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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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30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8
第七章 長老傳法.誤入歧途

  一個人莫名其妙地流出鼻血,這點孫武倒不是全無經驗,小時候天熱中暑,自己就會流鼻血,但那只是流個一陣,出血量也不大。

  不過,以前確實聽老爹說過,另外有一種狀況也會讓男人流鼻血,甚至是像噴泉一樣地大量出血,那就是男人看到或是想到「好東西」的時候。

  「老爹,好東西是什麼啊?」

  「哈哈哈,好東西就是……呃,這個有點難解釋,但如果以後你看到一個男人,先是笑得非常猥褻,然後開始噴鼻血,那他就是看到或是想到好東西了,而且,會有這種反應的男人,他一定是一頭色狼!」

  當時自己還不曉得「猥褻」是什麼意思,但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而所謂猥褻的笑,就與剛才姍拉朵臉上的那抹怪異微笑完全重迭,在自己意會過來之前,姍拉朵已經狂噴鼻血倒了下去。

  「啊!大色狼!」

  一句話出口,孫武又覺得有點不對,大色狼應該是男人,姍拉朵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大美人,怎麼會是大色狼呢?

  還有,如果姍拉朵是因為看到或想到「好東西」才狂噴鼻血,那麼「好東西」的意思就是……

  (她眼睛看的是我,但想的應該是姊姊吧?我姊姊是好東西?這個世界真是瘋了啊!我……唉,我怎麼可以這樣子想姊姊。

  孫武搖搖頭,覺得這個傳法長老實在是亂七八糟,難怪任徜徉一副很不願意提起她的樣子,就連送自己前來都只送到土坡口,便立刻逃之夭夭。再看看姍拉朵,發現她噴的鼻血著實不少,別人流鼻血,都只是少少流幾道,但她剛剛那一下狂噴,像是噴泉一樣的出血量,不只染紅了白袍,還在地上流了好大一灘,看來委實怵目驚心,讓人擔憂她會不會就這麼失血過多而亡。

  「姍拉朵夫人,你沒事吧?」

  「……沒……沒大礙……只是有點頭暈……不好意思,已經十多年沒有這樣子噴血過,身體有點不適應……」

  微弱的聲音,姍拉朵撐起身體重新坐好,先看看早在她噴血前就先跳開躲到一邊的小殤,再看看孫武,出聲問話。

  「你……你真是阿婕的弟弟?」

  聲音聽來惡狠狠的,極不友善,像是充滿敵意的質疑,但孫武卻覺得對方好像有點在忌妒自己,不管如何,既然自己問心無愧,就大膽地回答。

  「是啊,鳳婕是我姊姊,夫人你認識她嗎?我和姊姊一直住在山上,十幾年來很少和外人接觸,我不曉得姊姊有什麼朋友。」

  這句話說完,孫武心中一驚,因為姍拉朵雖然臉色蒼白,但一雙眼中卻彷彿要噴出火來,很像一頭隨時會撲過來咬喉嚨的惡狼,自己幾乎要立刻採取防衛動作。

  幸好,這雙含怒明眸瞪視的時間不長,姍拉朵很快就轉過頭去,深深吸了幾口氣,像是在思考著什麼,最後,當她再回頭來的時候,孫武心頭劇震,如果不是因為身體僵硬,動作有些遲緩,他甚至馬上就會跳起來。

  理由很簡單,回轉過頭的姍拉朵,面上堆滿了笑容,看來親切友善,與之前冷冰冰的樣子判若兩人,變臉變得這麼明顯,巨大的反差,一下子將孫武給嚇到了。

  「哎呀!原來你是阿婕的弟弟啊!叫什麼……哦,叫小武啊!這名字真好,樣子也長得挺俊俏的,一定是被姊姊養得很好吧?大姊姊和你姊姊是好朋友,唉,真是自家人都不識得自家人了……」

  不只是親熱地說話,姍拉朵一把就抱住孫武,好像是親人久別重逢一樣,摟得緊緊地,親暱的程度,比之前對小殤尤有過之。孫武的頭深深埋入姍拉朵胸口,只覺得軟綿綿的,彷彿身入雲端,儘管被抱得死緊,可是與被姊姊擁抱時,那種骨頭都險些斷掉的痛楚不同,感覺非常舒服,但也因為這樣,孫武整個臉變得通紅。

  「嗚……我……我透不過氣了……」

  「小武啊,剛才大姊姊不知道你是阿婕的弟弟,對你凶了一點,你別太介意啊!換作是其它的男人,還不只是這樣呢……告訴大姊姊,阿婕她過得好不好啊?有沒有每天好好吃飯?晚上被子蓋得夠不夠?啊!她有沒有提起過我?」

  「我……嗚……這位大姊……我不能呼吸……嗚……姍拉朵夫人……」

  快要窒息的時候,孫武突然被放開,驚魂未定,耳朵一痛,被姍拉朵一把揪住。

  「哎呀!痛……痛啊!」

  「小武啊!有些小事情你不能搞錯喔!大姊姊已經離婚好久了,不能再叫我夫人囉!知道嗎?記得啊!要找機會告訴你姊姊,大姊姊現在是單身了,不要忘記啊!」

  語氣很親切,笑容也很友善,但姍拉朵在說這段話的時候,眼中閃爍著剃刀似的厲芒,配合著擰耳朵的力道,讓孫武把這句話深深記住了。

  之後,姍拉朵對孫武盛情款待,又是遞毛巾,又是拿出糕餅,噓寒問暖的熱情程度,讓孫武好不自在。

  來此的其中一個理由是尋求指點,幫助力量突破,本來姍拉朵拒人於千里之外,但現在既然關係有所轉變,就可以開口向她求助,只是比起這件事,孫武想到了另一件同樣重要的事。

  過去自己問姊姊已逝父母的事,姊姊都說得顛三倒四,渾無頭緒,自己也沒有別處可以求證,好不容易終於遇到了姊姊以前的朋友,而且看來還是關係匪淺的好朋友,或許可以問出個什麼東西來。

  不過,孫武還沒問出口,就先被小殤打斷,說是想要和姍拉朵商量有關孫武的病情,請教一些關鍵問題。照理說,要討論如何治病療傷的問題,當事人最有資格在旁參與,但小殤卻藉著孫武聽不懂專業名詞為由,讓姍拉朵將孫武請了出去。

  姍拉朵說做就做,五指在孫武上半身一拂、一抽,無數的血色紅點自孫武身上溢出,來到她的掌心。整個動作太快,孫武來不及看清楚那是什麼,但那些紅點甫一離身,一度僵硬的肢體立刻回復行動力,連昏迷前氣血逆行的內傷都被治好,完全沒有痛楚。

  孫武又驚又喜,看來姍拉朵這個傳法長老果然有通天本領,連苦茶方丈視為無解的難題都能處理,雖然個性亂七八糟,不過卻真是有能之人,也就難怪還會有莫名其妙的殺手入林行刺了。

  「姍拉朵大……嗚哇!」

  沒能夠把話說完,姍拉朵發動了某個機關,孫武所躺的木板床竟然彈射出來,正對面的窗口自動一開,孫武就以空中飛人的姿態被彈出木屋,直直掉落在屋外。

  「搞什麼啊!就這麼把我扔出來了,要怎麼治傷,起碼得先讓我聽聽啊!」

  輕聲埋怨,孫武突然想到自己是捨近求遠,要問自己的父母與出身,要找知道姊姊過去的人,何必等姍拉朵?路飛揚就是一個最好的人選啊!

  念及此處,孫武急忙去找路飛揚,路上再次經過了那片樹林,本來被「魔光初現」給夷為平地的荒地上,又回復成一片蒼翠樹林,顯示了姍拉朵的手段,只不過這一次激光炮未曾啟動,各類異種生物也靜靜不動,任孫武直通出去。

  「路叔叔!路叔叔!你在哪裡啊?」

  慈航靜殿內找不到路飛揚的身影,孫武在全寺僧侶的詫異目光中直奔下山,趕往那個無名小鎮。平常時候,路飛揚總是一個人在鎮上閒晃,與鄉民們談天說地,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他,但此刻不知道怎麼搞的,就是沒看到他,反倒是跑了一段路後,看到了幾天不見的妃憐袖攔在路上。

  「妃小姐……」

  「有什麼事嗎?路先生不在這裡,我也有好一陣子沒發現他了……咦?你的內息很古怪,沒有傷,但運行方式不尋常……你發生什麼事了嗎?」

  相隔老遠,妃憐袖仍輕易感應到孫武身上的異狀,也不多言,逕自展開天眼異能,透視孫武的四肢百骸,同時讓他坐到身邊,幫助他調理氣脈。

  之前進萬佛城購物,遇到納蘭元蝶狙擊,打得天翻地覆,妃憐袖在戰鬥後離奇失蹤,據說是和什麼帶著斗笠的中年男子一起走了,後來一直沒有回來,卻在這時候突然攔路出現,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剛才慈航靜殿那邊有巨大的能量波動,小武先生你又妄動佛血舍利的力量了對吧?這樣做對你的身體很危險,你要多多節制啊!不然,也許下一次不是經脈震盪受創,而是直接粉身碎骨了……關心你的人很多,你不要讓他們太擔心了。」

  妃憐袖沒有替孫武釋疑,只是握著他的手,額上天眼發著幽幽白光,從孫武的頭部往下掃去,白光過處,通體舒泰。孫武聽著她柔柔的嗓音,想要向她致謝,卻發現妃憐袖的表情像是很不開心,好似在煩惱著什麼事。

  (……妃小姐一個人坐在樹下,應該是在煩些什麼吧?我們是朋友,我該關心她一下。

  孫武想問話,不過妃憐袖卻歎了口氣,道:「小武先生,很遺憾,今天我要向你道別了。」

  「道別?」

  孫武嚇了一跳,「妃小姐要離開了嗎?要去哪裡?」

  妃憐袖道:「我出來得太久,現在應該是回去的時候,蓬萊島上的一切我很想念呢!」

  「可是,你這麼快就走,有很多東西我還沒來得及帶你走走看看,甚至我們還沒有好好說說話呢!」

  「我、我也不想,但時間已經不夠,我想多留幾天未必能夠如願……唉!」

  聲音很輕,但孫武仍聽出些許異常,記得當初妃憐袖說過,自己離開蓬萊島來到世俗是為了體驗人生,現在這個目的還沒達成,突然就說要離開,這怎麼聽都覺得內有隱情。

  如果事情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單純,那麼背後的理由一定與那名神秘男子有關,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到來,妃憐袖才不得不離開。

  想到這一點,孫武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氣,沒法接受妃憐袖是迫於壓力才提早離開,正想開口詢問,妃憐袖眉頭一皺,奇道:「小武先生的經脈受到劇烈衝擊,但被幾種奇特物件護住竅穴,阻止了傷勢惡化,這幾種物件……似是藥草,又似活物,我叫不出名字,是從未見於典籍的異種,可不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個問題要解釋起來委實麻煩,孫武把本來要問的事按下,整理了一下頭緒,反問道:「妃小姐聽過姍拉朵.伊凱爾這個名字嗎?」

  「姍拉朵?」

  妃憐袖握住孫武的手陡然一震,出口的聲音提高了幾度,「你是說三美神之一,那個巴伐斯夫的罪人,姍拉朵.伊凱爾?」

  孫武只知道姍拉朵的名字,可不曉得什麼巴伐斯夫,微微一愣,正想追問,一聲奇異的鳥鳴聲劃破長空,尖銳刺耳,而妃憐袖在聽見那聲鳥鳴的瞬間,臉色大變,忙不迭地放開了孫武的手,什麼都來不及交代,就匆匆跑開,跑步的速度不快,但孫武受到天眼治療的影響,身體有些許麻木,想要追趕卻沒能趕上。

  (妃小姐為什麼這麼急?那聲鳥鳴有什麼特殊意義嗎?巴伐斯夫的罪人……那位大姊該不會也犯了什麼重案吧?

  念及這點,孫武頓時不安起來,自己可能在無意間洩漏了什麼重要機密,姍拉朵這個傳法長老亂七八糟,搞不好是因為犯了什麼罪才一直躲在土坡上,不問世事,自己一來就把這秘密給洩漏出去,那實在是很對不起人家了。

  「少爺!」

  叫喚聲入耳,孫武轉頭一看,發現香菱正朝這邊跑來,可能也是被那聲鳥鳴所驚動,給吸引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嗎?寺裡說你下了山,我一路追來,剛才又看見河洛劍派專屬的雷火金鷹在天上……」

  「香菱,你聽過姍拉朵.伊凱爾這個名字嗎?」

  「三美神之一的姍拉朵.伊凱爾?少爺見過她?但……怎會?她已經失蹤了十幾……」

  香菱說到這裡,彷彿察覺了什麼,雪頸微動,想要望向山上的慈航本院,但卻又硬生生止住,短暫的驚訝表情迅速回復平淡。這些小動作中所顯示的訊息,香菱精明幹練的程度,著實讓孫武吃了一驚,但驚訝中更有欣喜,那就是香菱精明若此,一定很快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香菱,這個人很重要嗎?是不是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她?」

  「三美神的存在,是當年太平軍戰敗的幾個主因之一,就算事情已經過了十多年,還是有許多人想要利用她們,或是向她們復仇,其中又以這一位……」

  香菱本想慢慢解釋,但眼前少年的急切表情,讓她覺得有些許怪異,話說到一半,登時醒悟。

  「少爺,你是不是見到妃小姐了?她到哪裡去了?」

  聽見這句話,孫武由衷感激老天給了自己這麼一個貼心而聰敏的俏美婢,自己幾句話都只說個開頭,她就能夠領悟並且把握住事態,省了自己好大的溝通功夫。

  香菱抬頭往天上望了一眼,那隻金色的大鷹正盤旋於空,朝著西邊移動,她二話不說,率先往西邊掠去,孫武緊跟在後,希望自己不要因為失言惹出什麼亂子,雖然不知道姍拉朵以前作過什麼事,不過既然綽號叫做「罪人」多半不會是什麼好事,妃憐袖要是站在替天行道的立場,自己可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妃小姐走路的速度不快,我們應該追得上的……

  這個預測真是一點也不錯,孫武沒跑出多遠,就看到香菱已經止步,藏身躲在一塊大石後,而在香菱的前方隱約看到妃憐袖背影,好像正在與什麼人發生爭執。

  香菱打了個手勢,讓孫武小聲靠近過來,在她的掩護下,從大石的位置探頭出去窺看,只見妃憐袖站在幾十尺外,正與一名頭戴斗笠、形貌文雅的中年劍客對話。

  「三小姐,請不要讓我們難做,我們奉命要請你回去,你一意孤行,屆時不但我們沒法向掌門交代,你也會受責罰的。」

  「……相當抱歉,但我還不能回去,請替我回稟恩師,我是為了找尋一樣很重要的事物,才離山外出,這件東西不只對我意義重大,也關係到本派全體的利益。」

  雙方隔著一段距離交談,那個中年劍客說話非常客氣,稱妃憐袖為「三小姐」一口一個請字,但孫武聽在耳裡,不知為何總覺得有幾分威逼意味,更有一件事讓孫武非常在意,那就是自始至終,這名中年劍客的右手一直放在劍柄上。

  對比起來,妃憐袖就完全處於受壓迫的情形,儘管她一再婉言解釋,表示在未能找到那件重要事物之前,還不能回去,請再多給她一些時間,可是對方卻充耳不聞,執意要她立刻動身啟程,並且說即使現在回去,都難免一場責罰,要是再晚上一段時間,那麼除了她自己受罰,還會牽連到一些她所關心的人。

  聽在孫武耳中,這是再明顯也不過的威嚇,但妃憐袖緊抿著唇,看來與其說是不願回口,倒有些像是不敢抵抗,只是這麼一來,她的堅持就變得很危險,因為就連孫武都看得出來,雙方爭執不下,卻又志在必得,最後肯定是要動手。

  「香菱,那個人很厲害嗎?」

  「嗯,銀鎖劍華孤峰是河洛劍派的五劍之一,持用的法寶是銀煉劍鎖,算得上派中高手,雖然沒辦法和狂僧、北宮羅漢相比,但少爺你目前的身體,是敵不過他的。」

  香菱的刻意提點,沒有多大的作用,因為當華孤峰拔劍出鞘,聽見聲音的孫武立刻跳了出去。

  「放下你的劍!不准傷害我的朋友!」

  一聲大喝,孫武三步並兩步地衝上前去,攔擋在妃憐袖的身前。原本少年心中有些許遲疑,想說以妃憐袖的本事,自己哪有英雄救美的資格?可是在他搶到妃憐袖身前護衛的那一刻,卻發現妃憐袖不僅後退了小半步,白皙的手指還在微微顫抖,顯然心中確實有著懼意,自己的援助應該是能幫到她。

  「妃小姐如果想要回去,自己就會回去,你這麼惡形惡狀,還拔劍出來,算是什麼意思?」

  「小子你……」

  華孤峰見到少年陡然殺出,先是一驚,繼而兩眼放光,認出了孫武的身份。

  「你是慈航靜殿的新任掌門?呼倫法王座下四尊者都奈何不了你,你很有本事啊!」

  孫武是聽說呼倫法王一行人已來到附近,卻不記得自己何時和什麼尊者交過手,被這一問,大感錯愕,一旁的香菱則是皺起眉頭,想到慈航靜殿與河洛劍派世代交好,孫武縱然年輕,但既是身為掌門,河洛劍客便應以掌門之禮相待,哪怕心裡有多麼不服都是一樣,這是常理,華孤峰這樣的口氣,已經是非常不敬。

  「河洛劍派枉為當世大派,華孤峰你也算個響噹噹的人物,怎麼說起話來一點禮數都不懂?我家少爺是慈航靜殿新任掌門,豈容你這麼大呼小叫的!」

  香菱試圖替孫武爭響應得的尊重,但華孤峰見到是一名婢女對自己喝叫,哪裡放在眼裡,說話的口氣更是輕蔑。

  「呸!苦茶方丈也不知中了什麼邪,挑選一個奸佞之徒來接任,這等包藏禍心、裝神弄鬼的奸徒,我河洛劍派絕不會承認他的!」

  「大膽!憑什麼說我家少爺是奸徒?你亂嚼舌根也要說話有憑證!」

  「嘿,他襲擊官衙,殺官謀逆,給朝廷通緝,這難道也有假?天妖伏誅十多年,那魔掌卻在他手中重現,說他不是奸佞之徒,江湖上誰肯相信?讓這樣的奸人當上慈航掌門,日後必定為禍蒼生,我河洛劍派怎能袖手旁觀?」

  認真說來,孫武身上惹的麻煩實在不少,隨便撿幾件出來,聽起來都像是罪大惡極,但華孤峰顯然心有所忌,說來說去,就是不敢侮辱孫武的出身,甚至提都沒有提一句,生怕禍從口出,開罪了那些得罪不起的人。

  孫武沒有回口,但卻不是傻傻地站著被人侮辱。發現華孤峰對己存有敵意,一心侮慢後,少年便靜靜地看著華孤峰,從他「裝神弄鬼」的指控中得到了一個想法,當華孤峰的話說完,少年不做任何抗辯,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那天被狠狠炸到的人,就是你嗎?」

  路飛揚偽裝劍仙時,曾引爆火藥,把隱藏在附近山頭的一名河洛高手炸得負傷逃逸,孫武當然不可能知道那是誰,不過看華孤峰出現得詭異,又指稱自己裝神弄鬼,答案也就很好猜了。

  不過,被孫武一口揭破的華孤峰,惱羞成怒,手腕一抖,一道銀色閃光當頭斬下,孫武早知有此一著,不敢退避閃躲,運起金鐘勁硬擋。

  (糟糕!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雖然像是沒事,但……真的可以和人動手嗎?

  這樣的念頭閃過腦中,但沒來得及多想,那一道銀光已經砍在手臂上。

  「噹!」

  彷彿巨杵敲鐘,沉重的金鐵相鳴聲傳了出去,孫武雙臂交迭,架住了華孤峰的一劍,只覺得劍上勁道大得異乎尋常,雙腕骨痛欲折,定睛一看,發現自己所架住的這柄銀色長劍,雖然不是很長、很寬,邊緣與鋒口也不甚銳利,但卻非常厚重,而且肯定是用某種特殊材質所打造,否則尋常的一柄厚劍,絕對不可能沉重到這種程度。

  再往後看,長劍尾端的劍柄上,拴了一條鎖鏈,鎖鏈末端被牽在華孤峰的手上,他正是以此使劍出招,憑靠甩動鎖鏈的內勁,牽引銀劍的劈砍斬擊。

  「小子,能硬擋我一劍,果然有些門道。」

  華孤峰手腕抖動,笨重的銀劍隨著鎖鏈飛旋起來,斬向孫武的側面。孫武腳踏實地,凝運金鐘勁一擋,覺得一股大力狂湧而來,整個人險些被掃得離地飛起,全仗金鐘罩沉穩護身,危急之際使千斤墜踏穩,這才穩住了身形。

  (好厲害,不愧是河洛劍派的成名人物……咦?我身體的狀況很好啊!丹田也不再隱隱作痛,怎麼會這樣?

  照理說,剛才驅使「魔光初現」遭到反噬,身受重傷,別說是與人動手,就連稍一提氣都該覺得腹如刀割,但此刻運金鐘罩接下敵人一記重擊,自己竟覺得游刃有餘,這種不合常理的事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姍拉朵幫自己治療時,肯定做了些什麼。

  (那個戀童的怪女人雖然像個變態,不過確實不是普通人物,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看來……她真的有能力幫我治療。

  孫武心中歡喜,卻見到華孤峰一劍跟著一劍,連環斬劈而來。銀劍的劈砍,不下於巨杵、重錘的猛砸,每一擊均有千斤之力,被他這樣子揮舞起來,就像是一個使用流星鐵錘的大力士,方圓十數尺內俱是勁風狂飆,劍影幢幢,每一件被帶到的事物全被絞碎,讓人無法輕易闖入劍風範圍內。

  若是孫武狀態十足,憑著金鐘罩第六關強行一拼,要硬闖進劍風範圍是不成問題,可惜現在完全是另一回事,如果不是華孤峰揮劍的動作不快,運劍出劍之際留有空隙,孫武早就連挨上十七、八劍,被破罩降關了。

  (奇怪,他在分心什麼?啊!是妃小姐。

  防禦中孫武發現一件事,華孤峰手中揮鏈使劍,眼睛卻不時瞥向退到一旁的妃憐袖,倒像是留了幾成餘力,提防妃憐袖的隨時出手。這點委實奇怪,照理說這兩個人應該是出身同一派門,華孤峰又口口聲聲稱妃憐袖為小姐,怎麼好像在提防敵人一樣防她?

  不過,如果妃憐袖當真有意出手,憑她的無形音劍,要攻破銀煉劍鎖的防禦圈該是輕而易舉,只是她卻默默退到一旁,偶爾抬起手來,最後卻又放下,像是非常地遲疑不決。

  而這動作無疑是讓華孤峰心中大定,少掉後顧之憂,手中銀煉劍鎖轉守為攻,劍光大盛,銀劍陡然化作一條騰龍,矯捷旋動,以不可思議的靈巧與快捷,眨眼間便朝孫武連攻五劍。

  「嗚!」

  河洛劍派的高手,最擅長連鎖的劍陣攻擊,剛剛華孤峰大半精神都在忌憚妃憐袖,直到現在,才顯出真功夫來,五劍連環,其勢如陣,首兩劍將孫武砸砍得離地而起,剩餘三劍交錯分砍在孫武腰腹兩側,沉重的斬擊,孫武在半空中就口噴鮮血,重創栽倒。

  在整場戰鬥中,站在旁邊的香菱一直全神戒備,但卻也和華孤峰一樣,分了一半心神在妃憐袖身上,不曉得妃憐袖會否動手幹涉戰局。對妃憐袖的不熟悉,讓香菱晚了片刻判斷出答案,看到孫武被掃上半空,想救援卻晚了一步,心中又急又氣,自責之餘,更決定不讓華孤峰輕易離開此地,手裡一緊,扣在掌心的法寶就要飛擲出去,哪知道一度倒地的孫武,很快又站了起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8
第八章 異域傳說.樓蘭聖族

  這個令人出乎意料的戰果,不只香菱吃驚,就連華孤峰都是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適才一擊雖然沒使用法寶的異能,但卻是河洛劍派的厲害招數,專門對付各種護身硬功,五劍連環,攻破金鐘罩綽綽有餘,一擊得手,也明明看到那小子嘔血倒地,怎麼一眨眼功夫又像個沒事人似的站起來?

  匪夷所思的難題,孫武卻是再清楚也不過。在被擊飛的那一瞬間,三道劍氣破開護身金鐘勁,透入體內,將自己傷得不輕,但緊接著血脈內卻突生異變,一股莫名力量「甦醒」過來,將肉體的破損彷彿縫補般瞬間填好,接續中斷的氣脈,真氣運轉無礙,短短十數秒間身體便回復完好狀態,一點傷也沒留下;不僅如此,佛血舍利所造成的隱患也沒被牽動,整個人神清氣爽,身體說不出的輕鬆,打從吞下舍利後從沒有這麼好過,這實在是很不尋常的一件事。

  孫武心中疑惑,本能地舉起手看看,在黯淡的月光之下,突然發現雙手有些異常,皮膚表層下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定睛一看,卻什麼異狀都沒有,若不是這一切太奇怪,還真會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該不會……這也是姍拉朵夫人做的?

  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答,孫武對這名傳法長老又多了幾分敬意,心中驚歎,卻察覺華孤峰手握劍柄,急提真氣,正是要發動法寶異能的動作,雖不知道這柄大劍有什麼異能,但如果被啟動了,肯定會極不好鬥,現在最好的策略就是先發制人,可是,華孤峰已經在發動法寶,真氣與法寶本身的守護力場結合,正是整體防禦最高的時候,憑自己的力量,率先動手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心念一動,孫武放棄出擊,雙掌合什,同樣是催起真氣,一層淡淡的血色紅光迅速在週身擴散開來,與之伴隨出現的,則是一股天崩地裂的澎湃勁風,席捲四方,飛砂走石,令在場的三人同受撼動。

  「少爺!你這樣……」

  香菱知道孫武的身體狀況,一見他再次催運起天妖絕學,頓時色變,擔心他承受不住掌力的反噬,引發內患,那造成的傷勢可不是普通嚴重;相較之下,華孤峰所擔心的東西就簡單得多,河洛劍術、慈航絕學各有所長,再加上法寶幫助,不管是與什麼慈航高手比鬥,華孤峰都有相當的自信,但「如來魔掌」卻是超越現有武學水平,曾在十多年前號稱無敵的神話級武技,若其威力能夠完全發揮,便是長河真人親至都未必能接,更別說區區一個華孤峰。

  日前大雄寶殿內一戰,孫武憑著一式魔光初現,將呼倫法王座下高手打得粉身碎骨,人間蒸發,此事早已轟傳江湖,人們口中斥罵,心裡卻無不憂懼,生怕這魔掌再次掀起中土的滔天血浪,華孤峰對此也甚是忌憚,剛才又看慈航靜殿方向血光沖天,心知是有人在運使這套魔掌,單看那道血光柱通天鎮地的氣勢,便驚得他一身冷汗。

  「銀煉劍鎖」是河洛劍派的一級法寶,啟動時會自成防禦力場,以免敵人在法寶啟動程序中攻擊,但再怎麼強大的防禦力場都有個限度,面對「如來魔掌」這等級數的武技,毀地摧天,「銀煉劍鎖」怕是再強十倍都抵擋不住。不難想像,當那澎湃的血光如怒濤般湧來,華孤峰別說是出招,瞬間就會連人帶劍被蝕化得粉身碎骨。

  明知必敗,華孤峰一點硬拚的打算也沒有,顧不得手中的「銀煉劍鎖」將所有真氣回收自身,全力後退逃跑。而將啟動中的法寶突然切斷能量供給,是所有法寶的大忌,不但法寶要有一段時間無法使用,操作者也會因此大損元氣,華孤峰不是不曉得厲害,只是眼下管不了這許多,務必要在那燦爛血光及身前逃開。

  「呃!」

  急退中的華孤峰,眼前出現不可思議的景象,幾乎是在他往後撤逃的同一刻,燦爛的血光剎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速衝來的少年身影。

  修練金鐘罩的武者素來動作穩滯,怎麼可能有這等高速?

