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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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19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0
第三章 金鐘少年.白馬王子

  進入官衙和進入鬼門關似乎沒有多大分別,所有人一聽到這樣的呼聲,立刻一哄而散,分途而逃,可是附近的出路早已被堵死,十幾個官兵從四面出口竄出,手上持用的戰鬥型法寶,是一柄奇異的發光長劍,細長如針,斬上苦力們的銅扁擔,輕易削銅斷鐵,再順勢把人斬殺。

  實力相距太大,根本說不上是一場戰鬥,目睹這一幕的孫武只覺得荒唐,官兵們持有那麼優勢的法寶軍械,卻不用來剿滅盜匪,也不用來主持正義,竟對自己應該要保護的百姓拔劍相向,這是一個身為官兵、身為軍人該作的事嗎?

  只是,孫武氣憤得太早了,因為這些官兵不但把劍尖指向沒有還手能力的苦力,也指向了眼前的少年與女孩。

  「小鬼,你們兩個混在這裡,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小小年紀就成了反賊同夥,真是罪大惡極,跟著官爺們一起走吧!」

  有生以來第一次,孫武體會到何謂「官字兩個口」自己一句話都還沒說,對方就劈哩啪啦地把什麼話都說完了,自己根本沒有還口的機會,當真是百口莫辯。

  但孫武沒話講,卻不代表身邊的同伴也沒意見,儘管她只淡淡說了兩個字,卻比任何的控訴和哭喊更具衝擊力。

  「……去死。」

  在混亂的場面中,女孩冷冷吐出的兩個字,被周圍雜音所掩蓋,除了孫武以外,沒有其它人聽見,甚至就連那名官兵也都沒有聽進去,但不久之後在場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一團奇異的紅色光圈籠罩住那名官兵,在淒絕的慘嚎聲中,從手中的光劍開始,整個人從頭頂逐寸逐寸化為血水,最後,那恐怖的嚎叫仍迴響於人們耳中,而那名官兵已經完全消失,只餘下一地的鮮紅赤血。

  血穴魔戒奏功,具有無比震驚性的畫面,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呆,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反應過來,這次所引起的騷動,可比之前逮捕一眾苦力時更大得多。

  「那、那邊……有人非法持有法寶!」

  「是那個小鬼,我看到光是從他那裡發出來的。」

  「抓住他們!」

  孫武的腦裡一片混亂,完全搞不清楚目前狀況,「非法持有法寶」是什麼罪,會比叛逆謀反更重嗎?為什麼這群官兵的反應,比剛才喊叛逆的時候更激烈?還有,長得稍微高一點也是自己的錯嗎?只不過因為自己比小殤高,旁人看不清楚,非法持有法寶的罪名就落在自己頭上,自己渾身上下有什麼法寶了?

  一場混戰就這麼沒頭沒腦地展開,身為始作俑者的小殤,好像沒有再動手的意思,孫武也不打算讓她再動手,造成無謂的死傷,如此一來,整個責任就全部落在孫武的身上了。

  「不要管那些賤民了,所有人給我拿下這兩個小鬼,搜出他們的法寶!」

  叫喊聲中說得明白,敵人做著這樣的打算,即使那化血法寶出奇厲害,可是只要密集進攻,十幾把光劍多角度齊下,就有相當勝算,這早已是法寶交戰時候的常識。

  然而,橫亙於眾官差眼前的,並不是赤紅色的血光,而是耀眼的黃金氣芒。瞬間,十多柄或刺或斬,猛擊而下的光劍,全都在與金光接觸同時,迸射出燦爛火花;單純由能源柱所構成,並無實體的光劍劍刃,並不存在折斷這種問題,可是卻有三柄光劍刺入金光後,不堪承受能源逆走的反撲,末端握柄炸成碎片,連同持用者的手臂都變成半截焦炭。

  單純看孫武和小殤的外表,沒有人會將他們和這道金光聯想在一起,但光劍前端受激反彈的壓力、整條手臂骨痛欲碎的感覺,卻是再明白也不過的證據,幾個見識較廣的官兵直覺地喊了出來。

  「金鐘罩!」

  幾乎是當世第一護身硬功的禪門絕學,才一使用便技驚當場,金鐘罩第六關功力,無須刻意出擊,只要輕輕鼓勁便能將十餘把光劍拒諸金光外,別說傷及皮膚,就連突入護身氣罩範圍都做不到。當孫武承受光劍斬擊後,輕輕吐納呼氣,積蓄的金鐘勁反彈出去,掃向四面八方,早已被第一波金鐘勁震得半身酸麻的官兵們全部翻身栽倒。

  (傷腦筋,怎麼莫名其妙就戰起來了啊?不能被絆在這裡,要趕快帶小殤離開才行。

  金鐘罩修練者的正規戰術,利用本身硬氣功擋住敵人首波攻擊,待敵人攻勢力竭後,便趁隙重拳反擊,孫武將身旁所有官兵震倒,就是漂亮貫徹這個戰術的結果,不過,這個少年不知該說是懦弱,抑或是徹底的和平主義者,將敵人的包圍圈攻破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出擊,而是快步衝出逃逸。

  這裡的騷動似乎驚動了城防軍,左右兩條街口湧現了士兵的形影,揮動劍光,斬殺擋住路口的苦力們,隨著一具具屍首的橫倒,快速逼近孫武和小殤。

  孫武有金鐘罩護體,這點小陣仗根本就不看在眼裡,但是眼見情形失控,越來越多無辜之人受害,他心裡也開始緊張,不曉得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

  (我應該開始戰鬥嗎?但這樣子一來,還沒找到佛血舍利我就與官府起衝突,後頭事情會很麻煩;可是就這樣逃走的話,這裡的人又怎麼辦?

  在梁山泊的時候,孫武練功很認真,也有進行若干實戰的假想練習,但戰場情勢千變萬化,像眼前這種兩難困局,是孫武從來不曾想過的,現在第一次碰到,好像怎麼選擇都有問題,一時間竟猶豫不決,呆呆地站在原處。

  假如沒有小殤的催促,孫武可能要更久的時間才能回過神來。小殤一直被孫武夾抱在左側,剛才十多把光劍圍斬兩人時,孫武壓低身體,替小殤以身擋劍,而此刻看孫武毫無反應,小殤開始輕輕掙扎,像是要有所行動。

  (小殤要動手嗎?這些官兵那麼壞,讓小殤去處理也未嘗不……不可以,再怎麼說,生命就是生命,我們不會坐以待斃,但也沒有資格把別的生命判生判死,而且以小殤的作風……一定不只幹掉這些官兵就算,九成可能是方圓幾十尺的射程內只剩下我們兩個活人……

  最後的那個顧忌才真是大問題,雖然能被小殤這樣另眼相看,該是種特別殊榮,可是孫武還是高興不起來。

  「住手!不可錯殺良民!」

  一聲及時響起的怒喝,適時地解去了孫武的難題。怒喝聲來自右邊街口,士兵們的陣營被衝出一個缺口,一匹雪白的座騎闖陣而出,通體沒有一絲雜毛,額上的長角看起來非常神氣,四蹄飛踏,將擋路的重甲士兵紛紛撞開,眨眼間就來到街中心。

  騎在這頭獨角獸背上的,則是一名對孫武來說全然陌生的青年……

  孫武從來不曾見過這樣的人。騎在獨角獸背上的那名青年,一身白衣如雪,和胯下同樣雪白的坐騎一樣,都是那麼地帥氣、那麼好看。

  青年的相貌十分英俊,但又不只是單純的樣子俊美而已,他動作裡有種孫武所陌生的氣質,很像是李慕白叔叔教學時候的書卷氣,但又更為優雅好看,彷彿連一下揮手、一下點頭都極為講究,是種讓人難以比喻的尊貴氣息,彷彿這青年生來就該是立於眾人之上的。

  這樣的感覺本該惹人討厭,但孫武卻對這個人很有好感,因為這個青年俊美的臉上滿是怒容,似乎對眼前的情景很生氣,與自己有著同樣的感覺。

  「全都住手!身為大武王朝的軍人,你們不思保境安民,居然把劍尖對準無辜百姓,這樣算什麼軍人?還有,密探的搜查權是針對叛國反賊或是意圖不軌的恐怖份子,不是讓你們隨便羅織罪名,陷人於獄的,像你們這種所作所為,難怪搞得處處民亂,天下不安!」

  一番斥責講得慷慨激昂,說出了很多人的心底話,只不過前車之鑒未遠,這次沒人敢再出言附和,只是心中暗暗納悶,不曉得這名文質彬彬、富家公子模樣的青年是誰,居然敢公然頂撞官兵,背後若非有天大背景,就是有天大的膽子。假如是在其它大城市,當地官兵們見的場面多,這種時候必然不敢造次,怎樣都要先摸清敵人的底子再說,但此處算是半個鄉下,不是什麼繁榮大鎮,地方官兵們自覺天高皇帝遠,素來肆無忌憚慣了,見到是陌生面孔,又公然頂撞官爺的虎威,眾人對望一眼,馬上就照著老規矩來辦事。

  「大膽反賊,你勾搭亂民,是不是不要命了?」

  「你口出叛逆言語,十之八九就是太平妖孽的餘黨,快快下馬就擒!」

  「少說廢話,看他也是要拒捕,大夥兒並肩齊上,把這小子給拿了!」

  說到最後的總結,就是這麼一句,聽見這句話的孫武不知該歎氣,還是該笑出聲來,依稀記得老爹曾說過,夠本事的高手總是單打獨鬥,而沒本事的跳樑小丑總是愛喊大伙齊上,雖然人多確實有好處,但這些人就從喊出那句話的一刻起,就注定這輩子只能當戰場上的丑角了。

  丑角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英雄俠士的光彩,這位白衣英俠從現身登場開始,什麼都還沒作,就已經光彩耀人,而當他實際動起手來,更是讓人睜不開眼來。

  「錚!」

  當官兵們揮舞著光劍,從四面朝那白衣青年圍去,一聲奇異的金屬脆響,刺痛每個人的聽覺,白衣青年左手上的一個蛇頭護腕活動起來,往前延伸,覆蓋住手掌,黃金蛇牙則由中指兩側交錯箝住,與左手無間隙結合,釋放出清脆的高頻率震音,擾亂人們的聽覺與平衡感。

  法寶.蛇牙籠手!

  奇異的法寶,效果不只是亂人視聽,在一雙黃金蛇牙結合的瞬間,白衣青年的力量也隨之波動,馬上的身形陡然間增快數倍,人們眼前一花,只聽見「刷」的一聲,好像有什麼兵刃離鞘而出,跟著就是連串慘呼聲,當一切沉寂下來,所有官兵全都倒在地上呻吟,有些人手腕滲血,有些人大腿受傷,沒有一個人還能再戰。

  白衣青年用了什麼神妙手法傷敵,沒有人看清楚,但是倒在地上的官兵們,有幾個距離獨角獸超過八尺,正常來說,是絕不可能從獨角獸背上攻擊到他們,更別說還有幾個官兵受創位置是背面,除非白衣青年從獨角獸上下來,閃電繞到他們身後攻擊,否則絕不可能做到。

  正常情理難以解釋的問題,答案應該就在白衣青年所使用的法寶上,旁觀的眾人嘖嘖稱奇,卻看到白衣青年制服眾官兵後,亮出了一塊腰牌,上頭是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圖形,看到的人們頓時響起驚呼。

  「同盟會!是同盟會的人啊!」

  孫武記得書上說過,「同盟會」是當世第一大俠陸雲樵所改組的聯合勢力,曾在消滅太平軍國一事上立下大功,但看到人們這樣又敬又畏的神情,他覺得「同盟會」的勢力可能比自己所知的更大。

  大武王朝把私自持有法寶視為重罪,孫武自忖剛才小殤的那一手,這個白衣青年可能已經看到,以他這麼有「正義感」的個性,為百姓出頭懲戒完這群官兵後,麻煩可能就會落到自己頭上,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帶著小殤早溜為妙!

  「小殤,我們走了……」

  趁著場面混亂,孫武拉著小殤想要開溜,但是才走出幾步,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還是發生,白衣青年警覺到了他們的動作,整個注意力移到他們這邊來。「這位小兄弟,請留步!袁某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

  背後的聲音聽來非常客氣,但孫武卻完全沒有停步打算,反而拔足飛奔,想要盡早離開這地方。

  「錚!」

  清脆的高頻率金屬敲響,再次迴響於耳邊,假如不是剛剛才親眼目睹整個戰鬥經過,孫武一定會因為準備不及而吃上大虧,但現在他一聽見這聲音,心中一凜,金鐘罩第六關力量立刻運遍全身,淡淡金光將他整個身體籠罩於其中。

  敵人速度來得好快,金鐘罩才一凝運,馬上就感到一股壓力直逼背門,只是敵人力量越強,金鐘罩的抗擊力量也相應增強,兩邊互相僵持不下,而金鐘勁的反激力道之強,顯然已經大大出乎對方意料之外。

  「這是……第六關功力?這個年紀……怎麼有可能?」

  十四歲就把金鐘罩練上第六關,這個驚人造詣讓對方錯愕不已,一度還以為是搞錯了,但孫武一腳抵著前方土地,穩住整個身體,重心一踩穩,金鐘罩的威力就相應增強,把敵人的兵器一點一點震離金光範圍。

  敵人的兵器微微顫動,似乎預備作第二波攻擊,孫武暗叫不好,金鐘罩雖能完全防禦敵人的斬擊,但自己卻不會什麼高速身法,可以找個空檔趁隙消失,難道就要被絆在這裡繼續打下去嗎?

  幸好,一個對眼前僵局感到不耐煩的人,動手把這情形打破,這次孫武看得很清楚,小殤抬起左手,無名指上頭不知何時戴了一隻紅寶石戒指,色澤淒艷如血,強大能量隱約流動於內,血穴魔戒蓄勢待發。

  「……去死!」

  血穴魔戒發動,赤紅血光發出,越過孫武左肩,直襲向身後的敵人,如果命中,會不會像之前的官兵那樣整個人化為血污?這是一件很耐人尋味的事。但敵人顯然識得厲害,才一見到血光粲然,立刻收劍急退,瞬間後躍七尺,躲過血光射擊。

  天大的好機會,孫武立即把握,帶著小殤奪路外闖,成功脫離現場,結束掉這一場沒頭沒腦的戰鬥。

  打了一場拙劣的戰鬥,帶著小殤跑到外頭去,回想起戰鬥中的一切,孫武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那個白衣青年很強,比鐵血騎士還要強得多,因為在交手過程中,雖然他有運用法寶,但孫武仍覺得他未盡全力,自己只不過是仗著金鐘罩第六關的力量,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而已。

  記得他自稱姓袁,自己所知道的江湖人物雖然不多,但是姓袁的青年高手卻曉得一個,那就是大俠陸雲樵的弟子,「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

  孫武被這個結論嚇了一跳,因為「同盟會」與萬紫樓齊名,照這樣推算,袁晨鋒的武功應該與寶姑娘相若,甚至有可能更強一些,寶姑娘有能力一掌粉碎自己的第六關金鐘,袁晨鋒當然也做得到,換句話說,自己還真是僥倖,如果袁晨鋒一開始就抱存敵意,全力出手,那麼不曉得他身份的自己……

  「不、不會那麼巧吧?同盟會少主,這樣的大人物怎麼會跑到這種小地方來?」

  「就是那麼巧啊,少爺你真是了得,居然這樣子接了袁少俠的劍,傳出去一定名動江湖呢!」

  香菱從旁邊巷子現身出來,向孫武躬身致歉,表示袁晨鋒認得自己,而且多半知道自己正被萬紫樓通緝當中,如果自己剛才也出手幫助,被袁晨鋒認出,勢必會出手擒拿,到時候孫武反而更不易脫身。

  「但少爺的金鐘罩真是厲害,袁少俠這幾年代替他師父打理同盟會,名聲雀起,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風頭人物,少爺你這樣和他比試一回,傳出去足夠讓你聲名大噪了。」

  「代理?怎麼江湖上的大幫派都很流行代理嗎?寶姑娘好像也是代理她母親在打理萬紫樓。鳳凰夫人是因為閉關,那陸大俠呢?他怎麼也不見了?」

  孫武對這個問題感到十分好奇,因為在梁山泊的時候,外界人物最如雷貫耳的大名就是陸雲樵,但是到了外頭,打混了幾天,卻幾乎不曾聽到人家提起他的名字,難道有什麼變故嗎?

  「陸大俠的近況嗎?這點就請恕奴婢答不了了,因為就連萬紫樓也查不出陸大俠的近況。」

  帶著幾分歉意的微笑,香菱向孫武提出解釋,把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主人。陸雲樵,同盟會主席,擊殺天妖的救國英雄,在之後的十多年裡頭被視為天下第一強人,但作風卻極其低調。太平軍國覆亡後,這名救國英雄拒絕朝廷任何封賞,雖然仍舊擔任同盟會主席,可是幾乎不涉足江湖,會中事務也都交由弟子與各階幹部打理,等若處於半退隱狀態,近年來更是行蹤渺然,無論江湖豪傑、朝廷達官登門拜見,全都見不到他一面。

  這樣一名武功絕世的英雄,卻在他人生最顛峰的一刻拋手一切,實在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人們對此有無數的謠傳。

  有人相信陸雲樵袖手世務,是為了閉門苦練神功,因為太平軍國一戰後,西方異族仍蠢蠢欲動,誓言復仇,陸雲樵高瞻遠矚,為了抵抗外族高手,所以從不鬆懈,閉關練武。

  有人認為陸雲樵在決戰天妖的那一戰受了重傷,傷勢遲遲未癒,在太平天國覆亡後,這傷勢變本加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讓陸雲樵武功全失,不得不從人們眼前消失。

  也有人作著浪漫的想像,覺得陸雲樵或許是遇到了心愛的女子,沉醉於溫柔鄉中,更願意為了她而放棄名利權勢,退隱江湖。

  各式各樣的想像,眾說紛紜,每個聽起來都活靈活現,好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但卻又找不到可以支持的根據。自從三年前的最後一次公開現身,就沒有江湖人再見過陸雲樵的面,每次有人們問起,身為他弟子的袁晨鋒就推說師父不喜歡被打擾,因此不接見任何外客。

  「當然,也有一個說法,就是同盟會內哄,陸大俠中了暗算,已經被囚禁起來,不過我認為那是無稽之談。」

  香菱道:「陸大俠武功蓋世,能夠成功暗算他的人,相信這個世上還不存在,所以萬紫樓內部的分析,他應該是閉關修練,把一身神功推向更高境界。」

  孫武無從判斷,轉而問起香菱所查的情報。對梁山泊的機密猶有顧忌,孫武還不敢讓香菱知道自己的出身,所以也沒有向香菱提起佛血舍利之名,唯一可以請她協助調查的,就只有納蘭元蝶這個名字。

  「關於少爺要婢子調查的飛雲艦,還有納蘭元蝶這個人,都已經有了眉目,但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可否請少爺隨奴婢走一趟呢!」

  一直站在小巷子裡頭說話,確實不是個辦法,貼心的香菱早就找到了地方,在城裡的一間小客棧裡頭備了房間,而且還是兩間乾淨的上房。

  「你、你有錢啊?」

  「嗯,這點就請少爺不用擔心,香菱以前在萬紫樓的時候,有一點積蓄,認真說起來,還是個小富婆喔!少爺身上好像沒帶多少盤纏呢!從今天開始,就讓奴婢我來打理生活開支吧!」

  「不,這樣子……不太對……」

  「請別這麼說,香菱是少爺的奴婢,這點小錢也全都是屬於少爺的,您無須感到任何不安啊!」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

  孫武皺眉道:「這筆錢本來是存在萬紫樓裡頭的吧?你現在叛逃出萬紫樓,不但情報可以竊聽,連錢都還可以拿出來,這樣子不會洩漏行蹤嗎?還有,萬紫樓既然在情報搜集上很有一手,怎麼會讓你這樣說拿就拿,這好像有點……不太合理。」

  香菱眨了眨眼,倒是有些訝異於少年的洞悉力。這些破綻與問題,她一早就察覺到,不過因為低估了少年的思考能力,所以沒有及時填補,想不到這平時魯鈍的少年居然察覺出問題來了。

  微微一笑,香菱預備提出一個漂亮的解釋,完美而合理,但話還沒說出口,似曾相識的場面再度上演,旁邊驟響起一陣急勁風聲,孫武甚至還沒來得及抵禦,就被一記高速旋轉的上勾拳擊中下巴,痛得仰身栽倒。

  「無聊!合理性一點都不重要!把這三個字從腦袋裡忘掉,從今以後都不要再給別人添麻煩。」

  「……你……你手上戴的是什麼拳套……嗚……風車拳……」

  「囉唆囉唆!快點忘掉,不然我就幫你忘掉它!」

  「……不、不要用腳踩我鼻子……嗚……」

  看小殤與孫武的脅迫劇,香菱覺得很有趣,剛才話被打斷的時候,她有短暫的微怒,不過看小殤趾高氣昂、孫武被迫無奈的樣子,又覺得很有意思。

  短短幾天相處,香菱還不是很清楚小殤的真面目,但卻大致摸清楚了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乍看之下,孫武好像總是被小殤欺負,被她牽著鼻子走,但真正做出決定的一定都是孫武,小殤都是跟著孫武的決定走,從不主動做什麼決定。小殤整天不是給孫武製造麻煩,就是冷不防地痛毆一記,表面上看來是在欺負人,但可能連孫武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金鐘罩就在這些過程中越練越強,能夠發揮出超出同位階的水平。事實上,即使真的找一個高手當教練,也很難把孫武訓練到這種程度,小殤能把這一切在無形之中完成,香菱真的很佩服。

  孫武對於小殤的無理,看似無力反抗,但香菱覺得他只是願意忍受,用這種方法來向小殤換取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麼東西,一時之間香菱並不明白,但這兩個人的關係若要比喻,應該就是像奔馬與韁繩之間的關係。

  只要有孫武在旁邊,小殤就應該是一個完全無害的存在,雖然小有任性,卻都還受到控制,不會出太大的亂子,然而,這個溫馴假象卻會在一種情形下被打破。

  (那天……天上人間所造成的破壞,確實是這女孩的傑作沒錯,真是可怕,至今我也不明白她是怎麼做到的,這是單純的破壞、洩憤,還是在對我做警告?

  香菱察覺到,當孫武遭遇危險,小殤的理性之鎖就會斷裂,當那套韁繩不能再束縛住奔馬,釋放出來的能量絕不會只針對單一對象,而是會把所有關係人等通通包含在內,送上血祭之台。

  單單只是孫武受點小傷,就轟了半座天上人間,造成過百傷亡,如果孫武受到致命重創,抑或是有了不測,屆時這個女孩的反應……香菱無法想像,但她卻肯定一件事,那就是孫武初次向她介紹小殤的得意作品「九龍神火罩」時,她腦裡唯一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翻臉為敵,兩人之中,一定要先幹掉這個小女孩……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1
第四章 梁山秘境.夢想之國

  「納蘭元蝶,這個名字並不多見,全國戶口紀錄中一共有三百六十八人叫這姓名,但符合少爺你要找的特徵,獨眼、女軍人,就只剩下一個人符合資料。」

  結束了嬉鬧,到了談正事的時候,香菱向孫武報告自己所調查到的情報。

  「京都名門納蘭家的長女,庶出之身,從幼年開始就顯露才幹,擅長詩歌書畫,所善繪的蘭花圖在藝術界享有盛名,但在家族裡不受父親疼愛,十六歲的時候投身進入軍校,之後官運亨通,一路升入直屬皇帝的禁衛軍,官拜上校。」

  「至於少爺你所說的飛雲艦,查遍各種官方登記,都沒有這樣一艘船艦,不過根據萬紫樓內的極機密情報,大武軍確實擁有一艘這樣的神秘軍艦。三個月前剛剛出廠的新銳艦艇,詳情不明,目前隸屬於龍牙,首任艦長正是納蘭元蝶。」

  「納蘭元蝶出任飛雲艦長之後的首個指令,看來不是軍事性任務,倒像是某種閒差,因為她被指派出去尋寶,搜索傳說中的秘境梁山泊。資料到此為止,從目前的情報來看,相信這位納蘭艦長一無所獲,咦?少爺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香菱做完了簡報,意外發現少年的表情凝重,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好奇地出言探問。

  「這個……這個……我有點其它的問題想要問。」

  被香菱提到了梁山泊之名,讓孫武鼓起勇氣,預備提出那個早該問的問題。離村的理由,是為了找尋佛血舍利,但是在那之前,自己就對平靜的梁山泊感到一絲不協調的困惑。這個困惑被納蘭元蝶的飛雲艦給撞破,梁山泊的秘密終於浮現在陽光底下,自己離村之後,就一直想知道外界人眼中的梁山泊到底是個怎樣的存在?

