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上天台 作者:離人橫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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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小孩 2012-10-5 04:46:4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3 497841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4 20:26
三一零 魚目混雜

程鈞聞言吃了一驚,卻沒有回頭看,也沒有隨意放出神識查看,只傳音回去問道:「是誰,在哪裡?」

南通一道:「自後面那個骷髏人進來的時候,外面就被圍住了,雖不是明目張膽的圍住,但四面出口,天上地下,都有窺探的眼睛。其中至少有一個修為在我之上。還有兩三個與我不相上下。」聽他的口氣,已經頗為忌憚,修士的實力一層壓一層,半點做不了假。被多人圍攻不算什麼,但若是對方修為和人數樣樣勝過自己,那就可怕了。

程鈞心中微微一沉,一陣冷風吹過,草葉刷拉拉抖動的聲音鑽入耳朵,只覺得遍體生寒。他現在情況也不好,手中雖有底牌,但只能最多對上一個真人,若有幾個真人級別的存在在側虎視眈眈,怕是凶多吉少。再問道:「是誰?是那骷髏頭帶來的人,還是本地的妖獸?」

南通一一怔,沉吟道:「剛剛我只想到是那骷髏頭帶來的埋伏,但你提醒的很是,或許是本地的妖獸。我看他們暫時沒有合圍的意思,或許是還不打算出面……莫非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等著他們取寶貝?」

程鈞道:「也有可能。也可能是後面那骷髏人自忖實力不足,勾結本地妖獸獨佔寶物。那他說聯手之事只是假裝。」

南通一道:「你不要瞎猜了。這些猜測毫無根據,就算分析出一二三四有什麼用處?不管如何,如今給困住了。你過來。我帶你出去。他們雖強,若不是衝著我來的,憑我的修為要衝出去總是不難。」

程鈞完全冷靜下來。道:「稍等。敢問前輩,咱們進來的時候,後面有沒有埋伏著人?」

南通一眉頭微皺。只覺得程鈞忒的囉嗦,已經有些不耐,壓著性子道:「自然沒有,進入谷地時我自然早就查探過四周。除了那幾個大修,剩下許多修為不足一哂的,我焉能沒發覺?你問這些做什麼?」

程鈞微笑道:「那也就是說,他們不曾發覺山谷中這一群黑衣人裡面,夾雜了兩個外人?」

南通一一愣。道:「你想幹什麼?莫非是想要冒險藏在此處,靜觀其變,等著衝突之後再出去?」

程鈞笑了笑,道:「等在這裡,也是個辦法。不過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起衝突?太被動了些,不如……」

孟洞主和博山商議已畢,揮了揮手。屬下一百多人各自散開。孟洞主道:「那就說定了。我的人分兩隊,走西邊和南邊兩個邊界,你也分兩隊,走東邊和北邊。每一隊捉二十五隻築基妖獸,二百五十隻練氣妖獸。你我各捉一兩隻精魂妖獸。到時候再優中選優,選一隻作為主魂。十日之後在這裡集合,如何?」

博山點點頭,道:「就是這樣,十日之後到這裡開爐煉魂,三天之後三月十七便開聖地取聖物。你我先分道揚鑣,師姐先請吧。」 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孟洞主不動腳步,反而道:「不,你先出去。」

博山笑笑,道:「你還是對我不放心。為了你放心,我煉爐就放在這裡,就當做抵押,你隨時可以收取。也不怕你不放心。走吧。」伸手一揮,帶著自己的黑衣弟子走出。

出了河谷,博山將眾人帶到一片空地,負手道:「計劃我在路上交代清楚了,你們都明白,這一趟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現今先以獵殺妖獸為主。獵物已經選定,我這邊要帶幾個人去圍攻大妖,多了也用不上,就七個人吧。你們——」伸手一指,將附近的七個人畫出來,「正好組成一套七星白骨陣。剩下的青六,黑三,玄十一,你們帶人按照定好的路線去抓捕妖獸。我再重複一遍,萬事以隱蔽為上。一不可以抓捕群居的妖獸,二也不許抓捕猞猁。長得像貓的妖獸都不許動。誰若是多事,我先殺了他。」

一眾黑衣人並不言語,一起躬身,排著隊列散開,腳步一步一頓,整齊劃一,好似一群木偶。

博山等其他人散開,吩咐道:「走吧。」當先穿入林中,後面黑衣人跟上。

「點兒真背啊。」

骷髏面具下的程鈞暗自罵道。

現在的他,正一身黑衣混在隊列當中,跟在博山後面。

內有魔修,外有妖獸,最好的辦法莫過於魚目混雜,將一根木頭混在森林之中,他對南通一是這麼解釋的。

這群黑衣人的打扮實在是太適合隱藏了,骷髏頭一帶,黑袍子一披,再加上幾乎不說話,神仙也認不出來。

當然,這麼做的前提是基於程鈞和南通一的判斷——外面的敵人是打算放長線釣大魚,並不會立刻動手,而程鈞他們只需要混在隊伍裡離開河谷這個封閉的死地就好,至於之後的情勢發展,這群人會不會最後悲劇,與他們無關,因為他們會在有必要的時候主動脫離隊伍的,倘若外面的人有心要在此圍殲,那麼混入隊伍恐怕弄巧成拙。

程鈞隨意選了一個與自己身材相仿的黑衣人,用流沙術將他瞬間沉到地底,然後迂迴拖到山後。迅速的換上他的衣服,搜魂以至於最後改頭換面走出來,整個過程乾手淨腳,耗費時間不過幾個呼吸。

同樣,接受了他的建議的南通一則有樣學樣,扮作了另一個黑衣人,不過他選擇的是孟洞主的那一方的。

各自選擇一方,也是為了穩妥,因為誰也不知道外面那些妖獸是純粹的黃雀還是和哪一方勾結的,兩人分別佔上兩邊,騰挪的餘地大一些。

成功混入了對方的隊伍,順利的離開了深谷,最壞的情況沒有發生,此計便成功了一半,可進可退。進可以一直跟隨,在眾敵對勢力之間周旋,伺機攫取好處,退也可趁人不備,突出重圍。

但程鈞的運氣馬上就轉糟糕了。當初選擇下手對象的時候,他還是特意選了築基中期,不上不下的修為,唯恐選了太出挑的,被任命個小隊長什麼的,那就麻煩了。事實上搜魂之後,這人的記憶就像程鈞想的,慘白如紙,無非就是從小進入萬骨窟一心修煉到如今,無親無故,無敵無友,沒什麼可在意的。可就是這樣,還是被博山隨手一指,劃入了親兵隊伍。

跟著博山,目標太大,遇到大麻煩的可能性便陡然翻倍。更別說還什麼佈置七星白骨陣,更是不知所云。偏偏這博山的修為還遠在程鈞之上,要是隨意脫隊,怕也要遭到懷疑,單挑他還不是個兒。

好在還有老魔可以幫他。

程鈞一面消化那黑衣人的魂魄,一面將其中記憶再現給老魔,尤其是那人所學功法法術,更是虛心求教。老魔本是他的器靈,通過法器可以實現這一點。

老魔仔細觀看,一面喋喋不休道:「這些孩兒們太不爭氣了。一萬年過去了,還是我當初傳下那麼點玩意兒。雖然偶爾有創新,也是換湯不換藥,改改頭面就算是繼承發展了。看來我萬骨窟是後繼無人了。」

程鈞道:「別忙著自怨自艾,你先說能模仿得像麼?一會兒別露出破綻來。」

老魔道:「就算我現在一五一十的教你,你就是天才,要一時半會兒學會也困難,這樣吧,一會兒我趴在你的斗篷裡,你用真元接濟我,我替你施法。那小子的乾坤袋你收好了吧?應用的法器都在裡面,魔門講究血祭,一般自用的法器別人不能沾手。我門中卻不講究,而另有一套祭煉的方法,我自有辦法臨時收伏來用。我一個祖師爺冒充小輩兒,還有什麼問題?」

程鈞放下心事,暗中笑道:「這一回全靠你了。」耳中傳來老魔得意的笑聲。

兩撥人馬走了,殊不知幾道目光透過叢林,一直默默地望著他們的背影。過了良久,一個尖利的聲音笑道:「這兩個愚蠢人類,還說什麼小心謹慎,全不知他們一舉一動,全落入大王和老帥掌握之中。」說著,一道陰影從林中竄出,只有三尺來高,渾身雪白,一張口猩紅的舌頭吐出,竟是個狼形妖獸,只是口吐人言,面帶不屑之色。

旁邊登時響起一片「大王英明」,「老帥神機妙算」的奉承之聲,三五道黑影一起走出,有棕有白,有黑有灰。都是四腳著地,狼形人聲。

一個身影從背後轉出,卻是直立著身形狼腦袋的妖怪,鬚髮皆白,倒不似是天生白毛,反而像是年邁的樣子,低低笑道:「這些蠢材和其他的人類一樣,自以為是,將咱們妖族都當了傻子。還說什麼梅影子,那是哪年的事了?這片山林早就歸咱們大王所有了,他們拜神也拜錯了廟門。還不抓猞猁,他們倒是想抓,哪裡抓去?我們狼妖自己都不夠吃呢。」

一陣附和的嘻哈之後,那狼頭人道:「好了,孩兒們,按照原計劃行事,給我看緊點兒,咱們的寶貝就著落在他們幾個身上了。」

眾狼妖齊聲答應,紛紛退去,幾道殘影在樹林中穿梭,隱沒在叢林之中。

那狼頭人等眾人退散了,轉過頭去,對著樹林躬身道:「大王還有什麼吩咐?」

過了良久,樹林中並無聲息,那狼頭人道:「那老朽先去……」

只聽忽的一聲,一道白影從樹林中竄出,幾個起落,已經不見。那狼頭人吐了吐猩紅的舌頭,道:「大王還是那麼神龍見首不見尾。但願狼神保佑,這次聖物順利到手,我們巫山雪狼一族也重新獲得立足之地。」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5 20:37
三一一 白骨獵殺

    一行黑衣人,一路跋山涉水,悶頭趕路已經整整三天了。

    程鈞心頭實在是煩悶,只因這群萬骨窟弟子的效率太也低下。三天時間,全用走路,每天竟然走不了幾百里,現在還沒到目的地。這還是他們全是築基以上修士,又不用分心獵殺妖獸,其他隊伍的效率可想而知。只因他們萬骨窟特殊的僵直走路方式實在是彆扭,程鈞學得久了,竟然覺得骨頭疼。

    三天之內,整個隊伍沒人說過一句話,彷彿真是一群行進中的骷髏,程鈞只好聽著老魔一面牢騷,一面講解萬骨窟的法術修煉方法。他本來對魔門有些研究,這時聽老魔講解,發現他們門派果然別樹一幟,在魔門傳統的修煉方法中另闢蹊徑,其中大有可觀之處,怪不得最後衍生出《仙骨論》這一奇書。

    只是程鈞原本有些奇怪,看萬骨窟的修煉法門,應當是比較活泛寬鬆的,有很大變化衍生的餘地,老魔的性子定下的門規,更是霸道有餘,嚴密不足,又怎麼會弄出這麼群陰森沉默的骷髏徒子徒孫?他在途中試圖咳嗽一聲,卻發現那面具竟是隔音的,要想把聲音傳出去,非要運足真元,大聲呼喚才行,怪不得三天時間連個出聲的人都沒有,作為築基弟子,竟沒有隨意說話的權力。可見這個門派森嚴到何等地步,也不知是從哪一代哪個人弄出這種氣氛來,確實不像個興旺的門派。

    終於,三天之後的一日傍晚,博山帶著眾人來到了一處山澗。停下腳步,道:「諸位,我們到了。」

    底下依舊無聲,只見山澗中的激流拍打著山壁,嘩啦啦作響。

    博山道:「我已經挑中了這次咱們要斬殺的目標,就是棲息在不遠處的一頭母狼妖。她已經到了化形階段,修成一個人身,卻還是狼頭,因此可知她沒有修成元神。尤其這兩日她剛剛生產,修為下降的厲害,魂魄的品質卻沒降,正是動手的好時機。一會兒到了她的洞口,你們擺下正反兩套七星白骨陣,我自進去。倘若能夠擊殺,我將她的魂魄帶出來,你們直接用正陣收服,倘若她還棘手,我就將她引出來,你們用反陣擊殺,再用正陣收服。」

