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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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5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0
第七章 天子帝皇.兩頭真龍

  孫武相信,如來神掌是能夠力挽狂瀾的最後絕招,但與其說這一招能解決所有問題,那倒不如說,要是出動神掌還無法解決問題,那就只剩下閉眼等死這個方法了。

  不過,這次的情形有小小不同,因為自己信心的源頭,除了「如來神掌」還有剛才所發生的那一幕,神掌、魔掌的屬性相排斥,當這兩掌互擊對撞,所造成的破壞力絕不是單純的一加一等於二,而是爆發性的相乘。

  趁著武滄瀾疲弱,賭上一切,會合神掌魔掌一擊,這確實是有制勝希望的,剛才銀劫就是這麼被打倒,雖說武滄瀾非銀劫可比,但在這邊的苦茶方丈也不同於任徜徉,情勢怎麼看都對己方有利。

  一確定這個事實,孫武腳下用力,飛蹬後退,拉開距離,與苦茶方丈形成合圍之勢,跟著運轉體內真氣,掌勁蓄勢待發。

  「哼,兩記神掌……這就是和天妖同等待遇了……」

  武滄瀾怒哼一聲,表情轉為謹慎,如來神掌的威脅性太大,縱使狂傲如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小心應對。

  「阿彌陀佛!」

  禪唱聲響起,率先發動攻擊的卻不是孫武,而是苦茶方丈,這個攻擊順序頗出武滄瀾意料,但更讓孫武想不到的,是苦茶方丈所施展的神掌,前奏徵兆與自己所學全然不同。

  仍然是和煦的佛光盛放,環繞住苦茶方丈,遙遙望去,彷彿是飄然出塵的神仙中人,但柔和的白光卻迅速發生變化,越來越像是搖曳中的火焰,繞著苦茶方丈周圍一尺轉動,速度奇快。

  在光焰旋動的過程中,洶湧氣浪也不斷朝四面拍擊,大氣中帶著一股灼熱氣息,高溫的空氣讓人整個胸臆一片火熱,彷彿正被烈火燒灼,就連地上的鮮血也受熱力影響,一點一點地蒸發,形成一種奇特的氣味。

  緊接著,白色光焰一下子往四周綻放開來,熊熊熱浪席捲四方,那一瞬間的盛放光景,讓人像是見到一朵巨大的白蓮花,芬芳吐艷,神聖純潔,淨化世間罪惡。

  在一大片耀眼炫目的白色光華中,蓮花瓣瓣裂散,持續在苦茶方丈的週身旋動,形成一盞一盞的燈火,總共三十六盞蓮華燈,縈繞在苦茶方丈的上下八方,宛如天上菩薩降凡滅罪。

  而當蓄勢已足,這三十六頂蓮華佛燈轉動起來,一起朝著十餘尺外的武滄瀾狂飆襲去,佛燈未至,熱力已鋪天蓋地而來,莫說是武滄瀾,就連孫武都生出一種烈火焚身的劇痛。

  如來神掌.金頂佛燈。

  面對這雄強一式,武滄瀾亦為之動容,長笑出聲:「好一式金頂佛燈,大和尚多年來幾乎從不用這一招,來來去去就是反覆用那兩式,隱藏神掌的詳情,便是為了這一刻吧!朕若沒有點回應,豈不是讓大和尚笑話了。」

  長笑聲中,三十六頂蓮華燈飛旋攻來,武滄瀾右臂高舉,神情專注,全然不將身後蓄勁待發的孫武放在眼裡,預備以「天子龍拳」的強勁招數,硬撼這一記「如來神掌」不過,這一記讓苦茶方丈暗藏多年、就為今日一戰的神掌,確實有著不凡的威力,變化程度更是令人大出意外,三十六盞金燈並不如武滄瀾所料那樣,一盞一盞連接攻來,也不是一次湧來,形成大轟炸,而是一個急速迴旋,三十六盞蓮華佛燈竟然將武滄瀾反罩在當中,熾熱光焰交卷而至。

  「這……」

  奇招異變,大出武滄瀾的意料之外,他鼓蕩真氣,嘗試突破封鎖而出,但是金頂佛燈的熾灼光焰卻把四面封死,武滄瀾已弱的力量與光焰一接觸,馬上就被逼回。

  鼓勁不成,武滄瀾雙臂一振,赤龍腕再次發出紅光,只是明顯地沒有之前亮眼。法寶啟動,武滄瀾現有的力量陡增一倍,鼓足勁道再次衝撞蓮燈光焰,可是這一記鎖閉型的神掌委實妙用無窮,武滄瀾兩次發勁想要震開封鎖,卻被神掌的柔韌氣勁所阻,破之不開,反而熊熊火勁燒上來,龍袍的絲質材料有少許發黑。