  這問題不能問小殤,也不能隨便找個人問,因為找那種不夠份量的人亂問,只會得到讓自己更加迷惑的半調子答案。

  香菱,無疑是一個極具份量的人,見過的世面既廣,說話也中肯可信,由她來替自己解去疑惑,該是最好的人選了,趁著她自己提到「梁山泊」三字,孫武就佯作好奇地向她請教相關情報。

  「少爺是說那個傳說中的梁山泊嗎……嗯,就如同你所聽見的,那只是一個人們口耳之間的傳說而已,但我認為那應該是存在的。」

  提起「梁山泊」之名,香菱輕輕地笑了起來,表情看來非常嚮往。

  「梁山泊的存在,到目前為止都只是一個傳說,沒有人能夠證實它真的存在,但也沒有人能證實它不存在。這個傳說的時間並不長,大概是太平軍國覆亡之後才漸漸傳開的,因此在最早的時候,梁山泊所代表的,就是太平軍國的失落寶藏。」

  香菱慢慢整理腦中的思緒,看得出來關於「梁山泊」的種種傳聞太雜也太散,迫使她必須一一回想,才能有效整理出一個系統來。

  「歷史上很多王朝都有藏寶秘聞存在,就連本朝也不例外,一直有人謠傳大武皇族當年建國時,把搜括到的大批財寶藏於某處,以備有朝一日王朝衰敗,後代子孫仍有本錢東山再起,至少能保身立命,而相較於這個說法,太平軍國的藏寶之說,就更吸引人了。」

  太平軍國的首都天京被攻破時,奉命搜索掠劫的大武軍將領,率先打開了天京的皇室寶庫,卻只看到一個空空如也的石窟,內裡價值連城的無數財寶早已消失無蹤。氣急敗壞的大武軍將領拷打俘虜,甚至用了能夠閱讀腦波的法寶,使盡一切手段追查,最後卻得到了詭異的答案。

  所有財寶在天京城破之前,就已經被悄悄運走,整個行動極為機密,就連太平軍多數高層都被蒙在鼓裡,事後揭露,一度造成天京內的高官大嘩,但卻沒有人知道這些財寶的確切去向,只有一個行動代號被交代下來:梁山泊。

  這個莫名其妙的代號令所有人一頭霧水,更讓負責拷問的大武軍將領怒火攻心,在怎樣拷問都得不到答案後,他下令將所有俘虜活埋坑殺。當然他自己也沒有什麼好下場,現任大武皇帝並不是什麼仁厚君主,同樣不信他在拷問中毫無所獲,將他押入天牢。

  那名將軍在牢中嚥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全身上下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肉,隨著他的死亡,太平軍寶藏的線索從此斷絕,更在人們的耳語相傳間,增添了無數神秘色彩。

  之前太平軍國全盛時期,法寶軍械方面的離奇斷絕,也是歷史上的一大謎團,這個謎底的價值,甚至還超過那批龐大的財寶。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江湖上開始有這樣的傳說,從天京消失的那批龐大財寶,連同太平軍國最盛時的頂尖法寶,全都被隱藏在一個秘密所在,等待它的真命天子前來領取,憑此再建軍國霸業,而那個地方的名字,就是「梁山泊」「……九天之上,萬雲之海,有島虛翔,其名梁山。梁山者,赦罪之地也,藏天下重寶、納世上罪人,永封於斯,飄於穹蒼之上,無路可通,惟勇者乘風踏雲,履雲路天梯而入梁山……」

  香菱背誦了一段文字,這是江湖上流傳最廣的一段描述,記敘了梁山泊的所在位置:一個漂浮在半空中的小島。

  要讓一座小島漂浮上天,這背後所牽涉到的龐大能量與精密技術,就算是太平軍國最盛時也做不到,這段話聽起來實在太過荒唐,不過卻還是有財迷心竅的人們相信,耗費多年時間去追蹤梁山泊,並且鑽研出所謂的「雲路天梯」是西北方某一區山谷地帶所獨有的劇烈風暴,一種無可匹敵的自然災害。

  被巨大的龍捲風捲上天,扔到雲端,如果好運就有可能進入梁山泊,運氣不好便活活摔死,甚至在那之前就會死在龍捲風裡,整個過程中的死亡率高達九成九九,歌謠中點出的登天之法實是難之又難,卻還是有人願意捨生忘死一探,並且為此殉身。

  「抱著發財夢,以為自己可以一步上梁山的人,十幾年來從沒有斷過,但懷抱著發財夢的人多,能夠成功回來的人卻一個都沒有,從沒有人能夠從龍捲風裡活著回來,向世人訴說梁山泊模樣的。」

  香菱邊說邊搖頭,似是氣惱這些人的愚昧與貪心,但看來又有幾分對梁山泊的悠然神往。看到她這個樣子,孫武更覺得不好把話說出口,如果這時候才告訴人家自己來自梁山泊,香菱可能真的把自己當成瘋子看了。

  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會去尋找梁山泊的就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財迷心竅的傻子,一種是被追得走投無路的罪人。除了尋寶者之外,有許多被逼得無處容身的罪犯,會索性來到西北山區,待雲路天梯升起,一舉跳躍進去,作那九死一生的冒險。

  會被追到無路可走,這些罪犯的仇家肯定不少,但不會有誰跟著追進龍捲風去,因此江湖上也多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要有人無視生死,登上雲路天梯不再回來,他所犯的一切罪孽就自動被赦免。就連朝廷的刑部都承認這條規矩,從不派人繼續追緝登上雲路天梯的罪犯,因為在人們心中,這些罪犯都等於是死人了。

  「這些罪犯都是帶著自己最珍愛的東西,抱著覺悟,才跳入龍捲風的,如果人不死,那些法寶與財物等於都落入梁山泊了,所以梁山泊寶藏的清單,每個月都有最新的版本,認真說起來,梁山泊真是夢中之夢,是普天下最大的寶藏之都了。」

  然而,財寶固然是寶,法寶也是不可多得的珍物,但這麼多流入梁山泊的東西也有等級之分,在這十幾年來的寶藏傳說中,最讓人感到興趣的,是其中的幾樣東西。

  「太平軍國的皇室寶藏!」

  當時存放於天京寶庫內的金銀珠寶,價值連城,足以支付太平軍大半年的軍餉開支,是一筆堪稱天文數字的巨資,如果將這筆財寶弄到手,富可敵國絕對不是誇稱。

  「號稱武林第一美人的傾城佳麗!」

  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有一個說法在民間流傳,據說有一個容貌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協助大武王朝開發法寶,所以大武軍才能在法寶上做出突破。這名第一美人不知何故進入了梁山泊,從此下落不明,也成為大武王朝苦苦找尋的必得目標。

  「絕世天妖的無敵魔功!」

  當日天妖之所以無敵於天下,所憑借的無上魔功「阿鼻血劫」至今仍讓中土武者聞之色變,天妖死後這門魔功並無傳人,但卻謠傳這門無上魔功的秘籍也收藏在梁山泊之內。

  「佛血舍利!」

  這枚舍利子據說來自大海極深之處,由上古時代傳承至今,歷經了很長的一段歲月,曾經在許多人手上被奪來奪去,下落也是時隱時現,這枚舍利珠的具體效用不明,但謠傳珠子裡蘊藏著極強的能量,若能成功吸納,一夜間就可成為絕世高手。

  巨額的財寶、傾城的美人、無價的法寶技術、絕世的武功,這些都是世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只要把這些東西弄到手,別說是叱吒風雲,甚至足以興兵起事,如當年太平軍國一樣,逐鹿江山,開創帝王霸業,這就是「梁山泊」寶藏之所以誘人的理由。

  這麼多的巨寶,令孫武為著自己所聽見的東西而驚愕,但香菱卻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拍手道:「對了,還有一個傳聞,梁山泊裡所藏的最大秘寶,和大武皇室相關的那個謠傳……」

  又有梁山泊秘寶的傳聞,而且聽起來可能比前面那些重寶更為了不起,孫武凝神細聽,但香菱卻像是覺得好笑一樣,揮揮手,笑道:「算了,這個太荒唐了,無聊的傳聞還是忘了它吧!謠言應該止於智者啊……總之,到了最後,這些都只是謠傳而已,如果真有這些東西,那梁山泊之主不是早就練成絕世神功,使用無敵法寶,率領軍隊出來破城掠地了?」

  香菱笑道:「只不過,如果梁山泊裡頭真的有人,真的有個主人,那麼梁山泊之主一定是個非常可怕的人。」

  「為什麼?」

  孫武非常訝異,因為能夠被稱為梁山泊之主的人,怎麼想都只有一個,而那個人在自己腦海裡的形象,怎麼樣都與「可怕」兩個字扯不上關係,雖然巨陽武神的行為是荒唐了些,不過也沒恐怖到這種程度,所以聽見這樣的說法,他唯一的感覺就是無比荒謬。

  「因為能通過雲路天梯考驗,進入梁山泊的人,都是這世上最凶殘、最狡詐的一等強人,梁山泊早該變成了一個集天下頭等重犯於內的罪惡之地。這些罪犯不但個個都有一身絕技,而且心計更是惡毒狡獪,如果說當真有人能把這些毫無人性的罪犯懾服,納入管理,這個人……我只能說他太可怕了。」

  香菱的最後一句話,說得極是語重心長,但卻沒有發現對面的孫武表情異常錯愕。

  心理上的過大衝擊,讓少年像是感冒發燒一樣難受,在問完了梁山泊的相關信息後,他借口要休息,自己一個人躺在房裡,靜靜地回想著香菱所說的一切。香菱所做的描述,與納蘭元蝶的說法一致,更證明了自己親眼所見的事物,梁山泊果然是一個集天下絕頂兇徒而藏之的罪惡淵藪,十幾年來對自己和善客氣的村人們,很可能只是被某種力量給壓迫住,才偽裝出那樣的虛假形象。

  沒有人是真心歸隱,每個罪人心中仍是存著瘋狂獸性,他們並未懺悔,也從不後悔往日罪行,因為他們確實從這些罪孽中得到無上快慰,既已滿足,何用救贖?

  那天在飛雲艦上,看到村人們放手殺戮,如癲如狂的模樣,孫武就察覺到這個事實,只是他仍不願意承認,因為只要一承認此事,自己從小到大所熟知的世界就會整個崩潰,所以明明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仍要到外頭去尋找「真相」現在,真相好像已經出來了,但更多的錯亂線索卻讓孫武困惑不已……什麼寶物、什麼第一美人,這些東西孫武不知道,但至少有一樣東西沒有錯,那就是自己親眼見到的「佛血舍利」外界的人們沒有誤會,「梁山泊」果然是一處罪惡之地,裡頭都是窮凶極惡的極度罪犯,隨時等著破牢而出,擇人狂噬,只是被某種力量給約束住,這才變成自己所熟知的那個樣子。

  可是自己在「梁山泊」裡頭住了十四年,如果這股力量真的存在,自己又怎麼會完全感受不到?

  難道,自己從小所生長的世界,當真是一個完全虛假的世界?看似平和的田園山村,其實是一個巨大的舞台,所有演員在上頭粉墨登場,飾演著善良村人的角色,共同演了這場長達十多年的好戲?

  梁山泊是戲台、村人是演員,那麼,欣賞這齣戲的觀眾是誰?是自己嗎?只有自己嗎?胡伯伯、李叔叔、老爹都是演員嗎?還有,姊姊又在這齣戲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這十四年來的種種親愛,難道也都是……

  天旋地轉的感覺,讓躺在床上的孫武極為難受,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無聲崩塌,每一樣熟知的東西都是虛假,身邊竟然沒有一件真實,不知道還有什麼是自己可以相信的。

  「……這個時候的少年非常彷徨,他想要馬上回到梁山泊,讓姊姊告訴他這一切不是真的,可是,他心裡又很清楚,鳳婕姊姊就是因為拒絕說出這種話,所以才放他到外頭來尋找真相。」

  「真相是什麼?一千個人就有一千種真相,殺人狂有殺人狂的真相,愛哭鬼有愛哭鬼的道理,少年現在正經歷他人生中的重要時刻,開始由幼稚的心態漸漸成熟,雖然距離他像個真正的男人還有很大一段路,不過反正沒人對他有期望,就讓他悠悠閒閒地慢慢成長吧!死鄉巴佬,耶!」

  就連喊出來的歡呼聲都平板冷淡,聽在耳裡,像是一桶冷水當頭澆下。迴響在屋裡的每一個角落,好像發聲源頭無所不在,卻又難以找到發話者的所在。

  從聽見聲音的那一秒起,孫武就像觸電似的從床上彈跳起來,在屋裡頭團團轉,四下搜索每一個可以藏人的位置,甚至用力搖枕頭、跳起來看床頂,找過每一個看似匪夷所思的角落,卻毫無所獲,直到那個聲音停歇,孫武才宣告放棄。「小殤,出來啦!你在搞什麼東西啊?不要躲了啦!」

  「捉迷藏是訓練兒童腦力的最佳教育,抓不到鬼的愛哭鬼,要承認自己比普通兒童還無能嗎?這麼明顯的位置都看不到?」

  「明顯?哪有?整間屋子我都找過了,就是找不到啊!你到底藏在哪裡?我很擔心啊!不要再玩了啦!」

  「……這裡。」

  輕輕「呀」的一聲,房門被推開,穿著一襲名貴狐裘的小女孩,踩著滿室的夕陽光輝踱了進來,揚手向張口結舌的同伴打了招呼。

  「這是很明顯的位置吧?」

  「哪、哪有人在屋裡玩捉迷藏卻躲到屋外的?這根本是犯規嘛!」

  「有哪條規則說捉迷藏不可以躲到屋外的嗎?連開門看一看都沒有,愛哭的鄉巴佬真是思想單純。」

  鬱悶的心情,被小殤這一鬧,感覺好了不少,少年讓小殤進了門,想與她說些東西,卻覺得千頭萬緒,不曉得該從什麼地方說起,最後問出口的,卻是連他也沒想到的一句話。

  「小殤,老爹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比起姊姊鳳婕,孫武更在意村長老爹。這個總是活力四射的陽光老人,在少年離開「梁山泊」後,逐漸接觸到他不為人知的一面,特別是在鐵血騎團聽見他聲音逃之夭夭後,孫武就覺得老爹遠比自己所知的厲害。

  但這種程度的厲害,並不足以統馭「梁山泊」將所有惡人牢牢控制住。要讓「梁山泊」的惡人們抑制本來獸性,強套上一副和平的假面具,所需要的不只是「厲害」而是最強烈、最深沉的「恐怖」這份藏匿在黑暗深處的恐怖,就是老爹嗎?孫武不願相信,在自己心中,老爹永遠都是那麼開朗地笑著,充滿活力地追逐陽光與夢想,與黑暗沾不上半點邊,只要有他站在那裡,世界就不會有黑暗。

  然而,香菱口中那個踹腹為婚的巨陽武神,又是一個不容否認的事實,那個殘忍地踩著孕婦肚子逼婚的老人,怎麼聽都是老爹沒錯,難道一個人可以有兩種不同的性情?

  「那也說不定喔!世上有兩頭蛇,大概也有雙面人吧!想知道老爹是什麼人的話,你自己去問他不就是了嗎?放著直接的方法不用,自己一個人在這裡悶著頭想,這樣子有什麼意義嗎?」

  平靜的說話,小殤似乎沒有被老爹的種種事跡給刺激到,孫武認為她可能早就知道,畢竟老爹與自己的感情雖然好,但悄悄話一向只對小殤說,兩人之間有很多私人秘密。

  不過,小殤說得很對,孫武決定等找到佛血舍利後,一定要回梁山泊找老爹問個清楚。

  「嗯……如果小武真的想知道,至少有一點可以告訴你,老爹晚上的時候和白天是有點不一樣,會常常趁著半夜來抽查大家有沒有說夢話喔!」

  話題末了,小殤提供了一個沒什麼意義的情報,孫武只要一想到老爹會躲在窗邊,聽人家有沒有說夢話,就覺得渾身無力。這種行為與黑不黑暗沒什麼關係,根本就像是一個老變態……

  「咦!小殤,村裡的人有被抽查過,那你……你也是住村裡的……」

  「我是小孩子,平時很早就上床睡覺了,也沒有說夢話的習慣。」

  「喔,那是好一點……」

  「不過老爹是有趁我睡覺的時候來過。」

  孫武聞言大驚,生怕同伴曾經因為這樣受過什麼驚嚇,但小殤現在能完好無缺地站在這裡,應該是沒有什麼事情吧!想問又不好問,最後還是小殤自己說出口。

  「老爹在村子裡的時候,偶爾會在夜裡過來,如果被子亂了,他就會幫我把被子蓋好,然後關門走人。」

  「喔,這還好。」

  「不過為了怕我們又踢被子,他會點住我們的穴道,讓我們動彈不得,一覺到天亮。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有一段時間你常常睡覺被鬼壓床了。」

  「原、原來真相是這樣子嗎?」

  孫武和小殤在一起的時候,常常因為小殤的作為,讓孫武不知該生氣或是該服氣,四肢無力地跪趴下去,這種現象從還沒離開梁山泊之前就是如此了,而最近似乎又有變本加厲的趨勢,出現這種現象的機會越來越多。

  好比此刻,孫武就再次品嚐那種五味雜陳的感覺。老爹對自己與小殤,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想法呢?應該是有愛存在的,但老爹愛人的方式卻很奇怪,讓人難以接受。

  搖搖頭,孫武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多想,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比較實在。

  趁著主子休息的空檔,為了要替孫武和小殤買些衣服,香菱外出購物去了;光待房裡沒有什麼意思,孫武和小殤決定到一樓大堂去溜躂。

  大堂裡頭的客人很多,不少都是做生意的行腳商人,圍成一群一群高談闊論,孫武聽他們所談的東西,無非就是南方某處又起民變,或是北方什麼什麼地方的首長因為貪污,滿門抄斬。

  談話的內容很雜亂,孫武聽到後來,只確定兩件事:南方真的很亂、大家都很怕現在的這個皇帝。

  南方的動亂,起因應該就是為了貧窮,人們吃不飽飯自然會造反,不過北方的經濟環境並沒有好多少,為什麼同樣的事北方就少得多,南方卻搞得天天動亂呢?

  應該不是只有經濟因素那麼單純,而且從人們的談話中,孫武發現他們似乎很看不起南方人,口口聲聲「賤民」假如說話的人是貴族,這種眼高於頂的姿態並不奇怪,可是這些人看來非富非貴,只是普通老百姓,居然也開口閉口賤民賤民的,這就讓人難以索解。

  (難道……南方還有一種社會階層,比普通百姓更低,就被叫做賤民嗎?

  這種意外發現,讓孫武覺得不舒服,梁山泊中並無階級之分,也沒有奴隸,大家都是平等地生活著,為什麼人就一定要去分等級呢?

  「人生而不平等,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優勝劣敗,本來就有等級之分。」

  小殤道:「沒有奴隸不代表就是世界大同,只有你一個人覺得梁山泊眾生平等。」

  小殤的話明顯是在嘲諷,但孫武不覺得生長在舞台之中是自己的錯,自然沒有響應,這時,門口來了一批新客人,數目不少,竟然有一百餘人之多。超過尋常商旅隊伍的大規模,而且超過一半都帶著刀槍兵器,看那個架勢,好像是某地的富商帶同家眷遷徙,周圍所跟的都是保鑣。

  「排場不小耶!小殤,不曉得是什麼地方的人。」

  「就算知道了又有什麼意義?你的地理一向不好,說了地方你就知道位置嗎?」

  這點倒沒錯,不過孫武觀察了一下,發現這群保鑣的裝備只怕不怎麼樣,連所用的武器都是一些木棍、長槍之類,半把光束武器都沒有,除非那些不起眼的木棍刀槍是一流法寶,否則這群窩囊保鑣除了抵擋一些小規模的山賊外,恐怕連個強一點的獨行大盜都擋不了。

  除此之外,那些保鑣橫眉豎眼,目露凶光,看起來都不像是什麼好東西,似地痞流氓多過專業保鑣,如果他們等一下拿刀喊搶劫,孫武一點都不會感到意外。

  保鑣強不強、品行如何,這本來不關孫武的事,但是那個富商隊伍中有一個千金小姐模樣的女孩,看來比小殤還小上幾歲,看到孫武之後,突然雙眼發亮,三步並兩步地搶著跑過來,不顧少年詫異的目光,一把就將他攔腰抱住。

  「小哥哥,你長得好好看啊,陪我玩……陪我玩嘛!」

  小女孩的突兀動作,讓在座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但孫武所困擾的可不只是嚇一跳而已。

  這個小女孩的身高不高,恰好只有自己的一半,攔腰抱住自己以後,她可愛的小臉蛋剛好可以碰到自己大腿末端,如果只是這樣倒也還好,偏偏她一面說話,還一面大力搖頭,磨蹭起來的那種感覺……實在很尷尬。

  情形已經夠糟糕的了,偏偏還有人落井下石,在旁邊的小殤露出了一個曖昧微笑,悄聲道:「小武還真有小女孩緣啊!怎麼樣,是不是很爽快啊?」

  「小殤……你再用拇指和食指比那個不純潔的動作,我等一下絕對會報復的!」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1
第五章 天涯孤雛.四海飄零

  受人歡迎是件好事,但莫名其妙有人撲過來摟抱,這件事情就讓人不知所措了。

  孫武並不討厭小孩,嚴格說來,十四歲根本也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比起身邊的大人,他其實和小孩子更能玩在一起。

  不過,在小女孩撲抱過來的瞬間,少年心中突然一驚,恍惚之間,好像看到了當年老爹所提的那管滾動條中,綠眸綠眼的小女孩笑嘻嘻地跑過來,心口一陣莫名的狂跳。

  這當然只是錯覺而已,當孫武定了定神,眼前的小女孩既沒有綠眸,也沒有碧發,一切都是錯覺,如果真要有什麼相像,大概就是臉上的童稚與天真。

  (我真蠢,這麼多年了,小女孩怎麼可能還是小女孩?算算年紀,那個女孩應該比我還大了。

  孫武搖搖頭,拋開這些念頭,但卻已經對這個陌生的小女孩大生好感。

  那個撲抱過來的小女孩,大概七八歲年紀,叫做雯雯,笑起來相當甜美可愛,一下子撲衝過來的驚人之舉,讓孫武有些被嚇到,不過確認雯雯沒有什麼不良意思後,他倒是不排斥陪這個看來過於寂寞的小女孩玩一玩。

  雯雯和孫武玩一些孩童所喜歡的小遊戲,說說笑話,用手就著燈火比出影子,孫武很輕易就能讓小女孩開懷大笑,在這過程中,服侍雯雯的婢女與家僕來請過幾次,希望小姐回去休息,但雯雯都纏著少年不願離開,當僕人硬要扯著她離去,小女孩就放聲大哭,讓家僕莫可奈何,最後是雯雯的母親傳出話來,讓女兒留在外頭,與小殤和孫武玩耍。

  和孫武相反,小殤對孩童似乎一點好感都沒有。完全用弱肉強食、優勝劣敗的角度在看世界,對小殤而言,孩童只是一種最累贅、最浪費資源的生物,她沒有任何理由對小孩子抱持好感。

  話雖如此,小殤換上天使面孔時,卻讓人一點都看不出她的真實心意。與雯雯親熱地玩在一起,看在旁人眼中,就像是兩個童稚無邪的孩子開心玩鬧,只有孫武才會感到其中的恐怖。

  而在這時,購物的香菱也回來了,但是沒有打擾孫武與小殤,她只是盡一名婢女該盡的義務,靜靜地守候在一旁,不時斟上幾杯茶水、端過幾盤小點心,直至天色越來越晚,雯雯終究是小孩子,玩著玩著就睡著了,孫武只好負責把她背回去交還給家人。

  「少爺,這件事奴婢有點不方便,就不跟著您了。」

  孫武背起雯雯時,香菱起身向少年告罪,若有所指地往雯雯家人所住的院落方向看了一眼。

  雯雯的家人連同僕役、保鑣,包了客棧的一角,整個獨棟的院落都由他們使用,當孫武把雯雯背回去,她的母親也出來迎接。

  那位夫人名喚丹娘,是一名出身書香門第,極為溫文有禮的貴婦人,從少年背上抱起熟睡的女兒,對孫武與小殤千謝萬謝。

  「謝謝兩位,小女這些天來日夕趕路,在大車裡孤單寂寞,病厭厭的精神不振,已經有好多天沒有像現在這樣笑得那麼開心了。」

  為了表示感謝,丹娘取出了幾枚銀幣,要給孫武與小殤,孫武當然不可能接受。

  「夫人的好意,我和妹妹心領了,我們雖然不是什麼有錢人,但是也不會用交朋友來賺錢的。」

  或許這個年紀能夠抗拒銀幣誘惑的人不多,丹娘對孫武的拒絕顯得很訝異,表情更是不好意思。

  「真是對不起,妾身看輕兩位了,在此向你們表示歉意。謝謝你們肯當雯雯的朋友,她的朋友一向不多,雖然我們明天一早就要動身,今後可能再會無期,但我相信雯雯會一直記住你們的。」

  聽起來,丹娘他們的行程好像很趕,孫武有些話本來不想多說,但是看這情形,他還是善盡一個為人之友的責任,提出勸告。

  「丹娘夫人,如果你們真的要趕遠路,我建議你們換一批保鑣,這群人的素質不足以保護你們,既然你能出得起銀幣,應該可以僱用更優秀的護衛,兩、三個優質的強手,比幾十個雜兵要管用多了。」

  孫武不知道請一個保鑣是多少價碼,但這些保鑣的武功深淺,他卻一目瞭然,以現在這麼混亂的世道,要靠這幾十個保鑣走長路,恐怕沒有幾天就被人殺盡搶光了,況且這些人看來品行有瑕疵,也不是護送雯雯一家的好人選。

  假如不是身有要務,不能多惹事端,孫武還真想送他們一程,因為雯雯在遊戲的過程中常常咳嗽,顯然身體不好,萬一路上有個什麼危險,她的身體可承受不住。

  (嗯,這批人像是苦力多過保鑣,素質根本不行,那要去哪裡找一批新護衛呢?傷腦筋,這些事我哪知道啊!是不是去江湖幫派找呢?

  普通人家不太可能有武學好手,而武學好手最多的地方,就是各大江湖幫派了,但要聘來作護衛的話,忠誠度與安全度就比武功素質更重要,最好是信得過的名門正派。

  一想到名門正派,孫武腦中靈光一閃,出現了一個極妙的主意。

  「對了,夫人,我和妹妹今天在市集上,見到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少俠,同盟會是行俠仗義的名門大派,你或許可以去那邊聘到優質護衛喔!」

  雖然與袁晨鋒短暫交手,但孫武對袁晨鋒的為人評價頗高,更欣賞他為百姓仗義執言、斥責官兵的英姿,就大膽地提出建議,哪想到丹娘聞言臉色大變,打翻了手邊的茶杯。

  「怎、怎麼可能?我們的行蹤這麼隱密,少主他怎麼這麼快就追……」

  一句話脫口而出,丹娘察覺到失言,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孫武雖然不清楚事情究竟,卻也明白情形不妙,連忙提出告辭,急急忙忙與小殤一起抽身離去。

  整件事情太過古怪,孫武拉著小殤走出客棧,頭也不回地走出百多尺外,連香菱都不通知,直到客棧的影子完全看不到,這才放慢了腳步。這番動作看似莫名其妙,但素來與他默契極佳的小殤,卻一早明白他的用意。

  「在萬紫樓受過教訓,現在知道『殺人滅口』四個字怎麼寫了嗎?」

  「不要亂說啦,人家不一定是……」

  話才說出就住了口,孫武也知道自己說的全是謊話,因為在丹娘失手打翻茶杯的時候,從她的一些小動作,孫武很清楚地認了出來,這位貴婦人會武功,而且武功不弱,因為如果她的武功平常,自己一眼就能看穿,能夠把自己瞞上一會兒才認出,肯定有相當水平以上。

  「那位夫人原來是為了避禍才趕路啊!真是想不到,從她的表情來看,他們一家所要躲避的對象就是同盟會了吧?這可不妙!同盟會的少主已經追到這裡來了,他們會不會有危險呢?」

  「鎮定。你太會聯想了,袁晨鋒不見得是為了他們一家而來,你只是碰到了袁晨鋒而已,不用聯想到太多東西。」

  「但是……堂堂同盟會的少主到這裡來,總不會只是碰巧,或是為了遊山玩水吧?」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人家是專程來這邊作軍火買賣,又或者軍武技術轉移的。同盟會這樣大的組織,追殺對像應該有專門人員,用不著少主親自下來執行吧?」

  小殤說的有道理,孫武目前也無法回客棧,覺得雯雯一家被自己這樣一嚇,搞不好已經立刻動身上路,自己如果回去,撞見到他們,要滅口的一方與自衛的一方打起來,自己倒是不怕,卻擔心會誤到他們的逃命,所以只有在外頭混久一點,再悄悄回去。

  這份忠厚得近乎蠢笨的體貼,會被大多數的人嘲笑,不過孫武卻不在乎,他始終認為多為人著想不是壞事,況且雯雯給自己的感覺很好,就像一個自己想要很久的小妹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自己吃點小虧並不要緊。

  反倒是平時總會嘲弄自己的小殤,這次居然什麼都沒有說,跟著自己在外頭散步,實在是很不可思議。

  「啊,小殤……我們這麼久不回去,香菱不曉得會不會擔心?」

  「她需要擔心嗎?如果等不到我們,她可以出來找我們,順便買買東西,又或是做做軍火買賣、軍武技術轉移什麼的。」

  「你最近是不是改造法寶改造得昏啦?這裡又不是軍火市場,哪可能一堆人在這裡作軍火買賣,轉移軍武技術?」

  由於一時之間不能回去,兩人在市集上閒逛,說話之餘,孫武心念一動,特別到販賣交通工具的市集去逛逛。

  「磁航浮板」是小殤的作品,能夠飛空航行,但中土大地上沒有其它的飛行交通工具嗎?如果有,為何正在避禍逃難的雯雯母女不用飛行工具,卻用普通的馬車呢?這問題很讓孫武好奇,為了要解除困惑,他利用這機會親自一查。

  連跑了幾家店舖,挨了不少白眼後,孫武明白一件讓他非常錯愕的事。幾名販賣交通工具的老闆,都說出了同樣的事實:當前中土大地的法寶水平,雖然能夠造出飛行空中的大小艦艇,但卻幾乎都是空氣船的飛行形式,而且大武王朝對於建造飛空艦艇的審核極嚴,基本上是不開放給民間製造與擁有的。「那……沒有鐵甲船艦嗎?航行速度很快,又很堅固的那種。」

  「哈哈哈,你這小鬼真是傻得可愛,世上怎麼會有那種東西?或許幾百年後會有吧!但以現在的技術,一艘鐵甲船艦幾萬噸重,這麼重的東西怎麼可能飛上天去?空氣船輕是輕,飛行速度比天上的雲快一些,已經算是現在最快的幾樣東西之一了。」

  世上沒有可以飛在天上的鐵甲船艦嗎?真的有,孫武就曾經親眼看過,大武王朝特務組織的飛雲艦,自天而降,襲擊了梁山泊。

  (這麼說,那是大武王朝的最高科技了?那我們真是了不起,居然一戰就打垮了大武王朝最精銳的部隊,梁山泊不愧是梁山泊,唉……我該為了這種事情而高興嗎?

  說不清楚的善惡分野,讓孫武的頭又痛了起來,不過接下來弄清楚的事,更讓他訝異身邊同伴的能耐。

  鐵甲飛艦的技術,大武王朝已經掌握,但卻不讓民間知曉,用以維持皇室至高無上的絕對權威,在有需要的時候拿出來做為王牌。因此空氣船是民間所知道的最大飛行工具,其餘也有一些飛空小艇、個人飛行器之類的法寶,但速度上都很有限。

  「這些飛行工具,有沒有可能飛得像射箭一樣快?」

  「要飛得像射箭一樣快?哈哈哈,可以啊!讓陸雲樵親自來開,大概就會比射箭還快。」

  換句話說,目前飛行法寶的製作技術,還無法在高速飛行上做到突破,如果要強行激增速度,就只有靠使用者強行輸入能量,操爆法寶的效能。但是,其實不需要這樣的,因為別說是老爹的那台重型哈雷,就算是小殤那輛輕輕巧巧的「磁航浮板」也能在天上飆得風馳電掣,他們可都沒有輸功輸得臉紅氣喘啊!