    底下七人一起躬身領命,依舊是默然無聲。

    博山再道:「把白骨佩掛上,走吧。」

    程鈞一面跟著隊伍走,一面從乾坤袋裡摸出一枚骨佩,掛在身上。那骨佩平平無奇,但一掛在身上,渾身氣息登時收斂,不但靈氣全無,連活氣都沒有了,真如一具骷髏一般。程鈞讚道:「這個法器有些意思。」

    老魔懶洋洋道:「我好好一件攻守兼備的法器被弄成了這個樣子,還有個屁的意思?」

    程鈞不理他,一路跟上。轉過一處山路,就見一座高峰拔地而起,直入青雲。山腳下到處是洞穴,一排排彷彿燒炭的小洞。

    博山指了指那些洞穴道:「這母狼妖雖然沒做妖王,但似乎也有自己一族的勢力,在兩個妖王中間也劃了一塊小地盤,收了許多小狼妖嘍囉。那些洞穴都是小崽子們住的,只有最高處才上那大妖住的。咱們要上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將這些雜碎處理了。」

    程鈞只道他要分頭搏殺,博山卻道:「準備了,用白骨屍毒。」

    程鈞一怔,見旁邊眾人都已經走上來,連忙跟上,學著他們帶上黑色手套,從乾坤袋中拿出一個盒子,分別打開,盒中都是一粒粒白慘慘的骨頭碎屑。幾人站在上風向,原地做法,招出陣陣風來,風催著骨頭渣子一起揚灑出去。

    就見那些骨頭碎屑中飄出許多煙霧,隨風化開,鑽入了洞口。程鈞卻沒聞到什麼異味,才知道臉上這面具也能防毒。

    過了兩個時辰,空氣中只聞嗚嗚的風聲,卻是一聲狼嚎獸叫都沒有,沉默的十分詭異。程鈞暗道:「這東西果然厲害,估計劇毒之外還有麻痺的效果,因此中毒的妖獸連出聲也不能。」

    博山等了一會兒,放出神魂搜索,確認洞窟中一個活著的生命也沒有,微微點頭,道:「這些魂魄本來也合用,但我既然為的是那母狼,些許小利,隨他去吧。你們在門口結陣,將白骨屍毒也拿出來,我自行進去,一會兒見我出來的情形行事。」

    七人連忙在底下結下大陣,按照老魔的位置,程鈞佔據了天樞,搶佔了七星大陣的中樞,倒不是他故意佔據這個重要位置,只是為了自己進退方便,佔據這個位置,隨時能把大陣拆了,他好逃跑。

    博山指揮眾人擺完了陣,從乾坤袋中取出白骨劍握住,招出白骨鎧甲護住全身,閃身進了洞穴。

    七人在外面等著,除了守住自己的方位,直挺挺的並無聲息。程鈞用神識稍微刺探洞中情況,只覺得洞口幽深,一路向下,已經超過他神識窺探的範圍,只得作罷。

    過了良久,突然洞中「噶——」的一聲嚎叫,正是獸類悲鳴之聲。

    眾人心中一喜,都猜到是妖獸受傷。雖無人說話,但周圍氣氛不知不覺輕鬆了一些。

    程鈞卻心中驚疑,暗道:那聲音聽來好古怪!無論如何也不似狼發出來的,難道修成人形的狼妖叫起來就不是狼妖了?

    過了片刻,一道薑黃色身形從洞口倏地躥了出來,一黑衣人在後面緊追不捨。

    前面那黃色身形身上鮮血淋漓,飛血撒了一路,慌不擇路朝這邊撲過來。後面追趕的黑衣人正是博山,眼見自己速度不夠,忙叫道:「起陣!」

    程鈞連忙照著流程結下法決,七人同時作法,只聽嗤的一聲,無數骨矛從地上升起,如瀑布暴雨一般嗖嗖嗖飛過。

    那黃色身形來的十分狼狽,這時見到骨矛,大叫一聲,身子往後一躍,已經來不及,只聽噗噗幾聲,數百根骨矛穿體而出,鮮血爆射,登時射成了一個刺蝟,跌倒在地上。

    這時,眾人才看清,那黃色身影雖然已經血肉模糊,辨認不清,但還依稀看得出,這絕不是什麼狼妖,反而是一隻貓類妖獸。

    博山從後面追上來,站在貓妖身前,只見他衣衫齊整,顯然未受什麼波及,只是抱著肩膀道:「倒也怪了,洞裡確實有妖獸,也確實是個精魂天地的大妖,但怎麼不是狼妖,反而成了個貓妖?還受了傷,這麼容易被我拿下。」沉默了一會兒,他轉頭問道,「誰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手下眾人一語不發,博山掃了一眼就轉過頭去。他平時獨斷專行,從不聽人意見,因此手下都養成不開口的習慣,這時心頭疑惑,想要問人,也沒人應答。他其實也不是真徵求意見,只是隨口一說,也不信自己解答不了的問題別人能解答,自言自語道,「是了,妖獸爭奪地盤,在十萬大山中是尋常事。這個貓妖把狼妖趕走,佔了她的地方,但自己也受了傷,正在休養,倒被我撿了便宜。」

    他想了想,眉頭又皺了起來,道:「但那東西怎麼解釋?難道是那狼妖……」

    博山原地轉了半圈,拋開了疑惑,情緒已經興奮起來,道:「這一回是來著了。這貓妖的魂魄已經可用,卻還有機會能夠再得一隻妖獸,真是意外收穫。那母狼早晚也是我的,哈哈哈……」

    程鈞一怔,不知他怎麼有這樣的自信,但別人都跟木頭一樣戳著,誰也不吭聲,他總不好自己發問。就見那博山從一個袋子中拿出一物,往地下一扔。

    只見那東西毛茸茸的雪白一團,扔在地下之後,還嗚嗚低叫,乃是一頭還沒睜眼的狼崽子。

    程鈞心中一跳,感覺事情要不好了。

    博山笑道:「這狼崽子藏在一塊石頭後面,倒也隱蔽,卻也逃不過我的法眼。這似乎是個極稀有的品種,叫什麼巫山雪狼的,有大潛力可挖,如今我手中有一頭幼崽,只要收服,將來必成助力。更何況用它還能釣到它的母親,只要那母狼不曾走遠,必要尋回幼崽,到時候……」

    程鈞只覺得一陣膩味,又是一陣驚悸。這種綁票的事情他不是沒幹過,但除非到了生死大敵的份兒上,他還真不屑這麼做。博山手中已經握了一條魂魄,早已達到了目的,卻還貪得無厭,要行這樣的事,未免有傷天和。

    更何況,天底下最不好惹的,就是丟了孩子的母獸,敢惹它們,就要做好被仇恨撕成碎片的準備。

    博山卻是十分高興,道:「你們先用七星白骨陣將這貓妖的魂魄收了,我去把這崽子掛起來……」說到一半,突然戛然而止。

    眾人因為面具阻隔,看不見他的表情,但都感到一絲涼氣,同時回頭,不由一陣驚呼,紛紛倒退。因為骷髏頭的隔音作用,驚呼聲都被憋在嗓子眼裡,只有後退的腳步是真實的,如同聾子放炮仗——一下子散了,場面好似一出滑稽的默劇。

    只見山坡上,一頭巨大的雪狼瞪著綠油油的眼睛,弓著身子,正惡狠狠的盯著這邊,齜出的尖牙之間流淌著的,都是鮮紅的血液。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6 20:21
三一二 氣機

巨大的雪狼,趴在山峰上,發出嗚嗚的嘶鳴聲,綠色的眼睛裡全是瘋狂。

人有人言,獸有獸語,但有時候情感是相通的,那巨狼伏在山上,一聲都沒出,那種傷痛和憤怒到極致的瘋狂,誰都能感覺的出來。

母狼尋子來了!

不必細想,只要看到那雪狼的神情,所有人都明白了眼前的情況。那足足有十丈長的狼身,刀鋒一樣的尖牙,牙齒間流淌的血水,如小山一樣壓著眾人的心頭。

博山心中一涼,倒不是母狼兇狠,再兇狠的野獸他也見過,但這母狼的修為超出了他的預料,不但和他修為相似,而且看這聲勢並無產後虛弱之象。更重要的是,這母狼是自己找上門的,而不是他引上鉤的,這其中的分別可是大了去了。

同等修為下,在築基以前,修士是不懼妖獸的。妖獸雖然爪牙尖利,但頭腦不能與人類相比,更沒有層出不窮的法術法器等等手段。但到了精魂天地,妖獸開了靈性,智慧大增,又有身體優勢,修士往往不能與同等級妖獸抗衡。當然,再進一步修成元神,修士和妖獸又回到同一水平,到時誰勝誰負,只有各憑本事。

博山看見那母狼的神情,心中微覺驚悸,突然伸手一抓,把狼崽子抓在手中,擋在身前,喝道:「好畜生,我正要找你!」

程鈞見了,暗中破口大罵——這等情況還想著那幼崽要挾,是嫌仇恨不夠麼?就是真要動手。也不至於如此自毀。倘若是為了保命,未免愚蠢,倘若是存了貪心的念頭。那更加不可救藥至極。

那母狼仰起頭,發出「嗷嗚——」一聲悲叫,突然後腿一蹬。從空中撲了下來。

程鈞只覺得一道白影從天上飛過,狂風大作,漫天的塵土碎石鋪天蓋地的揮灑,遮天蔽日。白影過處,氣勢如泰上壓頂一般,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後摔去,渾身的骨頭咯咯作響,

周圍即使混亂如此。依舊沒有人吭一聲,只有撲通撲通倒地的聲音,有些黑衣人被砸在石頭上,滿頭是血,在地上打滾,依舊不發一聲——誰慘叫的時候都不會運用真元,而沒有真元的聲音是外人聽不見的。一切只有詭異的靜默。

程鈞落在地上,先放開甲術護體,便覺周圍蹭蹭蹭數起數道白骨牆,將自己擋住,一怔之間。才想到是老魔在施法。又聽咔嚓咔嚓數聲,骨牆頂不住壓力,紛紛碎裂。

然而這麼點時間,對於程鈞已經夠了,在白骨碎裂的同時,他掐訣唸咒,發動地遁之術,鑽入土中。

程鈞向來精研逃跑救命的法術,這土遁之法也是救命法術中常用的,他豈能不知。只是鑽入土中,便感覺地面顫抖,壓力壓得土地矮下幾寸去,登時壓抑住了他的行動。他也知道不能久留,一路下潛,便覺地下一空,已經落到了一處地洞中。

地下漆黑一片,陰寒潮濕,水汽深入骨髓,黑暗中不時傳來水滴落下的滴答聲,想必是個溶洞。程鈞打起一團火焰,只見頭頂腳下,到處是光怪陸離的石筍和鐘乳石,遠近都有一潭積水。遠處水流聲汩汩,似乎還有一條地下河。他知道十萬大山山水相連,地下多溶洞,也不以為怪。

坐在地上,程鈞把面上骷髏面具摘下,放在一邊,道:「也行,不管怎麼樣先逃出來了。」

老魔從後面的衣服裡鑽了出來,哭喪著臉道:「完了,本來就只剩下一百多人,這回又死一半。我萬骨窟命好苦。」

程鈞道:「不爭氣的東西,沒了就沒了。難道他們這次活下來,就能給你爭面子麼?你要想傳下道統,還是另選賢能才是。」

老魔果然道:「我只是感嘆一下,說到底,《仙骨論》才是我真正的心血所結,萬骨窟也不算我真正的道統。咦……」便覺周圍靈氣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回頭看去,程鈞已經改為正坐的姿勢,閉目不語,他略一琢磨,已經猜到,訝道:「你要化氣為精了?在這裡?」

程鈞旋即睜開眼睛,靈氣波動恢復如初,道:「怎麼能在這裡?剛才突然心血來潮,牽動了氣機。沒關係,我已經散去了,到時候回家……或者找到一個安靜適合閉關的地方再說吧。」

老魔哦了一聲,道:「你有分寸就好,你的修為已經滿了,這一次散去,下次會來得更快。你說回去,你有辦法回去嗎?」

程鈞目光閃動,嘆道:「難、難、難。唉,若是能收集到材料傳回去也就罷了,不然走回去,只怕幾年都難。」

老魔道:「你不就是差一點材料麼?用錢能解決的問題還是問題?退一萬步說,就是走回去又怎麼了?修道的人還在乎十年八年?焉支山我也熟得很,有幾個地方還有好東西藏著,乾脆別理什麼傳送陣,我帶你去一路回去一路尋寶發財,比坐傳送陣還逍遙些。」

