手,但真正提出這個計劃的卻是程鈞。他要把這些人困住的原因很簡單,水府裡面聚集的,大半是他的仇人,所以都該死。
  
  現在這該死的傢伙聚在一處,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如果錯過了,等他們逃出燕雲樊籠,在北國興風作浪的時候,再想要他們的命就難了。所以他把自己這邊的肖璟生連夜送走,就開始了自己的狙擊計劃。
  
  不是他膽大妄為,敢對這些人動手,他自然是有所依仗。首先自己的退路早就安排好,就算萬不得已,總是能全身而退,至於主動出擊,有心算無心是一方面,他手中還有肖璟生的毒藥和陣法兩個底牌,還可以利用上清宮的緊張局勢製造氣氛,挑動府中人自相殘殺。
  
  這些還不夠。
  
  他心中還盤算了一個助力,就是姚聖通。
  
  姚聖通的脾氣和軟肋,他都瞭如指掌,倘若別人在此,他就是舌燦蓮花,也說不動一個素未謀面的神君相助,但是對姚聖通,他倒有八分把握。若有姚聖通相助,事情更有把握一些。
  
  那天送走了肖璟生,他也去找姚聖通談過,雖沒談及自己的計劃,但憑藉和尚的身份和出色的口才,也和姚聖通拉近了些關係,若無那一晚的鋪墊,危急時刻求姚聖通幫助,哪能那麼順利?
  
  當然,陣法他也早就埋下了,不然區區一個時辰,還有德郢在旁邊監視,哪能玩陣內分割,分別傳送的把戲?
  
  只是上清宮的來客,把這個計劃給攪了,然而天意又以一種詭異的軌跡眷顧了他,他所準備下的機關,又恰巧幫他逃過這一劫。
  
  可惜,天意非常理能揣測,最後一刻,他終於露出了破綻。
  
  破綻在劍祖。
  
  程鈞雖然能在急切間,將偶屍改成老和尚的模樣,配合著原本木訥的神情暫時不露出錯處,但他不可能他劍祖放在那傀儡身上,只要有人溝通劍祖,就能發覺他真身所在。
  
  即使是他早把劍祖收為己用,但上清宮的幾位是劍祖的老主人,即使他現在掌握了主動權,也尚未完全切斷劍祖的外聯。
  
  當時,劍傀出現的時候,他在天水殿感應到了劍祖的異象——果然被人察覺了,雖然他立刻切斷了劍祖對外的感應,沒有暴露自己的具體位置,但真身還在上清宮這件事再也隱瞞不住。
  
  於是就有了這個該死的遊戲。
  
  百密尚且有一疏,何況一個本來經不起推敲的急智。
  
  「我自己的錯漏,我該為它付出代價,可是你知道麼?你也露出了致命的破綻——無罪?哼哼,可笑。」程鈞的身影一閃,隱沒在黑暗中。
  
  從現在起,他要開始逃亡。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6 21:04
三九八 巡山
  
  半夜。月出小。
  
  上清宮不似紫霄宮建在雲端,宮殿鱗次櫛比,看起來恢弘夢幻如仙境。上清宮是一座山,或者說是一條山脈。
  
  燕山絕壁。
  
  燕山絕壁極高極險,連綿數百座山峰,座座都是險峰,彷如刀劍陣直插雲端。一眼望去,但見高山峻嶺,光禿禿的岩石,在一彎新月的映照下,顯得孤清絕傲。
  
  燕山小月,是上清宮獨有的奇景。
  
  山壁上,一群道士魚貫而行。
  
  他們都是一色青衣道袍,黑鞋白襪,背上負劍,乍一看,和俗世道觀中的尋常道士一般,但若用心查看,就會知道,這一群面貌尋常的道士,竟個個都是真人。
  
  真人,在紫霄宮中已經可以坐鎮一方,成為長老,在這裡卻只能半夜巡山。這就是差距。
  
  幾人在霧氣濛濛的絕壁上行走,如履平地,卻是一路無言,鴉雀無聲。只有鞋子踩在石壁上的咔咔聲,在夜色中傳出老遠。按理說,眾人都是真人修為,不該有這樣的聲音,大概也是覺得夜裡巡山太過寂寞吧。眾人有韻律的步伐,只為了打破死一般的寂靜。
  
