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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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1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09:59
第七章 飛鴿錦書.中山遺訊

  饒是香菱聰慧機智,卻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變化,原本的預料中,當拓拔斬月與孫武一言不合,大家就要翻臉動手。

  如果那種場面上演,香菱最想看到的東西就是小殤的能力底限,因為到目前為止,她從沒看過小殤參與戰鬥的樣子。如果說「九龍神火罩」是防禦的極限,那麼小殤的攻擊手段會是什麼?這點很耐人尋味。

  鐵血騎團的戰鬥主力是團長拓拔斬月、左統領北宮羅漢、右統領宇文龜鶴,一旦正面戰鬥,香菱自忖僅能敵住一個,若是變成以一敵二,那就必敗無疑。幸好,奇襲、逃走,不等於正面作戰,再加上一打起來自己可以發射信號,聯絡幫手到來,雖然估計無法全身而退,但要成功逃逸應當不成問題。

  可是,事情怎麼會搞到現在這樣子?

  「唉……」

  香菱端著一個小木盆,輕輕歎了口氣,遙遙望向台階末端的山巔。為了要在月圓之夜取出舍利,宇文龜鶴在山巔上安置儀器、排列陣形,開始儲存所需要的能量,至於目前成為舍利容器的雯雯,則被拘禁在山巔上。

  北宮羅漢親自在山巔上把守,防止有人來劫走舍利,而孫武則必須在這五天裡不斷嘗試闖關,若是打敗北宮羅漢,就有資格與鐵血騎團重新談條件,否則……就是等著接收一具膛開肚破的女孩屍體。

  就是因為這樣,從今天一早開始,調息完畢的少年就開始闖關,表現出的鬥志雖然強盛,但結果卻沒什麼出人意料的變化。

  (北宮刀魔是域外數一數二的高手,他全力鼓催發出的絕招,就連我也不敵,這個小少爺僅有五天不到,哪有可能扭轉乾坤呢?

  孫武的資質與努力都是上佳之材,再加上背後眾多明師指導,經過歲月淬煉後,別說勝過北宮羅漢,就算媲美一皇三宗都不足為奇,但那起碼是十年,甚至十五年後的事,目前的他,連接下北宮羅漢隨意發的一刀都做不到。

  端著盛水的木盆,香菱踩著階梯慢慢上山,預備把毛巾帶給苦戰中的少年,目光瞥見旁邊的一角,小殤正與幾名鐵血騎士坐在一起,好像聊得非常開心。

  身份是孫武的妹妹,同樣是巨陽武神撫育長大的孩子,小殤搖身一變,也成了鐵血騎團的貴賓,就連被沒收的香囊腰包,都還給了她。

  來自域外異族的鐵血騎士,對中土人士有著根深蒂固的仇恨,所以香菱盡量避免與他們接近,省得造成不必要的刺激,但小殤卻不同,換上了之前的那套老虎裝,頭上多了一對耳朵,身後還有一條會搖動的尾巴,很容易就打進異族人的陣營裡。

  「你……你是小殤小姐嗎?」

  「對,這是我獸化之後的樣子,其實……其實我有異族血統的。」

  「啊?你是我們失散多年的族人嗎?」

  「何止,各位大哥哥,我是你們失散多年的姊妹啊!」

  不可否認,天使面孔時的小殤,純真的汪汪大眼非常有媚惑人心的力量,就連香菱自己都曾經被迷惑一時,所以也就難怪這些異族人通通上當,把她當作善良天使般親熱對待。

  (這、這樣子也行嗎?可是,離鄉萬里,見不到家人親友,整天都只有仇恨與殺伐,這麼大的心理壓力,他們也需要紓解,小殤小姐……她這樣算是趁虛而入吧!

  香菱搖搖頭,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微笑著端盆走上山,一轉過彎,恰好就看到少年的身影在半空中飛翔。

  「哦,輕功進步得真快。」

  看得清楚一點,原來不是飛翔,是被北宮羅漢打得飛了起來,重重撞凹在後方的一塊岩石上。

  「啊!少爺!」

  香菱捧著水盆趕過去,沾著溫水的熱毛巾剛好能夠擦在少年滿是泥塵的臉上,讓他稍事歇息。

  日正當空,時間已經接近正午,從日出前到現在,孫武已經反覆嘗試了上千次,但都是同樣的結果,別說是與北宮羅漢過招,根本是才一靠近到他身前兩尺範圍,就被北宮羅漢破空而發的刀氣給打飛。金鐘罩護體,孫武不至於像普通人一樣被刀氣分屍,但是被打飛半空,重跌在地的滋味也不好受。

  兩人之間本來就有實力差距,孫武敗在拓拔斬月手上的內傷未癒,差距就拉得更大。當日孫武配合妃憐袖的指點,能夠利用種種情勢取巧,與北宮羅漢相對峙,可是這次硬碰硬地拼起來,毫無花巧,雙方差距也就明顯暴露。

  「可惡,總是闖不過去……」

  孫武的拳頭握得緊緊,為了所面對的困局緊皺眉頭。連續挫折下,少年現在的樣子絕不好看,儘管外表傷勢不重,不過也開始出現淤腫,嘴角破裂,右眼也老大一塊烏青,這都是千餘下連續碰撞的結果,還不計越益嚴重的內傷,讓他只要一坐下,就有鮮血從他鼻子溢出。

  「少爺,你休息個一天吧!這樣子硬挨下去,就算金鐘罩再強也會解體降關,那時候你要闖關就更難了,還有……如果內臟破裂,會很難醫……」

  「香菱,你說話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因為說謊話讓你很難受?如果你想說我這樣很蠢,一點都不可能成功,那你就直接說吧!我不會受到打擊的。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用掩藏自己,想說什麼就直接說。」

  「呃!少爺,怎麼你……」

  香菱著實吃了一驚,本想問孫武為何變得如此機敏,卻看到他咧著沾上血跡的嘴笑了笑,遞回了被弄髒的毛巾,笑道:「不要替我擔心,也不要放棄希望,我不覺得自己做的事是毫無意義。」

  笑得非常開朗,彷彿與天上閃耀的明日相互照映,香菱不由得一呆,跟著就看到少年重新振作起來,朝著北宮羅漢的方向疾衝過去。

  兩相比較,北宮羅漢縱使盤膝坐在大石上,魁梧的巨影仍有若高山般偉岸,背著陽光,形成龐大的陰影壓著地面,而朝他疾衝過去的孫武,就像是一隻不知死活的小貓,挑戰不可能的事。

  「北宮羅漢,我又來了!」

  「哼!不知死活的小鬼!」

  仍是與先前一樣,北宮羅漢隨意一抬手,無比剛猛的刀氣透發,破空擊向已弱的孫武,再次上演已重複過千餘遍的畫面,少年的身軀離地而起,在半空中滾跌飛翔,重重摔墜在十尺外的巨岩上。

  「碰!」

  巨響聲中,石屑紛飛散落,孫武也跟著跌下來,但好像為了不讓香菱擔心,他甫一落地,馬上穩穩站起,沒等香菱說話,立刻又疾衝出去。

  「再來吧!」

  「煩死人的傢伙!」

  重複的情形一再上演,在旁觀看的香菱只能搖頭,暗歎這或許就是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寫照。

  就她這邊來看,孫武的戰鬥是百分百的愚行,除了讓本身傷勢嚴重之外,沒有其它效果,反倒是北宮羅漢,雖然只是迫發刀氣,凌空傷敵,但刀氣忽而直進、忽而迂旋,有時候甚至是先潛入地下,再爆發傷敵,運用之間的巧妙簡直是一種藝術,讓她也為之讚歎。

  至於孫武,儘管勇氣與意志可嘉,行為卻沒什麼意義。那不是沖不衝得過去的問題,而是讓他衝過去了又能如何?目前是北宮羅漢根本不願也不屑與這晚輩動手,所以才迫發刀氣把人打飛,若是真的讓孫武近身格鬥,認真的北宮羅漢隨意一招便可將他收拾,孫武只會敗得更快、更慘。

  (賭約是賭打倒北宮羅漢,不是貼近北宮羅漢啊!這樣子盲目衝上去,就算衝到他身邊,又能做什麼呢?雙方的武功差得太多,根本不可能在五天之內拉近,如果有五年的時間,或許還可以考慮一下……

  主子只會逞血氣之勇,身為奴婢的香菱就只好多動腦,但思前想後,香菱就是找不到辦法,如何不著痕跡地暗助孫武,在合理的範圍內取巧勝過北宮羅漢。

  (妃憐袖能做到的事,我卻做不到,這豈不是代表我遜她一籌呢?唉,不能這樣比,她只是要設計幫人接刀,我卻是要想辦法逆轉勝負,兩個任務的難度差太遠了。

  腦裡思潮如湧,卻是沒有一個良好的方案,再看到孫武一次又一次被打回來,香菱歎了口氣,端著木盆走下山階,預備再捧乾淨的水上來。

  在下山的途中,香菱與拓拔斬月錯身而過。對於這個鐵血騎團的少年團長,香菱刻意露出害怕的樣子,頭低低地走過去,減低暴露身份的機率,而拓拔斬月對這小婢女也毫不在意,看也不看一眼,直直地走過去。

  對於拓拔斬月、鐵血騎團的行動,香菱也覺得透著詭異。佛血舍利被他們所奪的事,恐怕已轟傳江湖,無論是黑白兩道或是朝廷軍隊,現在都應該在瘋狂搜索著鐵血騎團的下落,若是找到,一場大規模的圍毆戰鬥勢難避免,鐵血騎團雖強,但失去了機動優勢,以寡擊眾,那就大勢去矣。

  連串的不解,在傍晚的時候,因為一個意外的變化,更讓香菱備感困惑。

  和不斷辛苦奮戰的孫武相比,小殤無疑太悠閒了點,甚至還在鐵血騎團中大受歡迎。如果從身上背負的血債來看,鐵血騎團裡的每個人,都是滿手鮮血的極惡狂徒,可是換一個角度,極惡狂徒也是人,也一樣有人的感情、人的脆弱,假若拋開種族仇恨、立場,他們其實只是一群離鄉背井的孤寂漢子。

  懷著某種目的,這群漢子做出犧牲,離開故鄉,辭別親人,萬里迢迢進入中土,孤寂心情無可排遣,就更加深了民族仇恨的發洩,下手時務必砍死、斬碎這些害自己不得不離鄉的中土人。然而,小殤的存在與表現,把這些漢子內心最脆弱的一面引導出來。

  一個又一個,不是想起了家鄉的母親與姊妹,就是想起了新婚不久便分別的妻子,又或是應該同樣歲數的女兒。久違的鄉愁、解不開的親情,域外人士的情感素來率性奔放,又有烈酒助興,沒幾下子就邊說話邊哭了起來。

  看一個男子漢掉眼淚,那畫面並不怎麼樣,可是幾十個彪形大漢圍在一起,彷彿狼群般縱聲長嘯,悲嚎若哭,這就確實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淒涼。

  作為伺候孫武的貼身婢女,香菱受到禮貌卻冷漠的對待,這點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不過在她某次經過小殤身邊的時候,被一顆不起眼的小石頭砸中,跟著便看到小殤帶有揶揄意味的嘲弄眼神,一閃而逝,似是在笑說她只有這點能力。

  (呵……別隨便撩撥我啊!小殤小姐,我不是每種挑釁都會當沒看到的。

  眼看一整天將要過去,橫豎孫武那邊自己幫不上忙,如果能夠打入敵人圈子,對於做事也會方便許多,基於這些考慮,香菱決定開始有所行動,響應小殤的挑釁。

  來到聚集的人群外,香菱拾起了一把放在地上的馬頭琴,這是域外異族的特有樂器,琴桿上端雕馬頭,兩面蒙上馬皮,兩軸張著兩根馬尾制做的琴弦,用馬尾弓拉奏;香菱左手按弦,右手持弓,慢慢地拉奏起來。

  悠揚的樂聲,在寂靜的山林裡剎時間劃破夜空,馬頭琴的音色柔和圓潤,當那悠長遼闊的旋律、具有濃郁民族風格的曲調,流洩傳達到鐵血騎士們的耳中,這些本來正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的粗豪漢子,全都停下了動作,就連本來正激鬥不休的山巔上,也都忽然靜了下來。

  萬紫樓原本就教導旗下的姑娘要精通音律,還要兼修多種樂器,而心靈指巧的香菱更是其中翹楚,一法通、萬法通,非但擅長中土所流行的多種樂器,就連域外異族的樂器她也能精能通,在此刻大派用場。

  馬頭琴的樂聲悠揚中,少女輕啟朱唇,用異族語唱出動聽的域外歌謠,一曲思鄉之後,跟著的一曲讚歎域外遼闊風光,冷月黃沙、鐵騎奔馳、高山雪水、綠洲天堂的種種景象,全都是在域外流傳甚廣的民族小曲,在打動人心之餘,也有效地爭取到人們的好感,當連續幾首小曲唱奏完畢,香菱的身邊已圍了一堆人。

  接下來的事就更簡單了,本來萬紫樓所栽培出的女子就最懂得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假如是面對一群女性,香菱還會覺得棘手,但當面前的生物換做是男人,別說是一群心防剛被打開的異族漢子,就算是一批雄性野獸,香菱都有辦法控制得服服貼貼。

  幾句簡單的說話,表示自己的祖父母均是域外人士,太平軍國之亂時進入中土,隨著兵敗,整個家族被打為奴籍,自己也因此被賣入萬紫樓。半真半假的說話,再高明的測謊者都很難分辨,卻有效地讓鐵血騎士將香菱看做自己人,彼此的話題一開,氣氛與之前便大有不同。

  與小殤的漫無目的不同,香菱藉著攀談機會,不著痕跡地想摸出很多事。其中,與孫武訂親的那個對象,尤其引起香菱的關注,因為一枚金鎖片不該有兩門親事,其中必定有一個是說謊的。

  「……團長大人的妹妹,很漂亮嗎?」

  「呃……團長的妹妹?誰啊?……哦哦哦,是說小月公主啊!當然漂亮啦!她是我們域外公認的第一美人呢!」

  「小月……公主?」

  出乎意料的頭銜,讓香菱為之一驚,表面上不動聲色,卻驚覺鐵血騎團的組成份子可能不如想像中簡單,背後更藏有重大秘密。

  但在下一輪談話開始之前,人群之中多了一名不速之客。身上沒有酒氣,這個自稱滴酒不沾的高瘦老者,突然出現在人群裡,與香菱談話,稱讚她的主子義勇兼備,大有英俠之氣,是這時代很難得的好青年。

  香菱謙遜以對,心中不敢大意,因為當鐵血騎團多數都是徒負武勇、欠缺智謀之人,右統領宇文龜鶴可能就是這裡的智囊,自己在摸不清楚他的用意前,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孫少俠與北宮對峙的過程,我也看到了,哎呀,真是慘啊!那種戰鬥方法根本不可能有希望的,也虧他還像頭小蠻牛似的往前衝。」

  實話實說,每個人的結論都是一樣,但香菱不解的是,在鐵血騎團的決策階層裡,團長拓拔斬月對於殺人取舍利一事,猶豫不決,遲疑難斷;左統領北宮羅漢是不惜一切取出舍利的堅定激進派;右統領宇文龜鶴卻是力主用舍利交換某些重大好處,彷彿那個對他們很重要的佛血舍利,變成了一個碰不得的燙手山芋。

  宇文龜鶴的態度為何會如此?是因為巨陽武神的壓力太大?還是有什麼其它理由?這點香菱非常想要知道。

  「……其實,你家主子就算能衝到北宮的身邊,也沒有實質意義的,你知道為什麼嗎?看,你果然不知道吧!因為金鐘罩雖然號稱攻守兼備,但在真正高手的眼中,這門武技卻沒什麼威脅性,理由是……」

  宇文龜鶴要說的東西,香菱當然不會不知道。

  金鐘罩攻守兼備,實質上是一門偏重防守的武技,雖然說應戰時幾乎立於不敗之地,佔了不小的便宜,但是過於穩重的結果,也就導致了一個要命的麻煩:那就是沒有可以孤注一擲的攻擊手段。

  香菱並不喜歡在戰鬥中孤注一擲,但實戰經驗豐富的她卻不能否認,很多戰鬥裡頭,往往就是靠著那集中全身力量爆發的最後一擊,攻破敵人要害,瞬間逆轉勝敗,就像是持小斧砍大樹,雖然斧頭小,但只要夠銳利,又命中大樹最脆弱的那一點,看似不可思議的戰果就可以被締造出來。

  這種小小的利斧,通常是某種強力攻招,或是更具神效的武技,一言以蔽之,通稱為「必殺技」「剛入江湖的一般少年,常常迷惑於必殺技的威力,忽略根本,結果一招半式闖江湖,還沒機會用必殺技,就被敵人殺死,但孫少俠的情形不一樣,純以實戰性而言,他……太穩了。」

  用實際一點的比喻方式,如果讓孫武衝到身邊來,香菱完全不會擔心,因為他唯一的攻擊手段,就是直直的正拳出擊。金鐘罩的武學特性,就算是在攻擊的時候,也還留了五成力量防守,就算孫武拼了命地想要打倒敵人,他也不會使用那種瞬間凝聚全身力量於一擊的爆發武技,所以,敵人大可硬挨他數擊,趁機逃開或反擊。

  若非如此,孫武與北宮羅漢的戰鬥,儘管實力懸殊,但還是可以靠種種戰術設計,嘗試行險取勝。

  (說得沒錯,他確實欠缺了那種會讓人發寒的攻擊性絕學,無孔不入掌目前擾敵的意義大過實質,威脅不到敵人什麼,這……這是傳授他武功的人,太過愛他、太過保護他的結果。

  香菱暗暗認同了這一點,卻聽到宇文龜鶴道:「其實,孫少俠既然會用無孔不入掌,那麼隨心所欲神功想必有相當根底,如果他能使用天仙三劍之類的武技,那這場比試就有希望了。」

  聞言,香菱心中劇震,暗叫「原來如此」昔日西門朱玉的「天仙之劍」名動江湖,甚至可以說從無敗績,與陸雲樵的五絕神劍齊名,宇文龜鶴身為鐵血騎團的參謀,趁著這個機會,想要摸清孫武的底子,這點絲毫不足為奇,甚至可以說,連拓拔斬月都在覬覦西門朱玉的神功遺傳。

  (拓拔斬月為了無孔不入掌找上門來,這應該不是單一事件,難怪他們會甘冒奇險,平白無故給我們五天的時間……

  香菱正在思索,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從山巔上飛快跑下來,抬頭一看,只見孫武大步急奔,快速朝這邊靠近,手卻指著天上,好像發現了什麼奇特事物。

  (難道是……天子龍舟?

  這一驚非同小可,香菱第一時間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提氣運勁,做好了戰鬥準備,但在孫武所指的方向,那個橫飛過天上的東西,卻不是一座龐然巨艦,而是一隻很像鴿子的東西,正朝這個方向俯衝下來。

  由金屬所製造的奇異鴿子,香菱認出是小殤所用的法寶傳信鴿,而一旁的宇文龜鶴也認了出來。

  「喔!好精細的傳信鴿,小小的體積卻有這等速度,製造手藝很了得啊!」

  同行識同行,宇文龜鶴的讚歎中透露出一絲訊息,香菱發現這個老人可能是法寶方面的專才人士,甚至是另一個法寶開發師,心裡再次有了警戒。

  而金屬信鴿最後是降落在小殤的肩膀上,快步急奔的孫武也在這時候趕到,確認這是否就是多日前派送回梁山泊的信鴿,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信鴿靈活地在小殤肩頭蹦跳,被小殤輕輕拍了拍後,吐出一個鈕扣似的小圓碟,孫武不曉得這個小圓碟有什麼作用,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急著先做。

  「小殤,信鴿往返老家需要時間,我趕著問問題,你先幫我把這封信送出去。」

  「不保證有回音,也不保證回程時間喔,搞不好信鴿再回來,已經是三個月後的事了。」

  「所以才要你馬上把信發出去啊!」

  小殤把孫武剛剛寫好的字條塞進信鴿嘴裡,將信鴿放出,看著它振翅一路飛向天際,直至消失無蹤,這才來處理那個金屬小圓碟。

  聽說是來自孫武老家的東西,宇文龜鶴和一眾鐵血騎士都表現得很好奇,問說這會不會是巨陽武神捎來的音信,就連拓拔斬月都無聲無息地到來,站在人群的最外圍,窺看內中究竟。

  「不可能啦!信鴿是送信給姊姊,不是送給老爹,所以回信的也只有我姊姊,看不到老爹的啦!」

  孫武簡單解釋,剛才他在山上就是看到了信鴿遠遠飛來,所以才放棄戰鬥,先來小殤這邊看看信鴿的訊息。

  那枚金屬小圓碟,赫然是某種儲存聲音與立體影像的法寶,經過小殤簡單的操作後,一陣震耳的大笑聲陡然傳出。

  「哈哈哈哈~~」像是一頭豪邁的年老獅子,縱然已經垂垂老矣,但豪爽笑聲仍氣壯山河,震得人耳朵生疼。

  對孫武和小殤來說,這個笑聲很熟悉,可是在鐵血騎團而言,這卻是傳說中的笑聲,許多人瞬間就變了臉色,然而,這聲大笑卻在中途生出了變化。

  「哈哈哈啊……咳……咳咳咳……」

  一陣急促的咳嗽聲,中斷了那聲長笑,整個聲音的氣勢也一下子衰弱下去,變成了連串咳嗽聲,聽起來更顯得蒼老,好像身染重病似的感覺。

  光是聽這聲音,孫武就大驚失色,因為自己記憶中的老爹總是精神健旺,體力充沛尤勝少年,從沒見他有病有痛過,怎麼自己離鄉不久,他就生病了呢?

  而在連串的咳嗽聲暫告終結後,小殤放在地上的那枚小圓碟陡然大亮,往上釋放出一道光束,扇狀散開,跟著光幕中慢慢浮現出模糊的影像。

  「……給聆聽這片留言的人……這可能……是我中山一夫最後的留聲了……」

  不祥意味的說話中,伴隨著輕輕的咳嗽聲,接著畫面才清晰起來,出現了少年所熟悉的那個人影。

  「老爹!」

  在少年驚叫聲中出現的,是一個斜斜坐臥在床上的老人,面容憔悴,臉色蒼白,看起來就是一副身染重病、行將就木的枯槁模樣;摘去了飛行員帽與護目鏡,老人額頭上纏了一條代表重病病患的白巾,白色的被褥蓋到胸口,好像很吃力似的睜開眼睛,對著畫面中心的方向,努力地抬起他顫抖的手。

  「……小武……你聽得見老爹的聲音嗎?你是不是在那裡啊?你走了之後,老爹我……咳咳……生病了。」

  連串激烈的咳嗽,打斷了老人的說話,狂咳了好半晌後,才再度開口。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一點小小風寒,咳咳,老爹我身體很好,沒有什麼問題,你千萬不要擔心,也不要因為這樣就回來看老爹……」

  話說到一半,又被一陣咳嗽聲給打斷,儘管口口聲聲說沒事,但任誰也看得出來,病成這樣絕非小小風寒,而是非常嚴重的大病。

  除了負責播放的小殤,其餘在場的所有人,看到這樣的一幕,都感到一絲惻然,特別是鐵血騎團的團員,看到那位傳說中武功強到不像人類的巨陽武神,竟然已是那麼一副衰老醜態,任誰都會覺得難以接受。

  不過,如果要說到這幕畫面的影響效果,那麼誰也比不上孫武。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0
第八章 凶獸刀海.鳳凰迴翔

  儘管年紀相差懸殊,但老爹的存在,就像孫武的父親般。自小在老爹和鳳婕的守護下長大,孫武從不覺得缺了父母的自己有什麼不妥,其它孩子該有的東西,自己一樣也擁有。

  雖說老爹經常在外旅遊,可是孫武壓根就沒有擔心過他的安危。從小聽老爹講述各種冒險故事,在小小少年的心裡,老爹就像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沒有事情能難倒他,再可怕的怪物、強敵,最後都只能成為襯托老爹冒險故事的配料,沒辦法傷害到他,至於老爹重病衰弱的樣子,則是連做夢都不曾夢過。

  所以,當那不可思議的一幕真的出現在眼前時,孫武只有短暫的驚訝,接著就是一股焦躁激情上湧,眼眶立刻紅了,唯一的念頭就是盡速回到梁山泊看看老爹,假如不是香菱及時拉住他,他甚至就要朝那個立體影像撲過去了。

  (真想不到,這位小小少爺也有那麼衝動的時候。平常總是看他在克制自己,自律自重,結果還是有符合年紀的一面呢……

  香菱把目光轉向立體影像,那個老人的形象確實與自己記憶相符,是巨陽武神沒有錯,不過怎麼會這樣憔悴?像他這樣的大高手,會病成這種模樣嗎?

  (呃,該不會是……裝的吧?

  心裡生出一絲懷疑,香菱望向小殤,雖然她沒有任何響應,但香菱還是肯定了自己的疑問。

  「……你走得那麼突然,連一聲招呼也沒打,老爹很想念你啊……小武,你最近好不好啊?有沒有好好吃飯和穿衣服啊?外頭的世界人心險惡,老爹擔心你都快擔心得掉眼淚了……」

  老人對自己的病情隻字不提,一言一語都是在關心孫武的近況,但說到後來不但咳嗽頻頻,就連眼睛視線都有些聚不了焦,目光渙散地四下游移,彷彿眼睛已經看不到東西。

  這種情形看在旁人眼中,已經覺得淒涼,在孫武看來更是晴天霹靂,整個人都亂了方寸。

  「不、不行啊!老爹他生病了,我沒有時間在這裡耗了,要趕快取得舍利回梁山泊去啊!小殤,你可以幫我準備嗎?我要盡快回去看老爹……」

  就在少年已憂心忡忡的當口,老人赫然咳聲加劇,然後做出了所有重病場面必備的經典動作:幾聲大咳之後,一條不知道藏在哪裡的手絹被拿了出來,抹拭嘴巴。

  「哎呀!血啊……」

  雪白的手絹上,沾了大片血跡,看來委實怵目驚心,但香菱卻忍不住好笑,因為和正常的戲劇效果相比,求好心切的老爹,這「出血量」未免有些驚人,整條手絹就像剛剛泡過紅水桶一樣,變成濕淋淋的紅色絹布,如果這些全是咳出的血,恐怕兩片肺葉已經爛得乾淨了。

  「……哦,不,不是血,咳咳,小武,老爹沒有病,身體很健康,你千萬不要為老爹擔心,你看,老爹還壯得像牛一樣,連這麼做都沒有事。」

  欲蓋彌彰的手法,老人把手絹藏到背後去,還故意揮拳擊胸,來顯示自己身強體壯,可是才捶了兩拳,老人臉色忽然一變,「哇」的一聲,大口鮮血就噴灑在床單上。

  (這、這也搞得太誇張了吧?這麼不合邏輯的爛演技,只會猛灑狗血,有人會相信嗎?

  香菱努力忍住笑意,卻駭然見到旁邊的孫武臉色慘白,一串眼淚滑溜下來,對畫面中的老人擔憂不已,恨不得插翅飛回故鄉去。

  整個氣氛正顯得異樣緊繃,卻突然發生意外變化,老人所在的房間,門突然被一下推開,一個壯漢跑進房裡。

  「村長,你門口死了兩條狗啊!怎麼搞的,是狗皇帝派刺客來了嗎?鳳姐你也在,太好了,你也來想個辦法吧,那顆火龜膽不但噴火,還猛噴蒸氣,現在大家連走路都看不清前面了……」

  跑進來干擾的壯漢,孫武認得是村裡的「巨靈神」呂叔叔,就看他進來嚷了一句後,好像發現了什麼很奇異的事,訝異出聲。

  「村、村長,你房裡怎麼那麼濃的狗血味啊?還有,你臉上塗那麼厚的白粉做什麼?看起來好像生了重病一樣,鳳姐,村長他身體不舒服嗎?那今晚預定的鬥酒大會還辦不辦啊?」

  破壞氣氛的話,只能說到這裡,因為惱羞成怒的人不會再讓他說下去。也許剛剛那個病厭厭的老人,讓圍觀眾人感到錯愕,覺得他不似傳說中那般了得,但接下來的這一幕,卻讓所有人明白何謂寶刀未老。

  躺臥在病床上的老人,剎時間身影一閃,儘管只是短暫一瞬間,跟著整個畫面便完全黑掉,但是在香菱、拓拔斬月、宇文龜鶴這些高手的眼中,卻仍看到一絲殘影。

  殘影身形如電,敏捷的姿態,讓人聯想起體能在全盛時期的獵豹,撲擊獵物又狠又凶,當那身影一閃即逝,在場眾人捫心自問,沒人有自信能躲得過這一撲,而之後在那片不見畫面的黑暗中,人們只聽到連串氣爆聲響大作,像是什麼東西硬生生炸開,又好像骨骼碎裂的聲音。

  「……阿鳳啊,剛剛那一段記得剪掉,千萬不可以寄出去喔!要剪掉啊!」

  在老人的特意叮囑聲中,畫面再次亮了起來,老人還是病厭厭的坐在床上,神情委靡不振,但除了床上的血跡外,就連旁邊的地上也被鮮血染紅。長長的一條血痕,從地上延伸出門口,不管怎麼看,都是某個通體染血的重物被拖曳經過的痕跡。

  「咳咳……小武啊,你不要在意,老爹沒事的,雖然有點咳嗽、有點咳血,不過老爹的身體還是很好,你不要為了老爹擔心啊!咳咳……喂,鏡頭不要拉遠啊!拍這裡啦!」

  似乎無視老人意願,鏡頭往左右晃了晃,除了那道往門口拖曳的血痕外,就連牆上、窗口都有一些血跡,充分訴說了剛才那名悲慘犧牲者的下場。

  (血噴成這個樣子,就算不死,全身骨頭大概也散了吧?那為何這一段沒有剪掉,還是照樣播出了呢?梁山泊之內,還有不遵守巨陽武神命令的人嗎?