程鈞道:「若在平時,幾年光陰也不算什麼,但北國這幾日正在風口浪尖,局勢瞬息莫測,我怕那邊出問題。這個時候不該出來的,不該出來的。」說著情緒有些低落下來。

老魔道:「怎麼,你怕自己的佈置功虧一簣?」

程鈞道:「不止如此,我也怕一些人受到波及……」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不管能不能回去,要跟那邊報個平安才是。」

報平安幾個字說出來,程鈞也是一愣。因為這實在是兩世為人從沒有過的想法。前世他除了和妻子相處的幾十年,從來都是有敵無友,獨來獨往。就是有人願意和他相交,他自己也缺了一份真心。面上笑嘻嘻的應酬,回過頭去轉眼就忘,從不把別人放在心上。

今世也是這樣。他雖然也有了關係不錯的親友。但自我如故。什麼時候他要做什麼,想做就做了,不用跟任何人商量。想要去哪也就去了,更不必和任何人說。現在居然能想到將自己的所在通知其他人,即使是更多是為了掌握兩邊的動向,但也至少說明,他心中被一些人稍微打開了口子。

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老魔卻沒想到那麼多,道:「我記得你給了你那兩個弟弟妹妹傳訊的玉珮,現在能用嗎,你拿出來看看。」

程鈞搖頭道:「不用看。肯定不能用。我自己煉製的我怎麼不知道?超過一萬里就不行了。」

老魔道:「我就說你煉器不靈,當時若交給我,至少保證十萬里之內通訊如常。」

程鈞道:「那對於現在的情勢,有什麼不一樣嗎?」

老魔嘿了一聲,道:「任何法器和陣法都有其極限,你們陣法不過是耗費的材料多,因此看起來功效大罷了。要是給同樣的材料。你倒看看是法器厲害還是你的陣法厲害。」

程鈞也不多爭辯,道:「不管怎樣,現在還是要建立陣法。傳送陣法建立不了,就先建立一個通訊的陣法。按理說這個和傳送陣一般都必須在兩邊建立陣法,但我那邊好歹也有玉珮接收。我用玉珮做陣眼。能省好多材料。」

老魔道:「原來如此,那你把玉珮給我,我先給你重新練一遍,功效提高十倍沒問題,還能再節約好些材料。」

程鈞笑道:「那最好不過,咱們……」

剛說到此處,只聽撲通一聲,一道人影從上面掉了下來,落入水潭之中,水花四濺。

程鈞退後一步,不然水花沾到自己身上,隨手戴上面具,壓著嗓子喝道:「誰?」

只聽水中一陣撲騰,一個人形爬上岸,身上的黑斗篷顯示著他萬骨窟的身份,那人咳嗽了一陣,道:「哪……哪一位骨使在這裡?」

程鈞一聽他的聲音,便是一皺眉,好死不死,竟是博山。沒想到他跟母狼搏殺一番,倒也全身而退,看樣子跟程鈞一樣,是地遁下來的,只是動作慢得多了。

這時博山已經完全爬上來,坐在地上,渾身濕透的甚是狼狽,骷髏頭面具已被摘了下來,露出一張消瘦蒼白的臉來,眼睛微眯著,似乎眼光有些不好。

程鈞仔細打量,才發現他和「全身而退」還是有些區別的,這位身上滿是血跡,幾處傷口已經傷到了骨頭,臉上全是元氣消耗的萎靡,衣衫更是被鋒利的爪子撕扯的近乎掛不住,一雙手伏在地下微微顫抖,似乎剛才戰鬥的很是激烈,是拚命才逃了出來。

博山眯了眯眼,看清了程鈞的衣服,啞聲道:「原來……是黑十五。你也在這裡。」

程鈞很奇怪,這一模一樣的黑袍子,白骷髏面具,他是怎麼分出一二三四來的?正要含糊答一聲,卻見那博山手中還提著一物,雪白的一團,直往下滴水。

那是……狼崽子!

程鈞只覺得頭皮發麻,心中問候了一下博山祖上女性——都他媽這個時候了,還帶著這個禍害,這他媽就是傳說中的「捨命不捨財,要錢不要命」?

博山抱著狼崽子呼哧呼哧喘氣,道:「黑十五,如今這裡只剩下你我兩個活人了。如今我也不想拿聖物了。你跟我回去,偷襲孟可兒,搶了聖物就走,等回去召集人手,再來……」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狼嚎從上面傳來,聲音中懷著極大地悲憤和哀傷。

博山驚道:「怎麼回事,難道把狼群招來了?這個……這個……」

突然,他抬起頭來,微微一笑,黑暗之中,這個笑容詭秘非常,道:「黑十五,我平時待你如何?」

程鈞不答,只是看著他——當一個上位者這麼問的時候,一般都是……

博山等不到他的回答,目露凶光,道:「我自問對你們恩重如山。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來,你把我的面具戴上,出去走一遭。」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7 20:3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 21:57 編輯

三一三 白骨障

    程鈞又驚又怒,轉而暗自冷笑,也不出聲,傀儡暗中扣在袖子裡,一觸即發。

    博山想出這個辦法,自己反而鬆了一口氣。見眼前的手下雖未驚慌失措,或者轉身就跑,卻也不見從命之意,心中暗恨,就要出手將他抓住,強迫他冒充自己,哪知微一提氣,就覺得元氣潰散,根基動搖,竟有些力不從心。

    他心中暗自驚懼,卻不露聲色,舉起的手悄悄放下,和緩了口氣,道:「你不用怕……沒危險的,那母狼已經被我殺了。」

    程鈞一怔,就聽「嗷嗚——」一聲狼嚎從上方傳來,聲音之大之慘,好像迎面給了博山一拳。

    博山沒了面具,臉皮卻絲毫不薄,聽到分明的狼嚎,臉上除了蒼白沒有一絲雜色,道:「難道本座會騙你?」顫抖的手在乾坤袋中一摸,一個水晶球落入掌中,一個雪白的魂魄在其中閃爍,「你看清楚了,這就是那畜生的魂魄。那母狼聲勢浩大,我還道有什麼真實本領,原來不過是虛張聲勢,產後虧損未癒。哈哈,已經被我斬殺了,魂魄都抽出來了。」

    程鈞懶得和他說話,伸手指了指頭頂,狼嚎聲猶自未絕。

    博山眼睛微微一動,道:「你別怕,那個是……那個不過是咱們剛才白骨屍毒放得不夠,還有漏網的小崽子,修為連你也不如。若在平時,我哪裡在乎?不過是今日有些疲勞,你先穿著我的衣服替我盯著會兒,過半個時辰,我就來替你。」

    程鈞雖然在面具之後,也不由暗罵道:這是把人當傻子麼?然而心中也暗自警惕——到底上面是誰?是他說謊,母狼沒死,還是殺了母狼之後,招來了更大的敵人?

    他也不說話,稍運真元,嘿嘿一聲,冷笑出來。

    聲音透過面具,在溶洞中聽起來分外紮耳。

    博山本來壓著怒火,耐著性子哄他,這時再也忍不住,喝道:「你不聽我的吩咐,就是背叛我,要你何用?去死吧!」伸手一指,兩道骨頭鞭子從地底冒出。

    程鈞冷笑——早早動手豈不大家省事?博山虧虛,想要動手卻力不從心的樣子,他早就發覺了,這時更不怕他,雙手掐訣,地下一道光牆升起。

    剛剛升起甲術,老魔突然喝道:「我來——」雙爪把住程鈞肩頭,指頭一晃,四條骨頭鞭子反向纏繞住,立刻將攻來的兩條壓倒。

    博山冷笑道:「好啊,欺師滅祖的東西,你竟敢用我教給你的法術對付我。」

    老魔突然從袍子鑽出來,站在程鈞頭頂,兩隻黃澄澄的眼睛瞪著他,凶光畢露,壓抑的冷笑道:「欺師滅祖?老子忍你們這群窩囊廢很久了。就憑你也配什麼師祖的字眼,丟人現眼的東西,留在世上給我抹黑,死吧!」

    一聲「死吧」,陰氣畢露,從空中倒垂下數百掛細骨絲,如蛛網一般稠密,如群魔亂舞般妖異,衝他兜頭插下。

    「白骨風舞——」博山驚喝一聲,雙手籠罩從頭上升起一團白氣,團團蓋住頂心,叫道,「鸞骨洞的法術!我不曾教過你這個,你這叛徒從哪裡偷學……」

    老魔陰森森一笑,道:「老子會這手的時候,你一百八十輩兒祖宗還在尿炕呢。」手微微一挑,白骨絲化搖動為扭動,以博山為中心,瘋狂旋轉,登時化為一個大漩渦,將他捲入其中。

    白骨成絲,每一道細絲都是節節骨頭,骨頭原本慘白,漸漸地漩渦中心的骨頭漸漸透明,如冰如玉,漩渦漸漸凝固,形成一個巨大的玉繭,將博山纏繞在其中,淹沒了身形。

    程鈞一直靜靜地觀看,除了借力給老魔之外,並未動手,這時看到玉繭形成,博山被困在其中,場面一時平靜下來,才道:「這樣不行。」

    老魔道:「我自然知道不行,你借我的只是築基期的真元,根本困不住他,就算他力氣大衰,境界卻差遠了,不過是被我的手段唬住,一會兒就自己脫出來了。」

    話音未落,只見那玉繭亮了起來,微微震動,老魔不等他掙脫,喝道:「退——」一瞪眼,整個玉繭從外向內砰的爆開,一人頂著滿頭青綠色的液體鑽了出來。

    程鈞在老魔喊退的時候,已經發動地遁之術,鑽入地下,經過飛快的轉移,鑽出土石,竟又到了一處溶洞之中。

    這一處溶洞比剛才的又大上許多,洞頂足有數十丈高,地下一道河流靜靜流淌,水面隱隱透著一層晶瑩,在黑暗中微微發光,不知流入何處。程鈞落下時,無數蝙蝠被驚動,撲棱棱一陣亂飛,猶如鬼影瞳瞳,分外陰森。

    腳步還沒落實,就聽一聲巨吼道:「他媽的,我要殺了你!」半邊山壁轟的一聲倒塌,土石亂飛,博山渾身汙濁的踏步進來。這時他身上血液早乾,身上卻黏著一層青綠色的粘液,彷彿一層鼻涕,噁心無比,滴滴答答順著衣角拖出一道痕跡。

    博山見了程鈞,眼睛都直了,低吼一聲就要撲過去,程鈞腳下一錯,躍到了地下河水面上一塊大石上,暫時拉開了距離。

    博山再往前一步,突然停下腳步,猙獰的神情慢慢平復了下來——畢竟也是一代真人,一時氣急攻心,但很快就冷靜下來,慢慢的抹了一把紅黃綠交加的臉,道:「小子,我雖不知道你從哪裡得了一些門派真傳,但你也到了頭了。可惜你苦心孤詣一番偷學,都要白費了。不過能逼我使出幾分本領,也是你的榮幸。」說著手中一伸,只聽哢哢幾聲,骨頭微微動彈,一叢光芒亮了起來。

    程鈞道:「他要出法寶。」

    老魔喝道:「他用不出來,我有一神通,用之必勝,可是你要更大力支持我!」

    程鈞道:「你跟著他——」大袖一揮,一個黑衣人飛出,正是李寶財。程鈞傳音道:「他身上一身元氣,抵得上一個成丹期的真人,你只管抽取,夠你神通消耗,但抽完了就沒了。」

    老魔冷笑道:「對付這小子,還要三回四回麼?」身子一躍,落在李寶財身上,雙爪緊緊把住他的頭頂,身上陡然籠罩起一層黑氣。

    博山呼了一口氣,手中一道光芒不住流轉,一個虛影浮現在手心,似乎隨時都要凝實,但無論如何都差一口氣,光芒衝出去又退回來,如此數次,始終喚不出自己的法寶,不由得大為恐懼,抬起頭來,看程鈞的眼神如看鬼神,道:「這……這……」