  這個念頭剛剛泛起,眼前的少年身影陡然一花,竟是一分為三,中間的那一個持續直線追來,左右兩邊的卻消失不見。

  「萬紫樓的鳳凰七絕?」

  華孤峰失聲叫出,不敢相信這應屬血裔限定的武技,會在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年身上使出,就這麼短短一下失神,華孤峰左右兩側忽然出現人影,兩個「孫武」同時出掌,分左右擊打過來,華孤峰見招拆招,一掌一劍輕易破去兩側的虛影,但還不及回氣,正前方的孫武便已趕到,同樣又是一拳轟來。

  既不是「如來魔掌」華孤峰就無所畏懼,重劍水平斬出,想把敵人一劍兩段,但孫武一手探出,使的卻不是金鐘勁,拳勢渾不著力,輕柔若水,奇跡似的穿過劍風範圍,反手扣住華孤峰右腕,甫一扣實,一股鋒銳力道筆直透入敵人右腕。

  「你!」

  華孤峰又驚又怒,假若孫武使的是什麼慈航絕學,那倒還沒什麼好驚訝,但孫武使的卻是河洛劍派武技「太極劍拳」雖不是什麼深奧神功,可是出其不意之下,華孤峰一擊失手,劍刃還沒砍在孫武身上,已被「太極劍拳」的勁力透入右腕,整個手腕失去知覺,纏在手腕上的「銀煉劍鎖」就這麼順勢被孫武奪去。

  「銀煉劍鎖」這類的一級法寶,本身有一定的防護功能,不會輕易為人所奪,但華孤峰剛才半途停止啟動,「銀煉劍鎖」正處於無法運作的失能狀態,孫武一手搭上,輕易就將「銀煉劍鎖」奪過,還趁華孤峰未及反應的當口,一腿踹出,正中小腹,將這名河洛劍客一腿踹飛出去。

  「少爺!」

  見到孫武擊敗華孤峰,香菱一下子搶掠至孫武身邊,既是擔憂他的身體狀況,同時也為了他的勝利而驚喜。如果以表面實力而論,孫武確實算得上是越級挑戰,但孫武已經開始懂得隨機應變,用各種戰術拉近彼此實力,這便是出乎香菱預期的驚喜。

  修練金鐘罩的武者往往動作笨重,孫武雖然增修萬紫樓武技來補強,終究是還沒有到能與河洛劍客競比身法輕靈的程度,但他巧計欺敵,騙得華孤風大損元氣、進退失據,甚至沒察覺本身速度比平時減了三成,給孫武追上奇襲,一招落敗,還連手中劍都給奪過。

  「出來!將這欽犯給拿下了!」

  華孤峰摔得狼狽,但沒等再站起來,便高聲呼喝,聽在香菱耳中頓時一驚,想不到河洛劍派在附近還埋藏人手,而且聽華孤峰所喊的「欽犯」一詞,極有可能埋藏的不是河洛劍客,而是與官府合作所調來的御前侍衛。

  「來囉!來囉!來囉!新鮮熱辣的上桌囉!」

  出乎所有人意料,響應華孤峰叫喚的竟是一個破鑼嗓音,彷彿小吃店叫賣似的嚷嚷起來,跟著便是一個人影從樹林中跑出,手裡抱了一大堆東西,跑到眾人面前把手一撒,落了一地的光束武器。

  「快遞送到!所有繳械的兵器全在這裡囉!便宜大賣,要買趁快,買定離手!」

  十足像是一個跑錯場地的小販,路飛揚抬頭挺胸,手指著地上的兵器,對著目瞪口呆的華孤峰道:「客官你剛剛丟了兵器嗎?要不要從這裡挑一把啊?我們很有同情心的,免費送你一把都成啊!還可以倒貼你一點補償,你把林子裡頭昏倒的那些人全都帶回去吧!」

  「你……你是什麼人?」

  華孤峰手指著路飛揚,正要發難,路飛揚把手一拍,身後陡然跑出五、六個人,全都是小鎮上擺攤販的熟面孔,為首的一人正是鎮長赤魃。

  這些人的面孔,孫武早就看熟了,可是他們此刻現身出來的感覺,卻與平日大不相同,儘管還穿著布衣,但動作之間的精悍感覺,無疑是一群久歷戰陣的軍人,一現身便分采不同角度,隱隱採取包圍的姿態,往中間的華孤峰施壓。

  「你……你是太平軍第一衝鋒隊隊長赤魃?還有你們幾個……你們……不是早就被西門朱玉給殺了嗎?為什麼……」

  彷彿看到死者重生,華孤峰滿臉訝異之色,隨即卻像想到了什麼,轉頭看看周圍的景物與位置,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是這裡,難怪你們能無聲無息躲上十幾年,但別以為這樣就……」

  華孤峰口中說話,眼睛卻一直恨恨地盯著孫武,尤其是在意他手中的「銀煉劍鎖」話說到一半,右手朝孫武揚起,袖中金光閃動,拋甩出某種法寶,孫武還沒有動作,赤魃已攔擋在孫武身前,同樣是把手一抬,動作奇快,用的好像也是某種鎖鏈型法寶,與華孤峰的法寶一拼,空中閃出一片火花,雙方互受激盪,各自退了一步,華孤峰待要變招再攻,另一邊的路飛揚已經搶先嚷了起來。

  「兄弟們,對付這種武林敗類,我們無須講究江湖規矩,大家一起上啊!」

  這類的話,華孤峰自不陌生,只不過以往都是己方陣營鏟奸除惡的口號,現在被敵人搶先喊出,又看到敵人分從不同方位殺來,哪裡還敢戀戰,虛晃一招阻止四方來敵的追擊,就已躍出包圍網外。

  組成包圍網的鎮民要追,但一直保持沉默的妃憐袖卻在這時站出來,攔阻在眾人身前,只是這一下耽擱,華孤峰拔足飛奔,幾下子便蹤影全無了。

  「哈哈哈哈,河洛劍派不但劍法厲害,這幾年輕功也大有進步啊!看看他跑得這麼快,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腳下也穿了法寶呢!」

  路飛揚笑了笑,轉頭望向眾人。孫武和香菱望向他的眼神全不同了,當無名小鎮的鎮民有了不凡身份,與這個小鎮關係匪淺的他,也應該為這個情形做點解釋。

  「路叔叔,你……你應該有些話要對我說吧?」

  一場短暫的戰鬥結束後,有些被陰影遮蔽許久的東西,慢慢開始露出形狀。

  孫武擔心華孤峰去而復返,路飛揚卻信心滿滿地表示不可能,因為這個小鎮曾被慈航靜殿劃為禁地,除非河洛劍派要和慈航靜殿開戰,否則就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樣來強行要人。

  「為什麼……這裡會是禁地呢?」

  孫武依稀記得,任徜徉也曾說過類似的話,說這個地方不許尋常僧侶靠近,但自己當上方丈幾天,並沒有人和自己解釋為何慈航靜殿劃此地為禁地。

  「少爺,這是三百四十年前的舊事了,當時的慈航方丈本著好生之德,在本寺附近開闢出一處地方,言明天下罪人只要有懺悔之心,就可以進入此地避世修過,世外之人不得進入此地尋仇。那時的朝廷為了籠絡慈航靜殿,也公開承諾這片土地的特殊法權……說得再明白一點,少爺,這裡就是梁山泊的前身了。」

  如果不是因為大半心思都放在孫武身上,香菱早就該發現這件事了。

  大武王朝創建初期,推翻了前朝所立的諸多承諾與規矩,拒絕承認這塊禁地的特殊性,曾數度派兵強攻此地,與慈航靜殿發生激烈衝突。谷中的懺悔者眼見此地不再安全,唯有各奔東西,以求保命,後來梁山泊這個神秘之地崛起,欲求庇護的人們改投梁山泊而去,這個地方的存在漸漸為人所淡忘,大武王朝也不再前來騷擾,就連香菱都以為慈航靜殿早已撤掉這個保護地,殊不知這塊土地仍然存在,並且隨著人來人往,聚積居民為鎮,真正成了大隱於市的典範。

  香菱道:「太平之亂後,大武王朝為了尋求與慈航靜殿合作,把之前慈航靜殿對抗朝廷的罪名一筆勾消,不過並沒有承認這個禁地的特殊法權,所以執法者還是可以到這裡來抓人……只是……誰都忘掉有這個地方了。」

  路飛揚點頭道:「哈哈,小姑娘說得很對啊!但是別人都忘掉,苦茶方丈卻沒有忘,在太平之亂後重新把這地方打理好,收容一些……已經不想再離開這裡的人。」

  在戰鬥中,華孤峰脫口而出的話語,讓孫武大概猜到這裡的鎮民都是什麼出身。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並不是盜賊或是罪人,但隨著所屬陣營的崩潰,這些昔日太平軍中的衝鋒猛將,只有全部成了「死人」因為當他們離開慈航靜殿的庇護,在外界被人認出,大武王朝勢必以雷霆萬鈞之勢掃平這些叛逆。

  「路叔叔,為什麼你會認識他們呢?難道你以前……也是太平軍國的……」

  「喂喂喂,小武你那是什麼表情?加入太平軍國又不是加入黑社會,就算是,那個時代的男人也幾乎都是黑社會,你只能在當黑社會或是當朝廷走狗之間選一個。」

  「不,還有同盟會啊!同盟會裡頭都是英雄好漢的。」

  孫武認真的提出抗辯,但卻惹來路飛揚的一陣大笑。

  「你神經啊!同盟會是什麼東西?是江湖幫派啊!江湖幫派就是黑社會,裡頭哪有什麼好東西了?難道流氓會和你講道義嗎?江湖生涯原是夢,去混幫派更是一場惡夢,無論那個幫派打的旗號和口號是什麼,本質都是一樣的……」

  路飛揚說著,聲音漸低,顯得意志消沉,單手拎起桌上的酒甕,咕嚕咕嚕喝了好大一口。

  雖然沒有再多說什麼,但路飛揚的解釋,無疑解開了孫武很多的困惑。本來他就好奇路飛揚是如何與梁山眾人結識,無論胡燕徒或是李慕白,都不像是會隨便結交紈褲子弟的人,而這答案現在便漸漸清晰起來:他們雙方一定是在太平之亂中結識的。

  正如路飛揚所說,在那場席捲了整片中土大地的戰亂中,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個人都被迫選擇了陣營,加入其中一方,然後兵戎相向,甚至就連那個風流不羈的大淫賊西門朱玉,都好像參與了戰鬥。路飛揚與胡、李兩人因為那場戰亂而結識,這一點都不值得奇怪,那麼,姊姊鳳婕也是嗎?照年紀算起來,姊姊也經歷了那個年代,是否也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這個念頭伴隨著質疑的目光,一起移到路飛揚的臉上,讓路飛揚不得不打破沉默。

  「抱歉,我出去沏壺茶。」

  搶在路飛揚開口之前,香菱先站了起來,想要避到外頭去,但卻被路飛揚伸手阻止。

  「小姑娘,不用特別躲開啊!你和小武又不是外人,這些事你也該知道的,況且……等一下還有用得到你的地方。」

  香菱不曉得自己能在什麼地方派上用場,不過路飛揚既然這麼說,她自是欣然應允,在確認過孫武的同意後,重新在孫武身旁坐下。

  「小武,梁山泊的課本雖然與外界有點不同,但應該還是有教你太平軍國時候的事吧?裡頭歸納的太平軍國覆亡原因有幾個?」

  「四個。」

  將近代史讀得滾瓜爛熟,孫武很輕易就背得出那四個原因:太平軍國的法寶軍械斷絕、大武王朝掌握法寶技術、天妖的殞命、同盟會的崛起。

  這些是舉世皆知的大事,但從路飛揚這個實際走過那年代的經歷者口中,赫然有著許多不為人知的小細節。

  例如說,所有人都知道當初在幕後支持天妖與太平軍國的是域外異族,但域外的疆界其實非常遼闊,有著許許多多不同的部族,每個部族的實力與立場不一,天妖是獲得哪個部族的支持?

  再者,太平軍國的法寶技術來自域外,在太平軍國勢力鼎盛的時期,高階軍官所使用的法寶軍械,水平之高、創意之巧,縱使十多年後的現在仍難企及,這些軍械的補給斷絕,造成太平軍國覆亡。然而,就算是域外異族與太平軍國翻臉,不再提供兵器與維修,卻也仍應存在域外某處,但大武王朝這十多年來頻頻對域外異族用兵,簡直就像在打落后土著般順手,各異族毫無反抗之力,當年那麼超時代的優秀技術都到哪裡去了?

  「這一切的問題,根源都在四個字上頭。」

  路飛揚道:「樓蘭一族。」

  域外千百部族當中最神秘的一族,以酒泉綠洲為居,傳說是上古天神的後裔,深受上天眷顧,一族人無論是外貌或是資質,均是人中龍鳳,千中選一的俊傑,在悠久的歷史長河當中,出過無數天縱奇才的豪傑、武者、法寶開發師,而樓蘭美人的艷絕天下,也一直是域外沙漠裡最美的傳說。

  沙漠裡的各部族對樓蘭一族敬畏有加,幾乎是奉若神明,無形之間,樓蘭一族成了各部族的共主,族長的火焰令所到之處,各部族如奉神旨,如果樓蘭一族有那個意思,是很容易就可以統合各部族,在域外組成一個大帝國。

  然而,樓蘭一族幾乎是完全不與外界往來,閉守於酒泉綠洲的小小世界,千年如一日地埋首精研各種武道與法寶技術,並且為了維持一族的血緣純淨,幾乎不與外族通婚,而族人們彼此聯姻的結果,近親婚配的比率大增,千年累積下來,著實出了一些問題。

  「……不過,樓蘭一族的血統,對於外族來說是非常珍貴的。如果能與樓蘭一族通婚,往往可以……嗯,提升本族的素質,所以域外各部族的酋長,把迎娶樓蘭一族的女性視為無上榮譽,往往傾盡全族之力,搶著為樓蘭一族立功,換取樓蘭一族的結親。」

  路飛揚向孫武解釋,樓蘭一族的血統確實優異,雖然每次被選出來結親的女性,都是族內獲罪被驅逐,又或是被判定庸才的「次級品」可是她們與外族通婚所生的下一代,卻仍是天資聰穎的俊傑之才,外表俊美,文才武略俱佳,再加上結親時所贈的「嫁妝」幾樣血裔限定的法寶或獨門武術,成長之後都是領導部族走向強盛的領袖人物。

  在漫長的域外歷史中,常常聽見這樣的故事,某個弱小部族因為與樓蘭一族結親,在十數年後強盛起來,攻城略地,雄霸一方,卻始終對樓蘭一族執禮恭謹,以臣屬自居,但隨著時光流逝,後代子孫的樓蘭之血漸漸稀薄,不能再使用當初的嫁妝,一度強盛的部族又衰弱下去,矗立起的大旗倒在黃沙之中,只有樓蘭一族的名號,永是人們心中的偉大傳說。

  「……這個……好像在聽汗血寶馬的故事……」

  孫武以前曾經聽說過,域外有一種神奇的寶馬,其汗如血,奔馳若飛,人們捕捉不到,就用馴養的母馬誘之交配,生下神駿的小馬,但經過幾代以後,所傳承的汗血馬之血變淡,子孫又變成了平凡的劣馬。

  樓蘭一族的故事,聽來與汗血馬傳說何其相似,可是,人之所以不同於牲畜,就是在於人們的努力與奮鬥,如果人的命運全被血緣所主宰,這樣的人與牲畜又有什麼不同?樓蘭傳說基本上就否定了努力與奮鬥的可能性,孫武聽在耳裡,覺得非常的不舒服,下意識地想看看香菱的表情,側瞥過去,卻發現香菱表情凝重,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顫抖。

  「香菱,你冷嗎?」

  「我沒事,我們聽路叔叔說話吧!」

  或許香菱真的身體發冷,因為當孫武握住她的手,赫然發現她的掌心全是冷汗。

  「嗯,剛剛說了那麼多,其實重點就只是現在的這一句。」

  路飛揚道:「十幾二十年前,天妖不知道怎麼和樓蘭一族締結了盟約,樓蘭一族在背後支持天妖,共同開創霸業。」

  正是因為這個盟約,造成了後來的太平軍國之亂,將整個中土大地全部捲入烽火之中。有著樓蘭一族的號召與支持,天妖得到了域外各部族的財力與兵力,更有樓蘭一族在軍械方面的支持,太平軍國在短時間內迅速崛起,打下半壁江山,聲勢如日方中。

  「不過……太得意的人常常樂極生悲,十多年前的某一天,一場突如其來的流星雨,墜落在酒泉綠洲,樓蘭一族被滅族,數千年的歷史、數千年的輝煌,一夜之間斷絕,樓蘭從此在大地上除名。」

  寥寥數語中,勾勒出當年的慘烈情況:無數巨大隕石自天外破空墜落,在空中拉出長長的火焰,重擊在地面上,巨大的撞擊力量、瞬間的高溫與風暴,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也沒有人來得及逃開,一夜之後,酒泉綠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凹坑,樓蘭一族被徹底殲滅,沒有半個倖存者。

  「樓蘭一族一夕覆滅,消失得太過突然,太平軍國的軍武技術整個斷掉,於是導致了後來的敗亡,而大武王朝的正規軍開始使用法寶軍械,雙方的勝負優劣就此逆轉了。」

  路飛揚道:「正式的紀錄上,大武王朝之所以學習到法寶的技術,是因為長期研究太平軍國使用的武器,得到了寶貴的知識……哈哈,猿猴拆了人類的馬車研究,拆掉十輛八輛,就能自己造車了嗎?如果不是有人從遠方帶來了文明,單憑那些庸才,再給他們一百年時間,他們也研究不出東西來!」

  「……路叔叔,這些事情和我的關係是?」

  「小武,替大武王朝帶來文明的是三個女人,她們的代號是三美神,就是她們替大武王朝主持了研究小組,為往後的勝利奠下基礎。但是在戰爭末期,其中兩位先後離開了研究室,銷聲匿跡,至今仍有許多人想要找到她們……當然,你已經認識其中的一位了。」

  孫武若有所思,沉默了下來。

  姍拉朵.依凱爾,流著異族之血的女人,來自域外的她會曉得法寶知識,道理上完全說得過去。身為三美神之一,姍拉朵的知識與獨佔技術,想必受到野心家的覬覦,不曉得有多少人想要利用她,別的不說,光是大武王朝就不可能輕易放過她,難怪她要找地方躲藏起來。

  但是,事出必有因。姍拉朵在這裡,所以這邊有種種法寶技術,那梁山泊法寶技術的源頭又是……不可能是小殤,因為早在小殤抵達梁山泊之前,梁山泊就已經有相關建築,而且小殤來的時候,什麼都不懂不會,後來能夠成為這麼優秀的法寶開發師,背後也一定有個老師。

  小殤在梁山泊和什麼人都不親,比較常來往的人,一隻手就算得出來。不是自己,不是老爹,剩下來的人也就只有……

  想到這裡,答案已經很清楚地擺在眼前,孫武心中震驚,用忐忑不安的心情,向路飛揚進行確認。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嗎?」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11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8
第十一卷

【本卷簡介】

英雄不怕出身低!話雖如此,老爸是淫賊、老媽是妓女,英雄也忍不住要落淚啊!

來無影去無蹤的妃憐袖這次又像背後靈般出現了,還對孫武「置入性行銷」只是,這東西真有點讓人幾乎忘了它的存在呢!

好不容易盼到呼倫法王上山一較高下,人是來了、架也打了、藏經閣也光顧過了,只是法王啊法王,可不可以別讓孫武變蘿莉殺手啊…

第一章 父親母親.兩個賤人

  「路叔叔,我姊姊……也是三美神之一嗎?」

  勉強壓下心中的不安,少年開口問話,在提問之前,心裡已經有了相當的覺悟,準備好去承受那個答案。路飛揚看出了這一點,所以便選擇坦然相告。

  「嗯,本來是應該由你姊姊親口告訴你的,但她拖了這許多年……是的,你姊姊鳳婕是三美神之一,更是裡頭最重要的關鍵人物,如果沒有她帶來樓蘭一族的知識與技術,即使有另外兩位,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之內,助大武王朝發展文明。」

  即使有心理準備,孫武還是受到很大的衝擊,一開始他只想笑,那個只會整天酗酒的姊姊,居然是影響太平軍國之亂甚巨的重要人物,這種事情聽來實在太過荒唐。

  然而,路飛揚的凝重表情,又讓孫武不得不相信,畢竟太多相關的線索,已經不能夠睜著眼睛裝作看不到。

  慌亂的心情,一時間找不到出口,最後變成了一個不該再問的問題。

  「路叔叔,那我爹爹呢?我的父親又是什麼人?」

  這問題應該和姊姊的身份有同等重要性,可是路飛揚聞言,卻只是輕率地揮揮手,滿不在乎地答話。

  「喔!這個你就不用太在意了,聽完之後可以立刻忘掉。你姊姊告訴過我,你們的父親……玉面猛男刀孫大虎,嗯……他是個淫賊。」

  一直以來,從姊姊那邊問不出來的答案,終於在路飛揚的口中說出來。來自鳳婕的第一手答案,否定了苦茶方丈的認親,卻又帶來了新的震撼,儘管路飛揚的語氣輕描淡寫,可是聽在少年耳中,全然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我的爹爹……是……是一個……」

  「淫賊。」

  孫武以前聽老爹說過,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淫賊」這職業在江湖上大為流行,很多人自我介紹時,都喜歡來上那麼一句「我是個淫賊」;而在自己所知道的例子裡,西門朱玉以一介淫賊之身,在大地上極度活躍,即使在他身亡多年以後,仍有很多人對他懷念有加,崇敬萬分。

  不過,聽別人的事情,和事情落到自己頭上,那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幼時對父親的憧憬與幻想,總是把父親想像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仗義行俠、光明磊落,又帥又有本事,後來年紀稍長,覺得天底下沒有這麼好的事,把幻想稍稍修正,那也是往好人的方向去想,從沒想過自己父親竟然會是個淫賊,剎時間,整個人如遭五雷轟頂,完全愣在當場。

  「那……那個孫大虎……不,我爹爹是像西門朱玉那樣的人嗎?」

  這該算是少年最後的一點奢望了,即使是淫賊,世上也有西門朱玉那樣的人,從不做違反女方意願的事,如果能遵守這個大原則,那就算聲名狼藉,至少也不是一個荒淫無恥的敗類。

  不過,路飛揚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卻讓孫武的心沉了下去。

  「這個嘛……要說像,多多少少也有點像,至少大家都是男人,都有眼睛鼻子嘴巴,唔……香菱丫頭啊!你之前聽說是伺候萬紫樓寶姑娘的,那過去二十年的著名淫賊,你應該背得出來吧!」

  皮球一踢就被踢到了香菱這邊,香菱這才明白路飛揚為何特別留自己下來。縱使心中老大不願,卻也沒得逃避,硬著頭皮背出自己記憶中的數據。

  「孫大虎,綽號玉面猛男刀,三十二年前出道,第一件犯下的案子是……」

  從香菱說出的數據中,可以略知孫大虎是一名不怎麼得意的淫賊,他擅使刀,不過也沒到上得了檯面的程度,一身武功在江湖上只能算三流水平,入戶偷香竊玉的同時,會順手牽羊,還有過打家劫舍的紀錄,在被官府追緝甚急時,也做過賭場、妓院的保鑣,整體說來,缺少身為淫賊的品味,也不是一個風光得意的淫賊。

  算起孫大虎的犯案紀錄,雖然前後犯過十多宗案子,但以一個淫賊的平均犯案數而言,這個數字實在不算多,而且也沒淫過什麼名女人,十幾件案子都說不上是大案,也因此,官府始終不曾派出一流高手追捕,讓他逍遙法外了二十多年,堪稱是淫賊中的一件異數,最後雖然是在官家手上死於非命,但也算不上被繩之以法,而是相當離奇的一個死法。

  (唔,孫大虎的死因……該說嗎?現在好像有點不太合適,還是先擱置一下吧!要是讓這小少爺知道孫大虎死在什麼人的手上,事情就更複雜了……唉,我的頭好痛。

  香菱偷瞥了孫武一眼,事實上,假如不是為了那個死因,自己可能還不會特別去記孫大虎的數據,但對於現在的孫武而言,或許還不需要知道這件事吧!

  「……這……這樣也好,起碼我爹爹不是大奸大惡……」

  垂頭喪氣,少年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不過,他馬上想到一個非常要命的問題,「路叔叔,你千萬不要告訴我,我娘是被我爹先姦後殺的啊!」

  「你胡說八道什麼東西啊!你爹如果把你娘先姦後殺,那怎麼會有你?你真是和小殤學壞了。」

  路飛揚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度,雖然是斥責,但孫武聽了卻覺得很安心,起碼事情不是最壞的那種情況。

  「別想歪了,你爹和你娘……並不是那種不情願的強迫結合,對你娘來說,你父親並不是一個淫賊。」

  「嗯,我明白了,就算是淫賊,一生中也會有一次真愛,是這個意思嗎?」

  「呃……也沒那麼高尚浪漫啦……你娘姓顏……咳咳,香菱丫頭,換手。」

  年長組沒有扛負起身為長輩的責任,結果就是年輕人要倒霉。當孫武的目光朝自己望來,香菱還真希望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不用接下這燙手山芋,無奈的是,自己腦中還真是有相關資料。

  「少爺,令堂……是一名青樓女子,與令尊……是因為工作認識的,他們兩位的相處斷斷續續,十幾年中……先後共處過幾段美好時光……」

  香菱萬般艱辛地挑選詞句,盡可能讓自己出口的話聽起來好一些,並且遲疑著是否該告訴孫武,根據數據上的記載,他除了有姊姊之外,可能還有其它兄弟姊妹。不過,看到孫武那雙瞪得有如雞蛋大的眼睛,香菱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沒用了。

  「少爺!」

  「我……我母親是個……」

  驚覺到香菱的出身,孫武硬生生把「妓女」兩字吞下去,這是他的體貼,但澎湃的悲怒心情卻需要個宣洩出口。

  不能對任何人發脾氣,少年緊咬著下唇,雙眼中隱約有水光流動,最後終於還是克制不住,向屋裡的兩人點點頭,一轉身就衝了出去。

  「少爺!」

  做為貼身使婢,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放主子一個人,香菱想追出去,但一條手臂卻攔在前頭。

  「路先生……」

  對路飛揚瞭解得越深,香菱對這個中年人越不敢有絲毫小看,特別是知道他曾經實際參與過太平軍國之亂,甚至可能一度活躍於其中後,香菱對他更是抱持著半謹慎、半尊敬的心情,不過,雖然說這樣的長輩應該要尊重,但不滿的地方也是要適時表達。

  「路先生剛剛說,讓我留下來聽,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就是為了這樣的用途嗎?」

  被迫向孫武解說這樣難以啟齒的事,還扮了一個好大的黑臉,自覺無辜的香菱著實不滿,對路飛揚提出抗議,但路飛揚卻嚴肅地否認了。

  「胡說,你這小姑娘心靈手巧,才堪大用,我怎麼會讓你做這種小事呢?留你下來,是有更重要的工作請你幫忙。」

  「啊?要我做什麼呢?」

  「等一下,我先準備一下。」

  路飛揚轉過身去,卻竟然用他的左手抱起被褥,整理混亂的床鋪。無言的動作,彷彿給著香菱某種暗示,令她心中一驚,暗暗做著戒備。

  「啊,久等了,床已經整理好,我們可以開始了。」

  「路、路先生,你是少爺的長輩,不曉得有什麼事……」

  香菱點醒路飛揚仍是長輩的身份,但路飛揚卻像沒聽見一樣,背對著香菱,眼睛看著床上,自顧自地說起話來。

  「小丫頭,三美神之一的姍拉朵.依凱爾,你未必知道她的為人與個性,但她擅長的技術是什麼,你該略有耳聞吧?」

  「嗯,紀錄上寫得很清楚,依凱爾前輩主攻生物研究,尤其擅長生命改造,還有各種肉眼難見的微生物創造。」

  「是啊,那是她的強項,如果要玩什麼機械、機關之類的東西,她是不成的,頂多就是裝些三流的竊聽法寶,沒事笑歪別人的嘴巴。可是,如果有擅長機械技術的法寶開發師與她配合,她的破壞力與威脅範圍就整個不一樣了,儘管那個開發師目前身體狀況不佳,但提供點技術還是不成問題的……」

  事關重大,路飛揚所說的話,香菱聚精會神地聽著,但路飛揚突然表情一變,對著擺在床上的枕頭喊話。

  「不過,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啦!一個只會偷聽和偷窺的女人,就與水溝老鼠沒什麼分別,聽懂了嗎?你這個只會對女人噴鼻血的變態色情狂!」

  一番話連珠炮似的喊出,香菱這才明白,那個枕頭裡可能藏著某種竊聽設備,不過還來不及說什麼,已經被路飛揚一掌拍在肩上。

  「……就是現在這件事,拜託你了!」

  「啊!你不能這……」

  香菱確實聰慧,沒有問說是什麼事,卻能在瞬間反應理解過來,想抓住路飛揚,可是路飛揚卻在瞬間移位,一晃身就出了門口。

  兩件事情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路飛揚才出了門口,一件黑沉沉的金屬圓筒就從外頭高速射進屋內,引發了一陣撼牆動壁的爆炸……

  衝出屋外的孫武,把激動心情全發洩在腳下,漫無目的瘋狂奔跑著,腦裡反覆思索剛才路飛揚與香菱說的話。

  自從那晚使出天子龍拳之後,孫武一直因為自己的身世所苦惱。大武王朝現在的領導人,是那麼樣一個凶殘的暴君,自己才不想與他有任何關係,偏偏身邊的人異口同聲,說自己是皇親國戚,這點實在讓自己非常困擾,所以才急於求證身世,找個答案。

  來到慈航靜殿之後,苦茶方丈的認親,堪稱匪夷所思,但苦茶方丈說得真誠,再加上他沒有說謊的理由與可能,自己想不相信都不行。問題是,無論自己是皇室血裔抑或是僧侶之子,這兩種說法都欠缺一個實在證據,最起碼得由自己親近的人給個答案,一切才能塵埃落定。

  哪想到,找到的答案,卻比那兩個答案更為不堪:淫賊和妓女,而且還是毫無感情的結合,早知道會問出這種答案,還不如不要問了。

  「……才……才不要這種爹爹媽媽呢……我的父母……他們應該是……」

  理想的父母典型,應該是什麼樣呢?