  想到這一點,香菱望向小殤,小殤眨了眨眼睛,無聲地作出了回答。

  然而,在連串的咳嗽之後,巨陽武神所說出來的話語,卻是讓香菱為之不解,因為他真的不是要求孫武返鄉。

  「小武啊!你離開老家是為了找回佛血舍利,但我們並不是為了讓你找舍利才放你和小殤離家的,記不記得以前老爹對你說過:男人在這世上最重要的生命意義是什麼?」

  終於說到主題,老人的目光一下子變得炯炯有神,腰桿挺得直直:「就是追求夢想啊!不管有多少阻礙險難,都不能妨礙一個男子漢追求自己的夢想,你應該是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而離鄉,不要被綁在小小的拘束上,像是什麼佛血舍利之類的問題,對你而言太狹小了,更不是你該綁在身上的責任,把這東西忘記,把目光轉到你真正應該看的目標上吧!」

  離開梁山泊的時候,孫武只向姊姊辭行,沒有對老爹道別,而老爹這時的言語卻有若暮鼓晨鐘,一聲聲敲擊在心頭,確實讓他想到了一些東西。

  「男人追尋夢想,需要的就是力量。別懷疑自己,這麼多年來無分四季,你的苦練從來沒有間斷過,梁山泊裡的每個人都親眼見證,你應該多相信自己一點的,記得,當你全心全意想要幫助某個人、想要完成某件事的時候,你需要的力量就會湧現,奇跡……就會出現!」

  說到這裡,老人舉起手,對著畫面中央比了一個開槍的手勢。

  「……去吧,笨兒子,去追求屬於你的夢想吧!」

  簡短的一句話之後,整個畫面消失,只剩下一個為之出神的少年,怔怔地站在那枚金屬圓碟之前。

  受到剛剛那些畫面影響的人,並不是只有孫武。香菱,還有鐵血騎團的全員,包括拓拔斬月、宇文龜鶴在內,都從老人的話語中得到訊息,讀出了那些藏在話裡的弦外之音。

  首先,孫武和小殤的身份獲得確認;再者,巨陽武神對於這個義子的愛護與重視,所有人都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假若有人嘗試挑戰這一點,或是懷疑巨陽武神在沉寂多年後,是否還保有當年的實力,那麼……剛剛已經有人用自我犧牲作出示範了。

  正因為讀出了這一點,剎時間全場一片靜默,沒有人發出雜音,所有人靜靜、靜靜地各自思考著。

  但對孫武來說,他所看到的東西非常簡單,就是老爹不遠千里傳送過來的祝福與鼓勵。如果自己離開梁山泊的時候,有去向老爹辭行,那麼當時就會聽到這些話吧?

  久違的溫暖讓少年心情激動不已,明明知道梁山泊遠在天空的另一側,但熱血沸騰的他忍耐不住,對著天空大喊出聲。

  「老爹!謝謝你~~謝謝~~老爹你要保重啊!」

  對著天空,少年的大喊聲音震得群山皆鳴,眾人耳裡嗡嗡作響,而小殤卻在這時候來到孫武身旁,一掌拍在他肩頭。

  「喂,別哭了啦!很難看耶!」

  「……小……小殤,老爹他很關心我們,他……」

  「是啊,他對我們真好,看到你這個樣子,呂大叔的犧牲不是沒有意義,他可以死而瞑目了。」

  「呃……呂大叔,他怎麼了嗎?剛剛我有看到他出現了一下,後來畫面黑掉,再亮起來的時候就沒有他了,他有什麼不對嗎?是不是也生病了?」

  「……該聰明的時候卻遲鈍過人,你不愧是梁山泊的唯一觀眾啊!」

  簡短的幾句交談,除了孫武和小殤之外,就只有香菱一個人聽懂了意思,而她更駭然地發現,這個少年之前可能是在什麼樣的情形下成長。

  不過,在孫武未有動作之前,「天空」卻對少年的呼喊有了回應,一點細細的金色光影在天幕出現,不久後,眾人都看得清楚,是那隻金屬信鴿重新飛了回來。

  盤旋降落,金屬信鴿落在小殤的肩膀上,鴿嘴一張,吐出了一卷細紙片,打開來一看,孫武馬上認出這正是姊姊的親筆,上頭書寫了一個地址,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東西。

  假如這張紙片是在前一趟信鴿回來時與金屬圓碟一起掉落,孫武只會佩服姊姊的體貼與料事之明,但換做現在這種情形,只會讓孫武提出一個疑問。

  「小殤,上次信鴿飛出去,飛了多久?」

  「連去帶回,前後八天時間應該有吧!」

  「那這次去了多久?」

  「你自己不會算嗎?前後時間加在一起,最多只有二十分鐘。」

  「為什麼之前要飛八天的東西,這次二十分鐘就回來了?」

  小殤沒有回答,事實上也不用小殤回答,孫武自己很清楚那個答案,當香菱順著小殤手指的方向,目光望向天空,凝視籠罩整個天幕的厚密雲層,一度趴倒在地上歎氣的少年也跳了起來,手指向天空,嚷叫出聲。

  「不要只會躲在上面看!什麼事都保持沉默,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天空依然靜默,烏黑的雲層一片又一片飄浮過去,始終無聲,始終無言……

  巨陽武神的飛鴿傳書雖然是精神上的鼓勵,但卻並沒有多少實質意義,不能改變現狀。

  沒等第二天天亮,孫武就再次上了山巔,繼續挑戰北宮羅漢,而北宮羅漢並未因為巨陽武神的面子就特別放水,事實上,這個左大統領可能是鐵血騎團中最堅持要取得佛血舍利的人,就連拓拔斬月都沒有他那樣堅決,也因此,對於一再攔阻在自己之前的孫武,北宮羅漢的怒意漸增,出手也越來越重。

  而且,不知是否前一晚所造成的騷動太大,引起了遠處人們的注意,從隔日開始,附近山區慢慢多了一些搜捕者,在山野中找尋蛛絲馬跡。

  為了安全起見,鐵血騎團組織了防護網,將那些誤闖警戒線的敵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消滅掉,不讓他們發現己方的存在。然而,鐵血騎團單對單的戰鬥力雖然強,但如果要做這種追蹤、暗殺的狙擊工作,那就非直來直往的鐵血騎士所擅長,所以大部分的搜捕者都是由拓拔斬月、宇文龜鶴兩人出手消滅。

  香菱沒有看到拓拔斬月是如何出手,但就算沒親眼看到,她也可以想像得出,因為那天客棧裡的驚神一刀,無形之中已經洩漏出太多訊息,足以讓拓拔斬月痛心疾首……

  相較之下,香菱更在意宇文龜鶴的能耐。這個頗富智謀、又可能是法寶開發師的老人,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通天手段,這點讓香菱非常好奇,而趁著他出手消滅那些搜捕者,香菱終於清楚見識到那個答案。

  宇文龜鶴所用的法寶,赫然是一具又一具的機械傀儡,有些是懸絲操控,有些是完全自動,高矮大小全然不同,卻有著變化多端的效能,或是敏捷如風,或是力能開山,或是噴火吐焰,或是堅逾鋼鐵,十幾具不同效能的傀儡一下子施放出去,曾經把敵人的一個小隊硬生生吃下,誅戮殆盡。

  (原來是傀儡師,相傳這是法寶開發師的一門旁支,實戰性很高,太平軍國之亂時就出過幾個名氣很大的傀儡師,駕馭傀儡衝鋒陷陣,儼然是一人軍隊,現在倒讓我見識到了。

  有機會見識到傳聞中的傀儡師,當十幾具傀儡一次被釋放出去,轉眼間消失在滿山遍野的長草中,不久之後,連聲慘呼此起彼落,綠色長草之間開出血紅花朵,著實讓香菱見識到了傀儡師的戰力。

  不過,同樣看到這一幕的小殤,卻沒有什麼特殊反應,這也讓香菱感到好奇,猜測小殤心裡的真實想法。

  (目前我們和鐵血騎團還存有動手的可能,撇開其餘的鐵血騎士不談,他們最難對付的三巨頭中,最適合小殤小姐的就是宇文龜鶴了,她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應該已經在構思對策了吧!

  搜捕者出現的壓力,並不只是針對鐵血騎團,香菱也感同身受,而像這樣殲滅所有搜捕者的做法,雖然是果斷狠辣的妙法,卻也是飲鴆止渴,因為雖然搜捕者沒有機會把看到的情報回傳,可是那麼多搜捕者來到這區域後就自動失蹤,什麼消息都沒傳回去,無形中就是一種答案。

  目前,這些搜捕者都是零星前來,身份也都是普通的江湖人物,行動欠缺組織性,但是頂多再過半天一天,他們的失蹤就會驚動附近的江湖幫派,屆時無論是慈航靜殿抑或是同盟會,甚至官府,都會成群結隊地組織行動,鐵血騎團藏匿於此處的消息暴露是遲早的事,唯一的策略就是及早離開,但是……

  「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在這裡撐過第五天,如果硬碰硬的局面不可避免,那我們就讓中土狗子見識西北男兒的氣魄與鬥志!」

  拓拔斬月的話,獲得了鐵血騎士的一致支持,既然孫武和北宮羅漢訂下約束,並且認真地付諸實施,這承諾就變成了男子漢的榮譽,異域男兒最重承諾與榮譽,在這五天的約束期滿之前,他們怎樣都要把這承諾守住。

  香菱可以理解這些男子漢所謂的熱血,但她還是覺得事情並不單純,可能存在某些理由,因為在此地死守五天的風險極高,一個弄不好,就會變成幾大勢力與官府的連手來攻,讓鐵血騎團全軍覆沒、死無葬身之地,如果鐵血騎團只是一個光會逞勇鬥狠的組織,他們過去早該死上百次,不會活躍到現在。

  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讓鐵血騎團全員甘冒奇險也要留在這裡五天,完成北宮羅漢與孫武的戰約,香菱看得出這件事,但卻想不出那個理由。

  不過,這些只是香菱一個人的困擾,對孫武而言,事情簡單得多,他只要把整個精神放在擊敗北宮羅漢就可以了。從前兩天的情形看來,這件事絲毫沒有進展,少年只是在重複著同樣的失敗。

  北宮羅漢的應敵手段並無變化,還是等孫武奔跑靠近後,凌空迫發刀氣傷敵,憑著力量相距懸殊,一發刀氣就可以把孫武擊得飛滾出去。

  孫武堅持闖關,把休息時間壓到最少,幾乎是不分晝夜地進行嘗試,連帶北宮羅漢也得不到休息時間,到了最後,似乎是對這樣的戰鬥感到厭煩,北宮羅漢背轉過身,不再面對孫武,可是每一次少年嘗試靠近,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神奇出現的刀氣總是準確封住他進路,將他打得飛跌出去。

  別說是金鐘罩護體,就算整個身體真的是金鐵所鑄,在累積了那麼多次的撞擊後,也會破損不堪。到了第二天傍晚,那個一直承受孫武飛墜跌撞的巨石,在累積了數千次的撞擊力道後,終於「碰」的一聲解體炸碎,成了滿地石礫,而少年則是在一片煙塵中再次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擺好姿勢,預備再次撲衝出去。

  「少爺!」

  端著水盆的香菱在這時候趕到,匆匆把毛巾遞給孫武,讓他擦拭臉上的塵土,就著夕陽光一看,香菱不禁嚇了一大跳。

  「香菱,這麼快就天黑了嗎?怎麼我好像看不太到東西?」

  「少爺,你的眼睛……腫得好厲害。」

  「是嗎?一隻還是兩隻?兩隻的話,那不是和金魚一個樣了嗎?」

  聽孫武這麼說,香菱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笑,但眼前的少年鼻青臉腫,完全看不出本來清秀的模樣,遠遠看來,那腫脹的眼皮、滿是淤痕的頭臉,還真像是一個腫起來的小豬頭。

  熱水擦拭應該可以讓人好過一點,但香菱卻難以動手,因為那些怵目驚心的淤痕,彷彿只要自己輕輕一按,就會皮破血流,在遲疑中她突然想到,孫武的金鐘罩不過是第六關修為,撇開最脆弱的眼睛不算,身上至少也還有三處罩門,而罩門穴位是最脆弱的,只要挨上一點攻擊立刻破功降關,他這兩天內挨了數千次攻擊,以北宮羅漢的老練,恐怕已經摸清楚他的罩門位置。

  「少爺,你的金鐘罩……」

  「看得出來嗎?今天早上就已經散架降關了,現在最多只剩下第四關的程度了。」

  「少爺,請您放……就算不改變主意,至少也休息一下吧,你這樣子硬挨,絕對撐不到明天的。」

  「放棄」兩個字沒說出口,但最後的結果仍是一樣,孫武擦完了臉,便請香菱離開。在端盆離去時,香菱凝望了孫武一眼,儘管又腫又淤的臉孔看不太出表情,可是香菱仍感覺到,少年在笑。

  (為什麼笑?難道他覺得自己會有勝算嗎?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應該不是摔壞腦子了吧?小孩子的想法真是奇怪,唉,我也不過大他兩歲,怎麼想法會差那麼多?

  相識以來,因為孫武一直表現得老成持重,責任感又強,香菱很自然地忘了他的年紀,但昨晚看他在立體影像前流淚哭泣,才驚覺到他仍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小小少爺,在情感層面上,不能用成年人的角度去計算。

  (所以,現在做的事純粹是血氣方剛,沒有任何理性計算在裡頭了?巨陽武神教養出這樣的繼承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想不出來,覺得自己好像掉到一個大泥沼中的香菱,只能搖搖頭走下山去。

  「咦?」

  踏出幾步,遠處的一點火光、風中傳來的些許氣味,讓香菱有所感應,發現有新一批的搜捕者正朝這邊靠近,而且行動甚有組織性,不是普通庸手。

  「這是……同盟會?以河洛劍派為主幹所組織的隊伍。」

  鐵血騎團已經有所察覺,開始進行迎敵戰鬥,而一直背對著孫武的北宮羅漢,在察覺到敵人陣容非同兒戲後,也站了起來,轉身面對正要拔足衝陣的少年。

  「小子,我沒有時間再陪你玩鬧,就算你是巨陽武神的繼承人也一樣,下一刀,如果你連近我身的資格也沒有,那你就死在這裡吧!」

  北宮羅漢的宣告,低沉吼聲有若虎嘯,滿是肅殺之氣,就連遠處的香菱都為之一凜,感覺得到這名巨漢的怒與認真,但孫武卻連想也不想,立即答道:「好,就這麼辦!」

  這麼快的回答,聽在北宮羅漢耳裡,就是極度的侮辱與輕蔑,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自恃後台,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小子!你以為這是在玩嗎?」

  沒有多餘的廢話,孫武已經拔足急奔,朝這方向奔沖而來,北宮羅漢也不再多話,對於那已經看過數千次,早已看膩生厭的身影,就如同之前幾千次的經驗一樣,一記刀氣迫發出去,但卻比之前陡增十倍威力,要取掉這小鬼的一條手臂做為懲罰。

  凌厲刀氣破空而來,聲勢之強,香菱肯定孫武會重創在這一刀下,當下的第一反應,就是再也顧不得會否暴露身份,準備全力出手搶救,但就在這麼想的當口,一件不合理的事情發生了,孫武竟然從兩個人的視線中硬生生不見了。

  (人到哪裡去了?怎麼會突然不見了?啊!難道……

  一個荒誕不經的念頭閃過,香菱將視線抬高幾度,望向一個只有自己能計算出的方位,赫然見到孫武幾個觔斗飄身上空,彷彿一頭笨拙的禽鳥般弧線迴翔,飄向北宮羅漢的後方,身法雖然算笨重,但卻隱然具有鳳凰飛翔的皇者之姿。

  (這是……鳳凰寶典的……

  感受不到香菱心中的驚訝,孫武只是絞緊每一分神經,試圖在不驚動北宮羅漢的情形下,安然降落,而且還要準備避開他有所知悉後,即將如怒濤掀動的刀氣狂浪。

  在無比的專注中,一個久違的兒時記憶在腦海重現,那是自己與小殤很久以前在梁山泊做過的實驗。

  實驗的根源是老爹說過的故事與智慧,一個劍客縱然再厲害,他的劍再無懈可擊,他的人也一定存有破綻,因為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只要是人,就一定有著破綻!

  也許是某個小動作,也許是某個驚訝之後的反應失常,也許是一下短暫的分神,也許是某些從小練功時便已種下,連當事人都沒有察覺的小習慣……尤其是最後一項,因為已經習慣,所以再明顯的錯誤,都會被視而不見。

  「人是靠反應行動的生物,只要同一件事情反覆做上幾千次,就可以看出那個破綻,甚至養出一些本來不存在的破綻。」

  為了印證老爹的話,自己和小殤在山裡找了一頭老虎,一再撩撥那頭老虎,讓牠對自己出爪,自己純靠金鐘罩護身承受,小殤在旁歸納整理,數百次、上千次之後,終於找到了所謂的「破綻」然後自己由這些破綻擊倒了那頭即使不用找破綻也可以輕易打倒的老虎。

  「計劃成功了,但根本沒有實用性。因為如果對方是高手,你根本沒有機會挨他幾千次攻擊,找他的不良習慣與破綻;如果小武你能挨上人家幾千次,那對方一定很弱,你不用找破綻也可以擊倒。」

  「不、不一定啊!也許還是有些人可以適用這種戰術的,不要把我們這一個月的辛苦說得那麼不值嘛!」

  「哦?什麼人會呆呆砍你幾千次?」

  「嗯,或許……智商像這頭老虎一樣的人。」

  記憶裡的對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比起那時候,現在又出現了一個新的技術難題,那就是縱然看到破綻,自己也未必有實力去將之攻破,總之到了最後,一切還是只能靠老天保佑。

  (老爹!請你保佑我!)

  不倫不類的祈禱,卻有著不可思議的效果,孫武剎那之間穿越過北宮羅漢迫發的護身刀氣,一下子滾跌在地後,奇跡似的瞬間站起,看見北宮羅漢完全不設防的背脊,他鼓起積蓄已久的力量,用自己所會的最強招數,不顧一切地轟擊下去。

  慈航靜殿.大梵佛心刺!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6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0
第六卷

【本卷簡介】

隨著約定之日逐漸逼近、對鐵血騎士團的瞭解越來越多,孫武解救雯雯的心更是堅定,他沒有辦法理解北宮羅漢固執於犧牲一個無辜女孩,以換得家國平安的想法,但隱藏在表象下的真實,卻更令他難以想像……

真龍入體,人龍合一,大武王朝不傳之秘──天子龍拳竟在孫武身上發生,關於梁山泊的王子傳說赫然成真,而巨陽武神為什麼要收養大武王子為義子,又為什麼要四處幫他定親?

孫武的出身之謎雖然揭曉,但所牽扯出的謎團卻越來越多,朝廷、江湖、異域,梁山泊、同盟會、萬紫樓,各勢力之間的微妙平衡,又會因而產生何種變化?

第一章 殫智竭力.初嘗一勝

  從開始學武的那一天起,孫武便勤於用功,雖然他在戰鬥的經驗方面有些欠缺,但是在一流高手環伺下成長,還是產生了莫大幫助,讓他在不知不覺間吸收了前人的經驗,化為自己智慧的一部份。

  人是有情緒的,縱然是一皇三宗那樣的絕世高手,在戰鬥時也不免受到情緒影響,會分神、會大意,會輕敵。而「輕敵」這個要素,則是所有精神破綻之最,江湖上許多著名的以弱勝強之戰,都是成就於「驕兵必敗」的千古明訓,所以當孫武與北宮羅漢立下五日之約,知道自己不可能以實力取勝的少年,馬上就開始從戰術層面進行構思。

  讓敵人驕傲與大意並不是什麼難事,以目前雙方的實力差距,北宮羅漢大有資格蔑視對手,可是單憑這樣還不足以達到勝利的條件,孫武需要更多的籌碼去拉近彼此實力。

  除了驕兵之外,不良的習慣也非常要命,在彼此精神高度專注的生死殺伐中,一個多餘的小動作,或是某個變招稍微一慢,都有可能變成致命破綻。兩日來挨了北宮羅漢幾千次刀氣斬擊,孫武已經確認出來,在北宮羅漢迫發刀氣的時候,他左邊腋下會出現一個極小的空門,這空門只有在他揮手迫發刀氣時才會出現,如果他沉坐不動,那這個破綻就不存在,而平均三次出手,北宮羅漢會有一次是揮手發出刀氣。

  過去在梁山泊,孫武偷偷進行過這方面的特別訓練,對於尋找旁人武術破綻這一點頗有信心,但擺在眼前的問題是,自己並不是靠近北宮羅漢後打他一下就算了,除非能夠一擊就將他打倒,否則這不痛不癢的一擊,最多嚇他一跳,甚至讓他衣服再碎裂一次,並沒有任何其它效果。

  然後,自己就要面對北宮羅漢的反擊,在北宮羅漢盛怒之下,光是近身迫發更強的刀氣,旋轉回斬,就足以把自己大卸八塊,已經降關弱化的金鐘罩,根本不可能抵擋得住。

  (有什麼辦法呢?能一擊就打倒他,有什麼辦法能做到?

  以孫武目前的力量,就算一拳命中北宮羅漢,也沒法造成實質傷害,假如能配合某種見血封喉的劇毒,或許就能做到,但孫武既沒有相關知識,也不喜歡這種做法,所以只能苦思其它戰術。

  然而,還沒等他想到答案,情形已經出現變量,河洛劍派的好手攻來,北宮羅漢預備協助同伴抵禦,因此對他下最後通牒,如果孫武這一擊不能近身,那麼北宮羅漢會立刻出重手殺敵。

  (盛怒之下,刀氣的威力會更強,但軌跡也會更明顯,掌握破綻的難度降低,但要如何近身?近身之後要怎麼打倒他?

  孫武的輕身功夫不行,但之前幾次看寶姑娘出手,還有香菱閃轉騰挪的身法,隱隱約約之間,他好像掌握到一些訣竅,私下模擬練習過幾次,萬紫樓的武學不走快捷方式,獨樹一格,外人想要學習並不容易,孫武沒有時間好好練習,勉強試用起來更是笨拙,只能構思好幾著特異步法,跳躍飛縱,剎那之間給人意外,以收奇兵之效。

  兩日之間,孫武在看似無謀的衝鋒攻擊下,竭力累積取勝的籌碼,他知道自己手上的勝算還太少,但當北宮羅漢給出最後通牒,他也只有把所有籌碼孤注一擲,賭賭看結果如何。

  結果,三分戰術、三分實力,再加上四分的運氣,在空中翻躍飛騰的少年,近乎無聲無息地飄降到北宮羅漢身後,在雙方氣機牽引下,北宮羅漢立刻發現了他的存在,但還來不及回身,把握住敵人腋下破綻的孫武,已奮起全身力量轟出一擊。

  慈航靜殿.大梵佛心刺!

  不以拳、掌出擊,而用更能集中力量的肘頂,將所有力量集中於一點之上,讓破壞效果加成,這一擊傾盡全力而發,但在手肘打到敵人身體時,孫武卻十分懷疑這一擊能有多少效果,因為北宮羅漢的雄偉身軀堅固有若盤石,雖然沒有專修硬功,可是自己應該是破不了他的護身真氣。

  然而,持續不懈的努力,確實足以呼喚奇跡,少年不斷累積的籌碼,在這關鍵一刻拉近了雙方的距離,只聽見北宮羅漢虎吼一聲,轉身的動作明顯有了停頓,雄偉巨碩的身軀更產生了搖晃,跟著往旁跌退了兩步。

  兩步!

  雖然看似意義不大,但卻超越了孫武應有的實力,在跌退的過程中,北宮羅漢出現了更多破綻,如若孫武能夠趁隙追擊,他甚至有可能藉此輕創敵人,無奈在擊發大梵佛心刺時,自身真氣大量耗損,一時間未及回氣,當孫武重組攻勢,能夠再有所動作,數十道凌厲刀氣所組成的旋轉浪濤已經瘋狂朝他吞噬而來。

  (糟糕!

  唯一的反應就是往側邊躍開,避過刀氣攻擊的主波,但這一輪攻擊又快又急,孫武的左臂、右小腿、左腰瞬間一痛,已經被刀氣貫穿,令他無法躍出預期的距離,半途踉蹌跌墜在地,而更強更猛的第二輪刀氣攻擊,卻在這時迎頭而來。

  「不好了!敵人勢大,我方損失不輕,守不住了!」

  危急時刻,孫武聽到了香菱的聲音,也就是這樣一聲呼喊,讓將要襲來的刀氣在這時候消失,接著巨大黑影一閃而逝,北宮羅漢第一時間飆馳出去,趕去援助戰鬥中的鐵血騎士。

  致命危機解除,孫武肩上的壓力為之一鬆,整個人跌坐在地,一點力氣也沒有,渾身汗出如雨,早已濕透了衣衫。

  (傷腦筋,左手好像骨折了,右腳的行動也受到影響,這次雖然近了他的身,但戰術已經被他察覺,破綻也會被填補,沒有下一次了。

  被刀氣所傷,孫武的狀況並不輕鬆,更會妨礙到下一次的挑戰,不過從敵我實力來分析,他沒有被北宮羅漢的刀氣大卸八塊,就已經相當好運了。

  「少爺!」

  靠著急智引走北宮羅漢的香菱,這時已趕到孫武身前,但卻沒有捧著木盆,而是用十分好奇的眼神,看著狼狽異常的少年。

  「少爺,你傷得不重吧?」

  「還好,剛剛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沒命了,現在這個樣子,已經算很不錯了。」

  「確實,沒有被北宮刀魔當場分屍,就已經很好運了,不過您的左手好像骨折了,這樣子以後恐怕……」

  「先別管那麼多了,香菱,扶我起來,北宮羅漢不是戰鬥去了嗎?我不能錯過搜集資料的機會。」

  河洛劍派的好手來襲,北宮羅漢協助族人抗敵,是一個觀察他出手的大好機會,孫武現在極需搜集敵人資料,作進一步思考,當然不能錯失這機會。

  「少爺,你確定不要先治傷嗎?」

  香菱不是沒有骨折過,光是看孫武左臂斷骨處越來越黑,就能想像到那有多麼疼痛,而從孫武額上冷汗涔涔流下,香菱也確認他正強忍著那股痛楚,不禁懷疑,孫武是不是有什麼奇術可以壓制疼痛。

  (真是奇怪的小少爺,巨陽武神一番做作,可以讓他哭得悉哩嘩啦,現在痛成這樣子,反而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不再多說什麼,香菱為了速度起見,直接把孫武背在背上,朝山下趕奔而去。

  「少爺,剛剛的步法,你是怎麼學會的?以前有人傳授過你嗎?」

  「怎麼可能?那是你們萬紫樓的獨門武學啊!我只看寶姑娘用過幾次,還有模擬你平時的一些踏步法門,急就章亂學一通罷了……咦?你怎麼了?有什麼不舒服嗎?」

  「不,沒什麼……急就章嗎?我……我好想死喔!」

  聽出了香菱聲音中的苦笑,孫武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兩人一同來到瀕臨西面的一處峭壁,居高俯視,恰好看到北宮羅漢奮起巨型牙刀,輕易砍殺河洛劍派的好手。

  那甚至算不上戰鬥,只是單方面的殺戮而已,河洛劍派的好手雖然持用法寶,組成劍陣,但北宮羅漢斬天劈地的一記豪刀,卻輕易折劍、碎屍,將他們連人帶陣一同砍殺,在一刀之後,他肩頭的渾天印釋放出數十道紅光,閃電印在每個倒地的屍首額上,轟然爆破,炸成滿天血雨,確保刀下絕無活口倖存。

  另一邊的宇文龜鶴也展現出極為驚人的技藝,兩手收攏在袖中,彷彿是一個巡視牲口的牧場主人般隨意走動,但十四具型態各異的人形、獸形傀儡,卻以他為中心,在數十尺的移動範圍內神出鬼沒,見人就殺,形成一個絕對安靜的「死亡圈子」其餘的鐵血騎士也在戰鬥中顯出實力,穿戴白狼戰甲,揮動可以倍增力量的狼背砍刀,與敵人的精妙劍術鬥得不分勝敗,但香菱看在眼裡,卻明白鐵血騎團佔了上風。

  「河洛弟子們已經沒有什麼壓箱底的王牌了,但是鐵血騎士們不一樣,他們甚至還沒有獸化變身,如果他們以獸化型態出擊,戰鬥早就結束了。」

  香菱道:「這一批河洛劍客中,本來是有幾個高手可以支撐大局,但他們剛剛已經被北宮刀魔斬殺,餘子碌碌,估計是撐不了多久,鐵血騎團只是拿他們來練兵……」

  其實若能選擇,香菱很想再看一次拓拔斬月出手,畢竟彼此身份相當,在江湖上都是常被人相提並論比較的對手,他日面對面戰鬥的可能性也很高,而且北宮羅漢、宇文龜鶴雖然厲害,卻還不難躲避,反倒是拓拔斬月的祭刀一擊,驚神泣鬼,香菱沒有把握接得下,也沒有把握能在刀鋒威力最強的時候逃走。

  「香菱,河洛劍派不是兩大聖宗之一嗎?為什麼門下弟子這麼弱啊?」

  「不是他們弱,而是北宮刀魔太強。兩大聖宗的分派支流廣佈天下,弟子成千上萬,素質自然良莠不齊,這些雖然已經是個中好手,但鐵血騎士卻是域外異族萬中選一的精英,打起來當然不是人家對手,真的要比較……除非是兩大聖宗的高手真正前來,但那些人不是身居要職,難以離開,就是個性古怪,桀驁不遜,連自家掌門都叫喚不動。」

  香菱說著,腦裡不禁想到了一人,雖是半個僧人,但卻喜歡留連花街柳巷,又從不把佛門禁令放在眼裡,前幾天伏擊鐵血騎團的行動,慈航靜殿本來預備以他為主將,為了遷就他的劣習,刻意把誘敵地點設在妓院,結果他卻遲遲未現身,讓這一場伏擊行動因而破局,還險些賠上數十名僧侶的性命。

  「少爺,兩大聖宗的強,是強在人多勢眾,還有他們所流傳的頂級武學,但他們門下弟子太多,你不可能指望每個人都練成頂級武學,路上隨便碰到一個都是高手吧。」

  「嗯,你說得對,那麼……西門朱玉強嗎?我只聽你們說過,西門朱玉是大淫賊,不過你們從沒有說過他的武功高低,那位拓拔公子好像很在意西門朱玉的武功,他很強嗎?」

  「西門大恩人他……」

  香菱很想回答「強,讓人難以置信的強」可是這些東西不易解釋,反倒是轉念一想,察覺了孫武這麼問的理由。

  「少爺,無孔不入掌只是西門大恩人遊樂用的武技,他生前使用這套掌法,從沒有傷過半個人,想用這套掌法應敵,意義並不大,您……當真不會他的其它武技嗎?」

  「香菱,我們認識以來,有些隱私我不能告訴你,但能告訴你的我從沒說謊過,這問題的答案,你應該很清楚啊!」

  確實是清楚,香菱知道孫武是怎麼學會無孔不入掌,也曉得他根本無法自在運用,這個問題等於是白問,假如讓對這問題有所期待的拓拔斬月知道真相,他搞不好會氣得立刻拔刀斬人。