    程鈞冷眼旁觀,心中猜到或許關竅在他身上那綠水上,剛才那玉繭破裂,好似是他掙脫的,其實更是老魔主動催破的,只怕那骨頭本身就藏有機關,化得綠水有奇效,能讓與法寶暫時失去聯繫。這等功效說出來十分神奇,應當不是低修為的人可以對高修為的人用的手段,但老魔熟知他的家數,也許有什麼特殊的克制手段,便有這般神奇。

    博山身子一抖,喝道:「憑你弄什麼花樣,也不過是個螻蟻爬蟲!」雙手下壓,一隻巨大的骨矛從地上升起,疾風撲面,那骨矛在空中一分二,二分四,分成千百隻,將周圍團團圍住。

    老魔笑道:「我等的就是你出招,乖孫子,我今給你個乖瞧瞧——白骨障!」

    哢嚓——

    一聲清脆的爆響從空中傳來。

    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這聲音好似能傳染一般,一聲響過,下一聲緊接著響起,卡巴卡巴,如炒豆子一般清脆。只見空中的骨矛隨著一聲聲脆響,輕易碎裂,化作一團白霧,一團團的白霧瀰漫開來,空氣中登時煙霧繚繞,看不清人形。

    程鈞只覺眼前一團迷茫,連忙閉住呼吸,老魔道:「沒關係,你又沒被跗骨綠水沾上,怕什麼白骨障?這玩意兒是我專門用來……」說到這裡,戛然而止。

    程鈞卻能猜出一二,這白骨障化盡白骨,克的就是玩骨頭的魔修,分明是對內不對外的特殊手段,想必當初就是為了克制手下而創建的。這在魔門之內很常見,他也不會說什麼。

    突然,霧中傳來一聲慘叫,聲音淒厲,長聲不絕,程鈞也覺得心中發寒。

    就聽風聲大作,霧中光芒四射,水火橫飛,顯然有人在亂放法術,只是飛出來的如果是水火五行法術還罷了,如果是白骨,在漫天的白骨障中無不紛紛碎裂,化為白霧,給白骨障中添了養分。

    終於,法術停止,中央的人完全沒了聲息。突然,只聽啪的一聲,又是白骨碎裂之聲,來得極為突兀。

    程鈞道:「莫非是……」

    老魔微微舔了舔嘴唇,道:「外面的骨頭碎盡了,該碎裡面的骨頭了。從裡到外的碎盡了,白骨障才會停止。」

    就聽卡巴卡巴的聲音再次連珠響起,似乎還伴隨有呻吟聲,但霧氣太大了,聽不清楚。

    程鈞微微皺眉,其中的景像他實在是不願意想像,最後的結果,也沒什麼好看,只問道:「他必死了麼?」

    老魔哼了一聲,道:「我沒興趣再看一眼他的臉了。」

    程鈞點點頭,道:「這番消耗不大。」袖子一伸,就要把李寶財收回去。

    老魔突然叫道:「別收回去!」

    程鈞吃了一驚,這句話是通過傳音傳來的,但情緒激烈,刺人耳鼓。

    正在這時,只聽身後有人低低道:「幹得漂亮。」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8 20:52
三一四 大妖

    程鈞雖然吃驚,但一剎那就鎮定下來,輕巧的轉過身去,只見背後大石上不知何時已經坐了一人,一身雪白的袍子遮住半張面孔,只剩下一雙狹長的眼睛,淡漠的不見任何顏色,一頭銀髮披於衣外,也不約束,一直垂落到地,只有額頭上帶著一枚晶瑩透亮的珠子。

    程鈞看著他淡綠的眼睛,心中登時明瞭——這是一隻真正化了形的大妖。

    大妖要化成人形,就像修士脫去凡胎一般,都要從裡到外脫胎換骨,方能成就大道,修士天生就是人形,得天地鍾愛,是最適合修煉的形態,只需要一次築基便能洗去凡俗,鑄就道體。那妖獸想要煉化橫骨,脫胎換形,不但需要極高的修為,還需要漫長的過程。

    一般來講,妖獸到了化氣為精,有些靈性的種族甚至在築基後期,橫骨就能煉化,開了靈智,口吐人言,但依舊四肢著地,披毛帶角,脫不去畜生二字,只有結成妖丹才能雙腿直立,有了人性,被稱一聲「大妖」。以後再加修煉,漸漸四肢軀幹褪去翎毛,直到最後頭臉也成人面,斷去尾巴,完全成人,到這個地步,已經到了大劫將至,半步元神了。

    剛剛那母狼全身都是獸形,神態也無通人之處,但也不能說她連大妖都不是,只是一來情急——元神以下的妖獸最激動的時候會不自覺的現出原形;二來也是生產虛弱,不足以支持人形。

    然而眼前這個卻是不同,這是一隻真正的大妖,連面孔都已經化成人樣,只是不知道他全身雪白的斗篷中有沒有藏著一根尾巴,倘若沒有,那麼它很可能就真的是元神妖王了。

    程鈞微微變色,他現在可沒有實力與這種大妖相提並論,除非喚出劍老,否則逃生也難。也是他久經考驗,遇到如此情形,依舊站的筆直,絲毫不漏慌亂——當然他臉上的面具也有些微的功勞,略一拱手,道:「原來有前輩在此。」

    那大妖對於程鈞的致意不置可否,只直視著白骨障中的霧氣,眼中的顏色越發淡了,只道:「我來得太晚了。」聲音低沉,透著幾分乾澀。

    程鈞不懂他的意思,對他的冷淡也沒有露出異色,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彷彿在閒聊家常一般。

    那大妖的目光沉了一下,道:「他是你師父?」

    程鈞搖搖頭,隨手將自己面上的骷髏頭取下來,扔在一旁,剛要開口,老魔從後面道:「是我孫子。」

    那大妖把目光轉移到老魔頭上,站起身來,雪白的袍子拖到地上,走上幾步。他坐在那裡時,雖然顯得身材異常高大,但還不覺得怎樣,走近時,卻是毫不費力的俯視程鈞,看不出任何表情,緩緩道:「殺得好。」

    這句話說得無喜無怒,沒有任何情緒,卻能感覺到氣氛一鬆。

    程鈞笑道:「不敢,全是這位的功勞。」示意老魔帶著李寶財走過來。

    這時候,漫天的白霧漸漸散去,露出整個溶洞,地上一灘黑色的衣袍,正是那博山所穿,但他的人已經再也找不到了。老魔操作著李寶財,慢慢走過來,路線橫切了整個洞穴,正好卡在程鈞和那大妖之間。三人站的位置已經頗為微妙。

    那大妖也不管老魔,逕自向那博山的遺骸走去。蹲下身子,將地下的袍子撿起來,慢慢的摺疊放好,動作緩慢,情緒也自平靜,竟看不出他和博山是敵是友,他翻找了一會兒,掏出了一個黑黢黢的乾坤袋,上面畫了一個白骨骷髏。

    程鈞也不在意,雖然人是老魔殺的,但他修為不足以跟那大妖抗衡,戰利品自然無權挑選,這種事就是人類之間也是常情,更何況這生長在叢林,不懂人情世故的大妖。些許身外之物,並非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正想著,就見那大妖將乾坤袋放進口中,兩排尖利的牙齒一咬,刺啦一聲,口袋露底,亂七八糟的東西撒了一地。地下一攤大多數是骨頭,也有法器、丹藥之類,堆得小山一般。

    程鈞吃了一驚,看著他尖尖的犬牙,心道:你這是玩什麼呢?莫非你不懂得打開乾坤袋?旋即想到十萬大山院裡修士界,這裡的妖獸少見人類,自己又不會煉製法器,遇事簡單粗暴也是情有可原。

    那大妖在小山般的材料中不停地翻找,過了一會兒身子突然一僵,伸手將一物拿起,緊緊握在手中,手指微微顫抖,單膝跪在地下,低頭不語。

    程鈞看著他一白到底的背影,心中先是不解,但隨即靈機一動,暗道:看他的樣子,分明也是狼妖,莫非是那母狼的什麼親屬?剛才上面狼嚎的就是他麼?

    過了好一會兒,那大妖站起身來,轉回頭對程鈞道:「這些都是你的,你拿走吧。」伸手一指底下那堆破爛。

    程鈞對那些東西都不感興趣,但想著老魔可能需要,點頭道:「多謝。」

    那大妖轉回頭來,將手伸出,道:「你幫我看看,你們人類怎麼處理這個?」

    程鈞看時,只見他手指中托著一個小小的水晶球,只見一點銀白色在其中跳躍,正是那母狼的魂魄,問道:「我不大懂你的意思,你是說……解放她出來?這位……這位道友已經去世了。魂魄出竅,我們人類若要處理這樣的魂魄,一般是兩個辦法,你是要奪舍,還是要再次投胎?」

    大妖目光微動道:「投胎怎樣,奪舍怎樣?」

    程鈞沉吟了一下,還是直言相告道:「奪舍就是再找一個肉身,狼也好,人也好,總之找一副適合的軀殼。可惜,這位大妖已經凝成妖丹,如果妖丹還在,直接奪舍便可,但她的妖丹被粉碎,魂魄直接抽出來,這麼多年的道行付之東流,恐怕很難直接奪舍了。魔道中也有強行奪舍的法子,不過既危險,也很難保存記憶和修為,只能找個幼兒,甚至是沒出世的胎兒。」他接著道,「其實那和投胎也沒什麼區別,倘若要投胎,那就簡單了,現在就用往生的法術轉回。若是投胎,雖然不能保留今生的修為,但她魂魄強壯,倘若果然沒有做過有違天道的惡事,來世可以投個人胎。」

    那大妖聽著,出神一陣,道:「原來如此。可是無論選擇哪種辦法,她都活不過來了,就是活過來了,身體不是原來的身體,血脈也已經不是原來的血脈了,是不是?你們人類也沒辦法?」

    程鈞見他目中並無異色,好像也不怎麼在意,道:「很難,不過等她的身體長起,若有秘法啟蒙,未必不能找回前世的記憶。」

    那大妖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道:「那也沒有用了。王……這是狼神的指示,我們都在做無謂的掙扎。」他情緒顯然低落了下來,突然眉毛一豎,淡漠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倔強的神情,「可是我還想再掙扎一次。狼神若不庇佑我王,我替神來庇佑。她的孩子呢?」

    程鈞一怔,才想起它說的是那隻狼崽子,道:「可能還在那個溶洞裡。」指了指旁邊倒塌的大洞。博山來到此地不是用的地遁術,是直接拆牆過來的,因此相當於將那邊打通。那大妖聞言也不遲疑,當先走了進去。程鈞跟在後面。

    這一路只見石屑遍地,綠水淋漓,程鈞小心翼翼的不踩到綠水,提醒了一句,道:「小心,那東西有毒。」

    那大妖彷若未聞,一路踩著水而行,程鈞也不再勸,不再緊跟,慢慢的墜了下來,與那大妖拉開了距離,暗中問老魔道:「你看他是什麼路數?」

    老魔沉吟道:「詭異的很,我勸你離他遠點,畜生就是畜生,就算口吐人言,和我們也不在一個世界裡,腦子和我們不是一根弦,相通不得。」

    程鈞道:「我倒是想離他遠點,你說我現在掉頭就走,他會怎樣?」

    老魔道:「管他呢,反正你不敢嘗試。」

    走過一程,那大妖搶先一步到了原本的溶洞之內,只見裡面白骨縱橫,滿地狼藉。它掃視了一眼,沒發現幼狼的蹤跡,發出一聲低低的狼嚎,「嗷——」的一聲,雖然聲音不大,卻有獨狼對月嘶嚎的聲勢。

    只聽身後嗚嗚一聲低鳴,一個細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程鈞回頭一看,只見一團雪狼從背後探出半個腦袋,呆呆的看著他們。那小狼崽子剛剛還連眼睛也睜不開,這時卻已經能夠站起,雙眼清澈如一汪清泉。

    那大妖見了它,原本毫無內容的眸子微微一閃,走了過去,單膝跪下,將那幼狼高高舉起。一張口,猩紅的舌頭舔上了那幼狼的額頭。

    程鈞一怔,突然想起,這似乎是妖族特有的儀式,目的是為了測試幼崽的資質。

    果然舌頭一接觸到幼狼的額頭,一層淡淡的光芒浮起,緊接著那幼狼的全身都泛起了乳白色的光芒,柔和如月光一般。

    那大妖見了突然雙眼睜大,原本淡而無色的瞳仁漸漸披上了一層水氣,程鈞驚疑之中,就見兩行淚水已經無聲滑落。那大妖顫抖著將手伸到額頭上,將自己額上的珠子摘下,恭恭敬敬的放在那幼狼頭頂。低下頭去,頂禮膜拜。

    那幼狼本來乖巧,珠子放在額頭上時,卻「嗷嗚——」一聲嚎叫,猛烈地掙紮起來,左右甩頭,似乎承受了極大地痛苦。那珠子卻是光華大放,扣在它的頭頂,始終不落,若是仔細看時,還能看見那珠子彷彿紮根一般,一點點的嵌入它的頭頂。

    終於,那珠子完全嵌入了幼狼頭頂,只露出一個小小的分隔號疤痕,如一隻沒緊閉的眼睛一般。與之同時,幼狼原本的雙眼也緊緊閉上。

    突然,幼狼猛地睜眼,三隻眼睛一起睜開,額頭上的眼睛露出了如琥珀般的眼珠。那隻眼睛直直向前,盯住了程鈞。

    程鈞就覺得頭腦嗡的一聲,如被大鎚砸了一下,緊接著,全身真元陡然沸騰了起來。在他頭頂,一個小小的靈氣漩渦慢慢清晰起來。

    又來了!