  突然,一道劍鳴聲劃破了寂靜。聲音雖然細微,但在黑夜中,卻似驚雷一般炸響。
  
  鏘的一聲,十把寶劍一起出鞘。眾道士的身影融入夜色之中,無聲無息的向那個方向撲去。
  
  近了
  
  夜色之中,但見絕壁上劍光一閃,在黑夜中耀眼分明,但轉瞬之間,便已經消失。領頭的道士身前泛起一陣光芒,一道符籙升起,登時如升起一個小太陽,照的山谷皆明。
  
  與此同時,他暴喝道:「什麼人?」
  
  光芒照耀下,一群同樣身穿青衣道袍的道士走了出來,手中一樣拿著明晃晃的的長劍,腳步整齊,顯然是另一行巡山的道士。
  
  這邊的道士神情一鬆,仔細看著對方領頭的相貌,認得是其楊峰的一個同門,似乎姓趙,稽首道:「趙師兄,有什麼發現?剛剛有敵情?」
  
  那趙道士道:「原來是李師兄。剛剛見到一個落單的道士,盤問了一句,是於師兄的弟子,並非敵人。」
  
  李道士道:「殺了麼?」
  
  趙道士遲疑了一下,道:「我讓他走了。」
  
  李道士臉色一沉,道:「為什麼不殺了?師叔祖法諭,今日所有落單的真人以下道士,不論是有身份的,沒身份的,認識的,不認識的,一律格殺。你為什麼不遵令?」
  
  趙道士道:「我看他實在是咱們宮裡的人,並非...」
  
  李道士斷喝道:「那也不該。法諭上說得明白,那新混進來的賊人是要犯的心腹,對上清宮的人事頗為熟悉,而且精通模仿之術,隨便找個人就可以冒充的惟妙惟肖,我們一點也看不出來。因此還是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誅殺為好。」
  
  趙道士遲疑了一下,道:「那我現在趕過去,把他殺了?」
  
  李道士哼了一聲,道:「好了,他往哪裡去?」
  
  趙道士回手一指,道:「那邊。」
  
  李道士喝道:「跟我追。」一行人跟著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趙道士望著他的背影,冷笑一聲,低聲道:「你追去吧。」
  
  旁邊一個道士道:「師兄,剛才那個小道士已經被我們殺了,您為什麼說沒殺呢?」
  
  趙道士道:「見面三分情,於師兄的弟子,我就是殺了能對別人說麼?將來於師兄查問起來,雖有師叔祖的法諭,到底是生了嫌隙。現在他去追,那正好,雖然他注定追不著,但我們盡可以把這件事推給他。到時候讓於師兄和他去要人吧。」
  
  那道士道:「但是李師兄可以說出真相啊,他本來也沒殺。」
  
  趙道士道:「那就看於師兄信誰了。如果是你,在我和李絳山之間,你信誰?」
  
  那道士無法回答,趙道士回頭道:「你們都記著,今天晚上咱們一個人也沒殺,誰問也是這麼說。」
  
  李絳山在路上趕了一陣,停下了腳步,目光變得清澈而洞明,月光如此暗淡,以至於他的面貌已經模糊不清。
  
  這回應該沒事了吧。
  
  有些把戲,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程鈞憑藉一個傀儡,暫時蒙過了無罪的耳目,但也把自己易容和陣法兩樣本領暴露人前,再玩金蟬脫殼,魚目混珠那一套,那就不靈了。不但危險,自己身死之後,被無罪得知,只會笑自己黔驢技窮。
  
  但是放棄這一招,又實在太危險。
  
  依靠遁術在上清宮中行走,要避開眾人耳目,那就是太不把上清宮放在眼裡了。上清宮立宮幾千年,不知阻擋了多少神通廣大的仇敵和居心叵測的刺客,如果任由一個精魂天地的真人來去自如,那早就給人趁機而入,崩潰幾百次了。不說層層如雲的高手,就是各種機關陣法的保護,也足以讓一個外來者有去無回。
  
  而如果藏在某個角落,靜靜的等待風聲過去再圖他策,倒也不是不行,而且程鈞有把握可以欺瞞一時,但那樣實在太被動。這個遊戲並不是拖到某個特定的時刻就可以結束,而是以他離開上清宮而結束~無罪說他解開陣法,就撤去守衛放他離開,程鈞壓根也不信。解開陣法,標誌著他利用價值的徹底終結,那時候等著他的絕不是什麼自由,而是滅頂之災。
  
  如果程鈞解決了陣法,無罪竟然真不殺他,那絕非大發慈悲,一定是無罪發現了他還有其他利用價值。那就會又回到利用戲耍直至榨乾他利用價值的軌道上去,直到程鈞一點、價值沒有,才會真正結束一以程鈞的死亡來結束。
  
  所以想要全身而退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安全地離開上清宮,離開燕雲逃到無罪看不見的地方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等回到北國,回到寒玉山,程鈞會讓他們都知道,什麼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要一翻手間,給這些自以為是的高人一個重大的打擊,也給整個修道界換來百年和平。那時候無罪管好自己就不錯了還能有餘興來顧著他麼?
  