  「小殤,原來……原來你這麼厲害啊!我都不知道你的製造技術超越現今水平這麼多!」

  離開了店舖後,孫武悄聲向身旁的同伴說話,心裡卻泛起一絲警兆,因為這件事一個處理不好,會惹來比自己身為通緝犯更嚴重的後果。大武王朝嚴禁一般百姓持用武器型法寶,完全以壓倒性的法寶技術作為統治基礎,想當然爾,不會允許民間出現法寶製造師。

  小殤才十二歲就成了法寶製造師,和其餘年過四、五十歲才能臻至這等境界的製造師相比,她簡直是天才中的天才,如果大武王朝知道有這號人物存在,肯定不惜一切要將她掌握在手中,要是掌握不到,以大武王朝的殘暴手段,結果一定會……

  「嘿嘿,大概會把我抓到動物園去,關在鐵籠裡面,當作籠裡猩猩一樣,每天給我一根香蕉,然後發門票讓人欣賞吧!」

  難得聽見小殤用這麼悲涼的語調自嘲,正在思考事情嚴重性的孫武嚇了一跳,連忙出聲安慰。

  「小殤,你別這麼說,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哇哇哇哇哇!」

  轉過頭望向身邊的小殤,她不知何時已換上一套毛茸茸的布娃娃裝,通體黑色的絨毛,看上去就是一頭黑猩猩,在嘴巴部分的位置開了一個大口,露出小殤的可愛臉蛋,正半瞇著眼睛,以悠哉悠哉的表情,剝開手上的香蕉,一口接著一口慢慢吃下去。

  「你、你在幹什麼啊?」

  「預先適應未來的生活。」

  「要適應也不用這樣啊!你不一定會被送到動物園去的,就算送去也不一定會被當作猩猩啊!不對,我應該問你這身猩猩裝從哪來的……啊啊啊啊,為什麼你總是做一些讓人沒法好好為你著想的事啦!還有,比起這些東西,我更在意那條香蕉,為什麼這個季節你可以變出香蕉來啊?」

  猩猩裝也好,香蕉也罷,自然都是法寶變化出來的,孫武不可能知道那是什麼法寶,只有看著小殤吃完香蕉後,開始垂下手臂,搖搖擺擺地學著猩猩走路,甚至還越玩越高興,掄起雙拳敲搥胸口,發出不似一個十二歲女孩能吼出的雄壯巨嘯,幾乎把周圍店舖的窗戶都震出裂痕來。

  「吼~~~~~」看小殤玩得這麼爽,孫武只有再次趴伏倒地的份,不過這一男一女彷彿唱著雙簧似的表演,卻讓周圍行經此地的路人們鼓掌叫好,以為這是臨時加入的鬧劇、幻術表演,在鼓掌之後紛紛擲出銅板,作為嘉獎,讓孫武賺了一筆外快。

  「唉,這個世界賺錢真是容易,用腦賺錢比用拳頭快多了……」

  當孫武捧著手裡的一堆銅板,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已經換回平時裝束的小殤拍拍他肩膀,像鼓勵又像嘲弄似的說著。

  假如會在意小殤的惡劣玩笑,孫武就不會與她交往至今了。現在聽小殤這麼滿不在乎的說話,孫武腦裡的困惑只有一個,那就是小殤真的一點都不擔心嗎?或者只是故意裝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小殤一直對離開梁山泊興趣缺缺,這次還是因為陪同自己,所以才離開梁山泊的。她之所以不願意離開梁山泊的理由,是否就是因為知道大武王朝將有多麼垂涎於她,所以才寧願藏身在梁山泊,安安穩穩地過著平靜日子?

  (所以,小殤是為了我,才出來冒險的?

  察覺到這一點,孫武口中沒有再說什麼,心裡卻暗暗許下了願望。

  (小殤,你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人把你送到動物園去的。

  這念頭只是在心裡想想,但身旁的同伴卻似乎已有察覺,轉過頭來對孫武笑了笑,用正經卻緩慢的語調,近乎歎息似的說話。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小武啊,小殤只有一個要求喔!」

  「是……是什麼?你可別學大人一樣要我在那時候殺了你,這種事情我絕對不做的。」

  「每一天……我至少要兩根香蕉!」

  簡單一句話,就讓孫武手腳無力地跪跌下去。

  「……你、你這麼快就已經適應環境啦……」

  如果每天都要承受這種精神衝擊,孫武實在懷疑自己可能未滿二十,就要早生白髮,三十歲之前就一命嗚呼了,不過,現在思考未來的麻煩還太早,盡快處理掉橫亙於眼前的問題才是實際。

  「可惜,本來想說如果找到飛行工具,也許就可以幫到雯雯他們。」

  「小武很喜歡雯雯?」

  孫武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話,「不是你說的那種喜歡啦,可是……我一直想要有個妹妹,雯雯她很可愛啊!有這種妹妹……」

  「會讓你覺得自己比較像個男人嗎?」

  說話中的小殤一下子切換成天使面孔,純潔無瑕地眨著她美麗的眼睛。

  「小武哥哥,小殤也……」

  「你不必了!」

  一手覆蓋在小殤的臉上,遮住她騙死人的表情,孫武歎氣道:「一個會隨便把哥哥的臉踩在腳底的妹妹,我要不起。」

  兩人正自顧自地說話,市集上的人群突然騷亂起來,好像是附近有個地方發生兇案,死了許多人,堪稱是地方上難得一見的大血案。這消息才傳出來,整個市集就為之震動,大批人群聚集起來,紛紛趕往事發現場看個究竟。

  「嘿,我們也去看看吧!」

  對這消息頗感興趣,小殤拉拉孫武的衣袖,不過孫武卻大力搖頭。

  「又不是有人發燒豬肉,有什麼好看的?那邊死了很多人啊!你跑去那邊看什麼?還有啊,以前姊姊就常說,人多的地方不要去,那麼多人聚在一起,一定會有很多不好的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這個男人真囉唆,一點少年冒險心都沒有。」

  「我不需要特別有冒險心啊!和你在一起,我生命的每一分鐘都在大冒險,血腥殺戮、極度恐怖、生死交關,冒險活動該有的要素一樣都不少啊!」

  孫武不喜歡沒事亂看熱鬧,但是一件事的發生,卻使他改變了主意,當他聽到兇案發生的所在,正是自己所住的那間客店時,強烈的不祥預感,讓他立刻牽著小殤,以之前衝出客店時十倍的速度,急急忙忙地趕奔回去。

  「快一點,客店可能出事了!」

  孫武搶在前頭,帶著小殤急急趕回客店,生怕雯雯一家遭到橫禍,遲到片刻都會是畢生遺憾。

  不只是雯雯一家,同樣住在客店裡的香菱,也是孫武在意的人。香菱目前被萬紫樓所通緝,要是被同盟會的高手碰到,說不定同盟會與萬紫樓氣同連枝,一併牽連到香菱,那就糟糕了。

  心急如焚,孫武的腳程已經盡可能地加快,一路上排開阻擋在前頭的人們,搶在最前頭,帶著小殤狂趕急奔,好不容易客棧終於出現在眼前,卻還是慢了一步。

  那麼漂亮的一間客棧,前一秒看起來還沒有什麼異常,後一秒卻在轟隆爆響聲中炸成一團巨大火焰。站在一定距離外的孫武,只覺得一股熊熊熱浪撲面而來,連忙搶擋在小殤身前,護住她不受衝擊熱流傷害。

  「小殤,躲在我背後不要動!」

  迎面而來的衝擊波之強,孫武瞬間險些穩不住身體,急忙凝運金鐘勁,一腳重重踏下,破地陷入,這才把身體給穩住,在熱流風暴中站穩身形。

  「唔。」

  熾烈熱流中的高溫空氣,讓孫武很不舒服,至於隨著衝擊波而來的碎石木屑,反倒不是問題,孫武甚至不用特別鼓勁運氣,左臂在身前繞畫一圈,已經將這些東西盡數拒於身外,幸好這時周圍沒有什麼人,趕來這裡圍觀的人群也尚未抵達,否則單是這樣一輪爆炸,就會傷到許多無辜。

  首波的劇烈爆炸後,跟著還有幾波小規模的震爆,但是對客棧之外的地方已經沒有什麼影響,孫武也才定睛看清眼前的景象,確認整間客棧已經被火舌給吞噬,以雯雯一家所住的院落為中心,大半建築在首波爆炸中已經倒塌,跟著更被四竄的火焰所籠罩,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地獄景象。

  「糟糕,裡頭的人怎麼辦?」

  孫武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內裡人們的安危。先傳出兇殺案的消息,跟著就發生大爆炸,這擺明就是先殺人後放火的老模式,十足江湖幫派手法,難道真是同盟會的好手到來,向雯雯一家發動攻擊嗎?香菱呢?她到哪裡去了呢?

  「火燒得這麼大,裡頭如果還有人倖存,一定會很危險,小殤,你先在這裡待一下,我進去裡頭看一看……拜託,我出來的時候,千萬別讓我看見這附近也變成火場地獄了。」

  沒再多說一句話,孫武搶奔竄入眼前的火焰世界。雖然他也覺得如果這裡是被同盟會殺人放火,以對方的專業程度來說,還有倖存者的機率微乎其微,但只要有這可能性,自己就不能見死不救,畢竟自己與雯雯一家相識一場,更何況稚兒無辜,無論有什麼事,也不該把責任算到孩子的身上。

  火場裡頭的情形處處驚險,被巨爆震垮的建築隨時有崩塌可能,頂上不住有砂土、磚塊,甚至是粗大的樑柱落下,只要被那些燒得通紅的東西給壓住,自己馬上也就成為一團火焰,等著被燒成焦黑。

  若是其它的武者,碰到這種情形必然手忙腳亂,不曉得該怎麼辦才好,可是孫武並不是單單憑著一腔熱血勇闖進來的,除了個人義勇,他還有相當的自信。金鐘罩從第三關開始,對冰、火就逐漸提升抵抗力,至於眼前火場的這等高溫,金鐘罩第五關雖然足以應付,但卻稍嫌吃力,可是孫武的練功底子遠較尋常武僧來得紮實,在修練第五關的時候,除了日常的巨木撞擊練習,還特別被送到村裡燒陶的窯,逐步、逐日增溫,進行耐溫特訓,是在土窯高溫中將第五關圓功,破窯而出。

  土窯裡的高溫都可承受,相形之下,眼前這等小場面實在不算什麼,而金鐘第六關圓功後,孫武的力量更強,氣息更為悠長,雖不能長時間維持第六關功力,但運使第五關卻能撐得更久,只要眼捷手快,稍微避開較大件的樑柱或坍塌牆壁,行走於這火場中猶如閒庭漫步一般。

  「還有人嗎?有沒有人聽得見?」

  孫武在火場中快速奔走,為了怕有倖存者命懸一線,他冒著進一步引起坍塌的危險,把聲音用真氣遠遠傳出,每一句叫喚都聲若洪鐘,響徹週遭的每一個角落。

  客棧裡頭沒有看到什麼屍體,這是非常奇怪的一件事,因為以整間客棧的夥計與客人之多,火場內早就應該橫屍遍地,現在跑了半天也沒看到一具屍體,這點實在是十分怪異。

  不過,當孫武闖進火場中心,雯雯一家所住的那個院落,應該出現的屍體就橫躺在他眼前。

  那處院落之內的情形極慘,除了各種燒焦的東西外,根本不會看到半個活人,只有十幾具逐步碳化的屍體。縱然那些已經是被燒得熟透的東西,孫武仍然認得出來,這些人都是不久前見過面的保鑣,每個人身上的傷勢不一,在大火發生前就已經喪命。

  (這些傷……好怪啊,除了刀劍割喉,尖槍穿腹,還有屍體是整個腦袋被打碎的,這是銅錘、鋼棒一類重兵器才會有的傷。換句話說,是有一群人殺進這裡,快速把這裡的人殲滅殺光,嗯,果然是同盟會嗎?

  孫武沒受過仵作訓練,也不會驗屍,能看出的東西少之又少,不過死者的身上傷口不多,看來戰鬥時間甚短,很可能是甫一照面就被人斬殺,換句話說,進來作案的兇手實力不弱,是以雷霆之勢重手襲擊,極短時間內就把這院落裡的所有人給誅滅,有這等實力與組織性,敵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咦?有點奇怪……

  奔走於高熱火場當中,孫武點著屍體的數目,發現越來越多的死者,有些還是藏匿在桌下,照樣被人一刀劈桌給殺了,但在眾多的屍體之中,孫武發現了令他安心的事,那就是裡頭沒有一個小孩、沒有一個女人,雯雯和她母親顯然不在其中。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1
第六章 同盟雄風.朝陽晨鋒

  雯雯母女與同行的隊伍,數目超過一百人,這裡屍體的數目不足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到哪裡去了?這邊沒有看到女人與小孩的屍首,雯雯與她母親是倖免於難了?或者,是集體藏匿在什麼地方呢?

  (這裡好像沒有活人,我要繼續找下去嗎?雯雯和丹娘夫人都脫險了嗎?還是被抓走了?萬一他們還被困在這裡怎麼辦?

  搜尋一刻鐘以後,孫武認真開始考慮這些問題。自己的體力還很充足,在火場裡多搜尋一個小時也沒問題,可是這棟宅子卻撐不了那麼久,照這搖搖欲墜的情形看來,頂多再一刻鐘就要整個塌下來了,另外,小殤是一個極度棘手的同伴,放她一個人在外頭那麼久,她要是開始不耐煩,自己找起娛樂來,後果是可大可小。

  (小殤如果開始煩了,搞不好就會把附近都變成火場,用這方法催我出來救火……唉,我為什麼總是要把小殤想得那麼壞呢?可是,我又強烈覺得這種想法一定會實現啊!

  自我埋怨於事無補,在孫武有所決定之前,附近的炎熱氣流突然產生變化,他抬起頭,卻見到火場裡有人出現。

  衝入火場本是為了救人,終於見到有活人存在,孫武本來應該高興,但這四個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橫看豎看也不像倖存者,每個人都戴著遮住整個頭部的防護面罩,身上也裹著能抗高熱的防護衣,在火場裡頭行動自如,不但從四面包圍住孫武,身上還殺氣騰騰,來意已是不問可知。

  「你們是什麼人?這把火是你們放的嗎?報上名來……」

  找到佛血舍利之前,孫武不想惹事生非,不過想到雯雯的安危,他就覺得自己不能就這麼掉頭跑開。更何況,看對方的架勢,別說自己想要當和平使者,就算是跪地求饒,恐怕都躲不過這當頭一刀,既然說話沒有用,那就只好還是用老方法了!

  「噹!」

  如同大鐘被敲響的巨音,在多道斬擊命中少年軀體的瞬間,響徹四方,敵人為著掌心所感受到反彈巨震而吃驚,孫武也暗暗訝異,因為這些人所持用的兵器,不是一般武者所流行持用的光劍或光刀,而是重型的光斧。

  這種光斧必須雙手持用,一斧斬下,碰上持用光劍的武者,沉重威力會先迫爆光劍,跟著將劍客斬殺兩段,殺傷力極強,但對於持用者的負擔也更大,所以孫武一見到敵人揮動光斧,就知道不能傻傻地站著等人來劈。

  燦爛金光中,孫武雙臂分左右揮出,分別擋了兩邊劈斬來的光斧,背心與左腰則是擋了另外兩記。就算是真的銅人像挨了這四記斬擊,也肯定會支離破碎,但孫武接下這四記劈斬,身體連晃一下也沒有,純靠反震勁力就讓四名敵人手腕劇痛,險些握不住兵器。

  (唔,好痛啊!再被多砍幾下,就不能出去阻止小殤胡作非為了。

  察覺到敵人實力不同一般,孫武很難得地採取主攻,在敵人的手腕仍發麻疼痛時,踩著小步子快捷繞到側邊,雙拳齊出,轟在敵人腰上,兩名敵人站立不穩,在悶哼聲中栽倒跌去。

  不過,雙拳命中時的感覺,卻也讓孫武臉色一變,察覺到些許不妥。

  (為什麼打下去好像打在水裡?他們身上……對了!原來如此,他們身上的防護衣一定有問題,不只是能耐高熱,抗擊力也相應提增了,就像鐵血騎士那樣。

  本來孫武就不喜歡隨意出重手,又被敵人的防護衣再卸去幾成勁道,這兩拳只能讓敵人站立不穩、翻身栽倒,沒有太大的實質傷害,然而,這兩拳擊出之後,孫武立刻抓到了發勁的基準,讓搶攻過來的那名敵人成了犧牲者。

  光斧當頭斬下,孫武不避不閃,在被擊中之前搶先一步踏入對方身前,蓄滿金鐘勁的右拳猛力揮出。

  少年的手臂不粗,拳頭也不大,打在敵人身上,看起來應該不會有多痛,但身中這一拳的人可不這麼覺得,在被擊中的瞬間,那感覺就像是有一個合抱粗的大木樁,重重地插擊而來,猛中小腹。

  算準力道出擊的一拳,不只是讓人踉蹌栽倒,一擊就把敵人打得離地飛起,摔落出三尺之外,撞塌了一堵半倒的牆,一根熊熊燃燒中的木柱順勢墜下,將他整個人都壓在裡頭,頓時慘叫出聲。

  (真是輕而易舉啊!這種程度的防護衣,根本沒法和白狼戰甲相提並論嘛!要解決他們並不難啊!

  孫武快速解決掉一名敵人,不過最後一名卻極為狡猾,趁著孫武將他同伴擊飛時,從孫武的視線死角竄入,光斧無聲無息地猛斬向少年後腦。

  「對小孩子下手也這麼重?你這人渣!」

  太過陰狠歹毒的重手,讓孫武因此動怒了,這批兇手公然殺人放火不說,此人又特別毒辣,無論出身什麼地方,這種做法都不會是好東西,也就是碰上了這樣的人,自己才可以毫無忌憚地出手。

  金鐘罩攻守兼備,不但抗擊力強橫,攻擊時候的勁道也雄渾沉猛,過去孫武與人動手,都是簡單地揮拳硬擋或直攻,但這並不代表他不會配合招數變化。在梁山泊的習武歲月中,少年周圍的人們除了把武功編入金鐘罩口訣,作為他日後成長的資本,平時也從不吝惜地任他觀摩學習,其中……就包含了昔日叱吒慈航靜殿的「虎僧」胡燕徒。

  「喝!」

  孫武左手抬舉,第六關金鐘勁如洪水潰堤,洶湧奔流,揮斬下來的光斧竟被他硬生生空手抓住,能源光刃不斷噴出火花,猛烈反彈勁道回傳,縱然有防護衣甲卸勁,仍是難以承受,敵人雙臂腕骨應聲折斷。

  擋住這記劈腦重擊,孫武順勢一步,滑入敵人身前半步之隔,右臂彎曲,全面爆發的金鐘勁蓄於手肘,斜斜搗向敵人胸口。

  「大梵佛心刺!」

  慈航靜殿著名的外門絕學之一,頂級高手往往是單純以指發勁,一擊斃敵。孫武雖然沒這能耐,但變化為肘頂,卻能夠高度集中轟發的金鐘勁,較諸平實的正拳一擊多出數倍殺傷力,當初胡燕徒傳授這招殺著時,曾特別叮囑過這技法威力驚人,除非碰上非打倒不可的敵人,否則切勿施展,以免造成遺憾。胡伯伯的叮囑,孫武從來沒有忘記過,但他認為現在已經到了使用時機。

  「嘶啦~~」佛心刺的集中威力不容小覷,那套一度令孫武感到棘手的防護衣甲,在中肘剎那就破裂開來,撕出了一道好大的十字縫。金鐘勁裂衣、破甲直入,首當其衝的就是胸骨,敵人甚至還來不及慘叫,胸前兩排肋骨就吋吋碎斷,如果照這情形下去,粉碎的胸骨會反插內臟,而餘勢未了的金鐘勁別說是震爆胸腔臟器,就連脊椎骨都會打出體外。

  (哇!這麼厲害,早知道就拿來對付鐵血騎團了!

  佛心刺初次試用的威力超出預期,孫武終究不願意辣手殺人,所以一聽見肋骨碎斷聲,立刻撤肘,飛起一腳踢在敵人左大腿上,將他踹得飛跌出去,雖然因此造成大腿骨折,但卻也藉此消散了胸中的金鐘勁,保住性命。

  眨眼間四名敵人都被打倒,最先被擊倒的兩人受傷最輕,這時已經站了起來,但是看見孫武大發神威,輕易重創自己的同伴,連堅韌的防護衣甲都被他一拳毀壞,嚇得手足無措,哪還敢再上前挑戰?

  漂亮擺平戰局後,孫武趁著勝利之威,出聲喝問。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是誰指使你們的?這裡的女人和小孩呢?也遭到你們的毒手了嗎?老實把話說出來,要不然我就……」

  為了讓聲音聽起來有點壓迫感,孫武刻意大聲喊話,但卻沒有得到響應,因為這棟豪宅在大火中本已搖搖欲倒,他們五個人在大廳一輪激鬥,金鐘拳勁、光斧亂舞又造成不小的衝擊,這時再被孫武重重一喝,脆弱的建築物再也承受不住,轟然巨響聲中,整棟豪宅如天崩地裂般崩垮砸下,數十噸重的瓦礫樑柱朝中心凹陷垮墜,將孫武等人完全掩埋。

  連聲震天巨爆,早已轟傳整個城鎮,客棧失火的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傳遍了本市,不但周圍的百姓群聚到此觀看,就連素來效率慢人半拍的官府都遣兵前來。

  大火燒得很快,熄滅得也快,當數以千計的人們圍住客棧,對著那已經燒成白地的火場殘跡指指點點,大宅中心區域的斷垣殘壁之下,突然有幾片磚瓦掀動了一下。

  這個小小的聲響,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是在這小聲響後,那成噸重的土石瓦礫卻突然破裂,一隻並不粗壯的拳頭破瓦而出,把頂上的坍塌樑柱打斷,開闢出一道缺口,緊跟著,氣喘吁吁的少年從裂縫中現身。

  早在衝進火場之前,孫武就考慮過可能遇到的狀況。普通修練金鐘罩的武僧,往往敗於後力不繼,但自己從小在這方面就受過特別訓練,遠較同級數的修行者維持得更久,就算整棟大宅倒塌,自己也可以憑著金鐘罩護體全身而退,雖然勢必會很狼狽,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這個估計一點也沒錯,如果說有什麼誤算,那就是自己意外增加的負累,這也是自己之所以氣喘吁吁的理由,因為自己不但要在層層土礫下開闢出一條往外的通道,還要拖著四個大男人走路,途中又背又扛,累得活像一條救難犬,真是後悔到不行。

  (早知道這樣,就不把他們打得那麼嚴重,起碼可以自己走路,不用我一個個扛著出來,唉,佛心刺果然是危險的招數,第一次用就累到自己,所以我就說不喜歡打架嘛!

  孫武從層層瓦礫下鑽出,還努力把四個昏迷不醒的大人給拖了出來,抬頭一看,卻發現大宅外面佈滿了人群,密密麻麻的,有老有少,搞不好全市的人都來了。

  「搞什麼鬼啊?應該救火的時候不來,火燒完了才來,這些人真的是來看熱鬧嗎?唔,莫名其妙啊……」

  筋疲力盡的少年牢騷幾聲,卻沒有忘記最重要的東西,向四周指指點點的人群放聲大喊。

  「過來救人啊!有沒有人能過來幫忙一下的?這裡有四個人受傷了,有沒有哪位能行行好,他們需要醫生的照顧,快點來救人啊!」

  放開喉嚨的大叫,很快就有了響應,這裡畢竟是火場,除了看熱鬧的群眾之外,當然也會有來清理善後的救火隊。那些理應負責救護傷員的男人,聽見了少年的叫喚聲後,立刻快步趕來,效率相當好。「太謝謝各位了,這四個人是我在火場裡頭遇到的,可能是縱火兇手,不過他們現在都已經暈倒了,其中兩個還可能傷得滿重的,請各位消防大叔先救救他們吧!」

  遇到了可以托付倚賴的人,孫武如釋重負,扛起一位昏迷的傷者,想要交給打火隊員處理,哪知道打火隊員們互望一眼,似乎是確認了少年的瘦小可欺,為首者立刻嚷了起來。

  「好大膽的小賊,你殺人行兇,犯下滔天血案,還縱火燒屋,罪無可赦,隨老爺們回官衙認罪吧!」

  「啊?又來這一套?你們這些當官的到底是什麼腦袋啊!連消防隊也整天栽贓?」

  「居然敢頂撞官差?罪加一等!弟兄們,先打斷這條小狗的腿,再拖他回去慢慢審問!」

  生命中幾乎不曾接觸過官衙,孫武根本搞不清楚官差的心態。地方上發生了刑案,為了要對上層有個交代,必須要迅速破案,但事情涉及到江湖仇殺,這些地方官根本無能處理,恰好有個替死鬼送上門來,栽個罪名然後迅速滅口,就此皆大歡喜地結案,這本來就是官衙的吃飯技倆。

  孫武現在連生氣的體力都沒有了,他當然不可能乖乖束手就擒,但是進入火場救人要莫名其妙打一場,救完人之後又要打一場,自己好像整天都在打莫名其妙的架,戰得毫無道理,這實在是一件很厭煩的事。

  「住手!」

  彷彿是聽見了少年的心聲,在這場戰鬥即將開打前,一聲清亮震喝如雷貫耳,正要動手的打火隊員被這大喝一震,每個人都頭暈目眩,力量弱一些的甚至雙膝一軟,跪倒下來。

  (是什麼人來了?這個聲音聽起來有些耳熟,我應該沒有熟人在這裡啊!唔,有種不太好的感覺啊!

  不太好的感覺果然沒錯,自己在本地並沒有熟人,就連來這裡的時間都沒有幾天,之間更只聽人喊過一次「住手」而那實在是一個很棘手的人物,遠比那些什麼官差、什麼蒙面殺手都要麻煩,如果上次不是小殤幫忙,孫武一點脫身的把握也沒有。

  所以,當那名姓袁的俊朗青年再次一身白衣地從人群中現身,孫武只覺得自己的頭皮整個發麻,不曉得這次怎麼在眾目睽睽之下開溜。

  「我是中土同盟會的袁晨鋒,兼任本朝四方巡檢使一職,有皇命在身,你們剛才的行為,涉嫌誣陷良民,私吞吃案,真是目無王法,罪大惡極之至!」

  袁晨鋒再次從懷中取出證明身份的腰牌,但這次的式樣卻與之前有所不同,似乎不是來自中土同盟會,而是證明大武王朝的官家身份。這塊代表「四方巡檢使」的銀色腰牌一亮出,週遭盡皆嘩然,平民身份的百姓全都跪了下來,整齊劃一的動作,不難看出平日受過多少「訓練」現場的各階官吏態度就比較遲緩。袁晨鋒的響亮大名,每個行走江湖的人都一定熟之又熟,就連他們都時有耳聞,曉得那確實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大人物,但對方明顯來意不善,就算惹不起,也不能坐以待斃啊!況且,單憑區區一塊腰牌,未必能證明是袁晨鋒本人,這裡又是自己的地頭,不如……

  孫武看見那些仍站著的官吏眼神飄忽,似乎在打什麼主意,不過這些人還來不及把想法付諸行動,就已經失去那個機會了。袁晨鋒把手一舉,人群中突然發生騷動,四面八方都竄出人來,近百人之眾,個個身材高大,手持光斧,身披戰甲軍服,威風凜凜的姿態,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官兵所能匹敵,又是忽然出現,一現身就佔住優勢位置,本地官吏還來不及行險突襲,就要選擇投降了。

  (一樣的戰甲、一樣的光斧,原來這四個傢伙都是他們的人,我是和同盟會的人打了一場,難怪實力比地方官兵厲害得多。

  孫武的想法得到證實,因為這些同盟會訓練出的特種戰士,一面將本地官差繳械、上手銬逮捕,一面也來到孫武身旁,把四名受傷昏迷的同伴接走,送去治療,而袁晨鋒就像沒看到孫武般繼續說話。

  「經過七日潛伏調查,本地官吏種種貪污腐敗的事跡,我們已經全部掌握證據,現場涉嫌的公務員全數停職接受調查,反抗者罪加一等,若經調查屬實,有罪者一律革職查辦!」

  剛剛現身時的嘩然,現在則變成了歡聲雷動,看到有正氣凜然的大人把貪官污吏革職查辦,這是老百姓們最喜歡的戲碼,能鼓掌的大力鼓掌,能喝采的拚命叫好,人們爭先恐後地表達自己的喜悅與擁戴,而大勢已去的本地官吏則個個垂頭喪氣,像是要被推上刑場似的頹喪離開。

  孫武想要趁著混亂消失,但正如他所預料的,人家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他身上,開溜的機會根本是零,腳步才一動,那一邊就已經先嚷了起來。

  「這位小兄弟,請留步。」

  說實在話,孫武對袁晨鋒還頗有好感,因為這個人正直仗義,肯替老百姓出頭,就算不是個大俠,也絕對是個未來的大俠,自己雖然與他發生衝突,但那並不是他的錯,只能說是陌生情形下發生的誤會。

  不過,自己沒有身份文件,又不好交代來歷,再被問起也只是多一次衝突,實在是相見不如不見。客棧內不但沒有見到香菱,出來以後連小殤都不見了,自己現在與同伴完全失散,根本沒心情理這位同盟會少主。

  「這位小兄弟,請留步一談。」

  似乎是知道言語無用,袁晨鋒凌空躍起,無視在場群眾的齊聲驚呼,飄降在孫武的去路前,將他攔住。

  (唉,打完一場又一場,現在又要繼續打了嗎?