  跑出山村,孫武在山道上狂奔著,耳畔風聲呼呼吹過,腦海中閃過許多畫面。

  自己所認定的父親,最理想的形象,就是老爹那個樣子,正直開朗,本領高強,對人也富有親和力,整天笑呵呵的,彷彿總是走在最燦爛的陽光下。

  不然,路叔叔也好,雖然他最近的表現與形象,大大破壞了童年時對他的良好印象,但他確實對自己很好,仍然是一個很理想的父親形象。

  「……胡伯伯、李叔叔,他們兩個也很好啊……可惡,為什麼我爹偏偏是那種人……」

  一棵大榕樹出現在面前,孫武不再狂奔,而是一拳一拳地往樹上打去。下意識地刻意壓低力量,孫武出拳的力道不重,雖然打上了幾十拳,但僅是打得樹上出現拳印凹痕,沒有造成太大的傷害。

  胡燕徒、李慕白,雖然說不上是理想的父親,不過起碼不是負分,然而,也許老天認為自己並不配擁有一個正面形象的父親……

  「……那……那也不必選一個淫賊啊……強盜、小偷、道士、和尚,都比選個淫賊好……與其讓一個淫賊當我爹,那我寧願……寧願選大武皇帝算了!」

  怒叫聲中略帶哭音,孫武重重一拳打在大榕樹上,震得滿樹枝葉搖晃,中拳處樹皮爆裂,幾片木屑混著絲絲鮮血飄落。

  為了這種事情掉眼淚,應該是很丟臉的事吧?孫武有這樣的認知,所以才選在這樣一個沒人的地方發洩情緒,可是,他的要求卻離奇地得到了響應。

  「你終於明白自己尊貴的血裔與身份了嗎?轉過頭來,叫朕一聲爹吧!」

  陌生的男子口音,孫武心中一驚,猛然回頭,眼前只見一片黃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黃袍,中間一尾五爪金龍騰躍雲間,睥睨蒼生,張牙舞爪,彷彿隨時都會裂衣撲沖而來。

  (龍袍?

  就算再怎麼沒見過世面,孫武也讀過戲文故事,知道龍袍是穿在什麼人身上,心神劇震,不敢置信地移動目光,想確認這件龍袍的主人,看看他有著怎樣的一張臉。

  龍袍之上,孫武看見了一頂串著珍珠的華麗皇冠、兩撇極具威嚴的八字鬍,還有……一張熟得不能再熟的笑臉。小殤身穿龍袍,頭戴皇冠,黏上兩撇八字鬍的臉蛋看來非常滑稽,卻又一本正經地昂首闊步,搖手對孫武說話。

  「嗨!兒子,朕是大武皇帝,這個老爸你覺得怎麼樣?朕有後宮三千,可以免費附贈你一群老媽。」

  透過喉間的變聲器,小殤用成年男人的聲音說話,威嚴的語調聽來有幾分真實感,但卻更讓孫武察覺到自己剛才的氣話是何等荒唐。

  「嗚……嗚……大武皇帝也不行啦!」

  淚水飆飛,不想被小殤看見自己窘樣的孫武掉頭就跑,可是才跑出幾步,腳下陡然一緊,被某樣極堅硬的東西套住,登時失足跌倒,重重撲倒在地。

  「你要跑到哪裡去?跑掉就可以解決問題嗎?遇到事情就跑掉的話,你會變成斷手的潦倒流浪漢喔!」

  小殤收回套住孫武腳踝的鋼圈,讓孫武站起身來。重重跌了一下,孫武的身上滿是塵土污泥,模樣十分狼狽,但激亢的情緒倒是冷卻不少,人也重新冷靜下來。

  「小殤,你不該拿別人父母來開玩笑啦!」

  「你不喜歡開玩笑?哈,還真了不起,當了慈航掌門之後,架子大了很多嘛!那不然這樣如何?一拳先把你打到吐,然後踩著你的臉來說大道理,這樣子夠正經吧?你比較喜歡這樣?」

  自小便給恐嚇慣了,孫武對小殤的高姿態覺得理所當然,儘管明知道她身體狀況不佳,不能使用法寶,但孫武仍是「體貼」地接受了這樣的恫嚇,壓低聲音回話。

  「我……我覺得大家還是輕鬆一點好了,不要太正經。」

  清醒之後,逃跑就沒什麼意義,孫武和小殤一起坐在大樹下,喝了口水,開始說話。

  「父母很重要嗎?你沒有爸爸媽媽養,還不是一樣長到那麼大了,現在為這種事情受打擊,太難看了。」

  「話不是這樣子說,父母爹娘是一個人的根本,哪可能不受影響?你又沒有一個當淫賊的爸爸,當然說風涼話。」

  「就算有,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影響,因為我就是我啊!同樣的道理,小武也就是小武啊!不管你爸爸是淫賊、是和尚或者是大武皇帝,只要你還是你,這樣不就夠了嗎?你身邊的人,有哪個會因為這樣就對你不同嗎?」

  只是一句話,就把少年懸吊在半空的心穩穩接了下來。類似的話,香菱也說過,說得更委婉、更好聽,但問題似乎不是在於怎麼修辭,而是在發言人的份量,現在小殤的一句話,就讓孫武覺得心中一塊大石落了地。

  仔細想想,自己身邊的人本來就不多,無論是老爹、姊姊,還是其它幾位叔叔伯伯,自己都確信他們不會因此改變態度,只要是這樣,一切不就足夠了嗎?人生在世,本來就不可能讓所有人都喜歡自己的……

  「小殤,謝謝你,你想得好透徹喔!我記得以前你還對我說過……」

  孫武想起了小時候,自己與小殤的處境相同,兩個無父無母的孩子進行討論,常常猜測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那時的小殤,並不是現在這樣全不把父母放在心上的。

  「咦?小殤,你的父母親是什麼人啊?」

  與自己的情形不同,幼時的小殤對父母還有點模糊印象,只是年紀太小,講不清楚,現在年紀大了,應該就能根據那些印象來找線索,說不定還能找到小殤的父母,親子相認。

  不過,這個話題似乎碰到了小殤的禁忌,她幾乎是立刻轉過頭去,冷冷地扔一句話過來。

  「……兩個都是賤人。」

  短短的話語,蘊藏著刀鋒般的寒氣,孫武閉口不言,不敢在這上頭多問一句,以免踩著老虎尾巴,被盛怒的猛虎重重咬一口。

  (不過……原來小殤已經知道自己父母是什麼人啦……

  這還真是個驚人的發現,但因為小殤明顯不想提起,孫武轉而問起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小殤,你身體怎麼突然不舒服了?我記得你以前幾乎都不會傷風感冒的,你居然也會身體不舒服,我覺得太陽都快打西邊出來了。」

  「……你居然用這種口氣在和我說話,是不是真以為我沒有殺傷力了?」

  這種錯誤孫武是絕對不會犯的,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已經充分明了,小殤能不能使用法寶與有沒有殺傷力,那完全是兩碼子事,即使不能使用法寶,小殤還是有種種神出鬼沒的手段,讓每個為此掉以輕心的人吃上大虧。

  (咦?這麼說來,小殤以前也曾經有過這種狀況,不能運用法寶,這可不是第一次啊!

  細心點回想,這其實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小殤並不是一出生就會用法寶,她剛上梁山泊的時候,也很單純,只是個孤僻冷漠的小女孩,至於學會法寶的種種知識,那都是後來的事,在她修業有成之前,她也是這麼一步一腳印地走過來,更曾經因為自身力量不足,消耗太大,以致不能使用法寶。

  不曉得從什麼時候起,小殤修業藝成,彷彿再也不受普通常識所限制,用起法寶時能量無窮無盡,別人最擔憂的心腹大患,於她而言從不存在,肆無忌憚地使用各種法寶,成了梁山泊的頭號動亂根源。這些事……細想起來都很正常,只是因為時間太久,自己全都給忘了而已。

  「小殤,你在梁山泊……這些本事是誰教你的?是姊姊嗎?」

  過去孫武對於鳳婕授藝於小殤一事,多多少少有點察覺,若無明師指導,小殤是如何憑空變成法寶開發師的?這個問題在剛剛被路飛揚揭破後,已經沒有否認的餘地,所以小殤很爽快地點頭證實了。

  「一半一半啦!有一半是她教的,不可能是全部,你也知道,她能清醒教學的時候不多。」

  這倒是實話,一個整天喝得醉醺醺的酒徒,要指望她能夠清清醒醒地認真授業,這不但是癡心妄想,甚至根本就是一種幻想。不過,姊姊一下子多了個顯赫的身份,變成了大人物,這種事情一時間還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三美神……這名字好怪,聽起來真不像是中土人的感覺。姊姊是三美神之一,為什麼以前她從來沒提過,完全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有什麼意義嗎?三美神對太平軍國的覆亡有決定性影響,一直到現在,還有很多人想找她們出來、利用她們的知識與技術,或是找她們復仇,鳳姐自己都已經躲到梁山泊去了,當然不想讓你再接觸這些事。」

  聽小殤這麼說,孫武頓時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過去姊姊都是說,因為父母在外頭惹了太多是非,仇家太多,所以姐弟兩人才不得不到梁山泊避禍,不過現在聽來,三美神的名頭與重要性可比什麼淫賊高得太多,那些恩怨說是全針對鳳婕而來,那還比較有可信度。

  「這個可能性很高,因為姊姊的個性,總喜歡把責任左推右推的,每次都是把賬本扔在別人頭上,從不會自己親自下去算帳的……咦,小殤!」

  突然想到的另一個可能性,儘管這念頭有些異想天開,不過孫武還是決定把話問出口。

  「小殤,你在梁山泊的時候都不會生病,現在到這裡就生病,你……你的病是因為你不能離開梁山泊嗎?」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素來遲鈍的呆子,也有偶爾思慮準得驚人的時候。這句話一出口,小殤像是觸電似的震了一下,立刻轉過頭來,惡狠狠道:「這種事情是可以隨便說的嗎?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事情怎麼可能是這樣子,如果連你這種遲鈍的呆瓜都猜得到,那世界就沒有天理了。」

  疾言厲色的否認,但看在從小一起長大的同伴眼中,這個否認無論是腔調、表情,都帶著太多的不自然,讓孫武肯定自己的猜測沒錯,甚至還因為自己一次就猜對,大大地感到錯愕。

  小殤一離開梁山泊就會生病嗎?這推論自然是不對的,如果一離開梁山泊就會有事,那小殤早就出事了,可是……對照起現在的狀況,這個推論似乎該修正為:離開梁山泊太久就會出事,喪失使用法寶的能力!

  (果然這個世界還是有點天理,哪可能法寶無限制一直用,人也沒半點負擔的?小殤要無限制使用各種法寶,就要待在梁山泊,否則時間一長就會有問題,應該是這樣吧?

  身為小殤的青梅竹馬,孫武自認很瞭解小殤的生活習慣與細節,但卻對此事一無所知,孫武心中頓時覺得有點不是滋味,不過再轉念一想,這個秘密等若是小殤的一個大弱點,嚴重程度攸關性命,如果她會把這秘密隨意告知,那才真的是不分輕重、腦袋有病!

  「呃,小殤,你身體明明就不好,為什麼還一直待在這裡,不回梁山泊去呢?」

  既然病因是不能夠離開梁山泊太久,那麼回梁山泊就是治本之法,孫武不明白小殤為何不對症下藥,難道這裡還有什麼事情令她放心不下嗎?

  「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貪玩,想要在外頭多玩久一點,所以才不願意回去。唉,小殤,你這樣子是要玩不要命,如果讓姊姊知道,她一定會用力掐你耳朵的。」

  「哦?是嗎?鳳姐她聽見了我們這段話,會想掐住的耳朵,應該不是我的吧?」

  聽孫武這麼說,小殤翻起了白眼,微帶些火氣地冷冷回答。與這樣遲鈍的人長時間相處,脾氣就會變得很暴躁,如果說孫武之所以養成今日的溫和個性,是因為長期幫小殤收拾善後,那麼小殤的個性變得如此,孫武也是脫不了責任。

  不久,當孫武的心情能夠平復,預備和小殤一同回去、免得眾人擔心時,妃憐袖卻突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8
第二章 火急赴援.李代桃僵

  「真是很對不起,因為本派的事,剛才牽連到了小武先生,我是專門為此來致歉的。」

  孫武與華孤峰的戰鬥,妃憐袖自始至終都站在一旁遠觀,沒有給孫武任何幫助,這一點孫武並不覺得有何不妥,畢竟妃憐袖有她的立場要顧慮,自己仗義出手時,可沒有希望她會過來幫忙。但對妃憐袖而言,在朋友遭難時猶豫不決,這就是一種罪惡,碰觸到她心中禁忌的一條線,令她滿心不安,所以特別為此前來道歉。

  「妃小姐,那個華孤峰是什麼人啊?態度真是不友善耶!怎麼河洛劍派的人都這麼凶嗎?」

  令孫武感到困惑的是,河洛劍派的人似乎對自己存有強烈敵意,不但不希望看到自己接任慈航掌門,簡直就是想把自己除之而後快,自己有做什麼得罪他們的事嗎?

  「這些事情,我稍後向小武先生解釋,但可以先讓我看看你的手嗎?」

  手應該是沒有什麼特別好看的,孫武很自然地把手伸出去,但妃憐袖握住後,額頂的第三隻眼陡然睜開放光,明耀的白光在孫武右臂閃過一遍,看似平常的皮膚突然起了異狀。

  「這是……」

  不久前與華孤峰戰鬥時,孫武也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古怪,但那異狀一現即逝,看不出什麼東西來,而此刻在妃憐袖天眼明光的照耀下,孫武手臂的皮膚浮現了一些痕跡,乍看之下,彷彿有數十隻水蛭似的軟件生物,正在手臂血肉中潛入浮出,但有少部分已經僵化,並且逐漸化為乾燥的粉末。

  「果然沒錯。姍拉朵.依凱爾,三美神之一,最擅長的技術就是各種生物改造,當年是最出名的生體兵器王,如果我沒有看錯,她將這些改造生物植入小武先生體內,用以補強你的骨、肉、血,這等醫療手段……從某些方面來說,倒是一個治本的良方。」

  佛血舍利之所以引起內患,是因為常人的血肉之軀根本就無法負荷如此龐大能量,一經驅動,能量就像怒潮潰堤,將沿途經脈全數摧毀,以致宿主身亡。姍拉朵的方法,是用改造後的異種生物植入孫武體內,與其血肉同化,修復破損傷處的同時,也幫助強化本身肉體,確實不失為一道治本良方。

  「現今的醫術,無論是針灸或是用草藥,甚至請絕世高手幫小武先生推宮過血,都只能暫時舒緩你的內患,僅為治標之法。解鈴還需繫鈴人,由法寶造成的難題,還是得由法寶來解,這些時日我反覆思索,都想不出妥善的方法,因為我所知道的法寶開發師,他們並沒有能耐解決你的問題。」

  妃憐袖向孫武解釋,當今世上的法寶開發師,其中的九成都是鑽研機械技術為主,這類的開發師就算再厲害,除非孫武願意把半個身體改成金屬結構,否則他們的技術根本派不上用場。

  至於生化類的開發師,人數少之又少,其技術又受到朝廷高度管制,妃憐袖僻居島上,對這方面所知不多,儘管預感這可能是解決佛血舍利內患的關鍵,卻苦於自身見識不足,說不出個具體策略。

  「……大多數的生化、特殊系開發師,都被朝廷搜羅在帝都王城、統一管理,要向他們求醫只能上京,但以他們的本事,未必就能治療小武先生的內患,我正為此發愁,想不到你有此福緣,居然有幸遇著姍拉朵女士,而且她還願意出手相助,這可是很難得的事啊……」

  不用妃憐袖補充,孫武也能想像,以姍拉朵的脾氣之惡劣,普通人上門求醫肯定會踢到大釘子,別的不說,只要患者是男人,她不但會見死不救,甚至還大有可能倒幫一把,讓患者藥到命除,保證穩死不用拖;自己如果不是靠著姊姊的大面子,別說得到她救治,恐怕早就成為她的藥下亡魂了。

  「姍拉朵女士在太平軍國時期就是出了名的冷面無情,誰的帳都不認,小武先生是怎麼打動她的呢?唔,我猜是苦茶方丈的面子吧?太平之亂後,三美神先後失蹤,各路人馬都在找尋她們的下落,沒想到竟然藏在慈航靜殿裡,無怪這些年來沒半點消息,苦茶方丈也算是深謀遠慮了。」

  香菱能從孫武的話語中猜到傳法長老身份,妃憐袖的才智不在香菱之下,要推測出孫武是如何遇見姍拉朵自是不難,但對了前半截,後半截卻是大錯特錯,孫武也無意解釋,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這反應落在妃憐袖的耳中,只讓她以為所料無錯。

  「小武先生能夠遇到姍拉朵女士,這點是你的福運,不過……佛血舍利是特質系法寶中的第一神物,說得直接與明白一點,我不認為憑著人力便能夠扭轉它的傷害,姍拉朵女士雖有通天之能,卻也終究只是個人……呵,太難理解了嗎?其實很簡單,你看看自己的手臂就知道了。」

  當孫武順著妃憐袖的示意,朝手臂上看去,只見到越來越多的血蛭蟲僵死在手臂上,迅速化為白色粉末。隨著血蛭蟲粉碎,胸口突然生出一股鬱悶感,呼吸不暢,好像什麼地方受了傷,正在慢慢發作。

  這異狀不用解釋,孫武一看也心中有數,植入體內的異種生物多半是代己承受衝擊,不堪負荷而粉碎,換言之,這東西仍有缺陷,戰鬥時所負荷的力量若是太大,蟲體瞬間碎裂死亡,那麼戰鬥中的自己同受波及,可能瞬間就會傷重斃命。

  可是,與其說這是意外的缺點,倒不如說是意料之中的缺點。佛血舍利所造成的內患,讓多少能人異士束手無策,如果姍拉朵只是小試兩手,就輕而易舉地把問題解決,這種事情未免太過荒唐,再加上姍拉朵是那樣亂七八糟的個性,孫武心中早就存著「一定在哪些方面還有問題」的想法,現在被妃憐袖這麼一揭露,其實以只是讓自己的想法更加確認罷了。

  不過,就算知道了這些,但該如何解決,卻又是一個讓孫武困擾的問題,正想說是否該再回去找姍拉朵,妃憐袖卻提出了個問題,想知道孫武對於使用法寶會否反感。

  「不會啊!我又不是慈航靜殿的門人,之前雖然自己沒有在用,但我並不討厭用法寶的人啊!」

  「那……這裡有一件小禮物,請你收下,也許你用得上。」

  妃憐袖所拿出的,是一枚雞蛋大小、顏色混濁的黃色珠子,孫武一接過,珠子就像冰溶於水般沉入掌心。

  「珠、珠子到哪裡去了?」

  「這是河洛劍派最近幾年新開發出的法寶:元氣玉。基本構想是在丹田受創時,短暫融入體內,代替丹田運作。其實這法寶的製作還沒有完成,目前製造不易,河洛劍派十年來僅造了三顆。」

  「三顆?這麼貴重?」

  孫武對於這數字大感詫異,可是話才出口,小腹就挨了小殤一記重拳,與過往不同的是,這次打的一點也不痛了。

  「笨蛋,這是特殊系法寶啦!能做得出來就已經很好了,不要挑三揀四的,不爽自己去做啊!」

  聽見是特殊系法寶,孫武為之一驚,在三大類的法寶系統中,以特殊系法寶最是深奧難解,現今為人所知的幾件特殊系法寶,若非挖掘遺跡所得的古物,就是花費偌大人力物力所創發,由於製造特殊系所需的成本太高,不是一、兩個天才開發師能完成,就連小殤也未必能嘗試製作。

  再回想到那顆昏黃色珠子沉入手中,充分與肉體結合的現象,超越尋常金屬土石,正是特殊系法寶的特徵,妃憐袖剛才說這法寶能夠代替丹田,運轉真氣,那就是幫自己再多加一道補強,和姍拉朵的異種生物相互輔助,把肉體的負荷度逾倍提升。

  「元氣玉是本派精研數年的法寶,不過,有幾個技術難題尚未克服,就是運作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刻鐘,所承受的能量也不能太強,否則元氣玉就會碎裂。這原本是為了掌門與派中高手而研發,因為有這些缺陷,所以欠缺實用性,但以小武先生目前的修為……」

  妃憐袖沒有說得很清楚,但孫武還是聽出了她的意思,那就是元氣玉雖然有缺陷,不能如原先預期的那樣,給河洛劍派的頂尖高手使用,而佛血舍利所蘊含的能量,更遠在這些高手之上,想憑借元氣玉來使用舍利,後果肯定是粉身碎骨,但如果只是使用現有的武技與力量,還在負荷範圍之內,這個技術上的缺陷也就不存在了。

  妃憐袖又道:「目前的元氣玉,有能量的承受上限,這也就代表小武先生你的修為受到限制,因為如果你武功大進,元氣玉肯定沒法承受,換句話說,你的武功以後很難再進步了,這樣子也可以嗎?」

  「嗯,我想大概沒什麼關係吧!」

  孫武的豁達態度,讓妃憐袖非常錯愕,畢竟對尋常的武者而言,修為無法再進一步,這個嚴重性僅次於被廢武功,但孫武卻像是在說一件芝麻小事,這詭異的反應實在令人難以索解。

  「不用想太多,這傢伙的腦子和一般人不一樣,你不能拿平常人的標準去看他啦!」

  與孫武自小一起長大,孫武的思考模式,小殤早已摸得熟透。孫武從來就沒有追求天下無敵的想法,練武最初只是為了強身與自衛,後來是單純享受鑽研武學的樂趣,現在聽說武功從此難有進境,雖是不免黯然,但卻不覺得有什麼好特別傷心。

  「本來就是這樣啊!武功這種東西,夠用就好,又不是武功天下第一就會比較幸福。」

  知足常樂,這是值得稱道的態度,不過小殤卻對這樣的態度嗤之以鼻,又敲了孫武一下,道:「有一天你自己就會知道,武功這種東西永遠都不夠用的啦!尤其是像你這種想要夠用就好的人,很快就會碰壁了。」

  孫武聞言正要辯解,突然想起一事,妃憐袖贈元氣玉給自己,如此貴重,自己理當回報,而剛才自華孤峰手中奪下來的劍鎖,便是一項最好的回禮,可是,當孫武想把銀煉劍鎖交還時,卻被妃憐袖給婉拒了。

  「佩劍被奪,對河洛劍客而言是奇恥大辱,只有親自從敵人手中奪回配劍,才能夠洗刷這個恥辱。如果是透過我交還,事情就沒有轉圜餘地,華孤峰說不定要以死謝罪,即使不死,也會與小武先生之間結下不共戴天的血仇。」

  「啊?這樣子就不共戴天了?難怪江湖上的恩恩怨怨那麼多,我根本什麼都沒做,是他先動手的,這樣也能怪我?太沒道理了吧?」

  「江湖上的事,很多時候就是這樣沒道理。江湖人把尊嚴與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你傷了他們的尊嚴,比砍了他們一條手臂更得罪他們,因為縱使他們自己不介意,但他們身邊的人卻會反覆提醒,逼得他們不得不重視這些榮辱……對了,有一件事小武先生應該要知道。」

  妃憐袖道:「我從華孤峰口中得知,本派目前的決議,是把你判定為天妖的傳人,以這理由來拒絕承認你慈航掌門的身份。原本他們要將這決議公諸天下,不過因為劍仙顯靈,本派內部陣腳大亂,這個決議就被暫時壓下……從結果來說,小武先生還真是施了條好計呢!」

  當日路飛揚與小殤合作,用立體投影假扮天上劍仙,妃憐袖雖不在場,但事後根據傳聞分析分析,已將真相把握住七、八成,倒讓孫武吃了一驚。

  不過,河洛劍派為何一開始就把自己當成敵對目標,這卻令孫武十分不解,因為自己從未主動挑釁河洛劍派,為何他們會想要消滅自己呢?

  「第一個理由,是因為朝廷方面的壓力,雖然他們沒說,但我還是感覺得出來,朝廷正藏在本派之後,預備對付小武先生;第二個理由則是本派對你存有懼意,不願見到慈航靜殿因小武先生而改革中興;至於最後的那個理由……」

  妃憐袖搖頭道:「我不願相信,但本派對於佛血舍利似乎志在必得,之前朝廷將之賜還給慈航靜殿,這事過於突然,讓他們不及爭取,可是如今舍利為小武先生所得,朝廷先前的敕令便不復存在,他們就……而且若我所料無差,朝廷可能與本派達成某種協議,只要能將你或擒或殺,舍利就歸本派所有。」

  「呃……等一下,把我或擒或殺,這一點我是沒什麼意見啦!但擒殺之後,舍利要怎麼歸他們所有,這點有人能回答嗎?」

  技術問題,孫武確實是不懂,可是看妃憐袖轉頭不語,小殤又冷笑著比了個殺頭的手勢,孫武登時心中有數。

  「是嗎?又是這樣……不是開膛,就是剖腹,我好像被人當成實驗用的青蛙一樣對待呢!小殤,你不是說過,舍利已經與我本身血脈融合,不可能取出嗎?」

  「是這樣沒錯,不過人家不一定知道這件事,更何況就算知道了也沒差,反正被開膛剖腹的又不是他們,剖開了之後發現沒有,他們只要誠懇地說句『對不起』就可以了,難道你以為他們會為了這個賠償你嗎?」

  小殤說得理直氣壯,孫武知道她說的一點都沒錯,不禁生出一種怒氣,再怎麼說,自己可不是實驗動物,憑什麼自己就活該被人又剖又切的呢?如果河洛劍派的人都是這麼惡毒,自己也就不用對他們客氣了。

  身為河洛劍派的一份子,妃憐袖的角色在這時候顯得十分尷尬,儘管孫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小殤的目光已經飄移過去,上下打量著妃憐袖,無聲地質疑她究竟站在哪一邊。

  妃憐袖感到為難,但她並不是什麼準備都沒有就跑來說話的蠢笨女子,在來此之前,她已預見會碰上這個問題,心裡也有了答案。

  「我並不贊同本派的做法……不過,他們也不會在意我的看法。這次的事情,我不參與其內,立場應該算是中立吧!」

  中立的意思,就是不協助河洛劍派擒殺孫武,但也拒絕站在孫武這邊與河洛劍派對抗,這個回答並不出奇,可是孫武卻注意到妃憐袖說話的時候,臉上那一閃而逝的落寞,如果要為這個表情做個解釋,孫武覺得那應該是指「我不幫助本派,本派也不需要我的幫助」吧!

  早就知道妃憐袖與河洛劍派中人的關係並不好,但這樣看來,孫武還是覺得很詭異,再怎麼說,妃憐袖是河洛劍派花費十餘年光陰所栽培的秘密高手,無論文韜武略都很優秀,照理說應該極受重視,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倍受猜疑呢?