  「姊姊真奇怪,讓我練這種只能脫人衣服的沒用武功做什麼啊?」

  正從懷內取出藥布,替孫武接骨裹傷的香菱,聞言笑道:「那就是少爺你不會用了,當年不曉得有多少江湖高手,用盡千方百計,希望西門大恩人能傳授他們這種沒用的武功呢!」

  「唔,北宮羅漢的軀體很強橫,我現有的力量不可能傷到他,過去又沒學過透打之類的功夫……咦?香菱,無孔不入掌向外爆,是碎裂衣衫,那如果向內爆發的話,是不是就能傷人腑臟啊?」

  「呃……我想是吧!」

  香菱遲疑地回答,卻發現孫武並不是在詢問她的意見,一句話出口後,好像又想到什麼似的,馬上否決了這個可能。

  「沒用的,就算可以逆轉無孔不入掌的效果,現在也沒辦法再近他的身,吃過一次虧後,他一定會把破綻補上,要另外找其它的辦法了。」

  「少爺……」

  無孔不入掌顛倒用法的可能性,香菱之前也想到過,但卻覺得即使孫武有出掌的能力,也沒有靠近敵人的可能,然而,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卻讓她靈機一動,想到一個策略。

  如果孫武的模擬能力不是碰巧,如果他的學習能力當真如此優異,那麼,或許可以賭個一次,讓本來不可能的事變成可能。

  「少爺,婢子有個方案,你要不要試看看?雖然我學的東西不多,但承蒙寶小姐的賞識,我看過一些《鳳凰寶典》的篇章,其中一個法門……」

  由河洛劍派子弟所組成的搜捕隊,素質與裝備都不是前幾批零散雜兵能比的,但當鐵血騎團以獅子搏兔的慎重態度,全力以赴,把北宮羅漢、宇文龜鶴這級數的高手都投入戰鬥,河洛劍派的子弟就沒有任何勝算,在短時間內被屠殺殆盡,而理所當然的……鐵血騎團連一名傷者都沒有出現。

  戰果堪稱豐碩,不計敵人的死傷,光是沒收他們的法寶,就是一筆可觀的財物收入,但在這一戰之後,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壓力。

  慈航靜殿的大批人馬還聚集在左近的市鎮,經過上次挫敗,聚集而來的高手只會更多;河洛劍派的情形也一樣,兩大聖宗的人馬在同盟會名號下合流,實力只會越來越強,而今天的搜捕小隊沒有回去,敵人不久之後就會確認這裡有古怪,下次來的就是精英隊伍,再也不會像今天這麼簡單了。

  在戰鬥結束後的討論會議上,北宮羅漢率先站出,痛陳利害,要求應該即刻取出佛血舍利,不能再浪費寶貴的時間。

  「北宮,舍利不是說取就取,我之前已經說過,佛血舍利蘊含著的能量極其龐大,取舍利不得其法,就會引發毀滅性的大爆炸,現在天時未至,你急也沒用啊!」

  北宮羅漢在鐵血騎團中明顯有著很重的份量,那些素以剽悍聞名的鐵血騎士,也是用小孩子看見大人般的尊敬表情在仰望他,但宇文龜鶴卻像是與他相交多年,用極熟稔的口氣說話,絲毫不畏懼這名巨漢的兇惡氣勢。

  「好,就算是為了月圓天時,但總不需要地利吧?待在這個地方等天時,太危險了,我主張立刻移動,趁著敵人的高手到來之前,移到其它不易被發現的地方去。」

  「北宮統領,我們堂堂西北男兒,個個都能以一當百,有必要躲避那些中土的懦夫與病夫嗎?」

  拓拔斬月如此回應,大部分的鐵血騎士都面有得色,挺起胸膛,但北宮羅漢冷冷環視同胞一眼,正面回答。

  「絕對有必要!我們雖然能以一當百,但中土的狗子卻是成千上萬地湧來,不會講什麼榮譽與武者尊嚴,逞血氣之勇和懦弱同等意義,鐵血騎團成立的初衷,就是以游擊形式擾敵與長期抗敵,現在為了逞勇鬥狠,就忘記我們本來目的,這是絕對錯誤的愚行!」

  如果是別人說這樣的話,很可能招致膽小怯懦的批評,但這些話出自北宮羅漢口中,沒有任何一個鐵血騎士敢作這種質疑,連想都不敢想。事實上,在旁目睹這一幕的孫武三人,也對北宮羅漢的表現非常訝異。

  目前孫武在這裡的身份極為奇怪,他不清楚老爹對這些人做過什麼,但自己顯然受到他們相當程度的尊重,少數人還對自己抱持好感,表現得相當友善,讓本來以為鐵血騎士都是凶神惡煞、冷血人魔的自己,常常覺得不曉得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好。

  (北宮羅漢的武功那麼強,照理說該對自己的武勇很有自信,可是他卻說出這樣的話,原來他不是個只有肌肉的莽夫啊!這麼有勇有謀,我之前太小看人了。

  孫武為了這個發現而錯愕,但在他身後服侍的香菱,卻從北宮羅漢的思考角度,察覺到了另一個可能。

  (這種程度的戰術思考與觀念,不是普通江湖武人會有,反倒像是受過正規軍事教育,身任軍職的武官。小月公主……武官……這夥人的來歷,是域外的某個王國嗎?

  發現鐵血騎團的真實身份是域外異族,對中土人已經是個大衝擊,但本來異族人就時常結伴為盜,屢擾邊關,只是沒有像鐵血騎團這般深入中土,肆無忌憚,不過,如果鐵血騎團的成員,不單純是以個人身份、個人意志加入,而是域外某國的軍事組織,那整件事的意義會完全不同,馬上變成了國與國之間的問題,甚至會引發戰爭。

  雖說鐵血騎團實力強橫,在中土掠劫殺人的這幾年裡,如入無人之境,睥睨天下,但正如北宮羅漢所說,中土人多勢眾,大武王朝軍備強盛,如果在這時對域外興兵,各異族肯定無法承受,一場百萬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的慘劇又將上演。

  香菱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朝北宮羅漢與拓拔斬月看了一眼,發現那邊的爭執還在進行,北宮羅漢提出移動的要求,拓拔斬月回問要移動到何處,北宮羅漢認為騎團的身份已經暴露,留在中土境內任何地方都很危險,為了確保眾人安全,最好立刻撤出中土,回歸域外。

  「這可不成啊……」

  出聲否定的是宇文龜鶴,他反對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從這裡趕著離開中土,一路上高速奔馳,顛簸劇烈,裝載佛血舍利的「容器」肯定不堪折騰,內外交攻之下,不用幾個時辰就沒命了。

  此言一出,再次把孫武嚇了一跳,萬難想像殘忍暴戾的鐵血騎團,對中土人懷有深刻的仇恨,卻還會憐惜一個小女孩的死活,難道自己對他們的理解有誤?應該是的,因為說到底,他們最後也還是要對雯雯動手,把一個無辜的陌生女孩開膛剖腹,取出舍利。

  「那就讓她去死!騎團的行動應當以紀律為先,正確的事情就要去做,而一切的阻礙都該被排除,現在為了安全,我們應該立刻遷移陣地,至於這小雜種死與不死,不是騎團該在意的事,若她承受不住死了,三天後滿月時我們就剖開屍體取出舍利,這一切有什麼問題嗎?」

  北宮羅漢的怒聲喝問,周圍的鐵血騎士們靜默無聲,沒有人答得出來,但卻也沒有人鼓掌叫好,而被這段喝問激得怒氣攻心的孫武驀地站起,剛要開口說話,香菱偷偷拉了拉他的手,暗示小主人應該冷靜。

  血氣方剛的少年,憤怒起來就很難被壓抑,不過香菱卻相信敵陣中有自己的盟友,可以代替孫武說出他的意見。

  「問題是不大,可是北宮啊!我們與這位孫武孫少俠的約定,是在五日月圓之前,由他挑戰你,以勝負來決定舍利歸屬,如果那位小姑娘死了,這約定就無法成立,也就是我們毀諾了。」

  宇文龜鶴摸了摸山羊鬍子,凝重道:「我們異族男兒個性剽悍,從不怕被人說是凶殘野蠻,但『信諾』兩字,是我們所不能違背的榮譽,難道你想要我們做出自毀信諾的行為嗎?」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動容,紛紛點頭稱是,表示異族男兒言重如山,既然已經答應人家,就無論如何都要做到,不能因為別的理由而違背信諾。

  當群體已經有了共識,坐在大石上的拓拔斬月就做出最後裁決。

  「答案已經出來了,北宮統領,為了整體行動的安全性,我們即刻轉移陣地,撤回域外,不過為了遵守信諾,移動的速度必須放慢,這點大家應該沒有異議吧!」

  鐵血騎團所策騎的異種戰馬,其腳力全速奔馳足可日行千里,甩脫敵人追蹤絕對不成問題,但如果要刻意放慢速度,變成只能拉著慢慢走,風險反而因此大增,甚至要開始祈禱敵人不要追趕上來,否則連場惡鬥勢難避免。

  對於這種狀況,北宮羅漢當然有異議,不過在鐵血騎團的群體決議下,他這個超級鷹派的強硬主張,也被壓制下去。

  而當北宮羅漢怒氣沖沖地離去,連孫武都開始困惑起來,覺得是不是佛血舍利有什麼古怪,否則為何宇文龜鶴會看起來一副愛要不要的樣子呢?

  沒等天亮,鐵血騎團就開始遷移,整團人朝山區深入,預備穿越山區後沿河北上,在取出舍利後,加速離開中土,回歸域外。

  還要繼續挑戰北宮羅漢的孫武,理所當然跟著同行,鐵血騎團對他非常的禮遇,不但將他視為貴賓,甚至還讓出了三匹駿馬來讓他們騎乘,只是孫武拒絕了這個好意,橫豎鐵血騎團放慢行進速度,要跟上不難,自己索性徒步,無須騎乘馬匹。

  孫武走路,身為婢女的香菱當然不能騎馬,也婉拒了鐵血騎士們的駿馬,跟在孫武身後行走,只有小殤肆無忌憚,該騎能騎的絕不放過。

  身為「容器」的雯雯,早已經出現了肉體與舍利的排斥效應,又得不到妃憐袖的「天眼」鎮壓調理,宇文龜鶴為了避免排斥效應過於劇烈,用醫療法寶將她近乎冰封處理,從被擄來至今,都是沉睡狀態,眾人遷徙移動的時候,她由數名鐵血騎士照看保管。

  行走過程中,孫武擔心雯雯的狀況,邊走路邊與香菱小聲交談,親暱的模樣看在旁人眼中,任誰都會覺得這主婢兩人的感情很好,一眾鐵血騎士們對香菱頗有好感,因為她捨卻馬匹,追隨主人徒步走路的態度,十分得到人們肯定,但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

  到了中午用餐的時候,香菱接過了鐵血騎士們端來的飯團,要遞給孫武時,身旁卻突然多了一個身影,回頭一看,拓拔斬月赫然在側。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1
第二章 強中之強.懦夫問刀

  沒有多說半句話,拓拔斬月從香菱身旁走過,但在錯身而過的瞬間,短暫的一下碰撞讓香菱手中的飯團掉落在地,跟著更被「湊巧」一腳踩過。

  (不是吧?做得這麼幼稚?

  香菱想不出自己有什麼地方得罪了拓拔斬月,而且以兩人的身份來說,如果對方看自己不過眼,想要找自己出氣,大可祭刀一揮,直接砍了自己一條手臂,雖然冷血殘暴,但這才是鐵血團長該有的氣派,像剛剛那樣故意撞一下,弄到飯團落地弄髒,這根本是小孩子賭氣胡鬧的動作,哪有身為鐵血團長的威儀存在?

  側眼望向周圍,附近的鐵血騎士都低下頭,一副偷偷忍笑的樣子,再看看拓拔斬月逐漸遠去的背影,香菱又覺得這也難怪,因為對方確實也是個小孩子。

  「香菱,你需要我幫你出氣嗎?」

  孫武來到香菱身邊,說出的話固然讓香菱心中歡喜,但還是表示拒絕。

  「不,連北宮羅漢都懂得何謂血氣之勇,如果少爺你為這件事情與拓拔團長衝突,那就真的是兩個小孩子在打架了。」

  「唔,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為什麼他好像對我們很有敵意啊?呃,這樣說也不對,他本來就該敵視我們,不過……」

  「少爺,你這麼說好像不對喔!其實你與拓拔團長的妹妹有婚約,拓拔團長就是你的大舅爺,你們算是很親的親戚了,應該多多相處,打好關係才是啊!這裡的人認出你身份後,對你都客客氣氣,少爺你卻對那位小月姑娘毫不關心,也難怪拓拔團長會生氣了。」

  被香菱這麼一說,孫武只能苦笑,自己本來已經想好,見到這些未婚妻的時候要向她們道歉,請她們原諒當初老爹酒後胡來的惡行,並且解除婚約,哪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複雜。

  現在的情形,自己說要解除婚約,這話已經萬難出口,若是說要解除婚約,那不只拓拔斬月要拔刀,恐怕附近每個鐵血騎士都會集體翻臉,那時候就真的麻煩了。

  這時,宇文龜鶴無聲無息地靠過來,也不說話,跟著兩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怪異的眼神朝著少年上下打量,當孫武覺得心裡有點發毛的時候,這名半白頭髮的老人撚鬚微笑,明白了少年之所以堅持步行的理由。

  「原來如此啊!有意思,這個戰術確實有可能成功喔!」

  「什、什麼啊?老伯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被宇文龜鶴的一句話嚇住,孫武只能這樣含糊以對。

  「噓!不要大聲!」

  說話的並不是宇文龜鶴,而是他肩頭突然跑出一隻小猴子,不但吱吱亂叫亂跳,還比出噤聲的手勢,怪腔怪調地說話。

  「嚇!會說話的猴子!」

  吃了一驚,孫武這才看出來,這隻猴子並非活物,雖說有毛有皮,但頭臉部分卻是由金屬構成,是一具手工精美的猴形傀儡。宇文龜鶴是傀儡師,操作這樣一具傀儡靈活行動,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絲毫不為難,至於猴子會說話,則是源於傀儡師所必修的「腹語術」過去只在書本裡頭看到的把戲,實際親眼目睹,孫武幾乎是兩眼放光,又羨慕又好奇地盯著那隻猴子猛看。

  「吱,你走路的樣子怪怪,是藉機修練某些步法,好在戰鬥中一下子搶近大個子的身邊吧?吱,計劃不錯,不要大聲說話,讓前頭的大個子聽到,你的計劃就不靈了。」

  宇文龜鶴一句話也不說,卻讓肩頭的猴子在那邊手舞足蹈,做出種種滑稽的動作,看得孫武眉飛色舞,雙方的生疏與距離一下子就拉近了。

  香菱卻疑惑起來,因為宇文龜鶴的好意提點,更證明了自己的猜想,那就是他並不樂意見到北宮羅漢取得舍利。倘若取得舍利符合鐵血騎團的利益,那他這種不合理行為的唯一理由,就是他與北宮羅漢有個人私怨,相互不睦,所以才會多方阻攔北宮羅漢,甚至暗助孫武。

  (不,這不可能,他們兩個人說話的樣子與眼神,真的是那種過命交情,不可能是因為私人恩怨,那到底為什麼他會這樣做?

  不合理的現象,讓香菱苦思不出,卻聽到孫武想也不想地對猴子問話。

  「猴子啊猴子,為什麼宇文老伯會讓你幫我們呢?鐵血騎團不想要那顆舍利嗎?」

  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被孫武一下子問了出口,反倒令香菱短暫愣了一下,跟著就暗笑自己蠢笨,而宇文龜鶴也大方地回答,那只傀儡猴子告訴孫武,佛血舍利對鐵血騎團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說是黑暗中的一線光明。

  「小小的孫少爺,你知道我們是從哪裡來的嗎?吱。」

  「域外囉!」

  「域外什麼地方呢?」

  這種問題如果孫武答得出來,那就是怪事了,但對方本就沒有期待他的答案,而是以這句話為開端,進行了一段簡短卻深刻的自我介紹。

  猴子的故鄉,來自域外的龜茲王國,是域外目前僅有的幾個王國之一。域外的漠土雖然遼闊,不下於大武王朝的疆域,但因為過半都是極寒凍土或沙漠,人們生活並不容易,再加上太平軍國之亂後,大武王朝的連年興兵使得各異族人口銳減,只能各據綠洲之地,形成幾個中小規模的國度,龜茲正是其中之一。

  和其它幾個王國相比,龜茲的百姓很幸運,遇到一個極為仁慈能幹的好國王,在多年前的那次魔狼之禍結束後,國家在和平興盛的狀況下發展,雖然人們不算富裕,國家也稱不上強大,但確實是一個綠洲環繞的和平之國,人們在遠離戰爭的角落享受著小小的治世。

  這一切的改變,源自於連場天災導致的人禍,雖然多數的龜茲人民還沒有察覺,但他們所愛的國家,確實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邊緣。為了挽救這個危機,龜茲國內一些發現危機的人們開始行動。

  以這個國家的王子為首領,王宮侍衛隊的兩名統領還有王宮侍衛隊的一半成員離開故鄉,組成了現在被稱為「鐵血騎團」的組織,開始離鄉背井,遠馳萬里,到中土尋求拯救國家的方法。殺人放火的掠劫行為,所取得的錢財全數運回域外,作為對國內的資助,儘管這種掠劫行為有辱騎士榮譽,並且違背國王的意志,不過基於對中土人的憎恨,沒有人覺得有什麼不妥。

  拯救國家的關鍵,是超越想像的龐大能量,而在宇文龜鶴所列的清單中,佛血舍利被列首位,只是因為佛血舍利失落已久,欲尋無蹤,鐵血騎團才把目標放在其它寶物上,想要在掠劫中找到能夠救國的重寶,可是當佛血舍利重新現世的消息傳出後,取得佛血舍利就變成他們至高無上的目標。

  「也因此,佛血舍利對整個騎團都是很重要的,知道了嗎?吱。」

  「……原、原來老伯是大官,拓拔團長是王子啊!」

  「那個不是重點啦,吱。」

  雖說不是重點,但孫武的注意力全被「王子」兩字吸引過去,畢竟這兩個字過去只在書本裡看到,而且拓拔斬月看來怪裡怪氣,一天到晚圍巾遮面的扮相甚至說得上怪模怪樣,怎麼都與「貴族」兩字扯不上邊,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大人物。回憶起過去讀過的那些童話故事,孫武望向拓拔斬月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

  香菱的注意力卻放在其它層面,鐵血騎團的來歷秘密,若非今日宇文龜鶴親自坦承,萬紫樓起碼還要查上一年半載才會有眉目,真是非常有用的重要情報。龜茲王國遠在萬里之外,國王的名聲香菱早有耳聞,如今看來更是不假,因為連北宮羅漢這樣獨來獨往、冷僻孤傲的刀客,都願意擔任他的侍衛統領,保衛王宮安全,那龜茲國王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這麼說來,少爺,你的未婚妻就是一位公主娘娘了,這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啊!」

  香菱說出了這個重點,而宇文龜鶴肩上的猴子跳來跳去,也跟著幫腔。

  「吱吱,小月公主是龜茲王國第一美人,也是國王陛下唯一的掌上明珠,臉蛋漂亮,還有一副魔鬼身材,小少爺如果能幫我們的忙,公主一定會非常感謝你的。」

  「呃,這個……第一美人……請問龜茲王國有多少女人啊?」

  孫武結結巴巴地應答,還沒有從「未婚妻是一國公主」的衝擊中回復過來。想到自己能娶美麗公主,少年確實有著一股置身童話中的新奇興奮,彷彿以後就要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不過當這問題實際化,擱擺在自己面前時,那種感覺就變成了忐忑不安與困擾。

  再怎麼說,老爹所找的那麼多個未婚妻當中,自己唯一曾經給過自己異樣感覺,並且牽掛至今的……就只有那幅畫像中的綠眸女孩,當時她給自己的那種感覺,不曉得算不算初戀?

  「吱吱,小少爺你臉紅了,吱吱。」

  會錯了意,猴子的興奮鼓掌聲,只讓孫武更覺得尷尬,而當宇文龜鶴趁機問起一些他的成長狀況,孫武也很直接了當地說了,不只讓宇文龜鶴知道,也讓香菱多瞭解一些。

  「……所以,小少爺你並非巨陽武神的親生子,而你不曉得父母是誰,自幼與令姊相依為命,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親人,對嗎?」

  「不,這少年還有一個便宜姊夫,但是因為養不起一個喝酒像喝水的肥婆,在某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著大筆賬單偷偷含淚逃跑了。」

  「啊!小殤,你不要這樣子說洛叔叔啦!」

  「不是嗎?難道他不是自己偷偷逃跑,而是被你們丟下去的嗎?你們這樣叫棄屍喔!」

  事情當然不是那樣子,孫武也不清楚洛叔叔是怎麼離開的,他每次都是來無影、去無蹤,自己掌握得到才是怪事,不過姊姊的飛鴿回訊中已經給了洛叔叔的地址,等到佛血舍利的問題告一段落,自己就可以登門拜訪,見見這位久違的叔叔,問問他為何許久不來梁山泊。

  小殤一點都沒有要和孫武同甘共苦的意思,騎在一匹略矮的小馬上,就這麼與孫武一面行進,一面說話。在後跟隨的香菱,遙遙凝視他們兩人,卻注意到宇文龜鶴自聽完孫武說話後,就好像在想些什麼,喃喃自語。

  「……來自梁山泊……父母不詳……巨陽武神為什麼會收這孩子當義子?他的出身……是來自江湖?還是……」

  不經意的喃喃自語,聽在香菱耳中卻讓她陡然一驚。過去她一直把精神放在孫武與巨陽武神的關係上,只要他是巨陽武神指定的人、那枚金鎖片真正的主人,那麼他與巨陽武神有沒有血緣就不重要,出身問題更是小事。

  但如果跳脫這一點,把問題放在「一個來自梁山泊、生身父母不詳的少年」那她馬上就會有所聯想,想到一個謠傳多年的民間秘聞,同樣屬於梁山泊寶藏故事中的一頁:梁山泊的王子傳說。

  (不可能吧……他……他是那個失落在民間的大武王子嗎?

  照理說,既然是趕路,就應該是晝夜不停,即使是入夜後也應該繼續行動,但在太陽下山之前,拓拔斬月就下令早早歇息,所有人埋鍋做飯,為明天的行動做出準備。

  北宮羅漢強烈表示不滿,因為今日一整天的跋涉中,他走在隊伍的最後頭,已經察覺到有人追上來,雖然他暗中收拾掉幾個,卻不敢肯定會否有漏網之魚,換言之,這條路線已不再安全,眾人應該要立刻啟程,拉遠與敵人之間的距離才是上策。

  不過,北宮羅漢的面前,卻出現了一個障礙,那就是繼續向他挑戰的孫武,兩人就像前幾日那般對峙,只是孫武這次不主動進行搶攻,而是坐得遠遠,遙遙看著北宮羅漢,彷彿嘗試從中找到些什麼。

  從早先的經驗,北宮羅漢已經知道孫武的意圖,為了怕再度被這小子算計,他背轉過身,不受孫武的挑撥,連眼都不看他一下。

  由後方看去,孫武只能看到他雄壯高大的背影,像是一塊屹立不倒的巨大岩石,無懈可擊,彷彿光是看他的背影就能給人無比壓力,產生不可能把這種敵人擊倒的挫敗感。

  而在北宮羅漢身前,一個被冰封在琉璃容器中的小女孩,打橫放著,雖然說這是北宮羅漢請命看守,以防有敵人趁夜襲擊搶盜,但是另一層意義上,孫武卻覺得北宮羅漢是有意藉此挑釁自己,讓自己看見雯雯,感受五日期滿的壓力,會因此沉不住氣。

  (我得冷靜下來,在這種時候衝動的話,就更做不了事了。

  「知難行易」大概就是這種狀況了,儘管安慰自己,雯雯這樣子被冰封沉睡,是最沒有痛苦的狀態,對她也是最好,不過白天自己曾透過那個琉璃容器觀看,似是熟睡中的小女孩,表情仍看得出些許痛楚,顯然即使在這樣的狀態下,她還是有知覺,要安慰自己說她沒有痛楚無疑是自欺欺人。

  深呼吸一口氣,重新鎮定下來後,孫武發現這樣下去不行,雖然說自己大可以就這麼遠遠看著敵人直到天亮,但時間長了,北宮羅漢可能就會發現問題,如果他看穿自己正在準備的戰術,那就大大不妙,所以自己還是得要做些事情來讓他分神。

  基於這個考慮,孫武再度嘗試闖陣,不過在北宮羅漢已經有戒心的此刻,這種徒具熱血式的衝動闖陣法,只有自取其辱的效果,並沒有任何實質意義,而且孫武還發現北宮羅漢迫發刀氣退敵時,連離地三尺的上方都籠罩在刀氣範圍內,如果自己想像上次那樣躍身空中躲避,恐怕才跳上去就要重傷。

  之前孫武一個晚上就可以反覆衝上五百多次,但是當北宮羅漢有了戒心,而他的護身金鐘罩又較之前衰弱許多,這晚他連十次都撐不到,就給北宮羅漢打飛出去,摔墜在地上,牽動內傷,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沒用的東西!這樣也配成為巨陽武神的義子嗎?」

  背對著孫武,北宮羅漢以鋼鐵般的說話語氣,一字一字地說著。

  「巨陽武神他之所以受到龜茲人民的無比敬重,不光是因為他消滅魔狼群,拯救了百姓,他那近乎神一樣的武功,強之又強,這才是人們真正敬重他的理由,所以雖然他作了許多亂七八糟的事,我們仍視他為武神,但像你這種只懂得倚仗長輩名號,招搖撞騙的廢物,根本就是個恥辱,佛血舍利絕不能交給你這種人!」

  又是廢物,又是恥辱,孫武長這麼大從沒被人用這些話罵過,在梁山泊之中沒有人捨得,也沒有人有這個膽。從出道至今,老爹的名頭給了他不少幫助,也添了不少麻煩,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拿這個名號出來招搖的意思,也沒這麼做過,被這樣指責實在是無妄之災,不只他自己覺得莫名其妙,就連偷偷躲在遠處窺看的香菱都覺得生氣。

  然而,孫武不是一個喜歡向人分辯自己個性的人,比起這個指控,更引起他憤怒的是另一件事。

  「你很重視強不強嗎?老爹很強,武滄瀾也很強吧!北宮刀魔威名赫赫,那你打得過武滄瀾嗎?」

  北宮羅漢「哼」了一聲,沒有答話,身為域外的有數高手,縱然是面對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年,他也不想無恥地吹噓實力。儘管已經是當世一流高手,但自己與一皇三宗並不是同一個檔次,如果對上大武王朝當今天子,那個舉世聞名的武癡狂人,結果自然是敗多勝少,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已……

  「如果強才是讓人尊敬、服從的唯一準則,那你打不過武滄瀾,為什麼不向他投降?你也打不過陸雲樵吧?那脫離鐵血騎團加入同盟會吧!你沒有降於大武王朝,也沒有加入同盟會,卻選擇擔任龜茲王國的護衛統領,就是因為你認同『強』以外的其它東西。今天早上宇文老伯告訴我,現在的龜茲國王幾乎不會武功,但你和宇文老伯都很尊敬他,不會武功的人……還會『強』嗎?」

  從地上站起身來,孫武伸手抹去嘴邊的血沫,對著北宮羅漢的背影,大聲地說出自己的主張。

  「你口口聲聲說域外民族以強者為尊,但『強』不是一個絕對詞,只是比較之下的結果,人外有人,和比自己更強的人相比,每個人都是弱者,就算是陸雲樵、武滄瀾,他們也會有年老力衰的一天,總會有人比他們更強,你怎麼去定義所謂的強?」

  「哼!我不需要聽一個毛頭小鬼的囉唆,你根本不懂這個江湖。」

  「是嗎?那就請你拿刀斬了我吧!因為囉唆的我還會繼續在這裡煩你。用武力解決別人,不是你最擅長的事嗎?你自負武功高強,但你又做了些什麼?你沒有去挑戰武滄瀾,與你為敵的對手也不是中土高手,堂堂刀魔整天不是砍殺名門大派的蝦兵蟹將,就是對一個無能還手的小女孩開膛剖腹,這難道就是域外民族所推崇的強者嗎?」

  孫武並不擅長口舌之爭,但心裡憤慨,想到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反而變成無比犀利的一段斥責,直到說完,他才想到事情不對,北宮羅漢可能在極怒之下暴起傷人,連忙凝神戒備,哪知道北宮羅漢聽完他的話後一語不發,本來還好像非常憤怒的情緒,竟然一下子變成像是被冷水澆熄的死火山,過了好半晌,才傳來一句回應。

  「……你說得對,我是懦夫。」

  背對少年,北宮羅漢似乎連頭都低了下去,雄偉的背影看來竟有幾分落寞。

  「我沒有能耐去殺武滄瀾為同胞除害,只能窩囊地在這裡殺小女孩子,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向你誇耀什麼強與不強,我污辱了我的刀,不配成為一個刀客,只是一個……窩囊的懦夫而已。」

  假如這些話讓鐵血騎士們聽到,一定會非常震驚,因為北宮羅漢不該是一個會說這種話的男人,此時表現得如此喪氣、如此雄風盡失,就連孫武都大出意外,想不到自己的幾句話能有這等影響,心裡暗自希望北宮羅漢能改變主意,不再堅持取舍利。

  然而,這個天真的想法卻注定要失望了。

  「我雖然是個懦夫,但你如果想要搶這小雜種回去,還是得要過我這一關才行。還剩下兩天時間,如果你做不到,到時候不只小雜種要被開膛剖腹,連你都要死!」

  「你……你都明明知道自己不對了,為什麼還要錯下去?」

  「呵,天真的小鬼,因為這就叫做『惡』,這就叫做『江湖』,江湖之中不講對錯,有實力就能主宰一切,我承認你說得都沒錯,但那又如何?只會嘴巴講道理,每個人都會,但如果以為這樣就能改變世界,我只能說你不但天真,簡直是蠢得可以!」

  似是嘲笑,又像是在告訴孫武些什麼,孫武本來以為自己會很生氣,但卻沒有。說得正確一點,儘管胸口氣得快要炸開了,但大腦裡卻有一塊地方異常清醒,讓自己清楚明白到多言無益,要改變這個局面,只能靠實際作為。

  「我曉得了,我不會再和你說這些問題,當我再作出挑戰,我會帶著實際成績出現在你面前。」

  一說完,孫武拔足飛奔,想辦法盡快離開北宮羅漢的視線。做出實際成績所需要的力量與技巧,自己還不能掌握,從現在起要把握住每一分時間,拚命練習,試試看能否在兩天後創造奇跡。

  (居然能和北宮羅漢這樣說話,真是好大膽子,不過北宮羅漢沒有揮刀斬人,是那些言語真的發揮作用?還是他背後的靠山太大,北宮羅漢不敢動人呢?