    氣機牽引,化氣為精的先兆。

    程鈞正要再次散去,就聽身後那大妖道:「你要化氣為精了?你殺了公主的仇人,於我巫山雪狼族有功。跟我走吧,我給你一個閉關的地方。」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19 21:54
三一五 化氣為精

    站在這片湖水中心的洞府裡,程鈞兀自覺得好笑。

    奇怪,他怎麼就跑到這裡來了呢?

    出現化氣為精的徵兆時,那大妖說的話實在突兀,居然要把他帶進狼窩裡。程鈞想也不想,就要婉拒。那大妖卻說了一句:「道友不妨答應下來,往後還有借重你的地方。」挑明了不過是個交換,並非純粹好意,雖然不是威脅,已經勝似威脅。

    程鈞無奈,知道這個大妖雖然看著很平和,但其實脫不了獸性暴躁,只得先跟他去了。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不如且行一招緩兵之計,畢竟無論怎麼說,他確實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化氣為精。他受困修為的弱勢很久了,以至於很多事情只能想不能做,或只能借力打力,雖然化氣為精之後,依舊離著大妖差得很遠,但是邁過這個坎兒,實在是裨益良多。就是將來回去,在北國的局勢之中,也有更多的主動。

    尤其是,如果能拖過幾日,劍老恢復了精神,李寶財也補充完了元氣,到時候誰借重誰,只怕還很難說。

    既然決定妥協,也不用顯得那麼不情願,免得好似敬酒不吃吃罰酒,程鈞當即一口答應。那大妖滿意程鈞的態度,抱著狼崽子上了地面,兩人一路往回走。

    路上,那大妖始終捧著幼狼,高於額頭,走路雖快,手臂卻不稍微晃動,幼狼卻是合上眼皮,昏睡不醒。額上那枚珠子一直閃閃發光。

    兩妖一人一直默默走著,卻見穿過重重山林,到了一個山谷裂開處,露出一大片湖水來。那湖形狀彎彎,好似一彎新月,湖心有島,島上山石堆積,草木蔥蘢,甚是美麗。

    那大妖停在湖邊,道:「你看見那島了麼,島上山下有一座洞府,現在歸你了。你們人類化氣為精本來容易,十天時間夠了麼?」

    程鈞道:「足夠了。」其實他精氣種子極其紮實,靈氣洗鍊得又完全,三天時間就夠了,但劍老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復甦,多佔一點時間也好。

    那大妖點點頭,登萍渡水,從水面上走了過去。

    程鈞跟著上了島。到了島上,才發現這裡著實不小。一面是山地,山倒不高,但一片片的小丘陵佔地很廣,另外一面是平坦的河州,河州上鋪滿銀沙,在陽光下如天上星辰一樣閃閃發光。沙洲中央有一座小池,水清無暇。周圍圍繞著碧綠的翡翠石,把湖水映照的碧藍如寶。池中央是一塊大青石,形狀好似王座。

    那大妖帶著他來到山石下,伸手一拍,一道洞穴打開,道:「這裡給你閉關。你進去之後,外面的門會封閉。十天之後,我打開門,你必須出來,但十日之內大門關閉期間,你卻絕不能出來,無論外面有什麼動靜,是吵是鬧,哪怕是翻了天,也跟你沒關係。倘若你私自出來,後果自負。遇到我都算好的,要是遇到其他同道,只怕你後悔莫及。」

    程鈞略一掃視這裡的地形,微笑道:「明白。」進了洞府,剛邁步進去,就聽身後咣噹一聲,大門緊緊關閉。

    老魔伸出頭來,道:「你看他們是……」話音未落,就覺得靈氣一陣波動,一個巨大的漩渦在頭頂出現,不由嘿道:「真是果斷。」

    老魔跳了開來,他也是經過這一步的人,跟在程鈞身邊,更對程鈞的修為瞭若指掌,因此知道這次閉關必然十拿九穩,也懶得多看,長長大了個哈欠,趴在地上。他剛剛跟那博山對陣,消耗也不小,雖然抽取的是程鈞和李寶財的能量,但也疲勞,因此一心睡下。

    過了許久,老魔已經把自身的修為補了過來,這才睜開眼睛。一睜眼,就見天上的靈氣漩渦已經運轉到極致,最後一圈往下沉去,已經挨到程鈞的頭頂,不由笑道:「看來醒的正是時候。」

    他知道如此靈氣變動的情形,昭示著程鈞自身的真元已經在精魂種子的作用下,全部轉化為精氣,現在正在做最後的收尾,將頭頂天地元氣全部吸入自身,補充精氣,便可以真正邁入精魂天地,不但境界提高,整個道體容納的能量也比之前天壤之別,算是成為真人的第一個福利吧。

    都到了這一步,不知道過了多久了?

    老魔瞪大了眼睛,眼看著元氣漩渦穩穩當當的鑽入程鈞囟門,一面暗自思忖——修士對時間的概念本來就薄弱,再加上他又是睡著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不過以他對程鈞的瞭解來看,應該是不超過三天。

    靈氣漩渦越來越稀薄,慢慢的,靈氣不再浮在頭頂,慢慢沉降下來,化為一團霧氣籠罩著程鈞的頭臉。就見程鈞的七竅不停地吸納著濃稠的白霧,一吞一吐之間,好似大煙鬼在過足煙癮一般。

    漸漸地,霧氣越來越稀薄,後來的元氣已經不能成團,只剩下幾縷,在程鈞口鼻耳出徘徊,化為絲絲煙氣,鑽入他頭中。

    老魔喃喃道:「這小子越來越往上升,眼見就成了真人,過不了幾年又是一個神君。倒是老子這副鬼樣子什麼時候見到頭啊?三轉器靈咒只有一轉,等他過了這關,給我個天道法寶做本體,也能頂一個真人……呸呸呸,真人算個屁,等我佔據了靈寶,神君又能怎麼樣?」

    眼見白氣終於被程鈞吸納完畢,這一次突破也該功德圓滿。老魔抖擻精神,正要說話,就見程鈞猛地睜開眼,眼中一道光芒閃過,緊接著,原本清醒的目光開始渙散,漸漸的,漆黑的瞳仁透出一絲血色。

    老魔吃了一驚,失聲道:「入魔?不對……」

    正在這時,虛空之中驟然開了一道裂縫,一股陰風吹了過來,四周原本就黯淡的光線更加暗了,那裂縫彷彿是個黑洞,把所有的光線都吸了進去。

    老魔呆呆的盯著那裂縫,喃喃道:「不會吧,不會吧……」

    一道黑影慢慢的從裂縫中滲出,身形模模糊糊,似實似虛,如一團污穢流淌下來,在空氣中虛化,化為一大片黑霧,嗖的一聲,往程鈞坐處籠罩了過去,空氣中響起一聲尖嘯,又似鬼哭又似狼嚎。

    程鈞陡然睜開眼,目光中的血色褪盡,一股黑氣瀰漫開來,眼珠登時如墨丸一般。只是這種黑色不再透出平時的清澈和沉穩,反而黑的如濃墨一般,全無光彩,侵染了深深的陰霾,甚至帶出了一絲隱隱的惡意。

    老魔終於確定,忍不住失聲道:「是小……龍虎心魔劫!他把域外天魔招出來了,這孫子想幹什麼?他想要直接成丹麼?」

    修士化氣為精是不用渡劫的,真正有天劫是成丹之時,叫做龍虎心魔劫,也是修士面臨的第一次天劫,俗稱小天劫。龍虎心魔劫又分為外雷劫、內魔劫,外雷劫就叫龍虎劫,但不過是龍虎風雲際會,雖然聲勢浩大,雷劫本身的威力卻不大,對於一般修士並不構成威脅,與其說是一道天劫,還不如說是一道天象,天地昭告一位新的成丹真人誕生。那內魔劫便厲害了,雖然趕不上精魂頂峰的大心魔劫,卻也能招來域外暗影天魔,纏繞人身心,倘若前期沒有做好準備,被天魔引動的心魔擊潰靈台,成丹不成不說,輕則一身修為化為流水,重則當場焚身而死。

    但程鈞現在僅僅只是化氣為精!老魔活了一萬多歲,還沒聽說過誰在化氣為精時,把天魔招過來的。

    難道程鈞打算一蹴而就,不但化氣為精,而且現在就要結丹?

    若是這樣,老魔只有落荒而逃——不能與瘋子為伍。

    化氣為精和成丹,可是正經的兩個境界,還不是築基中期與後期的區別,活脫脫就是入道和築基的區別。倘若一個小道士剛剛修為胎息,也不入道,直接築基,那是什麼精神?決計與正常人無緣。

    難道只是單純的走火入魔?

    又不像……

    修士渡劫,天魔勾動心魔,而若是自己走火入魔,則是心魔在內,能不能勾動域外天魔還是兩說,總之會有極大的徵兆,修士的情緒會出現極端反覆,身體也有各種不適。

    看程鈞目光中雖然全是陰影,但分明穩如泰山,全身元氣滾滾澎湃,都往靈台聚集,雖然看來氣勢恢宏,卻是絲毫不亂,並無迷失之象,正是渡劫的樣子。

    可若是渡劫……龍虎雷劫在哪裡?

    老魔呆呆的看著上方,即使他們在洞府中,但雷劫可不管什麼山石不山石,早該電閃雷鳴,傳下聲勢來,如今卻是安安靜靜,除了自己之外,絕無他人知道程鈞在此渡劫。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程鈞盤坐良久,身上的元氣不斷轉動,汗水從額上涔涔而下,顯然已到了關鍵時刻,但目光中的陰暗卻是一分分褪去,每褪去一分,他的眼皮就往下垂一分,點漆一樣的眸子漸漸遮蔽在眼瞼後面。

    突然,程鈞身後光芒一亮,一道無形劍氣形成,猛地一揮,橫掃千軍——

    刷的一聲,劍光過處,慘叫聲起!