  孫武開口要問,但妃憐袖卻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孫武以為她不願意說,但耳邊不久便傳來腳步聲,幾個專程負責傳訊的小沙彌慌慌張張地趕來,一見到孫武的面,便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掌門人,太好了,終於找到你了。」

  小沙彌所帶來的消息,是慈航靜殿最新的變故。就在孫武衝下山後沒有多久,慈航靜殿突然收到一張拜帖,帖子本身鑲金帶銀,相當華麗,而上頭所書文字更是讓寺內眾高僧為之震動。

  「掌門人,域外呼倫法王一行人投帖拜山,現在正在上山,各堂各院的首座師祖請您立刻趕回去坐鎮。」

  該來的始終還是會來,萬紫樓方面的情報本來就說,呼倫法王一行人就在附近城鎮行醫,只是確切位置不明,孫武對這一刻的到來早有心理準備,儘管自己修業未成,但聽到小沙彌的報訊,心裡反倒有一種大石頭落地的輕鬆感。

  呼倫法王終於親上慈航,想來寺中眾高僧正雲集於大殿,嚴陣以待,只差自己這個代理掌門回去坐鎮,倒是不曉得任徜徉在不在,畢竟慈航靜殿上上下下,自己只和他最為相熟,若是有他在側輔助,自己心裡也可以安穩許多,但他帶自己與小殤去謁見姍拉朵後,就一溜煙地逃跑,到現在都還沒個下落,真是奇哉怪也。

  「小殤,任兄好心帶我們去見姍……呃,傳法長老,這是好事,為什麼他要逃跑啊?」

  「讓那種人擔任傳法長老,你覺得她會傳什麼法?有這種傳法長老,慈航靜殿難道會很光榮?介紹這種傳法長老給你,姓任的很有面子?換做是你,你會留在那裡等人來誇獎?」

  「呃……我瞭了,我突然很同情任兄。」

  想想姍拉朵那種顛三倒四的個性,別說當個佛門長老,就算是用普通人的道德標準來衡量,都會令人大搖其頭,特別是一面詭異獰笑、一面狂噴鼻血的模樣,任徜徉若看在眼中,想必會有種照著鏡子的感覺,也就難怪他自慚形穢,沒法啟齒,把人帶到土坡口便逃之夭夭,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孫武對任徜徉生出惻隱之心,不過當他提到任徜徉之名,旁邊幾名小沙彌的表情卻顯得古怪,這一點他沒有留意到,可是小沙彌們每一下呼吸、心跳的變化,全都瞞不過一旁妃憐袖的耳目,而她悄悄地提醒了孫武。

  「你們……任兄出了什麼事嗎?」

  如果孫武問的是年長僧人,那就不會有什麼答案,但這幾名小沙彌中恰好有一位,日前與師兄弟一同見到孫武練功,對於這個年輕掌門的驚才絕艷欽佩得五體投地,再加上寺中連日來傳聞紛紛,早就將他視為活佛降世,衷心崇敬,現在聽他一問,哪裡敢有絲毫違抗,把所知的一切都說了。

  「……我們離寺的時候,任小師叔不在寺中,諸位師祖們都不知道他去哪了,但我聽年長的師兄們說,任小師叔是不忿域外蠻夷來中土逞威,又唯恐掌門人你宅心仁厚,所以搶著先下山,替你教訓那些蠻夷之輩了。」

  「什麼?任兄衝下山去了?」

  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萬萬想不到任徜徉如此衝動與講義氣,自己有多少斤兩,任徜徉自是清楚,呼倫法王倘使有傳說中一半的厲害,自己便萬萬不是對手,任徜徉肯定是為了不讓自己出事,才搶先衝下山挑戰敵人,縱使不勝,也要耗去敵人的力量,替自己增添勝算。

  問題是,這樣子獨闖敵陣,後果很可能是九死一生,任徜徉作這樣的重大犧牲,孫武可無法簡單說聲謝謝就安心算了。

  「任兄這樣作太危險了,我要去攔他!」

  孫武快步欲奔,卻被小殤伸手擋住,斜眼睨視過來:「你本事不見得比姓任的大,憑什麼衝下去救人,要不要先幫你們兩個預備好墓地?需要的話,可以連棺材也一起買好,你要什麼材質的?」

  「別這麼說嘛!任兄會使神掌,必要的時候,我……我可以和他同使神掌,這要突圍應該夠了。」

  兩名神掌傳人一同施展,掌力毀地摧天,便是一皇三宗級數的絕頂強人也不敢小覷,確實是一項大本錢,從這點說來,孫武的戰術構想並不是有勇無謀,但考慮到實施這戰術的冒險程度,那就不能不讓人連連搖頭。

  「你膽子真是有夠大,才吞了一顆元氣玉,就敢拿神掌來亂轟人,你真以為自己的身體是金剛不壞啊?」

  年紀幼小的女孩,這時卻扮演著年長者的挑剔角色,直對著孫武搖頭,但是到頭來,小殤並沒有勸阻孫武,因為攔阻不住的事情,就沒有強攔的必要。

  「把這個東西拿去!」

  小殤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圓球,放在孫武掌心,孫武左看右看,等了半天,始終不見變化,才愣然問道:「小殤,這東西怎麼不會沉到手掌裡去啊?」

  「笨蛋!你以為什麼東西都是特殊系法寶嗎?這是用來吞的啦!」

  一聽說是用來內服的,孫武沒問什麼,就把這顆小圓球吞服下去,這樣的勇氣與信任令妃憐袖甚感佩服。雖然說,聽見小殤解釋這顆小圓球出自姍拉朵之手後,孫武便立刻後悔自己實在太魯莽。

  「你昏睡的時候,治你傷的就是這個東西,你反正已經吞過了,多吞一顆也沒差。」

  換句話說,就是成千蟲體的聚合物,吞服入體後甦醒活動,開始補強肉體,想得開一點,當作是特殊補藥,心裡倒也沒那麼難受。

  「那……謝謝兩位,我去了。」

  救人貴在神速,孫武急急忙忙趕下山去,什麼人也不通知。雖然說如果通知了路飛揚,他和他那一群舊太平軍國的武將弟兄,打起架來應該很能幫得上手,不過每次有他們涉入的場合,後來都會失去控制,變成難以想像的結果,孫武現在已是一個頭兩個大,所以完全沒有想要他們來幫手的念頭。

  然而,實際跑了下去,看到那一長串浩浩蕩蕩的車隊,孫武又覺得後悔,自己實在是應該多帶幾個人來幫忙的。

  正如那兩個小沙彌報訊所言,呼倫法王一行人正在上山,朝慈航靜殿而去,人數甚多,目標極大,絕對不會找不到。可是問題也就出在這裡,那一大票人馬不知是存心誇耀,抑或是別有目的,竟是擺出了驚人的大排場,數千名騎兵護送十幾輛大車上山,大車兩旁還有衣著華麗的侍女,拋灑花瓣,手捧熏香,看來呼倫法王雖是來自域外,卻把中土佛門的奢華風格學個十足,這般景象與日前萬佛城中的法會遊行看來一般無二,讓孫武為之咋舌。

  「好的不學,學了這個……算了,兩邊佛門志趣相投,法王和寺裡的大和尚們大概很有得聊,不必一見面就動手。」

  孫武苦笑著搖搖頭,看著眼前一長列車陣,每輛大車都是黃幔飄揚,繪上硃砂赤字,氣勢森然,形式一致,看不出裡頭乘客模樣,更不知道呼倫法王是坐哪一輛,如此一來,任徜徉就算想找人動手,也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唔,想不到他們已經有了防備,這樣也好,十幾輛大車不曉得誰是誰,任兄不敢傷及無辜,就不會動手惹事,可以不必替他擔心。」

  這個想法實在太過天真,要騷亂份子不惹事,那是完全不可能的,孫武的話才一說完,車陣中央突然傳來一聲巨爆,熾烈火柱筆直衝起,震驚四方,附近士兵嘩然,馬驚蹄亂,釀成了一場大騷動。

  「糟!任兄一定是在那裡。」

  孫武拔腿急奔,朝車隊中央衝去。為了避免讓身份曝光,他刻意遮起面容,用黑布蒙面,朝騷亂的中心急奔,本以為爆炸中心必定能見到任徜徉,哪想到靠近了之後,爆炸所引起的熾烈火焰早已熄滅,只餘下一片焦黑的地面,而周圍的人早已逃散開去,四面空蕩蕩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最近的一個人,距離這裡也有十尺,從詭異情形看來,這場爆炸好像是刻意為之,所有人都配合這場爆炸在行動,其目的是……

  孫武一怔,只聽見遠遠一聲大喝傳來。

  「任徜徉,天堂有路你不走,這次你是死定了!」

  一聲大喝後,就是滿天箭雨紛飛射來,孫武急運金鐘罩擋架,腦裡只有一個念頭。

  (糟!這下中埋伏了!但……我不是任徜徉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8
第三章 惡鬥四尊.解衣破陣

  眾多士兵躲在大車車體之後伏擊,四面八方無數弩箭如驟雨般飛射而來,在這要命的情況中,卻看不到任徜徉的身影。

  (搞什麼啊!弄了半天,任兄他根本就不在,那我獨自一個人跑來這裡,不是變成了白癡嗎?唉,下次聽到緊急情報,還是應該先做確認的。

  緊急情報之所以緊急,往往就是因為讓人沒有查證的時間,從這點說來,少年的懊悔其實沒有多少意義,不過目前孫武無暇去細想這些,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快脫身而去。

  在箭雨當中,有十多名身穿御前侍衛服色的大漢搶奔而來,預備配合箭雨發動攻擊,從氣勢看來,這些人已是極不好鬥,但真正棘手的東西,卻是首幾波密集落下的箭雨,孫武為了抵禦,下意識再催護身金鐘勁,想要把金鐘罩運上第六關,抵禦滿天箭雨。

  「金鐘第……」

  內勁才一催運,金光還沒亮起,後腦杓就挨了一記敲擊,孫武大吃一驚,眼角餘光看到一個御前侍衛站在自己右後側,以為是敵人的高手到來,正要側身應敵,那人已低吼出聲。

  「第你老母啦!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運金鐘罩,你怕人不知道你是從慈航靜殿出來的嗎?要不要把面罩都揭下來給人看?」

  聲音很熟,再看得清楚一些,孫武便確認了這人的身份,赫然就是久尋不遇的任徜徉。穿著御前侍衛服色的他,不知何時來到自己身後,而其餘十數名應是與他一同撲來的御前侍衛,則是翻滾撲跌倒地,全數中了他的暗算。

  「任兄,你……」

  「閉嘴!別人不知道你是誰,現在你怕他們不知道我是誰嗎?」

  任徜徉呼喊聲中,雙掌往外推去,雄渾內勁將數百弩箭一一攔截,墜落地上,少數攔截不到的,也成強弩之末,沒什麼實質殺傷力,而在這一輪箭雨攻擊結束,敵方陣腳大亂,下一輪攻擊未來之前,任徜徉低聲向孫武交代。

  「喂,等一下我一叫你就閉上眼睛。」

  孫武不曉得為何要閉眼,但從任徜徉駕輕就熟的動作,很顯然的他對這類場面絕不陌生,不慌不忙地從懷中取出一個鐵丸,往地上擲去,口中還叫喊出來。

  「看我魔門的霹靂雷火珠!」

  碰地即炸的雷火珠,不僅不好看,而且還很不容易看,濃濃煙霧迅速釋放出來,將四周化為朦朧世界,煙霧中還有強烈的刺鼻氣味,如果不是及時閉眼,肯定會被嗆得眼淚直流;這些事倒也罷了,真正令孫武啼笑皆非的,是任徜徉丟雷火珠時喊的話。

  「你……你剛剛喊什麼?魔門?」

  在煙霧中拉著孫武奪路而逃,任徜徉像是吃過解藥,對煙霧中的刺激性藥物免疫,渾然不受影響,哂道:「當然是喊魔門,不然難道是喊慈航靜殿嗎?那乾脆直接報名字算了。」

  「怎麼你幹壞事的時候,都是報魔門的名字嗎?」

  「習慣就好,這種事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在干,哪個名門正派的子弟不是這麼幹?代代相傳,早就是傳統了,魔門的人要是不服氣,有種就冒我們的名字做好事回嗆啊!」

  聽任徜徉說得理所當然,閉著眼睛跟著跑的孫武,陡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該不會……近幾年江湖上那些疑似魔門高手犯的案子,全部都是你幹的吧?」

  「不要隨便血口噴人,十年前的通通不關我事,近十年的有部分是我。」

  煙霧漸散,任徜徉口中回答,腳下奔跑,與旁邊的孫武合作,連手格擋各方位射來的弩箭與暗器。

  兩人武功有別,孫武拳勁沉猛雄渾,護身勁堅逾鐵石,羽箭射落在他身上紛紛折斷,即使是碗口粗的巨弩射來,被他橫臂一掃,當場迸斷;任徜徉的護身勁雖然及不上孫武,但比他猶多數年的修練,掌風拳勁較孫武掃得更遠,勁風到處,敵人筋折骨斷,盡皆倒地。

  孫武不太懂得如何隱藏自己武學路數,但習慣匿名作案的任徜徉卻是此道行家,從旁細膩指點,兩人聯合起來往外衝,頃刻間連破敵人數道封鎖線,所向披靡,如入無人之境,特別是孫武幫著任徜徉將兩截斷裂巨弩射向大車後,馬匹受驚,胡亂推踢,連帶影響其餘的馬匹,牽動大車在山道上衝撞,更鬧得天下大亂,敵人再沒閒空射箭過來。

  也是因為如此,孫武才得了點空檔,向身旁的同伴發問:「任兄,你不是跑來要挑戰呼倫法王嗎?為什麼……」

  「去你的,我哪有說要挑戰?我是說要來解決呼倫法王,是解決啊!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解決?意思就是把他幹掉,不拘手段,老子我一分一秒時間多麼珍貴,哪有閒功夫與他玩什麼挑戰遊戲。」

  「這個……人家是堂堂正正而來,我們用這種手段去對付人家,說不過去吧?」

  「笑話,他堂堂正正來,又不是我們請來的。不速之客就是不速之客,不喜歡這種接待就自己滾回去啊!難道一個刺客堂堂正正前來,你也要老老實實伸出頭給人家砍嗎?蠢得亂七八糟,這時候還學人講明門正派的架子,是不是想像和尚師父一樣下場,連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孫武啞口無言,雖然不認同任徜徉的想法,但他也無意反駁,因為任徜徉的想法有一定道理,而且這不是個爭辯誰對誰錯的時候。

  「唔。」

  任徜徉的低笑聲忽然中斷,腳步也停下,孫武一愣,險些撞上任徜徉,心裡吃驚,本能地睜開眼睛環視,發現二人已衝出重圍,敵人都被甩在後頭,四周景物卻暗得怕人,還看不清五尺以外的東西,極其詭異,而任徜徉舉首仰望,天上灑落一片片粉黃色的「羽毛」不知是什麼物質,如雪似絮,在陽光下發著淡淡光澤,朝兩人飄墜而下,甚是好看。

  「什麼鬼東西?」

  任徜徉連出數掌,想把這粉黃色的異物給驅散,但那物質雖輕,卻完全不受掌風影響,仍是飄落而下,很快就落在孫武與任徜徉的身上。

  法寶.落魂羽!

  幾乎沒有重量,輕似鵝毛,但與身體接觸後,竟是重逾千斤,孫武左肩被沾到,瞬間一沉,幾乎抬不起手來,數秒過後,他才發現這物質其實不重,只是會干擾血脈運行,彷彿開了個大口,讓真氣自被沾之處迅速散化,這才導致自己身體酸麻,彷彿背負千斤。

  這等法寶,聞所未聞,肯定是專門開發來針對護身勁了得的高手,孫武被沾著十多處,只覺得全身酸軟,像是沒了知覺,雖然自己並未全力運功,不過即使把金鐘罩運上第六關,相信情形並不會好到哪兒去。

  任徜徉的武功雖較孫武為高,但身材比孫武高大,沾著的落魂羽只有更多,情形更為惡劣,可是,任徜徉豐富的戰鬥經驗,卻讓他察覺到落魂羽的真正威力所在,提點孫武不可以讓腦袋沾到羽毛。

  「瞭解。可是……這種事……哪可能做得到啊!」

  落魂羽的數量極多,猶如細雨紛飛,時間一長,絕不可能守得住。除非本身功力臻至化境,真氣收發由心,一絲都不外漏,才能夠不受這法寶的影響,但要做到這種事,大概也是一皇三宗那級數的絕頂高手。

  (咦?換句話說,這法寶厲害到足以對付一皇三宗以外的高手?如果真是那麼厲害,它所需的能量一定很大,是誰在發動這法寶?

  答案在驚愕中出現,東、南、西、北四方浮現出四道光影,白色的僧袍,通體祥光縈繞,身上帶著四件不同的法器,雙目微閉,寶相莊嚴,孫武第一眼看到,還以為是西方世界的護法尊者降世,吃了一驚,跟著才明白是呼倫法王座下的高手現身。

  東邊的那名僧人,是個瘦長如竹竿的高個子,奇特身形與他腰間的綠竹簫極其類似,臉上儘是愁苦之色;西邊卻是一個大胖子,挺著肥嘟嘟的肚子,手上拎著一面皮鼓,好像被什麼人激怒似的,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北邊是個矮小老頭,白布包頭,滿是皺紋的臉孔沒有一絲表情,腰間掛著類似二胡的拉絃樂器。

  和這三名形貌古怪的僧人相比,南方的護法者就令人賞心悅目得多,長髮飄飄、巧笑倩兮,竟然是位女性,而且還是個笑得很好看的成熟麗人,非但孫武眼前一亮,就連任徜徉都忍不住吹了聲口哨,直到看見她背後的玉琵琶,才又回復警戒。

  四人身上所穿的白色僧袍,不似中土的袈裟,在祥光映照之下另有一種莊嚴氣派,儘管四張臉孔顯露不同的表情,但卻不約而同地念誦經文,彼此之間默契極佳,分別出自四張口的誦經聲,一字一聲竟是完全重迭,毫無分別。

  「你……你們……」

  孫武對這四個人有印象,那日在萬佛城的商店中與納蘭元蝶撞著,幸得萬紫樓的寶姑娘現身解救,但那一戰到最後,這四個白衣僧突然出現,跟寶姑娘動上手,自己當時走得匆忙,沒有看到那一戰的結果。

  (他們……是呼倫法王的人?這四個人……等等,四個?華孤峰說呼倫法王座下有什麼四尊者,就是這四個怪人嗎?

  從身上散發的氣勢來推測,孫武覺得這四人沒有強過自己太多,但當他們藉由誦經來調和真氣,四人的功力匯聚為一,能量就爆發性地陡增數倍,源源不絕,驅動法寶,形成這滿天飄墜的落魂羽。奇特的現象,孫武不禁懷疑,這四名異族僧人會使用某種妖術。

  任徜徉看透了少年的困惑,悄聲道:「……小子,異族和尚雖然會唸經,但邪術是不會的。操作法寶需要高度集中的精神力,唸經能讓心靈淨空、意識集中,他們誦經,只是一種輔助自身的方式,或是輔助友軍使用法寶的手段……嘖,這是常識,怎麼你不知道嗎?」

  「我哪曉得,我們家那個用法寶的,每次說用就用了,我也沒看她唸經過,哪知道會這麼麻煩……咦,任兄,怎麼你還有體力說話嗎?」

  孫武發現自己可能太小看任徜徉了,因為他不但有力氣說話,甚至還能策劃反擊,悄聲告訴孫武他的策略。

  「但是……這麼做,不怕暴露身份嗎?」

  「比起被人認出你的臉,現在你的頭更危險,再不動手,你就沒有頭給人認身份了!」

  孫武想想也是,橫豎目前沒有其它方法應對,只得硬著頭皮鼓催內勁,全身陡然金光大盛,籠罩在一層燦爛金芒中。

  金鐘罩第六關!

  閱讀過秘籍正文,得到強化後的金鐘罩第六關,抗擊力赫然提升,剎那間數十支落魂羽被金光吞噬,卻無一能夠及身,全給爆發的金鐘勁彈開,凜然威勢震驚全場,四僧雖然沒有停止誦經,卻不約而同地全身一震,眼中閃過異色。

  「啊!是他!」

  在全面運起金鐘罩的同時,孫武隱約聽見黑暗中傳來一聲驚呼,依稀還是女子口音,好像是有人認出了什麼。畢竟,這樣的身高體型,這樣的年紀,能夠把金鐘罩練到這等程度,當前江湖中大概只有自己一個,知道自己狀況的敵人與熟人,很容易就可以認出人來。

  (該不會……納蘭元蝶也在這裡吧?這裡已經夠混亂,拜託老天別再讓她出來淌混水了!

  多想無用,因為誦經中的四僧已有行動。訝異於這蒙面少年的力量了得,四僧改變了誦經節奏,似要提升功力將他壓下,可是有人卻搶先他們一步;讓孫武運金鐘罩抗敵,是為了引走敵人注意力,也是為了減輕負擔,而當身上所承受的壓力大減,任徜徉的反擊也就隨之而來。

  「小子,看仔細了,這是你該參考的範本。」

  孫武不清楚使用如來神掌會對身體造成多少負擔,因為自從大雄寶殿上一掌挫敵後,任徜徉就不曾再用過神掌,但除了神掌之外,任徜徉顯然另有絕技傍身,一身長喝,雙掌合十,全身真氣源源而發,藍、紅兩色氣芒交錯繚繞,瞬間便已運轉一周天。

  苦茶方丈曾說,寺內兼修《易筋》、《洗髓》兩經而大成者唯有自己一人,這話沒有錯,但兼修兩經而「小」成的卻不只一人,任徜徉便是其中的佼佼者,隨著紅、藍兩色氣芒激旋繞體,一股好強的衝擊波自他身上朝四面八方散去,配合孫武的金鐘罩,把飄落中的落魂羽震得更遠,全數掃出兩尺範圍。

  於此同時,最靠近任徜徉的孫武,更訝異發現《易筋》、《洗髓》兩經並用的另一神效。原本氣喘吁吁、渾身大汗的任徜徉,被紅、藍氣芒繞體一周後,就好像是完成了某種「洗滌」洗去滿身的污濁與疲憊,變得神完氣足,精、氣、神回復顛峰狀態。

  「看什麼,還不走?」

  趁著落魂羽盡數被驅離的瞬間,任徜徉與孫武急奔突圍,一舉衝出落魂羽飄灑的範圍,而當他們衝出五尺後,四面景色為之一亮,見到大批官兵擋在外圍,又布了幾重封鎖線,一見到兩人衝出,立刻又是一陣箭雨射來,人群中還隱隱約約見到一個模糊身影,正在指揮官兵,赫然便是納蘭元蝶。

  孫武以金鐘罩硬擋箭支,眼角稍稍回望,見到那四名僧人雖被甩在後頭,身影倒是很清楚,換言之,剛才自己和任徜徉看不到外頭,外頭的人卻把內裡戰鬥景象看得很清楚。

  (剛剛那是……某種結界?這不是武功,也是什麼特殊法寶所製造的嗎?

  孫武感到好奇,但仍沒有忘記要逃跑,只是擋在前頭的官兵,這時候變成了最大的阻礙。箭雨之後,發箭的官兵主動撤開,十名御前侍衛齊步來到陣前,十支光束槍連鎖發射,要擒殺這兩名圖謀不軌的蒙面歹徒。

  這種程度的攻擊,還傷不了孫武與任徜徉,但稍一耽擱,四大尊者已經追到,天上再次佈滿落魂羽,似緩實疾地飄落下來。

  「媽的,又要再來一次?」

  任徜徉恨恨地說著,似乎這麼做頗有難處,連帶讓身旁的孫武看了也頗為不解。

  落魂羽飄墜而下,這次不及設下結界,立刻就有「無辜」官兵被波及。之前任徜徉讓孫武全力護住頭部,不讓落魂羽沾著腦袋,這時正顯出他卓越的判斷力,那些被落魂羽碰著頭頂的受害者,腦部精血融蝕,一度驚恐莫名的眼神,迅速變為空洞呆滯,一絲口涎順著嘴角流下,像是個神智盡失的白癡。

  「好歹毒的法寶!」

  孫武大吃一驚,慶幸得到任徜徉提點,否則自己絕對會吃上大虧,如果這種腦部傷害無法醫治,那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惡毒法寶。

  只是,這歹毒的法寶同樣也往孫武頭上落下,要不是一聲熟悉的清亮琴音及時響起,孫武還真不知道怎麼迅速脫身。

  「錚!」

  不知來自何處的琴音,清越高亢,在每個人的耳裡反覆迴響,而這連綿不絕的琴音不只編化為曲,還形成一柄柄無形的聲波之劍,破空而來,在孫武、任徜徉的正上方燃起點點星火,每一點火光,就是一支落魂羽被破壞,剎時間空中被燃出一大片火雲,落魂羽全給摧毀殆盡。

  毀了落魂羽,但只要法寶本體與持有者沒事,隨時可以發第二波。這點,妃憐袖出身河洛劍派,本身又是法寶操作者,最是瞭解不過,所以在那一陣無形音劍當中,有數柄音劍追蹤落魂羽的能量源頭而去。

  「嘿!」

  「呃!」

  「哈!」

  「嗚!」

  連續四聲悶哼,來自離地數尺高的半空。以法寶所施放的掩身效果,對於不以肉眼視物的妃憐袖,完全沒有意義,音劍攻擊不受視覺屏障影響,直指敵人所在,輕易命中目標,在幾聲悶哼之後,四名異族僧侶的身影踉蹌著地,本來他們要立刻重組陣勢,可是當他們摸向左腕,卻同時面露驚駭之色。

  孫武不曉得這邊發生何事,但是當落魂羽不再落下,他便恍然大悟,明白妃憐袖在逼出四僧的同時,也破去了他們施放落魂羽的法寶本體,手段明快犀利,一如劍鋒,當真是厲害之至。

  (妃小姐原來跟著我來了,不曉得小殤有沒有跟著一起來?她們躲在哪裡呢?有她們協助,要突圍就容易得多了……

  儘管琴音來自四面八方,毫無定向,但同為法寶操作者的四僧,自然能夠反向追蹤,計算敵人位置。他們察覺有高手到來,用異族語簡短交談幾句,似乎是要分派兩人去對付妃憐袖,留下兩人來處理孫武和任徜徉。

  這個安排實在是很看不起人,但是在兩僧要動身之前,百尺之外的一處樹叢突然傳出轟然巨響,妃憐袖的琴聲在巨爆聲中斷去,不管怎麼看,情況都像是妃憐袖被人近身突襲,沒法支援這邊。

  「啊!妃小姐她……」

  明知妃憐袖是兩大聖宗連手栽培的特選高手,自保應無問題,但看到妃憐袖出事,孫武還是一陣心驚,而巨爆中所亮起的閃光,熾烈奪目,卻又不是尋常火焰,好像是某種特殊功法。

  四僧之中的矮小老者,怪腔怪調地說了些什麼,孫武聽之不明,望向身旁的任徜徉,卻從他口中得到了答案,說是河洛派的「九陽功」(妃小姐不是河洛劍派的人嗎?怎麼會和自己人動起手來?嗯,一定是華孤峰那個傢伙還在附近,可惡,當初應該……

  想歸想,孫武還是沒說出「當初該一掌殺了他」之類的狠話,又警覺到自己尚在戰場,剛想要點醒任徜徉往外闖,任徜徉卻已採取動作,兩眼一閉,急提一口真氣,雙掌合十一拍,血肉之軀竟發出鑼鈸似的聲響,驚破四方。

  四名異族僧侶被百尺外的異變所吸引,直至這聲鑼鈸亮響,這才被驚醒過來,那名年老僧人顯然是四人中見聞最廣的一個,立即認出這聲響的源頭。

  「圓寂大咒.四大皆空!」

  聲音才出口,眾人眼前陡然一花,任徜徉的身形竟然一化為三,悍然出擊,分別襲向四僧中的三人。三僧倉促之間蓄勁未足,又剛在妃憐袖音劍下吃了暗虧,真氣不純,驚見敵人狠惡來襲,抵禦不及,紛紛中掌倒下,那名老僧傷得最重,胸骨碎裂,大口鮮血噴出。

  「圓寂大咒」是慈航靜殿絕學,這一式四大皆空,與萬紫樓的「鳳蹤瞬動」有異曲同工之妙,本來應該分影四身,任徜徉修為未足,僅能一化為三,但他身旁的孫武見機極快,也同時出手,蓄滿金鐘勁的一記重拳擊向那名白袍麗人。

  任徜徉可能是因為憐香惜玉,所以才把攻擊目標定成男人,但當孫武發動攻擊,卻發現這名白袍麗人竟是四僧當中武功最高的一個,纖纖十指翻飛,扣握住孫武的拳頭,一股極陰極柔的內勁與金鐘勁僵持不下,使得這一擊未能成功。

  孫武出擊失利,瞥見那美人嘴角的揶揄笑容,心有不平,全力鼓催金鐘勁破敵,但運氣過猛,心口的劇痛再次出現,正想說事情要糟糕,手上的發勁突生異變,跟著便是一陣布帛撕裂之聲。

  (啊!這個是……好久沒有出現這種糗事了!

  白色的破碎布片如雪紛飛,在一眾人群的驚呼聲中,一具豐腴惹火的半裸胴體出現在人們眼前,儘管漆黑如墨的膚色迥異於中土女性,但那浮凸有致的豐滿曲線,卻是符合所有雄性生物的審美觀,露在褻褲外的半邊圓臀、呼之欲出的高聳雙峰,成了附近幾千雙眼睛的注目焦點,剎時間,方圓數十尺內嘩聲如雷。

  「無孔不入掌」奏功,已無白袍蔽身的麗人瞪大眼睛,又驚又怒,指著孫武說了一長串聽不懂的異族話,跟著便在周圍官兵的熱切目光下,掉頭以高速衝入人群之中,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四僧的武技、戰鬥方式,都是設計來互補不足,平常作戰時連手出擊,孫武的「無孔不入掌」將那女子羞走,合擊之勢被破,剩下已傷的三人哪敢硬撐,第一時間消失在人群中,藉掩護而遁走。

  「哈,有一套!早想到這方法,就不用打得這麼辛苦了,結果什麼玄門正宗都還是比不上西門大俠,看你這一掌多有用!」

  任徜徉拍拍孫武的肩膀,很輕佻地吹了聲口哨,孫武很想說自己並無意用這種技巧取勝,但這時說什麼東西都沒意義。

  一場戰鬥鬧得這般驚天動地,「金鐘罩」、「無孔不入掌」都是再明顯也不過的特徵,也許任徜徉的身份還沒洩漏,但孫武這邊卻肯定是隱藏不住。明知如此,孫武還是沒拿下蒙面的黑布,畢竟這黑布不僅是遮身份,也能遮醜,自己又無意當個縱意花叢的淫賊,靠脫人衣服這種手法來取勝,說來恥辱多過榮耀。

  擊敗四尊者,應該算是勝了與呼倫法王一脈戰鬥的首仗,但孫武不覺得開心,撇開神秘莫測的呼倫法王不談,現場這許多官兵背後還有一個納蘭元蝶,光是想到她死纏不放,後頭肯定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更何況妃憐袖那邊的戰鬥也讓自己非常擔憂。

  「咦?」

  讓孫武大感訝異的是,正當他戒備著官兵的攻擊,官兵那邊卻好像發生了什麼事,開始騷動起來,任徜徉看出不對勁,試探性地往前走上幾步,前方官兵就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恐怖的東西,像海水退潮般一哄而散,人人拔腿狂奔,飛也似地往後撤退,頃刻之間散得蹤影全無,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另外幾側封鎖線,官兵全撤個乾淨,百多尺的範圍內僅剩孫武和任徜徉兩人。

  「任兄,官兵的動作會不會有點奇怪啊?」

  「有什麼好奇怪的?人性就是欺善怕惡,我們夠惡,所以這些弱者怕了我們,如此而已,不要大驚小怪。」

  孫武開口欲答,但一樣東西進入視線,讓他有了極短暫的失神。

  「……任兄,我想……他們或許是欺善怕惡,但那個惡……恐怕不是我們。」

  「笑話,我們這樣還不夠兇惡?還有什麼東西比我們更惡?」

  「……天上的那個!」

  任徜徉順著孫武手指方向抬頭,不由得全身一震,呆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距離地面百多尺高的半空,一座美輪美奐的「七級浮屠」正懸浮在兩人頭頂上,琉璃瓦片透發五色彩光,斜斜地映向地上的兩人。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9
第四章 玲瓏寶塔.鎮邪伏妖

  浮懸在百尺高空中的「七級浮屠」體積並不會很大,充其量不過半尺長,可以捧在掌心,如果不是琉璃瓦反射日光,閃閃發亮,搞不好還沒有什麼人會注意到它的存在。

  但這麼一座小玩物似的東西,卻散發著非比尋常的壓迫感,雖然飄在高空,可是隱隱約約凝聚著一股沉重壓力,令孫武、任徜徉呼吸不順。

  沒多久,這份不祥預感更得到充分印證,因為那座僅僅半尺長的寶塔,形象瞬間變得朦朧,緊跟著便迅速放大,迎風一晃,就成了一座巨型的「七級浮屠」二十一尺的巨大體積,令人難以想像這建築物是如何懸浮上天。

  這個技術問題,孫武與任徜徉都不是很關心,因為在寶塔體積遽增的同一時間,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巨大壓力出現在他們身上,將兩人壓得往下跌去,險些就跪倒地上;勉強抬頭一看,卻發現自己已被寶塔給罩壓住,與外界隔絕。

  法寶.玲瓏寶塔!