  在孫武所看不到的地方,他的一番言語正發揮效果,香菱想著孫武的話,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可是她卻無心細查,因為一種奇異的感覺,正暖暖地在胸口散發開來。

  少年的話確實很無知、很天真,如果是別人講出來,自己多半會覺得可笑,但是被他用那種率直而認真的態度說出,聽在耳裡的感覺卻很好,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也很難用言語去形容,可是那種感覺……很不賴耶!

  (能為他做點什麼嗎?好像還是只有端水給他了……

  暗自尋思,香菱悄然從藏身之處離開,卻訝然見到十數丈外的一棵松樹晃了晃,一道人影從松樹上閃身離開。

  「拓拔斬月?剛剛……他也在看嗎?」

  這個錯愕的答案,在第二天有了分曉,為了偷偷苦練香菱所傳授的秘訣,少年整個晚上勤修不輟,根本沒有時間睡覺,直到天明拂曉時,才因為疲憊不堪,短暫地闔眼休息。

  「……早飯吃不吃?」

  睡得迷迷糊糊,好像聽到有人這麼叫,孫武朦朧應了一聲,以為像前幾日一樣是由香菱端食物過來,本能地伸手去接,同時慢慢地睜開眼睛。

  「哇!」

  眼睛才睜開就嚇了一跳,蹲在面前的不是別人,竟然是拓拔斬月,孫武驚得連忙站起,但對方並不多話,把飯團塞在他掌心,掉頭就走。

  時間太短,雙方沒有言語交談,不過自從那天被擒審問後,孫武都沒有機會與拓拔斬月單獨碰頭,對方也好像非常嫌厭他們三人般,始終離他們遠遠地,連句話都不說,今天會主動送食物過來,是前幾天根本想像不到的事。

  沒說話,但簡短地碰到了對方的手,孫武回想剛才一瞬間的感覺,只覺得對方的手握起來好小也好細,渾然就不似自己以為的那樣兇惡,更和揮動祭刀時候的恐怖威力沒法比擬;再看看背影,突然覺得拓拔斬月看來好瘦小,連那身衣服穿起來都有些過大。

  「呃……謝謝,謝謝你!」

  也許背對著人說話,是鐵血騎團的傳統,拓拔斬月聽到孫武的道謝,並沒有回身,只是淡淡說了兩字「白癡」就離開了。

  「很棒喔!少爺,你已經開始贏得人家的好感了。」

  遲到一步的香菱,這時候才現身,儘管孫武聽不太懂她的意思,不過這時候附近響起的一聲大叫,卻是讓兩個人都聽懂了。

  「官兵殺來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1
第三章 金鐘狂僧.奔雷一刀

  聽到那個聲音的一瞬間,孫武就曉得情形有變,這幾天聽鐵血騎士說到「官兵」一詞時,每次都笑得東倒西歪,毫不留情地表示出輕蔑的態度,但是剛剛聽到的那個聲音,卻是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

  比較可能的推判,就是官兵之中有高手,而且力量足以威脅到鐵血騎團,所以他們才會這樣緊張。拓拔斬月幾乎立刻飛身掠出,搶著去一探究竟,孫武自知時間緊迫,想要盡可能多做練習,但轉念一想,卻改變了主意。

  (普通的官兵,不會給鐵血騎團這麼大壓力,一定是直屬宮廷的特務組織,什麼龍牙還是血滴子的,那樣的話……納蘭元蝶!

  這個人很可能是佛血舍利計劃的主持人,如果有機會把她擒下,說不定看似已經陷入死胡同的局面就有可能出現轉機,基於這點考慮,孫武與香菱趕到外頭關心戰局。

  樹林外本是鐵血騎士們駐紮之地,北宮羅漢在山巔上守護封印水晶,餘下的人則是在樹林外埋鍋做飯,稍事休息,但敵人來得突然,又為數眾多,當孫武和香菱趕到樹林外確認情況時,兩邊已經開始激烈廝殺。

  一批為數近百的官兵隊伍,與鐵血騎士們進行激戰。與普通的士兵不同,這批官兵人人臉覆金色面具,實力精強,一手持棍、一手持半月形圓盾,與鐵血騎士鬥得異常激烈。兩邊都是持用特異法寶,狼背砍刀能將持用者實力提升數成,甚至數倍,但官兵手中的長棍,兩端卻會在揮動時生出高溫,打在血肉之軀上,就與被烙鐵印上毫無分別,偶爾還會驟發強光擾敵。

  白狼戰甲的防禦性極高,不過官兵所持的半月形圓盾也是異寶,能把所承受的衝擊消去大半力道,雙方在防禦上的優勢相同,近身肉搏,鬥得難分高下。

  「哦……是用棍棒啊……」

  藏身在岩石後觀戰,香菱在看到官兵的兵器後若有所思,孫武見狀問道:「怎麼了?用棍棒很少見嗎?」

  「不,恰好相反,用棍棒的江湖人還不少,如果婢子所料不錯,少爺今天應該可以看到一派目前流傳很廣的特殊武技。」

  香菱的話讓孫武不解,仔細看看,北宮羅漢、宇文龜鶴都未出現,不曉得是在觀望,抑或是另外遇到了強敵,竟然沒來支持同胞。

  然而,對鐵血騎團而言,作戰的時間越久就越危險,因為敵人的援軍可能源源不絕,時間拖長了,就可能陷入包圍網中,非常不利,所以當他們發現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後,一個戰術暗號就無聲傳達開來。

  所有鐵血騎士分為兩批,其中一批攻勢陡強,幾乎是不要命的猛攻,把敵人逼退,而另一批退到後頭,雖然他們的面孔都隱藏在白狼戰甲下,看不見表情神態,但是內裡的氣機流動卻驀地大盛,幾乎是爆發性地增長。

  這股異樣的氣機,孫武似曾相識,與那日北宮羅漢獸化變身如出一轍,這才明白鐵血騎士們已經完成了獸化變身,戰力大增。

  獸化變身需要時間,不是每個異族人都如北宮羅漢般藝高膽大,所以鐵血騎士熟練地分成兩批,一批阻敵,一批先完成獸化變身,再氣勢百倍地攻向敵人,但敵人對這一著似乎早有預備,一看到鐵血騎士分為兩批,立刻也做出同樣調配,一部份官兵撤退到後頭,做著怪異的舉動。

  「少爺,異族人的獸化異能,在太平軍亂時讓中土武者吃足苦頭,為了與之抗衡,中土這邊除了研發各種法寶,也開發出特殊的戰鬥技術,短時間內增加本身力量。」

  在香菱的解說聲中,那些退到後方的官兵們,突然做出了一樣的動作,不約而同地環起雙臂,滑步弓身,雙掌合印,用力踩踏著地面,搖頭晃腦,口中唸唸有詞。

  「這是……」

  孫武看不明白,但見到這個動作,鐵血騎士們似乎大為緊張,紛紛爭著搶攻,預備在敵人運功完全之前,先將之擊殺。

  孫武見狀,大力點頭道:「對嘛,原來外頭的世界也有聰明人啊,我以前看故事書,每次遇到這種場面,書裡的大俠都只會站在一邊,等到對手運功運完,然後吃上好大的虧,好可惜啊!」

  香菱笑道:「這個嘛,少爺……大俠們吃虧吃得多了,當然也是會記取教訓的。」

  大俠是書裡的事,而這裡所進行的戰鬥,是完全與俠義無關的生存掙扎,在鐵血騎士的奮力衝殺下,官兵的防禦網被衝破,有數名未變身的鐵血騎士成功突破,搶到了那些正在搖頭晃腦的官兵身前,狼背砍刀重重揮下,卻都在官兵的體外數吋被擋住,好像他們運功時有某種看不見的護罩,給予了他們堅固的屏障,承受住狼背砍刀的斬擊,倘使鐵血騎士用的不是法寶,僅是尋常凡鐵,恐怕還會給這護罩反震折斷。

  而在承受完這樣的一擊後,閉目結印,猛力搖頭的官兵們,突然之間睜開雙目,銅鈴似的大眼精光四射,一聲大喝摧山震海,彷彿千軍萬馬一起在此時進攻,怒雷似的霹靂震吼,就連大老遠外的孫武都覺得耳裡嗡鳴不已,首當其衝的鐵血騎士更嚴重,有人甚至被一喝而倒,像是受了什麼暗傷。

  從睜眼的那一刻起,戰鬥就以十分奇特的形式展開。那些官兵們拋去手中的棍棒與盾牌,一身力量彷彿瞬間暴增數倍,拳揮掌舞,力大無窮,擊空時打中旁邊的山石樹木,竟能開碑裂石;面對敵人的刀刃斬來,多數時候他們只是稍微閃躲,力量稍強一點的幾個更是不避不閃,以肉體直接抵抗狼背砍刀斬擊而無傷。

  更奇特的一點是,這些官兵拋開棍棒後動起手來,所用的武學完全不同。有的人癲狂如猴,連撕帶抓;有的人靜如古佛,承受敵刃攻擊後才還以千鈞一擊;有的人卻似沙場猛將,出拳如大斬馬刀,衝鋒斬陣,大呼大叫。

  一眾官兵未必出於同門,使用不同武技本屬正常,但眼前的場面卻令孫武感到怪異,彷彿這些官兵不只使用不同武技,而是全部換了不同的靈魂,在他們流暢的戰鬥動作中,孫武感覺不到他們的「自我」只有一堆陷入瘋狂殺戮的嗜血之魂。

  (可是,有一點奇怪……他們的武術讓我有種熟悉感?好像與金鐘罩出於同源,怎麼會有這種感覺?兩邊一點都扯不上關係啊!

  孫武眉間的困惑被香菱察覺,適時地補上了一句:「少爺覺得眼熟嗎?這種神打之術不是普通武者能修練,修行過程近似參禪,所以多數是僧侶修行此術,與您的金鐘罩同出於慈航靜殿。太平軍亂時,很多慈航靜殿的僧侶便以此術對抗異族戰士,憑血肉之軀硬撼法寶的物理衝擊。」

  「可是,怎麼會瞬間力量暴增?這種奇術的原理是什麼?」

  看到這種可以讓力量瞬間激增的奇術,正陷入困境的孫武當然動心,想知道這門技巧能否幫到自己,拉近與北宮羅漢之間的距離。

  「少爺,神打之術由慈航靜殿開發而出,最初的本意是請動九天神靈依身附體,憑借魂靈合一的效果,倍增功力,瞬間暴增本身力量,照理說,在附身神靈離體之前,修行者無論攻擊或是防禦力量都會大幅提升,甚至刀槍不入,擁有媲美金鐘罩、鐵布衫等護身硬功的鋼鐵肉體,就算是面對光束武器的斬擊,也要到挨上幾十記之後才會崩潰,非常強橫。」

  香菱道:「但這門奇術有很大的風險,修練者長期與其它魂靈結合,會影響到本身的精神狀況,很容易走火入魔,一個拿捏不好,就變成本性盡失的狂人,所以要配合長時間的禪定修行來洗滌身心,並非一蹴可成,幫不到少爺你什麼的。」

  孫武略感失望,但神打奇術確實有讓他眼界大開的感覺,這時候兩方人馬都已經各自請神、獸化完畢,又重新打成一團,雖然彼此的破壞力都大幅提升,打得周圍樹木折斷、岩石倒裂,可是戰局仍是僵持不下,難以分出勝負。

  「一般來說,異族的獸化戰士,比普通修練神打的武僧要強,這些人能與獸化後的鐵血騎士一對一戰成平手,都已經算是此道高手,也是御前侍衛的菁英份子了。」

  在孫武身旁觀戰,香菱還肩負著分析戰況的任務,把自己觀察後所發現的東西告知。

  孫武記得獸化異變有時間限制,不曉得使用神打奇術的一方,有否這樣的限制,當這問題問出口,香菱表示神打奇術也有時間限制,但一般來說,會比使用獸化異能的時間要長,不過卻在其它方面有缺陷。

  「對付神打之術的最佳策略,就是在神靈附體之前先攻擊,否則等到魂靈合一,神打好手就會異常難對付。普通武者與神打好手戰鬥,往往都是採用兩種戰術,一是發動閃電攻擊,在魂靈合一之前先行擊倒敵人;二是尋來一些神打之術所忌諱的特殊污物,在戰鬥中給敵人當頭澆下,理論上只要這些污物有片滴沾身,就有可能令魂靈離體,神打之術不攻自破。」

  香菱道:「無論是兩種戰術之中的哪一種,都是設法中斷神打之術,直接對戰神打好手的原身,因為單從理論上而言,魂靈合一狀態中的神打好手力量可能強達原身數倍,與這樣的敵人硬碰硬,是非常不划算的事。」

  「也就是說,如果在運功完全之前被襲擊,或是被人潑澆大便,他們就可能無法運功?可是他們現在已經運功完成了,那還有什麼弱點嗎?」

  「嗯,那就只有硬碰硬,看看誰先倒下去了。」

  勢均力敵的兩方鬥得雖然激烈,但卻還看不出勝負歸屬,而就在戰鬥漸趨白熱化的此刻,孫武突然發現頂上山頭的氣機流動異常,似乎有幾團強大的「氣」相互衝擊,規模不是下方這種戰鬥所能比擬。

  (有高手在戰鬥!是真正的厲害人物!

  之前能量衝擊一直不明顯,現在會一下子強大起來,就代表山峰上的戰鬥接近尾聲,到了決勝負的關鍵時刻。在一下震耳聲響中,孫武看到一個高大身影從山峰上摔墜下來,看上去好像是在兩方火並中,被反震力轟拋出去,照理說應該是落敗的一方,但是那人在半空中一下翻身,一反被拋震出來的窘態,如天神下凡般緩緩降落。

  那是一個相當魁梧的男人,雖然沒有北宮羅漢那樣高大,不過也是一個儀表堂堂的威武大漢,兩撇八字鬍看來相當神氣,雪亮得刺眼的大光頭、飄揚的袈裟,說明了他的和尚身份,但最讓孫武訝異的,卻是他週身所迸發的耀眼金光。

  「這、這是……」

  陡峭山壁因為剛才的一下比拚巨震,大量土石鬆脫崩落,無數岩石高速砸下,其中還有不少桌面大的巨石,恍若天外流星般呼嘯下砸,正在下方作戰的兩邊人馬見狀固然是相爭走避,在半空中往下摔墜的魁梧和尚更是首當其衝,但無論是怎樣的巨石,一觸及那包圍他週身一尺半範圍的黃金光罩,就被震成碎塊,甚至化為繼粉。

  強烈的黃金光芒像是一個小小的太陽,逼得人睜不開眼來,並且以極為緩慢的速度飄降。不合常理的摔墜速度,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細線拉住金光,慢慢、慢慢地垂放下來,金光之中的大和尚雙掌合什,雙目半睜半閉,寶相莊嚴,不怒而威,人還在半空中,卻已經佔盡威勢。

  (這……這也是金鐘罩嗎?

  同行識同行,孫武一看到金光就認了出來,對方也是金鐘罩的修行者,但是能把護身氣芒鼓出體外一尺半,承受這麼密集、這麼沉重的石塊撞擊,還將之反震碎為細粉,這手神功可是和自己的武功天差地遠,更別說這和尚已經練到由至剛生極柔的化境,光看他一面粉碎大石,一面身輕如羽地飄降,那簡直就是自己朝思暮想卻做不到的境界。

  (金鐘罩練到後來可以這麼厲害?這位大師是慈航靜殿的人嗎?

  慈航靜殿的人為何會與官兵同行,這件事確實古怪,但在孫武找到答案之前,那個大和尚已經降落在地。透過耀眼金光,可以見到他嘴角微微溢血,似有受傷,不過他雙腳未踏實地,是踩在一片芒草上面,連芒草都沒有踩彎,所展露的力量與控制,顯示一身武功仍是無比強橫。

  一見即知的事,偏偏就是有人不明白。幾名鐵血騎士早已圍在一旁,這時更揮刀攻了上去,狼背砍刀將原有力量增幅近一倍,但揮斬下去的結果,卻是全都無法侵入黃金光罩的真氣範圍,被硬擋在外,跟著,耀眼金光中的大和尚虎目圓睜,大吼一聲。

  「金鐘罩第九關!」

  怒喝之聲猶如獅子大吼,但真正驚人的東西,卻是金光之內瞬間釋放的恐怖威力。像是一座火藥庫被引爆,剎那之間爆炸的力量,讓人聯想到山洪爆發、海嘯拍岸,那幾名發動攻擊的鐵血騎士被金光吞噬,白狼戰甲破裂、狼背砍刀折斷,整個身體發出連串骨節粉碎聲,被遠遠地震拋出去,落地時全身肢體不自然地扭曲,像是被玩壞的人偶,死得異常淒慘。

  (好強,這才是真正的攻守兼備,金鐘罩練到最後的理想型態,就應該是這樣,像是一座鋼鐵炮台,堅固難攻,但又能粉碎一切敵人的進攻。

  僅僅三關之差,但大和尚所修練的金鐘罩,卻向孫武宣示了這門武技的可能性,確實有那麼短短的一剎那,這名威武的大和尚,與孫武腦中完美武者的形象重迭,成為孫武的典範目標。

  然而,大和尚接下來所做的事,卻讓孫武腦中的典範形象瞬間破滅。

  「哈哈哈哈哈哈~~」以懾人聲勢將數名鐵血騎士硬生生震斃後,大和尚縱聲長笑。他外型高大威武,儀表堂堂,這樣的放聲長笑,理當是一幕充滿英雄豪氣的畫面,但就連孫武都聽得出來,他笑聲中滿載著狂野、暴戾之氣,好像正為著殺人見血而欣喜,與飢餓野獸咬下獵物第一塊肉時的喜悅相同,絕沒有半點佛門高僧的祥和感覺。

  如果說這陣笑聲僅讓孫武有一絲動搖,那麼當大和尚抬起左腳,把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踏得支離破碎,這行為則讓孫武再一次確定剛才的想法,這個大和尚與梁山泊一眾兇徒有著同樣的嗜血性格,是那種會享受殺戮之樂的狂人。

  (也對,他是武滄瀾的手下,如果不是這種個性,那反而奇怪了。

  孫武想通了這一點,卻也面臨一個問題,因為被這大和尚鼓勁震死、震飛的幾名鐵血騎士,有兩個還沒斷氣,大和尚抖手一指,凌厲指勁破空射出,將一個倖存者穿腦斃命。這個問題也不大,但另一個人摔墜下來的落點,卻在孫武身前不遠處,如果他袖手旁觀,這人就會被指勁射殺。

  但自己應該救人嗎?鐵血騎士每個都是殺人如麻的辣手角色,身上都背負著幾百筆血債,當他們掠劫殺人、滅人滿門的時候,可曾留那些受害者一條活路?說得明白一點,每個鐵血騎士都是該死的東西,死在戰場上只能說是惡貫滿盈,根本不值得救。

  可是,自己與鐵血騎團同行以來,這些異族漢子始終對自己客客氣氣,極為禮遇,眼前這個人甚至還拿過糧食給自己,滴水之恩,報以湧泉,在這種時候置身事外旁觀,說得過去嗎?

  沒有太多時間考慮,凌空指勁射來,時間只在一瞬,孫武奮起躍出,雙臂交迭,把全身力量都集中於手臂,硬擋這一記指勁攻擊。

  「嗚!」

  兩勁相撞,孫武奇痛攻心,經歷與北宮羅漢的多次交手,目前的護身力量已降到第四關,如果是碰到對方全力出手,不但一雙手腕會被穿透骨折,甚至連胸膛都可能被打穿,幸好這記羅漢神指僅是隨手而發,雖然整個人被震得倒飛出去,手腕也痛得要命,卻終究還是接下了這一擊。

  可是,還沒來得及回氣,孫武陡然眼前一黑,一個高大身影已經站立在身前,殺氣騰騰地俯視著他。

  「小鬼,你是什麼人?膽敢在佛爺手下救人,你是這些異族狗的同黨嗎?」

  聲如洪鐘,大和尚喝問的氣勢相當驚人,孫武想要答辯,那邊就已經先替他做出結論。

  「中土人卻幫異族狗出手,你這小漢奸賣祖求榮,將來必是大大的禍害……嘿,佛爺好久沒殺你這年紀的小狗,今日要嘗嘗痛快!」

  最後一段話,相信才是真正重點,一隻巨靈之掌掀起狂猛勁風,轟砸下來,孫武凝勁腳下,在掌風擊下之前躍出,落地瞬間覺得勁風尾隨而來,不假思索,照著這些天勤練的步法跨出,先前進再側彎後繞,去勢神妙無方,竟從那剛猛至極的一擊中脫身而出,毫髮無傷。

  萬紫樓的輕功身法獨步天下,那名大和尚料想不到這少年有此一著,掌勁擊空,打中之前孫武藏身的大石,足足一人高的堅硬岩石轟然炸碎,露出了仍躲藏在那之後的少女身影。

  「哦,不只是小的,還有個女的?」

  一擊落空,大和尚本來甚為憤怒,卻在看見香菱之後怒色盡斂,換成了一種垂涎欲滴的貪婪之色,過於明顯的色慾,幾乎要從眼睛噴出火來。

  「哈哈哈,痛快,佛爺今晚要爽個夠本啊!」

  「你下陰曹地府去爽夠本吧!」

  一聲轟雷怒喝伴隨勁風而來,數十尺高的山巔上一道巨影飛墜而下,半空拔刀,人還遠在數十尺高的空中,強猛刀氣居高下劈,形成的勁風已激得地上塵土飛揚,地面崩裂。

  「北宮羅漢!你這個死不掉的異族狗!」

  大和尚同樣是一聲吼喝,金鐘罩第九關再度施威,燦爛的黃金光罩籠護週身一尺半空間,一雙沙鍋大的鐵拳像是兩截巨木,全力揮向半空中的北宮羅漢;同一時間,北宮羅漢的巨型牙刀斬至,雙方以硬碰硬,雪白巨碩的牙刀斬在金色鐵拳上。

  幾十公尺的下墜之勢,令剛猛無儔的風沙之刀更添威勢,已經獸化變身的北宮羅漢雙手持刀,使得這本已強悍的一刀,突破原有界限,威力激增兩成;但另外一方面,同樣修練金鐘罩的孫武卻也看得清楚,在腳踏實地、下盤有所支撐的情形下,金鐘罩就能發揮最大威力,這樣的一記硬拚,是雙方實力的極致發揮。

  而這樣全力火並所形成的後果,只能說是驚天動地,剎那之間爆發出的巨大聲響,讓方圓百尺內的人們都短暫失去聽覺,而那燦爛之至的黃金氣芒,更逼得所有人沒法直視,看不見內中的勝敗究竟。

  最後,在無聲的世界裡,一股衝擊風暴由萬縷金光的中心發出,橫掃四面八方,當者披靡,除了本就坐倒在地的香菱,附近無論是鐵血騎士、官兵,紛紛站立不穩,翻身栽倒,只有孫武仗著金鐘罩護身,下盤穩固,才能在這衝擊中穩穩站住。

  風暴消散後,周圍景物慢慢清晰起來,只見兩個人影遙遙對峙,北宮羅漢一手持刀,遙指敵人,但自身的獸化變身已解開,身上多了數道深可見骨的傷痕,血流如注,傷得不輕;另一邊的大和尚乍看之下體面得多,但是胸口以下沾滿泥土,顯然曾給北宮羅漢那一刀劈得陷入大地,而陣青陣白的臉色,還有嘴角的溢血,則說明了所受的內傷,整體來說,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狂僧!」

  北宮羅漢的巨型牙刀散發森森殺氣,蓄勢待發,隨時會再次揮斬向敵人。「你這宮廷侍衛總管為虎作倀,幫助武滄瀾殘害我同胞無數,今天我要將你碎屍萬段,以慰我族亡魂!」

  「哈哈哈,異族狗種都是些最賤命的東西,難道殺豬殺狗也有罪過?能夠從佛爺手裡被超渡,是你們異族狗前世修來的好運!刀魔!要報仇的就別想跑,你們這些異族狗假冒御前侍衛之名,幹下了好多案子,要找你報仇的人正翻山越嶺趕來,只要你多留片刻,就是佛爺不出手殺你,你也要粉身碎骨!」

  在狂僧大笑說話的同時,鐵血騎士、宮廷侍衛分別在雙方首領身後集結列陣,預備下一波的戰鬥,可是從檯面上的實力看來,無論是主將或部屬都勢均力敵,這場戰鬥多半還是兩敗俱傷的局面。

  「哼,就憑同盟會和你手下的酒囊飯桶,未必嚇唬得了什麼人!」

  北宮羅漢的回答,讓孫武和香菱隱有所悟。官兵集結在這裡,拓拔斬月和宇文龜鶴卻遲遲未有現身,看來多半是被同盟會的人馬絆住,而最可能的地方,就是上方的山崖了。

  這件事不僅孫武發現了,多數的鐵血騎士也察覺到這點,紛紛望向上方山崖,而北宮羅漢與狂僧明顯各有所忌,不願主動出擊,各自都希望己方援兵出現,片刻之後,左側山路響起大批人馬奔來的聲音,狂僧兩手抱肩,放聲大笑。

  「刀魔,佛爺敬重你算是一號人物,但要找佛爺報仇,就憑你們這點份量夠嗎?」

  「他一個不夠!不過你狂僧算是一號人物,鐵血騎團團長和左右兩大統領連手為你送葬,這份量夠了吧?」

  冷冷的一聲,打斷狂僧的得意大笑,拓拔斬月由右側樹林冷不防地現身,而左側山路卻跑出十餘架傀儡,或人或獸,與北宮羅漢、鐵血騎士群一起,分三方面夾擊宮廷侍衛。

  狂僧與北宮羅漢的實力,顯然是不相伯仲,再加上宇文龜鶴操控傀儡作戰,那就必敗無疑,如果再算上高深莫測的拓拔斬月,戰起來連逃走的機會都沒有,這情形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自己自然更是清楚,二話不說,掉頭就走,一反現身時候的威猛聲勢,消失得奇快無比,竟全然不顧手下的死活。

  「兒郎們,一個也別放過了!」

  拓拔斬月一聲令下,激烈的追擊戰立刻上演,本來實力還算平分秋色的兩邊人馬,失去了主力強手作倚靠後,一方忙著逃、一方殺紅了眼地追,勝負之勢立即分曉。

  「團長,謹防有詐,請停止兄弟們的追擊行動!」

  北宮羅漢熟悉兵法,見狂僧去得太急,針對這點向拓拔斬月勸諫,但拓拔斬月一語不發,當北宮羅漢再把話說上一次,大口鮮血突然從拓拔斬月口中噴出,跟著,失去意識的身體往後栽倒。

  「團長!」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2
第四章 易筋洗髓.如來神掌

  這場戰鬥的詳情始末,孫武是後來才慢慢搞清楚,透過香菱的解釋,孫武曉得那個修練金鐘罩的狂僧,是武滄瀾手下的四大要將之一,身為御前侍衛總管,亦是慈航靜殿的叛徒,原本修業於慈航靜殿時,曾經是寺中倍受矚目的武學天才,但後來連犯戒律,甚至殺害授業恩師奪取秘籍,因此被慈航靜殿開革出門,並且由同盟會發佈格殺令,準備消滅這欺師滅祖的江湖敗類。

  狂僧無路可走,索性投靠官府,憑著一身出類拔萃的金鐘罩神功,被武滄瀾賞識拔擢,積功升至御前侍衛總管。有了官府作後盾,同盟會的格殺令自然被取消,狂僧再次橫行江湖,成為江湖人咬牙切齒的對象,但武滄瀾也適度約束手下的爪牙,所以狂僧經常被調往邊境,對異族人發洩他的殺戮慾望,因此與異族人結下無數血仇。

  孫武道:「原來如此,難怪北宮羅漢看到他會恨成這樣,寧願跳崖也要下來斬他一刀。」

  香菱道:「不全是如此,因為當時鐵血騎團的三名主力都被絆住,如果北宮刀魔不搶著下來,鐵血騎士們一定會被狂僧殺掉大半。」

  鐵血騎團的遇襲,半是偶遇、半是設計,自從河洛劍派的搜索隊全軍覆沒後,鐵血騎團的行蹤開始洩漏,外界組織布下天羅地網,全力進行搜索,官府與同盟會連手,動用了飛行法寶,在附近山區來回搜索,一支同盟會隊伍碰上北宮羅漢,動起手來,拓拔斬月、宇文龜鶴先後加入戰場,鬥得激烈的時候,狂僧率領官兵趕到,讓手下去斗鐵血騎士,自己則是加入主戰場。

  宮廷侍衛與鐵血騎團的一輪交鋒,實際意義是中土和龜茲王國的御前侍衛之戰,稱得上是精英斗精英的一戰,戰況也足稱激烈,但若非拓拔斬月、宇文龜鶴這兩個主戰力來得太遲,鐵血騎團應該可以贏得更漂亮的勝利。

  「……所以,香菱,當那個狂僧和北宮在這裡戰鬥的時候,拓拔團長和宇文老伯也在山頂上作戰嗎?對方是同盟會,但能夠絆住他們兩個人,實力應該很不錯吧!」

  「是的,少爺,就如你懷疑的那樣,指揮同盟會戰鬥的主將並非庸手,是袁晨鋒袁少俠親自率隊,和那兩位鬥得不相上下。」

  香菱輕描淡寫的敘述,其實包含了許多驚險,同盟會的搜索隊伍包含兩大聖宗好手,由袁晨鋒親自統軍,預備先把遭遇到的宇文龜鶴擊破。短短時間之內,宇文龜鶴就被摧毀了十多具傀儡,來援的北宮羅漢又被狂僧截住,眼看危急之時,拓拔斬月趕到,敵住了袁晨鋒,若非如此,鐵血騎團就要損失一名無可取代的重要人物了。

  袁晨鋒極具將才,根本就沒有靠決鬥一拼勝負的打算,從容不迫地指揮部下打拖延戰術,只要各路援軍陸續趕到,將這整個山區圍成鐵桶一般,鐵血騎團再強也要飲恨今日,拓拔斬月發現了他的意圖,終於使用祭刀一決勝負。

  孫武聞言點頭,「祭刀?那個我記得,實在是很厲害的一刀,難怪能闖下一刀無敵的名號,袁兄應該抵禦不住吧?」

  看孫武仍懾於當日一敗的威勢,香菱搖了搖頭:「少爺,能夠無視對手強弱,真正做到一招無敵的神話,即使是一皇三宗那級數的強者都未必敢如此自誇,拓拔團長不過與你相當歲數,就算真是天才,在欠缺時間淬煉下,又能強你多少?能做到這一點,只是因為對手學藝未精,還有……隱藏在強大威力下的代價與風險。」

  「代價與風險?你的意思是……」

  「祭刀的基本原理,是無視持用者狀態強行吸納外部能量灌輸,說得明白一點,根本是一種不受控制的危險法寶。每使用一次,持刀者的血肉與骨骼都會受創不輕,即使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武者,在二十……不,十五天內都不該兩次使用祭刀。」

  講到這個程度,孫武就大概懂了,拓拔斬月上次擒下自己三人,距今連十天都還不到,連續兩度發動祭刀退敵,肯定讓身體傷上加傷,後來強撐著嚇跑狂僧之後,就不支倒地,到現在都還沒回復過來。

  這個解答讓孫武心裡好過一些,因為那天的一戰,對方年紀與自己相若,卻一個打三個,自己在他刀下猶如渺小螻蟻,毫無還手能力,想想實在氣餒,現在知道對方也是賭命在發招,感覺起來心裡平衡多了,但那一刀之威如此凌厲,袁晨鋒不曉得怎麼樣了。

  「香菱,袁兄他……」

  「孫少俠請放心,袁晨鋒他全身而退了。」

  接下孫武疑問而開口的,是宇文龜鶴,這位老人也在戰鬥中受了傷,當拓拔斬月吐血暈厥後,他所操控的十多架傀儡有一半也損毀崩散,完全也是虛張聲勢,根本無法實戰。

  好不容易唬退敵人,結束戰鬥的鐵血騎團還來不及喘息,立刻就要遠離戰鬥現場,避免敵人再追擊上來。到眾人能夠再坐下喘氣為止,已經足足是五個小時以後的事了。而對於袁晨鋒的問題,過來探視孫武的宇文龜鶴順便做出回答,面上閃過一絲驚懼之情。

  「袁晨鋒不愧是陸雲樵的傳人,這次是有備而來,我想他一早就已經提防團長的祭刀,在團長出刀的時候,他靠手上的法寶減低祭刀影響,再憑五絕神劍支撐過去,當祭刀的發動效果結束,他幾乎毫髮無傷。鐵血騎團進入中土至今,他還是第一個能從祭刀下全身而退的人。」

  「五絕神劍」是陸雲樵的成名神技,當日袁晨鋒與孫武短暫交手,從頭到尾都沒用過這套武技,孫武也無緣見識,但聽宇文龜鶴說來,祭刀一擊根本沒傷到袁晨鋒,那他是如何被擊退的呢?