  「哈,大和尚暗藏這一手,有趣得很啊!」

  龍袍受損,本應是奇恥大辱,但武滄瀾不怒反笑,目光更望向另一邊的孫武,確認他的行動。

  金頂佛燈的這個變化,用一記神掌之力死鎖敵人,讓敵人無法破封,只能站著挨打,這是很高明的一著,但卻要把握時間下手。本來是該由苦茶方丈連續進擊,但他甫發一記神掌,元氣大損,一時間無法組織強力攻擊,真正動手的希望,就只有倚靠孫武了。

  這一點,孫武自己也看得非常清楚,所以當武滄瀾被困於佛燈陣中,自己蓄勢已足的一掌,便順勢推出。

  「臭皇帝!你滾下台去吧!」

  這是最能代表心情寫照的一句話語,在出掌同時,高聲吶喊出來,無疑是氣勢十足,與此同時,強大的掌勁也狂推而出。

  考慮到自己目前的狀況,孫武選擇使用的招數是「魔光初現」武滄瀾被蓮燈氣勁暫時困住,如來魔掌一擊下去,神魔屬性排斥爆炸,苦茶方丈卻身在安全距離,沒有波及之虞,正是最理想的殺敵狀態。

  然而,整個完美的戰術,卻從孫武跨出第一步的瞬間開始崩潰,連他也沒有想到,雖然催發神掌的過程異常順利,真氣瞬間流遍全身,沒有過去那種失控的跡象,但透體而出的光芒,卻不是平素的那種血光,而是雪白晶瑩的佛光。

  (呃,怎麼會這樣?那我現在施展出來的豈不就是……

  孫武暗叫不妙,但體內真氣已如萬馬奔騰,狂湧而出,佛光大盛,遍照十方,正是如來神掌的「佛光初現」如來神掌,威力萬鈞,但是當這一掌強之又強地向前轟出,孫武心中卻狂叫不妙,知道自己已無法成功引發神魔合璧的效果,只能單純靠兩記神掌相加的威力殲敵。

  (不行也得行了,佛光啊!淨化罪惡,助我打倒這個暴虐頭子吧!

  孫武再無退路,只能催盡自己的力量,將所有希望賭在這一掌上。

  這一掌「佛光初現」並不只是讓孫武訝異,苦茶方丈、武滄瀾同樣露出錯愕神色,尤其是武滄瀾,正發動赤龍腕的他,好像預備要做些什麼,驚見孫武轟出的不是魔掌血芒,大為震撼,但已經來不及停止,持續發動的內勁化作一聲雄渾吼喝,破雲而出。

  「喝!」

  怒吼聲中,武滄瀾體內彷彿發生某種異變,渾身下上每一處都充滿力量、充滿能量,護身氣勁充盈,滾滾氣浪,把迫近身邊的蓮燈光焰全給震開。這一幕看在孫武眼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種事……怎麼可能啊?明明就已經耗去大量元氣,只剩一半力量不到的他,怎麼可能忽然回復完全狀態?這……這種事太沒有道理了,是什麼超級法寶在輔助?

  孫武心中劇震,正自驚疑不定,忽然有一絲模糊的聲音傳入耳裡。

  「傻小子,這不是法寶,是大武皇族獨有的血裔異能,連這點都沒查清楚,也敢來玩單挑,你這是有種沒有腦啊!」

  語調很耳熟,只是一時間想不起是誰的聲音,但這句話應該是沒錯的,因為一聲長喝有若風雷,震得孫武耳中發痛。

  「蠢東西,真命天子的血裔異能,朕的力量是用不盡的!連這也不懂,就妄想要敗朕,簡直異想天開!」

  用不盡的力量,普天之下不可能有這種事,但呈現在孫武眼前的,卻是不爭的事實,武滄瀾雙臂一振,赤龍腕所發的紅光,亮度有如太陽般激增,十足狀態下的催運,雙拳的力量陡增一倍,天空亦出現異象。