  情形的惡化似乎沒有止境,孫武與任徜徉正竭力運功,與上方的巨大壓力相抗,全身骨骼爆響不絕,臉色也是極度難看,突然四周溫度瘋狂飆升,虛空之中生出無名烈焰,熾狂火舌自四面八方而來,彷彿有生命似的襲向兩人。

  孫武第一時間運起金鐘罩護身,儘管在排名上是慈航靜殿四大神功之末,但是置身於這種水深火熱的絕地,水火不侵的金鐘罩就比任何強大內功更為實用,當任徜徉汗出如漿,身上衣服開始出現火苗,被金光所籠罩的孫武還能穩穩站立,兩腳像生了根似的牢釘在地,火舌侵入不了金光所罩的範圍。

  「他、他媽的,敵人的大頭目果然有一套……」

  任徜徉的聲音聽來異常沙啞,再沒有了平時的瀟灑自若。無論一件法寶有多厲害,若使用者沒有足夠能耐驅動,也不過是一件廢鐵,這個玲瓏寶塔的威力這麼強大,背後的操控者肯定就是呼倫法王。

  力挫其門徒與護法四尊者後,孫武終於碰上了這個聞名許久的大敵,儘管還沒見到面,但首輪交鋒,孫武和任徜徉完全處於弱勢,被敵方用法寶給完全鎮住,甚至死厄臨身。

  雖然處於壓倒性劣勢,但孫武與任徜徉卻不是全無翻本籌碼。「如來神掌」震古爍今,如果能以一式神掌硬拚,未嘗不能石破天驚,開出一條生路,孫武之前闖陣來此,便已打著這個主意,但現在全力催運金鐘第六關抗衡寶塔重壓,極是吃力,便朝任徜徉猛打眼色,希望他能率先發掌,自己壓力稍緩後從旁協助。

  側頭望向任徜徉,孫武看到一雙閃爍著鬥志的眼神,任徜徉正籌謀反擊機會,但卻不像是要使用神掌的樣子,右手移向腰間,但卻像碰到一塊燒紅烙鐵般彈開,孫武定睛一看,發現任徜徉的腰帶裡似乎藏了把袖珍軟劍,但在寶塔的奇異空間裡,已被驚人的高熱所影響,熔化分解。

  「……可惡,這時候如果有把劍……刀也可以……有把兵器就行……渾蛋,這麼要命的時候偏偏是空手……」

  任徜徉為了後著被破而憤怒,孫武卻覺得有點不解,慈航靜殿的四大神功之中,並沒有刀劍技藝,也從沒聽說任徜徉擅長兵器,現在他身臨險境,不動「如來神掌」卻只想要找刀劍,難道他有什麼比神掌更拿手的絕技?

  但現在已經不能多想,火舌逼到身旁,金鐘罩的護身氣芒漸趨黯淡,第六關已經到了支撐極限,如果潰散降關,以第四關的護身能力,在這高溫、高壓的環境中絕對撐不了幾分鐘,如果想要做些什麼,此刻便是最後機會。

  「任兄,你……還發得出神掌嗎?」

  「能發的話,我現在還會呆站在這裡?難道是等著和你說相聲嗎?」

  這回答確實出乎意料,孫武知道使用神掌並非易事,自己每次使用神掌都幾乎是在賭命,但沒想到對任徜徉而言也是如此高難度,一時間不禁愣然,呆了數秒才有主意。

  「任兄你發不出的話,就由我來試試看吧!」

  「你?喂,你別以為如來神掌很容易使,其實它對功力的耗損,還有後遺症上頭都很……」

  「再怎麼危險,都比立刻死在這裡要安全,不過有件事我要先做……」

  孫武太過鎮定的表現,看在任徜徉眼中,只能用不知天高地厚來解釋,他打斷孫武的話,搶道:「廢話少說,我也許沒有辦法破塔出去,但……」

  話說到一半就停住,因為少年身上的金芒迅速衰弱,任徜徉心叫不妙,以為他即將解罩降關,哪知黯淡下來的金光卻被其它顏色所取代,當紅、藍兩色氣芒迅速環繞少年週身,任徜徉張大了口,差點讓下巴碰到地面。

  「《易筋經》、《洗髓經》你、你才練了多久,怎麼可能……」

  「別問,我也不知道我究竟練了多久,沒法像你一樣做得那麼好就是了。」

  經過探索與嘗試,孫武僅將兩經的首章、次章給圓功,功力尚淺,又看過適才任徜徉的示範,全力一試,果然成功,兩經同時施用的效果呈現,自我易筋、洗髓一周天,胸痛的感覺大為好轉,神清氣爽,疲憊被洗滌一空,就連那熾熱的燒灼感都減輕不少。

  一經回氣,孫武立刻轉化真氣,再次凝聚自己最熟練的金鐘罩,最強的第六關力量,並非為了防禦,而是用以出擊,二話不說便揮擊向任徜徉腰間。

  籠罩住方圓數十尺範圍的寶塔影像,應該不是實體,和之前四尊者製造的那片「結界」一樣,可以簡單穿越,只要把人送出烈焰飛騰的火圈,就可以逃離玲瓏寶塔的死亡空間。但在寶塔的高壓力場中,擊出的勁道會被削減,孫武必須先行回氣、聚氣,才有推人過火圈的力量。

  苦茶方丈對孫武有重生大恩,任徜徉是苦茶唯一的弟子,孫武當然不能看任徜徉喪命,更何況自己身為慈航靜殿掌門,原就有責任要護衛本派弟子,所以事到臨頭,他幾乎是瞬間就決定,先用全力將任徜徉送走,再賭上性命與敵人一拼,最多是同歸於盡,比單方面受死好多了。

  哪想到,對方也是同樣的念頭,任徜徉雖是玩世不恭,卻絕不允許繼承恩師遺願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儘管嘴上說得難聽,可是一早便已決定要拚命送孫武離開,蓄勁良久,做出一擊。

  結果,當孫武的猛拳擊中任徜徉腰間,任徜徉的一掌也打在孫武肩頭,兩股力量同時爆發,在悶哼聲中,兩人都被震得離地飛出,分別墜向一方。假如早點想到這個方法,刻意為之,在兩股大力的反震輔助下,孫武與任徜徉大有可能分別突圍,但現在這卻變成了最大失策,兩人等若是互擊對方一記,力量不足,又被寶塔的強大壓力影響,離地不久便往下墜去,要摔入下頭的熊熊火海之中。

  棋差一著、默契不足,孫武與任徜徉均是懊悔不已,暗罵自己蠢笨,眼看就要落入火海之中,正上方卻傳來轟然巨響。

  「喝啊!」

  一聲震人魂魄的長喝,正上方的寶塔天幕驟然碎裂,強大壓力、高溫烈火,在剎那之間不見,寶塔形象自頂端迅速崩潰,而一腳踏破「七級浮屠」的那道黑影,緩慢飄墜,神威凜凜,看來有若天兵神將般威武,將整個世界踩在腳下。

  運作中的法寶,週遭都有能量力場守護,像玲瓏寶塔這樣的強力法寶,守護力場之強可想而知,要說將之一擊而破,那簡直是沒法想像的事,孫武和任徜徉震驚之餘,心中共同的疑問,就是想知道這道黑影……是誰?

  (路叔叔?

  這是很沒道理的想法,路飛揚絕對沒有這種能耐,但多次承蒙路飛揚解圍,孫武下意識地有了這樣的念頭,然而,黑影靠得近了,孫武才發現那是一個黑衣人,儘管看不見面孔,可是……他雙臂完好,絕不是獨臂的路飛揚。

  (不是路叔叔,那是誰?

  有能力突破呼倫法王的寶塔力場,來人能耐絕非泛泛,孫武一時間想不出來,這時腳下突生異變,整個人猛然往地下沉去,一下子就沉過了腰部,地面似乎軟得出奇,而另一邊的任徜徉竟然也往地下沉去。

  (地底有人?

  孫武才生出這個想法,頭頂上一股令人全身發麻的壓力再次出現,抬頭一看,赫然見到一隻無比巨大的手掌,驚人的十尺長度,隻手便彷彿遮天,正往地面拍落。

  (這是什麼功夫?呼倫法王好厲害啊!

  和這只遮天巨掌相比,寶塔空間中的三個人就像蚊蠅般渺小,當這隻手掌往下拍落,孫武只看到那名破塔而來的黑衣男子雙手高舉,朝那只遮天巨掌迎去,兩股力量相互碰撞,迸發出燦爛的白光,整個空間在瞬間崩解碎裂。

  時間真是計算得太巧,就在正上方兩強互拼的同一刻,來自地下的吸扯力量一下子變大,將孫武與任徜徉拉入地底,及時遁走。

  從混亂的戰場中脫離,孫武和任徜徉由土中重返地面時,已經是在山的另一側,而站在眼前的接應者赫然是小殤與路飛揚。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安全起見,大家先回到大本營再說!」

  眾人為了避免嫌疑,沒有立刻回慈航本院,反而回到了居住過多日的無名小鎮,進入鎮上那間唯一的旅社。

  孫武對這裡已經習慣,反而是任徜徉遇到大麻煩。他一回到小鎮上,便驚動了鎮上與他有交情的一眾鶯鶯燕燕,看到任徜徉身上帶傷、滿面塵土的狼狽模樣,幾十個人全都趕了過來,有的幫著上藥、倒水,有的咒罵兇手,還有的只負責哭,弄得任徜徉一臉尷尬。

  利用這機會,路飛揚向孫武、任徜徉做出解釋,用滿不在乎的語氣,把兩個年輕人給教訓一頓。

  「你們兩個真是太魯莽了,莫名其妙去搞什麼……什麼刺殺,人家呼倫法王馳名域外幾十年,是宗師級數的強人,就憑你們兩個碎料就能把人家幹掉?再等十年都未必可以!」

  策劃整個救援行動的是小殤。儘管因為身體因素難以使用法寶,小殤的行動能力還是很強,孫武才一離開,她便請妃憐袖從後跟隨協助,自己則是立刻去找路飛揚,讓路飛揚帶同赤魃等人一起出動。

  小殤的鑽地設備,交給赤魃等人使用,再加上他們最近地下工程頻繁,掘地道已掘成專業好手,兩相配合,在孫武等人最危急的一刻及時將人救出。不過,如果沒有那名神秘黑衣人先攻破寶塔力場,赤魃等人縱然挖出地道,也還是無法突破力場到達地面,拉下孫武與任徜徉。

  孫武問起了妃憐袖,得知她已經回來,毫髮無傷,但對於戰鬥過程隻字不提,顯然不願意讓別人過問本門的內部鬥爭。

  「路叔叔,你們不是和妃小姐在一起嗎?當時的情形是怎麼樣?你們沒有看到嗎?」

  「和她在一起?哪有?我一聽到你們出事,就想辦法來救你們了,哪會和她在一起?」

  一說到救人,任徜徉就被點醒,用很懷疑的眼神打量路飛揚,質疑那個神秘黑衣人的身份,特別是路飛揚拉人入地的時間太巧,彷彿算定有人會協助攻破寶塔力場,這種種巧合構出的結論,任徜徉認為路飛揚肯定與黑衣人有所勾結。

  「勾結?我還真想咧!那個黑衣人一腳踢爆寶塔的力場,這種功夫肯定是高手中的高手,我哪認識這種高手朋友?如果真的認識這種人,那就不用上慈航靜殿盜經,直接請他教算了。」

  路飛揚兩手一攤,把事情推個乾淨,但這答案卻無法令任徜徉滿意,進而提出了另一個可能。

  「如果說你不認識他,那麼……你就是那個黑衣人?」

  「我?別開玩笑了,我是獨臂,那個黑衣人可是有兩隻手啊!更何況我以前是在慈航靜殿練過幾個月的功夫,但又不是練四大神功,哪有能耐踏爛那個什麼塔的?真的要踏,我的力氣頂多只能踩爛蛋塔吧!」

  路飛揚抬頭大笑,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而在他懷抱中的小殤還跟著配合。

  「我這邊還有半個吃剩的蛋塔,叔叔你要踩嗎?」

  「哦!多麼貼心的小天使啊!叔叔沒有白疼你,蛋塔我們分著吃吧!」

  「你們兩個……我踩爆你們的靈骨塔!」

  遇上了這種對手,真是會被氣到手足無力,任徜徉深吸一口氣,問起路飛揚是如何抓準時間,從地底下救人的,路飛揚卻又點頭說在挖地道接應救人時,確實有個蒙面人神秘出現,自稱是慈航靜殿有危機時會出現的隱藏英雄,用沙啞的語調,指示說現任掌門必定會碰到危機,被厲害的法寶所困,要路飛揚等在地下,隨時預備救人。

  「蒙面人?就是踢爆寶塔的那一個?他有什麼特徵嗎?」

  「有啊!很好認的,就與你們碰到的是同一個嘛!穿著一身黑衣,用黑布蒙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確實是同一個。但……這也能算特徵?」

  「這當然是特徵,不然你走到外頭看看,難道外頭有很多人都用這種打扮上街嗎?」

  確實沒有人會穿這樣上街,但每個夜行的武林人士都是這種標準裝,如果調查今天晚上中土大地有多少蒙面黑衣人在活動,那個名單肯定成千上萬。

  「姓路的,你真是鬼話連篇,這種高手會莫名其妙跑出來?他一定是和你串通好的。」

  「我說的都是實話,你不肯信,我也不能掐你脖子逼你相信啊!」

  「掐我?你一隻手掐得了嗎?哼,你說的是實話,那你告訴我,蒙面黑衣人現在在哪裡?叫他出來給我看看啊!」

  任徜徉拍著桌子逼供,哪知道路飛揚聞言,兩眼一翻,對著屋頂叫喊。

  「屋頂上的黑衣蒙面大俠,你要不要下來?這邊有個年輕人很仰慕你,說是要見見你。」

  本以為是胡亂叫喊,但當屋頂上傳來細細聲響,任徜徉與孫武臉色驟變,火速奔出門外,赫然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在屋頂上縱躍如飛,背影依稀就是破壞寶塔的那位無名英雄。他身法好快,孫、任兩人聞聲出門僅僅數秒,卻只能驚鴻一瞥地見到他的背影,一溜煙似地消失。

  「想不到真的有蒙面黑衣人,這個人……是高手啊!」

  從對方的動作、速度,孫武判斷得出這一點,但卻無助於分析蒙面人的身份,唯有望向任徜徉。

  「啊?說什麼?我怎麼可能知道會是誰,江湖中臥虎藏龍,可能有這種身手的人太多了。」

  任徜徉這麼回答,但孫武卻覺得他的表情、語調有些怪異,好像對自己有所隱瞞。

  不過,孫武並無意深究旁人不願說的秘密,而當兩人一起回到屋裡,路飛揚已經逃逸無蹤,任徜徉在裹傷完畢後,將一眾紅粉知己哄離開,取來一壺濁酒,與孫武對飲。

  酒鋪小老闆的酒量自是不成問題,孫武與任徜徉喝酒,想要向對方問起苦茶方丈密藏寶貝的下落,但一時間不知該怎麼開口,只得先談剛剛發生的戰鬥,雙方對呼倫法王的深不可測同感心驚,而剛才的這一鬧,呼倫法王上慈航靜殿的行動勢必會延緩,但最遲明天,呼倫法王就會再上慈航靜殿,到時候一場惡鬥勢必難免。

  嚴肅的話題,不知怎麼轉到任徜徉的眾多紅粉知己,孫武很好奇為何任徜徉在這鎮上會有那麼多的女性喜歡,到底是做了什麼,才這麼有男性魅力?能否說來聽聽?結果,任徜徉臉上的笑容變得有點僵硬,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那個啊……怎麼說才好呢……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嗯?你不介意?那我就說說看吧!在我小的時候,我有一個夢想,希望有朝一日,普天之下的女孩子都能不受欺負……」

  因為這個夢想,小時候在鎮上,任徜徉就喜歡幫左鄰右舍的姊姊妹妹主持正義,因此惹出的一些事,讓他被大人打得滿頭包,但卻從沒有改變過這個堅持,到了長大以後,學會了本事,開始行走江湖,有了足以支撐夢想的武功,任徜徉更是勇於行俠仗義,只要在哪裡看到女性受辱,他也不管敵人有多大來頭,立刻挺身而出,甚至千里迢迢趕去替人出頭,因此而結下的仇家,實在是數也數不清了。

  被任徜徉打成重度傷殘的對象中,不但有江湖名人,更有皇親國戚,他眼高於頂的個性,就算對方是天王老子也照打不誤,更無懼遭到報復,因此,在出道的首兩年,就碰上了幾場大規模的血戰,或是暗夜伏擊,或是白日約戰,任徜徉獨鬥數十好手,搞到自己身負致命重傷,險死還生,可是傷癒後卻依然故我,雖然從不主動尋人報復,可是也絕不放棄堅持,碰到看不順眼的事,一定出手。

  為了這個狂放不羈的浪蕩子,慈航靜殿承受了空前龐大的壓力,各方責難與懲處任徜徉的要求,排山倒海而來。本來希望培養任徜徉繼承衣缽的苦茶方丈,不得不解除任徜徉的一切職務,將他貶為一名尋常的俗家弟子。

  「那個時候,連官府都找上門,要求和尚師父把我交出來,否則官府就要上門拿人。想起來真是好危險啊!他們連軍隊都駐紮到山下了,慈航本院高度戒備,差一點就要爆發戰爭,千軍萬馬殺上山來,嘿嘿,結果誰也料不到,我居然碰到救命貴人了,你知道那貴人是誰嗎?唔,你真的猜不到?」

  替任徜徉解圍的貴人,是一道由帝都火速送來的聖旨。

  大武皇帝武滄瀾親自下令,賜封任徜徉爵位,兼贈御賜龍令,代天子巡狩,遇亂臣賊子可先斬後奏。這道聖旨的效力溯及既往,所以任徜徉之前所誅殺的皇親與大官,全部變成了死有餘辜的亂賊,那些群聚在慈航本院的高官目瞪口呆,由原本的緝拿討伐,變成了盛大表揚後,灰頭土臉地離去。

  天子之命,不容質疑,更何況這個天子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高深莫測,向來仰其鼻息作人的高官們,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別說是串聯抗議,就連問都不敢多問一句。

  沒有人知道武滄瀾為何下這道聖旨。很多人認為,武滄瀾對慈航靜殿忌憚甚深,不願意與慈航靜殿發生正面衝突,所以被迫赦免任徜徉,然而,也有少部分人相信,任徜徉驕傲狂妄的個性,正合武滄瀾這個頭號狂人的脾味,這狂人素來唯恐天下無事,自然不願見到任徜徉這個火種就此熄滅,因此不但賜旨赦免於他,甚至火上加油,還給了他往後先斬後奏的特權。

  這件事情之後,任徜徉變成慈航靜殿裡人見人嫌的燙手山芋,不過卻也變成江湖上的風雲人物,一些仇家自認鬥他不過,唯有暗認倒霉,從此看見他就掉頭走,避免與他發生衝突。

  「其實,我也不喜歡招惹生事,但我這個人……見不得女孩子在我面前掉眼淚,只要看到女孩子哭,我就忍不住要生氣。女孩子……是很嬌弱的,應該要捧在手上好好憐惜,怎麼可以讓她們傷心呢?」

  任徜徉的表情,有著淡淡的哀傷,歎道:「可是到後來我才發現,想要讓每個女孩子都不傷心,其實是不可能的,並不是單單行俠仗義就能做到……」

  無論是武功、相貌、談吐,任徜徉都堪稱人中之龍,當他以拯救者姿態現身,鋤強扶弱,很少有女性能不被他吸引。遇到這種情形,任徜徉多數是能推就推,甚至不顧尊嚴地落荒而逃,但還是有極少數的幾位,因為遭遇極慘,家破人亡,任徜徉救人之後沒法一走了之,只好帶回家鄉安置。

  這些少女對他衷心慕戀,願意一天一天癡等下去,任徜徉苦勸無效,唯有相應不理,飄浪在外,只是每隔一段時間便回去一趟,探望留在鎮上的紅顏。儘管他平生最大志願是不讓女孩子流淚,但這些少女孤居小鎮上,日思夜盼,卻不知流了多少傷心珠淚。

  「感情這東西,真是勉強不來的……這就是我的故事,抱歉,你一定聽得很無聊吧?呃,你幹什麼眼眶都紅了啊?」

  任徜徉大驚失色,但孫武卻好像很同情他似的,一面伸手擦擦眼淚,一面拍了拍他。

  「我懂,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我大概懂你的難處,真是難為你了。」

  聽任徜徉說完那些話後,孫武對他的看法已經完全改觀,覺得他雖然舉止狂傲放蕩,但其實是一個很熱血、很正派的好人,而且他勇於實現夢想,不畏一切的精神,確實打動了孫武,連他異於常人的性癖好都暫時拋諸腦後了。

  「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才不要被男人同情咧,你要是真的把我當朋友,那……趁你回去之前,把無孔不入掌的秘訣教我吧!」

  「這個……」

  對任徜徉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話,孫武也願意教他「無孔不入掌」但偏偏自己就是不會,這掌法要從何教起?

  可是這樣遲疑的態度,看在任徜徉眼裡,就只以為少年是在待價而沽,要等自己開一個好價碼,實在是非常不夠朋友。

  「小子,你別想錯了,我是怕你與呼倫法王拼完一陣後沒命回來,西門大俠的神技就此失傳,所以才急著要的。」

  「呃,任兄覺得我死定了嗎?」

  「你現實一點吧!姓路的雖然胡搞瞎搞,但因為他的關係,我們今天試探了敵人的實力,看到呼倫法王的本事,你難道認為自己打得贏嗎?就算你夠天分又夠用功,但你夠時間嗎?」

  少年為之語塞,知道自己手上的籌碼實在太少,還需要更多幫助才行。正自沉吟,一個念頭閃過,少年請任徜徉助己一臂之力,若是事情能成,就用「無孔不入掌」的秘訣來交換。

  「我還沒學你的功夫,你倒是先要我教你本事,哈,你是現任掌門,藏經閣隨便你翻,有什麼東西需要我教?」

  「劍法,或是刀法……就是你本來打算用來破塔的那一招。」

  孫武的銳利觀察力,讓任徜徉吃了一驚,可是本來拚死拚活想學「無孔不入掌」的他,想也不想,一口就回絕了這個提議。

  「為什麼?你本來不是很想學無孔不入掌的嗎?」

  「這個……總之別的可以,這個就不行,拿銀子換銀子,換了沒意義,而且太讓你佔便宜了,絕對不行。」

  任徜徉的極度堅持,反倒讓孫武感到好奇了,慈航靜殿四大神功之中並無刀劍技,以任徜徉對這套絕學的極度重視,可以想見威力不在四大神功之下,他又是從哪裡學到這套絕學的呢?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19
第五章 雙龍聚會.迎客一掌

  呼倫法王前往慈航靜殿的隊伍,被孫武、任徜徉一陣大鬧之後,取消了既定行程,將拜謁慈航靜殿的行程挪後一日,讓孫武等人爭取到寶貴的時間。

  一天的時間,再怎麼練武也沒用,除非有奇遇,不然實力不可能有什麼改變,孫武知己知彼,向香菱、慈航靜殿兩邊調閱了呼倫法王的資料,越看越是心驚,發現呼倫法王成名超過一甲子,是域外大有名望的人物,年紀更超過苦茶方丈,據說不但武功蓋世,更是天才型的法寶開發師,長年鑽研古老遺跡,從中開發出許多獨佔技術,所創造出的法寶在域外屢顯神跡,受到無數人們崇敬。

  數十年來,呼倫法王為了鑽研更高的萬物至理,通常都是在所居住的洞窟寺院清修,等閒不輕見外人,縱是外出講經說法,施展神通,也都是高坐法壇之上,普通信徒只能遠遠仰望,不能近見,行事作風極其低調,此番應大武天子之邀東來,是相當反常的一件事。

  「還有一點也很奇怪,少爺,關於呼倫法王的年紀,至今眾說紛紜,有部分說法指稱法王已經年過八十,但也有報告記載,呼倫法王迄今已過兩百歲,這聽來似荒誕不經,卻不是絕無可能。」

  香菱向孫武解釋,武道修為臻至化境的高人,往往能夠駐顏不老,延命長生,像一皇三宗這級數的絕頂強者,有過百的壽元絕不稀奇,但……

  「武功高不代表一切,苦茶方丈也沒能長命百歲。生於江湖、死於江湖,和江湖沾上邊的,沒幾個能有福氣死在病床上。」

  香菱的這番話固然有感歎,但聽在孫武耳中,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還沒答話,肩頭就已經被小殤一拍。

  「唉,真不幸!你現在也是一個江湖人,看來沒什麼機會死在病床上,就是不曉得有沒有機會過得了二十。」

  「……你不要動不動就看穿我心思可以嗎?」

  孫武斜斜看了小殤一眼,但卻知道她所說不假,自己涉入江湖以來,整天就是大砍大殺,運氣差一點的話,早已死了十幾次,從這機率看起來,自己確實有可能活不過二十。

  「其實二十這個數字可能太樂觀了,你明天要和呼倫法王決鬥,從外圍賭盤的賠率來看,你應該活不過明天。」

  「所以你已經幫我開好死亡證明了嗎?呃,等等,你怎麼會知道賭盤的賠率?你也有下注?」

  孫武驚叫一聲,這才想起來無名小鎮上各種暗盤交易充斥,當然也包含大小賭賽,小殤整日閒逛,手頭上又有大筆活動資金,會挑對象下注毫不稀奇。這麼一想,就看到小殤側斜過頭,陰陰地笑起來。

  「你明天不要僥倖獲勝啊!如果你不小心贏了,不但很多人要跳樓上吊,就算是你活著回來,也會被人再殺一次。」

  「……這麼說,你壓根就沒希望我活著回來,對吧?」

  「不然難道你希望我輸錢?真沒義氣,這個錢你也有份,輸掉了你不會心痛嗎?」

  孫武搖搖頭,沒力氣再做這種弔詭的辯論。看了這許多的資料後,自己反而感到好奇,呼倫法王是有道高僧,早已看破名利,不問紅塵俗世,在域外也只專心弘法傳道,這次是為了什麼步入紅塵,刻意進入中土,向慈航靜殿挑釁呢?

  這個問題應該是關鍵,只要能滿足呼倫法王的願望,兩邊就可以不必有衝突了,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人這麼想?