  「袁晨鋒雖然撐過祭刀的一擊,但也虛耗大量內力,在他回氣反擊之前,附近多架已損毀的傀儡突然回復行動,更強更猛地向他襲擊,甚至用自爆的方式搶攻,就是這一輪猛攻,讓袁晨鋒有所忌憚,帶著手下撤離了。」

  「哦!原來是宇文老伯的大功勞。」

  「不,說來慚愧,當時我自己也傷得不輕,況且那些傀儡已經損壞,我無法將之驅動,究竟為什麼那些傀儡會動起來,效能比之前還好,這點我至今還想不明白。」

  宇文龜鶴苦笑著否認,說出的話卻讓孫武一身冷汗,想到了那個在整場戰鬥中消失無蹤,事後才出來扮可愛小天使的某人。

  傀儡是法寶的一種,能夠同時操縱十幾具傀儡,甚至做得比宇文龜鶴更好的人,只有比他更高段的法寶開發師,這幾天自己在進行特訓時,小殤好像也纏著宇文龜鶴,天真地問東問西,搞不好就在這段時間裡頭,已經把宇文龜鶴壓箱底的本事都掏過來學會了。

  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另一邊拓拔斬月已經甦醒過來,下令眾人繼續趕路,要在最短時間內穿越數座山嶺,抵達一處秘密水道,就可以走水路返回異域,時間雖然長了些,但卻安全得多,也更不容易被攔截。

  這是意料中事,因為即使是在這幾個小時的撤退過程中,孫武仍感覺得出,大氣中有一股異常的壓力,彷彿後頭有人正分別從陸、空兩路追截上來,一旦碰上肯定又是惡鬥連場。

  剛才的那一戰,雖然成功逐走敵人,但也已經徹底暴露行蹤,敵方無論是官府、同盟會,勢力都極為龐大,以他們所掌握的資源,大可一次包圍附近山區,逐步搜索進逼,封死所有可能的退路,假如事情真的落到那一步,便大事去矣,所以鐵血騎團現在要做的,就是加快移動速度,在敵人合圍完成之前,先逃出他們的封鎖網範圍。

  曾經在中土境內神出鬼沒、無人不懼的鐵血騎團,因為真面目被揭露,如今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只能狼狽地忙著逃跑,目睹這些的孫武不禁有了一絲同情。其實自己本來不用跟著他們一起走,雖說自己也是通緝犯,但既然袁晨鋒也來了,只要與他會合,他多半能替自己解決這個問題,用不著和鐵血騎團混在一起,但現在為了雯雯、為了舍利,再危險也要走下去。

  幾個小時的連續急行軍,對傷疲不堪的鐵血騎士而言是沉重的考驗,但孫武的體力耗損卻比他們更嚴重。一直緊跟在後的香菱,為著少年驚人的充沛體力而訝異,因為連續幾個小時藉由行走鍛煉特殊步法,對體力和關節的負擔都很大,他能行若無事地承受下來,這絕對是超越年齡的表現。

  「香菱,那個狂僧雖然是個大壞蛋,但武功真是強啊!不倚靠法寶也能那麼強,我第一次知道金鐘罩練到後頭也能強成這樣呢!」

  「可是……金鐘罩是慈航靜殿四大神功之末,『易筋』、『洗髓』兩經的威力都在金鐘罩之上。慈航靜殿歷代掌門雖然也有修練金鐘罩的,但從沒出過一個只修練金鐘罩的掌門,少爺你如果有心武道,應該換點別的武功練啊!」

  「易筋經?洗髓經?這是慈航靜殿四大神功的兩門吧?我以前聽過,不過四大神功之首是什麼啊?我每次問人家,每個人的表情都很古怪,沒有人告訴我,那門武學有什麼問題嗎?」

  「這個……那門武技雖然異常難練,但確實威力極強,純以每一擊所發出的力量,還有武學本身的攻守全面性而言,甚至說得上是天下第一,慈航靜殿創派以來每次遭逢險難,掌門方丈最後都是靠它擊敗強敵,力挽狂瀾。」

  香菱道:「四大神功之首的武技,就是慈航靜殿掌門神功,如來神掌!」

  「如來神掌?這名字好像聽過,它很難練嗎?為什麼大家聽到這套掌法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都好奇怪喔!」

  「那是因為十多年前,這套武功曾被人偷盜出去,落入一個大魔頭手中,那個大魔頭異想天開,逆佛道為魔道,修練成如來魔掌,並且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縱橫天下,近乎是無敵江湖,就連該任慈航靜殿方丈都死在他掌下。就因為這個魔頭,如來神掌蒙上了一層陰影,慈航靜殿幾乎再也不提如來神掌之名,江湖人也盡量避談此事。」

  「哦,還有如來魔掌這種東西啊……」

  一聽到「魔」字,孫武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魔門,但算算時間,十多年前正好是太平軍國之亂最盛的時候,擁有無敵稱號的強者應該只有一個,特別是連慈航靜殿的方丈都能殺掉,這樣的人……

  「天妖!」

  腦裡唯一浮現的人名,就是這個曾將恐怖帶給每個中土人的大魔頭,孫武記得傳說中天妖修練一門叫做「阿鼻血劫」的邪功,威力強大,但現在看來,他還有一門「如來魔掌」輔佐,就是這兩道神功加在一起,讓天妖叱吒風雲,無敵一時。

  「少爺,如來神掌異常難練,慈航靜殿也有方丈終其一生練不成一掌的例子,現任方丈苦茶大師據說練成四掌,這在歷代紀錄中已經算是傑出的成績,當年天妖卻練成七掌,無敵於天下,你如果當真有心在武學上追求成就,其實眼光應該放遠,設法修練如來神掌,那將來的成就肯定超越狂僧、北宮羅漢,會是一皇三宗那種級數。」

  香菱這麼鼓勵著孫武,腦中卻想到一個假設,目前的少年沒有強力攻擊手段,要提升金鐘罩的威力又非短期內一蹴而成,若是能練成一式如來神掌,那就可以填補目前的缺陷了。

  「那……香菱,除了慈航靜殿方丈以外,如來神掌也傳給其它人嗎?不然這種限定武學練了不是好麻煩?」

  「嗯,雖說是掌門神功,但只要方丈許可,其它弟子也可以修練如來神掌。苦茶大師體弱多病,為免神掌失傳,確實是有開放門下弟子修習……」

  說到這裡,香菱一直努力維持的溫柔笑臉,突然變得很古怪。

  「香菱,怎麼了嗎?你的表情好奇怪啊!」

  「不,沒什麼,請別在意。」

  沒什麼才怪,每次只要想到那個傢伙,自己的感覺就很火大,雖然那個花和尚是慈航靜殿除了掌門以外,唯一練成如來神掌的傳承者,還是一個年紀輕輕就練成兩掌的天才,不過一些癖好實在過於惡劣,又愛留連花街柳巷,慈航靜殿之所以不太愛提起如來神掌,除了因為天妖的陰影,這傢伙也有部分責任。

  (算了,不值得為那種傢伙生氣,他有什麼性癖是他的事,我們有錢賺就好,不用多想……

  揉了揉額頭,香菱不再多話,恰好宇文龜鶴來請,兩人結束了練習,與鐵血騎士們一起晚餐。

  晚餐的時候,整個氣氛明顯變得低沉許多,後有追兵的沉重壓力,這裡每個人都感受得到,而且從他們的竊竊私語中,孫武猜測追兵不只來自後方,也可能預先在前頭設下攔截網,鐵血騎團這次能否闖出生天,實是未知之數,搞不好幾天過後,這裡的鐵血騎士就死得一個也不剩。

  在這樣的沉悶氣氛中,最活躍的人就是小殤了,她從袖中取出一支哨子,輕輕一吹,旁邊的草叢中走出了幾具傀儡,這些傀儡走起路來跌跌撞撞,像是小丑多過戰鬥工具,但卻會表演丟水果、跳火圈之類的雜耍把戲,其中一個木製傀儡表演吞火,卻好像忘了自己身體全是木頭,火把吞下去,全身立刻起火,慌張地到處找水,最後倒在山溝水窪裡,再站起來的時候,被燒得亂七八糟的頭上露出「狂僧」兩字。

  這一類有趣的表演,打破了全場的沉悶氣氛,讓哄笑聲再次出現,倒是孫武看得很無言,因為這麼一來,宇文龜鶴的傀儡為何會襲擊袁晨鋒,答案已經不言而喻了。

  (唔,步法的熟悉度有點小成了,但是無孔不入掌的逆轉,這個還沒有頭緒,得要抓緊時間練習才行。

  望向天上的月亮,孫武數著時間,越發焦急,再看一眼周圍的人群,決定悄悄溜走,找地方練習。

  如果說萬紫樓的獨門身法,可以由香菱傳授,那麼逆轉無孔不入掌的運功法門,就只能由孫武獨自摸索。連正規的施展方法都還捉摸不準,卻要嘗試逆轉,這種高難度的壯舉,唯有藉著一次一次反覆出掌,細心捕捉裡頭的每一絲氣息流動,希望能夠有所發現。

  孫武對著一棵松樹,舉掌一下一下地拍擊。推掌的動作他本就練得很熟,在梁山泊的時候每天都要推掌一萬次,長期累積下來,這動作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不假思索就推了出去,但他現在卻要用心去察覺,找尋每次推掌動作對體內真氣的牽動。

  這一練習就是兩個小時過去,仍是茫無頭緒,但周圍卻變得更靜,他回過神來,以為外頭所有人都已經睡著時,背後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你這麼拚命做什麼?就為了一個和你沒有關係的女孩子,你是白癡嗎?」

  冷冷的語調,絕不是香菱的口氣,孫武一瞬間還以為是小殤來了,可是從以前到現在,只要是自己已經決定的事,小殤從不會反對,即使真要反對,她也會直接進行破壞行動,不浪費口舌,所以現在說話的人是……

  「呃,拓拔團長,是你啊!」

  看對方一手拿刀,站在大老遠外,孫武略覺安心,因為拓拔斬月不像是過來拔刀砍人的。

  「你和那個女孩子,應該沒有認識多久吧?又不是你親戚,也不是和你有什麼交情,你幹嘛為了她扯進這些混水?」

  沒有靠近過來的意思,拓拔斬月站在十餘尺外的榕樹下,整個人幾乎被陰影罩住,看不清楚,只有說的話還是一句句傳來。

  「看在巨陽武神的份上,若你是替他來索舍利,我可以給你,從此之後我們與巨陽武神兩不相欠,但如果你取舍利,只是為了自己無聊的正義感,那就算刀魔肯讓你拿走舍利,我也絕不會答應。」

  「等等,為什麼你覺得有正義感是一件無聊的事情呢?我聽說,異族人很尊重英雄,是非常講究信義的民族,正義感是信義的最基本啊!」

  拓拔斬月的想法,是孫武所不能理解的東西。鐵血騎團對於佛血舍利志在必得,這件事孫武是已經明白了,假若拓拔斬月無論如何都不放手,這點是完全可以理解,但如果自己用老爹的名義,拓拔斬月就肯放手,其它理由就不行,這點就有些荒唐了。

  是因為自己的面子不夠大嗎?有這可能,但拓拔斬月言語中隱含的怒氣,卻又像是有著別的理由。唉,自己和這個人就像是天生的死對頭一樣,從初次見面開始就處得不好,連吵都吵得沒有理由。

  「我們異族男兒的信義,是只有對我們的親友才會展現,其它的陌生人,甚至是那些敵人,都不在這個考慮範圍內。」

  「是嗎?但我認為,所謂的道義,是對那些認識不久或不認識的人都適用,所以才顯得可貴。如果我答應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卻因為我與他沒交情就毀約,這算什麼信用?算什麼道義?」

  「人的關心範圍有限,那個小丫頭與你不過認識幾天,見過幾面,能有什麼交情?明明沒有交情,卻還為她鬧出這麼多事,這就是一種偽善,你這個偽善者!」

  「奇怪了,沒有交情,就不能為人付出嗎?我承認我和雯雯沒有多少交情,也說不上是好朋友,但我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很沒道理,我不站出來,就沒有人能替她說話,還有我如果不站出來,我這輩子都會不安心,所以我站出來了。正義與道理是一種規則,不會因為我與雯雯有多少交情而改變,能夠關心自己不認識的人、為不公義、沒道理的事挺身而出,是人之所以不同於禽獸的理由,你不認為嗎?」

  「你、你居然罵我是禽獸?」

  「我哪有這麼說?你這個人很奇怪耶!幹嘛我說什麼你都以為在針對你?」

  一言過來、一語回去,雖然是火藥味十足,但程度卻越來越像兩個頑童在拌嘴,事實上,就算是和小殤在一起,孫武都不曾這樣子吵嘴過。小殤是個超級行動派,光是在她後面收拾善後就夠累了,哪有時間這樣吵?就算有,她也是一記章魚拳突襲就把爭執打斷,不會像拓拔斬月這樣固執於言語交鋒。

  拓拔斬月認為自己受到侮辱,但被說是偽善者的孫武也一樣覺得無辜,兩個人激烈爭執了好一會兒,從理念之爭說到實際問題,孫武認為鐵血騎團欺凌弱女,拓拔斬月卻表示為了救國,不要說是一個弱小女孩,就算是一百個、一千個也都得犧牲掉。

  「太荒唐了吧,就為了救國,你就要這樣子犧牲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嗎?」

  「哦?那麼孫大俠,請你回答我,你要為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子,犧牲掉我國的千萬民眾嗎?」

  「這……」

  犀利的質問,讓孫武回答不出來。雯雯自然是無辜的,但為了要救雯雯,而害千萬人為此犧牲,這種話孫武卻又說不出口,遲疑片刻之後,能出口的話只有一句。

  「人命關天,這種事情不是可以用數字來簡單論斷的。」

  這句話有相當的道理,也是孫武此刻的心情寫照,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自己說的話很軟弱無力,沒有辦法真正解決事情,更無法說服對手,正因為如此,拓拔斬月聞言後很輕蔑地哼了一聲。

  「你果然是個只會說好聽話的偽善者……像你這種人……我、我姊姊嫁給你真是不值得!」

  「呃,我要娶的不是你妹妹嗎?」

  「囉唆,姊姊和妹妹有什麼不一樣?」

  拓拔斬月憤怒地拂袖而去,不過在離開前,卻突然止住腳步,好像很遲疑似的說話。

  「白天的時候,你挺身出來救我的族人,我很……嗯,謝謝你。」

  道謝的語調與先前判若兩人,孫武方自一愣,拓拔斬月的聲音又含起怒氣。

  「偽善者,我不會讓我妹妹嫁給你的!」

  一句話喊完,拓拔斬月的身影消失,孫武站在原地,還為著對方最後的那幾句話而發愣。

  「怎麼搞的啊?他有很多個姊妹嗎?到底要嫁的是姊姊還是妹妹?傻傻分不清楚,真是給人添麻煩。」

  「其實已經很清楚了,就是有些人不會看……」

  聞聲轉頭,孫武發現小殤不知何時已出現在背後,正站在自己適才猛擊的那棵樹下,望向自己的表情相當古怪,好像在擔憂什麼。

  「小殤,你怎麼了?表情好奇怪啊!」

  「你……你剛剛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想起什麼?」

  「問你為什麼這麼執著要救陌生人的時候,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當然是真心話啦,我為什麼要說謊話啊?小殤你這樣問很奇怪耶!」

  孫武認真地回答,卻看到小殤明顯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跟著又回復平時的頑皮表情。

  「……太好了,幸好你是個直線條的熱血笨蛋!」

  「喂,你沒事罵我笨蛋作什麼。」

  「因為你確實是個笨蛋啊!人家本來只是來和你說聲謝謝的,你也可以和人家吵上老半天,如果你好好哄上幾句,說不定雯雯已經被放出來了呢!」

  「啊!」

  被小殤這一點醒,孫武才察覺自己做了很笨的錯事,拓拔斬月來此的用意不是為了嘲諷自己,而是為了向自己道謝,如果自己早點察覺……

  「別想那麼多啦,既然是個笨蛋,做笨蛋該做的事就好了。」

  「你不要沒事說人笨蛋啦,很沒禮貌耶!」

  懊惱無用,孫武本想繼續練習,但身體確實感到疲倦了,加上小殤也建議適當休息,就和小殤一起拿了條毯子,並肩睡在樹下。

  這一覺很放鬆,有小殤睡在身旁,熟悉的氣味讓孫武彷彿回到老家,鬆弛了緊繃的精神,感覺很好。

  恍恍惚惚中,好像夢見什麼,是一些屬於過去的片段,但太過模糊,像是隔在大霧彼岸看不真切,好不容易想瞧清楚一點,一股極度冰冷的感覺,讓孫武有所驚覺,猛地睜開眼來,只見一柄巨大的雪白刀刃放在自己頭頂,雖然沒碰著,但冰寒刀氣卻已切斷自己幾絡頭髮。

  「小畜生,睜開眼來!我等不到第五天,你就死在今晚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2
第五章 攀頂越峰.極限之戰

  認真算一算,孫武記得自己與北宮羅漢約定的時限還有一天多,情形雖然很不妙,但一切卻還未算絕望,自己仍舊有努力的空間,創造勝利的可能。

  不過,這個考慮已經被完全破壞。孫武暗暗責怪自己不夠機警,如果多幾分警惕心的話,剛剛拓拔斬月的話裡自己就該有所警覺,既然異族人的信義只用在親友身上,自己與北宮羅漢非親非故,他隨時都有可能毀諾翻臉,未必會老老實實等滿五天。

  (真是讓我見識到了……非親非故就不必講信用,這些人的說話像放屁一樣。

  不講信用、以大欺小,而且還趁自己睡覺的時候偷襲,北宮羅漢的種種作為,讓孫武對他失望至極,僅有的一點敬意也化為烏有,然而,對方的刀架在自己頭上,是不爭的事實,域外異族崇敬實力多過一切,自己若不能做出有力反擊,那不管怎麼大罵無恥卑鄙,對方也根本不痛不癢。

  「沒提防到你會偷襲,是我自己的警覺心不夠,我無話可說,你動手吧!」

  氣鼓鼓的說話,孫武其實很不甘心,但事已至此,無論說些什麼都只會惹對方訕笑。就像北宮羅漢昨天所說的,這就是「惡」這就是江湖,就是有許多不公平和沒道理的事,要抗議不平只有靠實力,沒實力的自己說什麼都沒人在意。

  只是,預期會斬下的刀沒有落下,北宮羅漢提起了那柄巨型牙刀,冷冷地說話,「如果要趁你睡著的時候殺你,你根本沒機會醒過來,小畜生,跟著我來,我會給你最後一戰的機會!使出你這幾天苦練的東西,我要你心服口服死在異族勇士的刀下!」

  「哼,就算心服口服,我也不想死。我不會死的!」

  孫武站起身來,與北宮羅漢勇敢對視,說的話雖然孩子氣,卻也適度地表達了意志。當北宮羅漢轉身離去,孫武望向地上,發現小殤仍在睡覺,好像睡得很熟,絲毫沒被剛才這些騷動所驚醒,當然,孫武是不相信的。

  「小殤,我知道這樣說很笨,你要笑就笑吧!不過……這一仗我想靠自己的力量來打,無論結果怎麼樣,請你不要插手。」

  匆匆說完這句話,孫武便跟在北宮羅漢後面離開,躺在地上的小殤沒有動作,只有輕輕的呼吸聲。

  (唔,無孔不入掌的逆轉方式還沒找到,現在只能賭小殤的這個手環法寶了,真是沒什麼勝算啊……算了,現在想這種東西,只會讓自己更打不下去。

  拋開無謂的想法,孫武提起勇氣,跟著北宮羅漢而行,卻聽見他沉聲道:「你白天避開狂僧的那幾步,是那個小丫頭教你的萬紫樓武學嗎?扭扭捏捏,娘娘腔的武功是適合你這種小鬼沒錯,不過等一下我奉勸你還是別拿那些來丟人現眼,不像話的武功,死也會死得很難看,如果你以為這些歪七扭八的步子能救你一命,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早上與狂僧動手,孫武閃避重擊時,北宮羅漢在山巔上看得清楚,他與孫武交手多日,把孫武的武術底子摸得一清二楚,一看原本身形凝重笨拙的孫武突然使出那種敏捷步伐,去勢詭變,馬上就看穿了孫武的意圖。

  孫武聞言,並沒有特別動容,卻對北宮羅漢的異樣反應有些好奇,因為北宮羅漢口口聲聲說要殺了自己,不會給自己機會,但若真是如此,他剛才一刀直接斬下去就一了百了,即使他要顧全異族勇士的榮譽,不趁人睡覺偷襲,那也不必告訴自己這個,只要趁自己施展步法靠近的時候,攔腰揮刀一斬,很輕易就可以把自己幹掉。

  (為什麼要做這麼多無謂的事?這就是口是心非嗎?

  孫武的疑惑沒有持續很久,當他隨著北宮羅漢來到決鬥地點,那些困惑都變成了驚愕與焦急。

  在一個特別清出來的石子地上,擺設了奇怪的儀器,周圍插著十餘根火把,火光受到奇異能量的影響,或青或紅,無風自動,而在這些怪異佈置的中心,放著一塊被冰凍起來的大水晶,裡面正是被封印起來的雯雯。

  透過水晶,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在小女孩心口的部位,有一道異樣的紅光在閃爍,乍明乍滅,雖然還很模糊,但卻可以感覺得出,紅光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增加著光度與熱度。這種現象所代表的,就是能量的不安定化,封存於雯雯體內的佛血舍利越來越壓制不下,排斥效應變得更強,再不處理,很快就會危及性命。

  「雯雯……」

  孫武急著跨前一步,卻看到北宮羅漢阻擋在前,像是一座巨石像似的擋住他去路。

  「我再問你一次,如果這個小雜種交給你,你要怎麼處理佛血舍利?」

  「這種時候誰還管佛血舍利啊!一顆珠子而已,再怎麼寶貴,會有人命重要嗎?請你讓開,我要帶我朋友去找醫生,再不救她,她真的會死的!」

  「嘿,你所謂的醫生,就是慈航靜殿的那群賊禿嗎?這我不能容許,因為舍利落在哪一個中土狗的手上,都會對我們造成威脅,更何況本來我們就對舍利志在必得,除了把舍利帶回國去,我不接受其它的任何結果。」

  北宮羅漢再次揚起了牙刀,彷彿象牙般的巨刃,像是在咧嘴嘲笑般指向敵人,「小子,用盡你的力氣,放馬過來,無論你想做什麼,今晚都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如果說之前孫武還會想抗議些什麼,這次他已經什麼都不想說了。和異族人相處至今,孫武摸清了一個很大的原則,就是一切都要有實力作後盾,與其花時間浪費唇舌,不如把時間花在增強實力上,而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時間了。

  「好,那麼……就請你指教了。」

  緩緩吸一口氣,孫武用手遮口,悄悄把一枚糖球似的丹藥吃下去。也許小殤早就料到今晚會有這個變局,所以剛剛入睡之前,先把這枚丹藥交給自己,說是能夠短暫回復體力,讓自己在有需要的時候服用,現在正好能夠派上用場。

  (原先戰術全是兵行險著,時間拖長對我不利,必須要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十招之內不能有個了結,後果……嗯,大概不是一隻手、一條腿能了帳的。

  暗自評估狀況,孫武掌心滿是汗水,摸了摸腰側的傷口,希望腰側與腿上的兩處傷口不要因動作而破裂,否則就更減低勝算。

  而在孫武、北宮羅漢的察覺範圍外,香菱也悄然到來。孫武與小殤並肩入眠時,她沒有來打擾,但北宮羅漢一有異動,身為貼身使婢的她立刻有所驚覺,展開輕功,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戰場外圍旁觀。

  (嘖,本以為還能拖一天的,現在就動手根本毫無勝算……

  北宮羅漢提早發難,香菱覺得不會是無故之舉,當她抬頭朝四周凝望一遍,儘管黑暗的夜空沒有什麼異狀,但大氣中所隱藏的肅殺之感,卻讓她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敵人來了,正在接近中,實力不明,但應該不弱……原來如此,難怪北宮羅漢焦急了,是想趕在敵人到來之前取珠吧?但為何還要找這小少爺打一場?直接劈人取珠不是快得多嗎?

  腦裡瞬間閃過七、八個念頭,香菱仍在思索問題,但只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自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孫武出事,假若只是單純落敗,那也就算了,如果北宮羅漢有加害之意,那麼即使自己會提早暴露身份,也得被迫出手救援。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如果那位小少爺有個什麼萬一,不只是鐵血騎團要血債血償,就連萬紫樓都要陪葬呢!

  沒有發出聲音,香菱手腕微抖,一隻鮮艷的紅色羽毛輕輕落在指縫間,雖然此處與孫武相隔遙遠,但只要一羽在手,不管碰到什麼緊急危機,她都有信心能夠及時制止。

  一場戰鬥,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展開。面對不動如山的北宮羅漢,孫武調勻呼吸後,率先發動搶攻,腳下一起步,幾天以來的特訓成果立刻顯現出來,雖然說不上身形如電,但比起之前的速度,現在卻明顯提高了兩、三成,腳下踩著精巧神妙的步子,忽焉在左、忽焉在右,像是一頭狩獵中的小野豹。

  身法快了不少,但看在北宮羅漢眼中,這等小技倆卻不值一哂,反而更增添了他的怒意。

  「愚不可及的小鬼,告訴你說這招沒用了,你是沒聽見嗎?」

  憤怒的聲音如雷重吼,北宮羅漢這次不再只是迫發刀氣,而是擎手一舉,雪亮的巨型牙刀轟斬而下,斬擊威力猶如怒濤拍岸,瘋狂襲向孫武。毫無花俏的一刀,純以壓倒性的剛力而發,不但直攻敵人,更將他前後左右的退路盡皆封死,如無意外,北宮羅漢預備這一刀就將少年四分五裂,而這一點,孫武自己比誰都明白。

  (開始了,一切就賭在這一招了!

  要命的關頭,孫武猛一咬牙,左腳往前一跨,猛烈劇痛從左腿竄上腦部,比預期中更為嚴重,但也就在這間不容髮的一刻,北宮羅漢的豪刀重重斬上了孫武身軀。

  一刀得手,北宮羅漢有著少許驚愕,雖說他本來就認為孫武不可能接得下,但預料的東西一旦成實,巨陽武神的義子喪命於自己手中,仍是有著心理上的衝擊,只是這時間很短暫,因為從手上的細微感覺,北宮羅漢已經確認自己一刀擊空,沒有命中實處。

  (殘像?