  似曾相識的情景,天上風雲變化,雲層彷彿漩渦般轉動,像一個巨大的漏斗般往地上延伸,響應帝皇的呼喚,將九天之能吸引直下,透入龍軀。

  吸納了九天能量的龍軀,再經過赤龍腕增幅,強大的力量已不能用尋常道理估計,而為了容納這力量,承受的肉體也發生改變,筋肉浮突,隱隱約約浮現龍紋,彷彿有一條神龍寄宿手臂內,過不多時,就連拳頭的骨骼都發生變化,指骨突起,乍看之下,好像是一隻生有犄角的龍首,活靈活現,隨時都要飛出噬人。

  這樣的情形,當日孫武擊敗狂僧之時也曾出現,那時孫武意識盡失,沒能看到自己的樣子,直至此刻,才大概有所體會,心裡還更肯定一點,那就是同一招「天子龍拳」武滄瀾現在的威勢,絕對比自己那時更霸殺十倍。

  天子龍拳.風雲轉化龍!

  剎時間,孫武前方看不見任何人影,只餘下一道怒吼狂龍,咆哮著擺動它霸絕天下的身影,將三十六盞蓮瓣佛燈盡數撞毀、吞噬,跟著巨碩的身軀再難被牢籠束縛,一聲清亮龍嘯,金頂佛燈的掌勁拘鎖盡毀,捲動的皇者真龍正面迎向雪亮佛光。

  還未接觸,孫武已經知道自己接不下這一擊,果然,佛光被怒龍輕易擊破,孫武只覺得一股雄強力量直衝胸口,根本來不及做什麼,整個人就已經被倒撞出去,渾身骨痛如散,恍恍惚惚間,也不曉得往後飛出多遠。

  「轟!」

  巨響聲中,孫武跌撞進一截石牆裡,堅固的石牆被這一撞,比紙板還要脆弱,頓時碎裂崩解,把孫武給埋住。

  「呃!」

  亂石堆中,孫武腳才站立,馬上又吐了一口血,第一件做的事便是運功內視,看看自己的傷勢如何,要是被破罩降關,自己連戰下去的資格都沒有了。

  慈航靜殿不世絕學的威力,便在此時展現,挨了這麼重的一擊,第七關金鐘罩、異種金鐘的雙段防護,把衝擊力整個擋住,沒有傷及腑臟,幾口鮮血噴出後,傷勢已減緩許多,孫武雙臂鼓勁一震,彈開壓在身上的石塊,從亂石堆中站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所要面對的現實,只能用「殘酷」兩個字來形容,苦茶方丈已經完全敗倒,重傷之身,跪倒地上,不住大口嘔血,連運「易筋」、「洗髓」勁鎮壓傷勢的能力都沒有,敗得極其淒慘。

  在苦茶方丈身前不遠處,大武帝皇的雄偉身影傲然而立,俯視著拜倒於他身前的一切,黃色龍袍迎風飄揚,彷彿是在廟堂之上接受百官跪拜,睥睨蒼生。

  剛才所發生的激烈戰鬥,在他身上幾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那麼慘烈的戰鬥,武滄瀾根本是以壓倒性的完勝,敗倒了所有敵人。

  「和尚!到底是你輸了,朕贏了!」

  武滄瀾放聲大笑,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能值得他親自一戰、親自一敗的敵人實在是太少,現在正面破解中土、域外兩派佛門的連手,更擊敗苦茶方丈,這確實是一件令他大感快慰的喜事。

  如果單純是感受勝利的喜悅,那倒不是什麼問題,只可惜大武帝皇的勝利,絕不可能在沒有戰利品的和平狀態下結束,既然勝利是已經確定的事實,武滄瀾就要開始收割戰利品了。

  「……說起來,朕期待這樣的一天,已經十多年了,和尚,能讓朕如此久候的東西不多,你真算是非常榮幸了。」

  武滄瀾道:「勝者為王,敗者成寇,不過朕是真命天子,你無論勝敗,這個賊寇是當定了,既然是寇,就取下你的人頭,來裝飾朕的王座吧!」

  做出這樣的宣示,武滄瀾也舉起了手,似乎要立即下殺手,但在下手之前,他出現了極短暫的停頓,看來與其說是遲疑,倒不如說是觀察四周,等待著某些變化,看看會否有礙事者出現,阻止帝皇的殺戮。