  「嘿,你一臉白癡的傻樣,該不會又在想怎麼讓敵人主動罷手吧?真是沒出息的小子。」

  一眼看破了孫武的想法,小殤搖頭道:「那個法王想幹什麼,他自己不是已經在信上說清楚了嗎?就是想借慈航靜殿的所有經典一觀,你想要滿足他,就用代理掌門的權限讓他去搬光藏經閣的書,這樣他就會笑咪咪的誇你是好孩子,不過這種事一干……那些大和尚們恐怕就要連手超渡你了。」

  就算沒有小殤的提醒,孫武也知道這麼做絕對不行,若是讓人家把藏經閣裡的書全部看光,慈航靜殿的武學流傳域外,自己「民族罪人」的頭銜肯定跑不掉,從此變成那些奮青團口中的頭號奸賊。

  再想一想,苦茶方丈為人謙沖仁厚,若是有方法可以讓兩邊罷鬥,和睦相處,為何他會不做?如果連他都不能以退讓化解干戈,自己也就不用癡心妄想了。

  「咦?小殤,那個神秘的黑衣人是誰啊?他突然跑出來幫我和任兄,又有本事和呼倫法王的高手抗衡,這種人應該不多見吧?」

  應該是不多,但這卻是小殤答不出來的問題。如果不是因為親眼目睹,孫武還真不相信有這個黑衣人存在,那人武功奇高,破寶塔在先,又與呼倫法王對掌在後,雖然不曉得他的實際能耐,但應該比慈航靜殿眾高僧要高上一班。

  回想起任徜徉以前說過的話,孫武依稀記得,好像慈航靜殿有個歷史悠久的傳統,那就是千百年來每逢慈航靜殿遭遇劫難,就會有神秘高手出現,幫助僧人們解圍。如此看來,難道真是應了這項傳統,因為慈航靜殿風雨飄搖,所以隱藏在黑幕後的守護神現身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太好了,說不定明天的戰鬥也會有守護神出現,少爺就可以不用下場了。」

  從理性角度來說,香菱壓根就不信什麼守護神,不過明日之戰強弱懸殊,也說不出什麼其它的安慰話語,只好順著孫武的話來說,結果此言一出,站在孫武身旁的小殤、趴在窗口偷聽的路飛揚,全部都咬著手帕,淚眼汪汪地猛搖頭。

  「呃……我說錯什麼了嗎?」

  想不通自己哪裡做錯,香菱滿臉的詫異,結果還是孫武最瞭解自己的親友,在香菱肩上一拍,歎氣道:「不,你沒說錯,只不過如果明天的戰鬥有守護神出現,他們兩個下的大注就收不回來了。」

  這句話的正確性肯定是百分百,因為當孫武這麼說完,兩名淚眼汪汪的同伴就轉換了表情,開始大力地點頭。

  「……我現在真的覺得,明天我無論輸贏都是回不來了。」

  儘管孫武的這一仗,關係到很多人的利益,不過至少基本的情誼還是要顧到,在孫武準備出門回慈航靜殿的時候,路飛揚和小殤特地為他焚香祝福,祈禱他一戰告捷。

  「來,把這熏香繞身體一圈,這是本鎮最新到貨的法寶,比什麼金鐘罩、千佛掌更厲害,叫做打不敗煙霧,只要點燃後繞體一圈,上床……不,上陣之後就會縱橫不敗。」

  孫武本來要接受路飛揚的焚香,一聽他這樣介紹,連忙伸手推開,不敢嗅入這看來似春藥多過補藥的熏香。

  「有沒有搞錯?就算不給我大還丹,起碼也給我一些有用的藥品嘛!我吸這種春藥有什麼鬼用啊?」

  聽見孫武的指責,路飛揚抓抓頭,露出很為難的表情:「小武你也知道我們這邊手頭沒錢,買不起超級補藥,你將就一點隨便用用,吸進去不會拉肚子就好啦!嘿嘿,而且根據考證,確實也有人吸了春藥以後鼻血狂噴,兩眼通紅,不但力大無窮,還能舉千斤的……」

  「路叔叔,你說真的?」

  「當然啦,這鎮上不曉得有多少人都下了今天的注,你等若是全鎮的衣食父母,我的錢也都與你有關,在這種情形下,我怎麼會騙你呢?」

  「那你先把這些煙霧吸光。」

  一說完,孫武不給路飛揚抗辯的時間,把熏香罐子一下按在他臉上,跟著飛也似的逃走,就聽到後頭傳來一聲巨吼,還有一連串女性的驚呼騷動。

  (後頭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一堆女人在尖叫?唉,還是別回頭看,這種時候不要有好奇心比較聰明。

  匆匆趕到小鎮口,任徜徉已經在那裡等待,要與孫武一同回到慈航靜殿,等候強敵的到來。

  聽孫武說到了鎮上的騷動,任徜徉順口問起路飛揚的事,這讓孫武有些訝異,因為任徜徉自幼在那個荒破小鎮長大,路飛揚與小鎮上的居民很熟,自己本以為他們兩人也相熟,沒想到任徜徉反倒要問起自己來。

  「我跟著和尚師父以後,就比較少回去了,你那個路叔叔,好像是赤魃叔他們的老友,最近兩、三年才回來,每次來都會待十幾天,只有這次待得最久……」

  孫武記得,近兩、三年的路飛揚,都是過著流浪漢的潦倒生活,跑來這裡唯一的理由,就是向往日舊友求援,但既然這些朋友肯施援手,為何他不久住呢?難道因為自尊放不下?可是從他現在的無恥行徑來看,實在看不出他有什麼放不下的尊嚴……

  「我問過赤魃叔,他說和那個姓路的是以前打仗時候認識,有點交情……」

  「打仗的時候認識?呃,路叔叔好像參加過太平之亂,不曉得是站哪一邊的,他這個慈航靜殿子弟有時候真是亂七八糟……」

  「啥?姓路的是慈航靜殿子弟?哪一期的?練過什麼功夫?他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啊!」

  「我也不清楚,不過是他偶然說溜嘴的。」

  孫武與任徜徉一面交談,一面在山道上奔馳。孫武的輕身功夫遠不及任徜徉,全憑他不時出手提攜,才能夠保持速度,一路高速疾馳,在一個小時後趕回慈航靜殿。

  「掌門人,你回來真是太好了,我們還擔心……」

  佛光院首座苦星大師,率領一眾高僧在山門口迎接掌門人到來,但看到孫武身旁的任徜徉,眾高僧的表情立刻就沉了下來,像是見到瘟神般難看。

  能看到平時總是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們露出這種表情,孫武暗自好笑,本來還有點好奇,覺得高僧們不喜歡任徜徉,是因為他行為不檢,放浪形骸,但聽過任徜徉以前惹出的諸多事端後,自己完全能體會高僧們的心情,這樣的煞星一個已經太多,若是多來幾個,慈航靜殿早就完蛋了。

  僧人們告知孫武,呼倫法王的隊伍正在上山途中,因為昨天的意外紛擾,車隊的護衛更多,隨行御前侍衛的數量比昨天增多一倍,預計半個小時後抵達山腰的涼亭,慈航靜殿素來在涼亭恭迎貴賓,現在闔寺僧侶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孫武做最後的定奪。

  「定奪?有什麼要我決定呢?戰鬥地點嗎?」

  孫武一問,這才知道高僧們商議一晚,終究不忍心看孫武一個人白白犧牲,希望能與孫武並肩作戰,但就是不知道孫武要挑選哪幾名首座陪同作戰,不然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下場車輪戰,贏了固然不光彩,輸了更是難看。

  「輸?你們這些老傢伙真是丟臉,慈航靜殿的主戰力幾乎全在這裡,這樣子搞圍毆還會打輸?要你們這些傢伙做什麼用?」

  孫武發現任徜徉的個性急躁如火,很容易就發起脾氣,雖然他說得沒有錯,不過……

  「任兄,那你的意思是……我們應該全部下去搞圍毆?」

  「這、這個……」

  說到底,任徜徉其實熱愛自己的師門,當事情只與本身有關,他可以不計毀譽,恣意妄行,但是當事情關係到師門,他就不能不尊重慈航靜殿的名譽與規矩,若非如此,他連假扮魔門高手去搞破壞都敢做,車輪戰與圍毆又算得了什麼?

  孫武微微一笑,看了看眼前的眾高僧,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看了一次,覺得任徜徉說得不錯,高僧們雖是修為精深,但實戰能耐恐怕有所欠缺,幫不到自己什麼。到了最後,真正能幫助自己的,還是只有任徜徉一個。

  「多謝各位長老,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喜歡戰鬥,但以職能劃分來說,戰鬥我比較拿手,是我能做的事,而各位長老則有你們能做的事,也是唯有你們能做的事,所以戰鬥就由我和任兄去吧!謝謝你們。」

  孫武委婉點出自己只能戰鬥、不能建設的問題,約定好將戰鬥後的處理工作交給眾高僧後,與在場的諸位高僧一起前往山腰涼亭,迎接遠來貴賓。

  掌門迎賓,照理說是要和各堂各院首座一樣穿著袈裟,但孫武是以俗家弟子身份就掌門位,所以只是匆忙換上一件禮服,便與眾人一同趕下去。至於任徜徉,沒有人在意他穿什麼……這個特立獨行的份子,在一群僧人中看來是那麼格格不入,但隨著對他的評價不同,看法也就不同,至少在孫武與許多低輩弟子眼中,這時的任徜徉雖非盛裝,卻像是鶴立雞群般瀟灑、好看。

  在孫武與各堂各院首座身後,慈航靜殿的僧人依輩分、職等魚貫排列,跟隨著掌門下山,形成一道長長的人龍;另一邊,百多位異族白袍僧侶,在數千官兵與御前侍衛的護送下,同樣也是浩浩蕩蕩的一長串車馬,在眾多妙齡侍女載歌載舞、沿途灑滿花瓣的盛景下,抵達了山腰的迎客亭。

  兩隊人馬,形似兩條巨龍,在這奇特的氣氛下交會聚首,孫武連續幾口深呼吸,試著讓自己回復平常心。劇鬥或許很快就要發生,在一切爆發之前,孫武望向身旁唯一的同伴,儘管自己身在群眾之中,但能夠幫到自己的還是只有這麼一個人。

  「還有什麼是我該知道的?」

  問得簡短,任徜徉也答得精要。

  「玲瓏寶塔絕不是敵人最厲害的法寶。武功方面,傳說他有一式奇招,佛陀掌底,威力媲美我派神掌。」

  兩句話說完,就必須要面對敵人,但在對面的那一大片人海與車陣中,孫武沒看到什麼特別的人,所有異族僧侶都是同樣穿著白袍,看不出誰比較像首領,總不成每個黑皮膚的僧人都是呼倫法王吧?

  孫武與任徜徉對望一眼,都覺得這情形怪異絕倫,敵人或許有什麼陰謀詭計。呼倫法王沒有露面,指揮這一長串隊伍的是御前侍衛,而隊伍很快分成兩列,指揮者策馬出列,赫然便是表情古怪的納蘭元蝶。

  假如來的是其它高手,孫武還可以沉得住氣,可是一看到納蘭元蝶,那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儘管不像一口斃命的毒蛇那樣有威脅性,但一隻死咬住靴子不放的臭鼬,一樣會讓人精神緊繃,最古怪的一點是,任徜徉同樣也是表情難看,一點都不亞於孫武。

  「我是慈航靜殿掌門孫武,貴客遠來,請露面一見。」

  為了不讓納蘭元蝶有機會動作,孫武搶先發話,但一句話振聲傳出,卻沒有得到對方響應,對面人群靜悄悄的一片,十分詭異。孫武心中錯愕,想不到對方架子如此之大,而慈航靜殿這邊也開始起了喧嘩,場上的氣氛正自僵凝,對面的人群陣中忽然分開,一輛華貴的大車緩慢行出。

  大車行至中途,遮住車門的黃幔分開,一輛相當古怪的小車高速行出,來到孫、任兩人面前五尺處停住。

  車子體積甚小,銀色圓錐體的外形,看來很像是被切去一半的紡錘,通體由金屬鑄成,平滑光亮,看不到一絲接縫或裂痕,僅有正面是一大塊不透明的黑色玻璃,完全看不見駕車之人的具體形貌,整輛車子經過精巧設計,雖然地下又是青磚,又是台階,但行駛上卻絲毫不受阻礙,如履平地。

  孫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種十分奇異的感覺。這輛小車很顯然是某種法寶,呼倫法王藏身在這樣法寶中不現身,可能是自高身份,也可能是另有所圖,但敵陣除了這輛小車,就沒有別人跟著出來,連之前見過的護法四尊者都不在,看來呼倫法王是決定單身一人闖陣,不帶隨從。

  「孫掌門,幸會了。」

  小車中發出了聲音,仍然是那種似老似少,分辨不出確切年紀的古怪語音。

  「佛門雖起源於域外,但流傳中土已久,沾染中土文采風流,數千年來高僧大德開宗立派,誕生禪宗一脈。中土禪宗之學,以慈航靜殿為首,小僧在域外時便極為仰慕,只是相隔萬里,無緣向貴派高僧請教,今得法緣,還望孫掌門不吝賜教,一圓小僧夙願。」

  除了請教與賜教,孫武幾乎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但聽呼倫法王說得客氣,似乎沒有打算立刻動手,當下也坦然以對,表明自己並非出家僧侶,也不曾修習佛學,唯一從慈航靜殿學到的,便只有一身武藝。

  「貴寺苦茶方丈,妙悟佛法,是我佛門中德高望重的人物,可惜他突然圓寂,小僧遲來一步,萬分遺憾。孫掌門以俗家弟子之身,成為慈航靜殿一派之主,雖不曾修習佛法,卻與我佛有緣,小僧此次東來,所要請教的除了佛法,更也包括慈航靜殿的武術心得。」

  先禮後兵,幾句寒暄過後,呼倫法王表露出所來目的,慈航僧眾雖是早已有備,卻仍不免又是一陣壓低聲音的嘩然,所有目光集中在孫武身上,等著看這名新任掌門如何回應。

  「慈航靜殿的武學經歷數千年流傳,博大精深……」

  孫武暗自戒備,提氣運勁,盡量讓表情看來很鎮定,表示慈航靜殿的武術繁多,不曉得貴客要切磋哪一項武技。

  「慈航靜殿五大鎮派絕學,以如來神掌居首,但神掌威力太強,對使用者的負擔也太大,小僧不敢相強,希望孫掌門能讓小僧一窺《洗髓經》的奧妙,如此於願足矣。」

  孫武聞言一怔,慈航靜殿鎮派絕學一向是四樣,什麼時候變成了五大絕學?不過,旁的先不管,敵人既然已經指明要比試《洗髓經》自己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剛想說話,旁邊任徜徉搶先出聲,說掌門人的《洗髓經》太過深奧神妙,外人不易理解,想要請教《洗髓經》自己也可以代勞。

  這舉動冒犯掌門威嚴,是闔寺僧侶眼中的大不敬,可是孫武當然不會計較,曉得任徜徉是想引敵人先出手,給自己觀察的機會,而小車中的呼倫法王也不反對,僅是沉默無言。怪異的是,任徜徉運起《洗髓經》身上隱隱浮現一層藍光,但小車內的呼倫法王卻沒有半點動作,似是藝高人膽大,等著任徜徉搶攻,這種有恃無恐的高姿態,立刻引發了任徜徉的怒氣。

  「你這假惺惺的無恥和尚,上門向人討教武功,自己坐在那裡不動是何居心?要老子表演給你看嗎?老子可不是你家養的猴子!你懶成這個德性,要不要直接把《洗髓經》秘籍扔給你看算了?」

  「如此甚好,小僧早有此意,先前也曾遣派門人,赴貴派借經,卻為此引發衝突,令小僧甚為不安,現在任少俠願意借閱《洗髓經》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不知秘籍何時可以取得?」

  「你、你欺人太甚!」

  忍無可忍,任徜徉個性中狂放的一面表露無遺,也不管敵人是什麼來頭,揚起一掌,就往呼倫法王的座車打去。這一式「千佛掌」雖非鎮派絕學,卻也是慈航靜殿的上乘武技,以《洗髓經》的真氣推動,更增威勢,但掌力來到小車外一尺,就像碰到了什麼護罩,瞬間被化消無形。

  「唔,《洗髓經》果然了得,但佛門武學應是用於渡化眾生,任施主將《洗髓經》使得如此殺氣騰騰,未免偏離正道。」

  「正你娘的鬼道!老子超渡了你,就算是替社會除害,渡化眾生。」

  「這……小僧愚魯,今次小僧滿懷敬意而來,事事遵守禮節,只為借閱《洗髓經》一觀,並沒有任何侮慢之處,為何任少俠這般怒火中燒?是小僧說錯了什麼?抑或慈航靜殿中人,個個都是像任少俠這般暴躁易怒呢?」

  「你明知故問,好個陰險的渾帳禿驢!我很禮貌地向你借老婆來睡,絕不在用詞上侮辱你,看看你會不會生氣!」

  兩邊的衝突越來越激烈,呼倫法王假惺惺的口吻,引得慈航眾僧暗生怒氣,但任徜徉的侮辱也令對方陣營火冒三丈,一些士兵與侍衛忍不住高聲回罵。

  夾在兩邊的鼓噪氣氛中,孫武站在中央,彷彿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感覺非常怪異。任徜徉的盛怒一掌,被呼倫法王輕易化消,可以看出呼倫法王的實力高明之至,現在連連明知故問,只能說他是刻意激怒任徜徉,讓對手心浮氣躁,伺機發出致命一擊,可是以對方的身份,似乎沒必要用這樣的手段,而且,孫武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這個呼倫法王……好像不是在明知故問。

  站在旁觀者清的位置,孫武突然發現一件奇事。之前沒有仔細留意,但呼倫法王所乘的銀錐小車,看起來實在很小,小到令人懷疑那裡能否塞得下一個人,至少,要塞下一個成年大漢,是絕對不可能的。

  (呼倫法王是用縮骨功藏在裡頭嗎?這解釋很合理,但不太可能,比較可能的解答是……

  一個想法閃過孫武腦海,雖然荒唐,但少年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且慢!」

  在兩邊陣營的屏息驚呼中,孫武搶攔在任徜徉身前,阻止一場即將發生的戰鬥。「呼倫法王,要做技藝交流,我們接受,但是兩派之間的切磋與交流,應該光明正大,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你連臉都不露,這是非常不禮貌的一件事,我們無法接受。」

  任徜徉瞪著孫武,一副看到白癡似的表情:「你腦袋燒壞了嗎?人家明知故問而已,你以為他真的要和你講禮貌?快點讓開,那輛車子不曉得是什麼鬼東西做的,你傻呼呼擋在車子前頭,小心遭了暗算。」

  「不會的,我……」

  一語方畢,孫武突感身後冷風襲來,那輛銀梭小車赫然發動機關攻擊,速度奇快,孫武還不及反應,兩道利刃已分從左右兩邊攻至,準確命中腰側。

  「啊!」

  萬萬想不到,德高望重的一派宗師竟然當眾偷襲,任徜徉這一驚非同小可,正要出手相助,又看到孫武腰側流出兩道鮮血,怵目驚心,利刃恐怕已經破入體內腑臟,傷得甚重,這機關瞬間攻破孫武的金鐘罩,傷及內臟,果真是難得一見的犀利兵器,而呼倫法王端坐小車之內供給能量,這小車的護罩肯定是堅固難破,眼下情勢緊急,若是一招之間無法破去機關,任這兩道冷刃持續切割腑臟,隨時有性命之憂。

  「任、任兄……」

  孫武好像想要說什麼,但卻已經慢了一步,任徜徉眼見情勢緊急,哪裡顧得了這許多,雙掌一併,週身盛放燦爛光華,遍罩四方,赫然便是「如來神掌」發動徵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20
第六章 調虎離山.捷足先登

  神掌一發動,雪燦耀眼的白光立刻籠罩任徜徉全身,跟著便朝四面八方環照而去,白色光焰所過之處,磚石一一粉碎,情形就像當初大雄寶殿之上,任徜徉一掌消滅呼倫法王的弟子。

  如來神掌.佛光初現。

  在這雪白光焰中,時間彷彿停頓,一切物體的行動都慢了下來,唯有人的思維還在繼續。孫武與這光焰靠得最近,看得也最是清楚,只見任徜徉聚光於掌,跟著便是一掌擊下,自己眼看著這隻手掌越來越近,有話想說,卻來不及把話說出口。

  其實,呼倫法王的銀梭小車並沒有那麼厲害,那雙冷刃雖然是插在自己的腰上,但卻沒有痛楚,因為那雙冷刃的刺擊被金鐘罩給擋住,幾乎是刀子才碰上肉,金鐘罩氣勁便護體隨生,擋住鋒刃,根本就沒刺進去,當然也沒破肉見血,至於那些血從哪裡來的,孫武也非常奇怪。

  以呼倫法王的能耐,若真要奇襲,會破不了金鐘罩?會造成現在這種尷尬的情形?如果不會,那這一切便是有意為之,目的就是引誘任徜徉出手。孫武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喊出的那聲「任兄」其實是為了讓任徜徉停手,別中了敵人的計策。

  短短一下耽擱,任徜徉的佛光初現已對準小車轟下,剎那間只見強光四射,沒有人可以直視強光內的事物,眼中所見儘是白光,耳邊所聞則是疾風狂嘯,好不容易等到光芒消散,全場頓時一片嘩然。

  「如來神掌」不愧是當世一等絕學,佛光過處,石屑分解,那座飽經風吹雨打的迎客涼亭,已經被徹底摧毀,絲毫不留。而雖說損失了一座建築物,但幸虧這並非古物,建成不過寥寥數年而已,畢竟慈航靜殿是天下武學正宗,三不五時就有人上門挑戰,開打的地點從山巔到山腳,這座迎客涼亭也是熱門戰場,損壞是常有的事。

  催發神掌的任徜徉,臉色白得像是一張絹紙,沒有絲毫血色,嘴角勉強揚了揚,想要微笑,卻「哇」的一聲大口吐血,顯然剛才一掌發出,餘勁反噬,造成內傷,同樣令他付出不少代價。這倒也不意外,孫武幾次與任徜徉並肩作戰,在旁觀察,早看出使用神掌不如想像中簡單,縱是以任徜徉之能,也要虛耗不少,日前他在大雄寶殿上發掌的損耗尚未回復,今日強行發掌,嘔血是必然的結果。

  涼亭被毀是常有,任徜徉嘔血是必然,這都不足以引起群眾驚慌,真正引發騷動的理由,是呼倫法王所藏身的座車,竟然被任徜徉一擊而毀,徹底粉碎,變成了滿地的碎銅爛鐵,每個碎片都破得認不出原來模樣。

  車子毀了,藏身於車中的人呢?

  在場近萬雙眼睛,上天下地,留意過每一個可能的地方,但無論望向哪一個角落,都看不見他們所尋找的東西,慈航高僧找不到、御前侍衛團找不到,沒有一位僧人或士兵看到呼倫法王在哪裡。

  武功通玄、神機莫測的一代域外宗師呼倫法王,在接了任徜徉一掌之後,居然就這麼人間蒸發,無影無蹤了?

  一個人不可能莫名其妙不見,既然找不著人,現場群眾唯有往可能的方向思考,其中最合理的一個,就是呼倫法王沒能脫出,隨著車子一起挨了任徜徉的神掌,粉身碎骨了。

  孫武和任徜徉可不敢這麼想,昨晚與呼倫法王交手時,無論是玲瓏寶塔之威,抑或是最後那一記佛陀掌底,都是極厲害的絕學,如來神掌雖是慈航靜殿絕學,但若說能把呼倫法王拍蟑螂似的一掌打死,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

  慈航靜殿的眾高僧、御前侍衛的高手們,也不肯相信這種荒唐事,但全場群眾卻有八成以上對這想法深信不疑,而回看呼倫法王一方的異族僧侶,也是人人表情驚惶,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的樣子,顯然這不是在故弄玄虛,更增添了呼倫法王已被神掌擊斃的可能性。

  這麼一來,事情可能就朝另外一個方向發展了,儘管任徜徉這麼做有損掌門威嚴,但看在低輩弟子眼中,任徜徉卻是誅滅外來強敵的大英雄,慈航靜殿僧侶一方頓時爆出連串歡呼聲,年輕子弟瘋狂叫好,任尊長怎樣喝止都停不下來。

  一件事往往存在兩面意義,擊殺呼倫法王可以被解讀為誅滅異族妖孽,也可以被看做殺害有道高僧,當慈航眾僧喜悅鼓噪,另一邊陣營也陷入喧嘩騷動中。造成騷動的,並不是那些御前侍衛,而是當地的官兵,呼倫法王連日來在附近城鎮廣施神通,救濟瘟疫病患,活人無數,這些官兵或是本身受惠,或是有親友蒙受救命大恩,心中對呼倫法王感恩戴德,視為救世活佛,現在看活佛被任徜徉一掌轟斃,哪肯干休,高聲吵鬧,隨時都會發生大暴動。

  如果任徜徉願意稍微壓抑本性,閉上嘴巴,不去刺激憤怒的人群,這場面或許還好控制一些。然而,任徜徉的個性在這方面和小殤異曲同工,根本不知節制為何物,哪怕是全場群眾情緒激昂,千夫所指,他也是那麼肆無忌憚,像是接受表揚似的由左至右揮了揮手,欠身微微一禮。

  這個過度誇張的行禮動作,等若是點了火藥引線,官兵們的怒氣彷彿炸了鍋,大批人馬從隊形中衝出,要把這囂張的殺人兇徒幹掉,反倒是御前侍衛們不希望場面失控,連連喝阻,被鬧得好不狼狽。

  同樣的,為了要守護剛剛為本寺立下大功的任徜徉,寺中低輩弟子也急忙衝出陣中,想要保護任徜徉,各堂長老雖是一再號令弟子遵守秩序,不得輕舉妄動,但在此兵荒馬亂之際,要弟子把這些命令聽進耳中,那真是高難度的任務。

  只見兩邊陣營喧嘩叫罵,氣氛極度火爆,彷彿隨時都會變成戰場殺伐,若不是因為兩邊的首腦人物還在壓制,雙方人馬早就在山坡上開戰了。

  而夾在兩邊人馬中央,孫武望著這高度混亂的場面,又望向身旁的任徜徉,「任兄,打是打完了,後頭該怎麼收拾?」

  「鬼才知道!」

  任徜徉一掌拍在孫武肩頭,看似瀟灑,卻只有孫武才知道這隻手掌是多麼輕軟無力,倘使沒有自己的肩頭給他靠,這個大出風頭的英雄馬上會昏死在地。

  「你不要想太多,我有一個主意……剛才不是有一票人願意擔下戰鬥後的建設工作嗎?現在打完了,叫他們出來洗地吧!」

  一場莫名其妙的戰鬥,給予孫武最大的體會,就是建設工作果真是不易,特別是幫任徜徉這樣的人收拾爛攤子,那實在是一件苦差事。

  「笑話,我打死了番僧就要大騷動,那番僧如果打死了本派方丈,難道就不會大騷動?你不用擔心,這些狀況那些老賊禿肯定都已經想過,不會沒有準備,現在不過是讓他們把準備好的方略拿出來用而已,這些臭禿驢雖然頂上無毛,武功廢得像狗,但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根本不用替他們擔心。」

  任徜徉說得理直氣壯,但孫武卻沒法拉他出來負責,因為他在說完這些話之後,口吐鮮血,真正暈死了過去。最驚人的是,縱使失去意識,任徜徉的手還擺了一個勝利手勢,看來得意洋洋,真是氣煞旁人。

  孫武把人扛了回去,也將其餘的善後工作交給眾高僧接手,路上回憶起這場有驚無險的戰鬥,固然覺得僥倖,但更多的部分是覺得古怪。

  才將任徜徉安頓好,小殤就出現在面前。基於平時的所作所為,小殤和路飛揚現在並列為慈航靜殿兩大不受歡迎人物,本來應該是要被完全驅逐的,但眾高僧看在孫武的面子上特意通融,要求他們必須要從地下管道進入。

  孫武本以為輸了錢的小殤會要自己賠償損失,誰知道她手一攤,就是一個紅包塞過來。

  「給你吃紅。」

  「喔,謝謝……咦?你不是壓呼倫法王獲勝嗎?怎麼還會贏到錢?」

  「討厭,大家青梅竹馬長大,我怎麼會做那麼沒有人性的事?我這個人最怕看見打打殺殺了,所以是買和局,哪像那個路飛揚一樣嗜血?」

  「路叔叔怎麼了?」

  「他把身上的錢全部買呼倫法王獲勝,結果一揭曉後,當場就呆在那裡,變成化石了。」

  小殤向孫武解釋,外圍賭盤最後是以和局開出,因為開設賭局的地方黑幫,全部表示呼倫法王不可能這麼輕易死亡,應該只能算是遁走,所以戰鬥沒有發生,也就算是和局。這說法最接近事實,但真正讓這些黑幫作出這判斷的理由,是因為如果開出孫武獲勝的結果,很多黑幫都要一夕瓦解,高階幹部連夜逃亡躲債去。

  「等等,你哪可能這麼好心,買什麼和局?」

  孫武頓了頓,突然眼神一亮,「我知道了!你故意壓和局,一定是有打算做什麼,喂,你這個……」

  如果有意要操縱決鬥,比起讓哪一方獲勝,弄成和局無疑是容易得多,因為除了雙方打成平手,所有意外狀況導致的決鬥中斷,也全部算在和局範圍,只要想辦法讓這一仗打不成,又或者陰謀暗算,把兩個人都幹掉,這樣就可以輕輕鬆鬆判成和局了。

  「哎呀,大人物不要計較這種小事,你這個大少爺只管花錢,一點都不體諒我們這些賺錢的辛苦。」

  「哪有啊!你也是亂花錢的好不好,帳目上你花的比我多太多了。」

  「吵死了,囉唆囉唆,不要在意這個啦!你打了半天,有看到呼倫法王嗎?他老不老?帥不帥?」

  「唔,呼倫法王長什麼樣子,我並沒有看到,可是……我想呼倫法王應該不在那輛車上。」

  孫武早就有這個懷疑,畢竟那輛小車的尺碼古怪,被擊碎車體之後又不見屍首,種種怪異的最佳解釋,就是那輛小車根本是空車,呼倫法王不在車上,只是遙控小車發聲,與自己和任徜徉對話。

  可是,呼倫法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那輛空車又有什麼作用呢?