  孫武是這麼以為的,但事情的發展卻似乎不是這樣,飛身攔在他退路之前的袁晨鋒沒有咄咄逼人之態,反而對著他一揖到地。

  「真是失禮了,那日相逢,見小兄弟武技不凡,又身負奇異法寶,袁某一時技癢難耐,冒犯了小兄弟,萬分過意不去,望請小兄弟大量海涵,接受袁某的致歉。」

  事情在突然間的轉折變化,讓孫武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直到聽見附近人群的嘩然聲響,才意識到袁晨鋒對自己說了什麼。

  孫武已經清楚袁晨鋒是什麼人,看這排場更知道這名年輕公子權勢極大,可能猶在自己所知之上,而他居然肯這麼謙和地向自己道歉,實在是很不可思議,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還沒請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我……我姓孫,孫武。」

  「孫兄弟,上次魯莽得罪,袁某實在過意不去,現在不知道是否能夠給個機會,讓袁某作個東道,相請陪罪呢?」

  袁晨鋒的邀請,孫武還沒有回答,旁邊已經有隨從緊急低聲說話。

  「少主,您接下來還有行程,沒有閒餘時間綽……」

  「今天的所有雜務一概取消,不要拿這些事情來煩我!」

  袁晨鋒嚴詞拒絕了身旁隨從的提示,轉過頭卻仍以溫和表情,等待孫武的回答,這樣的誠意讓人很難開口拒絕,但孫武仍是不想答應。

  說得更正確一點,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特別是沒找到小殤之前,孫武做什麼都沒有心情。

  (小殤不見了,怎麼辦?沒有我看住她,小殤就像是被放出去的吃人野獸,要是隨便引發什麼大騷動,那就是我的錯了!還有香菱到哪裡去了呢?雯雯她們也沒看到,怎麼一起失蹤了呢?難道都被抓了嗎?

  就算是在高溫的火場裡,孫武背後也沒有流那麼多汗,可是想到事情的嚴重後果,他幾乎快要歇斯底里了,不過,附近人們的竊竊私語,在這時候傳入他耳中。

  「……這個男孩子是誰啊?」

  「不知道,是外地人吧!以前沒看過啊!」

  「他與袁少俠以前認識嗎?袁少俠是陸雲樵主席的徒弟,這麼大的來頭,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客氣啊?」

  種種言語聽在孫武耳中,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心裡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處理當前的問題。

  小殤和香菱都不見蹤影,孫武並不擔心小殤,至少不擔心她為人所害,不過香菱與雯雯一家,孫武卻覺得有可能失手被擒,落到同盟會的手中。光是為了香菱,孫武就不可能置身事外,面對袁晨鋒的盛情邀請,孫武心念一動。

  「袁兄,多謝你的邀請,那我就接受了。」

  孫武不知道袁晨鋒為何這樣重視自己,但他聽到自己的應允,明顯露出非常高興的樣子。

  為了表示對貴客的尊重,袁晨鋒命從人牽來一匹駿馬,讓孫武與他並駕齊驅,一起前往同盟會眾人在此地的落腳處,接受款待。

  孫武過去沒幾次騎馬的經驗,但是騎策別種牲口的機會卻不少,很利落地翻身上了馬背,驅策著這匹對他而言有些太大的駿馬,和袁晨鋒的獨角獸並行。兩個人身高有別,但外貌上一個俊朗、一個秀氣,各有不同特色,落在周圍群眾的眼中,都是相當有魅力的好看畫面。

  但相較於袁晨鋒的備受矚目,孫武很自然地顯得黯淡。不曉得有多少女子爭相推擠,高聲呼喚,希望讓袁大公子側頭多看一眼,不是為了他的武功或所掌權勢,單單為了他的俊雅外表與氣質,就足以讓當地女性為之瘋狂。

  「孫兄弟,真是抱歉,我們的行程會稍微慢一點,不要緊吧?」

  「不……沒關係,我是說,我也很難得看到這種情形,袁兄你還真是受歡迎啊!出門都像是辦廟會。」

  「這次是例外,我們為了執行任務而到本市,事出突然,我沒法低調行事,平常我也不是這樣子出門的。」

  聽袁晨鋒這麼說,孫武心中的不安更甚,總覺得這個突然任務與雯雯一家有關,於是想進一步打聽。

  可是,袁晨鋒不是普通人物,孫武沒有把握向他套話而不露行跡,貿然問起人家的機密任務,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有問題,孫武只有按耐下自己的焦躁,與袁晨鋒並肩同騎。

  在回去的一路上,袁晨鋒對孫武非常客氣,態度也極為尊重,絲毫沒有因為年紀問題而看輕孫武,反而將他當做是一名貴客對待。如果不是因為心裡有事,這樣的慎重態度還真讓孫武受寵若驚,因為自己來到外界之後,整天就是戰個沒完,不但沒交到朋友,見到的還儘是人性醜陋面,現在袁晨鋒主動和自己做朋友,換做另一個情形,自己的確是非常樂意交一個像這樣子的朋友的。

  袁晨鋒在本市的落腳處,赫然也是一家客棧,等級比孫武之前住的要高得多。他和隨從佔了一個最大的院落,才一回到所住的廂房,客棧裡就忙不迭地送來茶點與洗臉毛巾,竭力巴結這位貴客。

  「孫兄弟,這是我從京裡帶來的龍井,雖然不足以款待貴客,但還是請你嘗嘗看。」

  袁晨鋒似乎出身豪門富家,不但談吐文雅,一些生活習慣還極為講究,新泡開的龍井熱茶,色澤如雨過天青,散發著陣陣幽香,是他特別由帝都所帶出來的;茶葉本身倒也罷了,那套白瓷茶具造型素雅,光潤勝雪,奇薄如紙,雖然上頭沒有任何圖形或文字,卻仍看得出它的細緻與名貴,而這套白瓷茶具也與龍井茶葉一樣,是袁晨鋒一路由帝都帶出來,堅持用這套茶具搭配龍井,讓孫武首次見到了富家公子的氣派。

  「我是行走江湖的武人,本身很討厭過度鋪張與浪費資源,如果要像一些豪門貴族那樣擺闊,那種日子我過不下去。不過,我覺得生命是一件美好的事,應該堅持在美好的事物上,好比每天下午的喝茶時間,為了能在最好的狀態下享受完一杯茶,相關事項上我絕不妥協,一定要求到最好,所以茶葉與茶器我都會認真講究。」

  袁晨鋒向孫武解釋自己的理念,同時也為他斟上一杯香茗,這時窗外天色已然入夜,這樣一杯清茶入腹,為微寒的身體帶來暖意後,袁晨鋒就邀請孫武共進晚餐。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2
第七章 月黑風高.殺人放火

  只有主客兩人的簡單筵席上,袁晨鋒先是為了上次的魯莽再次向孫武致歉,跟著就與他一同暢論江湖中的奇聞軼事。

  袁晨鋒代替陸雲樵打理同盟會事務已有數年,江湖閱歷豐富,說出來的奇聞軼事五花八門,其中一些驚心動魄的江湖恩怨,讓孫武聽了完全說不出話來,但孫武偶爾響應幾句,說到一些以前聽自梁山泊村人的秘聞故事,卻也讓袁晨鋒嘖嘖稱奇。

  「對了,孫兄弟的金鐘罩功力不凡,這個年紀就能練到第六關,如此進境真是百年奇才,就算是慈航靜殿的高僧,恐怕也沒幾個人有此成就,但金鐘罩第六關以上的秘籍從不外傳,不曉得孫兄弟是追隨哪位高僧習藝呢?」

  談話當中,袁晨鋒不免問到孫武的師承來歷,還有來到此地的打算。這些問題孫武都含糊以對,因為他已經明白直接說自己來自何處,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確定一些事情之前,他不想告訴任何人自己是從梁山泊出來的。

  因此,孫武只好說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很爛的謊言。

  「我……家師的名字叫做……叫做……和平老人,以前好像是在慈航靜殿當過和尚的,我從小跟著他學武,他不喜歡我提到他的樣子,所以我也……還有這次來到這裡,是因為師門丟了一件東西,所以要來這邊找。」

  隨口撒謊,孫武已經覺得這謊話漏洞百出,而袁晨鋒眼中的揶揄意味,更讓他知道對方壓根不相信這些話,情急之下,腦中靈光一閃,記得胡伯伯以前好像是混過慈航靜殿的,就用他的模樣來描述這個虛擬師父。

  這個策略果然奏效,幾個明顯特徵一說,袁晨鋒的表情立刻有了變化,像是想起了什麼,表情也從顯著的忍笑,轉變成將信將疑,最後點頭說話。

  「原來如此,江湖之大,臥虎藏龍,脾氣孤傲的奇人異士所在多有,孫兄弟的師父必是一位隱世的高人,避居不見俗人,那也不足為奇,難得的是孫兄弟自小居於鄉野間,竟然能練成這樣一身了不起的武藝,假以時日,必然是江湖上光芒萬丈的砥柱中流,慈航靜殿能有這樣傑出的俗家弟子,可喜可賀之至!」

  聽袁晨鋒這樣說,孫武暗暗鬆了口氣,曉得自己剛剛過了一關,胡伯伯以前混過和尚的舊身份,為自己提供了最佳掩護,否則袁晨鋒公事公辦起來,代慈航靜殿追究起神功外傳的問題,事情就不妙了。

  (其實我也不算偷學金鐘罩啊!第六關的秘籍我從沒看過,那是我自己在雲路天梯裡頭碰巧練成,這樣子應該沒有牴觸慈航靜殿的門規吧?

  孫武腦中掠過這個想法,但離開梁山泊至今,他已經充分體驗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更何況,慈航靜殿雖然將金鐘罩的第一到第五關開放流傳,但卻要授業學堂每年支付權利金,來年才繼續授權使用,梁山泊的學堂與外隔絕,書庫中收藏的第一到第五關秘籍,也是村人默寫整理而成,看來九成九是沒付過權利金的盜版貨,如果慈航靜殿追究此事,那自己就不只是私練金鐘第六關,而是從頭到尾都在偷練慈航靜殿的武技了。

  (事情居然這麼嚴重,果、果然不該貪小便宜,當初如果用的是正版,現在就不會這麼麻煩了……

  孫武想著這些,突然看見一名同盟會武士進來,像是要對袁晨鋒稟告什麼,但袁晨鋒為了表達對客人的尊重,讓手下當著孫武的面把話說出。

  「少主,是官府那邊的催促,要我們盡快把人送過去。」

  簡單的報告,孫武大致聽懂了重要關節。同盟會在下午的行動中,雖然伏擊失敗,第二目標沒有中伏,在客棧爆炸的時候逃逸而去,但之前卻已成功擒獲主要目標,而官府已經得訊,要求同盟會盡快將罪犯交給官府審判。

  「知道了,我稍後會做處理的。」

  讓屬下離開,袁晨鋒對孫武道:「孫兄弟,你下午無端被牽扯進本會的攻擊行動,我非常過意不去,承蒙你手下留情,讓本會的弟兄得以生離火場,真是義勇兼備的行為,做為回報,我必須讓你明白整件事的始末。」

  本來應該是同盟會的機密行動,但袁晨鋒為了讓孫武心無芥蒂,赫然將這項行動坦然相告。

  「今天下午,本會收到密報,一名挾物私逃的叛徒藏匿於此地,我恰好在本地辦事,得訊之後就率同會中兄弟緝拿叛徒。」

  叛徒?如果沒有弄錯,袁晨鋒口中的叛徒,應該就是雯雯母女了,雯雯這個年紀當然不可能是同盟會叛徒,那就是她的母親丹娘了。但挾物私逃?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這個叛徒非常狡猾,自從竊取了朝廷委託本會運送的公物後,就用許多障眼法屢屢避過本會的追蹤,她這次刻意雇了許多保鑣與僕從,就是為了混淆本會的耳目,還有在面對緝拿的時候犧牲這些人來製造障礙。」

  「啊!這麼毒辣?」

  丹娘的儀態端莊,看來就像是出身書香門第的貴婦人,孫武實在很難想像,這名夫人居然有這等用心。雖然說逃命的時候顧不了太多,但刻意僱用這些人來當做犧牲品,這份心思未免過於毒辣,讓孫武難以接受。

  「這名叛徒盜走朝廷委託的公物,預備找買主出售,我們將這叛徒擒下後,得知對方預備在那間客棧與她接頭。那人是個武功極強的魔頭,法寶『渾天印』尤其厲害,有鑒於此,我們便在客棧內設下埋伏,想要伏擊那個魔頭,想不到那人識破機關,在炸藥爆開之前先一步離去,反而是孫兄弟你闖進了火場,本會弟兄以為你是魔頭同黨,這才對你出手,真是抱歉之至。」

  解釋至此,整件事的所有關節終於釐清,想到自己在這件事裡所扮演的角色,孫武登時說不出話來。

  袁晨鋒給自己的感覺非常好,這番話說謊的可能性很小,如此看來,丹娘確實是罪有應得,自己很難在這上頭做些什麼,但無論如何,雯雯都是無辜的,她只是被母親所犯的罪牽連而已,況且……無疑丹娘的情形是咎由自取,既然她做出盜寶私逃的叛逆行為,如今被同盟會給擒住,該怎麼處置都是同盟會與官府的權利,但除了雯雯之外,那些被雇來當障眼法的老僕、婢女、保鑣,也被牽扯進來,同盟會的作為未免太過辣手。

  「……就算是事出突然,但是連老弱婦孺都殺,這樣能稱得上是正道組織嗎?」

  腦中想得出神,孫武不自覺地把心裡話說出口,聲音雖然很低,但身旁的袁晨鋒卻一字不漏地聽見了。

  「孫兄弟,我很欣賞你,單純憑著一股義勇,就勇闖火場救人,還連攻擊你的敵人也一起救出,這等俠義心腸,就算是江湖上許多成名英雄都做不到,我之所以對你這麼尊重,一半就是為了你的俠氣!」

  袁晨鋒道:「不過你剛才在火場中闖蕩那麼久,可有看到一具女屍?可有看到任何婦孺枉死其中?」

  「這……這倒是沒有。」

  「沒有看到是應該的,因為在我們控制了整個局面,要引爆客棧之前,已經先把所有的無辜僕役逐出,只殺了拚死頑抗的十餘名保鑣而已。戰陣之上不傷婦孺,這是我恩師的教誨,袁某人從不敢片刻或忘,更不敢在緝拿叛徒的過程中妄殺一名無辜,至於損毀客店,除了金錢賠償之外,同盟會會負責在原地上重建,絕對令東主滿意。」

  當袁晨鋒說得這般面面俱到,孫武除了歎氣之外,又還能說什麼?

  同盟會沒有誤傷無辜,那也應該沒有與香菱發生衝突,換句話說,香菱應該混在客棧撤出的人裡頭,躲過了一場衝突,順利的話,現在可能已經和小殤會合了。

  基於相識一場,孫武坦率地表示自己認識雯雯,希望袁晨鋒能夠網開一面,放女孩一馬。聽到這要求的袁晨鋒,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因為同盟會不能私設刑堂,所有審判工作都是移交朝廷,目前丹娘與雯雯都預備移交官衙,已不歸同盟會的管轄,更不能說放就放。

  「但我向孫兄弟承諾一句,我絕不會讓她們兩人受到冤屈。」

  袁晨鋒的保證,一諾千金,孫武自然沒有理由不信,但他也覺得自己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袁晨鋒會對自己這般客氣,總不會是沒有理由的,經過考慮,索性就把這句話問出口了。

  「其實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樣,那就是以孫兄弟這樣的人才,如果願意加入同盟會,那真是敝會之幸。」

  「啊?要我加入同盟會?」

  孫武的訝異表情,讓袁晨鋒不急著立刻要答案,先請孫武回房休息,明早再談。

  事情似乎暫時告一段落,在孫武離開的時候,等候已久的同盟會武士全都搶進來,向少主報告工作進度,包括移交犯人還有尋找失物等等,而在他們的談話中,另一個大驚愕則在此時重重敲在孫武頭上。

  朝廷委託同盟會運送至慈航靜殿的重要物品,丹娘不惜叛出同盟會也要盜取的那樣東西,孫武終於知道是什麼了。

  「佛血舍利!」

  當天深夜,城市似乎有些不太安寧,遠處幾個方向都傳來鼓噪聲,隱約有點火光,孫武問了同盟會的武士,碰了個小軟釘子,對方表示說沒什麼,小事情他們自己會處理。

  沒事可做的孫武,躺在柔軟的床褥上,思緒起伏不定,久久難以入眠。

  佛血舍利被納蘭元蝶奪走後,究竟是怎麼轉到同盟會手裡,這件事委實透著古怪。不過,世事還真是變化無常,作夢都想不到,自己想破腦筋要追回的失物,竟然近在咫尺,要是早一步察覺到這點,現在可能已經拿回「佛血舍利」開開心心地回家喝湯去了,沒想到卻偏偏擦身而過,這真是一件讓自己極度扼腕的事。

  雯雯和她母親,現在正被關在這間客棧裡嗎?還是已經被移交到官衙了呢?大武王朝的官府黑得一塌糊塗,她們兩個人被移交過去,真是令人擔心,不過袁晨鋒既然做出了保證,應該是可以信任的吧!

  香菱到哪裡去了呢?萬紫樓在追緝她,到處亂跑很危險啊!還有小殤又到哪裡去了呢?沒有自己一再牽制她,變成脫韁野馬的小殤,根本不把無辜人命放在心上,到處亂跑也很危險啊!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小殤會照顧自己的。」

  平板的聲音幽幽傳來,讓人難以尋找發聲者的所在,但孫武有過上一次的經驗,一聽見小殤的聲音,立刻從床上翻起,衝到門口,門一打開,便見到小殤獨自站在門口搖手。

  「小殤!」

  「小武哥哥!」

  天使般的可愛面容,小殤雙手托著臉,對著少年猛眨眼睛,水汪汪的眼波,美得令人驚艷。

  「好久不見了,小武哥哥要來個久違的熱情擁抱嗎?」

  「……我確實是說過想要一個妹妹,不過……不是你這一型的。」

  心裡著急,孫武沒有時間閒談,急著追問小殤失蹤時的去向,除此之外,這個地方是同盟會眾人的落腳處,有著一定規模的警戒,小殤毫無徵兆地潛入進來,如果等一下被人發現,說不定就會引起誤會。

  「小武喜歡救火,一跑就不見,後來香菱姊姊先出來,我和她在一起越等越無聊,所以我們就先幫你把該做的事情都做了。」

  「什麼該做的事?」

  聽見香菱已經與小殤會合,這確實是一個好消息,但她們兩個人失蹤了這麼長時間,究竟去做了什麼,這點真是讓孫武憂心不已。

  「首先,是救人!」

  這個答案讓孫武鬆了一口氣,不管怎麼說,救人總是好事,自己衝進火場為的是救人,小殤和香菱如果也是為了救人而離開,那自己實在沒有責怪她們的理由,但不知道她們去救了些什麼人呢?

  「雯雯的保鑣……那些本來應該在戰鬥中死光的人,有些人不願意投降,在外頭和同盟會的武士戰鬥,我們在他們被消滅之前,把人救出來了。」

  「啊?你是怎麼救的?」

  孫武大吃一驚,因為自己在火場內的時候,場外可是有袁晨鋒親自坐鎮,雖然他不可能負責指揮料理那些保鑣雜兵,但同盟會武士的戰力也非同一般,小殤和香菱要從他們手底下救人,等若直接碰上同盟會的高手,一場惡鬥勢必難免。小殤現在看來完好無缺,應該是沒有在戰鬥中受傷,事實上孫武還比較擔心那些同盟會的高手,如果沒有提防,倉促間碰上小殤種種稀奇古怪的法寶,絕對會吃上大虧的。

  「沒有發生戰鬥,小殤新開發出的法寶:如意金剛圈,超級穿牆工具,帶著那些被困在火場另一頭的人穿牆走了。」

  「火場另一頭?那我衝進客棧的時候,你怎麼不給我這個金剛圈?我就可以不用那麼辛苦了。」

  「只撂下一句話就跑掉的笨蛋,活該被火烤!」

  「……你一定是為了和我賭氣,所以才故意跑去火場救人的。」

  但無論動機是什麼,能救到人就好,孫武雖然認同了同盟會的霹靂手段,但卻並不樂意多見死傷,特別是那些受雇而來的保鑣都有過一面之緣,如果他們能保住一命,自己也著實替他們高興。

  「小殤,你這次真是做得太棒了,不管你是為了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要用力地誇獎你喔!」

  「小武難得向小殤說謝謝耶,這樣的話,我為你做的其它工作,你要更謝謝我了。」

  「哦,你還做了什麼其它工作?」

  「劫獄救人之前的準備工作。」

  「啊!」

  少年驚出了一身冷汗,這才想起來,小殤還不知道事情的最新發展,丹娘私自盜出「佛血舍利」成為同盟會的叛徒,同盟會緝拿她再交給官府,道理上完全說得過去,可以說是罪有應得,如果自己幹出劫獄的行為,這反而是幹壞事了。

  而且現在真正要緊的,並不是劫獄救人,是設法取回「佛血舍利」雖然劫獄搶東西也是一個方法,但考慮到同盟會和官府的勢力之強,這件事最好從長計議。

  還好,目前是準備工作,既然只是準備,現在喊停就應該還來得及。

  「小殤,小殤啊,其實呢……我剛剛才知道,丹娘夫人是因為偷了同盟會的東西,所以才被追緝,並不是受到幫派迫害,我們要幫她有很多種方法,但不能用劫獄救人這種違法手段啊!」

  「準備工作都做了,現在才反悔,旁邊的人會很難辦事。」

  「對不起啦,但祇是準備工作而已嘛,現在喊停還來得及的,就當我欠小殤一個大大的人情吧。對了,你的準備工作是什麼?」

  「……刺殺陸雲樵的弟子。」

  「你說什麼!」

  這次可不是單單嚇一跳,孫武的頭髮幾乎被震驚得根根直立,彷彿整個靈魂化作一道白煙飄出體外,耳邊儘是迴響著「完蛋了、完蛋了」的聲音,而小殤對這些恍若未見,自顧自地把話說下去。

  「這裡的防守很嚴密,而且我們不知道她們母女被囚禁的詳細位置,需要時間慢慢找,最好的方法,就是製造大騷動。袁晨鋒是同盟會在這裡最強的高手,刺殺他可以把他絆住,還順便製造騷動,讓其它人不會留意到我們,可以趁機搜索劫獄……所以刺殺袁晨鋒,就是劫獄行動的第一步,也就是準備工作。」

  「袁兄的武功很厲害,我和他交過手的,你要用什麼方法去刺殺啊?不對,我問這個幹什麼?我應該問的東西是……」

  「走投無路的復仇死士!逃脫同盟會狠辣毒手的保鑣們,燃起了熊熊的悲憤怒火,為了向付錢的僱主盡責任,讓正義公理得以伸張,他們相約今晚用如意金剛圈穿越牆壁,襲擊同盟會鷹犬的落腳客棧。」

  「如意金剛圈……是你替他們開的門囉?」

  「NONONONO,是兩個身份不明的蒙面神秘人,因為被這群保鑣義士的勇氣給打動,所以幫他們開牆引路,還資助了他們武器,除此之外,蒙面神秘人還兼顧到同伴的喜好……」

  小殤的話被孫武打斷,有一個難以索解的問題,他無論如何都想弄清楚。「等等,我有個大問題,那些保鑣看來一副地痞流氓的樣子,現在丹娘夫人已經被抓了,他們如果要救人,就要硬碰上同盟會這樣的大組織,這些地痞流氓真有這麼講義氣嗎?我是說,就算為了錢,他們都不見得有這種勇氣,現在就為了義氣,這未免太……」

  「義氣是出來跑江湖的第一守則,不講義氣的人,都已經被那兩個蒙面神秘人當場消滅了。」

  最後一絲指望也告熄滅,近乎萬念俱灰的少年,再次手腳無力,五體趴投在地。

  「原、原來除了義氣,還有威逼啊!你真是巨陽武神的好傳人……」

  渾渾噩噩了一會兒,孫武忽然驚醒,想到自己與小殤在這說話浪費時間,根本毫無意義,這時候應該立刻衝去找袁晨鋒,把話說清楚,不但可以省掉一場衝突,還可以救那些保鑣一命,不然憑這些地痞流氓的實力硬撼同盟會高手,後果就像是衝出去的敢死隊一樣,十死不生。

  「轟隆!」

  一聲劇烈爆響從不遠處傳來,連同熾烈火光一起燒向天空,瞬間人馬騷亂,火影燭天,寧靜的夜色一下子就變成殺戮戰場。

  「小武,你不是救火救得很開心嗎?」

  同伴的手再次拍上了肩頭,傳過來的,是不可承受之重。

  「考慮到你的喜好,這次的火比早上更大,你可以慢慢救到爽了。」

  當孫武跑出房門,外頭的世界已經變成一片火海,到處都是刀槍劍戟的碰撞聲,廝殺極為激烈。

  與袁晨鋒隨行而來的同盟會好手,素質都相當不錯,內中不乏兩大聖宗的弟子,實力精強,攜來的武裝法寶也極為犀利,所以才能以閃電攻勢迅速擒拿叛徒。然而,這樣的優勢現在卻遇到了挑戰。

  殺進來奇襲的保鑣,身上也裝配著法寶,看來都是光劍光刀一類的東西,以法寶等級來說沒有多優秀,只能說是最起碼的武裝,但這些三流素質的保鑣揮起刀劍來卻異常厲害,橫斬直削,居然把同盟會的武士逼得節節敗退,一時之間倒還佔了上風。

  這是絕對不合情理的事。論裝備,同盟會的武士也持用法寶,性質只會更為優異;比實力,只學過一些粗淺拳腳功夫的保鑣們,怎樣也不能和同盟會武士相提並論,照正常道理,保鑣應該甫一照面就被殺得大敗,不可能締造出現在這等成績。

  但事實擺在眼前,那些狂嘯著撲殺過來的保鑣,跑跳之間,似猿猴般縱躍如飛,動作輕快得不可思議,前一秒還在右側三尺外,後一秒已經跳到敵人正上方,凌厲光刀當頭斬下,同盟會武士舉劍招架,可是保鑣的刀光閃電回轉,速度陡然再增快一倍,竟然繞開招架範圍,由死角再次進攻。

  無比敏捷的反應與神速,完全不像是在和高手作戰,反而像是遇上了某種野生猛獸。詭異的戰鬥,同盟會武士們被殺得汗流浹背,應付維艱,在火頭四起的亂局中給徹底壓在下風。

  這種野獸般的敏捷動作,孫武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之前小殤為了替自己改良金鐘罩戰鬥速度遲緩的缺點,開發出一雙叫做「藕絲步雲履」的法寶鞋,穿上後不但提升腳下速度,還連帶影響全身的反應動作,但那只是理論上應該達成的效果,實際試驗時自己所有肢體動作增快百倍,反而無法控制,差點釀成巨禍。

  在那之後,就不曾看小殤再進行那方面的試驗,可是現在一看保鑣的動作,孫武馬上就聯想起來。仔細看看,保鑣的鞋子並無異樣,但腳踝上卻套了一個古怪的金屬圈,顯然就是小殤所開發的新法寶。

  但法寶的使用,很講究使用者與法寶之間的配合,如果使用者本身的能力不足,縱然持有超級法寶,也發揮不出應有威力,現在保鑣的情形,何止是把這些法寶使用得淋漓盡致,甚至可以說是超乎應有的威力了。與常理不合的情形,讓孫武有了某種聯想。

  (是有極少數的特殊例子,某些異常體質能夠加倍引出法寶的威力,成為使用法寶的天才,甚至是法寶製造師,但這些人總不可能個個都是,該不會……

  孫武正自納悶,眼前所上演的一幕,讓他百分百地肯定了心中所想。一名保鑣揮舞著手中光刀,迎向同盟會武士重斬下來的光斧,照正常狀況來說,光刀會因為承受不了巨大能量衝擊而炸碎,碎刀斬下的光斧會將敵人輕易斬為兩截,但實際上演的情形卻非如此,光刀迎刃而上,粗重威猛的光斧在對撼中冒出火花,跟著整柄光斧就爆炸粉碎,劈斬過來的光刀順勢突入,將同盟會武士的首級刺穿,高溫之下,一滴鮮血都沒有流出。

  要憑靠光刀碎裂光斧,以小贏大,那需要的能量極其強大,像孫武就曾以金鐘第六關功力,徒手硬撼光斧,將之迫爆炸碎。不過這些三流保鑣,哪可能會有這麼強的力量?