  武滄瀾到底在等待什麼,這點孫武自是無從得知,但怎樣也好,他都沒有理由眼睜睜看著苦茶方丈遇害,所以明知道自己一個人衝上去,改變不了什麼,但他還是大步一跨,飛奔衝上前去了。

  「臭皇帝!把你的手拿開!」

  直接這麼衝上去,真的是一點勝算也沒有,因為在剛才的戰役中,孫武已經徹底明白一皇之所以凌駕於三宗之上,甚至可以說是當世無敵的理由。

  雖然不曉得大武皇家是怎樣做到,但那確實是等同作弊的無敵血裔異能,內力永不竭盡,這是全天下習武者最夢寐以求的能力,武滄瀾有這樣的血裔異能做後盾,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與他打持久戰了。

  持久戰的方式行不通,就只能速戰速決,但這也絕不會是容易的事,因為有著赤龍腕護身的武滄瀾,能把攻擊力量陡增一倍,敵人別說是想與他速戰速決,別被他瞬間秒殺就不錯了。

  長時間戰鬥堪稱王者,短時間的速戰又所向無敵,武滄瀾就是這麼穩立於至尊之位,無人能敵。孫武暗自估計,依照這樣的情形來計算,哪怕是三宗連手,都未必能夠戰勝武滄瀾,甚至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陸雲樵,除非能有特殊法寶輔助,否則對戰武滄瀾,應該也是敗多勝少,這個皇帝的狂妄其來有自,自己再怎麼不想承認,也不得不同意他無敵的事實。

  既然武滄瀾已無敵,自己又不可能比三宗更厲害,那這樣子撲上去又有什麼意義?又能做些什麼?

  孫武也答不出來,現在只能豁盡一切,去做這有勇無謀的愚蠢行為。

  「愚蠢的小子,朕今天殺人是殺定了,你要是真以為自己阻止得了,就放馬過來吧!」

  孫武並不認為自己能夠招架,不過,該用什麼方法去抵擋,這才是目前該注意的重點。

  發出一記「佛光初現」後,渾身骨肉隱然作痛,但終究沒有痛到散架的程度,再發一記神掌,應該沒有問題,然而,再多一記神掌便能打倒武滄瀾嗎?從這情形看來,再多兩、三掌好像也是同樣結局。

  (可惡,佛血舍利的能量,現在怎麼出不來了?平時把人整得死去活來,真的需要用到時,卻又引發不出,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先前由於自身力量低微,所以每次使用神掌,超越體力極限,便會牽引舍利能量發動,但自己現在力量提升,能夠獨力發掌,舍利邪能反而就不被引動,對身體負荷自然是好事,可是所發出的神掌,破壞力卻不能與魔掌相提並論。

  (現在該怎麼辦?再發一次佛光初現?還是用佛動山河?

  快要衝進武滄瀾週遭十尺範圍,孫武卻還沒拿定主意,相反地,武滄瀾卻微舉起右臂,雖然只是個小動作,天上風雲卻開始變動,正是天子龍拳的發動前兆,武滄瀾無疑是動了「獅子搏兔,亦盡全力」的心。

  猛招臨頭,孫武也曉得自己的處境大是不妙,但在兩方面正要接觸前,空中卻傳來一聲霹靂巨響,燦爛的火光一下子燃亮了大半天空。

  「天子龍拳」會引動九天風雲,這點孫武早已見識過,不過風雲雖變,過去卻從沒發出什麼異響,這次的霹靂震響如此之大,孫武很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用眼角餘光往天空瞥去,赫然見到一陣火光,把整個天空照得透亮。

  空中有某樣東西失火了……

  這時候的空中會有什麼東西?

  天子龍船!

  這艘乘載著真命天子出巡的旗艦出事了,可能正在被人攻擊,又或是出了什麼意外,所以才會發生爆炸與失火。這一下震撼,固然令孫武吃驚,但影響更大的卻是武滄瀾,他將目光轉向天空,一時間完全忽略了孫武的存在。

  (大好時機……啊!對了,這一著我怎麼沒想到?雖然很冒險,但是……算了,反正橫豎都是死,我拚一拚吧!