  北宮羅漢看得很清楚,自己的一刀明明貫穿了孫武身體,但手上卻完全沒有命中實體的感覺,腦裡唯一想得到的答案,就只有高速移動所造成的殘像,方自一愣,頸部微微一麻,只見孫武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左側,手臂所帶的木環上,赫然多出一個袖箭的發射機關,遙遙射中自己一箭。

  頸部是個要命的位置,但袖箭上無毒,北宮羅漢真氣護體硬逾鐵石,這記暗器連一點小小刮傷都做不到,反而更引來敵人憤怒攻擊。

  「只會玩弄小花招的臭小子!你以為這樣就能成功嗎?」

  乍看之下只是普通的小技倆,但當北宮羅漢再次揮刀落空時,他才明白孫武這幾天所鍛煉的,不只是一些詭奇的步法,肯定還包括了萬紫樓獨門運氣口訣,否則單憑那些步法,怎麼樣都做不到這等分身化影的效果。

  「哼!學了些萬紫樓的鬼把戲,就以為能幫得了你嗎?看你能把自己的死亡時間延後多久!」

  北宮羅漢怒喝聲中,巨大的雪白牙刀連環斬出,雖然沒有變身獸化,但一刀接著一刀的兇猛攻勢,每一刀彷彿都具開天闢地之威,一記斬空,樹木粉碎、岩石崩裂,連大地都被斬出好大的一個坑陷,轉眼之間,兩人決鬥的戰場就被破壞殆盡,除了以雯雯為中心的結界陣還保存完好,餘下地方滿目瘡痍,毀壞得不成樣子。

  萬紫樓的身法確實有獨得之秘,孫武仗著身化殘像之助,又多避了北宮羅漢兩刀,但這也已經是極限,對北宮羅漢這種一流高手,要在這種程度的殘像化影中找出孫武真實位置,並非難事,而孫武始終無法在這段時間內搶近敵人身邊,發動決勝的一擊,單憑袖箭擾敵,情形已越來越是危險。

  (糟了,快要拖不下去了,他週身的刀氣太強,就算能躲開他的攻擊,還是搶不近他身邊啊!

  當初策劃的戰術,是藉著殘像化影的技巧接下北宮羅漢兩刀,閃電搶近他身邊發出一掌,但孫武練習時間太短,又受到腳上傷勢所累,步法效果不如預期;北宮羅漢一旦認真出刀,與坐著迫發刀氣的威力相差懸殊,特別是在他霸道攻勢之餘,週身仍有強橫刀氣環繞,如旋風、如飆火,逼得孫武靠近不過去,只有招架之功。

  而這樣的一幕,看在香菱眼中,雖然一點都不意外,卻也暗叫糟糕,因為萬紫樓的殘像身法,看似簡單,卻是一種對肉體負荷極重的武技,孫武初學乍練,再多使用幾次,恐怕在被敵人砍殺之前,身體會先承受不住。

  (再兩刀!撐過第一刀是極限,第二刀就會把他砍殺!

  香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緊扣著羽毛的右手慢慢揚起,強勁真氣急灌入羽毛中,預備出手。同一時間,北宮羅漢的刀砍空一記,但砍空的刀卻像長了眼睛,順勢斬向右邊一處空曠所在,未卜先知地斬在孫武現身的地方,剎那之間,牙刀距離孫武不過數吋,凜冽勁風讓他面上皮肉都皺折起來。

  (就是現在!

  右手一緊,紅色羽毛要破空而去的剎那,香菱身後傳來一聲輕咳,她心中為之一震,赤羽回藏袖中,這一記救援竟沒能發出,暗叫不好之餘,已驚出了一身冷汗,看見巨型牙刀掃中孫武,唯一反應就是閉上眼睛,不忍看他被劈得支離破碎、血肉橫飛的慘烈下場。

  但事實卻與香菱所想的不一樣,下一刻,戰場內金光大盛,孫武全身被燦爛金芒籠罩,皮膚被染上了一層黃金光芒,彷彿化作一座堅固的銅像,硬生生闖向這一刀威力最強的鋒口。

  金鐘罩第六關!

  連續多日的頻繁戰鬥,孫武降關瓦解,只餘第四關的護身勁,這點北宮羅漢一眼就看了出來,但卻沒料到在特殊藥物的輔助下,孫武能夠短暫回復最強力量,在最關鍵的時刻,重新運起第六關金鐘勁,硬接他未獸化的一刀。

  一聲刺耳的金屬撞響後,孫武赫然撐過了這一記劈斬,還趁著一刀甫過,新力未生的空檔,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衝向北宮羅漢。腳下才動,便是奇痛攻心,連續運用高速步法踢擊地面的苦果已開始浮現,但這時哪能顧到這許多,孫武全速衝向敵人。

  巨型牙刀的驚人尺寸這時反成為阻礙,當孫武已闖到相當範圍內,牙刀已無作用,而單純迫發護身刀氣,卻破不了第六關金鐘勁,北宮羅漢怒極棄刀,雙臂揮斬橫掃,儼然就是一雙鋒銳無匹的絕世神兵。

  「小子,別太天真了!一個真正的刀客,就算手中無刀也能殺人!」

  手臂即是刀,北宮羅漢的手臂粗如石凳,灌滿真氣之後,殊不遜於任何神兵,而揮動之間只有更加靈活,但在他砍上孫武身體之前,孫武卻突然腳下一蹬,離地躍起。

  「想故計重施!你黔驢技窮啦!死吧!」

  當孫武躍至半空,北宮羅漢本想雙臂合擊,將無處可躲的少年攔腰斬斷,但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抬頭仰視的剎那,不知是否因為天上月光影響,北宮羅漢赫然看到幻覺。

  「兩、兩個人?」

  不可思議的變化,躍身於空的孫武,分化為兩個身影,亦左亦右,北宮羅漢呆了片刻才驚醒過來,不假思索,手刀猛斬向左邊的孫武,鼓動全力所掀起的風壓,甚至凝聚成一道旋風直射數十尺高,但這威力無儔的一刀,卻終究擊了個空,只打中一個消失不見的幻影。

  同一時間,避過北宮羅漢全力一擊的孫武,降落在地上。在腳踏到實地的一瞬,劇痛險些讓他站不穩腳,滾倒在地上,總算腦中意志清醒,腳底一緊穩穩踏住地面,扭腰回身,手掌化柔放軟,抬肩施力,一掌就打在北宮羅漢的後腰。

  (老天,讓我這一掌成功吧!

  一掌擊出,孫武的手腕微微發熱,套在手腕上的木環赫然生出光亮,正是「無孔不入掌」發動的先兆。

  (不、不是要脫人衣服,不是這種啦!

  逆轉無孔不入掌的戰術失敗,孫武驚得魂飛魄散,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周圍突然靜了下來,所有進行中的一切被放慢了速度,而自己的精神千百倍地集中起來,清楚感覺到附近的許多細小事物,包括自己轟發出去的這一掌,每一個細微的真氣流動,全都感應得清清楚楚。

  這一掌的真氣,確實已經打入北宮羅漢體內,而且正要往外爆發,碎裂衣衫,這是已經確定的方向,不能改變、無法回頭,但是當孫武的感應隨著真氣而延伸,卻意外發現北宮羅漢體內除了他本身的充沛內力,還另外蘊藏著一股很熟悉的力量,強大而熟悉,與孫武自己的力量同出一源,剎那之間相互呼應,跟著,就像是被打出缺口的堤防,潰堤怒江一下子奔流出來。

  「喀啦」、「喀啦」的連續幾聲悶響後,孫武眼前所出現的,是一幕非常可怕的景象,北宮羅漢張口嚎叫,眼、耳、口、鼻之中都噴射出刺眼的金光,彷彿他的五臟六腑都成了發光體,正從他全身毛孔將那爆發性的能量釋放出來。

  手掌貼在北宮羅漢腰側的孫武,陡覺一股大力襲來,整個人被硬生生拋甩出去,重重跌落出數尺外,心下暗自駭然,那股力量如此強大,連被波及到的自己都可以跌出這麼遠,那正面受到衝擊的北宮羅漢豈不是……

  這場戰鬥的經過,全都看在香菱眼中,儘管孫武還有些搞不清楚,但香菱卻曉得北宮羅漢出了什麼問題,當北宮羅漢的巨碩軀體彷彿失去意識般頹然而倒,香菱點了點頭,喃喃自語。

  「果然是這樣,白天的戰鬥不是平分秋色,而是兩敗俱傷。狂僧與刀魔都是主攻型的武者,這兩個人惡鬥在一起,根本沒有可能雙方全身而退。」

  所以,當時的狂僧與北宮羅漢都已身負嚴重內傷,只是各自竭力鎮壓,不讓入體敵勁爆發,而重傷的狂僧見到拓拔斬月、宇文龜鶴聯袂出現,以為袁晨鋒已為他們所殺,心下更驚,自然是逃之夭夭。

  北宮羅漢如果好好調息一晚,應該可以將體內金鐘勁驅出大半,減輕傷勢,事實上,即使與孫武一戰,照正常情形來說,孫武也沒有實力威脅到他,只不過連串的鬼使神差,在少年的努力下召喚來奇跡,令孫武把這個強過自己許多倍的絕頂刀客擊倒。

  「真是不可思議,居然真的贏了,照理說是不可能的……」

  「這個世界確實有很多不可能的事,但只要你肯跨越那條極限,賭上一切去幹,有時候不可能就會變成可能。」

  「所以,小殤小姐你剛才不讓我出手救人,是為了想再相信他一次,賭上他的極限,看看他能做到哪裡嗎?」

  「救人?你在說什麼東西啊?我聽不懂,你剛剛手上有抓什麼嗎?我看沒有啊!」

  小殤裝聾作啞,香菱也不打算把話說得太清楚。事實上,有一件事讓香菱非常介意,就是孫武跳躍起來的那一瞬間,由於距離相隔有點遠,再加上小殤的出現讓自己分神,自己沒能看得清楚,不明白北宮羅漢的手刀為何揮空,要不然,那記手刀應該可以準確將孫武砍殺的。

  (難道……不,這種事情不可能,鳳凰七絕的進化條件是……

  當香菱為著腦裡的想法驚疑不定,另一邊的孫武已經清醒過來,看見北宮羅漢倒在地上,想到自己的戰鬥目的,連忙跑向旁邊的封印陣,但才一抬腳,剎時間痛徹心肺,低頭一看,兩腳都腫得像什麼一樣,左腿鮮血淋漓,彷彿每個毛孔都在滲血,傷得尤其嚴重,這全都是剛才使用殘像技巧的後果。

  「痛,真的好痛啊……」

  贏得勝利後,似乎不是抱腿叫痛的適當時機,因為當孫武抬起頭,那個一度倒下的巨碩身影,又再一次攔阻在他的眼前。

  「小子,你不是要打倒我嗎?我還沒倒下,你真以為自己贏了嗎?」

  全身是血,更兼無數皮肉外翻的傷疤,北宮羅漢的模樣猙獰可怖,像極了一頭血戰之後的瀕死野獸,但無論傷勢怎重,只要他站在那裡,就有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像個不敗、不倒的戰神般睨視著少年。

  「你、你明明倒下了,倒了又不認輸,哪有這麼過分的!」

  孫武不想坐以待斃,趁著兩個人距離還很近,又是一掌擊出,但當這一掌打在北宮羅漢身上,孫武才知道現在的自己有多虛弱,剛剛那一輪奮戰,幾乎已經耗光了真氣,而小殤的丹藥效力已過,自己別說是打倒敵人,就連這一記推掌都推得萬分吃力。

  然而,就是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掌,北宮羅漢居然承受不住,巨碩身軀仰天翻倒了下去。看到這一幕,再看看敵人身上那些幾乎見骨的傷口,孫武為之一呆,這才明白對方究竟傷重到怎樣的一個程度。

  「你……你別再死撐了,你傷得那麼重,輸了就直接認輸嘛!輸給小孩子會很丟臉嗎?」

  不想被北宮羅漢絆住,孫武吃力地站起來,想要先把雯雯從結界陣中抱出,但腳才剛抬,一隻大手卻從後頭伸來,緊緊抓住他的腳。

  「……不……不讓你去……佛血舍利……不能交給你……」

  孫武低頭一看,北宮羅漢邊說話邊噴著血沫,傷勢重得無以復加,但自己連續掙扎幾次,都沒法擺脫他的手掌,顯示他爭取佛血舍利的堅決意志。

  這時,孫武突然有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以自己與北宮羅漢的實力差,該是自己倒在地上,用盡力氣抓著他的腳,不讓他去傷害雯雯才對,為什麼情形會倒過來,變成現在這樣呢?

  「你再不設法療傷,連人都要沒命了,還搶佛血舍利幹什麼?一顆珠子而已,會比你的命更重要嗎?」

  「……舍利……是救國的希望,我不能給你……我要……保護龜茲、守護我的族人,那個小雜種今晚一定要死,我要……用舍利來救國……」

  北宮羅漢斷斷續續的說話,讓孫武欽佩他的意志,卻也更為之光火。

  「你這個人怎麼死都不覺悟啊!都說了是一顆珠子嘛,會比人命更重要嗎?你為了救你的國家,就要把雯雯開膛剖腹,這樣子傷害無辜,你覺得自己做對了嗎?雯雯作錯了什麼?你、你這沒良心,沒血沒淚的畜生!」

  開口罵人「畜生」孫武真的很氣憤,但北宮羅漢聞言,重傷的他卻只是一陣狂笑。

  「哈哈哈哈~~」笑聲中滿載悲愴,彷彿是狼群在雪夜對月悲嘯,有著訴不盡的無奈與悲傷,孫武心頭陣陣寒意,卻聽見北宮羅漢在悲笑聲中說出一句。

  「……你說……我沒血沒淚?但如果我告訴你,那個女孩是我的女兒呢?」

  「什、什麼?」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2
第六章 剖腹開膛.絕處逢生

  北宮羅漢說出的話,孫武瞬間只覺得難以置信,甚至覺得北宮羅漢神智不清,所以才胡言亂語,但緊接著,許多莫名其妙的事都在腦中連貫成一線,得到了解答。

  軍營裡的那一晚,雯雯被當作誘餌,身上下毒,鐵血騎士劫她出去的路上,寧願自我犧牲,也要保住她的性命,為什麼?

  佛血舍利是鐵血騎團必得之物,但從拓拔斬月到底下的團員,每個人都一副為難的樣子,彷彿得不到舍利也好,與北宮羅漢交情最深的宇文龜鶴,甚至多加協助,想把舍利送出去,為什麼?

  在進行挑戰的這五日間,北宮羅漢明明有很多機會,一招就可以把戰局解決,卻始終不出重手,就連今晚這麼重要的最終時刻,他都還先把敵人喚醒,給一個最終機會。為什麼?

  這些問題的答案,不是因為鐵血騎團畏懼巨陽武神,而是因為沒有人希望看到,已經為龜茲犧牲許多的北宮統領,連他唯一剩下的獨生女都要再犧牲掉。拯救國家,是每個鐵血騎士共同的信念,為了達成這個目標,他們可以犧牲一切,甚至包括他們自己,但要北宮羅漢犧牲掉他的女兒,這句話沒有人說得出口,也沒有人想說出口……除了北宮羅漢自己。

  也因此,北宮羅漢成了鐵血騎團中最強硬主張取珠的鷹派,當他大聲主張為了國家,應該把女兒剖腹取珠的時候,其它人不要說是附和,甚至連正視他的目光都做不到。對鐵血騎團而言,佛血舍利已經從一個志在必得的目標,變成了一個委實燙手的山芋。

  但就算已經明白了這些,孫武還是有些想不通的地方,「你……你是雯雯的爹,那丹娘夫人她……」

  「丹娘是我的結髮妻子,為了要刺探中土狗的情報,她多年前加入同盟會,積功升至堂主,這次她捨命盜出舍利,要和我們一起回龜茲……這一天,她已經等好多年了……」

  所以,並不是賣國求榮,丹娘夫人也不是利慾熏心,為了錢而偷盜舍利給異族,她本來就是北宮羅漢的妻子、潛伏在同盟會中的奸細,為了丈夫做出這些事,一點都不值得奇怪。

  (丹娘夫人願意為丈夫做這些事,一定是很愛這個男人,夫妻的感情也很好吧?對了,丹娘夫人對雯雯說過,要帶她去找爹……本來,在那間客棧裡頭,他們一家人應該要團聚的。

  那些畫面在孫武腦中一閃而過,他還沒從震驚的感覺中清醒,卻發現北宮羅漢仍緊抓著自己的腳不放。

  「不、不讓你過去……佛血舍利……一定要帶回國去才行,不……不能讓你拿走……」

  說話斷斷續續,還夾雜著咳嗽聲,倒在血泊中的北宮羅漢狼狽至極,完全沒有了異域刀魔的雄霸氣概,看來只像是一個潦倒失意的流浪漢,但一隻手卻仍緊緊抓住孫武的腳,不讓他往結界陣走去。

  「你!你這個人真是奇怪,那是你的女兒耶!丹娘夫人不在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女兒可以平平安安,你就那麼急著推女兒去死嗎?你這算是什麼父親啊!」

  「我……我是龜茲的武將,保護龜茲是我的使命,龜茲的每個孩子都是我的子女,現在國家有危險了,我怎麼能只求自己的親女兒活命?這種事情……我怎麼做得出來?」

  北宮羅漢幾乎是咆哮著吼出這段話,孫武本來還想回些什麼,但在北宮羅漢抬頭的那一瞬間,孫武整個呆住,什麼話都說不出口了。

  沾滿泥塵、佈滿傷痕的一張臉上,赫然早已涕淚縱橫,孫武從沒想過一個大男人會哭,特別還是北宮羅漢這樣的粗豪大漢。但也許自己錯了,再怎麼英雄赤膽的漢子也是會哭,在北宮羅漢倒地說話的時候,淚早已在狂流……又或許,不是那時候,而是更早之前,在這幾天裡每次主張要殺女取珠……在得知佛血舍利埋藏在女兒體內……在得知妻子死得屍骨不全時,這個看似正直無情的漢子,心裡都在流淚。

  「……那個、那個笨女人……我明明告訴過她,不要輕舉妄動,不要去偷佛血舍利,一切由我們來負責的,但她卻……」

  很難想像,域外人人敬畏的北宮刀魔,會這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痛哭著,淚與汗打濕了傷口的血漬,真的是血淚斑斑。這樣一張臉,毫無威嚴可言,也說不上壓迫感,但孫武看著這張涕淚縱橫的面孔,說不出責備,說不出任何一句話,直到一道人影掠空而來,一下就閃身掠入結界陣內,抱起了水晶。

  「啊!」

  孫武吃了一驚,這時才發現來的人是拓拔斬月。這名鐵血團長不知何時來到附近,一現身就抱起了水晶,朝孫武的方向走來。

  「北宮叔叔,算了吧,事已至此,天命注定佛血舍利非我龜茲所有,既然我們輸了,我願意遵守約定,讓他把佛血舍利帶走。」

  拓拔斬月將水晶交給孫武,跟著俯身扶起了北宮羅漢。孫武先是發現水晶沒有想像中的重,似乎正在融解消散,跟著又發現拓拔斬月的身上滿是血跡,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惡鬥。

  驚愕於這點發現,孫武跟著察覺到隱約傳來的殺伐聲,不只是單一方向,四面八方都有,如果說那都是敵人的話,很明顯的,這裡已經被敵人包圍了。

  拓拔斬月現身攤牌,小殤與香菱也沒有繼續躲藏的必要,從暗處現身出來,與孫武會合,這時候附近的殺伐聲已經更為明顯,孫武百分百肯定敵人殺來了。

  「是官兵與同盟會,來的人數不少,狂僧和袁晨鋒都來了,已經把附近團團包圍,從剛剛開始宇文統領就率領大家抵抗,我來這裡是為了告訴你們:從東邊離開,那邊有一條我們特別預留的小徑,敵人還沒發現,從那邊走可以安然脫困。」

  「這怎麼行?那你們呢?」

  「你們是我們的客人,這種時候哪有讓客人下場戰鬥的道理?再說,你覺得不行,難道想要和我們一起並肩作戰殺中土狗嗎?」

  孫武答不出來,如果是要救鐵血騎士,他確實義無反顧,但若要他主動去殺什麼人,這種事情他又做不出來,而當小殤在身後扯他的衣袖,他也醒悟過來,明白拓拔斬月是希望他把雯雯帶走,不要留在這邊蹚混水。

  無論是雯雯或佛血舍利,都不適合留在這裡,因為敵人勢大,又已經團團包圍,鐵血騎團能否撐過這一關,實是未知之數,假使鐵血騎團全軍覆沒,雯雯一定會被處死,佛血舍利也會落入敵人手中,與其如此,不如先把希望寄托給孫武,若是有人能夠脫身,至少還可以來向孫武要人。

  當孫武明白這一點,他就沒有再多說什麼了。迅速帶著小殤與香菱離開,臨走時他特別看了北宮羅漢一眼,這個一直執著於佛血舍利的勇猛刀客沒有對他說一句話,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水晶中的小女孩。

  孫武相信,北宮羅漢所看的目標,並不是佛血舍利,因為他凝視的目光出奇地溫柔,像是依戀,又像是有萬般不捨,那是……一個父親的眼神。

  靠著鐵血騎團的掩護,孫武等人成功從小路脫身,在附近找了個隱匿地點躲避起來。

  如果靠「九龍神火罩」庇護,躲藏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但當初小殤、孫武、香菱三個人塞在裡頭,都已經擠窄不已,現在又多了一個雯雯,根本不可能塞得下去,只好另外覓地躲藏。

  「小殤你當初設計的時候就考慮不周,如果那時候有想到這一點,現在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囉唆囉唆!它本來就是設計給兩個人使用的防禦法寶,你以為這是幾十個人用的避難室嗎?要是有什麼不爽,自己去造一台啊!」

  「你這種話,就像是客人批評廚師廚藝,然後就要客人自己去炒菜;讀者批評作者寫不好,就要讀者自己去寫書一樣,強詞奪理啊!」

  「客人和讀者都是付了錢的,你以後每次用我的法寶都想先投幣嗎?」

  小殤反駁孫武的對話,讓香菱聽了暗笑,不過卻沒有加入他們兩人的其中一方,只是取出藥布繃帶,預備稍後替孫武清理傷口。

  四人所躲藏的地方是一個地穴山洞,一半陷入地下,入口又極為隱蔽,被香菱砍了些樹木堆放後,從外頭基本上是看不見裡面的,但在山洞裡頭還是可以隱約聽見外頭的風聲、廝殺聲,還有越來越熾烈的火光。

  孫武道:「啊!他們放火燒山,好惡毒。」

  香菱道:「對付鐵血騎團,放火燒山是理所當然的策略,不然如果他們放棄戀戰,全力用騎兵突圍,其它人未必攔阻得住,所以放火燒山是想當然爾,反倒是別的事情在我意料之外。」

  人無完人,香菱之前的各種思考,確實從沒想過雯雯會是北宮羅漢的親生女兒,這點大大出了她的意料,但她也覺得自己雖是不知,不過小殤可能早就知道,否則不會這樣一派平靜。

  「沒錯,我是幾天前就知道了。」

  小殤看了香菱一眼,淡淡道:「我替他們父女做過DNA測試,證實他們兩個的確是血緣父女。」

  「什、什麼?這種事情是怎麼做到的?」

  香菱委實訝異,但太過熟知小殤習性的孫武,倒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小殤本就有大量散發竊聽蟲的習慣,這種比蚊蠅更細小的超微型生物法寶,停留人體抽取血液,無形無影,極難被察覺,小殤就是靠這本領建立了整個梁山泊的基因樣本。

  小殤看了香菱一眼:「附帶一提,你和這個愛哭的少年沒有血緣,也不是北宮羅漢的女兒。」

  「這種事情我知道啦!」

  小殤抓抓頭髮,「和我也沒有血緣。」

  「那是當然的。」

  香菱回答得又好氣又好笑,但確實訝然於小殤的本事。能夠不知不覺地竊取人們的血液,這手本事確實了不起,但若小殤起了歹心,在抽取血液的瞬間把見血封喉的毒藥趁機注入,那豈不是……

  「難度太高,無論是要竊聽蟲負重,或是要在竊聽蟲內另增空間,都有技術難關,會飛不起來,所以做不到那種事。」

  彷彿看穿了香菱的想法,小殤直截了當地回答。但當孫武問到戰況的預估,小殤和香菱都顯得不樂觀。

  鐵血騎士雖然勇悍,終究人數不多,過往能夠立下這麼多功績,主要還是因為行蹤飄忽,人所難測,但這次陷入包圍網內,在官府、同盟會的連手夾擊下,基本上已是大勢去矣。

  三名可能扭轉乾坤的精英戰力中,北宮羅漢身受重傷,宇文龜鶴也在早上的戰鬥裡傷得不輕,至於拓拔斬月的情形,那就更為嚴重了,短短時間內連續兩次使用祭刀,根本就已經超過身體的承受限度,用這種狀態去和敵人作戰,肯定危險之至,而若勉強再用第三次的祭刀,那根本是九死一生的自殺行為。

  小殤道:「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明天的這個時候,鐵血騎團就要從世上消失了。中土從此少了一大害,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假如是幾天以前,孫武也會完全同意這個想法,但現在他卻沒法這麼輕易地點頭。和鐵血騎士們的相處,確實累積了一些情分,孫武對這些金髮碧眼的異族漢子,有著不錯的好感,儘管他們作案時確實心狠手辣,言談中也聽得出對中土人的深刻仇恨,不過至少在大家相處的時候,這些人真誠率直,表現出異族男兒的堂堂氣概,讓孫武印象極好。

  「殺人者,人恆殺之,這是弱肉強食的江湖鐵則,更別說鐵血騎團干的案子都是雞犬不留,滅人滿門,他們應該有此覺悟。」

  香菱幫孫武擦拭兩腳上的血污,仔細地點擊他腿上的穴道,藉此幫助消腫鎮痛,一面作著醫療工作,一面道:「少爺你如果想要插手戰事,婢子以為萬萬不可,並且也會阻止,因為以你現在的腳傷,任何戰鬥都太過勉強,請體諒一下我們的立場。況且,如果參與這一戰,後果就是與同盟會、官府為敵,後患無窮,所以請您暫忍一時之氣吧!」

  這方面的難處,孫武自己也知道,他本就不是喜歡戰鬥的人,學武只為了自衛需要,現在兩隻腳痛得快要失去知覺,身上還有多處傷口,實在也不願意再參與戰鬥。

  然而,自己坐在這裡,聽著外頭的廝殺聲與慘呼聲,胸口卻總有一股壓抑不下的悸動,很熱、很讓人坐立難安,彷彿催促著自己去做某些事,那種感覺就像當初在梁山泊時,總想要到外頭追求夢想,兩種熾熱感毫無分別。

  「小殤……」

  不是有意要發問,但是當困境被擺在眼前,孫武還是很自然地望向小殤,想要聽聽她的意見。

  「老爹說過,其實你只是一個小鬼,不要去想太多複雜的事。什麼責任、什麼立場的,那種事情根本就和小孩子無關,佛血舍利也不是他要你出來找的,你不用管這些複雜的事情……剩下的,你知道他會怎麼說。」

  確實是再清楚也不過了,孫武還記得老爹那日的影像傳書,坐在病床上的老人雖然咳血,依然不減豪氣,說著鼓勵自己的話語。

  「小武啊,你離開老家是為了找回佛血舍利,但我們並不是為了讓你找舍利才放你和小殤離家的,記不記得以前老爹對你說過?男人在這世上最重要的生命意義是什麼?就是追求夢想啊!」

  從目前的結果來看,自己真是辜負老爹的期望,不但一事無成,沒找回舍利,還儘是做錯,如果自己剛才不打倒北宮羅漢,鐵血騎團的處境就不會那麼困難,說不定現在就有機會殺出重圍。

  「少爺,小聲一些,廝殺聲好像有些往這邊靠近。」

  香菱提點著孫武,暗忖鐵血騎團為了掩護自己四人,應該會努力將敵人引走才對,現在廝殺聲越來越近,就顯示鐵血騎團已無力控制場面,這一點實在非常不好,因為如果靠得太近,戰鬥結束後敵人搜索起生還者來,很可能就會找到這裡,那時候就很麻煩。

  孫武道:「對了,外面的事情先不談,小殤、香菱,雯雯這邊該怎麼辦?」

  經過一番辛勞,終於把雯雯搶救回來,但面對那塊迅速融解的水晶,燙手山芋這時就等若被丟到這邊來,孫武急思解救的辦法。

  香菱雖然稍通醫道,但這問題卻非普通醫學可解決,最後還是得靠小殤。

  「敵人用的封藏手法相當惡毒,佛血舍利被封在心臟附近的位置,甚至可能慢慢與心臟結合,普天之下只有妃憐袖的天眼能壓制佛血舍利活性化,但若要真正根治,恐怕只有一皇三宗那級數的強人能夠設法取出,或者……」

  小殤道:「或者你也可以用敵人用過的辦法,靠大量機械設備製造能量,配合適當工具,那也能把舍利取出,大概……只要有一艘飛雲艦規模的東西,我就可以利用它的反應爐和設備進行改造,不傷人取出舍利。」

  「不是要配合月光什麼的嗎?」

  「那是宇文龜鶴用來騙北宮羅漢,替你爭取時間的啦!你不會真的相信吧?不過,這些事要在半個小時內完成……唔,現在只剩二十八分四十秒了。」

  「為、為什麼?」

  「那個水晶是宇文龜鶴耗損自己元氣,在這幾天內用來吊住小雯雯性命的,現在水晶的能量源被截斷,冰封隨時會解除,你以為小雯雯可以活到明天早上嗎?」

  一句話等若判了雯雯死刑,就算能衝到外頭去,倉促之間去哪裡弄一艘飛雲艦?又去哪裡找妃憐袖?