  普通人或許猜不到這當中的意義,不過孫武很清楚法寶開發師的思維,那輛小車既然是精密法寶,裡頭肯定載有大量的紀錄儀器,在損毀的同時,也把「佛光初現」的各種數據化為數據傳走。

  孫武向小殤確認這一點,小殤點點頭,認可了這個推測。這下不禁使孫武深為扼腕,因為對方來此的用意是為了閱經學武,這麼一來,雖然《洗髓經》沒弄到手,卻取得了「如來神掌」的資料,以呼倫法王的能耐,搞不好就從這些資料中偷學走一式神掌,這真是太過嚴重的損失。

  「咦?對方來這裡是為了閱經學武?糟了!」

  孫武突然想到,如果對方的目的是武典經書,那麼大有可能調虎離山,趁著全寺高手傾巢而出的機會,奇襲藏經閣,雖然藏經閣那邊也有高僧把守,但奇襲隊伍若由呼倫法王親自率領,那一切就很難說了。

  一想到這點,孫武連忙請外頭的僧侶通知眾高僧,自己則第一時間趕往後山,要先顧好藏經閣。

  情況緊急,孫武沒有拉小殤同行,只是自己一個人狂奔,路上僧人見到掌門拔腿飛奔的樣子,盡皆錯愕,紛紛出聲相詢,孫武無暇回答,只是低著頭趕路,直到一隻手臂攔阻在他身前。

  「幹什麼跑得那麼急?趕投胎也慢點嘛!」

  「呃,路叔叔!」

  剛剛輸光家當的路飛揚,正與幾名同伴一起站在台階上,與狂奔中的孫武不期而遇。孫武見狀也很訝異,但想到自己的責任,便立刻準備再開跑,只是給路飛揚一把抓住,纏問著剛才戰鬥中的種種,迫於無奈,只得把一切稍作解釋。

  「什麼?這些異族人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想調虎離山,進入慈航靜殿盜書?這真是太可惡了!」

  「是啊!所以路叔叔你別擋著我,我要先趕去確認狀況,遲了恐怕就來不及了啊!」

  「不,小武,萬事欲速則不達,這件事你先不用著急,路叔叔敢拍胸擔保,那些異族人絕對無法從慈航靜殿盜走半本書出去。」

  路飛揚的保證,照理說是一句也信不過,但孫武看他說得自信滿滿,不禁狐疑起來,猜測他何以這般有信心。正自尋思,孫武突然發現路飛揚的幾個同伴面露尷尬之色,與自己目光相觸時,很不好意思地轉開過去。

  這幾個人都是鎮上的熟面孔,只是一時間記不起他們的職業,但此刻他們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個大包袱,塞得滿滿鼓鼓,活像是要逃難一般。假如只有他們,或許真的是逃難,但是多了一個正賊笑兮兮的路飛揚,那就……

  「你、你們……」

  孫武退了幾步,失聲道:「你們把藏經閣的書全偷了出來?」

  「不不不,我們怎麼可能做得了這種事呢?」

  路飛揚搖頭道:「藏經閣的書那麼多,我們才幾個人?搬得太多,很容易就會被發現,到時候又要被一群禿驢沒命的追。我們是預備分個十次來搬,第一次就先搬這些,雖然數量有限,但本本都是精華,你看,這本是金鐘罩第九關的秘籍,以前還沒有人得手流出過,眼下落在我手裡,嘿嘿,發達啦!」

  太過得意忘形的結果,路飛揚邊說邊獰笑,剎那間,孫武甚至覺得在他眼中看見閃亮的金錢符號。

  「路叔叔,你好像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哦,什麼事情啊?」

  「我是慈航靜殿的代理掌門,你在我面前幹這種事,以為我會當作沒看到嗎?」

  「呃,看到了又怎麼樣?你該不會想要出賣自家人吧?」

  「這不叫出賣自家人!我說過,不是我們的東西就不可以拿,說了你不聽,就算你是長輩,我……我要大義滅親!」

  「哇!大義滅親不能天天滅啊!好痛,不要欺負殘障人士!」

  一段根本算不上是戰鬥的小騷動很快地結束,孫武押著路飛揚一行人重回藏經閣,途中路飛揚不斷唉聲歎氣,孫武最初聽了很惱火,又看到那幾個包袱中隱約露出的書皮封面,確實全部都是慈航靜殿的重要武經,更覺得氣惱不已,但是當藏經閣出現在眼前,孫武卻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怒氣頓消。

  「路、路叔叔,你是不是因為猜到有人會來偷書,所以才先到藏經閣去把書搬走的?」

  「啊?敵人?什麼敵人?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因為輸錢輸太多,開賭的組頭威脅說要斬手指,我才急著過來搬秘籍抵債的,什麼敵人不敵人的,我不知道啊!」

  雖然是這麼說,但路飛揚眼中流露的和煦笑意,卻讓孫武得到了肯定,剎那間的欣喜,幾乎想要跳起來親吻路飛揚。

  到了藏經閣後,孫武所要處理的不是外敵入侵,而是一場小規模的災難,路飛揚等人入閣盜書時,一反先前的低調行事,在閣內鬧得震天動地,雖然沒有敲鑼打鼓,但卻把每一層書架都推倒,弄得經書墜地四散,讓負責打理藏經閣的僧侶瞠目結舌,瞪著滿地凌亂的書籍,不曉得要花多少時間來收。

  「這個……請各位稍微安靜一下,我想我大概能理解路叔叔為什麼要這麼做。」

  孫武猜想路飛揚多半是一聽到呼倫法王駕小車出現,便察覺對方意圖,匆忙趕來捷足先登,又順手把書架都推倒,所有武經凌亂混在一起,敵人縱有通天本領,一時之間也難以在這片書海中找到所需的經典。

  稍過片刻,聞訊趕來的香菱也到了現場,同行的還有妃憐袖,這兩個人一到,登時幫上了大忙。

  「妃小姐,你來實在太好了,我剛剛稍微看過了一遍,現場沒看到其它人物入閣盜經的痕跡,你耳目過人,我想請你再幫我探查一次,是否有什麼訊息被我遺漏掉的。」

  「少爺,那我呢?有什麼事情是要交給我做的?」

  「有,香菱你做事最有條理,地上這一大片書海就交給你歸位了。還有……嘴巴不要張太大,謝謝。」

  孫武簡單調配完畢,突然發現周圍人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本來因為這一戰打得莫名其妙,儘是任徜徉在出風頭,僧人們覺得這個代理掌門口中說得慷慨激昂,實際遇到考驗就表現不佳,未免令人失望,沒想到他洞悉先機,思慮深遠,竟能先料到這一步,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先別這麼說,我只是單純推測,還沒有獲得證實……唔,希望不要有證實的機會。」

  旁人不明白孫武這麼說的意思,唯有香菱聽出弦外之音,知道孫武是擔心前來盜經的異族人未走,那麼被妃憐袖給發現了,就勢必難免一場惡鬥。

  「找到了!果然有人侵入!」

  妃憐袖超人的感官能力,沒有辜負孫武的期望,在藏經閣中找出了人來,儘管對方用特異法寶隱匿聲息,把所有的呼吸、心跳聲音都遮蔽,可是妃憐袖還是從整個空間的能量變化中把人找到,手一揮,無聲的音劍透發而去,一舉破去敵人的偽裝。

  「唉唷!」

  一聲嬌嫩的痛呼傳來,卻讓在場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因為這聲音聽來像是小孩子的童音,敵人怎麼可能會派一個小孩子來盜經?若是有什麼誤會,失手傷到孩童,那可就不得了了。

  孫武等人循聲去找,結果在書堆中發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對方赫然是個小女孩,埋在大堆倒塌的書本裡,披頭散髮,看來好像是在書本倒下的時候被壓著,昏了過去,雖被妃憐袖的音劍破壞機械,但未有傷及本體,僅是在昏迷中叫了聲痛,而她相貌甜美,看上去彷彿睡得正熟,讓人連出聲喚她都覺得不好意思。

  「這個……掌門人,敵人怎麼會派小孩子來偷盜經書?」

  僧人們大惑不解,問起了孫武,但在此時趕到的小殤恰好進門,主動應了這一句。

  「小孩子不能盜經嗎?原來和尚師父們覺得小孩子沒有殺傷力啊?」

  「不不不不,豈敢、豈敢。」

  小殤平時隨著孫武進出藏經閣,早已變成了此地的熟面孔,每次孫武在內閱書,小殤就在外頭與看守僧人戲耍,自然又增添了許多犧牲者,現在一看到這小惡魔來到,眾僧雖是又愛又怕,卻都很老實地退了出去。

  孫武則是被眼前所見給嚇了一跳,理由無他,只是因為這個小女孩自己曾有一面之緣,上次在萬佛城中的舊店舖,被納蘭元蝶給撞上,發生混戰,這個小女孩也在場,只不過當下逃脫時,應該在自己懷中的她卻離奇失蹤了,此事多日來一直讓自己耿耿於懷,卻想不到會在這種狀況下重遇。

  「她的衣服……看起來是異族人的服飾,她是異族人啊!」

  孫武想起當日情景,呼倫法王座下四尊者應當是尾隨她而來,這小女孩是呼倫法王一方的人,或許身份還不低,只不過為什麼會派她來盜經呢?思索中,小殤來到身旁,貼著耳朵說話。

  「嘿,她的衣服勾起你什麼特殊想法嗎?要不要脫光她衣服看一看?」

  「你、你胡說些什麼東西?這種事情是犯罪!是罪大惡極啊!」

  衝擊太大,少年幾乎是驚叫著踉蹌後跌,還驚動了外頭的武僧,搶進來探視狀況。

  「掌門人,怎麼了?你為何大叫?這邊出了什麼事嗎?」

  「喔,沒有什麼事啦!掌門人只是在和我討論怎麼脫光這小賊的衣服,太過興奮,所以叫了出來……男人都會這樣,半大不小的也一樣,習慣就好。」

  「呃!掌、掌門人,這位小姑娘還很小,你……」

  「我知道她很小!問題不是這個……」

  「這、這是犯罪……」

  「我也知道!」

  一邊是武僧們瞠目結舌、結結巴巴,一邊是少年聲嘶力竭、努力辯白,這個畫面不但讓香菱笑得彎了腰,就連妃憐袖也都忍不住轉過頭去,低聲竊笑,而那名倒在地上昏睡的女孩則在這時被笑聲吵醒。

  「肩膀好痛……咦?小哥哥,你在這裡?」

  甦醒過來的小女孩,一點都沒有身為竊賊的自覺,為了見到孫武而喜悅不已,就差沒有立刻撲上來,而這也再次讓在場的三名女子搖起頭來,武僧們不解其意,孫武自己可是清楚得很。

  「你們別想歪啦!我才不是你們說的那種蘿什麼殺手。」

  「蘿莉殺手。」

  「小殤,謝謝你的補充,不過我不是,再次謝謝。」

  有禮地拒絕了小殤的解釋,孫武問起小女孩的來意,本以為會得到個不清不楚的答案,結果小女孩聳聳肩,很大方地承認是來拿書的。

  「拿書?你是說……偷書吧?」

  「不一樣的,我拿了再放回來,那就不是偷了啊!」

  這種強詞奪理的風格,與小殤如出一轍,孫武一陣苦笑,命武僧們去請各堂長老,會商如何處理此事。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莫妲芭,小哥哥,能在這裡見到你,人家很高興喔!尊者們說你就是慈航靜殿的方丈,年紀輕輕,好有本事喔!」

  「這個不敢當,其實我的本事並不高,對了,你……」

  「不過尊者們也說,你是個家庭環境很複雜的人,天妖是你爸爸,皇帝也是你爸爸,小哥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誰啊?」

  「問得好,這個問題改天請我爸爸來回答你吧!」

  要看到向來開朗的孫武表情陰沉,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被人把痛腳踩個正著後,他的表情確實是很不好看。

  之後,得知此事的眾高僧緊急密會,商量該怎麼處理,倘若呼倫法王是派其它高手潛入慈航靜殿竊書,現在的後果就會非常嚴重,但此次盜書者僅是一名未解人事的孩童,什麼嚴厲處罰都說不過去,就算譴責呼倫法王一方也不太妥當,因為這弱齡女孩孤身一人竟能潛入慈航靜殿的藏經閣,傳了出去,慈航靜殿全體面上無光。

  左右想不出個辦法,看來只有把人送回,但又不能光明正大送回去,這下又陷入一個麻煩問題。

  孫武站在門外,隱約聽見高僧們的說話,也覺得有些地方難以索解,特別是派出一個稚齡孩童來盜經,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合常理,呼倫法王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看莫妲芭追著小殤在玩,笑得很開心,好像這些煩擾一點都與她無關,少年突然有一個奇怪的想法。將之前一連串奇異事端相印證後,孫武來到兩名天使般的美麗女孩身邊,忐忑不安地開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法王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20
第七章 轉世輪迴.百年星霜

  孫武突然將這個想法說出口,連他自己也覺得吃驚,但當理智稍稍冷靜,他便發現自己這麼問並非沒有道理。

  萬佛城的破商店中,莫妲芭突然出現,出手闊綽,身帶大筆金錢,這只能說明她出身不凡,並不能證明什麼。但當她從自己懷中離奇消失,孫武就心覺有異,懷疑這個小女孩很不尋常,畢竟她能這樣不知不覺地消失,也就能這樣不知不覺地給自己一掌,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

  慈航靜殿的藏經閣,絕對是武林中前五大戒備森嚴之地,不是隨便可以侵入的。小殤和路飛揚能夠來去自如,似若兒戲,一半正顯示他們的非凡之能,一半也是因為他們太熟知慈航靜殿的地下通道,那是千百年來反覆興建與廢棄的累積古跡,迄今慈航僧侶們也只拿得出最新版的地道圖,卻拿不出最完整的地道全圖,甚至還想央請兩人畫一幅出來。

  如今,莫妲芭又神出鬼沒地潛進來,如入無人之境,讓把守藏經閣的眾武僧顏面掃地,這事看似荒唐,其實正顯示莫妲芭的非凡本事。一件法寶再神妙,如果沒有適格、適合的操縱者,那就形同廢物,小殤所使用的許多法寶,一旦脫離小殤之手,其它人用起來肯定不是那麼回事,莫妲芭可以靠法寶掩護潛入藏經閣,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這麼單純,她本身的才能佔了重要因素,換句話說,她看來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孫武曾與任徜徉連手鬥過呼倫法王一派,知道若是憑實力硬闖,哪怕是四尊者連手都近不了藏經閣,恐怕非得呼倫法王親自出馬,才有本事闖藏經閣索經,那為何理應由呼倫法王上陣的重頭戲,竟然扔給一個小女孩來作?

  回看莫妲芭,這女孩一副傻呼呼的樣子,看起來與她的實際年齡一樣天真可愛,絕非作偽,這種狀況又該怎麼解釋呢?

  一個幾乎已被遺忘的故事,瞬間在孫武的腦中閃過,那是幼時聽老爹說過的域外軼聞,據說在域外有某些宗教,其領袖人物並非選出,也非繼承,而是透過不斷的輪迴轉生來反覆繼位,每一次圓寂後,門下弟子就必須依照其生前指示,尋找其轉世體,找到後便奉之為主。

  當孫武想起香菱說過,呼倫法王的實際年紀沒人曉得,幾個情報來源也眾說紛紜,沒一個定案後,他腦中的思路就連貫成一線,肯定了原先的想法,再次把問題問出口。

  「莫妲芭,你……你就是呼倫法王吧?」

  這句話問了出來,孫武還有點後悔,哪知道莫妲芭用力地一點頭,彷彿孫武只是在問性別身份而已地承認了。

  「是啊!我是第十三代的,小哥哥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啊?人家沒有穿那種禮服出來啊?」

  此言一出,震驚的反而是在場其它人。相較大多數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香菱和小殤倒是在短暫驚愣後,分別以敲手、點頭表露出恍然之情,慢孫武一步想通了問題癥結,並且開始短暫交談。

  「喂,萬紫樓調查員都是幹什麼吃的?有時間去查人家的年齡,怎麼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沒查出來?」

  「地方太遠了,域外的情勢很複雜,有些時候傳回來的情報會失真,整理情報的人一個失誤,就會……不過是有點奇怪,轉世活佛我有聽說過,但沒聽說轉世到女孩身上的。」

  香菱皺眉說道,而這個說法得到了小殤的認同,側過頭思索片刻,最後拍掌出聲。

  「那答案只有一個,這個小妞……是人妖。」

  小殤笑了笑,在香菱肩上一拍,「恭喜你了,專業人員,這是你看了最興奮的東西吧?」

  「我不負責這塊專業的……」

  在香菱與小殤的簡短談話中,孫武也向莫妲芭提出同樣的疑問,但莫妲芭卻側過頭,攤著手,說自己和門人都不曉得為什麼這一世的法王會是女生,過去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呃,你也不知道嗎?那……十三世輪迴,你不是有快千年的記憶了?」

  「應該有吧,不過那些老徒弟都說,莫妲芭的靈竅還沒開,所以沒辦法真正取回以前的記憶,現在每天只有一個鐘頭會回復記憶,但記憶回復的時候,莫妲芭也會失去意識,什麼都不知道唷!」

  「一天回復記憶一個鐘頭?什麼時候?白天還是晚上?」

  「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晚上,莫妲芭也不知道,反正一天一個鐘頭,說來就來了。」

  聽完莫妲芭的話,孫武終於明白了狀況,無怪近年來呼倫法王極少見人,原來是因為本代法王轉生女身,開千古未有之奇,就連前代法王的門下弟子都被嚇慌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唯有將此事秘而不宣。

  而莫妲芭這個法王也是問題多多,如果照她所言,一天之中只有一個小時靈竅自開,貫通十三世的知識與經驗,那也就代表真正的呼倫法王只有那時才覺醒,一天裡頭的其它時間,她只是一個純樸天真的鄉下女孩,需要旁人的保護。

  昨日山道上一戰後,呼倫法王一行人沒有持續上山,而是掉頭撤回,背後的理由恐怕就是那一個小時被耗去,呼倫法王回復成普通的鄉下女孩,門人不敢繼續上山,怕在接下來的戰鬥中露出馬腳,唯有打道回府。至於剛才在涼亭中發生的戰鬥……現在想來,法王門人那邊恐怕比自己更害怕。

  「莫妲芭,你跑到這裡來,你那邊的人知道嗎?」

  「他們都不曉得啊!出發前我聽他們說什麼靈竅遲遲沒通,既不能延期,也不能等到晚上才來慈航靜殿拜山,一切只好隨機應變,我聽完就自己跑來了,他們可能還以為我坐在那輛車裡吧!嘻嘻。」

  莫妲芭伸伸小舌頭,笑得很可愛,不過孫武卻有些同情她的門人,那些人現在想必為了法王失蹤而陣腳大亂。

  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孫武覺得有一件事是要先弄清楚的,那就是莫妲芭的來意。

  「你……你萬里迢迢跑到這裡來,真的是為了……」

  「嗯,就是為了要拿書啊!小哥哥,《洗髓經》在你手裡嗎?你是方丈,把書借給人家看嘛!」

  女孩一下子爬在少年的身上,像小貓一樣用鼻端輕碰他面頰,彷彿撒嬌似的柔哼出聲,孫武脖子一癢,還不曉得該怎麼回答,莫妲芭的身體忽然騰空而起,被人拎住衣領給揪了起來。

  「少爺,這位小姐先由我來接待,我想你應該有些東西要討論,其它的事就稍後再議吧!」

  香菱及時出手,把莫妲芭給拎住,孫武正想問是什麼事需要討論,這才發現十數步外有幾十雙眼睛看著自己。

  慈航靜殿各堂各院首座!

  現在才發現是晚了點,孫武突然想到,自己剛才和莫妲芭的談話內容,應該都是一等一的機密,似乎不太適合給這麼多人聽到。這些秘密如果洩漏,對慈航靜殿似乎沒什麼,可是對於莫妲芭那邊……

  想想果真是不妙,而之後的半個小時,孫武陷身於複雜的言語陣中,好不容易才脫身出來,滿身疲憊地與香菱會合。

  「什麼?她們在藏經閣?」

  聽僧人這樣回報,孫武嚇了一跳,急忙趕赴藏經閣,還沒踏進去就聽到內裡傳來吵鬧聲。

  「呼倫法王是個小鬼?有沒有搞錯?」

  一個男子嗓音自藏經閣內傳出,正是任徜徉,孫武聞聲心中一喜,卻又暗叫糟糕,急急忙忙把門一推,赫然便看到藏經閣內亂成一團,任徜徉和莫妲芭各站一端,拿起地上的經書往對方扔擲,小殤和香菱則站在一旁,絲毫不干涉兩人之間的恩怨。

  「你不是想來偷書嗎?這些都是啊,拿去啊!拿去啊!有本事你就拿去!」

  「你們這些中土人真狡猾,沒本事阻止別人進來盜書,就故意先把書拿走,太詐了!」

  「哈哈哈,這叫中土的大智慧,你不服氣嗎?那誰叫你不早點來呢?」

  「你!你這個油嘴滑舌的狐狸臉男!」

  「荒唐!誰是狐狸臉男?」

  兩人每說一句話,就是一本書扔擲過去,任徜徉固然眼捷手快,莫妲芭也開動了法寶,一下子身後竟然多了兩雙手臂,總共六支手臂撿起書來狂扔,一時間滿室都是書冊飛舞,如果不是孫武及時喝阻,還不曉得要有多少珍貴善本書籍遭殃。

  稍稍問清楚狀況,孫武得知任徜徉一清醒後就趕來此地,得知呼倫法王真面目後,也沒有以大欺小的顧慮,就與莫妲芭發生言語衝突。小女孩對待好脾氣的孫武始終笑語相對,可是碰到擺明來挑釁的任徜徉,那就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小獅子,大膽地還擊。

  「任兄,你真是的,怎麼會和小你那麼多的孩子吵起架來呢?莫妲芭,不,法王大人,你遠道而來,我們本來該以禮相待,但你的要求太過分,也難怪任兄他會生氣……」

  「生氣?為什麼要生氣呢?出家人不是本來就該救人的嗎?」

  莫妲芭理直氣壯的質疑,讓孫武聽出了弦外之音,追問道:「救人?莫妲芭,你要《洗髓經》是為了救人嗎?」

  「是啊,只要有《洗髓經》裡的秘訣,很多人都能夠得救,那個銀色面具就是這麼說的啊……」

  「你說什麼?」

  莫妲芭輕笑著說話,但一句話出口,卻同時引起周圍多聲驚呼,任徜徉、妃憐袖、香菱臉色大變,就連小殤都不自禁地用手摀住嘴巴,一臉不勝驚訝的表情,這讓孫武感到非常奇怪。

  「等等,別人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小殤你也叫?你知道那個銀色面具是什麼人?」

  「不知道。」

  「不知道你叫什麼?」

  「叫爽的。我看大家那麼緊張,所以配合一下湊個氣氛,你很介意嗎?」

  「沒有,你爽就好。」

  這實在是有些兒童不宜的對話,但孫武此時無暇追究這點,只是想弄清楚那個令大家聞名色變的人物,究竟是何方神聖。

  關於「面具」這個詞,孫武是有印象的,依稀記得武滄瀾座下的四大御前侍衛統領,就叫做什麼「四大面具」而自己曾經與其中兩人有過交手經驗,確實是很強的高手,自己遠非其敵。

  (狂僧好像是金,另外一個叫鐵什麼的瘦骨猴應該是鐵,那這個銀色面具就是裡頭的銀了。

  孫武思索著,而香菱則是鎮定下來,整理好了思緒,開始向孫武報告。

  「少爺,四大面具的稱號是這五、六年才形成,那不過是武滄瀾隨便搞出來的東西,只要他多收募一名,或是處死一名,隨時都可能變成五大或三大面具,但在這四人之中,銀色面具的身份最為特殊,遠自十餘年前武滄瀾尚未登基時,身邊就有這麼一個戴著銀色面具的怪人隨行……」

  香菱娓娓道來,把數據時間回溯十多年前,還僅是區區一名皇子的武滄瀾,才氣初露,已干下數件震驚朝野的大事,而一名與他年紀相仿、始終戴著銀色面具的青年,便在他身邊忠實輔佐,完成他的每個命令,輔助主子成事。

  在官方的正式紀錄上,有關此人的資料甚少,但江湖上的所有人都知道,武滄瀾能在太平軍國之役中迅速崛起,連橫合縱,並且暗中剷除掉所有帝位路上的競爭者,這個戴著銀色面具的青年出力甚多,不少極陰損的謀略均出自其手,由他所掀起的腥風血浪更是數也數不清,每次都伴隨著大量人命的消逝……

  沒人認為武滄瀾會有所謂的「友人」但若這樣的人當真存在,這個銀色面具無疑是頭號人選。太平軍國之役後,在幕後立下無數大功的他,並沒有站到幕前來,而是持續待在其專屬的黑暗角落,以御前侍衛頭子的身份,暗地裡為主子完成任務,安靜而森冷地施展他的謀略……

  「除了武滄瀾之外,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近年來他也很少出手,御前侍衛出動的實戰任務,幾乎都是交給狂僧、鐵中堂等人。」

  香菱道:「萬紫樓的資料中,隸屬於銀字部的御前侍衛,所持用的軍械無論素質或嶄新程度,都是四部之冠,武滄瀾確實把最好的法寶設備都給了他。」

  簡單的介紹,孫武已經大致弄清楚事情狀況了。對於這種神秘人物,孫武不禁生出許多幻想,猜測他面具底下的臉到底是何模樣,不曉得是醜是俊,又或者是否滿臉傷痕,搞不好還是個……

  「蘿莉!」

  小殤突然開口,讓眾人都吃了一驚,但想到這句話蘊含的意義,所有人都不禁大笑,任徜徉笑得尤其失態,就只有孫武,露出面紅耳赤的窘態,要小殤別胡言亂語。

  「有什麼胡言亂語的?蘿莉殺手吸引蘿莉過來,這是很正常的啊!還是你不喜歡被人叫殺手?那叫你蘿莉磁鐵好了。」

  「你剛才沒聽清楚嗎?香菱說得很清楚,那個傢伙是男人啊!」

  「呼倫法王本來也是男人。」

  「這……就算可能變成女的,但那傢伙十幾年前就是青年了,不可能變成小女孩的。」

  「呼倫法王的歲數也破千了,現在還不是變成小女孩了?」

  「又不是什麼人都會轉世!」

  高喊出聲的孫武都快跳起來了,自己身邊總是圍繞著一些年紀幼小的女孩,她們又不是自己故意找來的,有什麼理由要為此受人責難呢?