  打定主意,孫武把心一橫,大步往前衝過去,趁著武滄瀾心神略分的剎那,一拳轟出。這一拳很平凡,既不是「如來神掌」也不是任何威猛武學,就這麼極為平常的一拳,沒有引起武滄瀾的注意,直到極近處才被他發現。

  「……小子找死!」

  武滄瀾的「天子龍拳」水平揮出,由於孫武的一擊太過平凡,引不起這位帝皇的戰意,所以出手的力量壓制了一半,饒是如此,天子龍拳的一擊豈同泛泛,尚未擊實,孫武就感到自己的右臂骨裂欲折,胸口更是出現了一個凹陷,跟著便倒跌出去,以比剛才更猛十倍的倒跌力量,再次摔回那堆岩石中。

  「咦?」

  然而,武滄瀾的表情也有了變化,在與孫武氣勁交擊的一瞬間,他發現孫武的一拳雖然沒殺傷力,但卻仍有著某種效用,好像從自己的拳勁裡頭吸收了什麼,不是力量,是……

  「對了!是魔門的隨心所欲神功!原來如此……」

  忽然間,武滄瀾的眼神一亮,想到了某個東西,也明白了孫武的意圖。

  「好個大膽的小子,是看準朕不會殺你,所以才敢用這策略吧!這一拳與心法,就當是朕施捨給你的,接下來便讓朕看看你學習的成績如何,要是通不過考驗,朕……就親手屠了你這繼承人!」

  在武滄瀾的大笑聲中,孫武重新由亂石堆中站了起來,臉色因為重傷的關係,非常難看,但眼神中卻難掩興奮神采。

  先前與苦茶方丈連手對付呼倫法王時,透過肢體接觸,孫武體內所藏的「隨心所欲神功」發動,讀取了「如來神掌」的運功口訣,間接讓孫武學會「佛動山河」一式,這套心法看似效應如神,但仍有其限制,倘若孫武不是之前已有涉獵,學過「如來神掌」部分心法,那麼「隨心所欲神功」再強,也無法讓孫武一瞬間盡窺「如來神掌」全貌。

  同樣的,「天子龍拳」號稱只有真龍天子血裔才能修習的絕學,若無這特殊的血裔感應,那麼縱使取得秘籍與口訣,仍難有大成,無法得其真髓。這最難的一關,孫武已輕輕跨過,那種血裔感應,他確實感受得到,只是那感應極為模糊,自己無法單單憑靠這感應,就去把握到「天子龍拳」的行功方法。

  當世能夠指點自己「天子龍拳」奧秘的人,只有一個,還正好就在眼前,雖然武滄瀾不可能好聲好氣地教授奧秘,但如果用「隨心所欲神功」去接觸,有七成的可能性一舉功成。

  要憑「隨心所欲神功」來讀取口訣,就得要挨武滄瀾一擊,這個戰術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要挨一記「天子龍拳」而不死,難度實在太高,即使是苦茶方丈,也不敢說硬接一記後可以全身而退,但孫武確信一點,就是以自己目前對武滄瀾的利用價值,相信武滄瀾還不會一拳就斃了自己,橫豎怎麼打都沒勝算,還不如賭上性命來試一次。

  賭這一步的結果,孫武成功讀取了部分「天子龍拳」的口訣,但武滄瀾的這份「施捨」可絕不易拿,之前戰鬥最恐懼的狀況發生,甫功成的金鐘罩第七關被武滄瀾硬生生擊破,破罩降關,在一輪咳血之後,孫武發現自己的力量已降至金鐘第五關,是靠著異種金鐘內勁的輔助,才勉強保住一拼之力。

  「朕給你一擊的機會,若能夠挨朕一擊而不死,你今天就保住性命了。」

  「我保住性命?那在這裡的其它人呢?」

  「膽敢向天子舉起叛旗,就要承擔應有後果,今日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死定了,你要是對這判決有意見,就來嘗試打倒朕吧!」

  「官逼民反也算反,原來如此,這可真是皇恩浩蕩啊!」

  孫武冷冷回了一句,很清楚不管說什麼都是多餘,而武滄瀾又給自己開了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假如考題是擊傷武滄瀾,那還有點希望,拼上「如來神掌」或「天子龍拳」或許還有一定的把握擊傷武滄瀾,但偏偏武滄瀾的要求是接他一擊而不死,自己的金鐘罩剛剛被破,現在正是最虛弱的一刻,要去硬接武滄瀾一擊,自己都想不出要怎樣才能夠不死。