  當然這都是後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離開。
  
  而想要離開他不能明闖,不能暗潛,必須混出去。
  
  還是離不開魚目混珠這一招。
  
  只是要稍作變化,來應對無罪的佈置。
  
  比如說,搜索程鈞的執法隊,實在是個大好的機會,如果能夠混入其中由賊變成了官,又能利用盲點,自然是再好不過。但是他既然能想到,無罪又如何能想不到?他是不會給程鈞這個機會的。
  
  這個隊伍裡的每一個人,都有層層的辨認方式,做下了明暗不知道多少印記,牽一髮而動全身,任何一個人被冒充,都會被立刻察覺,不可能留下一絲機會。
  
  所以他冒充不了任何一個人,他只好冒充了所有人。
  
  程鈞身邊這些道士,全是傀儡,他大搖大擺的帶著一群傀儡出來巡山。
  
  這也是個盲點了,對於這些上清宮的道士,他們知道警惕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一個人,也會警惕自己隊伍中變化的某個人,甚至別人隊伍中變化的某個人,但他們不會警惕一群人,不會質疑另外一個隊伍本身。程鈞就這麼帶著人走過去,沒有任何一個人,一個隊伍起疑。
  
  當然對於無罪來說,他也未必想不到,但沒防備,只因錯估了程鈞的實力。
  
  要想冒充一個小隊,第一要消滅一個小隊,取而代之,二來、得現有這麼多傀儡,然後還得能夠同時操縱那麼多傀儡。
  
  消滅小隊不說了,每個隊伍都有自己的人手,也在宮中備案,一個蘿蔔一個坑,若不能整個滅了一隊取而代之,怎能確保無虞?而以一個真人無聲無息滅掉數十真人,那才是天方夜譚。
  
  而另一方面,他當然知道程鈞和姚聖通有聯繫,但他更知道程鈞本身並不是傀儡師。就算程鈞未卜先知或者撞大運,手中有了這麼多傀儡,那也得操縱的了。一般修士操縱一兩個傀儡還罷了,或者牽扯數個修為比自己差許多的提線木偶,也能說得過去,若是隨隨便便來一個人,都能靈活操縱數十數百跟自己同等修為的傀儡,那傀儡師修煉傀儡術那麼多年還有什麼意義?
  
  程鈞也的確不能。但是有人能。
  
  比如姚聖通。
  
  倘若無罪知道程鈞是用一個還未確認的消息跟姚聖通換的傀儡,他就該知道,姚聖通怎麼可能聽完之後,任由程鈞離去?她還等著讓程鈞帶著她找人呢。
  
  反正到處陣法分割置換,都在一個陣法裡面,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程鈞當然會帶著這個女人一起了。
  
  有這麼一個傀儡高手幫助,無論殺人還是操作傀儡,自然事半功倍。而正因為她還在無罪的視線之外,才能讓程鈞有暗算的實力。
  
  「已經四更天了,什麼時候能出去?」一個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程鈞也不轉頭,傳音回答道:「上清宮佔地數千里,咱們這樣的走法,至少還要幾日。」
  
  「那就加緊走吧。」身後的姚聖通也改作傳音。
  
  「走不了。」程鈞回答,「咱們這招惑人耳目,晚上還能糊弄過去,白天上街,可是太招眼了,需要晝伏夜出。」
  
  姚聖通嗯了一聲,道:「我們去哪裡歇息?」
  
  程鈞道:「我在這裡還有一個朋友,不知道他會不會幫我……」
  
  突然,程鈞神色一變,指尖一動,一道火光飛出,一閃而滅。
  
  山壁上有人輕輕地哦了一聲,一個白衣女子從山後轉出,道:「你來了?這邊過來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4-18 06:29
三九九 接應
  
  月光下,只見那白衣女子容貌算得上秀美出眾,但神色僵板,並無絲毫喜怒哀樂神色,看來十分顏色減了五分,並無絲毫討人喜歡處。她背著雙手,俯視著眼前的程鈞,也好似在俯視整個世界。
  