  「少爺。」

  覺得不能讓情形亂下去的香菱,開始打斷他們兩個的談話:「有一件事情要提醒您,或許每個中土人都很討厭武滄瀾,但如果要說到普天下仇家最多的人,我想能和這位銀面具先生競爭的對手恐怕不多。」

  孫武立刻被這句話給點醒,察覺到整件事背後的不單純,或許有什麼重大陰謀涉入在內,連忙轉向莫妲芭問話。

  「莫妲芭,你是怎麼認識那個銀色面具的?他對你們說了些什麼?」

  「嗯……這幾年,莫妲芭的家鄉情形很不好,大家都沒有東西吃,兩年前又發生瘟疫,死了很多人,莫妲芭的爸爸媽媽在那時候死掉了,後來,莫妲芭的小狗也死掉了……」

  雖然僅是寥寥數語,但卻聽得孫武寒毛直豎,明白中土這邊的政治雖然惡劣,各地都是動亂,但域外的情況恐怕比這邊更糟糕,莫妲芭在成為呼倫法王之前,恐怕是過著自己難以想像的窮困……不,甚至是死亡邊緣的生活。

  依照莫妲芭所言,父母雙亡後,她在餓死邊緣被前任法王的門徒所尋獲,接受灌頂儀式成為法王后,整日除了依照專職神官的安排,研習經書與知識外,更經常四出行醫,以體內所蘊藏的法王真力運使機械,治療各地染上瘟疫的災民。像這次在慈航靜殿附近的義診,往昔在域外早已不知做過多少回了。

  然而,在衛生條件與物質生活雙雙欠缺的情形下,想要徹底根除疫情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法王行醫濟世救的人多,但病倒的人卻更多,結果一段時間忙碌下來,行醫變得失去了意義,唯一的好處就是信徒越來越多。

  「那些弟子老師都說,每次只要碰到這種民不聊生的時候,我們的信徒就會特別多……嘿嘿,這樣子好像很糟糕……」

  莫妲芭吐了吐舌頭,笑靨如花,但看在每個人眼中,卻都想起中土兩大聖宗今時今日的興盛,似乎也正是建築在民不聊生的基礎上。

  「聽說,如果前世記憶全部回復,十三世的經驗貫通,就能取得教派裡頭最大的秘寶,也有可能幫人們驅除疫情,不過莫妲芭很沒用,到現在只能取回一半的知識,每天也只有一小時的時間貫通靈竅……」

  這樣的窘境似乎也讓呼倫法王門下甚感無奈,而後便在這樣進退不得的情況下,一個轉機出現,來自中土的使者密訪呼倫法王。面對那個惡名昭彰,在傳聞中陰狠冷血的銀面具男子,四尊者抱持著很強的戒心,但歷經幾天的秘密會議,四尊者終於被打動。

  「四尊者都說,域外現在又窮又亂,不比中土物資富庶,如果我們到中土弘法傳道,就能募集到很多錢,我們把這些錢帶回域外,就能幫助很多人……中土有自己的教派,我們如果要在這邊有信徒,就要證明我們也很好,四尊者就說我們要上慈航靜殿討教。」

  莫妲芭側頭道:「我不喜歡爭鬥,但他們也告訴我,上慈航靜殿不是為了比鬥,只是向慈航靜殿借書,因為慈航靜殿有一本《洗髓經》裡頭的訣竅能夠讓人強身健體,哪怕只是讓人學到一點粗淺皮毛,就大有好處,我們家鄉的疫情也可以得到控制,我就是因為這樣才要借《洗髓經》的。」

  一番話說完,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估不到事情峰迴路轉,居然真相是這個樣子。

  「喂,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開始想要出賣慈航靜殿,把書借出去了?」

  這次過來質疑孫武想法的不是小殤,而是看出他表情有異的任徜徉,但這次孫武卻有不同想法,覺得如果是為了普渡眾生,借本書出去也沒什麼大不了。

  「沒什麼?那是慈航靜殿的鎮寺絕學,哪有可能給你隨便傳出去!這是武林禁忌的頭等大忌,就算你是掌門,這也不是由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為什麼不行?這是救人啊!和尚不是本來就要拯救世人嗎?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和那麼多人命相比較,一本秘籍應該不算什麼吧?」

  孫武說得理直氣壯,任徜徉和香菱都是一副「事情哪可能這麼容易」的表情,但真要想什麼勸阻的理由,卻又覺得很難說出口,最後還是香菱想了想,開口說話。

  「少爺,能救人當然是很好,不過這件事可能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如果單純只是法王閣下的說法,我們願意相信,但此事卻有那個人牽扯其中,我建議您審慎行事。」

  香菱言之成理,孫武也知道自己的思慮有欠周詳,碰到這種可能暗藏圈套的狀況,魯莽行事容易墮入別人的詭計,什麼事還是別太快下決定比較好。

  安全起見,孫武想要把事情再問詳細一點,可是一轉過頭,卻看到小殤很緊張似地凝望自己,手上還拿著一個不知道什麼功能的控制器,拇指就湊在按鈕旁,好像隨時都會按下去一樣。

  「小殤,你為什麼那麼緊張啊?」

  「這是強迫症的一種,我只要呼吸到含氧的空氣,就會變得很緊張,不過這種知識太專門,以你的程度,我很難對你解釋清楚。」

  「那……你手裡的遙控器是幹什麼用啊?」

  「沒什麼,重要的大事剛剛交代完了,依照小說與劇本的慣性法則,我未雨綢繆,先準備一下。」

  孫武似懂非懂,正想再問下去,又意外發現任徜徉躡手躡腳,朝小殤靠近,好像隨時都會一下向她飛撲的樣子,而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後,還拚命使眼色要自己轉頭。

  「任、任兄,你這又是幹什麼啊?」

  「喔,哈哈,這個嘛……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大事剛剛交代完了,依照江湖經驗的慣性法則,我也做點準備,嘿嘿,買個小保險而已,大家別太緊張,沒事的……」

  任徜徉打著哈哈,一副行若無事的表情,但在場所有人都知道他很緊張,至於為何緊張,香菱若有所悟,但其它人卻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孫武同樣是摸不著頭腦,只把注意力放在莫妲芭身上,問她怎麼會決定一個人跑來盜書。莫妲芭的回答也很簡單,那就是雙方明刀明槍地搶奪,成與不成固然難說,即便是成功,兩邊衝突之下的傷亡也多,還不如自己趁亂潛入,一個人把經書盜出來,這樣牽連的人最少。

  「嗯,你這想法不錯,但堂堂一代宗師親自來偷雞摸狗,這件事傳了出去,非常不好聽,呃……」

  孫武本想說以一派宗主之身,行此雞鳴狗盜之事,太不體面,是很被人看不起的行為,但轉念一想,做這事的不是什麼呼倫法王,只是一個異想天開的小女孩,這事說不上什麼榮譽不榮譽,即使傳了出去,人們也很難拿這種標準來苛責她。

  「不過,好奇怪喔……」

  「嗯?莫妲芭,什麼東西好奇怪啊?」

  「那個戴銀色面具的男人明明說,慈航靜殿的藏經閣裡頭除了五大神功,還藏有以前西門朱玉的武功,可是我這次來怎麼找也找不到,是被小哥哥你們藏起來了嗎?」

  「這個……我沒什麼印象耶!」

  孫武想起初次見到莫妲芭的時候,她拿了一袋金子去買西門朱玉的武功秘籍,顯然對西門朱玉的武技甚感興趣,不過自己身為代理方丈,曾看過藏經閣的書籍目錄,裡頭並沒有什麼西門朱玉的秘籍,這應該是誤傳,而相較之下,自己還更在意莫妲芭說的「五大神功」慈航靜殿鎮寺四大神功:如來神掌、洗髓經、易筋經、金鐘罩,名震中土大地,是每個學武之人都知道的事,但自己從沒聽說有什麼第五神功,莫妲芭說的到底是什麼?

  不過,這顯然不是其它人所在意的東西,因為莫妲芭的話一說完,在場眾人齊受震動,不單是任徜徉、香菱,就連默默在旁的妃憐袖都改變姿勢,被這話題給引起興趣,反而對什麼五大神功毫不在意。

  (香菱以前說過,西門朱玉掌劍雙絕,是非常不得了的人物,可是……難道他的掌與劍,比四大鎮寺神功還厲害?

  孫武對這異狀充滿好奇,可是沒待他再次尋根究底,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一切發生得那麼突然,孫武的眼睛還在凝視任徜徉,背後就忽然感受到一種莫可言喻的沉重氣勢,彷彿一座高聳大山壓在背上,千鈞重力壓得孫武喘不過氣,甚至覺得肋骨都要被這股重壓迫得裂胸而出。

  這份重壓的源頭,來自一雙目光,雖然並未蘊含殺意,卻也說不上友好,炯炯目光有若實質,逼得孫武本能地運起金鐘罩相抗,心中駭然。

  藏經閣裡的人一直也就那麼幾個,在孫武背後的人更是只有那麼一個。儘管不願意相信,但孫武仍硬著頭皮轉過身去,面對那個不幸猜中的想法。

  轉過頭瞬間,少年接觸到了一雙「古老」的眼瞳。

  晶瑩剔透的眼眸,與衰老扯不上關係,但孫武從沒看過一雙眼睛裡蘊含著這麼多深刻的情感,似喜、似愁,彷彿把悲歡喜樂都融會於這雙眼睛裡,最後化作一種萬物俱凋零的寂然。

  倘使這不是人的眼睛,孫武會以為自己正看著一截枯木,本身已經沒有生命,但樹木的年輪軌跡上卻寫滿百年星霜。

  這樣的一雙眼睛,屬於一個擁有數百年經驗與智慧的人。

  呼倫法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20
第八章 禍起蕭牆.近身冷刃

  情形的變化不在孫武預計之內,但不是每個人都沒料到這種場面的出現。這個異變一發生,早已有備的人立刻採取了行動。

  雖然不能憑自己的力量使用法寶,但只要配合填裝性能源使用,小殤還是可以發動一些中低級數的法寶。當呼倫法王靈識覺醒,一直緊扣遙控器在手的她,幾乎是立即按下了彈射鈕,兩道耀眼紅光也從腳底冒出。

  與小殤一樣保持高度警覺性的,還有一個任徜徉。自從得知呼倫法王的真面目後,他就對孫武與各堂各院首座的處理態度有種恐懼,因為像這種不知何時會覺醒的人物,就像一個不知何時會爆開的炸彈,應該盡快處理,甚至第一時間把她丟出寺外或宰掉才對,哪能慢慢討論處理方案?

  覺得這些話說了也沒太大意義,任徜徉便來個悶聲大發財,不做任何提示,卻把注意力全放在小殤身上,深信這個最懂得明哲保身的女孩,一定已經察覺危機,並且有所準備。

  結果,「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殤才一按下掣鈕,任徜徉就已經飛撲過來,當小殤離地而起,急撲而來的任徜徉恰好摟抱住她一雙小腿。

  「哈、哈哈哈哈~~~~」任徜徉的笑聲還真不是普通得意,簡直是笑到抖了起來,兩肩一聳一聳,連聲音都一顫一顫。

  「你們這些笨蛋!看見危險東西就該立刻逃跑,不是像頭傻鳥一樣在那裡聊天,嘿嘿嘿,自求多福吧,要是這樣也死不去,我就請你們飲茶,哇哈哈哈!」

  笑得太像是故事中的反派大奸角,這反而讓孫武不曉得該說什麼,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他抱住小殤雙腿,不住地抖肩獰笑,直至小殤「咻」地一聲穿破屋頂飛去,那雙靴子都還被任徜徉緊抱在懷中,就看他彷彿成為一尊石像般呆站著,手裡緊抱空靴子,笑聲變得乾燥沙啞,連臉上的獰笑都變成一個僵硬線條,凍結在面上。

  「哈……哈……哈……為什麼……人……靴子……」

  「任兄,我那青梅竹馬的同伴曾說過,靴子是用來推進的,人是用來跑的,如果要抱她跑,那最好不要抱靴子。」

  「這、這是什麼道理?」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好像和一種叫做多段推進的技術有關。」

  孫武答得尷尬,幾乎不好意思去看任徜徉凍結住的衰臉,不過這個困擾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一隻從天而降的巨靈掌,有效地解決了這個問題。

  前次在山道上與呼倫法王交手,最後所見到的,就是這一隻數尺長寬的巨靈之掌,彷彿雕刻在山壁上的大石佛有了生命,巍峨一掌,崩天裂地而來。當時任徜徉與孫武得到路飛揚之助,又有神秘黑衣人出現,解了兩人之危,但這次卻沒有如此好運道了。

  「呸!」

  生死頃刻,任徜徉盡顯英武本色,與適才判若兩人,雙掌一錯,身上琉璃佛光流轉,便要發動鎮寺神掌禦敵。不過,連日內頻繁運使神掌的後患再次出現,任徜徉才因為催動「佛光初現」而昏厥沒多久,現在哪有能力再使一次?一掌還沒推出,大口鮮血便狂噴而出,掌勢不攻自潰,被那遮天蓋地的巨掌貫壓而下。

  「任兄!」

  孫武大叫聲中,巨靈之掌消失,地上出現一個好深的掌形凹洞,裡頭一片書架與經書的殘骸,連附近的牆都給震塌半堵,哪裡還有任徜徉的蹤影?

  「少爺小心!」

  香菱的驚叫聲點醒孫武,不及細想,雙臂一振,狂催金鐘罩護體,金光泛起的同時,一道雪白光柱排山倒海般射來,正中孫武胸口,剎時間,孫武覺得自己胸前好像被幾十根碗口粗的尖石樁狠狠插了一遍,不但痛得眼前發黑,連腳下都站立不穩,給打得離地而起。

  金鐘罩最重視下盤穩固,會被人一擊打得離地飛起,那立刻便會破罩降關,跌至四關以下。只不過,當初和羽寶簪交手,同樣是一招便被打得破罩降關,呼倫法王的能耐猶在寶姑娘之上,這結果可以說是毫不意外,但自己在那之後又有異遇,總不成每次都是同樣結果吧?

  真氣急提,孫武週身乍現紅、藍二氣,《易筋》、《洗髓》並施,滌盡全身氣血脈絡,精神大振,連瀕臨崩潰的金鐘罩都威力陡增,竟然生出一股反激震力,讓他從那道白光之中給彈出去。

  「咳!咳!」

  孫武一落地,便是劇烈咳嗽,《易筋》、《洗髓》並施所造成的「拂拭神通」其實是以強勁真氣瞬間貫通經脈,全身氣血以平時十倍速度交替、竄流,憑此生出超越平常的大力量,肉體短暫回復最佳狀態。若是讓苦茶方丈來施展,這便是久戰後調整身體狀況,用以發出最強一擊的絕妙輔助技巧,可是在孫武、任徜徉的手中,使用這技巧便有些透支體能。

  無論如何,能夠逃過一劫便是上上大吉,如果不是剛才應變得當,給人轟爆了金鐘罩,那便萬事皆休。不過,事情並不是這麼輕易就結束,正當孫武跪倒在地上的同時,一個「蒼老」的聲音也傳入耳中。

  「小小年紀,就能施展拂拭神通,慈航靜殿的少年掌門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幸好本座來得及時,再晚個幾年,恐怕本座就制不住你了。」

  聲音從小女孩的嗓子發出,卻顯得異樣低沉,還有一種很古怪的模糊,好像十幾個大男人同時開口說話一樣。

  孫武緩慢站起,心裡很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全面備戰,甚至搶先發動奇襲,否則正面打起來,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勝算。可是,自己還是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這一仗為什麼要打?

  「法王閣下,如果你是要《洗髓經》這點我不能答應你,但我們可以好好商量,也許……」

  「《洗髓經》關係我域外千萬子民的性命,本座此行是為此而來,志在必得,但縱使沒有《洗髓經》本座也不能讓你多活一刻。」

  「我?為什麼?」

  孫武瞪大眼睛,不瞭解自己何時與對方有了私怨,否則彼此素不相識,實在想不出對方有什麼非殺自己不可的理由。

  「……少年,怪只怪……你什麼不學,偏偏繼承了天妖的武技……」

  「啊?為了這個?」

  孫武驚呼出聲,但呼倫法王卻已再次動手,又是一指當胸擊來,這次若被擊中,肯定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閃避是孫武的第一個念頭,但白色光柱來得好快,幾乎是瞬間就來到面前,孫武根本來不及閃躲,幸好旁邊有人伸予援手。

  「少爺!」

  香菱拉住孫武的衣領,在千鈞一髮之際扯著他後飛,險險避過這奪命一指。白色光柱沒有命中目標,筆直透出,擊穿七座書架後,轟塌了藏經閣南面的牆壁,還順勢轟入對面岩層中,力道久久不消,發出陣陣轟隆悶響。

  (好厲害!血肉之軀,到底是怎麼練成這種破壞力的?他用的是武功?還是某種法寶?

  孫武記得呼倫法王的幾個弟子,都有移植法寶入體,倍增戰鬥威力,不過莫妲芭還是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要移植機械入體怎麼說都太勉強了,應該不至於冒這種風險才對。

  藏經閣是古老建築,哪裡承受得住這等規模的戰鬥衝擊,呼倫法王連出幾招,威猛大力摧牆毀柱,早把建築結構毀得差不多了,香菱拉著孫武往外飛退,從倒塌的牆壁輕巧飛出,只聽見藏經閣「轟」的一聲響,一樓的左半邊崩塌了下來,還連帶影響上方的建築,弄得整座建築物搖搖欲墜。

  「啊!藏經閣!」

  以呼倫法王的神通,這點房屋倒塌自然是傷他不得,孫武心疼的只是那棟古老建築與內中藏書,經此浩劫不曉得要損失多少。

  「少爺,眼下顧不得這些了,先保住我們自身的安全吧!」

  香菱拉著孫武高速疾行,幾乎是足不點地,數秒間便已離開藏經閣幾十尺,但兩人飛馳得雖快,心裡卻始終有種說不出的壓抑感受,正覺得奇怪,孫武突然發現兩人正下方並非實地,而是一隻巨大的手掌,將兩人托捧在掌心。

  發現了這件事,孫武與香菱眼前陡然一花,當視線回復清晰,兩人赫然身在半倒塌的藏經閣前,適才的那些疾行狂奔,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奇特的效果似非人力所及,孫武登時想起了任徜徉的提點。

  (這是……任兄說過的佛陀掌底?

  一聲佛唱,從藏經閣的半倒建築中清亮傳出,孫武聽不懂異族語,只能依稀猜測這是某個神明的名字,佛唱聲中,兩人正上方突然一片漆黑,抬頭一看,赫然也是一隻巨大的手掌朝下壓來。

  天蓋地覆,這是佛陀掌底的合併殺著,香菱見情形不妙,想要拉孫武再次飛逸,哪知道勁道未發,腳底卻突然一軟,被另一股柔中帶韌的真氣化去了力道,竟然沒能躍起,而且連試幾次都是一樣,這時香菱才省悟,自己身在敵人的掌中,確實是凡事都被操控掌握,沒有反抗的餘地。

  巨掌壓下,香菱暗忖逃脫不掉,唯有硬拚一記,一隻手已經按放在紅寶石戒指上,正要咬牙啟動,一聲尖銳的琴音驟響,兩隻合圍中的手掌突然消失,孫武和香菱從半尺空中摔落下來。

  「是妃小姐!」

  孫武這才想起,剛才在藏經閣裡的幾個人,小殤逃跑、任徜徉生死不明,還有一個妃憐袖,藏經閣半倒時沒有跟著出來,看來也是被埋在下頭,只是不曉得用什麼方法護住自身,還能夠仗義出手。

  只不過,對朋友伸予援手的妃憐袖,本身的狀況似乎也不太妙,雖然她的音劍破去了佛陀掌底一擊,但呼倫法王的聲音卻從半毀廢墟之下傳來。

  「……好奇妙的音波武技,這是河洛劍派的外支絕學吧?但這門絕技要發揮最強威力,你最起碼要距離本座百尺之遙,現在你靠得這麼近,把自身破綻完全暴露,可知道這一擊之後會有什麼後果?」

  自身武技的最大缺陷,妃憐袖自己當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有了一陣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才開口發聲。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棄我的朋友。」

  對比起一早就逃離現場的某人,這句話還真是令人感動,但充分的覺悟便要付出代價,妃憐袖話聲甫落,半倒的藏經閣廢墟內忽然風雷之聲大作,好像十幾個炸雷在土石下連鎖爆開,孫武大驚失色,但還來不及做些什麼,屢遭重擊的藏經閣就整個倒了下去,掀起一陣煙塵。

  「妃小姐!」

  「少爺,顧不得了,快走吧!」

  香菱拉著孫武想要撤走,不過卻慢了一步,雖然這次沒有一隻巨掌出現攔阻,可是一道白光閃動,呼倫法王的小小身影已攔阻在兩人之前,雙手結印,法相莊嚴,雖然被壓在無數磚石下好一會兒,卻沒有半點狼狽的頹態。

  「可惜了,兩位。」

  呼倫法王飄身在半空,手中所結的掌印一變,天空之中又是一隻巨掌,呼風穿雲,以雷霆之勢壓下,掌力未至,凌厲的大力已將兩人腳下土地壓得凹陷,出現五指痕跡。

  「逼人太甚!」

  孫武知道自己沒資格硬拚,但看見任徜徉、妃憐袖先後倒下,他覺得自己如果只是一味奔逃,那就太對不起倒下的朋友了。

  (催金鐘罩嗎?這大概催到爆掉都沒用吧!別的……唉,還有什麼別的,不就是那一百零一招拚命的。

  哀歎自己的處境,孫武卻沒什麼選擇,猛吸一口氣,勁貫丹田,週身耀眼金光立刻被一層赤紅血芒所取代,半空中的巨掌受到一股無形大力干擾,壓力立刻減了幾分。

  重壓驟輕,香菱一回復活動能力,馬上就想拉著孫武逃去,但手一伸出,卻被赤芒灼痛肌膚,這才明白此時的孫武已是生人勿近。眼看孫武被一層血光所籠罩,被巨掌壓出凹痕的地面卻漸漸平復,甚至還有點逐步隆起,香菱當下做出判斷,率先飛出血光籠罩的範圍,不讓自己成為孫武分心的理由。

  香菱的判斷很正確,孫武暗自鬆了口氣,因為天妖的魔掌一經發動,便會吸蝕週遭所有的生命,香菱如果不走,一定會被血光侵筋蝕肉。只是,香菱的離開不代表問題結束,一切難題才剛剛開始,運使魔掌果然不是人類該做的事,前奏掌勁固然逼得呼倫法王的巨掌轟不下來,但對內也造成壓力,孫武不知道血蛭蟲能否承受得住,但自己全身骨頭痛到彷彿正一根根被排出體外,這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果然是天妖的魔掌!」

  呼倫法王一聲歎息,也不見他怎麼施勁,「佛陀掌底」的威力陡增數倍,震潰前段的血光,筆直貫壓而下。這壓力直傳到孫武身上,逼得他將神掌威力再次推升,血芒大盛,絲絲赤紅光束掃向四面八方,巨掌雖能遮天蔽日,卻是無法掩蓋住這璀璨的血光。

  要發動神掌,孫武本身的力量還差得遠,必須動到那股禁忌的力量。雖然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嚴重,但眼前卻沒得選擇了,丹田中陣陣悸動,佛血舍利的能量已經被正式牽動,隨時都會似山洪般爆發出來。

  但就在這一瞬間,孫武正下方的地面破裂,一雙手臂裂地而出,緊抓住孫武的腳踝,力道奇大,事情又發生得突然,孫武心頭劇震,險些就走岔內息,怎料那雙手臂似無惡意,抓住他一雙腳踝後,沛然內力源源不絕地輸送進來。

  這股內力之強,堪稱孫武生平僅見,更難得的是圓熟精純,走的更是平和王道,強而不逼人,與神掌的精微之處一脈相通,登時起了共鳴,取代佛血舍利的狂暴能量,成為孫武發掌的主力。

  正邪能量交替,圍繞在孫武週身的血芒一下子消失無蹤,跟著便是柔和的雪白佛光綻放,盡驅十方黑暗,聖焰熊熊,遍照大千,那只遮天蓋日的巨掌,在浩瀚佛光之下,幾次催勁都無法侵入佛光範圍,反而迅速融解在佛光之中。

  身為發掌之人,再沒有誰比孫武更能體會這一式正宗神掌的高明。自從見識過如來魔掌吸蝕一切生命的恐怖威力後,孫武本來以為殺性不如魔掌的神掌在實戰上相形見絀,卻不料正宗神掌在武學上另辟快捷方式,別有一功。

  (比起魔掌,正宗神掌的威力在於化納包容,佛陀掌底的有形氣勁與佛光接觸後,迅速被化消分解,就快要被散解光了,這……不傷人而克敵制勝,我喜歡這樣的武功!

  驚訝於這樣的發現,孫武欣喜得兩眼放光,差點連自己正在比武都給忘了。純正的「佛光初現」威力比在任徜徉手上還強上數倍,佛陀掌底遜之一籌,漸漸給比了下去,眼見勝券在握,孫武卻突然驚覺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在地下幫我的這個人是誰?他怎麼會懂得使用神掌的?該不會是任兄吧?但任兄的內力可沒有這麼高……啊!

  想到任徜徉,孫武登時記起一件事,那日在薪火台上,各堂各院首座要阻止自己就任掌門,任徜徉在他們身後催運神掌,逼迫他們不得阻攔,雙方正自僵持不下,任徜徉的掌勁忽然如有神助,力量不住攀升,終於逼得各堂各院首座俯首,而那時任徜徉所發的勁道,便與下方這雙手臂所傳來的力量一樣,毫無分別。

  (換句話說,就是這人幫了任兄一把,讓我登上了掌門大位。他是誰?這麼幫我們有何目的?

  孫武心神略分,戰場上已經生出變化,本來神掌已力壓佛陀掌底,眼看呼倫法王就要敗陣,可是凌空盤坐的她雙掌翻飛,不知怎麼做的,肩上、背後竟然多生出兩雙手臂。

  法寶.乾坤六臂。

  之前莫妲芭與任徜徉比試擲書時,也曾啟動這法寶,但此刻用於實戰,這項奇形法寶的威力才真正展現。六隻手臂,或是獨立結印,或是相互配合,無論是兩兩一變、三二一變,都各有獨特變化,短短十數秒間,已經結了百多個複雜手印。

  呼倫法王的武技,與結印手法很有關係,而他此時所結法印之繁複,讓孫武想到「森羅大印法」這門慈航絕學。大印法在呼倫法王手中使出,威力比之前那名改造肉體的弟子強逾數倍,其具體效果則是配合佛陀掌底而顯現,那個幾乎已被分解殆盡的巨大手掌,轉眼之間重組起來。

  「啊!」

  孫武吃驚地看見巨掌的五指屈伸,結扣法印,剎時間週遭空間的能量被引動,狂風大作,凝聚成衝擊震波直撞過來,與擴散中的柔和佛光一接觸,兩股大力同時爆開。

  劇烈震波襲來,孫武首當其衝,身不由主地被掃了出去,但半空中一道紅影急掠而來,將他適時接住,沒有狼狽地摔砸在地上。

  「少爺,你平安沒事吧?」

  香菱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因為不管怎麼想,以孫武目前的力量,都不可能從運使神掌的巨大代價中全身而退,但被震拋出來的他,看來除了一臉疲憊外便無大礙,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我沒事,那個呼倫法王真是厲害!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可以接下神掌一擊的!」

  孫武曉得香菱並沒有看到那一雙手,因為當時自己週身被赤芒籠罩,外人很難看得清楚,不過在自己被拋震出去的瞬間,那雙手同受氣勁震盪,鬆了開來,自己看到那雙手臂是裹在黑袖子、黑手套中,如無意外,他應該就是上次破去玲瓏寶塔,救了自己與任徜徉的神秘黑衣人。

  這意外的一戰,孫武發現了不少事,而在神秘高手的充分支持下,發出一記神掌的自己,雖是全身虛脫,險些站不起來,但卻是毫髮無傷,這可是再好也不過的驚喜。

  只是,這樣的欣喜沒能夠維持太久,因為當香菱帶著孫武回到地面,兩人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那仍漂浮在半空中的呼倫法王。

  光只有一個呼倫法王,情形已經夠糟糕了,而當四尊者從天而降,分別飄立在呼倫法王四方守衛時,孫武更不知道這一仗該怎麼打下去。

  (真是太不公平了,只有敵人才有援軍嗎?我們這邊的同伴到哪裡去了?

  孫武側眼望向旁邊,香菱的表情變得很不一樣,她凝視著四尊者,眼神看來充滿鬥志,好像很想上去打一場,彌補剛才什麼都幫不上的無力感,這種神情讓孫武心驚肉跳,生怕她真的卯起來去單挑四尊者。

  所幸,遲來的援軍終於到了,一個呼倫法王要潛入藏經閣,是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但四尊者一同闖入,這便驚動了慈航靜殿的眾高僧。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趕到現場,眼見是這等情形,連忙將孫武與香菱給護住,不讓他們受到傷害。

  「呼倫法王!你到敝寺大肆破壞,究竟意欲何為?」

  堪稱是慈航靜殿二號人物的佛光院首座苦星,見到藏經閣被破壞的慘狀後,臉色大變,一反平時的和藹面容,怒氣騰騰地質問,並且很快就與四大尊者交上手。

  戰鬥規模迅速擴大,雖然呼倫法王一語不發,調息運氣,不參與戰鬥,可是四尊者卻與慈航高僧們戰了起來。四尊者持用不同法寶,不住發出各種強光、聲波的攻擊,威力極強;眾高僧儘管佔了人數優勢,卻恪守名門大派的風範,同樣也只派出四名老僧應戰,餘人則是站在孫武身旁護衛。

  四尊者的法寶殺傷力很大,但四名高僧分別施展慈航絕學,充沛內力運到拳掌之上,赫然能以血肉之軀相抗,絲毫不落下風,一掌揮出,輕易把當胸射來的光束給卸開,在地上炸出個土坑,令孫武實際見識到慈航靜殿的神妙武功。

  下場戰鬥的高僧中,苦巖禪師正是修練金鐘罩的高手,第八關的金鐘罩一催運護身,燦爛金光逼得人睜不開眼,雖然穿著灰色僧袍,但遠遠看去,實在很像是一尊金屬雕像;四尊者中唯一的女性:朱雀尊者,屢次向他發射衝擊音波,全被金鐘罩的罡氣給擋住,沒有一發能造成實質傷害。

  四尊者最初是連手而戰,並且有一套合擊技法配合,把本身的優點加倍強化,壓得四名高僧僅能防禦,但戰鬥進行十多分鐘後,局勢突然一變,四名高僧在承受攻擊的同時,竟是極有默契地移動到適合位置,驟然發難,一下子就把四尊者之間的聯繫與配合給切斷,變成了四人各自為戰,單打獨鬥的情形。

  這樣一來,情勢頓時改觀,四尊者的攻擊威力驟減,反過來落在下風。孫武既驚喜於戰局的演變,又訝異於四高僧老辣犀利的戰術,看來任徜徉的評價不盡其實,慈航靜殿的高僧們未必就是只懂修練,不通實戰。

  「少爺,呼倫法王……」

  香菱的警告沒有說完,因為調息完畢的呼倫法王已經率先搶攻,扣指彈射,三道雪亮光柱直射而來。孫武猶在運使神掌後的虛脫狀態,未及回氣,圍繞在他週身的高僧們紛紛出手,以自身拿手絕技護衛掌門人。

  「慈航靜殿的土地上,外來之人休得猖狂!」

  雖是以眾敵一,但慈航靜殿諸般絕學觀音手、擒龍爪、無相指,一起施展起來,那場面也確實壯觀,把孫武週遭守得有如鐵桶一般,呼倫法王幾次攻擊都無法侵入。

  自從進入慈航靜殿以來,孫武幾乎是獨力奮戰,不曾從寺方得到什麼幫助,現在看到眾高僧全力保護自己,還真是有種受寵若驚的感動,覺得自己好像突然得到一群有力的靠山。

  呼倫法王久攻不下,指力忽然生變,一指彈出,跟著又是兩道雪白光柱後發先至,三道指勁撞在一起,炸成震天巨爆,衝擊威力橫掃四面,眾高僧接之不下,防禦陣形登時出現破口。

  巧計破開高僧們的防禦網,呼倫法王又是一指射來,孫武避之不及,只得將金鐘罩催運到頂峰,預備以自身氣功硬接下這一指,哪知金鐘勁甫運,腰側忽然劇痛,竟然是給某件鋒銳事物破開金鐘罩,插入體內,百忙中側眼一看,只看到一個露在外頭的黃金小柄。

  (是慈航靜殿戒律院的破金錐!

  由修練《易筋經》的高僧以特殊功法鑄造,專門用來對付金鐘罩的神奇法器,全寺只有兩把,現在自己腰上插了一把,下手的一定是慈航靜殿中人,應該就是剛才圍在附近的高僧之一,趁亂動手,果然將自己奇襲成功。

  腰間一痛,呼倫法王的索命指勁已到面前,雪白光柱幾乎亮得讓人無法睜眼,孫武暗忖這次可能逃不過,正預備承受重擊,一道窈窕倩影卻閃電飆來,攔擋在自己身前。

  「香、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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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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