  地洞內一時沉默,突然有一個細小的呻吟響起,孫武轉頭去看,只見冰封的水晶已經融解殆盡,雯雯甦醒了過來,正輕輕地痛哼著。

  「小、小武哥哥……」

  「我在這裡。」

  無視腳痛,孫武三步並兩步地趕了過去,發現雯雯胸口的紅光強得刺眼,縱然隔著衣衫,還是熱得很燙手。

  隔著衣衫,尚且還有如此熱度,這樣的一個熱源被放在體內,豈不是把血都煮沸了?孫武想到這一點,卻苦無良策來減輕雯雯的痛苦,剛想找小殤幫忙,卻看見小殤往地穴深處走去。

  (小殤去做什麼?這種時候……

  香菱察覺到孫武的疑問,跟著走過去看,但卻隨即響起一聲驚呼。

  「小、小殤小姐,你脫衣服幹什麼?」

  「囉唆囉唆,我是在換衣服啦,你們萬紫樓沒看過這種情趣制服嗎?」

  小殤好像在做些什麼,孫武不曉得她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去換衣服,正想出聲詢問,雯雯卻吃力地舉起了手,握住孫武的手掌。

  「小武哥哥,我……我見到我爹爹了……」

  孫武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之前雯雯說過,有看到父親高大威猛的樣子,當時自己只以為她在作夢,不過如今想來,雯雯那時候就已經見過北宮羅漢,也許她不知道北宮羅漢的異族人身份,但卻曉得那個人是自己父親。

  「爹爹他……和娘親說的一樣,是個非常溫柔的好人,這幾天他都在和我說話,說很對不起我和娘親,還很傷心地掉眼淚,我爹爹……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喔!」

  孫武記得這幾天戰鬥的時候,北宮羅漢幾乎都是背對自己,當時只以為他是以此表示不屑,但原來他是藉此珍惜和女兒僅剩的相處時間。

  那張背對自己的面孔,恐怕大多數時候都是流著淚的吧……早知如此,自己是否應該放棄,不去打擾他們父女所剩無多的相處機會?

  「能見到爹爹,雯雯好開心……雯雯有爹了,再也不是沒爹的孩子了,可是,小武哥哥,為什麼……爹爹要殺雯雯呢?」

  小女孩淚眼婆娑的疑問,孫武答不上來,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嘗試做一點安慰。

  「雯雯做錯了什麼嗎?為什麼爹爹要殺雯雯?爹爹也和雯雯說對不起,可是……我沒有做錯啊!娘說過,只有做錯事的小孩,爹娘才會不愛她,小武哥哥,雯雯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嗎?」

  之前孫武無法回答,是因為不知如何去解釋北宮羅漢的立場,事實上,就連孫武自己都不是完全理解,但這一次之所以答不出,則是因為掌心所感受到的高熱,小女孩胸口的紅光開始迅速蔓延,朝整個軀幹與四肢延伸,所過之處,體溫都在飆升。

  如果這樣下去,雯雯很快就會化成一團火焰,孫武想要嘗試運輸內力鎮壓,但卻又不知如何做起,正自彷徨無助,一縷寒光閃過,細細的銀針刺中雯雯頭頂,本已極為疲倦的小女孩,一下子就暈了過去,眼角一滴清淚緩緩流下。

  「香、香菱你做什麼?」

  從射針的手法,孫武認出是香菱的出手,跟著便看到她從陰影中快步走出。

  「抱歉,少爺,雯雯小姐這樣說話,只會讓體力耗損得更厲害,我先把她弄暈,這樣會方便等一下的治療。」

  「治療?」

  孫武錯愕不解,這些天的思考已經成了一個死結,每個人都說不可能無傷取出舍利,要取就只能開膛剖腹,就連小殤剛剛都親口說過,除非有一皇三宗那級數的高手相助,不然就是要有飛雲艦那種規模的巨大機械,否則也是無救,現在這句治療是所為何來?

  「不是說沒有得救嗎?那要怎麼治療?」

  「手術!」

  說話的小殤從後頭現身,看到她樣子的孫武目瞪口呆,連握住雯雯的手都嚇得掉了下來。

  換穿上一套從頸遮到腳的青色長袍,小殤戴上了口罩,頭上也套了帽子,半根頭髮都不露出來,雙手則是戴上了橡膠手套,接過香菱從旁遞來的鋒銳小刀,慢慢朝這邊走過來。

  小刀發著銳利的寒光,配合那身怪異的手術服,還有怎麼看都不太穩當的持刀姿勢,委實讓人不寒而慄。特別是,在孫武的記憶中,小殤似乎不懂醫理,也從沒做過醫療行為,這樣的人突然換上醫師袍說要做手術,光是想像就足夠令人不安了。

  「小、小殤,你以前在梁山泊做過這種事嗎?」

  「不用擔心,不用擔心,小殤有很豐富的動刀經驗,超過十萬小時喔!」

  「十萬小時?我聽你在虎爛,那……你的成功率呢?」

  「百分之百。」

  「這麼強?那你的患者呢?他們手術後的情形怎麼樣?」

  面對這個問題,小殤無視手術刀的鋒銳,拿刀在頸項比了個利落的切割動作,傲然道:「沒有一個生還!成功率百分之百!」

  「啊?全都死光?你做的是什麼手術啊?」

  「誰告訴你我做過手術?我只有動刀做實驗,負責開膛剖腹與拆裝炸彈。北宮羅漢本來要做的事,我是行家喔!」

  「惡魔!你是惡魔啊!」

  孫武慌忙想要阻止,卻看到香菱從陰影中捧了幾個機械出來,瞧那個形狀,多半是來自小殤的隨身行囊,雖然不曉得是什麼東西,但孫武多了幾分信心,不再多言,等著看小殤的動作。

  只是,小殤卻不歡迎這個旁觀者,將他趕到洞口負責把風,自己和香菱移往內部。

  這種安排孫武當然不能接受,怎麼說都要現場監看,以防小殤有什麼脫軌之舉,但小殤卻扔來一個他不能拒絕的任務。

  「手術進行時,佛血舍利一接觸到空氣,就會被感應到,朝這邊搜索過來,所以為了手術的安全,我等一下會給你一個東西,你含在口中跑出去,敵人就會產生感應,去追你一個人。」

  那無疑是要以身犯險,不過這一點孫武沒什麼意見,反倒是對於把東西塞嘴裡這點,他不太能接受。

  「不要也不成,因為這東西只有在你體內,才能讓敵人產生感應,如果你不想用含的,那另一個方案就是……」

  小殤從旁邊撿起了一條很粗的樹枝,看了看尺寸後,悄聲道:「用這根樹枝,直接從你的屁股塞進去,這樣不但比放在口中安全,而且還有十億分之一的機會,你會因此打通半身經脈,武功突飛猛進。」

  「我……我會放嘴裡的。不過,只要這樣就夠了嗎?萬一敵人沒有被我引誘走,進來騷擾到你們,那你們……」

  「不用替我們擔心!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我會立刻引爆埋在這附近的火藥,除了躲在『九龍神火罩』的我之外,保證方圓三百公尺內人蟲滅絕,毫無生機!」

  「……我想我沒什麼別的意見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2
第七章 孤城小月.一夜冬雪

  當小殤從山洞裡頭急急忙忙地跑出來,要孫武把那個東西含進嘴裡時,孫武稍稍瞥了一下那東西的模樣。

  那似乎是個核桃大小的東西,黑黝黝的,看不出詳細模樣,但被塞到嘴裡的時候,孫武嘗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好像強吞了什麼鮮血的凝結物,極度噁心的感覺,他差一點就大口吐了出來。

  「別吐,但也別吞進去,含在嘴裡就行了,如果吞下去吃壞肚子,這可是沒藥醫的。」

  小殤的冷笑聲依舊,但極度熟悉她的孫武,卻覺得這笑聲有些虛弱,好像非常疲憊的樣子。孫武想要問話,可是嘴裡卻被塞了東西,發不出聲,還是小殤洞悉他的想法,搶先回答。

  「手術……不太順利,遇到了同行,有人預藏了爆炸性的力量……幸好我也常常玩這一招,只傷了一點點……」

  聽到小殤受傷了,孫武關心之情溢於言表,腦裡更想到自己嘴裡的血腥味,可能就是小殤受創所流的血。這麼一想,孫武有種急得跳腳的衝動,那和之前得知雯雯遇險時,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不過來不及再說什麼,小殤一下揮手,就把孫武推了出去。儘管心裡仍然擔憂,可是孫武自知該是扛負責任的時候,剛才經過香菱的推拿,腿部的淤腫消了不少,萬紫樓的點穴手法確實很有一套,所以小殤才會特別留下香菱當助手。

  為了要引開即將追來的敵人,孫武只能盡可能地快跑,離開那地洞越遠越好,但說到究竟要跑往哪去,自己心裡也沒有個底,悶著頭胡亂竄跑,渾然不覺自己正受人監視。

  凝視著孫武的那雙目光,來自距離他數百尺高的山巔之上,一個暗藏在陰影之中的男子身影,雖然身形健壯,卻只是一般男性的標準程度,遠遠不能和北宮羅漢、狂僧的巨碩體格相比,然而,他靜靜地坐在陰影中,鷹隼般的眼睛閃閃發光,整個人的氣勢好似一個不見底的黑潭,深得讓人膽顫心驚。

  「……很有活力的一個男孩子啊!呵呵……」

  愉悅的輕笑中,卻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森冷意味,彷彿在期待些什麼,而他的目光從孫武身上慢慢移開,瞥向底下另一個方位,等待著兩邊人馬的意外聚首。

  在底下狂奔的孫武可感覺不到這些,只顧著跑得飛快,希望把敵人帶開,離得越遠越好,但若問敵人在哪,這點孫武就答不出來了。也因此,這種不辨東西的亂跑,到最後當他一頭衝進敵人包圍網中,瞪著眼前的景象為之驚愣,那也就絲毫不足為奇了。

  (那是……北宮羅漢?

  可喜可賀的一點,就是北宮羅漢仍然存活,雖然他身上的傷看來比剛才更重,渾身找不到一塊完好皮肉,但一個刀客只要手仍牢握著刀,他就還有命在、還有戰鬥力。

  在北宮羅漢身旁的,是拓拔斬月。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沒受什麼傷,衣衫染上的鮮血也不多,但是從那搖搖欲倒的身形、近乎渙散的眼光,顯然也傷得不輕,只是勉強撐住站著而已。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周圍就沒有看到任何鐵血騎士,也沒有看到宇文龜鶴,但以狂僧為首的一眾御前侍衛,還有另一隊手持刀盾的特種部隊,人數過百,正將北宮羅漢、拓拔斬月給團團圍住。

  率領第二支特種部隊的頭目,是一個膚色黝黑、骨瘦如柴的怪異男子,身上披著一件破損不堪的灰色長袍,打著赤足,看上去不像是中土人士,倒像繪本圖片中的異國修行僧。

  前幾天孫武曾聽香菱說過,在武滄瀾身邊有四名禁宮統領,人稱金、銀、銅、鐵四大面具,全都是往昔大奸大惡,在江湖上惡名昭彰的人物,投效皇家後切斷與過去的關係,故稱為「面具」這四大面具各自在宮廷擔任要職,卻也不時為武滄瀾執行機密任務,能夠跨越軍部調動地方軍隊,只需要向皇帝負責。

  從屬性來看,狂僧修練的是金鐘罩,在袈裟的左肩戴了一個虎頭金章,應該是四大面具的金面具,而這名怪模怪樣的枯瘦男人,左肩卻有一塊鐵質勳章直烙入肉裡,大概就是鐵面具了。香菱說過四大面具的武功以狂僧為首,但實質戰力各有千秋,並沒有相差多少,所以粗略來說,這兩個人等若都是北宮羅漢那一級數的高手。

  如果可以,孫武希望有多一點的時間考慮。雖然自己不想眼睜睜看著北宮羅漢、拓拔斬月被幹掉,不過在這種實力懸殊的情形下,貿然衝出去救人就和找死沒多大分別,所以是否要為此下場參戰,這應該還是要多想一下。

  不過,眼前的情形卻不是這樣,剛才跑步一下子沖得太快,又遇到一個下坡轉彎,停不住腳,當衝下斜坡轉過彎時,好像撞倒了什麼東西,終於止住衝勢,然後,就發現自己的腳踩在一個御前侍衛頭上,那個倒霉傢伙的臉則被埋進土裡,而兩個敵人頭目則瞪大眼睛望向自己。

  「哈哈哈哈,昨天宰不掉你,今天你自動送上門來給佛爺宰,非常之好,非常之好啊!等會兒佛爺一腳踩爆你腦袋的時候,會幫你念段往生咒的,哈哈哈哈~~」狂僧的大笑,仍讓孫武感到那種喪心病狂的厭惡,不過狂僧的另一名同僚,本來半睜半閉的眼睛卻陡然一亮,轉頭望向孫武,上下打量一番後,像是萬分驚喜似的叫出聲來。

  「佛血舍利?」

  這樣子喊了一聲,儘管開始的時候沒人明白,但在場之人都不是笨蛋,很快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只北宮羅漢、拓拔斬月的詫異目光望來,就連狂僧的表情都不一樣,在短暫的驚愕過後,更變得極度狂喜。

  「好得很,不只送了一條命過來,連舍利也一併交到佛爺手上,你這小子真是太討人喜歡了。」

  狂僧的個人妄想倒是沒什麼,真正讓孫武感到不安的,是北宮羅漢、拓拔斬月的質疑目光。單是看他們的眼神,就曉得他們多半把自己當成殺人兇手,因為佛血舍利明明埋藏在雯雯體內,幾乎快與心臟結合,誰都斷定是不可能不傷人而取珠,雯雯才交給自己一會兒,佛血舍利就落到自己身上,旁人會怎麼想?答案應該是很清楚了吧!

  (對喔,小殤之前一直只說不可能不傷人取珠,但如果能傷人呢?把傷害限定在某個範圍內,是不是就可以取出舍利了?一定是這樣沒錯的,小殤之前怎麼不說呢?

  想到這一點,孫武的精神振奮起來,想要對北宮羅漢解釋,說不定還能對他有點激勵,不過剛要開口,想起嘴裡的東西,這才發現自己正處於百口莫辯的尷尬情形。

  就這麼一耽擱,孫武看見北宮羅漢的眼神中燃起怒火,好像把事情做了什麼錯誤聯想,差一點就要拔刀動手,而北宮羅漢之所以沒動手的理由,只是因為狂僧先行一步,重拳搶先往孫武身上轟去。

  「受死吧!小鬼!」

  孫武記得不久前的戰鬥中,狂僧似乎與北宮羅漢兩敗俱傷,但狂僧的這一擊神完氣足,法度嚴謹,看不出有任何中氣不足的現象,令他不由得稍稍一愣,隨即恍然大悟,金鐘罩的抗擊力始終高人一等,同等力量的衝擊下,受的傷就是比別人輕,再加上幾個時辰的調養,傷勢已經痊癒大半,此消彼長之下,狂僧與北宮羅漢得實力就更懸殊了。

  面對那鼓蕩著金鐘勁的沛然一擊,孫武很想奮起雄心,與敵人硬拚一記,算是同樣修練金鐘罩的後輩,向前輩做武學討教。然而,連續的戰鬥與耗損,小殤那粒藥丸的效果又已經無用,現在孫武最多只能運起第四關功力,若是與狂僧那金光閃閃的一拳硬拚,那就像是拿雞蛋砸在石頭上,必死無疑!

  (硬拚不成,只好游鬥一下了,希望腳還撐得住吧……

  孫武把勝算賭在萬紫樓的殘像身法上,一步踏出,去向陡然變幻,讓狂僧剛猛的一拳宣告擊空。

  「呃!怎麼搞……」

  重拳擊穿人影,打中殘像,狂僧一時也為之愕然,這時孫武趁勢貼近,一拳打在他後腰上。狂僧不同於北宮羅漢,沒有那麼犀利的刀氣護住週身,要靠近他容易得多,但是能靠得近,不代表可以傷得到他,這點孫武早有覺悟,可是當那剛猛霸道的金鐘勁怒湧而出,萬馬奔騰般反激出來,他才發現自己可能想得太輕鬆了。

  退,是孫武的第一個反應,如果不是退得及時,又有金鐘罩護體,那麼打中狂僧的那一掌,會從指頭一直骨碎到肩頭,一條手臂就毀在對方的內勁反激下。

  (好、好厲害,金鐘罩練到這種程度,果然是很強啊……唉,剛才那一下又失敗,無孔不入掌使不出來,難道小殤的法寶對男人沒效嗎?怎麼每次要用都用不成功啊!

  與北宮羅漢作戰的時候,雖然這方面的失誤頗多,但憑著一己的智與勇,總算都能夠履險為夷,可是現在的情形卻不一樣,當敵人的實力陡強,有兩名不遜於北宮羅漢的高手在場,任何一次的失誤,都可能把性命送到敵人手上。

  這一點孫武最初還沒意識到,但是當他這一擊失敗,身後風聲陡響的瞬間,他頓時驚覺情形不妙,側身閃避,卻仍是慢了一步,敵人的出手快如閃電,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後頸,真氣透入,癱瘓了他的行動能力。

  能從這角度出手的,只有那名骨瘦如柴的怪人。本來以他這樣的地位,出手偷襲一名晚輩,該是大失身份的可恥舉動,不過既然身為特務組織的頭目,那也就沒什麼可說的。孫武與他的武功差距極大,又是在全神提防狂僧追擊的時候被偷襲,一招之間便被擒拿到手,只是對於這樣的情形,狂僧似乎極為憤怒。

  「鐵中堂!佛爺到嘴的肉,你也敢來搶!」

  一個和尚的嘴邊為何可以有肉,這是個耐人尋味的問題,但這時候誰也不會去在乎,因為那個光頭大和尚非但怒氣沖沖,甚至還不肯善罷罷休,掄起一記重拳就往同儕身上招呼。

  強猛霸道的一拳,金鐘勁如山洪爆發,洶湧來勢一發不可收拾,逼得孫武氣息不順,就連擒住少年在手的鐵中堂都不敢硬擋,瞬間身軀擺動,以一個泥鰍、滑鱔般的詭異姿態卸勁避開,但狂僧毫無罷手之意,一拳接著一拳,連續向同儕追擊不休,在金鐘勁全面壓制之下,拖著孫武進行閃躲的鐵中堂露出窘態,開口說話。

  「金老大,這小子和佛血舍利是陛下指名要的東西,你咄咄逼人,傷了這個小欽犯,責任你負得起嗎?」

  鐵中堂的名字裡雖有個「鐵」字,但所練功法特異,進退趨避之間週身柔若無骨,動似靈蛇,憑靠一些匪夷所思的姿勢或方位變化,屢屢閃躲狂僧的連環重擊;被鐵中堂牢抓在手的孫武,分外感受到這一點,也訝然於世上有如此奇功異術,不過很明顯的,鐵中堂雖然身懷奇術,但正面對戰卻不是狂僧對手,所以面對狂僧的攻擊,他避免硬拚,只是用詭奇身法一再躲避。

  「哈哈哈,鐵老四,想拿皇帝來壓佛爺嗎?抓這小子是你們龍牙的工作,納蘭元蝶那小妞辦事不力,讓你這上司來收爛攤子,可與我們血滴子沒關係,佛爺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就是殺光這些外族豬狗,別擋在佛爺面前阻頭阻勢。」

  「既然是這樣,我們兩個互不相干,你處理掉這些外族人,我擒這小子回去覆命,各做各的事。」

  「好,我們互不相干,各做各的事。」

  看似達成共識,但狂僧口中說歸說,手上卻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熾烈金光籠罩全身,鼓蕩著金鐘勁的重拳,怒雷驟雨般漫天籠罩而下,裂地分石,威不可當,而陷身其中的鐵中堂就被逼得萬般狼狽,孫武更看得莫名其妙。

  (奇怪,這兩個人不是一夥的嗎?怎麼自己打來打去?唉,武滄瀾這個主子變態,手下的人也亂七八糟。

  做事亂七八糟的人並不是只有狂僧,在他持續攻擊鐵中堂的同時,他手下的血滴子侍衛也結集成陣,隱然向鐵中堂一方施加壓力,像是在防止他們對此戰進行干預。

  看到這一幕景象,就算是孫武這樣的遲鈍,也能看出御林軍中的金、鐵兩大頭目不睦。無論是公事競爭或是私下衝突,這兩個人肯定平時就結下樑子,所以狂僧才會如此得勢不饒人,不看時間場合地悍然挑釁鐵中堂,連手下都趁勢結陣相助。

  狂僧的金鐘勁剛猛絕倫,每一擊都彷彿萬馬千軍齊聲殺至,聲勢驚人,孫武連連被拳勁波及,每次勁風掃來就是一陣熱辣辣疼痛,殊不好受,搖晃震盪之間,更險些咬到舌頭,把口中含著的異物給吞下去。

  (要趕快脫身才行,繼續被困在這裡穩死的……可惡,穴道被制住,衝不開,這樣子根本沒辦法掙脫。

  護體金鐘勁只剩下四關程度,又是碰到鐵中堂這等高手,異種真氣直透穴道,肢體麻痺,動都動不了一下。雖是如此,孫武卻知道自己仍有機會,只要能爭取到鐵中堂短暫的分神,自己集中金鐘勁鼓震,憑著金鐘罩的優異護身效果,是有機會成功掙脫的。

  但當孫武冒出這個想法,他眼前卻陡然看見一個訊息,雖然是短短的驚鴻一瞥,可是他確實看到勉強支撐站著的拓拔斬月,眼中閃爍著不肯放棄的銳芒,顯示拓拔斬月仍未放棄,也在籌謀反擊之法。

  (他……還有能力動手嗎?

  如果拓拔斬月還保有戰力,對孫武而言,無疑是個天上掉下的大幫手,而當孫武再次望向拓拔斬月時,對方恰好抬頭,雙方短暫的目光交接,一瞬間,孫武發現對方朝自己使了個幾難察覺的眼色。

  無聲的訊息,卻包含了很多意思,對方也看出自己在找機會掙脫與反擊,願意相信自己,並且連手發動反攻。憑空多了一個大幫手,孫武大喜過望,悄悄凝運真氣,絞緊神經等待著機會。

  只聽命於大武帝皇的四大面具,武功雖有高下之分,彼此間卻相距不遠,狂僧雖是其中武功第一,但排行居末的鐵中堂也有奇技傍身。倘若鐵中堂沒有手中這個負累,還能夠多游鬥一陣,偏偏此刻作繭自縛,既不願意放棄俘虜,又要把俘虜活捉交差的他,就只能選擇出手硬拚。

  「金老大,你一再相逼於我,若是擔誤了陛下交代的大事,一切後果由你負責!」

  「少說廢話,宮內傳聞你的鐵骨功又有突破,剛剛你對付這些蠻狗的時候刻意留力,不肯全力以赴,以為你佛爺是瞎子嗎?今日不留下一手來,你想走都走不掉!」

  「好!」

  長喝聲中,鐵中堂悍然反擊,對著狂僧怒擊而來的重拳,他揚起空著的一手,雙臂卻在瞬間發生異變。他的肢體本已細瘦,但被鐵骨功一催,擒著孫武的左臂赫然再形萎縮,空著的右臂卻像吹氣一樣陡然漲大,變成一隻不遜於狂僧的巨臂,與狂僧的金鐘勁正面硬撼。

  練至第九關的金鐘罩,已是天下間少有的剛猛武技,純以武學威力而論,鐵骨功並不足以抗衡,可是憑靠其中精氣轉易的訣竅,鐵中堂瞬間掌力陡強,竟能與狂僧拚個不相上下。

  禁宮內兩大高手的比拚,飛沙走石的強橫一擊,不只表面看來聲勢驚人,內裡更牽涉到極高明的內勁運用,除了兩名當事人之外,最能清楚感應到整個過程的,赫然還有看似窩囊的孫武。

  說起來連少年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狂僧、鐵中堂對擊的瞬間,正嘗試凝運無孔不入掌的他,卻突然清楚察覺到鐵中堂的內息路線。鐵骨功如何運作,如何由丹田發氣,如何藉由肢體血肉的變化逆轉真氣,這些過程都在孫武腦中一閃而過,照理說,這是絕對不合理、不可能的事,可是透過鐵中堂的左臂,少年清楚地感應到這些東西。

  (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搞不懂這種現象的背後理由,但孫武卻確信,若是讓鐵中堂曉得此事,必定會為此悔痛交加,而自己也無暇一直想這些東西,因為在強勁的一擊對撼下,狂僧與鐵中堂都是週身劇震,在對方沛然內勁震撼下,腑臟承受極大的衝擊與壓力,而較弱一籌的鐵中堂首先無以為繼,鼓漲的手臂突然軟陷下去,被金鐘勁震得踉蹌後跌,連退數步,同受震撼的左臂更為之一鬆。

  到這個時候,孫武才知道狂僧比外表看來聰明得多,在魯莽挑釁之餘也伏下後著,一震得鐵中堂左臂鬆手,他立刻大笑著伸手來抓,要趁機把被鐵中堂搶去的欽犯與功勞奪回,爭功同時也避免受到武滄瀾的責難。然而,四大面具實力相去不遠並非虛言,鐵中堂雖然在掌力比拚上不敵金鐘罩,但在敗退瞬間,右手在狂僧手腕閃電一勾,看似無意義,可是孫武卻感應到奇異的氣機流動。

  「呃!」

  狂僧面上閃過錯愕之情,雖然沒說出來,但孫武卻肯定他的真氣受阻,勁道發不出來,伸出的一爪也停在半空,被鐵中堂的氣鎖短暫箝制,而跌退數步的鐵中堂,這時也灰袍一揮,再次回氣搶了上來,準備將俘虜奪回,整個過程經時極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雖然只是短短一瞬間的事,但卻已經給了孫武足夠的時間。

  「啊!」

  「小畜生!」

  驚訝叫聲同時出自鐵中堂與狂僧口中,脫離箝制的孫武,積蓄許久的力量一下爆發,腳踢狂僧丹田,藉著反震力道往後飛退,從容避開狂僧與鐵中堂的一爪,閃得極為靈活,更令兩大強敵一臉怒容,拋開適才的鬥爭,分從左右連手擒拿,要把他重新拿下。

  兩名強敵的連手合圍,毫無破綻,孫武還沒落地就已經被追上,陷入包圍氣網當中,如果是正常情形,少年連抵抗一招的機會都沒有,但此刻卻有所不同,因為經過這一踢、一退,他已經有效地把敵人注意力全引在自己身上,背後空門卻全暴露在等待已久的拓拔斬月之前。

  而緊跟著出現在人們眼前的,是一場遮天蓋地的刀雪。

  似是因為顧忌對身體的負擔,拓拔斬月沒有拔刀,是連著刀鞘一起揮出。特別打磨開鋒過的刀鞘,雖然晦暗無光,卻仍有著不容忽視的殺傷力,當刀海掀起層層波濤,甚至還亮起了奇異的刀光。

  孤愁映月,冰清絕美的刀光,剎那間淒艷得令人心碎,蕩漾出一片奇凍的廣寒月色,覆天蓋地,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身上……

  這樣淒美的一刀,有著一個幾乎不為人知的名字:月落烏啼霜滿天!

  冬雪如夢、如畫、如幻,似朵朵棉絮飄空而起,無聲灑下,當人們有所察覺,漫天雪花已經及身,乍如萬朵白潔冰花綻放,而脆弱生命就在大雪中凍結,隨著雪花一同消逝。

  在大雪之中,周圍氣溫瘋狂下降,而被「雪花」沾身的御前侍衛們,一個個不是翻身栽倒斃命,就是直挺挺地僵立站著,瞬間被奪走了生機,喪命在這突如其來的刀雪風暴中。

  同樣被捲入這場漫天刀雪的,也包括了正在追擊孫武的金、鐵兩大統領,當這場刀雪剎那間無聲降臨,他們腦中不約而同地閃過許多念頭。以他們的武功與眼力,當然看得出這一刀的厲害,但卻也明白若能趁這一刀將發未發之際搶先反攻,那絕對可以將這未發揮的一刀徹底扼殺,阻止傷害。

  然而,這時候回身阻敵,那無疑是把擒獲孫武的功勞讓給對方,更有甚者,若是對方在自己回身瞬間偷襲,到時候腹背受敵,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就這麼一下遲疑,阻止敵人發刀的最好時機已經過去,而這淒艷絕倫的驚世一刀,已掀起漫天刀雪,將狂僧、鐵中堂捲入吞噬,令這兩名強人一時間只有招架之力,無能反擊。

  「唔。」

  「啊!」

  純比防禦的抗擊力,金鐘罩與鐵骨功很快就分出了優劣,在這千刀萬刀所組成的冰寒大雪中,狂僧雙掌合什,閉目運功,一派法相莊嚴,週身燦發耀眼金光,即使漫天刀雪覆蓋而下,仍是掩不住那縷縷金芒。

  相形之下,鐵中堂的情形就比較糟糕,鐵骨功的抗擊力明顯不足,雖說刀雪飄落在身,還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實質傷害,但變成鐵片色澤的皮膚上卻留下許多刀痕,逼得他連連揮手格擋,否則傷害一再累積,鐵骨功很快就會難以支撐,只是比起默立運功的狂僧,鐵中堂在出手格擋之餘,卻也一步步朝敵人推進,這又是另一種不同的優勢。

  孫武也陷身在這場刀雪之中,但因為距離拉得遠了,拓拔斬月又刻意控制,孫武幾乎沒受到什麼影響,反而能好整以暇地欣賞這一刀所營造的如夢之境。

  之前聽香菱說,鐵血騎團之長有一柄魔刀、一式魔性的刀法。那天三人一起被拓拔斬月擒下,孫武見識過拓拔斬月的武功,卻以為那都是祭刀之功,拓拔斬月是憑著這不世出的神器法寶,所以才能殺敵不用第二刀,但目睹了這場刀雪後,孫武才明白拓拔斬月的制勝本錢不只一樣,即使沒有了祭刀,這一式魔性之刀也同樣厲害,甚至能夠一刀壓下狂僧、鐵中堂兩大高手。

  香菱和小殤都曾估計過,說拓拔斬月的實力與自己相若,換言之,拓拔斬月能夠力壓狂僧與鐵中堂,全憑著這一式魔性之刀,將己身力量瞬間陡增,這才能締造如此奇跡的戰果。

  (但是,這種武技對身體的負擔都很大,他連祭刀都不敢用,身體狀況應該很差,支撐得下去嗎?