  可是,向這些不公提出抗議,是毫無意義的,充其量也不過就是一句「皇恩浩蕩」能在這等皇恩之下爭取到多少,完全要看自己的實力。

  事已至此,孫武也不再多說什麼,拉開腳步,擺出架式,預備發動攻擊;當他擺開攻擊架勢的時候,天上的雲層有少少變化,這情形並沒能逃出武滄瀾的眼中,此時大武帝皇竟微笑了起來。

  微笑,是表示滿意,真龍血裔再次得到證實,如果不是真命天子的血裔,縱使運使「天子龍拳」也絕不會有這樣天地風雲變的效果。

  只不過,武滄瀾用來表示滿意的方法,就是全力以赴的一擊。天上雲氣大亂,渦輪卷雲再現,九天之氣匯入雲中,朝武滄瀾的身軀瘋狂灌入,剎時間,整個廣場都被朦朧雲氣所覆蓋,伸手不見五指。

  「唔!」

  一絲奇異的感應,讓武滄瀾抬起頭來,「天子龍拳」的蓄勁不若以往流暢,發生了窒礙,說得更準確一點,九天之氣被一分為二,分別由兩處吸收,拉長了應有的蓄勁時間。

  這種陌生的狀況,過往不是沒有發生過,但卻沒有如此強烈,武滄瀾的目光穿越朦朧雲氣,直指對面十餘尺外的少年,見他也是一副與自己相同的姿勢,全力吸攝雲氣,身邊氣流旋轉,隱約出現了龍影。

  「攻過來,讓朕看看你有多少本事!生與死,就以這一招來定奪!」

  就是沒有武滄瀾這一喝,孫武也要發動搶攻,手臂一振,大步衝向前去,整個人在瞬間彷彿化成一頭墨龍,高速衝向武滄瀾。

  這次神智清醒,孫武清楚把握到體內真氣的運行,那跟「如來神掌」發動時,完全是另一種不同的感受,體內真氣圓轉如意,整個人就像騰雲駕霧般暢快,所有精神都集中在拳上一點,發揮著無堅不摧的殲敵意志。

  正前方的武滄瀾,整個人在雲霧掩蓋中,看起來模模糊糊,但氣勢又強得驚人,彷彿是一頭睥睨天下的紅色巨龍,斜眼望向自己的挑戰,隨時都能一口噬下自己這尾小龍。

  就在兩人即將交會硬拚,空中又傳來一聲巨爆,燦爛火焰劃過天幕,爆散成點點火星,分散而墜,連帶大堆焦黑物體一起墜下。假如說,剛才天子龍船上發生了某件意外,那麼這個情形的出現,則是代表損害極度嚴重。

  只不過,這一次武滄瀾沒有再分心,彷彿天子龍船沉沒也與他毫無關係,眼中所專注的,就只有疾衝而來的孫武,還有那一記充滿真龍氣勢的拳頭。

  一瞬間,代表真命天子的兩隻龍拳,相互對撼!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0
第八章 聖貝貝爾.樓蘭遺物

  兩隻龍拳朝著對方擊去,強弱之間有一定的差距,但彼此也清楚,若是這拳頭當真轟到自己身上,那麼必然會造成相當的傷害。

  然而,就在兩隻拳頭將要對擊之前,孫武腳下一踏,躍離地面,避開了正面對擊的惡劣情勢。本來在氣機牽引之下,這一躍會讓武滄瀾的重拳更快落在身上,但孫武這一下躍起,身在半空,雙掌一拍,周圍旋繞的雲霧之氣卻發生變化。

  「這是……你臨陣變招?」

  武滄瀾詫異地看見孫武正上方雲氣變動,隱約浮現幾個明亮光圈,光華燦爛,逼得人不敢正視,而光圈之中出現梵字,整體的亮度迅速提升,恍若烈日。

  天子龍拳.權傾天下!

  三頭黑龍由梵字中竄出,速度奇快,張牙舞爪,咆哮著往下飛降,但卻不是襲向武滄瀾,而是落向半空中的孫武。

  武滄瀾修為深湛,若是同時比鬥「天子龍拳」一起吸攝九天之氣,怎樣都是他贏,要借助「天子龍拳」出奇制勝,就只能另出變化。孫武將一切都賭在這上頭,在三頭黑龍透入體內的瞬間,他的氣勢逾倍強大,右臂上浮現黑龍紋,拳頭與空氣擦出火花,讓這義無反顧的一拳,氣勁破空而出,直襲向武滄瀾。