  「小殤,你該不會……」

  「破壞一個東西,比裝上去容易多了。」

  小殤所透露的訊息,正是孫武所想的東西。法寶運作所需的能量,是汲取持有人的精氣與力量,但如果吸收太過,就會造成危險的反噬作用,所以為了能平穩使用法寶戰鬥,通常法寶中都藏有安全裝置,在限製法寶效能的同時,也減輕對持用者的身體負擔,不至於發生將使用者吸至血枯身亡的慘狀。

  假如解開安全裝置,法寶效能會因此大幅度提升,在所能負荷的範圍內,竭力吸取使用者的精氣,再充分轉化為戰鬥力,所呈現出的威力固然驚人,但竭澤而漁的後果卻也極為嚴重。

  太平軍國後期,由於法寶的供應源頭一夕間斷絕,戰局漸趨不利,太平軍將領為求勝仗,就秘密下令破壞出戰部隊的法寶安全鎖,將士兵當作用過即丟的道具,以士兵的生命換取勝利……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2
第八章 血夜刺殺.光榮犧牲

  孫武曾在學堂中看過一些紀錄圖片,也聽村裡的長輩提起過此事,說到那些被當作棄子而死在戰場上的士兵,許多人都是不勝唏噓,因為被法寶吸乾精血的士兵們,幾乎都是化成一具肢體不全的乾屍,四分五裂地死在戰場上。

  蘊含精氣的血肉被法寶吸耗乾後,會變得異常脆弱,猶如曬乾水分的枯葉,稍一觸碰就會碎裂,但若能就此死去,那還算幸運,有些被吸乾血肉元氣卻未遭逢碰撞的士兵,一時之間死不掉,神智清楚,承受著那非人的刮骨繃筋之痛,喊也喊不出來,那真是有如身墜地獄,思之令人毛骨悚然。

  而這本來只存在於長輩們口述中的情形,如今就要真實上演,知道後果嚴重的孫武,第一時間就想要阻止。

  「反噬效果還沒出現,現在還來得及,不能再讓他們打下去了!」

  孫武踏出一步,預備衝奔出去,先撂倒最靠近的幾個人,讓他們放下武器休息,事後一場大病難免,可能還會出現殘疾,但怎樣都好過在這裡死得奇慘無比,白白送了性命。

  只是,一步才跨出,小殤就攔在他身前。這次不是像往常那樣出手奇襲,重擊孫武的太陽穴或小腹,而是一閃身就阻住孫武的去路,兩臂平舉,不讓孫武通過。

  小小的女孩,纖弱細緻的身體,看來並不像是什麼巨大的阻礙,但孫武卻從眼神中知道小殤是認真的,想要通過她的阻攔,就只能硬闖過去。

  硬闖不是不行,但卻花耗時間,而這些人的反噬效果若出現,不過是一時三刻之命,自己並沒有把握在那之前闖過小殤的阻攔,更沒有把握小殤是不是有什麼一拍兩散的手段。

  所以,只有盡快弄清楚小殤為什麼要阻攔自己才是上策。過去她玩得再過分,也不會拿人命來開玩笑的。

  「小殤,讓我過去啦!」

  「不行,這樣你會妨礙救人行動。」

  「都說過這樣子救人不行啦!而且雯雯她們可能已經被移交到這裡的官衙,你不弄清楚就襲擊這裡,根本就沒意義啊!」

  說話的同時,不遠處的火焰似乎燃燒到廚房油桶,發生劇烈爆炸,火光在黑暗中一下子熾放起來,熊熊熱氣伴隨火舌翻捲上天,乍亮的明光,讓小殤白皙的臉蛋籠罩在淡淡緋色中,似是無言,又好像已經說明了立場。

  「現在可以讓我過去了嗎?」

  「……還是不行。」

  「為什麼?」

  孫武急得快要跳腳了,如果再說不通,就只能硬闖。即使不算小殤身上的其餘法寶,光是她能完全無視罩門所在,一拳就令自己趴下嘔吐的本事,自己就覺得沒什麼勝算,硬闖成功的機會實在不高。

  「鳳姐不喜歡同盟會,說得正確一點,同盟會是鳳姐的大仇人。」

  「什麼啊?」

  孫武呆了一下,本來想回答說哪有此事,但是姊姊平日的言語瞬間流過腦海,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鳳婕對同盟會的厭惡,基本上可以說是深惡痛絕,總是與村裡的人們一起大罵同盟會不仁不義,首領陸雲樵更是個壞東西,孫武從小就沒聽姊姊說過一句同盟會的好話。

  但是,鳳婕也沒誇過其它門派,梁山泊以外的江湖組織,連同大武王朝,只要她興致一起,就會連珠炮似的批評個體無完膚,相較之下,攻擊同盟會的火力似乎沒那麼集中,而且每次鳳婕開罵都是在酒後,一個醉醺醺的女人說著氣話,孫武根本聽完就忘了。

  「鳳姐那麼討厭同盟會,如果知道她唯一的弟弟一出梁山泊就變成同盟會的走狗,向同盟會的人諂媚示好,她一定會很難過。」

  「我哪有變成同盟會的走狗?我只是想阻止不必要的衝突而已啊!」

  「一樣一樣,你覺得鳳姐會同意你這個說法嗎?」

  坦白說,孫武真的覺得不會,姊姊是一個非常任性而且不講大局的女人,但現在似乎不是思考這種問題的時候,就在這短暫耽擱中,火勢越燒越大,而且已經開始有保鑣出現反噬效果,持用法寶的手臂,血肉慢慢乾癟下去,再不動手救人,就真的來不及了。

  哪怕是這些人真的該死,至少可以有個好一點的死法,不用死得這麼慘、這麼痛苦吧?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他們不會很痛苦的,小殤有幫小武整個考慮過了。」

  「怎麼考慮?難道你讓他們瞬間升天嗎?」

  一句話脫口而出,孫武突然警覺到自己可能說中了答案,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不遠處一名身遭法寶反噬作用的保鑣,恐怖的血筋在脖子、頭臉浮現,即將要枯血而亡,卻突然做出詭異舉動,好像身不由主似的朝敵人撲去。

  被法寶增速之後的動作本已迅捷,這一撲,速度更是陡增數倍,迅雷不及掩耳地撲靠到敵人身上,絲毫無懼敵人的防禦斬擊,任敵人的光斧攔腰斬過,半個身體從腰部分離,但上半身仍緊緊貼靠住敵人,取得超近距離的完美位置。

  接著,就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爆,猛烈熱流席捲四方,附近戰鬥中的人們立刻遭到波及,或是被震得離地拋甩出去,有些暈倒在地上,就連身在數十尺外的孫武都微微一晃。

  儘管爆炸沒有發出火光,但卻揚起了滿天的血雨與碎肉,灑墜在附近地面,直到一切平靜下來,原本那塊土地上突然出現了一個凹坑,周圍一片焦黑,而身在爆炸中心的那兩個人,則是被炸得粉身碎骨,連一點渣都沒剩下來了。

  小殤兩手一攤,道:「瞬間升天,沒有痛苦,耶!」

  孫武驚訝道:「你……你還設定了自爆?小殤,你這樣子做太過分了!怎麼可以把人命這樣給……」

  「囉唆,你不是想說就算真的該死,至少也該死得輕鬆一點,沒有那麼痛苦嗎?我幫你達成了你的最低願望,你還嫌東嫌西,要了一樣又一樣,真是貪得無饜,早晚有一天會自食惡果的!」

  「我怎麼覺得……那個惡果是你種下來給自己吃的?」

  事情變成這樣子,就已經沒有孫武可以介入的地方了,但他仍不至於站在一旁當觀眾,因為他想到了另外一點。

  本來孫武認為,這群三流保鑣的水平有限,威脅不了同盟會的武士群,更不可能傷到武功高強的袁晨鋒。然而,拆去安全裝置,不顧性命催發法寶性能的保鑣護衛,形同敢死隊的拚命攻擊,殺傷力遠遠超過孫武的估計,若是再加上最後這奮不顧身的絕命自爆,孫武實在很擔心袁晨鋒的安危。

  所以,孫武假裝要硬往前闖,當小殤擺出阻攔架勢時,他卻猛力朝左後方跳躍。金鐘罩修練者的身法不快,動作也不靈敏,但是全力一撞之威卻非同小可,輕易穿破左後方的土牆,趁著小殤還來不及追上,邁開大步拚命飛奔,準備到袁晨鋒那邊援護。

  今晚之所以鬧成這樣,全是小殤在幕後推動的,對於這一場「保鑣的逆襲」孫武自覺責無旁貸,一定要確保袁晨鋒的安危,這樣才算是對朋友有個交代。除此之外……

  (唉,小殤太不懂事了,袁兄是同盟會的少主人,又是陸雲樵的徒弟,如果他有什麼閃失,整個同盟會將對我們發動復仇,那等於是與全天下的武者為敵,到時候我們成了過街老鼠,只有躲回梁山泊去,哪還能在外頭找佛血舍利呢?

  於公於私,孫武都希望袁晨鋒能夠平平安安、毫髮無傷,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個人。幸好運氣不錯,當孫武趕到袁晨鋒所住的院落時,那邊正是戰鬥最激烈的地方,袁晨鋒讓已經受傷的同盟會武士進入屋中,自己則一夫當關守在門口,劍光閃動,一連擋住了八名保鑣的連鎖攻擊。

  被法寶開發出全身潛能的保鑣,速度雖然快,卻仍快不過袁晨鋒的迅捷劍光,才一靠近就被刺個洞穿,力量也完全被袁晨鋒壓下,其中幾人的兵器都已經炸碎,連手腕都少了半截,顯示剛剛在純力量比拚上的敗陣。

  但袁晨鋒應該已經知道敵人自爆的風險,臉上一派謹慎,小心與敵人拉開距離,出劍傷敵後並不追擊,只是穩若泰山地守在門口,不讓敵人進逼靠近。

  守時靜若平湖,攻時動似驚濤,攻守之間的從容變化,讓孫武首次見到名家子弟駕馭戰場的風範,不過他也很快就看出來,袁晨鋒所承受的壓力不輕。

  這些亡命之徒的自爆威力相當驚人,袁晨鋒畢竟不如孫武那樣專攻護身氣功,本身的武功雖高,但如果被這些保鑣硬靠上來自爆,他或許能承受一個、兩個,但眼前卻足足有八人之多,若是連續挨上八次霹靂爆炸,縱是不死也要重傷。孫武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知道是自己動手的時候了。

  「袁兄,我來幫你!」

  從暗處大步奔出,孫武的行動立刻引起注意,三名圍攻袁晨鋒的保鑣掉轉目標,改朝他這邊分三面夾擊而來。

  「孫兄弟,小心啊!這些亡命之徒會自爆,殺傷力驚人……」

  袁晨鋒江湖經驗豐富,喊話不多浪費言語,立即指出重點,只是這個提點無濟於事,三名保鑣經歷久戰,被法寶過量汲取精血後,早已油盡燈枯,在撲向孫武的同時,三個人都被啟動了自爆效應。

  孫武的身法速度本就不快,見這三人撲擊過來,更是連一點閃躲的念頭都沒有。十四歲的少年體型不高,一下子就被這三個人貼靠環抱,摟頸、纏胸、抱腰,整個人被三具肢體纏得連一點空隙都不露。

  「孫兄弟!」

  袁晨鋒見狀大驚,想要闖出來幫孫武解圍,但卻給五名敵人纏住,一時間分不開身,而被纏在人球中心的孫武,目光所見,則是那三雙各自蘊藏不同情緒的眼神,有悲憤、有無奈、有恐懼,但不約而同存在的,是對生命的強烈眷戀,這股求生的渴望,讓無能為力的孫武心中一酸。

  「……對.不.起!」

  輕輕的一聲道歉,還有滿心歉疚的難過,全被掩埋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中,三具人體的連鎖爆炸,威力加乘,剎時間真是有天崩地裂之威,不但所立地面迸炸碎裂,塵沙血雨四處濺灑,就連周圍房舍都被席捲暴風吹擊,熾烈火舌瞬間熄滅,甚至還有一間屋子被掀掉半邊屋頂。

  天驚地動,沒有人相信爆炸中心還會剩下什麼,但隨著滿天血雨漸落,沙塵慢慢平歇,露出爆炸中心綻放的一縷黃金光芒,漸漸轉為熾盛,伴隨著少年一步一步地走出,金光照亮了周圍的黑暗。

  袁晨鋒對眼前這一幕大為震驚,據他所知,金鐘罩第六關雖強,但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憑此抗拒這等巨爆而不傷,這個少年的武功顯然另有奧秘,並非表面上看來這樣簡單。

  (太棒了……這樣的人才,一定要招攬進同盟會才行……

  袁晨鋒冒出這個想法,但卻有點高估了孫武。承受這猛烈爆炸之後,孫武雖然全身而退,卻並非毫髮無傷,劇烈震盪之下,他胸中隱約作痛,已經暗受內傷,一口氣硬撐下來,表面上雖行若無事,內裡卻極不好受。

  但這些痛楚卻讓孫武樂於承受,因為肉體之傷再痛,也沒有剛才那三雙眼神更令他難受。受了這份痛楚,心裡的悲與怒至少可以有個宣洩出口。

  「袁兄,請幫我一把。」

  「好!」

  審斷情勢,袁晨鋒瞬間轉守為攻,閃閃劍光逼開敵人,而孫武也連出重拳,硬擋數記光刀、光劍的斬擊,闖入重圍,與袁晨鋒會合。

  兩個人身高有別,但是並肩而立,分兩邊擺出防禦架勢,氣勢之強有若千軍萬馬,無形壓力讓失去理智的保鑣感到畏懼,本能地停下進攻,形成對峙情勢。袁晨鋒告訴孫武,本市的幾個官衙,今晚突然受到攻擊,死傷慘重,官府的人來向同盟會求援,但求援的人才剛剛到客棧,大批人馬就跟著攻入客棧,同盟會這邊措手不及,一時間才被殺得大敗,幸好同盟會在附近幾個城市都有伏兵,很快就能得到增援,殲滅敵人。

  「……不過,孫兄弟趕來幫手,有你相助,我想根本不用二路援軍,這些敵人就可以被掃蕩乾淨了。」

  「抱歉,我來得晚了。」

  「哪兒的話,你是客人,我們讓你受到騷擾已經很不安了,真是抱歉。」

  袁晨鋒揮劍退敵,「這批死士來頭古怪,剛剛還謠傳是鐵血騎團出動,一個穿著白袍的少年領袖率眾攻擊了官衙,身上的白袍很像白狼戰甲,但這消息令人存疑,鐵血騎團怎麼會莫名其妙攻擊官府呢?」

  袁晨鋒這番話,孫武聽在耳裡,起了滿腹疑竇。自己進房休息之前聽到的那些騷動,現在獲得了解釋,但鐵血騎團確實沒什麼理由襲擊官衙,難道其中有什麼古怪嗎?而最糟糕的一個可能,就是小殤又做了什麼……

  小殤襲擊同盟會,看來不單單是為了救人,主要的理由,恐怕還是因為姊姊對同盟會的惡感。現在回憶起來,姊姊確實是一副與同盟會有深仇大恨的樣子,說不定已故的父母過去也是極惡罪犯,被同盟會所剿滅,那自己的身份可得千萬保密,因為即使自己從沒想過要復仇,人家也不見得就會放過自己。

  腦裡浮現這些念頭,孫武手中不停,連出重拳,激烈掃向四面八方,配合袁晨鋒的劍氣縱橫,完全掌控住戰局情勢,即使有人衝上來作絕命自爆,孫武也率先搶上前去,承受爆炸威力,金鐘罩第六關牢不可破,成了護衛袁晨鋒的最穩障壁。

  眼看勝利已大半握在手中,避在屋內的同盟會武士聽見窗外戰鬥有異,便有人推窗觀看,想瞧瞧少主是如何奮起神威,打退這些來歷古怪的敵人,哪想到一開窗看見孫武,登時大叫出聲。

  孫武看到窗口有人,而且是滿面驚惶之色,心裡正覺得奇怪,卻聽到那個人叫嚷起來。

  「少、少主,小心啊!剛才從官衙裡撤出的那些人指認,率眾突襲官衙的那個少年首領,就是你身邊的這個小子啊!」

  一句話喊出來,戰鬥中的兩人臉色大變,袁晨鋒本能的直覺反應,就是先往右邊跨一步,拉遠距離,而孫武一見袁晨鋒有動作,倉促間不明其意,也是直接向左跳開,維持住兩個人之間的安全距離。

  這樣一來,剛剛還並肩作戰的兩個人,一下子就分道揚鑣,各據一方,不知所措地凝視著對方,想確認此刻的敵友關係。

  「孫兄弟,你……」

  袁晨鋒幾乎是與孫武同時出聲,一個想要提出疑問,另一個則是努力要解釋誤會,但最遺憾的一點是,兩個人都沒得到機會。

  就在孫武要提出解釋之前,剩下的五名保鑣有了動作,他們利用敵人遲疑的空隙,瞬間猛竄過來,袁晨鋒正全神貫注聆聽孫武說話,驟覺有異,出劍防禦已經慢了一步,重演孫武之前所遇到的困局,被三名急速升溫的人體摟抱住。

  「袁兄!」

  孫武急著想要趕上前去幫手,但才跑出去幾步,剩下兩名死士卻也纏上了他。一時之間,明明兩邊相距不過數步之遙,偏偏誰也幫不了誰,接著,驚天動地的爆炸便隨之而來。

  兩邊相距太近,五個人體炸彈幾乎不分先後同時炸開,造成的連鎖風暴橫掃四面八方,摧枯拉朽般毀滅著暴風範圍內的一切,掀地倒樹,轟塌房舍,彷彿正經歷一場自然災變。

  孫武咬緊牙關,全力提運金鐘罩護身,在這強烈爆炸中苦苦支撐,剛才承受三名死士自爆時,他就受了輕微內傷,現在這波巨爆威力更增數倍,當他凝運金鐘罩全力抵抗,胸口委實疼得厲害,假如不是曾在雲路天梯中有過那等嚴苛的訓練,這次實在不曉得能否承受得住。

  但抵受得住也沒有用,孫武前後連續承受四波震波衝擊,確實被削弱了金鐘罩的抗擊力,到了第五波震波衝擊而來,他雖全力凝勁,腳下卻突然一鬆,心叫不妙,整個人就被迎面衝擊過來的暴風扯得離地飛起,遠遠拋甩出去。

  金鐘罩運功時腳下重心若是不穩,立刻就會影響到發勁催力的順暢,孫武被震飛到半空,胸中氣血翻湧,內傷頓時加劇,但看著那一團煙塵朦朧的爆炸中心,他由衷地感到憂慮,因為自己身負金鐘罩第六關修為,如此強悍的抗擊力,卻仍是受創於這波巨爆中,袁晨鋒身處巨爆中心,又不像自己這樣專修護身勁,被這一爆,後果肯定非常嚴重。

  可是再怎麼擔心,孫武也沒法再插手這場戰鬥,當他被爆炸力甩飛上天的時候,一個急速由空中掠過的影子,在錯身的瞬間抓住他衣領,把他上飛的力道轉為橫拖,化消了大半衝擊力量,借勢離開了現場。

  孫武抬頭回望,只看見一隻細細的白皙小手扯住自己衣領,小手的主人頭也不回,全神駕駛著磁航浮板。

  「小殤……」

  似乎是感到強烈的疲倦,孫武在喃喃輕語中慢慢閉上了眼睛。

  這個晚上的騷動,花了不少的力氣來收拾,被小殤帶離現場的孫武,在睡眠中體內真氣自動療傷,待得圓功清醒,已經是隔日下午。

  「不用太擔心,你新交的朋友沒有死掉,今天一早他就和其餘的同盟會殘渣撤退跑掉了。還能夠自己騎獨角獸跑路,傷勢再重也有限,不過故意逞強唬人的可能性也很大。」

  這個說法絲毫不能讓孫武感到安心,不過知道袁晨鋒沒有生命之險,沒有受殘疾重傷,孫武還是鬆了一口氣。

  孫武本身倒是沒有受什麼傷,又經過一晚上的調息,到了下午出來活動時,已經是精神奕奕。

  整晚不見人影的香菱,也重新現身出來,在小殤率眾襲擊同盟會的時候,輕功優異的她負責搜索整間客棧,找出雯雯與丹娘的所在,不過並沒有成功,顯然在發動襲擊的時候,人已經被轉移送走了。

  孫武舉目四望,只見城市裡有好多地方正冒著白煙,顯然昨晚也發生大火,甚至可能不遜於客棧襲擊的那場激戰。

  「對了,昨晚在客棧被襲擊之前,外頭好像也有發生事情,小殤,你昨晚還有做什麼嗎?」

  想起官衙被襲擊,孫武終於正式問起這件事。

  「為什麼你一看到事情就會……唔,算了,說謊不合我的個性,小殤是個誠實的孩子,就老實告訴你吧!」

  小殤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巧婦難為無米炊?」

  「有,但是那和恐怖攻擊有什麼關係?」

  「這些三流保鑣的武裝那麼爛,要發動襲擊,就要好的兵器,我又不是軍火販子,哪有那麼多武器帶在身上?只好向別的地方先借了!」

  「借?你確定這只是借而已?」

  「借的過程中有點不愉快,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摩擦。」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卻突然想到了一個嚴重問題。這不是去借幾塊錢,也不是去借幾斤米,大武王朝不允許百姓私自持有法寶軍械,小殤是去哪裡借來的?事實上,昨晚保鑣持用的光刀與光劍,看起來還真像是那些官兵所用同一型號。

  被這麼一說,孫武就很清楚了,小殤為了要取得武器,先襲擊官衙,取得一些光刀與光劍,做為攻擊同盟會的資本。這件事情可以理解,但為何攻擊官衙時,要扮成自己的樣子呢?

  「為什麼明明事情是你幹的,結果卻要我來扛呢?」

  「這就是一句老話,黑狗偷食,白狗當災,反正小武最喜歡扛起責任,這種事情你一定扛得很過癮。」

  「……我不想扛不是我的責任。」

  孫武不是沒有脾氣的人,被小殤這樣子設計,當然也會生氣,而這點就連香菱也茫然不解,昨晚與小殤一起進攻官衙的時候,她也對這一點提出意見,不過意見不被採納,只好看著小殤蠻幹。

  事情不能簡單解釋過去,但小殤顯然也不想回答,在孫武連續問了幾次後,她頭低低地說了一句「以後你就知道了」雖然不是道歉,但這種低姿態的說話,卻讓孫武明白小殤不是任性胡鬧,既然如此,這個黑鍋自己也就背下,不多計較了。

  更何況,真正該計較的是其它事。

  替小殤背黑鍋,孫武不認為這是什麼問題,從小到大,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可是一旦牽連到旁人,孫武就不能接受,因為這破壞了他與小殤之間的無言協議。

  「小殤,為什麼?」

  少年情急的跺腳發問,得到簡單的回答。

  「……不懂。」

  「為什麼不懂?我們約好過,你做什麼事都不會牽連無辜的,可是你現在就在傷害無辜的人啊!」

  「無辜?沒有小殤,他們早就死在同盟會手下,現在可以晚幾個小時死,已經是多賺到了。」

  「事情不是這麼算的,他們的命……又不是你的,好不容易逃出火場得到新生,他們不該死在這裡啊!」

  「不該死,為什麼?小殤做過調查,那些人每個都是黑幫出身,平常作奸犯科,為禍鄉里,這次受雇當保鑣,其實是覬覦丹娘她們的錢財,預備路上動手,這也是丹娘僱用他們來當犧牲品的理由。照大武王朝的律法來斷,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判好幾個死刑,繼續活下去也只是做壞事,為什麼他們不該死在這裡?」

  孫武為之語塞,他只是看過這些人一面,聽他們交談過一段話,那時候感覺還可以,哪可能知道他們平時是怎樣的人?不過,小殤說的應該不是謊話,因為小殤確實有這種能耐,雖然未必有本事直接查閱別人的記憶,但卻可以使用法寶,以類似催眠的效果,問出想知道的情報。

  望向香菱,孫武用眼神做出疑問,香菱點了點頭,表示她確實親眼目睹小殤的調查,跟著,香菱對主人搖搖頭,示意他小殤說得沒錯,他確實不必為了這些人的死而煩惱。

  這些眼神與動作,小殤都好像沒有察覺,自顧自地說著話。

  「流氓死裡逃生以後,還是流氓,還是繼續作流氓的事,傷害周圍的人。你只因為一面之緣,就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好好活著,這對流氓周圍的人一點都不公平,更是一種鄉願。」

  這句話一語戳中孫武的痛處,他不相信小殤會真心想要主持正義,為社會與百姓著想,但自己確實也找不到道理還口,遲疑了一會兒,他選擇直接說出自己的感覺。

  「也許這些人全都該死,但是小殤,我們兩個人不是法官,也沒有被授與審判的權力,縱然他們該受到懲罰,也不應該由我們來做。如果一個人可以隨隨便便決定他人生死,這個世界會變得很可怕,所以,我還是必須要求你,不可以再累及無辜了,可以嗎?」

  或許是因為剛剛欠了孫武大人情的關係,小殤沒有反對,靜靜地點了點頭,讓孫武露出了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一幕看在香菱眼中,就感到非常地訝異與錯愕,因為少年這種守法、自製的想法,幾乎就已經在這時代絕種,如此亂世,這種純真與善良不曉得還可以維持多久。

  而這樣的一個純真少年,當真……是自己所等的那個人嗎?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4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3
第四卷

【本卷簡介】

很多可怕的事,往往在沉睡中發生:揮之不去的夢魘、突然而至的喪親之痛……

孫武和小殤漸漸瞭解了外面世界的遊戲規則,但這次不是逃,而是要入虎穴救人啦!只是……這虎穴也未免太擁擠了吧?舊冤家也就算了,連會變身的「外國人」也來湊熱鬧;更強悍的奇門異功、更令人汗毛直豎的恐怖對手,孫武招架得住嗎?

雯雯身上關於佛血舍利的秘密該如何解開?丹娘夫人又將遭受到什麼樣的殘酷下場?小殤,既然你是寵物,可以給偶們看一下血統證明書嗎?

答案在哪裡?在……妓院裡!