    那陰影天魔被劍光一劈兩段,尖叫不止,終於化為濃黑煙霧,掙紮著散去了。

    空中那道黑洞一樣的縫隙早就無聲無息的關上,光亮再次回到洞府之中。

    程鈞睜開眼睛,長長出了一口氣,笑了一聲,笑聲中竟也掩飾不住一股得意之情。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20 21:22
三一六 內外雙劫

    老魔雖然見程鈞平安無事,心中也鬆了一口氣,但見了他的得意神情,仍不由得嗤之以鼻,道:「你到底是不是老輩兒出身?一個真人就把你高興成這個樣子。你是沒做個真人怎麼的?」

    程鈞一笑置之,招出一股清風,吹拂掉身上塵土,換上一件新道袍,道:「重新找回舊時感覺,難道就不值得高興麼?雖然還不足以與當初相比,但看到進步總是好的。要是老和當初比較,總覺得自己虧了損了差得遠了,那就沒高興的時候了。」

    老魔待要再諷刺一句,卻被這一句話觸動了心事,想到了自己,情緒不免低落下來,神情懨懨的,突然想起一事,仔細打量了程鈞一遍,道:「怪了,你剛才不是渡過心魔劫了麼?可也沒有成丹啊,明明還是化氣為精的修為。」

    程鈞終於藏不住一縷笑意,道:「那是當然,我又沒渡過雷劫,我只是渡過了心魔劫而已。」

    老魔怔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詫異道:「內外雙劫可以分開來渡?心魔劫不必成丹就能渡過?我怎麼沒聽說過?」

    程鈞笑道:「你今天不就聽說了?不但聽說,而且見到了。除了我之外,你是第二個知道這個竅門的。」

    內外雙劫分渡,在後世已經很流行的道法或者說竅門,在這個時間被付諸實踐,還是程鈞首開先河,雖然發前人所未發,但一切順利,因為這本是被許多大修多次驗證過的成熟法門,風險很低。

    其實,就算現在程鈞把內外雙劫分渡這種技巧公佈於眾,或許會引來一陣驚嘆,但並不會造成修界的震動或者變革,因為大家看不到這個法術的好處在哪裡。即使看到了,也不會輕易去嘗試。沒有十倍百倍的利益,不會輕易嘗試變革,修士也是這樣。

    這也難怪,因為這個法門,是為了規避天臺大劫,應運而生的一門神通,為的就是降低天劫的風險。

    現在這個時代,天臺還未顯露真身,那滅世一般的大天劫也沒有現身。因此心魔劫的威力遠大於雷劫,只要渡過心魔劫,外面的雷劫不在話下,等於也只是渡過一劫而已,所以誰也沒有考慮過這種道法。非要等到幾百年之後,天臺大劫降世,連所有的晉陞雷劫威力也陡然翻了十倍,修界被打懵了,犧牲了無數大修鮮血,才有天才靈機一動,創出這個法門。內外渡劫,將兩種劫數割裂,可以分而治之,不必左支右拙,更見從容,把握就高上許多。這門道法被稱為「救命真法」,在後來活人無數。

    按理說程鈞如今不過化氣為精,還用不到這麼高端的法門,但他在化氣為精之前,就想著在如今的情勢下,如果能獲得更大的力量——心思一動,就想到了這個法門。

    化氣為精對於程鈞來說沒有任何困難,前面磨練了千百遍,臨門一腳不過水到渠成的事情,他真正看重的就是後面的心魔劫。

    這渡劫可不是白渡的,有多大的難度暫且不說,就是分兩次渡劫,也需要達到門檻才行,而且順序必然是心魔在前,雷劫在後,也就是心境修為到了成丹期,而修為一時沒到,就可以人為引動心魔劫。但若是修為到了,心境未到,引動龍虎雷劫下來,心魔劫必然跟著一起發動,到時候難免走火入魔,焚身而死,所以即使在傳統的修道路上,修士心境不到,也是不敢凝丹的。

    而程鈞的心境修為,本來遠超修為,雖然大心魔劫未必能所向披靡,但小心魔劫卻不在話下。他在化氣為精之後,眼前通往小心魔劫的道路便已經全部打通,他也就順理成章渡劫了。

    渡劫之後,自然是能得到相應的好處的。修為登時大增,精氣更是被洗鍊的純粹了不止一籌,等於憑空進了半步,雖然還不如精丹大成的修士,但比起一般化氣為精的修士已經勝了許多,再加上他有多年經驗,百般手段,數種底牌,就是對上成丹期的真人,也可以正面對抗。

    重新體會了一下身體中精氣充盈的感覺,程鈞真有些感慨——他今世的修道路可算是一路通途,修道不到二十年,竟已經成了精魂天地的真人,在各個修道界也得算古往今來獨一份了。然而就算如此,一下子失去所有力量,再一點點找回的感覺,也是十分疲累,似乎再快也不算快了,剛剛他成功的喜悅,果然只是一瞬間而已。

    眼前已經出現了攔路的敵人,即使他化氣為精,也不過稍有掙扎之力,能否自保依舊難說,站在風口浪尖翻雲覆雨,不過是為了夾縫生存,距離真正運籌帷幄,掌控大局,還有那麼遙遠的路途。

    但不管怎麼說,他已經上路,並且一直在路上。

    抖擻了精神,程鈞問道:「今天是第幾日了?」

    老魔哼道:「我怎麼知道?為了給你放哨護法,我殫精竭慮,一會兒都不敢分心,哪裡能記得日期?」

    程鈞不信他的話,但也沒法反駁,從乾坤袋中拿出一枚靈草,道:「這是我在殺狼那日撿回來的靈草,從枯萎的程度看來,大概有兩日了。」

    老魔道:「原來已經兩日了,我為你兩日兩夜沒闔眼,果然辛苦。」話雖如此,心中卻也暗暗佩服——化氣為精加上渡心魔劫只需要兩日,確實值得驕傲。

    程鈞四面打量了一眼石洞,剛才閉關的時候不覺得怎樣,現在看來真是相當狹窄,周圍陰暗不透風,若不是他有修為在身,只怕就要憋悶而死——與其說那大妖借給他洞府閉關,不如說將他軟禁起來。

    老魔問道:「現在要怎樣?你已經化氣為精,是不是準備溜走?」

    程鈞沉吟一聲,道:「現在倒也不必。時間還有幾天,我還有幾件事情沒做。剛剛化氣為精,我當先練上幾門神通,再加上完全收服劍祖,實力當可以再提高三成。他限定的時間是三月十七不是?到了三月十五咱們出去。」

    老魔先是奇道:「幹嘛要三月十五?」剛剛問出口,便已想到答案,「是了,三月十五月圓之夜,狼族要嘯聚追月。那大妖也是狼族,也需要嘯月,自然就分心無暇,咱們那時出去正好。」

    程鈞點點頭,拿出傳訊的玉符遞給老魔,道:「這幾日勞煩你將傳訊符重新祭煉一遍,我這裡勉強湊得起一副通訊陣法來,只缺你一個陣眼。如果運氣好,在離開之前就能和那邊聯繫上。」

    老魔接過玉符,在手中拋了一拋,道:「小意思罷了,你還不是要靠我?」

    重新盤膝坐下,程鈞將劍祖化作的利劍抽了出來,半凝實的劍身在黑暗的洞府中映出一道銀光。

    自從化氣為精之後,他對劍氣的感覺越發的成熟,原本還有些晦澀的劍氣如今真有心意相通的感覺。他想到了劍老曾說過等他化氣為精,就可以徹底收服劍氣的話,當下手指一併,從劍脊上順勢捋下。

    臣服——

    這就是如今劍祖給他的感覺,再無當初的神秘莫測。

    現在的劍祖,已經完全成為他手中一劍,五年辛苦打磨,終於換來了今日的功成圓滿。

    手中再次掐訣,程鈞的精氣從劍尖開始,一路下行,進行最後一次洗鍊。精氣不同於真元,並非氣態,乃是常態如液體一般粘稠,操縱隨心,可以固化也可以氣化。程鈞的精氣如溫水,暖洋洋的流淌而下,經過之處,滋潤著劍祖的每一寸劍身。

    隨著精氣與劍祖更多地接觸,劍身的光芒越來越明亮,卻並不刺眼,本來半虛半實的劍身出現了肉眼可見的凝固,刃口甚至泛起了金屬特有的光澤。每吸收一次精氣,劍身就凝視一分,劍祖的光芒也溫馴一分。

    程鈞享受著手中劍祖隨心所欲的掌控感,眼見劍祖就要徹底成型,他突然心中冒出一個念頭——既然劍祖如今徹底成為自己的法寶,乾脆由著自己重塑外形好了。

    想到此處,程鈞以精氣與劍身溝通,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可以這麼幹——不是劍祖有靈,親口回答,只是他的感覺這麼告訴他,做得到!

    精氣調動,劍祖三尺長的劍身開始慢慢變得細長,劍刃由淡金色慢慢深沉下來,一寸寸的侵染,最終變成接近玄色的墨綠色,墨色咋一看毫無光澤,但再多看一眼時,便覺得隱隱扶動的如海水般深不可測。終於,劍身在四尺左右停了下來,只剩下一指半寬窄,薄如蟬翼,微微顫動,雖然已經完全凝實,卻仍似一團迷霧,看之不透,觀之不明。

    完成了。

    輕輕地伸出手去撫摸劍刃,劍身在手中輕易地完成了一個新月的形狀,柔若無物,卻沒有傷害他半點。但程鈞知道,倘若伸過去的不是他的手,哪怕是金剛石,也會被如薄紙一般撕裂。

    這是他的劍。

    如此輕薄的法寶,應該選擇幾個合適暗中取勝的神通來配,程鈞心中動念,立刻想到了好幾個類似的神通,都可以在之後的幾日修煉。等他出關之時,此劍必能成為他割取人頭狼首的利器。

    或許該換個名字,程鈞唯一沉吟,取了「滄海」二字,心念一動,兩個篆字已經浮現在劍身。

    從此之後,世上再沒有什麼劍祖,只有他今生今世第一件法寶——靈劍「滄海」!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21 20:22
三一七 聯通

「一念分影,出——」

劍光在空中幻化出數百道劍虹,一瞬間已經插在牆上,無聲無息戳出數百空洞來。

「收——」程鈞心思一動,數百道劍光一起消散,來時如疾風驟雨,聲勢逼人,去時如春風化雨,了無痕跡。

「這一神通,到這裡算是煉成了。」

程鈞修煉的效率比自己想的要慢,五天時間,也只練成了兩種神通。其中一種還不是進攻用的。只有這劍術神通「一念分影」,才是真正用於鬥法的實用神通,練到此時,才剛剛練出一點味道來。

五天時間,煉成兩門神通,說出來令人難以置信,但對於程鈞來說,一點也不快。這本來都是他用到手熟的道法,重生再次練過,竟還要幾天才能上手,效率算慢的了。

尤其是這一念分影,他前世修煉時,並未用劍來施展。這回換了法寶,還要再作變化。好在他前世修煉時已經想過,這個神通最適合用飛劍修煉,已經為此做過構想和推演,今生再練,也有章可循,不然只這幾日也練不到這個地步。

只是劍修這一道,他畢竟是初涉,不敢亂選擇神通,還要聽取劍老的意見。更何況劍修對於他是一個實用的補充,用來自保和過渡,他主要還是走前世符陣道法的道路。

符陣……

盯著自己的手,程鈞心中默默規劃。該是研究他本命陣法的時候了。

指尖陣雖然是他看家的神通,但為了追求平衡。陣法不能過於犀利,向來以輔助陣法為主,就是有進攻的陣法。只作為次要攻擊。真正的主攻,除了劍修與符籙神通之外,就是另一個真正集合他全部心血的神通——掌中陣。

掌中陣是從指尖陣神通幻化出來的。本質上是指尖陣神通的總結與昇華。在天台之戰前,程鈞想過再創造一門專門用來攻殺的撒手鐧,作為與同類帝君拚殺的最後底牌,但最終戰的時機並不歸他掌握。他還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已經被捲入其中,掌中陣這一門構思中近乎無敵的大神通,終於胎死腹中。

好在今生,他有機會繼續。

只是這掌中陣不似指尖陣有五次機會。這是只有一次的,而且因為選擇更多,耗費更大,幾乎沒有反悔的機會,他不得不從一開始就慎重選擇。

在他腹稿中,最適合的陣法就是無罪的誅仙劍陣,萬劍齊發。犀利無匹。再經過他的改造,還有可挖掘的潛力。但是前一段時間,他得到了懸空島的材料,又讓他突發奇想,或許這個獨成一境的天地奇物。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兩個選擇,代表著兩個方向,但都是最巔峰的存在,可謂不分伯仲,真正讓他做個抉擇,一時半會兒難下決心。

或許——能不能二者兼得?