  程鈞走上一步,微微欠身,道:「道友請了。不知道友是……」便傳音給姚聖通,姚聖通跟著走上一步,餘下的傀儡卻是移步向前,恍若無事一般繼續巡山。
  
  那少女目光隨著巡山人的腳步移動片刻,收回了視線,道:「能找到這裡,你有點本事,難怪離率宮要拿你。離率宮要拿的人,我偏要救。你也不必管我是誰,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誰。總之這個地方只有我能救你,跟我來吧。」說著一路往前走。
  
  程鈞默不作聲跟在後面,那少女一兜一轉,來到一座洞府門前,閃身進入。燕山的洞府無論什麼級別,外面同樣都如山洞一般古樸,而且越隱蔽越好。有的洞府把一座山峰都掏空,外面看著也是尋常。
  
  上清宮的威嚴無需用華麗的宮殿和絢麗的風景來裝飾,只需要「上清宮」三個字,就足以震懾四方。
  
  三人進了洞府,一踏入其中,就覺得天地變換,四周陡然變成了灰白的石牆甬道。沿著甬道走了片刻,進了一處石室。
  
  那石室中光禿禿的,並無一物,連一張桌椅,一個蒲團都沒有。只有牆角放在一個香爐,散出裊裊的煙霧。
  
  程鈞見了這間彷彿囚籠一樣的石室,心中微感訝異,便知這女子多半是個苦修之士,為了精心,洞府中什麼擺設也沒有。回頭轉而問道:「肖師兄安好?」
  
  那少女漠然道:「我不認識什麼肖師兄。我是受人之託送你的。我的名字你也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你乖乖聽我吩咐,我保你平安無事。」
  
  程鈞微笑道:「好。」
  
  那少女道:「你運氣不錯,我正好有一件事要去北國,帶著你也算是順路的事,不然就算他來求我,我也不會答應。你做這裡吧,這些天不要離開,我帶你走再走。」
  
  程鈞也不多說,再次道:「好。」緩緩坐在地上,盤膝打坐。
  
  那少女目光移向姚聖通,心中略感疑惑一一她答應接應程鈞的時候,可不知道還有一個人,有心問問清楚,但那人雖然也是做道士打扮,但渾身氣質卻是凝如秦岳,含而不露。
  
  這是個高手----說不定比自己還高!
  
  那少女心中詫異,她年歲也不算大,但因為勤奮,天資更是出眾,兩三百年時光修為已經到了精魂天地的巔峰,差一步就練精化神,到了元神天地,比自己高的人,豈不是已經是個元神神君了?
  
  想到這裡,那少女有些不悅,這和自己知道的根本不一樣,一個元神神君造成的麻煩,她未必就擺得平。但對於程鈞來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對她來說,既然接下了這個麻煩,也不好反悔了。有了這種意外,她也很困惱。
  
  不悅之下,那少女的臉色更加僵硬,轉頭對程鈞冷冷道:「你的臉是借的李絳山的?裝扮的倒很像。但我看不慣他的臉,快些恢複本相,別讓我看著心煩。」
  
  姚聖通聽到她暗有所指的話,轉過頭來冷冷的瞥了一眼。程鈞道:「那也好,反正到了這裡,我也沒什麼顧忌的了。」
  
  打開乾坤袋,程鈞掏出丹瓶,倒出丹藥服下,手指一動,將一枚黑色的羽毛緩緩墜下。
  
  那少女眼睛一瞥,吃了一驚,稍微一招手,那羽毛忽忽悠悠飄到了她手中,仔細一看,道:「這是誰給你的?」
  
  程鈞服下丹藥,一面用法術將自己的偽裝除去,一面道:「一位故人所贈。」
  
  那少女兀自仔細看那翎羽,道:「你和那故人熟麼……」一抬頭,突然咦了一聲。
  
  程鈞已經卸除了所有的化妝,露出原本的樣子,微微一笑。
  
  那少女見了他的樣子,眼神一直,呼吸都停頓了片刻。轉過頭去,掩飾一樣的咳嗽一聲。搖晃了一下手中的羽毛,道:「嗯,你……,你什麼時候見過他?」
  
  程鈞看著那黑羽,道:「您問南道友?我以前在十萬大山見過他,也曾經並肩作戰過,不過後來就分開了。這黑羽是當時他贈送我的。」
  
  那少女再次偷看了他一眼,正了正神色,道:「原來你是南師兄的故人,那就不是外人了。我是魚綺林,南通一的師妹。」
  
  程鈞訝道:「原來是玄道神君的高足,失禮了。」說著再次行了一禮。
  
  魚綺林還了一禮,聲音微微楊起,有了幾分情感,道:「若不是天水殿座下,也不敢管離率宮的事。我恩師不在,不然我直接引見你去拜見他老人家也無不可。就算他不在,我也能當半個家。有我庇護,誰也不能阻攔你出宮。」
  