第一章 一夢初醒境還真

  關於童年時候的種種,少女越來越沒有記憶,特別是這幾年,幾乎就沒有再夢見過兒時所發生的往事。

  但是夢不到並不代表能夠遺忘,那些曾經發生過的事,太過沉重與嚴苛,即使自己刻意想要遺忘,用盡意志去壓制,可是每當寂靜夜深,自己一人獨處時,那些惱人的片段畫面,就像噬咬人心的毒蟲般慢慢浮湧。

  已經記不太得是幾歲時發生的事,但記憶中確實有那麼一幕畫面:一個小女孩滿懷期待地在房間裡等待,房間佈置得很漂亮,不但有許多昂貴刺繡、布娃娃,還有一個小婢女伺候,從小就被母親像鳳凰般捧在掌上的小女孩,不曾有過得不到的東西,儘管如此,女孩還是非常期待這個晚上,不曉得盼了多久,才盼到今年的生日。

  每年過生日的時候,平日忙碌的母親都會排出時間,與唯一的女兒共同慶祝,母女兩人唱著歌、拍著手,讓小女孩在歡笑聲中又大一歲,而當夜晚到來,母親會送給小女孩一份特別的生日禮物,每一年都不一樣,但卻都讓她又驚又喜,愛不釋手。

  但這一年似乎有些例外,母親遲遲沒有揭曉禮物,直至夜色已深,母親才來到女兒的房間,一反常態地眉頭深鎖,更幾度欲言又止,最後才在女兒期盼的眼神中開口說話。

  「寶簪,其實……你年紀還小,或許聽不懂娘說的話,娘也不知道是不是這麼早就該告訴你,但如果不讓你早點知道,做好心理準備,等你長大以後,萬一對這件事有反抗心態,那就不好了……」

  母親的表情出奇地凝重,一向冰雪聰明的女孩,知道今年生日禮物將會很不尋常,懂事的她,一語不發地等著母親的說話,但母親所說的東西,卻實在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在寶簪你出生之前,你就已經許給了人,你……有一個丈夫,娘沒有見過他,但十年之後,當你滿十六歲,某一天他會帶著信物來接你,這個人絕非平庸之輩,但……他可能大你很多歲。」

  再聰明懂事的孩子,終究也有個限度,對於母親的話,小女孩僅有的理解,就是自己要嫁給一個很老很老的男人,既然老,這個男人還可能非常的醜,那就是一個又老又醜的可怕男人了。

  「嗚哇~~」小女孩放聲大哭,因為母親說完後便轉身離去,她哭倒在枕頭上,任床邊的婢女怎樣安慰,都止不住那奔流的淚水,一片一片地打濕了枕頭。

  在這個生日之前,母親幾乎對女兒百依百順,從來沒有拒絕過女兒什麼事,而為了讓母親在婚約一事上改變心意,小女孩從隔天開始,就不斷地努力對母親下工夫,但她並沒有意識到,母親在這件事情上絕不可能讓步,而過去所有的依順與寵愛,那都是源自此事的補償心態。

  隨著小女孩漸漸長大,對整件事的瞭解越來越深入,這個意料之外的生日禮物也漸漸變成了夢魘,最後終於導致……

  「啊!」

  一聲驚叫,香菱從夢中驚醒,伸手好像想抓住什麼,直到碰著床邊木柱,這才整個清醒過來。

  (……好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為什麼?這些事情我早就應該要忘掉了,嗯,一定要忘掉才行。

  或許是因為碰到那對男孩和女孩的關係,連日來要思考的東西太多,晚上入夢時心神出現一絲空隙,所以這些過往的心魔才有機可趁,要盡快把紊亂的心情平復才行。

  「唔。」

  一回復清醒,香菱就立刻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在開始梳洗綁發之前,一抹溫柔而有禮的典雅微笑,已經妥當地掛在唇邊,遙遙對著鏡子一看,先看看左面,再從右邊看看,最後再鼓起小嘴,確認不管從哪個角度,這個笑容都符合各項標準後,少女才起身梳妝。

  身為一名稱職的婢女,濃妝艷抹自然不行,但如果外表邋遢,那也會給主人增添困擾,香菱簡單地做了梳洗,用紅色絲帶束住了頭髮,雖然沒有上妝,不過也確認自己看來整整齊齊,不會讓主人挑出毛病,雖然說新的主人標準極低,更從不會在外表上挑什麼毛病,但香菱還是堅持要盡到自己的專業與本分。

  站在鏡子前頭,香菱兩手插著腰,轉了一圈,雪白的羅裙微微飄揚,少女看著鏡中的自己,眉頭微蹙,覺得自己的腰好像粗了半吋,儘管那是旁人絕不會發現的問題,但她還是有少少不悅。

  再看一眼,確認自己縱使不悅,臉上的笑容也沒有洩漏出心中情緒,少女安心而滿意地預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從起床到離開房間,整個過程不足五分鐘,這是香菱給自己的限制,因為當婢女的必須要在主人醒來前,把一切給打理好,五分鐘已經不算快了。主人的房間就在隔壁,但香菱並沒有直接過去,而是先打好熱水,準備好毛巾,這才端著熱水盆進到主人的房間。

  本來應該與香菱住同一間房的小殤,一大早就已經不見人影了,這點香菱是見怪不怪,因為這女孩總是堅持比自己晚睡,卻又比自己早起,晚上的睡眠更是極淺,只要自己稍有動作,哪怕只是睜眼側頸,她都會有所察覺,絕不讓別人有機會看到她的睡臉。

  換做是別人,只會以為這是小孩子的胡鬧或是彆扭,但香菱卻不這樣想,因為彼此都是來自見不得光的世界,雖然初見時香菱曾經被那純潔無邪的面孔迷惑過,但相處時間一長,從一些生活細節裡,香菱立刻判斷出來,這個小女孩之前是過著怎樣的生活,生存在怎樣的世界。

  縱使在睡夢中仍保持相當程度的清醒,這不是普通武道訓練培養得出來的,雖然年紀小小,但這女孩無疑是個潛力優秀的殺手,或者……已經不只是潛力,而是實力了。

  「唔,先不想這些……」

  香菱拋開無謂的思緒,伸手推開孫武的房門,此刻天還沒亮,少年尚在睡夢中,但已經摸清楚主子生理時鐘的香菱,卻知道片刻之後他便會醒來,因為少年也是一向習慣早起的。

  果然,沒過多久,床上的孫武發出一聲模糊囈語,跟著就慢慢睜開了眼睛,見到了端著銅盆站在門口的香菱。

  「喔,香菱,你早啊……」

  有些許的不適應,但少年面上已經沒有幾日前看到婢女端水盆時的訝然,正在慢慢適應兩人之間的關係,作著心理調適。

  「少爺早,洗個臉吧!」

  「嗯。」

  孫武伸手要接過毛巾,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有點沉重,腿腰之間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壓住,轉動不靈,正覺得奇怪,看見被子好像比平常更為隆起,孫武把被子一掀,赫然發現有個人睡在裡頭。

  熟睡中的小女孩,與平常的冰冰冷冷不同,清秀面容有若天使,粉嫩肌膚欺霜賽雪,表情說不出的嬌憨可愛,長長睫毛無聲地眨動,像是在做著什麼好夢,她正蜷縮著身體,依附在少年懷裡,不曉得已經藏了多久了。

  「小、小殤為什麼會在這裡?」

  對比起女方,男方卻顯得驚惶失措,畢竟整個晚上都睡得很好,根本沒發現小殤是何時跑上床來,現在察覺到,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這名不請自來的客人給弄下去,但孫武的手才一搖,小殤就順勢滾了滾身,從本來趴靠在小腹上的姿勢,變成了趴睡在少年的大腿末端。

  「喔喔喔喔喔喔~~」幾乎是慘叫似的痛嚎起來,少年慌忙起身,連滾帶爬地跑下了床,看見旁邊的香菱,更是臉紅得像是熟透的西紅柿。

  「事、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樣,我……」

  解釋到一半,趴在床上的小美人兒已經清醒,撩起頭髮,彷彿有萬種風情似的慵懶說話。

  「親愛的,昨天晚上真是讓人快樂。」

  就香菱聽來,這句話無論語氣、用詞,都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如果能說得更柔膩、更具挑逗性,一句話就足以讓男人迷失理智,變成撲羊的惡虎。不過,用在這個半解人事的小小少年身上,已經效果十足,光看他一雙眼睛快要凸瞪出來,面紅耳赤,拚命想要解釋的樣子,就讓香菱為之莞爾。

  孫武的解釋,香菱自然是一百一十個相信,這少年的正直與善良,讓他沒法說出離譜的謊話,可是,在充分考慮過小殤與孫武的個性,想到開罪小殤所招致的收場後,香菱便做出了最聰明的選擇,通紅著臉,好像很憤怒似的叫了一聲。

  「少爺,你真是太好色了,居然對小殤小姐也動手,香菱無法接受,先告退了。」

  說完這一句話,香菱立刻放下銅盆與毛巾,獨自衝出房間去,前腳才一離開房間,就聽見裡面乒乒乓乓的鬧翻了天,香菱忍著笑,快步離開到外頭去。

  自然界中有所謂的生物鏈這麼一回事,小殤和孫武究竟誰是站在彼此生物鏈頂端,這個答案一時間頗難回答,不過要比較起他們對旁人的危害影響,那誰都能馬上回答出來。

  「沒有守護主子的最大權益,說來我還真是個失職的婢女呢……」

  莞爾的微笑之後,香菱這樣淡淡地自嘲著,不光是為了剛剛的事,也包括前幾天晚上夜襲官衙的暴動事件。

  當時,小殤作出提案,說是要襲擊官衙取得武器,好去進攻同盟會救人,自己知道這樣做不妥,也明白這麼做之後的結果,本來應該勸阻的,但是一個更大的利益卻讓自己願意承擔風險與後果,支持小殤這麼放肆一次。

  自從相遇以來,自己始終無法評估小殤的實力深淺。這個小女孩就像狐狸一樣善於變化隱藏,把所有需要動手的執行工作,都交給孫武去付諸實行,自己根本無法從她身上看出什麼,可以判斷的數據太少了。

  所以,當孫武受袁晨鋒邀請而離開,小殤終於落單,並且主動表示要有所作為的時候,自己怎樣也要把握住這個機會,而事實也證明,這個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在那一戰之中,小殤所表現出的實力非常驚人,由她腰間那個小包中所取出的法寶變化萬千,層出不窮,讓那群受到控制的保鑣護衛成功攻破官衙,取得武器,並且之後又成功地打得同盟會大亂,讓袁晨鋒受創而去。

  香菱不認為小殤會這麼大意或信任自己,突然把實力展現在自己面前,所以小殤的真正實力一定還藏在水面之下,自己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換句話說,這些展露出來的部分,其意義就在於警告──因為當晚客棧中同盟會的實力,不弱於萬紫樓任何一處分舵,能夠打得同盟會大亂,自然也可以重創萬紫樓的地方分舵;可以令袁晨鋒受傷的奇襲,對寶姑娘肯定也有威脅性。

  這個……就是小殤所釋放出的警告訊息,而香菱絲毫不敢大意地收到了。

  「……只不過,在釋放警告的同時,小殤小姐你也把自己的致命弱點暴露出來了啊!」

  從香菱這邊來看,獨立行動的小殤確實很可怕,不但手上掌握大量稀奇古怪的法寶,而且完全不合常理地無視動力源問題,自己觀察了整晚,都找不出她使用法寶時是以什麼作為動力源。

  但真正可怕的,是這個女孩毫無建設性的純破壞心態,她踐踏一切道理與規則,更完全不把生命放在眼裡,不只是別人的,恐怕就連她本身的存在,都是一件可以隨意交換利益的籌碼,當她設定好一個目標,絕不會繞遠路過去,而是會摧毀一切現有道路,用她自己新設的最短途徑抵達。在這個女孩的思維裡頭,恐怕任何的束縛都不存在,整個天地任她獨行,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限制她。

  幸好,老天還給這個女孩留了一道鎖,當日她雖然沒有說出道歉語句,但明顯受到孫武的牽制。面對孫武的認真要求,理應無懼一切、不受到任何束縛的她,還是做出了退讓。

  (如果不是有這個牽制,這個女孩簡直可怕到極點,但如今……他就成了她最大的破綻了。這種以人為鎖的佈局,是那個人刻意設下的嗎?真古怪啊……

  香菱眉頭輕蹙,從這件事上頭延伸出很多想法。小殤做事雖然肆無忌憚,但卻不是莽撞而為,大武官府對於普通的江湖仇殺,素來冷淡處理,可是一旦觸碰到謀反叛逆,就會直傳中央,由帝都火速派兵平亂,那晚小殤率眾攻破官衙,造成嚴重死傷,這已經構成了叛亂舉事的條件,官府很快就會有所響應。

  除了官府以外,同盟會也是當今第一大派,雖說因為種種因素,同盟會的實力不如表面看來那般強盛,可是一旦同盟會頒下格殺令,整個江湖還是會依令實施,屆時黑白兩道的壓力將會排山倒海而來,孫武孤單一人,能夠承擔得住嗎?

  想不通小殤的用意,香菱只能暗自猜測。

  (難道……這是某種形式的練兵?但這麼大規模的練兵,難道不怕一發不可收拾嗎?那個人……到底在想什麼?

  不只是香菱在思索,孫武自己也有著無窮的煩惱,官府那邊的壓力確實不容忽視,但真正令他困擾的東西,卻不是官府,而是同盟會。

  到外頭世界以後,孫武對大武王朝的腐敗有更進一步的認識,雖然還不敢武斷下判斷「官府沒一個好東西」但已經開始有個印象:「當官的難有好人」所以面對官府的壓力,孫武心裡只覺得麻煩,卻沒什麼負擔。

  但同盟會卻不一樣,從以前在學堂裡所受的教育,孫武就對同盟會印象深刻,覺得那是世上一等一的正義組織,而認識袁晨鋒之後,看他儀表堂堂,行事更是端方守義,一派俠者風範,更加確定了同盟會的仁義英風,這次因為誤會,不但雙方發生激烈衝突,還讓袁晨鋒受創而去,這點孫武感到非常愧疚。

  既然對方是正派組織,那與他們敵對而衝突的自己,豈不就是邪派了?一出江湖,還沒做什麼事,就莫名其妙變成反叛通緝犯,還成為邪派份子,這真是沒道理。

  「梁山泊出來的人,居然還想要漂白,你到外頭說起這件事,所有人都會笑的!」

  「我只知道我現在笑不出來就是了。」

  孫武望向小殤,「小殤,知不知道姊姊為什麼這麼討厭同盟會啊?」

  目前與同盟會的最大問題,不在於與袁晨鋒的誤會,因為以袁晨鋒的為人與個性,事情可以理性解釋,更別說他對自己甚是看重,言談中還大有邀請自己加入同盟會的意思,在這種情形下,只要和他解釋,相信誤會可以解開,反倒是姊姊的話,成了自己與同盟會的最大隔閡。

  就像孫武是小殤最大的羈絆一樣,鳳婕對孫武也有同樣的約束力。從小與姊姊相依為命,如姊如母,姊姊為自己付出與犧牲的東西太多,不管姊姊有什麼心願,自己都一定會替姊姊辦到,不管是多困難,抑或是……多違背自己的本願。

  所以,如果姊姊討厭同盟會,那自己別說是不能加入同盟會,就連走得近一些都不成,因為無論如何,自己都要避免那些會讓姊姊傷心的事。雖然說,光是自己執意離開一事,就夠讓姊姊傷心的了……

  「鳳姊沒討厭同盟會啊!」

  「咦?可是你不是說……」

  「她是恨!」

  小殤的臉貼近孫武,無比嚴肅與認真的表情,看來就像是恐怖故事中的厲鬼,一字一字地說出話來。

  「鳳姊非常憎恨同盟會,不是只有普通的討厭而已,別想解釋幾句就把事情了掉喔!」

  「知、知道了啦!」

  話雖如此,孫武仍沒有放棄,問小殤知不知道姊姊與同盟會的恩怨。因為如果是普通恩仇,那還有希望了結,畢竟和正義組織有仇怨的一方,多半都是邪惡的一方,如果過在己方,那就……

  但有一種情形是例外的,就是已故父母的恩怨。姊姊從來就不肯說父母是怎麼亡故的,也不肯說父母是怎樣的人,就算偶爾說了,也是醉言醉語,從沒有一次說話一樣的。

  懷疑同盟會是殺害雙親的仇人,這想法近幾日反覆在孫武心中出現,如果這想法真的被證實,就連孫武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袁晨鋒。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孫武還是向小殤查問,看看知不知道些什麼。

  「不知道,鳳姊沒有說,但你如果想知道,可以自己去問她啊!」

  「怎麼問啊?我們都離開梁山泊了,沒找到佛血舍利之前,不能回去的。」

  「要問鳳姊不一定要回去啊!在這裡一樣可以問。」

  小殤的回答,讓孫武頗為吃驚,不過當小殤取出法寶之後,孫武就明白她的用意了。

  本以為可以用什麼水晶球之類的東西,直接與梁山泊取得聯繫,但梁山泊之內似乎沒有這麼先進的接收儀器,所以小殤所採用的通訊手法,是最傳統的信鴿,放出一隻高速飛行的信鴿,可以在最短時間內把孫武的信帶回梁山泊,估計幾天之內就會有回音。

  放出了信鴿之後,就先解決了部分的後顧之憂,但在鳳婕有回信前,孫武必須先弄清楚一些事,就是自己的實力程度,還有當今中土大地的最強高手。

  能解釋這些的,自然就是香菱。

  「其實,少爺已經見過袁少俠與寶姑娘,他們這樣的武功,已經足夠在當今世上排入前二十,甚至前十名了。」

  一找來香菱,香菱就用這樣淺顯易懂的方式,做出解釋,讓孫武能夠明白。

  (原來,袁兄這樣的武功,世上能夠勝他的只有十幾個啊?

  兩度交手,孫武覺得袁晨鋒的武功與自己相去不遠,如果能夠勝他的人僅有十幾個,那自己是否也該算是中土世界前幾十名的高手了?

  在梁山泊的時候,孫武沒什麼實戰機會,再加上多數村人深藏不露,他也很難判斷自己的實力究竟在哪個水平,直到納蘭元蝶的那一戰,梁山泊眾村人展露實力,孫武終於得以判斷,自己的力量比大多數村人要強,雖然實戰上面因為欠缺經驗,可能打不過他們,但純以實力而言,自己應該勝過裡頭八成的村民。

  但梁山泊也有強人,胡伯伯、李叔叔兩名硬手的武功遠超餘人,也遠遠在自己之上,就連袁晨鋒都無法與他們相較,還有一個實力深不見底的村長老爹,仍然處於全然未知的狀態,僅能從巨陽武神的傳說隱約窺見實力輪廓。

  這樣子的交錯比較後,一個比較清晰的實力排行表就浮現檯面了。梁山泊的一眾村民們,武功在當前的江湖上都算高水平人物,袁晨鋒、寶姑娘都能在他們當中脫穎而出,而胡、李兩位豪傑較諸這兩名晚輩猶勝一籌,只怕都算是當前江湖上前十名之內的一流高手。

  透過這樣的比較,孫武對自己的實力、梁山泊的實力,都有一個比較清楚的定位,但另一個問題卻隨即而來。

  「香菱,你說能夠贏過袁兄的高手一共有十幾個,那十幾個高手都是什麼樣的人啊?」

  「嗯,首先要向少爺你說聲抱歉,就是十幾人這說法未必準確,因為中土世界實在太遼闊,山野大澤、深宮市井,都有無數強人臥虎藏龍。雖然絕世高手不可能憑空冒出,但卻不能否認有許多高手不喜歡出名,縱然本身有著強橫力量,他們也甘心低調行事,所以名頭不響,甚至不為人知,好比傳說中那個神秘的巨陽武神,儘管名頭不響,可是相信他的實力只會比許多成名高手更強,您說是嗎?」

  尷尬的問題,少年只有沉默地抓抓頭,答不出口,而他也明白香菱的意思,那就是以江湖之大,誰也不敢保證究竟有多少高手潛伏未出,之前所說的十幾個人,只是香菱的預估,然而,中土世界實力最強、名氣最響亮的五名強人,其地位卻應該是不容置疑的。

  「少爺,要不要猜猜看這五名強人是何方神聖啊?」

  香菱提出的試猜,孫武也頗感興趣,嘗試在腦裡尋找著所知不多的人名。

  陸雲樵號稱天下第一高手,名聲之響亮,就連僻處世外的梁山泊都有耳聞,這五名高手裡頭一定有他,而且還絕對是榜首。

  「慈航靜殿」、「河洛劍派」並列兩大聖宗,其掌門人能夠穩坐其位,屹立不搖,手底下的功夫想必驚人,也該算在裡頭。

  能夠和兩大聖宗並列的幫派,應該是少之又少了,但從人們談話的語氣來判斷,萬紫樓顯然也有著不遜於兩大聖宗的實力。幫派勢力大,領袖人物的實力也必強橫,更何況能夠調教出寶姑娘這樣的高手,身為萬紫樓主的鳳凰夫人,想必是一等一的強人。

  「少爺的猜測真準,陸雲樵主席、慈航靜殿的苦茶方丈、河洛劍派的長河道長,還有本派的鳳凰夫人,並稱為『一皇三宗』,是目前穩坐江湖實力榜上前五名的強人。」

  香菱道:「一皇三宗之下,還有一些高手分別寄身於幫派與宮廷,多數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除此之外,目前新生代中最讓人矚目的五強之中,袁晨鋒少俠、寶姑娘都名列其內,而河洛劍派、慈航靜殿分別有一名年輕高手,亦是不容忽視,至於剩下的一名年輕高手,則是身份不明的鐵血騎團之主,據說此人年紀很輕,武功卻是奇高,一手鬼哭神嚎的魔刀斬下無數強敵,因此被視為足以與袁少俠並列的高手。」

  一皇三宗,看來就是當前江湖中最強的五大強人,新生代的五名年輕高手或多或少都與他們有關係,從這實力與比數來說,孫武終於得以知道外頭世界的武學水平,不用妄自菲薄。

  「咦?最強的五大高手,一皇三宗總共也才四個人,還剩下一個,到底是什麼人啊?」

  「那個人啊……可能的話,我還真不想提起他呢,因為他是一個難得涉足江湖,卻對武道與戰鬥無比熱衷的武癡。」

  說到這個人,香菱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連笑容都黯淡了下去,彷彿那是一個讓她笑不出來,甚至不願以禮相待的人物,沉默了片刻,才慢慢把話說完。

  「那個人……就是當今大武王朝的天子,武滄瀾。」

  「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3
第二章 血珠封魔道天生

  聞言瞬間,孫武有著相當程度的訝異,勢難想到大武王朝裡竟然有這樣的高手,而且還是一朝天子。

  倒過來想想,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大武王朝的開國君主,就曾經以絕世武功橫掃天下,打遍中土世界無敵手,如果其子孫繼承了皇室的卓絕武技,擁有祖先當年的修為,那麼是足以傲視天下,與當世強人一爭長短的。

  不過,梁山泊的歷史課本上明明寫著,大武王朝近代的皇帝昏庸無能,不擅治理,搞到民不聊生,這才使得天下動亂四起。現在大武王朝的情勢仍舊動盪不安,民變如野火四起,難道這個足以與世上強者爭雄的帝王,是個只會武功,不會治國的莽漢嗎?

  「不,雖然武滄瀾是個沒人性的瘋子,但他卻不是莽漢,更不能小覷他的智慧,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在太平之亂中排除所有競爭者,登上帝位。」

  香菱說出了一段天下皆知的往事,當年太平軍國之亂時,皇帝昏庸軟弱,導致太平軍迅速擴大聲勢,佔據半壁江山,而武滄瀾僅是眾多皇子當中的一名,本身並不特別討父親的歡喜,卻主動協助陸雲樵抗衡天妖,藉著不斷的作戰,取得越來越多的軍政大權,也把礙著繼承順位的競爭兄弟一個個送下地獄,讓自己取得太子的地位。

  當天妖被陸雲樵所格殺,戰爭確定勝利,最後一個礙事者……前任皇帝也就順理成章地「暴病身亡」讓武滄瀾登基為帝,開始了他主宰中土大地的統治生活。

  對於前任皇帝的猝死,民間一直有許多耳語,因為在前任皇帝暴病身亡之前,武滄瀾就已經掌握宮廷實權,無論御前侍衛或是御林軍,早已全部換成他的人,別說是殺一個人,就算是殺上一百、一千人,都可以處理妥當,所以武滄瀾弒父奪位的傳聞,一直都沒有平息過。

  武滄瀾整頓軍隊的同時,也一手組織起直屬皇帝的情治單位,對於這些有辱皇帝聲威的傳聞自然全聽在耳裡,可是他的反應卻極為驚人。在所有公開場合,武滄瀾非但對設計清除兄弟的行為坦言不諱,就連弒父傳聞都不做否認,雖然沒有正式承認,但那無比張狂的得意大笑,卻讓每個聽見的人都為之膽寒。

  如此離經叛道的行徑,若是沒有強橫實力做基礎,早就不知道被人推翻過幾回了;面對武滄瀾的強勢統治,朝廷裡保守派的大臣、諸王都曾發生過叛亂,想要把這弒父殺兄的皇帝推翻,而自認武功高強,誓言為民除害的俠客,前仆後繼地入宮行刺,但這兩者卻無一成功,全被武滄瀾擊破與捕殺。

  尤其是各種刺客,武滄瀾酷愛比武戰鬥,之前身為皇子的時候就常四處登門踢館,後來登上皇位,仍親自面對所有刺客,每晚都是血戰不斷,直至他武功日強,到了一個已經不能滿足於蝦兵蟹將的嗜武程度,才把應付刺客的繁瑣工作交給御前侍衛。

  「……雖然如此,但武滄瀾卻曾公開許諾,任何想要刺殺他的人,只要公開登門挑戰,就不會被御林軍所阻攔,而若是任何刺客能接下他單手十招,不但不會獲罪,還賞賜萬金,甚至封爵賜侯,不過若是連他單手五招都接不下,那麼挑戰者就會被誅滅九族!」

  「哇!這是什麼皇帝啊?有人這樣子當皇帝的嗎?」

  孫武訝異得快說不出話來,但卻不能否認,自己也從香菱的描述中感到一股滔天霸氣,彷彿那名嗜武好戰的狂人正站在自己面前,無懼亦無視一切地張狂大笑。

  「少爺,武滄瀾的武功非同小可,再輔以大武王朝的皇室秘寶,近十年來根本沒有人能夠接他十招,所有刺客全部被他擊殺,其中還不乏大幫大派的一門之長,都在他手中粉身碎骨。」

  武滄瀾的出手極重,中招者往往支離破碎,死無全屍,鐵血騎團之所以會被認為是朝廷秘探,多少就與這有關係。

  不過,殘暴出手配合強大實力,就令普天下人對這位狂人帝皇深深畏懼,生怕自己成為他殺戮名單的下一個,亦令武滄瀾的實力評價水漲船高,雖未涉足江湖,但卻被人視為猶在三宗之上,足以與「一皇」陸雲樵爭奪勝負的絕世強人。

  「可以和陸雲樵比肩?好強啊!到底是誰比較厲害呢?還有,武功能練到那麼高,人一定很聰明,怎麼會把國家治理成這樣啊?」

  說到天下第一強者的排名,孫武就像其它同齡少年般的興奮,只不過對於這問題,香菱的回答卻很慎重,因為不只是孫武,中土大地的每個武人都在期待答案。

  「太平軍國之亂結束後,陸主席的行事轉趨低調,平時要見他一面都是千難萬難,更別說是出手戰鬥了,而武滄瀾也聲稱陸主席是他生死與共的戰友,唯一能與他平起平坐的好兄弟,所以從沒試圖挑戰過陸主席,兩人之間的實力強弱,一直是江湖中好事之徒的熱門話題,不過始終沒有個公允的答案。」

  這個說法當然是狗屁,一個連親生兄弟、父親都能下手幹掉的凶暴狂人,哪會有什麼「平起平坐的好兄弟」之所以能讓他抑制住戰鬥本能,不向陸雲樵作挑戰,除了一定程度的利益均衡外,應該就是忌憚陸雲樵深不可測的武功吧!

  「至於治理國家,武滄瀾如果真有那個心,以他的才幹,必能中興大武王朝,讓百姓安居樂業,可是他卻只把精力用在維持統治權力上,絲毫不顧國內的民生狀態,藉著各地民變來練兵,也藉著前仆後繼的刺客群來練武。」

  聽到香菱這麼說,孫武起初覺得非常荒唐,如果消滅太平軍國的目的,是為了讓這種狂人登位,那這麼多人戰死沙場真是不值得,當初他們挺身而戰,無視生死地對抗太平軍國,不就是為了阻止天妖禍世,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可是太平軍國被消滅,換來這樣一個狂人暴君坐在統治者大位上,對百姓有什麼好處?與天妖又有什麼不同?從最終結果來看,當初那些熱血青年根本是白白犧牲了。

  想到這一點,孫武除了難過之外,更開始有一股憤怒,這股怒意為何而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在之後的趕路旅程中,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少年的胸口就有一股奔騰熱血滾動不休。

  弄清楚自己的實力還有當前世上的高手情況後,孫武便預備要有所行動,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佛血舍利的問題。

  目前佛血舍利的下落未明,孫武不確定佛血舍利落在何方之手,袁晨鋒只說丹娘被擒獲,卻沒說佛血舍利是否也已經被追回,所以有可能已落入同盟會手中,也有可能連同盟會都不知道東西在哪裡。

  要進行調查,只好借助萬紫樓的情報網絡,而香菱除了提供情報之外,更能夠協助孫武分析,讓他從頭去審視這整件事。

  香菱不知道官府是如何得到佛血舍利,這一點孫武卻是心裡有數,納蘭元蝶本就是大武王朝的軍人,東西落到她手裡之後,轉呈給官府,這點並不奇怪。至於官府為何要委託給同盟會,又為何要把東西交給慈航靜殿,這就是孫武所不能理解的東西了。

  之前香菱講述梁山泊故事時,曾經提過佛血舍利,說這樣法寶傳說是落在梁山泊之中,但對於這項法寶的來歷,香菱也語焉不詳,除了說到這樣寶貝內中蘊含強大能量外,就說不出什麼具體東西。

  後來,孫武請香菱調查佛血舍利的資料,香菱才有了進一步的信息可說。

  「既然叫做舍利,多少與佛門有點關係吧!送給慈航靜殿,或許是物歸原主也不一定。」

  說到這裡,香菱略略停頓,看看孫武的反應。其實佛血舍利的真正數據,她早已知道,但是她卻不相信以佛血舍利的重要性,孫武會對此一點也不知,這次特別再觀察確認,發現孫武確實一無所知,這才慢慢解釋。

  「少爺,要解釋佛血舍利之前,必須提到另一個神秘的勢力。中土大地有兩大聖宗,千年來仗義衛道,成為正道的砥柱中流,但有光必有影,難道沒有其它的力量能與他們分庭抗禮嗎?」

  「我知道,是天妖對嗎?」

  「當年的天妖確實無敵於世,縱使兩大聖宗的掌門連手,也被他輕易屠殺,但他所率領的域外異族,與中土武人之間的仇怨肇因於種族與侵略野心,倒是無關乎正邪之分,況且太平軍國之亂不過匆匆數十年,在這幾十年之前呢?中土大地就沒有其它力量能抗衡兩大聖宗了嗎?」

  「這個……」

  孫武答不上來了,他的知識本是來自梁山泊學堂,但學堂所教授的東西有限,應該負責上歷史課的李叔叔,又常常逃學去自家喝酒,倒有大半天酩酊大醉,正常該教的歷史都被省掉,更何況這種江湖秘辛。

  「哎呀!」

  等著孫武回答的香菱嚷了聲痛,被小殤一下子跳到背後,從背後施以奇襲,一把不知從哪變出的鐵扇命中腦門,就算是香菱也疼得厲害。

  「身為婢女,不可以問主人答不出的問題!」

  似斥責、似訓示,又是一記鐵扇命中腦門,過去那個純潔可愛的小女孩,似乎漸漸開始露出獠牙,而若是問香菱有沒有受到震驚,答案是絕對有。

  (怎麼可能?第一次動手,我完全沒察覺到她在我身後,這已經夠奇怪了,第二次我明明提防了,她那一下怎麼還能打中我?

  錯愕不已,香菱簡直難以置信,更覺得自己此刻的表情,與孫武平時被小殤痛擊要害時很像,難道說,孫武不是刻意承受,而是真的閃躲不開嗎?