窮盡心力,再造一個陣法,或許別有一番天地。

「我說——」正在他出神的時候,耳邊適時地響起掃興的聲音,「你的手就那麼美,自己看半日也看不夠?」

程鈞甩開手,道:「怎麼?人手難道不比爪子好看?」

老魔呸了一聲,爪子一抬,一道影子飛向程鈞。

程鈞抄手接過,笑道:「多謝,這幾日功夫已經成功了?」攤開手指,果然是那枚傳訊玉符,他給老魔幫著重新煉製的。

老魔打了個哈欠,道:「練好了。法器再開光是我的拿手好戲,不是我吹牛,就你練得這個亂七八糟的半廢品,除了我之外,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只有乾瞪眼。你遇到我這種救世主,那是十八輩子修來的德行……」

程鈞不理他自吹自擂,也懶得指出若不是自己化氣為精,聚火陣聚來了更神妙的三昧真火,他也不可能有這個效率,總之還是有勞他,被他說兩句也沒什麼。當下一道精氣輸入,登時感覺到了不同,這玉符中所含靈氣精純無比,品質果然提高了不只十倍,原本不過是尋常的萬里傳訊符,這時已經成了一件堪稱極品的法器,讚道,「果然了不起,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手段。倘若我能提供造化之氣,你能將它煉製成法寶麼?」

老魔聽他稱讚自己,心中暗自得意,卻還是道:「沒戲。你這玉符的根基不牢靠,我再矯正也就到此為止了,與其糾結這個,不如回去另選一批好的崑崙玉,我從頭煉製一批玉符,比這個又強遠了。」

程鈞略感遺憾,但也同意他的判斷,如今只好暫時將就。以這個作為玉心陣眼,加上他手中的材料,勉強能湊出一個傳訊陣法。只是這個陣法質量不高,對對面的傳訊接應要求就高,是沒辦法直接連通程錚和程鈺隨身的玉符的。只有青龍觀地下的一個特殊陣法勉強可用,那本來上就是他備下用來應付突發情況的。

花費了一番手腳,程鈞在半個時辰之內就將陣法搭建完畢。最後將玉符小心翼翼的放入陣法中樞,整個陣法登時光芒大放。

在光芒亮起的一瞬間,程鈞心中不是不緊張,這一趟傳訊只是他自己的構想,完全沒有先例,倘若不成,那真是無法可想了。

那光芒閃爍了片刻,突然刷的一聲,露出一大片白光來。白光中能看見一個廳堂的影子,一桌一椅,都是青龍觀中的模樣。

程鈞見了這種情形,長長鬆了一口氣,心頭竟有一絲恍惚,彷彿回到了雲州青龍觀中,這幾日的憂思,略微輕了少許。說到底,雲州和九雁山兩個地方,他還是覺得雲州更有故里的感覺。

連通陣法之後,倘若那邊沒人守在陣法旁,就會有報警聲響起,但也只會發給有限的幾個人,等他們趕回來才能連通,其他人不能靠近半步,畢竟這陣法是極其隱秘的。

程鈞看著陣法搖曳閃爍的光芒,心中有些焦急——這陣法搭建的用料求簡,因此基礎就不牢靠,隨時可能出現差錯,再加上靈石消耗又大,再沒有人來,恐怕維持不下去。

正在這時,那邊人影一閃,一人趕到陣法前。就聽有人道:「誰?是大哥麼?」聲音模模糊糊,程鈞卻立時聽出,正是程鈺的聲音,道:「小鈺,是我。」

程鈺也聽得清楚,大喜過望,道:「大哥,你在哪呢?」頓了一頓,又道,「您有什麼吩咐?」她第一句問的是程鈞在哪裡,緊接著便想到,程鈞使用極隱秘的陣法傳訊回來,必定是有大事要吩咐,他本人在哪裡,反而並不重要,因此先行改口。

程鈞苦笑,程鈺的反應很快,但也只是一般的情況,現在他在哪裡,比他有什麼吩咐還重要的多,當下先道:「你把傳訊的玉符放在陣眼上,輕輕放置,別擾亂了陣法。」

程鈺依言將隨身攜帶的傳訊符放入陣法中央,道:「好了。」

程鈞聽到「好了」這兩個字,聲音果然比之前清晰穩定了許多,只是圖像依舊時有時無,這也是這個陣法的極限了,點了點頭,道:「小鈺,觀裡只有你在?」

程鈺道:「是,景樞在守觀,二哥出去了,你要找他們麼?」

程鈞卻沒有那個時間,再者程鈺無論身份還是能力,都可以信任,道:「我跟你說就行了。」組織了一下語言,道,「我現在因為一個意外,到了一個極遠的地方,很遠很遠。離著盛天有萬里之遙。雖然遠離家鄉,但一切平安,不要顧念。現在我正努力往回趕,不過一時三刻恐怕難以回轉,但我還是會回來的,盡快。你們好好修煉,不要為這件事分心。」想了想,他又加上一句,「倘若有人說我不在了或者其他之類之類的話,都是謠言,不可相信,也不必解釋爭辯。我若不在了,第一個知道一定是你們,而不是其他人。」

說完這句話,程鈞感覺到心頭一鬆,彷彿一塊壓在心口的大石一下子移開了。他這才發現,有些事情他已經真的放在心上了。

程鈺靜靜的聽完,道:「我知道了,這邊你放心。大哥你善自珍重,儘早回來。」傳送陣圖影模糊,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聽聲音很鎮定,也沒有過多的詢問,又道,「大哥有什麼囑咐,還要通知誰,我去說。」

程鈞笑了,看了看陣法的光芒,還算穩定,料想還能支持一時半刻,便道:「程錚和景樞不用問,你通知到了,叫他們穩住些。九雁山那邊你也要通知一聲,不用多告訴別人,就告訴秦越或者朱瑜就好,就說我一切無事,但這邊的情勢一時插手不得,叫他們再做斟酌。紫霄宮張清麓那邊……應該也知會一聲,只是你們不方便……」

程鈺笑道:「這個現在也不難,正好二哥在那邊,讓他說一聲吧。」

程鈞陡然愣住,忙道:「等等,你說程錚去紫霄宮了?什麼時候,誰讓他去的?」

程鈺道:「是啊,七日之前,宮主真人親自下法諭調他去紫霄宮召見的。」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22 21:49
三一七 群狼嘯月

程鈞一瞬間愣住,幾個念頭一起湧上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理清了思路,前因後果慢慢推演猜出幾分,沉默一會兒,突然破口罵道:「我去這個王八蛋。」

程鈺愕然道:「大哥?你說的不會是……」

程鈞道:「我說的是張清麓。他找程錚……哼,真他媽不是東西。」

程鈺驚道:「您……是什麼意思?宮主真人要對二哥不利?為什麼?二哥沒有得罪他啊。我們連面都沒見過,就是想要得罪,也無從得罪起。」

程鈞卻無從說起,只嘆道:「倒也……倒也並非主觀害他,只是不該牽連。張清麓啊張清麓,真是好樣的,物盡其用麼?說到底是因我而起,二弟他長得和我太像了。」

長出一口氣,心中已經完全想出其中的關鍵。在紫霄宮,在張清麓眼中,自己是已經死的人了,但是如此關鍵時刻,他的身份又還有存在的價值,張清麓不想放棄,偏巧程錚和程鈞實在太像,就是修為上差一點,但畢竟也是築基的修為,總有辦法糊弄過去,張清麓當機立斷,秘密的將程錚叫到紫霄宮去,必是臨時充作替身。只怕自己許多的任務,都要落在程錚的肩頭。

從策略上來說,張清麓的做法沒有問題,甚至相當冷靜,但程鈞仍是一陣窩火,他自己做什麼無所謂,隨意牽連他的家人,卻讓他無法接受。

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清麓出的主意。也與他有關。若不是程鈞最後給張清麓出的主意,原本不會有這麼多事的。

程鈞冷靜了一下,迅速從憤怒中清醒過來。心中念頭轉動。

從他私心裡講,當然是立刻把程錚叫回來,但是程錚既然人在紫霄宮。就已經牽扯入局,想要脫身,又談何容易?就是程鈞自己現在那裡,想要從紫霄宮獨身逃出,都難以做到,何況程錚。他也不可能殺到紫霄宮去把程錚搶出來,事已至此,就有沉下心來面對。也不知道紫霄宮那邊到底是什麼情況。要做最好的打算,非要知道詳細的信息不可,絕不是自己在這裡隨口一說就行的。

過了一會兒,程鈞才開口道:「你說他已經離開七天了?他可曾傳回什麼訊息?」

程鈺一直擔心不已,這時怏怏道:「沒有。那天紫霄宮的鶴童子來傳訊,我們都覺得奇怪,但是既然是宮主真人的命令。怎麼能不從命?二哥去了之後,到了紫霄宮給我傳訊說:『平安無事』,只後就沒有了。」

程鈞嘆了口氣,他弟妹的性情和他有相似之處,都極有主見。天大的事情都壓在心裡。即使親如家人,也不會隨意商量,能報個平安就是極限了。張清麓找程錚豈能沒有大事,但這份事關重要的責任,程錚不會讓程鈺跟他一起擔著的。

還有一節,和程鈞不同,程錚出身北國世家,從小就有道門傳人的身份,更受的是最正統的教育,在他心中,紫霄宮的地位至高無上,宮主真人的命令和聖旨一樣。這個觀念根深蒂固,程鈞沒有特別去改變,倘若張清麓有什麼吩咐,程錚可不會像程鈞心中打十七八個算盤,算天算地只為自己,只要不是天大的禍事,斷沒有不應承的道理。倘若被委以什麼艱難任務,哪怕沙場征戰,只怕還會覺得深受器重,倍覺光榮。年輕人這份血氣總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張清麓有沒有跟程錚說起程鈞已經死了的事實——程鈞覺得他不會說,倘若說了,程錚應該報給程鈺知道——倘若沒有,程錚倒有可能發訊息跟他商量,但玉符無法傳送,這個訊息他收不到,也就不會知道其中的故事了。

程鈞想了想,道:「守觀那邊誰在主持?」

程鈺道:「不是我就是景樞。今天是景樞。」

程鈞道:「最好找個理由,離開守觀,在青龍觀可以,但別讓外人輕易找到。尤其是你。」程鈺是他和程錚的親妹妹,已經非常招眼,更可慮的是,程鈺的容貌已經雖然年齡增長,或許離著程錚還有距離,已經非常像程鈞了。程鈞絕不希望張清麓有一天會想起程鈺,因為那代表程錚也有了意外,但不能不事先做好最壞的打算。

程鈺點點頭,程鈞接著道:「你先試試,能不能聯繫上程錚,倘若聯繫上,叫他轉而直接與你的傳送陣發信,轉到我這裡,我直接跟他說話。」頓了一頓,看著搖曳不定,隨時都會熄滅的法陣,道,「現在就聯繫吧,我在這裡等著。」

程鈺道:「好。我現在就……」一面拿出玉符,突然一怔,道,「景樞傳訊給我了。」

程鈞道:「他說什麼?」

程鈺對著玉符一字一頓念道:「西陵劍派多行不義,人神共憎,紫霄宮順承天意,弔民伐罪,定於三月……」說到這裡,突然光芒一暗,忽的一聲,影響全部消失,聲音戛然而止。

能源耗盡,陣法停止。

四週一片空蕩蕩的黑暗,程鈞坐在陣法之前,目光幽幽,半晌,一個字也沒說,半分表情也沒改過。

過了一會兒,他輕輕嘆了口氣,道:「真夠可以的。」

老魔探出頭來,道:「你還在這邊兒吃癟,那邊已經好戲開鑼了,你不上台,有的是人成角兒。怎麼樣,心癢癢了麼?」

程鈞喃喃道:「三月……今天已經三月十五了,就算到三月底,也只有十五日了。趕得及麼?」

老魔嘿了一聲,道:「肯定趕不及。你別給自己找安慰了。以姓張的那小子的性子,會提前半個月嚷嚷自己打仗,讓人有準備?都傳達到你們那一級了,全天下人都知道了,還能緩著來?我看他說不定已經動手了,然後才發檄文。先上船,再補票也是正常的。」

程鈞不語,其實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道:「倘若果真如此,那麼程錚就不在紫霄宮,可能在前線充九雁山的門面吧。」忍不住更加惱怒,倘若程錚只在紫霄宮,至少安全稍有保障,倘若到了前線,他的修為實在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將自己的材料整理了一下,程鈞發現若是替換靈石,還能勉強支持一次不過一盞茶時分的傳訊,但又不敢現在就用上,只怕以後不能應急。好在他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報了一次平安。如果順利,程鈺應該把自己平安的消息傳給幾個重要的地方,希望張清麓知道正版程鈞在時,把盜版的放回家去,不然程鈞和他一共這些年存下來的一點真心的交情也算完了。

只有盡力收集材料,殺回去。憑自己如今的修為,在北國還是能做一點事的。

正想著,突然外面一陣細微的狼嚎聲傳了進來。

程鈞微感詫異——這狼嚎可是隔著洞府大門傳來的。這洞府四面是厚厚的山壁,與世隔絕,自成天地。程鈞在這裡整整七日,半點聲音也沒聽到。這時聽到些微狼嚎,外面只怕要千狼齊嘯,方有這樣的聲勢。

一剎那,他立刻清醒過來,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了?」

洞中無日月,屈指一算,今天正好是三月十五,月圓之夜。對於狼族,月圓之夜是有特殊意義的,群聚嘯月,月升而聚,月落則散,乃是常事。

程鈞原本的打算就是趁月圓之夜,群狼無暇分身時離開此地,沒想到就在今日,正要起身,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我看那大妖在狼族中是個人物,他又對那狼崽子很恭敬,言談之中也提到了什麼公主,莫非那狼崽子要做狼王不成?即便不當狼王,千辛萬苦接回來,也要有點表示。倘若要有什麼封王立儲的儀式,放在月圓之夜,不是很合適麼?