  孫武想到了這個重點,因為狂僧與鐵中堂的實力殊不可輕,拓拔斬月的刀雪雖奇,終究只能暫時壓制他們,沒有能力將他們擊倒,時間一長,當這刀雪無以為繼,就會面臨他們的全面反攻。

  (這一刀雖然強,但出刀的範圍太廣,是那種大範圍攻擊的招數,不適合拿來對付比自己更強的敵人,打不倒這兩個傢伙。拓拔兄逆轉勝負的機會……除非他有那種高度集中殺傷力於一點的招數,或者……

  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孫武很快就知道自己料對了,拓拔斬月顯然沒有比這更強的刀招,所以眼見狂僧、鐵中堂已能站穩陣腳,而這一刀即將無以為繼後,拓拔斬月手掌一緊,一聲清亮脆響驟揚,邪月祭刀離鞘而出!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03
第八章 風起雲湧.天子真龍

  上次在小院中交手,幾乎是拓拔斬月才抽刀,孫武就告敗退,所以對邪月祭刀的神異威力,少年有很深的印象,但從得知袁晨鋒能在祭刀一擊下全身而退後,孫武知道祭刀異能並不是不可抵禦的,所以當拓拔斬月終於拔刀出鞘,那片熟悉的黑暗吞噬滿天大雪、吞噬一切,把周圍世界完全籠罩時,陷身無邊黑暗中的少年,腦裡只有一個想法。

  (祭刀配合魔性刀招,威力激增,確實很有可能幹掉敵人。就算不能兩個都打倒,砍死一個卻大有可能,但是……拓拔兄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在這種時候拔刀,身體承受得住嗎?

  這個疑問印證得很快,比起上次在小院中的經驗,這次的無邊黑暗來得快,去得更快,甚至說得上一閃即逝,孫武方自錯愕,才聯想到拓拔斬月已支撐不住,多半是才一拔刀,就被祭刀反噬,噴著鮮血倒了下去,而隨著無邊黑暗消失,眼前的情景正說明了這猜測。

  之前還勉強拄刀撐立的拓拔斬月,已經暈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鐵中堂則已搶到拓拔斬月身前,五指合併成刀,重重一擊,就往拓拔斬月的後腦擊下。

  「住手!」

  孫武大喝一聲,正要衝上去阻止,卻陡然後頸一痛,剛猛的金鐘勁透入,整個身體瞬間麻痺掉,又被敵人擒住,這才想到沒看到狂僧,一定是趁著無邊黑暗乍明乍滅的瞬間,來到自己身後偷襲出手。

  連續被人偷襲兩次得手,孫武實在很氣自己,雖然兩個強敵都比自己厲害得多,敗陣非戰之罪,可是像這樣子被人連續抓住,除了一句「無能」自己還能辯解些什麼?

  不過,比起被人擒住這件事,眼前卻出現了另一個麻煩。在那無邊黑暗出現的同時,少年短暫地失去了身體的知覺,五感麻木,什麼都感覺不到,直到狂僧擒拿住後頸的那一拍,才讓整個頭部回復知覺,而孫武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含在口中的那個不明物體,已經消失不見。

  自己一直緊緊閉著嘴巴,沒有張口,地上也沒看到可疑物體,脫口掉在地上的可能不大,那麼……就是順著喉嚨滾進肚子裡去了?

  「別吐,但也別吞進去,含在嘴裡就行了,如果吞下去吃壞肚子,這可是沒藥醫的。」

  小殤的警告言猶在耳,那東西卻已經被自己吞下肚去,察覺到這點的少年心急如焚,才在擔憂吞下不明物體的後果,一股像是要把腸胃燒焦的熾熱感,從小腹瘋狂燃起,迅速滲入血中,透往體內各處。

  這個變化雖是讓孫武灼痛難當,五臟如焚,但除了他自己,並沒有別人察覺,就連正擒著他的狂僧也渾然不覺,而這股灼燙感的發作卻極快,非但五臟六腑燙得像是燒起來,甚至還沿著食道竄上,就連整個腦部都一片熱烘烘的,彷彿發起燒來,連意識都開始昏沉了。

  狂僧好像又大笑著說了什麼,孫武隱約察覺到他掐住自己後頸的大手,施加了力道,像是要把自己的脖子掐斷。不過,真正引走孫武注意力的,是拓拔斬月那邊的情形,鐵中堂的重擊正轟向拓拔斬月後腦,如若擊中,鐵血騎團團長立刻就會變成一具無頭屍體,幸好,一個救星在這要命時刻現身。

  剛才拓拔斬月反攻的時候,北宮羅漢似是傷勢太重,不支倒地,可是在少主人遭逢危機時,這名忠心耿耿的侍衛統領終於奮起餘勇,在虎吼聲中再度站起身來,攔擋在拓拔斬月的身前,以身相護。

  「滋!」

  一聲悶響,鐵中堂的五指插入北宮羅漢小腹。重傷之餘,北宮羅漢堅硬如鐵的肌肉也不堪一擊,如果不是他及時抓住鐵中堂手腕,這一記手刀勢必直透腑臟,勁道於體內爆發,馬上就要致命。

  但縱使抓住了敵人手臂,傷重的北宮羅漢卻已無力抗衡,唯有竭力拖延時間,希望能夠掩護身旁的少主逃走。只是,拓拔斬月早已失去意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鐵中堂見機極快,一手被北宮羅漢箝制,立刻使出鐵骨功,下半身不可思議地扭曲延伸,一腳踩踏在拓拔斬月的腦袋上,只要敵人一動,馬上就被踩碎腦袋。

  縱然知道拓拔斬月、北宮羅漢殺人如麻,但看到他們身陷險境,孫武還是很焦急,特別是對北宮羅漢,看這鐵漢支撐著傷痕纍纍的染血身軀,拚死也要拖延敵人,那股壯烈的英雄末路之情,讓孫武想到他曾為女兒流下的眼淚,更覺得憤慨,偏偏自己現在也被敵人所擒,而且還似身入洪爐,不但做不了任何事,就連想出聲喊話都做不到。

  狂僧好像又喊了些什麼,讓鐵中堂立刻回頭往這邊看過來,從後頸劇增的痛楚來看,多半是說要殺了自己。孫武又急又氣,但腦裡的高度灼熱正焚去他最後一絲意識,耳邊彷彿有千百群眾在鼓噪呼喊,似乎近在咫尺,卻又完全聽不清楚他們在喊些什麼,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孫武最後聽見的聲音,就是一聲憤怒的大喝。

  「住手!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一聲大喝響徹全場,卻傳不進孫武已失意識的腦中。在孫武所看不見的戰場上,一道雪白的身影閃電飆來,正是同盟會少主袁晨鋒。他指揮所屬同盟會武士,在連場激鬥後擒下宇文龜鶴與多數的鐵血騎士,追著拓拔斬月、北宮羅漢的方向趕來,恰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放開這個少年!還有鐵大統領,這兩個鐵血騎團的首腦人物已失去反抗能力,有很多重要情報我們還需要審問,你們不能未經審判就出手殺人。」

  袁晨鋒一現身,就先制止狂僧與鐵中堂下殺手,不但要救孫武,就連拓拔斬月、北宮羅漢的性命都要保住,而這個喝阻舉動自然引起兩名當事人的不快,尤其是狂僧,已經被激起的殺戮慾望絕不可能停手。

  「審判?御前侍衛殺人就是審判,袁少俠說起話來比當官的還會打官腔,怎麼?同盟會已經變成官府的走狗了嗎?」

  這句話從狂僧口中說出,簡直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非但袁晨鋒聽了大為錯愕,就連身在遠方山頂上遙遙注視著這邊的男人都為之皺眉。

  「這個蠢和尚……強盜的本性就是強盜,不管是披袈裟還是穿上官服,怎樣都不會改的……」

  一語道盡狂僧的本性,男人有著短暫的猶豫,正權衡著是該就此離去,抑或是現身動手,把這一場鬧劇做個收場,但周圍疾吹起來的山風,卻讓他有了新的發現。

  「唔,風動了……」

  突然之間疾吹起來的山風,山巔高處最先察覺,不久後,正在戰場上的人們也感覺到這股襲面涼風。風勢漸強,不但吹得呼呼作響,天空中更有大片烏雲隨著強風而迅速由四方靠近。

  在場的幾個人,無一不是身經百戰,早在各種戰鬥中培養出了豐富的經驗與直覺,突然間見到這等風起雲湧的異象,都直覺有事發生,暗自提高了幾分戒備,謹慎地望向四周。

  袁晨鋒緊握著劍柄,狂僧也放棄了立刻下殺手的打算,暗運金鐘罩戒備,只有鐵中堂急著動手殺敵,想運勁踩碎拓拔斬月的腦袋,但被箝制在北宮羅漢腹中的手刀,卻被敵人鼓起刀氣反攻,逼得他不得不運勁抵禦,錯失了殺敵良機。

  「你急著先死,我成全你!」

  鐵中堂怒極而吼,預備鼓勁震碎北宮羅漢的腑臟,可是給這麼一下耽擱,背後的異變陡生。

  「呃!」

  狂僧訝異地叫了一聲,本來被他擒拿在手上,意識盡失,腦袋軟軟垂下的少年,突然之間像是回復了清醒,龍精虎猛地猝起發難。照理說,狂僧的金鐘勁透入孫武後頸要穴,縱使他清醒過來,被制住穴道的身體也該無法動彈,但少年卻完全無視這一點,被提舉半空的身體一下後翻,朝狂僧頭頂墜砸而下,膝蓋重重落向狂僧的光頭腦門。

  「哼!」

  孫武的這一記反擊,狂僧根本沒有放在眼裡。在第九關的金鐘罩護體下,就算是千斤石槌重砸,他也有信心絲毫無傷,更別說是這不痛不癢的一下膝撞,當下心中便有計劃,受了這一擊後,立刻鼓勁掐死這小子,絕不再讓同盟會的人有機會干預。

  這個如意算盤的預估,隨著一記強烈劇痛直透腦門而消散。頭頂並非狂僧的金鐘罩門,可是在少年膝蓋重叩下去的那一瞬間,狂僧所感受到的壓力,就像是一塊萬斤巨石重重砸在頭頂,又好像是昔日慈航掌門苦茶方丈拍在自己頭上的那一掌,力重萬鈞,非但讓自己頭痛欲裂,天旋地轉,就連滿口牙齒都像是要被震脫出去。

  超乎想像的一記重擊,狂僧虎吼出聲,猛催金鐘勁鎮痛,週身金光大盛,卻終究壓抑不下腦內的劇痛與暈眩,手中一鬆,被少年掙脫,回復自由。

  才脫離敵人的擒拿,孫武毫不停留,腳下在狂僧的左肩一踏,逕自從敵人肩上躍起,猛飆向戰場另一端的鐵中堂。

  「金老大,怎麼如此狼狽?連個小鬼都……」

  鐵中堂與狂僧夙怨甚深,雖然正忙著震殺北宮羅漢,但一見到狂僧出糗,又怎會放過這個嘲諷良機?只是,嘲諷話語說到一半,卻突然打住,錯愕地瞪著那高速衝來的人影。

  孫武並不是一直線地衝來,在撲沖途中他用上了萬紫樓的身法與步法,讓身形折衝變化。身法雖巧,這種入門程度的快速挪位,看在高手眼中只是貽笑大方,然而,讓鐵中堂看得傻眼的理由,不是孫武的步法,而是他的落足所在。

  自狂僧肩上躍離後,孫武赫然足不沾地,每一記奔躍都是踩在虛空大氣之上,彷彿憑虛御風般地飆馳而來。

  雖然身形看來很笨拙,但這等絕世輕功,只有萬紫樓的「鳳娉翱翔」方能做到,如果要硬用內力來強推,那個內力之強,光是想像就讓鐵中堂感到一陣刻骨的寒意。

  這少年很可能只是使用某種奇異法寶,製造出這樣的幻惑效果,但儘管心裡這樣想,鐵中堂仍絲毫不敢怠慢,忙著從北宮羅漢的箝制中解脫出來,預備全力將敵人拿下。

  孫武是使著萬紫樓的殘像身法奔來,行進中不住高速晃動,再加上精巧詭奇的步法,看似在左,實則在右,因此敵人的攻擊往往誤中副車,一擊落空後才發現真身所在,但像鐵中堂這級數的高手,凝神感應,便能不受耳目所惑,輕易找到少年的位置,正如此刻,鐵中堂已經清楚把握到孫武看似身在左側,其實已到了偏右的方位,即將躍起攻擊。

  只要知道這些,應付起來就易如反掌,鐵中堂一面凝運鐵骨功,一面也催起「易脈訣」預備在孫武躍起撲擊的瞬間,全力一擊將他擒下。

  五尺、四尺、三尺……孫武闖進鐵中堂身前兩尺,躍地而起的那一刻,早已有備的鐵中堂重拳轟出,但這凌厲一擊卻在半空僵住,因為本來的單一目標突然分化為三,由三個不同方位合擊攻來。

  (這……怎麼會了?

  鐵中堂最初以為是眼花,但當皮膚上感受到來自三方的掌風,他才真正驚醒覺悟,眼中的敵人並非幻象,而是真正由一化三的分身。

  鳳凰七絕.鳳蹤瞬動!

  不久之前,孫武誤打誤撞地使出這技巧,一舉挫敗北宮羅漢,而短短數小時後,他能瞬化的分身數赫然增多一個,在鐵中堂的錯愕目光中,少年的拳頭分三方痛擊在他身上。

  運足鐵骨功護體,鐵中堂自信十足,可是在中拳的一瞬間,他完全明白為何剛剛狂僧會被擊倒。不是金鐘勁,也不是任何武學內勁,只是一股莫可匹敵的沛然大力,如海嘯狂濤般湧至,瘋狂摧擊他的鐵骨;中拳處的感覺不像拳頭,像是三根水盆粗的石柱同時敲砸,剎那間痛澈心肺,眼前全黑,一口血險些噴出去。

  如果孫武懂得集中力量,更有效地把拳力集中於一點,那麼只是這三方夾擊的一拳,就足以摧破鐵骨功,擊斃鐵中堂。儘管如此,鐵中堂也很清楚,若是讓這小子在這距離發出第二、第三拳,鐵骨功絕對撐不下去,幸好他一擊之後分身消失,露出真身,而且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正是反擊良機。

  「小子!死吧!」

  雖說孫武是重要欽犯,不過當下性命攸關,鐵中堂顧不得留手,否則那無比威猛的一擊再來,搞不好整個人都被他攔腰打成兩段。真氣一催,易脈訣重新奏功,這次整個上半身完全乾癟下去,頭顱變得有若骷髏,就只有一隻右手增大逾倍,變成一隻好大的巴掌,猛朝孫武頭顱摑去。

  一掌揮出,鐵中堂以為孫武會閃躲,也預備好之後的變化,哪知道孫武不避不閃,對著他擊來的一巴掌,同樣是一掌回迎。

  (他對自己的內力這麼有信心?

  鐵中堂心中一凜,對孫武的驚人內力忌憚甚深,正預備作內力比拚,卻被眼前一幕驚得魂飛天外。兩掌對擊,孫武的一掌竟似渾不受力,發出骨骼扭曲的脆響,乍看之下像是被鐵中堂震斷手腕,但鐵中堂卻最是清楚不過,眼睜睜地看著孫武在接引自己掌力的同時,左手腕筋肉萎縮乾癟,而右手腕卻迅速膨脹變大。

  「鐵、鐵骨易脈訣……」

  十年苦練始得功成的「易脈訣」卻在這個陌生小子的手中使出,這是何等荒唐的事?鐵中堂的腦裡剎時間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彷彿身在夢中,直到一陣摧心撕肺的劇痛由胸膛散往全身,他才在絕望的慘嚎聲中倒地。

  護體的鐵骨功瞬間被破,雖然沒有整個身體被攔腰打斷,可是胸口卻被打凹下去,而若非一排肋骨發揮了防禦作用,這一拳可能把他的胸膛打穿破開,在鐵中堂重創倒地的瞬間,他腦中只有一個疑問。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為何會有這等強悍的內力修為?又為何會使用自己十年苦練方有所成的「易脈訣」同樣的疑問,也反映在現場每個人心中,就連遠處山巔上觀戰的男人也不例外。狂僧、袁晨鋒、鐵中堂都是一方高手,他能在山巔上觀看良久卻不被察覺,一身武功只有比他們更高,但現在他也為著孫武的表現而動容,甚至站了起來,用鷹隼般的銳利目光居高下望,凝視著擊倒鐵中堂的少年。

  「力量怎麼會忽然強了這麼多?唔,這感覺與氣息……是佛血舍利?哈哈哈哈,妙,真是妙透了。」

  萬里雲動,山間狂風大作,愉悅的笑聲被山風吹散,沒有傳到戰場上人們的耳中,但重創鐵中堂的孫武卻不是沒有代價,在鐵中堂倒下後,一滴一滴的鮮血落下,血染黃沙,起初人們以為是鐵中堂受創流血,但卻很快發現血來自孫武身上,大量鮮血自少年的鼻腔如泉湧出,染紅衣衫,更滴濺落地。

  沒有人知道孫武的力量為何瞬間激增至此,但這強大力量突如其來,他又大量出血,顯然肉體已無法負荷這股力量,正遭受反噬,搞不好已有多處內臟破裂,甚至顱內出血,如果再戰鬥下去,力量的反噬很快就會摧毀肉體。

  「孫兄弟!」

  袁晨鋒看出情形不妙,正要飛掠上前幫手,但狂僧卻先有動作,搶先一記劈空拳擊向袁晨鋒,阻止他干預,自己高速往孫武衝去,像是一台來勢洶洶的火牛戰車,踏破大地、撕空排雲,金鐘罩第九關的顛峰力量,猛往孫武衝擊而去。

  這一拳,狂僧有著絕對的信心,除非是一皇三宗那級數的強人,否則誰也無法承受得住,當金鐘勁全面爆發,他眼前甚至已看到這小鬼碎腦而亡後的無頭屍體。

  「死!」

  簡潔有力的一聲吼喝,狂僧的重拳擊下,燦爛金光奪目盛放,不只頭部,將少年整個上半身都籠罩在內,一時間,沒有人看得見金光內的景象,袁晨鋒暗忖孫武必死,心裡說不出的遺憾,只有山巔頂上的男人露出一抹微笑。

  「……區區金鐘罩第九關……兒子,你不該被這種小小考驗難倒啊……」

  狂風中的輕聲話語,聽起來像是一句風涼話,但笑語中所流露出的強大信心,卻顯示他的認真。彷彿是對這份信心的響應,擊出重拳的狂僧出現驚愕表情,轟下的拳頭遇到了阻力,像是打在什麼極為柔韌的事物上,渾不受力,雖然沒受到反震,但也絕不是擊碎腦袋該有的手感。

  「你!」

  鐵中堂曾感受過的震撼,這時也同樣撼動了狂僧,抵住自己重拳的那股內力浩瀚如海,任自己怎麼運勁,都無法將之摧破,而且內中所透發的一股柔勁,竟出奇地熟悉。

  「是、是河洛劍派的太極劍拳?」

  錯愕聲中金光漸散,狂僧這才看得清楚,那個小小的少年被自己一拳打得離地而起,但手掌卻像用膠水黏在自己拳上一樣,怎麼甩都甩不開,自己運勁一催,孫武卻像個被拋出的陀螺一般,以黏在自己拳上的手掌為軸心,高速旋轉起來,每旋動一圈,就把剛猛無匹的九關金鐘勁化去一分,正是河洛劍派的化勁絕學:太極劍拳!

  狂僧識得厲害,想要抽身退開,偏偏甩不開孫武的手掌,而孫武的太極劍拳與傳聞中又有所不同,輕軟似綿、鋒銳如劍,在化勁之餘還刺入手腕經脈,讓狂僧的真氣狂洩而出,剎時間整條手腕軟軟垂下,胸口氣悶欲死。

  內力是一切武技的根本,狂僧真氣一洩,金鐘罩的護體威力立受影響,心叫不妙,卻看見孫武不知何時已腳踏實地,一雙眼睛正朝自己逼視過來。

  雙腳離地,只是為了在全不受力的狀況下易於防禦化勁;腳踏實地,卻是為了防禦之後的全力反擊。

  狂僧自知中了敵人算計,當下唯有拚命催運金鐘罩,全力挨過敵人的反擊。金鐘罩的抗擊力天下無雙,遠非鐵骨功能比,只要不是被打在罩門上,再強的掌力狂僧也有自信承受,畢竟,小鬼再厲害也只是小鬼,雖有異遇,但總不可能打出一記如來神掌吧?

  動手了!

  孫武的手並沒有直接出擊,右掌仍是黏在狂僧拳上,左掌卻陡然翻揚起來,掌心直指天空。

  怪異的動作,沒有人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有袁晨鋒見機較快,搶先望向天空,赫然見到天上風起雲動,厚密雲層如海浪翻湧,跟著更旋動起來,如漏斗般自天頂崩洩而下,朝地面的孫武湧去。

  袁晨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一幕景象。能以一己之力影響天象,這等驚世駭俗的效果不但需要強橫力量,更要特殊武技配合,而在自己的印象中,能夠這樣引動風雲的武技,只有一種,但……

  突然之間,袁晨鋒僵立當場,不只是因為腦中冒出的想法,也為了耳邊突然出現的一個聲音,正以千里傳音之法,交代他一些事物。而這些小細節,另一邊的狂僧自然不會察覺,他的整個注意力都被眼前景象所震懾。

  之前孫武化勁時,身形急轉如陀螺,但現在身不動、腳不移,自天而降的猛烈氣流已在他週身旋繞,隨著氣流越轉越快,隱然呈現蟠龍之形,彷彿有一尾黑龍盤繞在少年週身旋動,神威凜凜,聲勢駭人,到了最後,黑龍之首乍然與少年的右腕結合,朵朵漆黑如墨的龍紋沿著手臂浮凸延伸,人、龍結合為一!

  引真龍之氣入體,大武王朝不傳之秘,天子龍拳!

  曾見武滄瀾使過多次,狂僧自然識得這套帝王絕學,而在金鐘罩受到考驗之前,他的信心已經先崩潰了。

  「……沒、沒可能,能修練天子龍拳的人只有……只有……」

  顫抖的語音中,狂僧只見到一頭張牙舞爪的黑龍,狂嘯而來,一路掀起滔天血浪,最後更化成一個絕世無雙的拳頭,狠狠地痛擊在他小腹上。

  「嗚呃啊啊啊啊啊啊~~」在無可匹敵的大力之前,堅固的金鐘罩赫然不堪承受,護身金鐘勁應聲而碎,狂僧在慘嚎聲中整個人被打得飛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同一時間,見到狂僧的慘敗,山巔之上的旁觀者大笑出聲。如果說之前的微笑只是觀看小孩子打鬧的莞爾,那麼現在的笑聲,就是發自內心的由衷狂喜,因為本來還存在的些許懷疑,完全獲得肯定,除了流著真龍之血的繼承者,絕不可能有外人練成天子龍拳。

  既然已經確認完畢,那就無須多疑與考慮,直接現身出去,在這完美的熾烈氣氛中,用一個緊緊的擁抱,把整件事在高潮中完結。主意既定,他的身形閃動,瞬間移位直衝山下,雖然只是簡單的一下閃晃,但天上風雲卻隨之牽動,大量雲氣凝墜山巔,彷彿在宣示王者真龍的降臨。

  只是,這牽風動雲的奔沖,卻在邁出數步後被打斷,一道鋒銳無匹的劍氣,分割天空、斬切流雲,由對面山頭疾飆而至,準確無誤地攔射切斷他的去路,儘管劍氣沒法攻入他的護身勁,但餘勁卻透射地下,把整個山巔瘋狂破壞,化作滾滾泥流朝山的另一邊奔洩而下。

  彈指一劍,摧山破嶺,強悍的無敵力量、驚人的神准控制,能夠兩者兼備,只有法寶之中的超級武器,或是當世的絕頂強人。而這一劍的示威意義如此明顯,他自然不會認不出來。

  「五絕神劍?」

  能造成如此破壞力的劍氣,當今天下唯有五絕神劍能做到,而能將五絕神劍發揮到淋漓盡致,天底下也只有一個人。

  「……嘿,陸雲樵,你這絕世大賤人又在打什麼主意?」

  什麼主意也好,除非要在這裡立刻開戰,否則就只有選擇放棄,不去干擾那場未完的戰局,又或者……現在離開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因此,一度喧鬧的山巔,很快又回復了平靜。雖然在多數人的眼中,山巔上一直都是平靜的,但有個人卻知道不是,並且正以冷靜的目光遙望山上。

  (武滄瀾走了嗎?幸好師父也來了,不然這次同盟會勢難控制場面。

  暗暗鬆了口氣,袁晨鋒將目光重新投回眼前的情況。

  戰場上狂僧、鐵中堂先後敗倒,一時間反倒是安靜了下來,唯一還保有行動力的袁晨鋒,這時緩步上前,心裡多少有些擔憂,不曉得會不會引來孫武的攻擊,自己沒有金鐘罩護身,那樣的一拳可承受不起。

  幸好,連續擊倒御前兩大統領的少年,已經承受不住力量反噬,渾身染血地倒了下去,像是暈死過去。袁晨鋒暗呼僥倖,緩步來到孫武身邊,目光卻望向另一側的拓拔斬月與北宮羅漢。

  兩名異族人都已經重傷昏迷,只要隨手一劍,就可以輕易取他們性命,為中土世界除一大害,但是……

  袁晨鋒眼神變幻不定,若有所思,腳底卻突然一緊,一隻血淋淋的手掌握住他腳踝,緊緊的力道,讓袁晨鋒皺起了眉頭。

  低頭看去,只見已無力站起的少年,正抓著他的腳,顫抖著口唇,吃力地說著發不出聲音的乾啞話語。

  「……不……不要傷害他們……」

  袁晨鋒聽得出來,這與其說是請托,倒不如說是少年向自己衷心求助,因為他已傷得太重,再也無力站起、無力戰鬥,只能這樣向自己求懇。本來自己就受了交代,現在更可以有個很好的台階下,只不過,都已經傷成這樣,還能拉著自己的腳來請托,這少年的意志力真是好強啊!

  「唔,孫兄弟,從現在往前倒數五分鐘的事,就當做沒發生過吧!你沒有倒下,而我也沒有過來。」

  開始收拾一片狼籍的局勢,袁晨鋒以一貫的溫文語調微笑說話,「你是能夠打敗狂僧和鐵中堂的大高手,我這點微末本事怎麼打得過你呢?既然不是你的對手,我只有逃之夭夭,把佛血舍利拱手讓給你……整件事情就這麼了結,你覺得如何?」

  已經昏過去的人,自然沒有反對的意見,而喧擾多時的舍利爭奪戰,也終於到了落幕的時刻。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7



東方座談會 香菱VS小殤

  小殤:這個座談會其實開得很意外,作者說,本來沒有想過風姿物語結束後,還會在作品裡頭開座談會的。

  香菱:因為開座談會很累人吧。

  小殤:沒辦法,作者有些東西要解釋,想來想去,還是開座談會比較好。

  香菱:哪些東西需要開座談會來解釋呢?而且,為什麼是選我來陪伴主持呢?

  小殤:選你的理由,稍後解釋,首先要說的,就是鐵中堂這個人物,其實本來是設定叫鐵中棠,但是因為發生了點意外,所以改名。什麼意外呢?就是作者稿子寫好,給朋友看的時候,朋友高呼抄襲。結果……

  「你……你用這個名字,這是抄襲耶!」

  「我是不否認啦,但既然你認出了這個名字,你……你也看了一些不良電影嘛!」

  「鐵中棠哪裡不良了?古龍名作,大旗英雄傳的男主角,智勇雙全的好漢!」

  「是喔,我沒看過古龍作品,我知道的鐵中棠,是玉女心經2的男主角,得到了女主角的處女之身,但是被專門采陽補陰的幻姬一刀殺死。」

  香菱:所以,就是引用了別人引用的東西,形成了雙重誤謬,所以才改名的?

  小殤:是啊,這個例子不是第一次,有時候就是這樣,莫名其妙被指責抄襲名著,如果說這樣是抄襲古龍,唉,作者哪知道那個導演也是抄的呢?

  香菱:難道是因為這樣,所以下個月要休刊嗎?

  小殤:當然不是,不過,作者最近身體不太好,抬頭與低頭的時候常常暈眩,那天在浴室洗頭,頭才一低,人差點暈得跪下去,那時他才覺得,也許應該休息一下。

  香菱:嗯,為了身體,是該休息一個月的。

  小殤:才怪,他只說休息一下。一下嘛,不用一個月的,只不過……前五集的連載,得到讀者頗多的指證與建議,儘管現在已經寫到了第十集,但為了修正問題,只好從第七集開始從頭修,有些地方要廢棄,有些地方要增添,雜七雜八算一算,一個月作不完,所以,下個月還是休刊好了。

  香菱:他真是毅力驚人啊。

  小殤:那當然,他是待業作者,連載就是為了活口,雖然停刊一個月這件事,就像是在用小刀割他的肉一樣,不過,身為作者,該有的堅持還是要有,如果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那也就算了,但連他都覺得作品這樣寫有問題,不改實在說不過去。所以,下個月的休刊,也就請讀者們多多海涵了。我們有緣再……

  小殤:等一等,還有一個東西沒講清楚,有讀者提出,你說過天下高手的排名中,小武的實力大概是第二十多名,為什麼他還整天遇到強敵?這等級安排很不合理啊。

  香菱:這……我只說袁少俠和寶姑娘有前二十名的實力,是少爺自己判斷與袁少俠相去不遠,有二十多名的實力。袁少俠很可能出手有所保留,少爺的見識與經驗也不夠,這可能是他的誤判啊。

  小殤:哦,是這樣嗎?

  香菱:而且,我後來也有補充,就是中土世界太過遼闊,山野大澤、深宮市井,都有無數強人臥虎藏龍,雖強卻不願出名,排名這種東西只能當參考,不能太信的。

  小殤:唔,你說得也有道理,所以,出現這種問題,不能說是作者的錯了?

  香菱:當然不是。

  小殤:那……就是你的錯了!

  香菱:呃?

  小殤:作者是沒有錯的,讀者大爺是顧客,顧客永遠是對的。他們對,作者也對,那就只好你錯了,所以,香菱說小武有天下高手二十多名的實力,小武卻整天碰到強敵的真正理由,就是……香菱你豪洨!

  香菱:我……是我的錯嗎?(淚)小殤:當然,現在你知道為什麼作者找你出來主持了吧?(遞刀)

  香菱:有……有沒有便當可以領啊?(接刀)

  小殤:這一集死了太多雜魚,便當被領光了,不過我這還有早上吃剩的半個蛋塔與養樂多,將就一點吧。

  香菱:謝謝小殤小姐。(含淚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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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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