  (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孩子,動作怎麼可能這麼快?但真的很快嗎?她的動作我明明看得清清楚楚,為何仍閃躲不開了?這……

  兩擊之後,孫武出言攔阻,更搶下了小殤的鐵扇,讓小殤沒辦法再動手。香菱也收起心中的震動,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作一個交代,更從她口中說出一個禁忌之名。

  「魔門?」

  念著這兩個字,孫武覺得迷惘,過去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字,但是看香菱的表情,還有她說話時候的口氣,孫武充分感受到這兩個字所蘊含的深刻力道。

  「正是。少爺,世有聖宗,亦有魔門,兩者自古以來便對峙對立,至於宗派源流始於何時,今日已不可考。兩大聖宗長期以來屹立不搖,相較之下,魔門的情形就詭秘得多,時而興盛,時而蟄伏,自從數百年前的激烈內亂之後,魔門就銷聲匿跡,蟄伏至今。」

  「雖然蟄伏,魔門卻沒有消失,而是分裂成許多的小幫小派,其中多數都是為非作歹、作奸犯科的小人物,但仍有許多不公開活動的魔門高手,儘管行事低調,但若這些人集合起來,實力相信不在兩大聖宗之下,是一股沒有人敢忽視的力量,太平軍國之亂時,一度無敵於天下的絕世天妖,據說就是出自中土魔門。」

  孫武著實吃了一驚,想不到來自域外的天妖,居然與中土魔門有關係,這可是任何史書記載中都沒寫到的事啊!

  「天妖是如何離開魔門、成為域外諸異族盟主,這件事目前是查不出的,但以天妖之強,阿鼻血劫神功大成後也沒能統領魔門。世代相傳,魔門之主的稱號就是天魔,而在太平天國之亂時,當時的天魔並沒有行動,甚至就連整個魔門都無聲無息,如果魔門響應天妖的要求,連手吞併天下,相信陸大俠也無力回天,今日的歷史也會改寫。」

  當香菱提到「天魔」兩字,登時勾起了孫武的回憶。當日飛雲艦進攻梁山泊,納蘭元蝶盜走佛血舍利,讓梁山泊由天上墜落時,整個梁山泊曾被異樣的梵音誦經聲所籠罩,那個奇異的聲音像是來自地底,又彷彿穿越九天而降,無法辨認出處,但卻依稀可以聽出那反覆念誦的八個字。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這八個字孫武當時不解其意,但此刻聽香菱說來,一個荒唐的想法卻在少年心頭浮現。梁山泊是舉世無雙的藏寶之地,內裡蘊藏了許多的寶物與秘密,這些秘密事物有好的、也有壞的,該不會那個什麼天魔的也被藏在梁山泊吧?

  彷彿回應著孫武的擔憂,香菱瞥了少年一眼,道:「關於天魔不干涉太平軍國之亂的理由,也是眾說紛紜,最可信的一個說法,就是魔門支派內鬥不休,太平之亂時根本就沒有哪個邪人技壓群豪,繼承天魔稱號,所以近百年內魔門群龍無首,世上也無天魔存在。」

  「喔,那真是好事,可是……」

  「可是,在眾多說法之中,也有一個可信度極低的傳聞。那就是太平之亂時,魔門確實有天魔統領,但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英雄,卻單槍匹馬挑戰天魔,經歷長時間血戰後,終於擊敗天魔,將之封印囚禁。」

  香菱道:「這個說法之所以不可信,是因為天魔若當真存在,武功只怕不下於天妖,舉世之間能夠將其擊敗的人,恐怕除了陸雲樵大俠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哪可能莫名其妙跑出個英雄,就把天魔給擊敗了呢?」

  孫武頻頻點頭,覺得香菱說得沒有錯,絕世高手不可能平白無故冒出來,不過這個傳聞裡頭有兩個字引起孫武注意,那就是香菱所說的「封印」這說法似乎與梁山泊之內的奇異梵音相吻合。

  「不過,這個看似荒誕的傳說,在經過萬紫樓的歸納整理後,卻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令這傳說的可能性略為增加。調查報告中,這傳說最早的版本,那位擊敗天魔並且將之封印的無名英雄,乃是一位年高德邵的老英雄,白鬚白髮,氣宇軒昂,騎著一台會飛天的機車,人稱巨陽武神是也。」

  香菱才說到一半,聽話的一方臉色已是陣青陣白,當香菱口中說出「巨陽武神」之名,臉色極壞的少年「咕咚」一聲翻身栽倒,像是被什麼重物當頭痛擊。

  「少爺,您怎麼了?沒事吧?」

  「哈……哈哈哈哈……」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少年最後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苦哈哈地乾笑。這個荒誕不經的傳說,如今在他眼中卻有著最高的真實性,原來老爹真是個有能耐的大人物,不但跑到域外消滅魔狼群,居然連中土魔門的最強天魔都被他打倒了。

  (又是魔狼、又是天魔,看來老爹總和魔字輩的東西過不去,這樣說來,老爹應該是個絕世大俠啊!

  這個念頭讓孫武感到很興奮,不過,想到巨陽武神踹腹為婚的事,又讓他搖頭歎氣,振奮的精神再度低落下去。

  「少爺,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你把佛血舍利的故事繼續說下去吧!」

  「是的。之所以要先解釋魔門的理由,就是因為佛血舍利。雖然佛血舍利的源流沒有人知道,但是在很長的一段歲月裡,佛血舍利代表了魔門掌門人的身份,只有魔門的天魔,才被允許接觸魔門聖地之內的佛血舍利,近三百年內的佛血舍利爭奪戰、易主,都牽涉到魔門的派系之戰與勢力消長,後來不知道怎麼搞的,佛血舍利就落到梁山泊去了。」

  這段話又聽得孫武冷汗涔涔,香菱說不瞭解的事,卻在孫武腦中迅速貫串成一直線。

  天魔曾經與巨陽武神發生激鬥,最後又被封印起來,會不會就在封印天魔的同時,這枚舍利也被留在梁山泊了呢?應該就是這樣,所以身為勝利者的老爹,在擊敗天魔,將之囚禁於梁山泊後,順勢把戰利品舍利留作己用,憑此讓梁山泊拔地而起,飛翔九天之上,讓魔門高手無法輕易營救,讓天魔不能重返於世。

  這樣看來,大武王朝的軍方一定是一群白癡,老爹好不容易才把天魔給封印起來,如果納蘭元蝶的進攻計劃成功,讓梁山泊崩毀墜落,屆時梁山落地,天魔破封,一個不下於天妖的絕世強者重臨大地,統領魔門危害世間,到時候又有誰能抵擋?這個損失將會非常恐怖。

  不過,舍利的故事固然清楚了,但是與自己此行的目的又有何關係呢?

  知道這些舍利的故事,並無助於取回舍利的行動,除非,香菱是藉著這些典故來提醒,要奪舍利有意料之外的風險。

  「是的,少爺你真是聰明,佛血舍利所牽涉的背景,確實有著非同一般的意義,而大武王朝這次的做法,更是不懷好意。就是不曉得說,他們把佛血舍利委託同盟會運給慈航靜殿的事,是地方政府的自把自為,抑或是來自中央指示。」

  孫武道:「有差別嗎?」

  搖搖頭,香菱道:「貪污與腐敗的程度上沒有,但如果考慮到背後的用意,那就有很大的差別。如果我們進行調查,從公文往來上所能查到的,相信只會是地方政府的授意,但撇開形式不談,這件事的背後一定是中央在操控。」

  香菱向孫武解釋,佛血舍利的特殊意義萬紫樓既然知道,朝廷的特務組織就更清楚了,既然知道佛血舍利的重要性,怎樣嚴謹的保密都還嫌不夠,為何會將它送給慈航靜殿?若是真的存著好意,遣派使者秘密送去也就是了,哪需要多此一舉地委託同盟會,這樣子一來一往,只會搞到天下皆知。

  天魔消失多年,魔門卻仍然存在,內中更還有無數高手蟄伏,這些人對於魔門之主的地位,不可能沒有興趣。無論是為了佛血舍利內裡的強大能量,用之助長本身修為,抑或是為了佛血舍利本身的價值,這些銷聲匿跡多年的魔門高手都會為此而浮現,群起爭奪舍利。

  「負責運送舍利的是同盟會,而接收的一方是慈航靜殿,雖然東西還沒送到手,但慈航靜殿已經開始背負責任,如果失落,那麼同盟會和慈航靜殿都要扛起弄丟御賜寶物的罪名,所以,當佛血舍利重現於世的消息傳出,就注定江湖上要為此掀起一場腥風血雨了。」

  「這麼說,朝廷是故意造成這種爭奪的局面了?」

  孫武道:「但這麼做的用意是為什麼?對大武王朝有什麼好處呢?同盟會和慈航靜殿不都是名門正派嗎?讓他們受到傷害,天下只會越來越亂啊!」

  「是想要削減江湖勢力吧!再正義的門派始終也是江湖幫派,對於朝廷來說,民間的武力組織越少越好,不管魔門或是正派都一樣,橫豎都是該消滅的東西,如果能讓他們自己消滅自己就更理想了,婢子甚至敢打賭,這個計劃九成九與武滄瀾脫不了關係。」

  被香菱這麼一說,孫武又想起之前聽過的那些帝皇傳聞,一股怒意再次令少年氣憤不已。

  不過,現在氣憤無濟於事,既然知道佛血舍利可能扯出來的連番糾葛,那就要盡快將之奪回,不然再過一些時候,競爭者可能就是整個中土大地的一流高手群,單憑自己這點實力,如何從人家手上奪回舍利?

  「佛血舍利的下落不明,但是根據萬紫樓的最新情報,雯雯可能被關在本地的一處軍營,即日將被押解上帝都,從她口中或許可以得到一些線索。」

  「哦!」

  孫武大為振奮,不管為公為私,自己也難以在這件事情上袖手旁觀,既然有了雯雯的消息,那麼兵貴神速,今晚就潛入軍營去看看狀況,要是有這個可能,那便把這個無辜的小女孩救出來吧!

  「少爺的決定,香菱不敢有異議,但當今皇帝統治下的吏治雖然敗壞,他一手所調教出來的情治單位卻搜羅了不少高手,專門執行皇帝的命令,如果這件事是由中央親自指揮,那我們探闖軍營時會碰上的守衛人員,就可能是這些菁英份子,非常不好鬥,而且……」

  回想到納蘭元蝶,還有那艘飛雲艦,孫武確實不得不對這批大武王朝的最精銳部隊重生敬意。以素質而論,硬闖進去要碰上納蘭元蝶那樣的好手,確實是很不好對付,不過,孫武的思考很快就有了決定。

  自己可能已經是通緝犯的事實,讓孫武少了一些顧忌,但真正產生決定性影響的,是香菱口中的武滄瀾。既然納蘭元蝶那樣的特種軍人,直接聽命於皇帝,而皇帝又是這麼樣的一個狂人,那麼進攻梁山泊的計劃必是出自這皇帝,自己既然是梁山泊出來的人,也就很難與這些「官方勢力」和平相處,不必再畏首畏尾,怯懦不前了。

  「既然少爺心意已決,那麼我就不再多說了。」

  香菱完全扮演了一個稱職的使婢角色,當主子對某件事已經有了決定,她就不再多做質疑。反倒是孫武要她退出計劃,別因此也在官府留下案底,成為通緝犯時,香菱微微一笑,很有禮貌卻堅決地拒絕了。

  「香菱是少爺的使女,哪有放著少爺隻身赴險,自己卻置身事外的道理呢?更何況,香菱目前已經被萬紫樓所通緝,不差官府這一關了。」

  整件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但是目標人物被軟禁的所在,是本地的軍事設施,戒備森嚴,更有可能裝配強力法寶,硬闖是很不智的行為,只能設法潛入。

  「嗯,要潛入軍營,最好弄幾套軍服來,這點我應該可以做到,但是少爺你這邊……」

  香菱打量了孫武兩眼,面有難色,孫武正覺得奇怪,小殤的手已經拍上肩頭,笑道:「小武這種身高,就算穿了軍服,看起來也不會像軍人的。」

  要求一個發育中的十四歲少年擁有成年男子的身高,這點實在強人所難,但孫武覺得自己並沒有理由被小殤嘲笑。

  「說我?那你自己呢?你比我更矮,難道就可以扮成軍人嗎?」

  「不需要啊,我扮成寵物就好了。」

  「寵、寵物?」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3
第三章 風馳電騎破千軍

  易容術是一種高深的技術,但要怎樣把自己扮成一頭寵物,卻是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所以小殤這麼說的時候,理所當然,沒有人知道小殤的意思。

  如果要一一在意小殤的言語,事情就沒有辦法做了,香菱與孫武自己先易容改扮,分別換上匆忙弄來的服裝。

  孫武再次扮成了小乞丐,而香菱則是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套軍服,女性款式的深藍色套裝,穿在香菱的身上,勃發英氣中流露著一絲嫵媚,特別是在細得彷彿要折斷的纖腰、渾圓挺翹的豐臀,那個葫蘆形的完美曲線上,讓孫武看得有些臉紅心跳。

  很奇妙的一點是,最初認識香菱的時候,孫武覺得她長得清秀漂亮,但並不是什麼大美女那一型,不僅比不過寶姑娘的天仙絕色,就連和寶姑娘其它隨身侍女相比,香菱都顯得平凡,只是那份善解人意的蕙質蘭心,讓她顯得特別,為她的平凡增添一份知性美。

  不過,越是相處,孫武就越覺得香菱很耐看,彷彿那張已經看熟的臉蛋還會一天一天地改變,變得更為美麗,往往在舉手投足之間,還有一絲不經意流露的嫵媚,讓半解人事的孫武偶爾會為之心跳加速,一如此刻。

  香菱伸手整理頭髮,把紛亂的髮絲束好藏在帽下,發現了孫武的目光,不禁微笑了起來。

  「少爺,香菱這樣好看嗎?」

  「啊?喔……很、很好看啊!」

  「少爺你喜歡就好,香菱以後可以常常穿給少爺看呢!」

  聽到香菱這麼說,孫武反而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才好,紅著臉點了幾下頭,又覺得不妥當,正要開口的時候,一個身影映入眼中,要開口的說話頓時變成一聲大叫。

  「哇啊啊啊~~」不只是孫武,就連香菱也嚇了一跳,因為改扮完畢的小殤不曉得從什麼地方弄來了一張虎皮,整個披在身上,大張的虎口中露出臉蛋,看來不但怪異,而且醒目之至,孫武不敢想像穿著這種衣服進入人群,會引發多大的騷動。

  「小……小殤,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扮成寵物啊!這個樣子不像嗎?」

  「哪有人會養一頭老虎當成寵物的?還有,就算你穿成這個樣子,也沒有人會把你當成是老虎的啦!」

  「囉唆囉唆,有七成像就可以了,不要浪費時間,快點走吧!」

  講是這樣講,不過在小殤舉步欲行時,孫武和香菱都差點拜倒下來,請她千萬別穿這套會引發大騷動的衣服上街。

  小殤固執的時候很麻煩,這點香菱已經慢慢有所體會了,但她所不瞭解的一點,就是有小殤在做支持的時候,當她同伴的人究竟能享受到多少便利?

  有了適當的偽裝,可以開始混入軍營,不過真正的困難地方在於,軍營內有各種偵查用的法寶,特別是那幾道最外圍的圍牆,巧妙設計且堅固難破,還有非常敏銳的反應裝置,只要有人嘗試破牆或翻牆,馬上就會觸動機關,招致嚴重後果。

  香菱向孫武提出幾個意見,設法誘開敵人注意力,再趁機混進去,孫武起初不置可否,直到後來,香菱才明白這些意見純屬多餘,因為小殤一舉解決了侵入的問題。

  法寶.如意金剛圈!

  一個半大不小的金屬環,被貼掛在牆壁上,牆壁立刻自動開出一個洞穴,讓人們可以穿透過去,卻完全不會引起各種警報器。前幾天晚上,也就是靠這樣神出鬼沒的法寶,讓小殤成功率眾突襲同盟會,殺得同盟會大敗虧輸。

  就靠這個手法,三人成功穿越軍營裡的種種設施,在所有警報器都形同虛設的狀況下,連穿了多道圍牆,進入這座軍營裡頭。

  「真是不可思議,小殤小姐太厲害了!」

  引起香菱讚歎的,不只是如意金剛圈的特殊效能,也包括小殤操作法寶的能力。所有人都知道操作法寶是耗損持有者的元氣,為了避免元氣耗損過於劇烈,通常每個使用者都只裝配或使用一、兩樣法寶,藉由提升操作熟悉度來減低元氣消耗,但小殤卻全然沒有這樣的顧慮,諸般法寶在她手中層出不窮,彷彿完全沒有元氣耗損這個負累,實在是很奇怪的一件事。

  詫異的時間沒有太長,當三人穿越過第六道圍牆後,終於碰到了本次潛入所面對的第一個技術難題。

  如意金剛圈實在是一樣很好用的竊盜法寶,香菱原本對軍營內的防禦佈置頗為忌憚,卻不料小殤能夠別開快捷方式,用這種近乎是硬闖的方式,直線穿越一層又一層的鐵壁。

  設置在牆壁上的種種偵測裝備,似乎完全察覺不到這種形式的侵入,明明牆上被穿了一個大洞,卻什麼警報都沒有發出去,最神奇的地方,則是穿越過牆壁後取下金剛圈,整面牆又完好如初,這等異寶香菱聞所未聞,忍不住嘖嘖稱奇。

  然而,這種不合常理的侵入法,終究還是碰到了技術難關,在連續侵入幾道戒備森嚴的高牆後,孫武突然發現自己並不知道雯雯被軟禁在哪裡,如意金剛圈雖然厲害,但自己就算貫穿了整座軍營,也一樣找不到人。

  孫武把眼光望向香菱,但香菱表示萬紫樓的情報雖有找出監牢所在,不過軍方應該會針對這一點特別防備,雯雯該是受到軟禁,未必是被囚鎖於監獄之內,至於確切位置在何處,這點受到時間所限,萬紫樓並沒有打探出來。

  一直供給情報的香菱幫不上忙,孫武唯有把疑問目光指向同伴,也許自己是比較魯莽,但小殤的思維卻比自己細密得多,當初又是她力主兵貴神速,不用花時間調查,今晚就來夜探軍營,這麼自信滿滿,總不會只來這裡散步一場吧?

  「喔,你總算想到啦!」

  披著一層虎皮衣的小殤,用虎爪手拍拍孫武肩頭,道:「一件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享受過程,這個道理你不覺得很棒嗎?」

  「當初說這個道理的人,似乎沒有一開始就要我們享受過程而不顧結果。」

  孫武道:「有沒有那種可以搜索特殊目標的法寶?有的話就早點拿出來啦!」

  這要求並非胡亂來,畢竟在梁山泊的時候,小殤就曾經到處施放竊聽蟲,那些機械蟲子來無影去無蹤,如果也能大範圍施放在軍營裡,要找出哪裡是監獄根本不是問題。

  果然,小殤在側過頭短暫思考後,對孫武點了點頭。

  「特殊目標啊?好像是可以做到。」

  「不愧是小殤,快點把法寶拿出來吧!」

  法寶並不需要另外多拿出來,小殤橫過如意金剛圈,在上頭敲了幾下,金剛圈泛起奇異的亮光,竟然投射出一幕立體圖像,看裡頭的圖形,似乎就是軍營的地形,以三人適才穿越的路線為中心,偵測過附近數百尺的範圍,居然已經畫出了小半張軍營地圖。

  地圖上有十幾個紅點,正在閃閃發光,突顯出重要性,孫武和香菱不知究竟,只能把目光投向小殤,等待她解釋。

  「這些紅點都有特殊意義,凡是有紅點閃爍的地方,就代表那裡的沼氣異常濃烈……」

  孫武皺起眉頭,想不出沼氣濃烈與監獄有什麼關係,香菱也同樣在思索其中玄機,卻聽小殤慢條斯理地說道:「簡單一點講,有紅點閃爍的地方,全都是廁所,紅點特別亮的地方,代表使用量特別大的廁所。」

  「廁所?這和我們要找的人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但你不是問說能不能找出特定目標嗎?」

  「我找廁所做什麼?你應該拿出可以搜索目標人物的法寶啊!」

  「世上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你不是有竊聽蟲嗎?把竊聽蟲放出去,不就可以大範圍搜查了?」

  「這裡又不是梁……老家,你一個人出門在外,難道身上可以帶很多竊聽蟲嗎?」

  冷著表情說到這裡,小殤刻意露出嘲諷的笑容,用誇張的聲音說話,「哈哈哈,小武真是不曉世務啊!」

  「沒、沒有嗎?但如果真的沒有,你應該早一點說啊!」

  孫武瞠目結舌,覺得自己好像提出了一個過分的要求,不過小殤完全沒考慮過怎麼找人的問題,當真是來散步的?

  「我怎麼會沒有考慮過呢?不是早就告訴你……一件事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享受過程。」

  「你……你果然是來這裡散步的。」

  又被小殤的話弄得全身無力,孫武正要答話,耳裡突然傳來一陣小小的腳步聲,跟著便是痛呼與栽倒的聲音,好像不遠的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有動靜,去看看!」

  孫武和香菱快步趕去,小殤則是慢慢地跟在後頭,當兩人從小巷內轉過彎,只看到幾個背影飛快離去,那身法與動作看來並非普通軍官,似是武技不凡的好手,而地上躺了一個人,正發出模糊的囈語。

  從看到的情形來判斷,應該是有人闖入軍營,但因為不辨位置,所以擒拿軍官拷問,照理說是應該要滅口的,但因為孫武與香菱的趕到,將人驚走,這名幸運生還者保住了一命。

  孫武奇道:「有人先我們一步而來?」

  香菱道:「我們慢了一步,佛血舍利的消息已經傳出去,引起其它人馬的矚目,採取行動了。」

  那群人跑得很快,要追上他們已經來不及,孫武一回過頭,卻看到小殤一腳踩在那名軍官的胸口,逼他說出收押雯雯的地點。

  「不……不是已經告訴你們了嗎……」

  「囉唆,從實招來!」

  「嗚!」

  這一腳的力道不輕,那個軍官險些翻白眼昏過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把整段話說清楚。

  成功問出答案後,已經失去利用價值的人,就承受他應該要面對的結果:被一腳踏中面門,整個暈死過去,痛雖然痛,不過比起本來該被滅口的結果,這已經算是非常走運了。

  得到方向指引的三人全速趕往目的地,然而,當他們小心避開各路守衛,到了軍營後方,找到那座看來頗為華麗的獨棟建築,快速潛入,卻發現從進門開始,裡頭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樣,倒在地上昏睡不醒。

  入侵者顯然手段不錯,不靠強行殺戮突破,就能用其它技巧令所有人昏倒,不引發多餘的戰鬥,要不然現在看到的應該是屍橫遍地,而不是所有人倒地呼呼大睡。

  上了二樓,這種情形更嚴重,十七名手持光束武器的士兵,連同帶領他們的軍官,全都趴倒在地,睡得人事不知,而走廊盡頭那個應該關人的房間,房門大開,裡頭早就已經人去樓空了。

  「晚了一步啊……」

  盡力趕來,終究還是遲到一步,雯雯很可能已經被人劫走,看著那大開的房門,孫武愣了一下,被小殤一手拍在肩膀上。

  「一件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能夠享受過程,這個道理你終於明白了吧?」

  「小殤……」

  搖頭歎氣,這是孫武現在唯一可以做的事,然而,也許享受過程是一種至高的人生藝術,但對於此刻的少年來說,整件事情還沒結束,過程也還在繼續進行中,由於他們三人的闖入,周圍的空氣成分有了變化,連帶的影響,就是趴在地上昏睡的人們一一清醒過來。

  對於這些軍官來說,眼前的情景無疑很容易判別:關著重要人物的房門大開,裡頭人去樓空,三名穿著怪異的蒙面男女,不知所措地愣在門口,其來意已經不問可知。

  剎時間,一連串驚惶的呼叫聲,爭先恐後地響起。

  「犯、犯人跑了!」

  「大家捉拿犯人的同黨啊!千萬不可以讓他們跑了!」

  究竟是有人捷足先登,抑或是雯雯自己設法逃跑,這件事已經不重要了,孫武現在所要面對的,是一大群如狼似虎、持著光束武器狂斬過來的軍人。

  「哼!全部都一起上吧!」

  離開梁山泊以後,孫武也學會了一、兩句豪語,面對高手的時候不好用到,可是對手換做是眼前這群雜魚,素來要求自己穩重的他,也大膽地表露出自信,主動往前頭踏了一步,金鐘罩氣隨意轉,雖然金光未現,但一股凜然威勢卻隨著他破裂地面的踏步浮現。

  就是這踏破地面的一步,讓這些軍人知道少年並不好欺負,攻擊的勢道略為受挫,而在他們猶豫的時候,一聲天崩地裂似的爆炸從外頭傳來,周圍牆壁被撼動不說,連孫武腳下的地板也都微微動搖。

  (是小殤嗎?但爆炸的感覺不像,這並不是小殤風格的炸裂聲。

  很難說出有什麼明顯不同,但孫武就是認得出,這並非小殤引發的爆炸,正當他困惑於這場爆炸的源頭,外頭已經有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起來。

  「鐵、鐵血騎團殺來啦!」

  孫武並沒有忘記鐵血騎團這個大威脅,已經與他們交手結仇的自己,理所當然地會成為追殺目標,但最近幾天風平浪靜,沒有聽到鐵血騎團的消息,孫武以為他們都去忙著幹別的大事,暫時放過自己這個太渺小的目標。

  然而,當那聲痛苦嚎叫聲入耳,孫武實在懷疑今天是不是什麼特殊日子,為什麼自己和鐵血騎團會不約而同地挑中今天來行動。

  就像小殤的爆裂手法有本身風格一樣,孫武也感覺得出,鐵血騎團殺人時所製造的慘叫聲,也有一種獨特風格,所以當幾聲半途中斷的慘呼連續響起,孫武馬上確認這是鐵血騎團到了。

  「少爺,外頭可能是有人混水摸魚,不見得是鐵血騎團。」

  香菱謹慎地提出這個警告,但卻被孫武否定,因為聽著那些慘呼聲,他彷彿看到鐵血騎士朝死者迎面衝來,沉重的狼背砍刀疾揮而過,在那巨大的衝擊力之下,整個人或是當頭、或是攔腰,被劈砍成兩截,血肉內臟之類的東西灑了滿天,再落到地上去,連臨終的慘叫聲都從中而斷。

  如果聽孫武詳細解釋這些東西,與他對峙的大武軍官們可能會有激烈反應,不過那十多名軍官在聽見鐵血騎團來襲後,紛紛臉上變色,將孫武三人棄諸不理,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孫武猜想的第一個可能,是因為鐵血騎團太過厲害,要調集好手才能抵擋,因此這些菁英份子全都去對抗鐵血騎團。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目前雯雯已經被人劫走,自己和小殤、香菱是唯一的關係人,他們沒有理由撇下這裡,全去應付鐵血騎團,至少也要留下幾個人來對付自己,這才合理。所以,最有可能的解釋是……

  「這些沒膽的傢伙,居然全都開溜了!」

  香菱見到大武軍的醜態,微微皺起了眉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銳利神色,不過卻瞬間掩藏起來,向孫武提議立即撤退。

  要見的人已經下落不明,待在這裡毫無意義,撤退是不得不然,更何況鐵血騎團奇襲此地,固然有可能是為了雯雯,卻也可能是尾隨孫武一行人而來,要找他們算清總帳,若是在這邊待得太久,與鐵血騎團碰了頭,那就不是一場簡單戰鬥能了事。

  「快走!不能再耗在這裡了。」

  本來目的沒有達到,孫武不願意多生事端,催促著小殤與香菱離開。

  沒有別人攔阻,撤離行動非常順利,三人一下子就離開了這棟建築,以直線距離跑向軍營之外。

  直線距離的行進,雖然會碰到很多圍牆的攔阻,但是有如意金鋼圈的協助,這些附設武裝系統的圍牆等於不存在,反而是最快的撤離路徑。然而,這條路上卻遇到了意外的巧合,在他們飛快狂奔的途中,前方突然出現了幾道人影。

  「咦?那是……」

  孫武覺得很眼熟,片刻之後他想了起來,這就是初闖進軍營時所看到的那批人馬,如無料錯,就是這批人早自己一步進來,把被軟禁的雯雯給抓走。

  少年預備要追上去,但是對方的輕身功夫相當敏捷,步履奇快,孫武本就不擅長輕功,之前因此讓他們逃去,現在雙方已經有了一段距離,更是難以追上,正自為難,旁邊一個聲音湊過來說話。

  「少爺,要追上去嗎?」

  香菱問了一聲,身體稍稍前傾,在取得孫武同意後,一下子躍離前去。萬紫樓的輕功身法獨步天下,香菱這一下飛躍,疾若羽箭,瞬間就飆出十尺,來到了那群人的身後。

  (好快!萬紫樓的身法果然很強!

  孫武心中暗讚,見到香菱輕揚左掌,就要往落在最後的那個人身上劈去,卻突然「咦」的一聲,像是發現了什麼,停手撤招,跟著身形飆射加速,眨眼間搶在那批人的最前頭,輕飄飄地落下,手中長劍不出鞘地一橫,攔住那群人,也不見香菱怎麼動手,那群人突然東倒西歪地躺平下去。

  (啊!怎麼下那麼重的手?