既然這樣,他倒不能出去了。外面聚集了群狼,個個斂息屏氣,全神貫注,他現在出去是嫌不夠顯眼麼?

且看看再說。

程鈞伸手一揮,空氣中打出一大片水霧,霧氣上閃爍幾次,露出一片黑夜,只有上方一點光明,看著分明是一輪明月。

水月鏡花之術!

在有限的時間裡,程鈞只練了兩門神通,一個是劍術神通一念分影,另一個就是這個水月鏡花之術。花費寶貴的時間修煉這輔助法術,不是他揮霍光陰,實在是這門神通很有用處,對於收集情報非常有利。有時候多知道一點東西,便能換回一條性命。以程鈞的修為,水月鏡花之術範圍不過五里,水幕不過三尺,但也足夠了。

只見水月鏡花之中,一輪明月照耀之下,湖水微波粼粼,河州上,大大小小蹲伏著上千狼群,大部分純白,少數也有棕色黑色等雜色,幾千隻綠油油的眼睛幽幽發光,在銀色月光下,令人不寒而慄。

果然是狼群嘯聚。

在河州中間那清澈小池前面,一個狼頭人身的老者靜靜站立,眼見月上中天,突然雙手上舉,叫道:「月色東昇,天祐我王!」

群狼齊聲放開嗓子嚎叫,程鈞在洞中又聽到了嘯聲。

就見遠處湖中泛起一片霧氣,霧中一個身影緩緩而出,銀發披著一層月光,更見皎潔,從頭到尾潔白無瑕,正是那大妖,懷中抱著的,就是那頭戴額珠的狼崽子。

兩妖踏上河州,在嘯聲中一路走向池水,到了水池旁邊,那大妖把幼狼放下,在它耳邊低低囑咐一句,便躬身推開。幼狼獨自一人鳧過淺淺的池水,往中心的大石上爬去。

剛剛爬到一半,就聽有一個聲音暴喝道:「且慢,孽種,給我下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3-1-22 21:53
三一八 血統

隨著聲音的響起,一道近乎透明的流光飛快的射向幼狼,直奔要害而去。

那大妖合身撲上,抱住幼狼,往後一倒,險之又險,避開這一下。撲通一聲,兩個一起摔在那池水當中,濺起大片水花。

程鈞在水幕後面看著,暗暗搖頭——以那大妖的手段,阻礙一個暗箭本來不用那麼大動靜,甚至可能效果更好,但如此捨身撲上,更像是一種忠心護主的本能,是他的第一選擇。

誰來了?

不只是程鈞疑惑,狼群也是一陣嚎叫,顯得群情激奮,若不是一時沒找到敵人,只怕早就全族撲上拚命了。

那老狼目光森寒,一頓手中枴杖,喝道:「什麼東西敢襲擊我王?出來!」

只見茫茫霧氣之中,並無其他人影妖形。老狼瞪著眼睛站了半日,喝道:「鬼鬼祟祟算什麼東西!難道是梅影子那群貓妖的餘孽?」

終於,夜空中迴響起一個聲音,道:「白老帥,你也是我狼族的一代將帥,稱得上眼光毒辣。怎麼臨到老來,老眼昏花,看不清是非了?倘若在你的主持見證下,被一個孽種竄奪了王位,你就是我狼族的千古罪人!」

風聲呼呼大作,一道黑影從天而降,霧氣中悉悉索索腳步聲響起,許多影子從湖水中走出,綠光點點,如鬼火幽靈,圍在狼群對面。

那狼頭人老帥定睛一看,中間那影子也是人面人身。一身黑袍,濃密的黑髮披下,露出一雙黑中帶綠的吊梢眼。一條蓬鬆的尾巴掛在身後,昭示著他大妖的身份。身後獸影瞳瞳,卻是一群黑狼。

那老帥冷笑道:「原來是一窩玄狼崽子。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到這裡來搗亂。」他一瞬間已經判斷出對方身份,緊接著評估了雙方的實力——對方來的人雖多,但並無什麼明顯優勢,自己這方還佔了地利,贏多輸少,登時放心。一聲低吼,雪狼各自起身。擺開隊列,盯住對方。

那黑髮人顯然是個大妖,笑道 :「老帥何必這麼緊張,倘若真是貓妖還罷了,你我兩族不是早已化敵為友了麼?怎麼盟友前來觀禮,你也這麼緊張?」

這個時候,那雪狼大妖已經從池中站了起來。抱著幼狼上了岸,銀髮上淋得都是水滴,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本就狹長的丹鳳眼眯了起來,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什麼。

那老帥道:「化什麼敵,為什麼友?不過約定互不侵犯而已。別說不是盟友,就算是真正的盟友,憑你侮辱我王和新王的言語,已經是生死大敵。今日你們違約在先,怪不得我們,來!」雪狼族一起向前,齜出白森森的牙齒。

那黑髮大妖視若不見,也沒發指令要自己部族向前,慢悠悠道:「所謂互不侵犯,我們一向遵守。但這一回來,可不是什麼侵犯,乃是阻止一件狼族的大慘事,這正是盡到我們同為狼族的責任。若叫這件事辦成了,你們雪狼一族,怕是再也沒有面目立在世上,是不是?雲淵?」轉過頭來,看著大妖。

那大妖雲淵看著他,慢慢問道:「你是誰?」

那黑髮大妖呆了一下,先呆後怒,提高了聲音道:「你……」停了一停,笑道,「嗯,不記得我的名字?也是,你的頭腦原本就不足以讓你記住太多的事情,真是可憐。」

雲淵神色不變,那老帥暴怒喝道:「竟敢侮辱我王,孩兒們——」群狼再次逼近。

那黑髮大妖道:「且慢,雲淵是你們的王?那麼它抱著的這個是誰?」

那老帥道:「那是我們的新王。新王登基大典被你們打擾,我王依舊是我王。你們敢侮辱我王,非碎屍萬段不能洗去我們的恥辱。」

那黑髮大妖道:「雲淵,我問你幾句話,你倘若答得上來,我便任由你們處置,如何?」

雲淵看著他,過了一會兒,道:「你能閉嘴麼?」

那黑髮大妖一怔,道:「憑什麼?」

雲淵道:「那你說吧。」

空氣一滯,黑髮大妖呼哧呼哧喘了口氣,剛要說話,雲淵轉過頭問道:「老帥,他到底是誰?」

老帥忍住笑意,道:「這是玄狼一族的王,大名玄岐,他前任大王與我王並稱,他可以說是你的子侄輩。」

雲淵點頭道:「原來如此。」然後不再說話。一時沒有人說話,場面一時冷凍住了,彷彿誰再開口,都像是自討沒趣。

過了半響,玄岐再度開口,神態已經恢復從容,語言中一片寒意,道:「自古以來,狼族的首領都是有力者據之,血脈固然要緊,但若不能服眾,也做不得王位。雲淵雖然不是狼王正統,但它也算你們這裡出類拔萃的人物,修為只差一步,就到了元神境界,統領雪狼一族還算合適。為什麼這個時候,你們要換人來做王?」

程鈞在幕後看著,心道:原來他還沒有元神,這個玄岐身後有尾巴,也不曾化成元神,這樣最好,同在精魂天地,雖然修為差的太遠,但總比元神天地全無抵抗之力強得多。兩邊勢均力敵,打起來必定熱鬧。

在他心中,兩群狼無分親疏,若是這群畜生打了個混亂,最好兩敗俱傷,他正好走路,因此只要能打起來就好。

雲淵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倒是那老帥冷笑道:「你敢挑撥離間?新王登基,是我王一手促成,我們都愛戴我王,也擁護新王,你要是想在這裡做文章,那可是想瞎了你的眼。」

玄岐冷笑道:「我只是問問,怎麼,你們新王以後不見狼神麼?到了狼山聖地有人問起,你們也不解釋?」

老帥掃了一眼群狼,道:「難道還有什麼不能說的?我雪狼一族一向是王族血脈傳承,上一代老王去世之後,只留下一位公主。我們本當擁戴公主,但她老人家中了奇毒,修為停滯不前,一生達不到登上狼山聖地的修為,因此不是王位的人選。我王在老王在時,就一直追隨左右,是本族中出類拔萃的後輩,向來被族人擁戴。老王有遺命,令我王暫且登基,等到公主產下後代,再接掌王位。」

玄岐打了個哈哈,道:「你們老王倒也放心。」

老帥露出藐視的目光,道:「老王慧眼如炬,他曾經囑咐道,雪狼族正處在關鍵時刻,需要強力的大王,我王盡可等幼主長成之後再讓位。但我王光風霽月,一找到幼主下落,立刻讓位,甘心輔佐幼主,這等品格豈是篡位謀權之人懂得的?」

玄岐面上閃過一絲黑氣,它的王位雖然是父子承繼,但多少有些來路不正,被撕下短處,心中更怒,突然冷笑道:「老帥,這果然相信這是它高風亮節的原因?天底下有這樣的事情?你是上千年修為的老狼,這其中的貓膩你看不出來?」

老帥怒氣勃發道:「你說不是來侵犯雪狼族的,口中說的比侵犯還要可惡百倍。我雪狼一族從下狼山聖地一來,一直是狼族的魁首,豈能受你如此侮辱?要戰便戰,別在這犯口舌,惹人笑話。」

只聽狼嚎聲四起,雪狼雖非個個口吐人言,但已經清晰地宣示了自己的態度:「殺!」

玄岐用輕蔑的眼光掃視群狼,如同掃視地下螻蟻,突然轉頭對著雲淵道:「你來說說,你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的將新王拱上王位?因為你自己名不正言不順,不敢竊位太久,怕人識破,是不是?其實新王登基,你也不損失什麼,那新王難道不是你的孩兒?」

氣氛一僵,雲淵看著他,緩緩地背轉過身,抱著幼狼往池水中走去。

老帥怔了怔,突然冷笑道:「我當你要說什麼。即便是,那又怎麼樣?公主一個人不能生下新王,倘若定然要繁衍,我王豈不是最好的人選?他資質過人,修為比旁人都要高,他的血脈最適合與王族融合,那是我族的幸事。」

玄岐哈哈一笑,道:「血脈合適?你們倒是不忌諱。那我可要恭喜你們了,恭喜你們慷慨大量,收穫了一個雜……」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嗤的一聲,鮮血飛濺,聲音登時戛然而止。

老帥見到狼群一起往後看,也轉過頭去,只見水池中一縷鮮血落下,散了滿池。正是屬於那大妖雲淵。他隨後輕輕一捏幼狼,又是一滴鮮血落在池中。

老帥一眼看去,就見兩縷血跡雖同在池中,卻涇渭分明,互不相溶,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笑道:「你還在放屁,現在睜大你的狗眼看看,新王與我王並無血緣關係。」

程鈞在旁心道:你看,砸手裡了不是?你要有什麼隱私,要趁著機會早說,非要層層鋪墊,失卻了先機。給人先破了就沒用了。這雲淵倒也果斷,一整篇辯論裡沒說一句話,卻也釜底抽薪,叫別人說不出什麼話來,只是這黑狼手中握住的把柄想來非小。要是程鈞處置,滴血自證清白之後,立刻出手,打死那小子,讓他說不出一句話來,這樣公理人心都在這裡,風波自平。這雲淵的行動力不足,那小子還是要狗急跳牆,把難聽話抖落出來。

果然那玄岐滿面怒色,正是羞惱之後的大怒,吼道:「我的狗眼?你這老東西睜開眼睛看看,現在放著一雙真狗眼在此——雲淵,你自己說,你是什麼東西?是高貴的狼,還是一條下賤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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