  程鈞知道她在胡吹大氣,就算是玄道在此,也不敢把話說得這麼滿,不過也不必戳穿她,想來她也是說說而已。這種事她決不至於稟告玄道否則的話,程鈞就不會到此了。
  
  果然魚綺林不再接著說,只道:「這件事的風頭,恐怕還要幾天吧。所以我等幾日。正好恩師讓我護送一個叫長恨的老雜毛回北國接掌事宜,他……」那長恨真人拜了她做乾娘,那不是她想要收的,一個利益交換而已,說出來也不好聽,含糊了一句,道,「這個是早有安排的,宮裡人人都知道,啟程本就安排在這一兩天,咱們按照原計劃出去,你就混在其中,誰也不會起疑心。」
  
  程鈞道:「但憑道友安排。」心中卻是暗自思慮:這個計劃相當簡單,但簡單也不是沒有用。
  
  其實對付上清宮群道,這種簡單的招數很合適,這種事情不怕聰明人,就怕愣頭青。上清宮的人多用心機,便少了銳氣。就像剛才遇到了那個趙道士一樣,明明殺了人,卻兀自不肯擔責任。也可知上清宮中經過幾千年積累,人事錯綜複雜到什麼地步。
  
  玄道這個車隊出門,明晃晃的掛的是他的旗幟,那搜他的車就是有風險,搜不出來得罪人,搜出來了,引發兩家高層的衝突,還是落不到好。所以別管上面怎麼下令的,底下人為自保計,就是不搜。只要鑽了這個空子,也不是不能圖個僥倖。
  
  當然,這個前提是離率宮中那位不會親自追出來。
  
  會嗎?
  
  程鈞支起額頭,突然有些無奈如果要做到萬無一失,或許自己還要回到無罪畫好的軌道上來,比如多解開些陣法,討好他也是穩住他。受制於人,就是如此。
  
  魚綺林其實一直再看他,這時忽然道:「你在想事情麼?其實你根本不必想。」
  
  程鈞抬起頭,道:「怎麼?」
  
  魚綺林道:「蘇師兄接著你,你還要思考麼?有他為你籌劃」有我幫著你,你還要自己思考麼?有福之人不必忙,你是有福的,福氣不知道享麼?」
  
  程鈞還未答話,就聽有人道:「魚師妹,太抬舉我了。背後誇的我都不敢出來了。」
  
  程鈞聞言起身,只見從洞內走出一位道士,他一見之下,先是愕然,緊接著一股近乎回憶的恍惚漫上心頭。
  
  倒不是此人他曾經見過,只是這人令他回憶起當年的自己。那人容貌原本應該也甚英俊,但一道疤痕從額頭開始,一直延伸到鼻端。將他一張端正的面孔裂成了兩半,足以將他從一個美男子變成面目可憎的醜漢。
  
  程鈞的前世,也曾經受過這樣的傷害,甚至比他還要嚴重一些,那時的他像是地域裡爬出來的活鬼。
  
  而他自己知道,他確實走過地獄,所以他也有一種感覺這個男子,應該也從地獄裡走過一遭。
  
  不過,與程鈞前世的從骨子裡散發的戾氣相比,這人要平和的多。程鈞能看出他的從容溫和並非掩飾,而是發自內心。
  
  那麼他的道心修為應該至少超出前世的沒有遇到子若的程鈞,也就是說,至少相當於元神天地的程鈞。
  
  真是不錯的修道胚子。
  
  那人也有些怔住,程鈞看到他的樣子時愣住,他有心理準備,任何人見到他,都會先吃驚,然後轉為嫌棄甚至厭惡。以貌取人,本是任何人都避免不了的。雖然有人能將這種鄙視感隱藏的很好,但他能洞察人心,自然能有所感覺,只是習慣之後,不怎麼放在心上而已。但這個人眼中升起的回憶和欣賞是怎麼回事?似乎還有些感同身受的親切感。
  
  那是他從沒見過的情緒,也是他通透慧極的心思揣測不出來的情緒。
  
  在一瞬間,那人的心弦被觸動了一下,本來準備好的寒暄便說不出口,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對魚綺林道:「我能與他單獨說幾句話麼?」
  
  魚綺林哦了一聲,很配合的要走,卻看了一眼姚聖通,心道:「說單獨跟他說話,這個人還留下?」
  
  姚聖通耳朵微動,也起身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
  
  等她們走了,程鈞欠身道:「晚輩程鈞,見過天機閣前輩—蘇牧野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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