  香菱的辣手把孫武嚇了一大跳,急忙加快腳步搶趕上去,粗略一看,發現那群人身穿白袍,雖然沒有三角頭套,不過看起來的感覺實在很像是鐵血騎士,只不過他們躺倒在地,一下子就斷了氣,八個人竟然沒有一個活口。

  鐵血騎士的水平不差,香菱要一招殺掉八個,可能性極低,孫武仔細一看,發現這八個人並非金髮碧眼,但人人面色紫黑,不曉得是哪個外族。

  「香菱,紫臉和黑臉,這是什麼外族?」

  「少爺,香菱所知的外族中並沒有紫臉族與黑臉族,而且這些人之所以臉皮紫黑,與種族無關,是因為他們都中了毒。」

  「中毒?還真的咧!他們的五官全都流血了。」

  發現這些人五官溢血,孫武這才明白為何香菱橫劍一攔,他們就紛紛倒地,原來他們根本都已經身中劇毒,是用最後一口氣拖著性命在狂奔,當香菱橫劍攔住,這些早已油盡燈枯的人們就紛紛倒地,毒發身亡了。

  「怎麼會中毒了?他們……這究竟是怎麼搞的?」

  金鐘罩第六關刀槍不入,但卻不是百毒不侵,孫武看到這些狂流紫血的屍體,也不敢太過靠近。

  「恐怕……是中了埋伏。」

  香菱稍略檢視一下屍體,道:「這批人早我們一步進去救人,但那個房間外頭有重兵把守,恐怕裡頭也被下了毒藥,這些人進去劫人的時候,身中奇毒,跑到這邊支持不住,就……」

  這是最合理也最完美的解釋,不過當香菱這麼說,孫武卻另外想起一件事,既然這批人是為了劫走雯雯而來,他們全都倒在這裡,那應該與他們在一起的雯雯呢?

  「……在這裡。」

  冰冷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只見小殤肆無忌憚地舉腳踢開屍體,在屍體中發現一個背囊似的東西,隨手就拉開拉煉。

  「小殤,小心啊,這些屍體是有毒的……」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小殤是不會被這種東西弄倒的。」

  彷彿是為了證明這句話,小殤從背袋裡抱出了一個小小人兒,正是幾天不見的雯雯,她的臉色雖然沒發紫,卻是極為蒼白,看來情況非常危險。

  香菱道:「大概是因為要作為毒餌的關係,她身上的毒性沒有很重,但也不能耽擱,要盡快處理。」

  說話間,臉色蒼白的小女孩勉力睜開眼睛,看見孫武與小殤,眼中閃過一絲喜色,口唇微動,模糊地說了一句話。

  「娘親……珠子……刀魔……鐵血騎團……」

  模糊不清的說話,孫武根本聽不懂,但香菱卻對「刀魔」這個字眼頗有反應,看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香菱,怎麼了?刀魔有怎麼樣嗎?他是何方神聖?」

  「刀魔是域外異族的成名高手,武功非常厲害,他……」

  香菱正要解釋,說話的聲音突然一頓,側耳傾聽一陣後,正色道:「少爺和小殤小姐,請先帶著雯雯小姐離開這裡,找地方醫治,婢子有一點事情要先處理。」

  輕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容否定的堅決與慎重,孫武難得聽香菱這麼說話,一抬起頭,才發現周圍雖然火焰燒得很大,但卻已經聽不到任何人聲,勉強要說的話,則是有一陣很輕很細的步伐,迅速朝這邊靠近,而且不是直線逼近,是把附近整個圍上一圈,近乎包圍似的手法。

  孫武頓時醒悟,更察覺到這一區之外的各種慘呼、嚎叫全部都平息下來,好像所有軍營裡的士兵都已經被殺光,只剩下這四人。那麼,來者的身份就很明白了。

  「鐵血騎團已經包圍了我們嗎?」

  發現到這一點的孫武,立刻準備戰鬥。幾天的休養過後,少年已經回復金鐘第六關的力量,再非上次荒山遭遇戰時的狼狽,不過他也察覺到另外一點,上次在荒山中戰鬥,鐵血騎士的數目不過區區六名,這次包圍的數目卻足足有二十四名之多,較上次增出三倍,自己一個人擋不擋得了這麼多人的圍攻,尚是未知之數。

  (不過,大概是擋不住吧……

  軍營本是空曠之地,鐵血騎團的騎兵更易於發揮威力,再配上他們獨特的狼背砍刀,法寶的斬擊力因為速度提升,可以增幅一到兩成,二十四個人分多方交替衝擊揮刀,金鐘罩雖然強,卻肯定不能長久支撐,如果另外還要考慮身旁的負累,這一戰毫無樂觀餘地。

  好漢敵不過人多,這個道理孫武也慢慢明白了,也許一騎當千這種事情真的存在,但卻不是自己目前所能做到的。

  「少爺,現在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簡單的說,你一定也明白,我們在這邊面對鐵血騎團,地利已失,只有挨打的份,撐不了多久的時間,但他們的包圍網還沒完成,你和小殤小姐現在帶人往外闖,還大有希望突圍出去。」

  「這樣不行,那香菱你豈不是一個人被留在這裡?」

  「我是我們當中輕功身法最好的一個,與少爺你不一樣,如果只有我一個人,大可以靠輕功與他們游鬥一陣,拖住他們的時間,為你們爭取到撤退機會,然後再慢慢撤走,成功率還是比大家一起逃走要高得多。」

  香菱言之成理,孫武雖然不願意留下她單獨一個人,可是如果自己變成了她的負累,那就失去連手作戰的意義,而遲疑不決更是浪費所有人的時間,所以便答應了這份提案,帶著小殤和中毒已深的雯雯往外闖。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4
第四章 鴻飛哪復計西東

  把小殤背在背上,孫武把雯雯放入背袋,抱在手上大步狂奔,他輕功不佳,邁出的步子又小,跑得實在不快,心裡還在擔憂雯雯中毒的狀況,不僅擔心她,也擔心自己,不曉得這樣子的間接接觸會否連自己也中毒了。

  與香菱這麼分開,孫武的感覺並不好,儘管香菱說的話很有道理,戰術也很正確,但他仍覺得自己好像背棄了同伴,感覺很難受。

  (香菱小姐一個人要擋住二十幾名鐵血騎士,雖然她輕功很好,但真的可以嗎?萬一碰到什麼危險……

  想到香菱可能遭遇不測,孫武整個人都緊張起來,但一種細微的破空聲響,卻在他背著小殤跑步時傳入耳內。

  和小殤相處久了,孫武一聽就知道那是某種法寶運作的聲音,聽來不像是戰鬥型兵器,反而像是某種交通工具,換言之,又有一班新人馬到了。

  (不像是鐵血騎團,這並不是馬蹄聲,難道是大武軍的增援人馬到了?糟糕,我們應該已經被發現了。

  孫武心中一凜,連忙停下腳步,要小殤先帶人找個安全地方躲一下,由自己出去吸引敵人注意力。

  「收到!」

  本以為小殤的反應不會這麼快,沒想到她一聲答應,雙肩一抖,兩樣橢圓形物體迅速飛出,迎風一晃,瞬間體積增大數十倍,組合成一個偌大的蛋形物體,一下子就把小殤和雯雯給吞進去……竟然是出動了「九龍神火罩」堪稱是小殤最高傑作的東西,平時難得一用,現在想也不想便啟動這件傑作,從這就可以知道來人在小殤心中的份量。

  「九龍神火罩」一啟動,視覺遮斷功能也就隨即打開,只是位在軍營之中,偽裝成大石頭未免惹人發噱,所以「九龍神火罩」就變色成一個半燒燬的營帳,跟著「呼」的一聲,居然通體燃放火焰,看來就像是一個正被焚燒中的半毀營帳。

  (真是有一套,小殤她扮烏龜的本事很高啊!

  孫武腦海裡冒出了這個想法,才剛剛一想,九龍神火罩就朝他噴出一道火焰,來勢奇快,如果不是及時閃避,差點就被這道火焰燒著右腿。

  (好可怕,真是一句話都不能說錯,而且……我說了什麼了嗎?

  腦裡想著這些問題,孫武無言地搖頭,這時那陣機械聲越靠越近,前方陡然火光大盛,幾座焚燒中的營帳與房舍被破開、摧毀,三道巨影從火牆中奔馳而出,卻是三輛大車。

  不是尋常的馬車,這些鋼鐵大車長達五公尺,左右各有十個輪子,外頭裹上履帶,車身又低又矮,前頭特別作成鯊魚巨口的造型,尖牙利齒,看來極是威猛,車頭與車尾設有炮座,分別有一尊小炮,還有一些孫武所看不懂的機械。

  異常的高水平設備說明了來人的身份,目前中土大地的高水平法寶,都屬於大武王朝的管製品,看這等聲勢,地方軍恐怕沒有這麼好的設備,該是直屬中央的御林軍或特務組織,不過御林軍不輕易離開王都,行動也不會這麼快速,一聽到軍營有變就立刻趕來,應該是本來就藏身附近的特務組織了。

  孫武不認得大武軍的制服,但是看每輛大車上的九個士兵,雖然穿著軍服,顏色卻與平時所見的軍服有異,反倒像是當日飛雲艦上納蘭元蝶部下的服色,而且人人臉上戴著特殊護目鏡,表情看來也是陰沉詭異,應該就是特務組織的人馬了。

  (該怎麼辦呢?這麼多人,我一個人打很沒勝算,他們又有一堆法寶……

  硬碰硬很不划算,孫武想學小殤那樣,用天真表情騙過這批特務部隊,讓他們直撲鐵血騎團而去,兩虎相鬥,香菱就可以趁機脫身,這是最好不過的狀況。

  然而,儘管少年略顯孩子氣的面容,讓他看來比實際年齡略小,有裝天真孩子的本錢,但素來早熟穩重的他,距離耍純潔可愛的心境已經太久,加上他根本不是演員那塊料,這個頗有創意的戰術,最後落了個完全失敗的下場,車上的軍人雖然不認為他是鐵血騎士,但也只把他當成一個隨手可殺的小鬼,毫不猶豫地對他拉起長弓,預備射殺。

  「住手!上校要先問他話!」

  好像車上的對響機傳來了命令,士兵們暫不發箭,等待長官的到來,這時左側一陣轟然聲響中,燃燒的房舍被撞毀輾過,三輛同型號的大車破屋而出,三輛之後又是三輛,總共九輛鋼鐵衝鋒車集中於此,破火長驅的氣勢直若千軍萬馬,而大車上的特種軍人也給孫武幹練強悍之感,與那些膽怯怕死的地方軍不同,大武王朝的精銳人馬正式現身了!

  「就是這個小子嗎?呃……」

  這支部隊的指揮官現身,站在孫武左側的一輛大車上,揚聲對孫武問話,是個頗具威儀的女子嗓音,入耳還有些熟悉,孫武好奇心起,轉頭一看。

  在視線相對的瞬間,究竟是哪一邊比較吃驚,這點就很難說了,但孫武卻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那個曾在飛雲艦上對自己嚴詞逼供,又盜走佛血舍利的獨眼女艦長,此刻一身筆挺軍裝,腰配長刀,看來威儀尤勝當日,可能是因為盜珠成功,因此升了官。

  「是你!」

  「把舍利還來!」

  短暫的驚愕過後,必然的結果,就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納蘭元蝶的獨眼中彷彿燃起熾盛火焰,喝令所有部屬,不計一切代價也要活捉這小子。

  孫武立刻陷入團團包圍中,如果正面衝突,目前的狀況絕對不利,但孫武卻顧不得什麼以寡擊眾之類的問題,目前梁山泊的一切隱憂,都是因為納蘭元蝶盜走了佛血舍利,而目前這場佛血舍利的鬥爭糾紛,明顯也有朝廷幕後運作的痕跡,看來首惡便是此人,只要能把她擊倒拿下,佛血舍利多半就有著落。

  兩邊都想要生擒對方,但納蘭元蝶無疑佔了優勢,早已嘗過孫武金鐘罩厲害的她,絲毫不敢大意,命令所有部下將炮口對著孫武,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瘋狂發射。

  「上校,但是佛血舍利……」

  「不用管什麼佛血舍利了,只要能拿下這小子,佛血舍利怎麼樣根本就不重要。」

  「可是皇上的命令……」

  「這就是陛下的親口諭令!你想抗命嗎?」

  短短幾句交談中,孫武聽出了不少訊息。首先,納蘭元蝶應該是由王都率隊趕來,專程處理佛血舍利被劫一事,究竟是為了找回佛血舍利,抑或是意圖把舍利據為「國」有,這點是還不得而知,不過可以肯定命令是由皇帝武滄瀾親自下達。

  然而,武滄瀾的命令中更還有一項特殊任務,就是指名要將自己活捉。這點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自己與這名當今天子從未謀面,指名要活捉自己是何道理?難道就因為自己率眾攻擊地方衙門的罪名,就要讓皇帝親自下令抓人了嗎?或者說……是因為梁山泊寶藏的關係呢?

  難以索解,但是看納蘭元蝶重重打在屬下面上的一記耳光,孫武知道她說的全是實話,而她急於擒下自己的執著,也比上次攻擊梁山泊時更熱切,看來應該是受了很大的壓力,抑或是被許下很大的好處,才會讓她這麼心急地想要拿人。

  而納蘭元蝶委實是一個難對付的敵人,尤其是在手上掌握資源的時候。在她的命令之下,起碼有九座機關炮對著孫武連番發射,縱橫交錯,盡數封鎖上中下三路,讓孫武根本無從閃避,只能憑著金鐘罩硬擋。

  機關炮的爆破威力極強,如果孫武不是有金鐘罩護體,第六關威力硬擋幾十發機關炮,早就被炸成一灘碎爛血肉,死得慘不堪言。而看到這名貌不驚人的少年居然有如此修為,九輛衝鋒車上的所有軍人都為之嘩然,卻也更加緊了機關炮的掃射,讓孫武幾次想要突圍衝出,卻都被凌厲炮火給擋了回來。

  燦爛金光中,孫武橫過雙臂,左右攔截擋架著瘋狂擊來的炮彈,但對於掃向小腿、腳下的炮擊就無力遮擋,索性不理不睬,憑著強悍的金鐘罩神功硬擋過百記炮彈轟擊,看來威風凜凜,恍若不敗軍神降世。

  不過那都是表面風光而已,縱然無傷,卻還是會痛,孫武雙臂連擋幾十記炮擊後,早已由痛變成了發麻,現在整個失去感覺,胸口氣血激烈翻湧,再這麼下去,早晚會受內傷,再接著就是金鐘罩解體降關,可恨的是明明知道這一點,卻沒有能力衝出敵人炮火封鎖,除非有外力援助,否則就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無力改變。

  納蘭元蝶自從奉命活捉孫武後,有鑒於這少年的金鐘罩修為精深,刻意排設了這樣一個炮火陣勢,專門對付他這種硬功高手,先消耗掉他的真氣,讓護身硬功難以維持下去,最後再由高手發動致命一擊,否則單純一場實力相近的惡鬥,就算能擊殺對手,也很難把人生擒活捉。

  要實施這計劃,需要組織強大的炮火網,整個中土大地沒有幾支部隊能做到,納蘭元蝶特別不嫌累贅地把這支隊伍帶在身邊,因為特務部隊當前的武裝水平中,撇開飛行隊伍不談,就只有這一支奔雷車衝鋒隊能實施計劃。

  假如這種情形持續下去,孫武確實會力竭戰敗。金鐘罩被牽制,另一項秘密武器「無孔不入掌」又不夠距離施展,目前的敵我之距根本打不到敵人身上,這麼一來,只有被動地挨打,唯一能扭轉局面的希望,就是有外力協助。

  香菱正被鐵血騎團給絆住,孫武比較期望正藏匿在旁的小殤;以小殤的聰明和眼光,絕不會看不出自己所處的窘境,只要她從旁偷襲出手,就可以改變這個困局。

  腦裡才冒出這個想法,周圍的氣流陡然一亂,十數道碟形紅光亂飛而來,九輛大車的其中一輛首當其衝,所過之處像是被利刃切割,鋼鐵、人體均告折斷,奔雷車的尾端整個被毀,上頭的九個軍人非死即傷,一下子就失去了戰鬥力。

  九失其一,這個火力網立刻產生破綻,孫武逮到空隙,元氣大耗之下也不敢貿然衝向納蘭元蝶,而是先跳脫出火力網,再謀後動。

  (奇怪?不是九龍神火罩的方向,這應該不是小殤的幫忙,那會是誰啊?

  孫武的疑惑,有別人來替他回答,納蘭元蝶明顯認出了來人的身份,驚叫出聲:「渾天印?刀魔北宮羅漢!」

  「渾天印」似乎是來人所用的法寶之名,至於「北宮羅漢」這個名字,孫武雖然沒有印象,但「刀魔」這個稱號,卻是剛剛才從雯雯的口中說出,香菱也說是域外異族的成名高手,好像非常厲害的樣子。

  能夠被香菱這樣子提及,並且表示忌憚,顯然非常地有份量,再看納蘭元蝶和她周圍軍人的表情,全都如臨大敵,說明了這個刀魔不是普通人物。而這個份量極重的異族高手,終於也現身了。

  那真是一個極具份量的強人!每踏出一步,眾人都能感到地面在輕輕晃動,好像是某種巨獸的靠近,換做是人類,那就是一個幾百斤的大胖子踏地而來。

  但北宮羅漢並不是胖子,當那個近三公尺的偉岸巨影,緩緩在眾人眼中現身,所有人的胸口都感到那股異樣壓迫感,連喘口氣都覺得辛苦,特別是在看清楚他的長相後,就連孫武都覺得自己看到的不像是個人。

  年紀似乎很輕,如獅子鬃毛般的金色長髮,正是異族人的特徵,狂野而散亂地披下,方形的臉上佈滿幾十道傷疤,將五官切割得破碎支離,醜陋有如鬼魅,只剩下一雙銅鈴大眼,彷彿猛獸盯著獵物般從眾人臉上看過,任誰都可以感受到那股擇人而噬的強烈殺意。

  身上除了一件鹿皮背心與灰布長褲外,沒有多餘的衣飾,強勁而直接的風格,讓人聯想到他出手時候的猛烈威力。在左肩的護甲上,有一頭好像是老鷹的生物站立著,正自左顧右盼,體型不小,但和主人的巨型軀體一比,就像是一件小玩物似的,除此之外,就看不到什麼特別東西,也找不到納蘭元蝶口中的「渾天印」然而,這個巨人的右半身卻很引人注目。

  如樹幹般粗碩的右手,揮擊出去應該有很強的威力,不過更讓人在意的重點,則是他右肩所背的一把長刀。

  直垂落地,這把豪刀的長度絲毫不遜於主人身高,近三公尺的巨型長刀,通體雪白,不像一般刀刃那樣薄鋒利刃,這柄巨刀形如錐體,很像是一個尾端彎翹的大象牙,乍看之下,讓人很難想像這把巨刀要如何使用,但稍加思索之後,每個人都會深深恐懼這把巨刀在其主人強橫臂力的揮動下,能夠發揮出多麼恐怖的殺傷力。

  北宮羅漢的目光,冷冷掃過在場眾人,先是看過一眾特種部隊,跟著望向納蘭元蝶,最後才將目光停在孫武身上。

  「剛剛那個小丫環的主子,就是你這小鬼嗎?很好,你引起我的興趣了,今天這裡所有的人裡頭,我只留你不死,唯一條件就是招出你剛剛帶走的人藏在何處!」

  沙啞難聽的聲音,彷彿聲道內也像臉上一樣滿是傷疤,孫武不曉得這番豪語有多少真實性,因為香菱所說的當世一流高手中,並沒有「北宮羅漢」的名字,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那就是面對這名異族刀客時,孫武打從背後脊椎發起了寒顫。

  如果不是真正面對強大的敵人,孫武絕不會有這麼大的生理反應,不過相較於他,納蘭元蝶一方的反應更是激烈。

  「刀魔!這裡可不是域外,別以為你可以在中土大地逞雄,這小子是皇帝陛下御令緝拿的欽犯,你想劫人,今天就要你死在中土大地上。」

  納蘭元蝶的威嚇,似乎沒有引起北宮羅漢的憤怒,聽完這段威嚇的他,只是用那沙啞嗓音淡淡地說話。

  「幾百年前,納蘭家也算是名動一時,現在已經完全成了武老兒的看門狗嗎?讓我出手殺狗,太玷污我的刀了,但如果你們執意送死,那麼不管你們是豬還是狗,我都很樂意把你們這群中土狗碎屍斬殺!」

  交涉到這裡已經沒有意義,納蘭元蝶也不是只會耍嘴皮子罵戰的白癡,在與北宮羅漢挑釁說話的時候,她已經巧妙地重組隊形,把八輛奔雷車的炮火集中包圍北宮羅漢。這些小動作當然瞞不過北宮羅漢的眼睛,但他卻視若無睹,讓納蘭元蝶完成整個佈陣後才有動作。

  直挺挺地站在炮火中心,硬挨數以百計的重炮轟擊,這似乎是只有金鐘罩修練者才敢幹的壯舉,北宮羅漢現身以來的氣勢雖強,卻也沒有硬接重炮來表示自己武功高強,在炮火發射的前一刻,巨漢左肩上的那頭老鷹忽然銳鳴一聲,十多道碟形紅光齊射,朝四面八方紛射出去。

  (那……那頭老鷹不是生物,是法寶!

  孫武被這個發現給嚇了一跳,過去從沒聽說有什麼法寶可以做成生物模樣,想不到世上竟有這樣的法寶技術,自己真是眼界大開。剛才北宮羅漢甫現身就用「渾天印」毀車傷人,法寶威力驚人,孫武一直好奇他將法寶藏於何處,萬萬想不到會有這樣詭奇的應用變化。

  雖然沒有想到北宮羅漢的法寶變化,但大武軍的特種部隊卻非浪得虛名,所有人早就絞緊神經,等待敵人的法寶攻擊,一見到碟形紅光飛射而來,早已有備的眾士兵揮動手上兵器格擋。

  普通一記刀斬劍擊,破不了碟形紅光,但一道光弩先準確地命中紅光,減去三分威力後,再一記劍斬攔截,就將紅光砍爆消失,憑著高度默契的團隊合作化解敵襲,這一波的渾天印襲擊竟然起不了任何效果。

  然而,北宮羅漢之名能夠揚威域外大漠,也絕非僥倖,在眾人破去碟形紅光之際,另一道無聲無影的攻擊,卻趁眾人注意力集中在碟形紅光時悄然而至,中招的人們愕然發現,自己額上多了一道紅印。

  「這是……什麼東西?」

  大部分的人還來得及把這話問出口,但接下來的答案卻只能由別人來回答了,形成紅影的地方驟然爆裂開來,多數人都是被印在額頭上,被這一爆,全都是腦袋炸裂、血肉橫飛的後果,瞬間就有七、八人當場斃命。

  孫武置身局外,旁觀之下看得清楚,「渾天印」的使用有兩種型態:第一種單純以紅光發出,速度較快,攻擊也較為直接;第二種卻是暗襲形式,無聲無影,純以風壓氣流推送,速度較慢,先行貼附在目標物上頭,再形爆發。兩者搭配運用,互補不足,雖然還看不出是否有第三功能,但光是這兩項殺著就已經很好用,輕易擊斃了八輛奔雷車上的炮手。

  奔雷車上的炮手並非專職,每輛車上的任一兵丁都有受過訓練,只要操作炮台的士兵陣亡,旁人立刻就會遞補上去,但是再先進的設備,人員交替之際都難免有停頓,而這也正是敵人處心積慮所製造出來的機會。

  「殺!」

  一聲怒吼震撼而來,聲音雖然沙啞難聽,但怒吼中所蘊含的力量卻威猛難當,彷彿龍吟虎嘯般氣壯山河,而伴隨這聲吼嘯同來的,則是一把裂崗碎石的白牙巨刀!

  很難去形容這柄巨刀被揮舞起來時的威勢,即使是北宮羅漢這樣的三公尺巨漢,若非親眼所見,也很難相信他可以單靠一條右臂,就揮動起這柄重逾千斤的白牙巨刀;光是揮動時揚起的勁風,就掃出數十尺外,被這柄巨刀所帶到的一輛奔雷車,竟然不堪衝擊,整個側翻過去,上頭的特種士兵唯有第一時間跳車逃生,而跑得最慢的一個,就只看到發著柔和白光的巨型牙刃當頭砍下。

  磅……轟!

  震耳的金屬裂響中,被北宮羅漢一刀斬中的奔雷車徹底炸毀,連同那名在牙刃下粉身碎骨的不幸士兵,變成了一團扭曲變形的廢鐵。

  納蘭元蝶和孫武都目睹了這一刀之威,那柄牙形巨刃並不鋒銳,北宮羅漢的一刀甚至也不能說是斬,根本就是「砸」但這一砸的威力卻是驚天動地,光是看那團由奔雷車被震成的廢鐵團,兩人心中就不約而同地有個共識,自己硬挨這一刀必死無疑,孫武更估算自己全力硬擋這一刀的話,別說是金鐘罩立刻解體降關,恐怕一接觸就先被他砸碎雙臂,然後整個身體的每一吋骨骼,都會粉碎成一堆血肉不分的爛東西。

  (難怪香菱說那些高手的資料不可盡信,這個人的武功比袁兄還強,怎麼資料裡頭會沒有他呢?還是說,香菱說的那些高手只列出了中土人物?外族都不算?

  孫武暗自詫異。儘管那柄巨刀起碼讓北宮羅漢的殺傷力提升五成,但無比威猛的巨型牙刃,在主人手上非但不顯笨重,反而成了人間凶器的代名詞,揮灑之間剛柔並濟,盡顯主人的超凡武技,不但一刀毀車殺人,當餘下幾輛奔雷車瘋狂射出炮火,想趁近距離擊傷這巨漢,阻止他再發第二刀時,北宮羅漢斜斜地橫過牙刃,把轟擊過來的炮火全給擋住,自己則利用掩護往前衝去。

  狂奔飆行,三公尺高的巨漢卻異常輕盈,不但身法靈動,而且速度更是快得驚人,疾逾奔馬,一下子就閃到敵人跟前,巨型牙刃再次揮出雪亮白影,這次並不是砍砸,而是斜挑。

  雖說是斜挑,但旁人用來是輕飄飄的招數,在這對人刀合一的搭檔上,就是力與強的完美詮釋,斜斜挑起的那一刀,彷彿是沙漠裡最狂暴的龍捲風,輕易把一輛奔雷車掃得離地而起,在半空翻了兩轉之後,重重砸在另一輛奔雷車上,而巨型牙刃這時再補上雷霆霹靂的千鈞一擊,震天巨響聲中,兩輛奔雷車又成了一團大廢鐵,逃避不及的士兵都成了廢鐵間的碎爛血肉。

  這些高技術水平的法寶,造價自然極為昂貴,三輛奔雷車在眨眼間被毀去,光看納蘭元蝶的表情,就曉得那實在是痛到不行。為了不讓損失再擴大下去,納蘭元蝶唯有親自跳下來作戰,揮出軍刀,迎向北宮羅漢,但以實力而論,納蘭元蝶甚至還遜孫武半籌,怎麼可能是這個足以名列一流高手之中的刀魔之敵?甫一照面就落在下風,如果不是兩旁的炮火掩護,納蘭元蝶走不了兩招就要死在牙形巨刃下。

  但「以眾凌寡,大石砸死蟹」這句話,確實是有幾分道理的。在納蘭元蝶的牽制下,北宮羅漢的身形比之前遲緩幾分,給了奔雷車極好的炮轟機會,北宮羅漢並非硬功高手,被頻繁命中數十記炮擊後,多少受到一些影響,而當奔雷車上的士兵在納蘭元蝶暗號命令下轉換武器,炮擊中隨機發射千百道細如牛毛的針雨時,強如北宮羅漢也終於受創流血。

  「刀魔,不妨告訴你,這些銅針全都暗藏劇毒,你已中毒,我敬你是域外一方高手,一身修為殊是不易,現在罷手,我可以當今晚的事情沒發生過。」

  一直分神留意孫武的動向,生怕孫武藉機逃逸,納蘭元蝶不欲兩面作戰,一看到北宮羅漢的傷口流出藍血,立刻揚聲說話,想要勸退北宮羅漢,全力先將孫武擒下。

  不過北宮羅漢卻聞言大笑,極度鄙夷地狂笑出聲:「可笑,武老兒手下的狗腿子,幾時變成這麼好心的和平善人了?你們這群鷹犬得勢從不饒人,有留人活口過嗎?要是你真的對這毒針有信心,就儘管放馬過來吧!老子已經說過,今天要把你們這群豬狗屠得一個不剩!」

  「刀魔,你不要逞強,這些銅針是……」

  「管你這些銅針是什麼,你以為這些小手段在強者決勝中會有用嗎?準備為你的無知付上代價吧!」

  又是一聲震天巨吼,但在巨吼聲中,孫武卻因為眼前的一幕奇景,險些大叫出聲。

  原來,不只是野獸會變成法寶,人……也可能變成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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