  兩人手臂長短有差,如果真的正面對擊,武滄瀾的拳頭打碎少年頭顱,少年的拳還沒遞到武滄瀾身上,所以孫武寧可讓這拳威力減一成,也要以破空掌的形式發招。

  這個正確的判斷,贏得了武滄瀾的讚賞,可是滿載著天子怒意的一擊,則是如狂龍吼嘯般,筆直轟向孫武胸口,直拳推出途中,赤龍腕發出紅光,將力量增幅,讓這霸絕天下的一擊,凶狠地直擊出去。

  時間彷彿在這剎那間停頓,孫武全力出拳,確信這一拳能給武滄瀾相當的創傷,但武滄瀾的右拳,此刻彷彿是一個咆哮的龍首,豎起犄角,直衝吞噬,孫武從沒見過這麼有殺傷力的攻擊,如果推測無誤,自己這一拳還沒能擊實,武滄瀾的拳頭就會將自己的胸腔整個粉碎,自己發出的拳勁也就半途崩潰,無法推進,消失不見。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拳頭都快要打到自己胸口,而自己卻束手無策,難道……這就是最終的結果?雖不是太意外,但自己努力成這樣,終究是失敗結局,怎麼想都很不甘心。

  (就這麼敗了嗎?很不甘心……不過,這就是我應得的結果。

  這個念頭,彷彿是人生最後的意念,在腦中一閃而過,孫武本以為整個胸腔碎裂的劇痛會很快傳來,但這感覺遲遲未至,反而眼前一黑,好像有一道人影在前方晃蕩。

  緊跟著,孫武的拳頭傳來反震,這一記破空拳勁不但命中,甚至連拳頭也打在武滄瀾的身上,而武滄瀾的一拳卻沒打中自己,使得自己這一拳的威力,完全在武滄瀾身上發揮。

  不可思議的戰果,在這時出現,孫武親耳聽到了清脆的骨碎聲,自己這一拳確實是有非凡戰果……遠超預期的豐碩戰果!

  抬起頭,孫武看到一雙寫滿錯愕的眼神,武滄瀾又驚又怒的表情,倒映在少年的眼瞳中,很明顯地,剛才那一下得手,絕不是武滄瀾故意放水,而這位大武帝皇現在正處於高度的憤怒中,兩眼之中燃燒著怒火。

  雄強的勁道反震,孫武的右臂立即骨折,人也被彈飛上天,再次像垃圾似的滾跌出去。儘管極度狼狽,被彈飛出去的孫武卻非常想笑,甚至人在半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出來,因為比起自己本來該有的下場,現在這樣被彈飛,已經是非常幸運的結局了。

  管他是為什麼會這樣,又管他有什麼道理,哪怕下一秒會被武滄瀾殺死也好,孫武現在只想忘掉一切,放聲大笑。

  大笑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之一,是笑武滄瀾的自以為是,以為可以玩弄所有人,把一切都掌握在手中,最後卻遭遇這樣的結果。

  而且……還有一個很好笑的理由……

  剛才那一瞬間,不曉得是否錯覺,但自己依稀看到一個人影,閃電出現在自己身前,也就是這道人影,用身體接下了武滄瀾霸氣凌天的一拳,將這一拳擋住,讓自己能不受干擾地擊中武滄瀾。

  那一瞬間之後,就沒有再看到這人影,方圓十里內也沒有感應到任何氣息,彷彿他從來就不曾存在,那一刻所發生的事只是如夢幻影,照理說,世上不該有這麼快的身法,自己看到的,應該就是幻覺沒錯。

  可是……哪怕只是幻覺也好,剛才一瞬間自己依稀看到的東西,只是一個雄健的背影,個頭比武滄瀾還要高,黑影彷彿都籠罩住武滄瀾,而背影身上的衣著,似乎是一件土黃色的軍裝……太平軍國時期飛行員專用的那種軍裝!

  這種服裝,目前可以說是獨一無二,即使在孫武的生命中,也只曾看過一次,是某個人的專屬制服。

  正是因為這一點,讓孫武感受到一種溫暖,跟著止不住地想要發笑。

  孫武的一擊,說不上打敗武滄瀾,但確實挫了武滄瀾銳氣,讓武滄瀾嘗到了失敗的感覺。

  失敗的滋味,讓這位帝皇的臉色大變,提起了右腕,目光望向孫武,預備要有所動作,這時,一聲嬌嫩的女孩嗓音傳來。

  「啊哈!原來皇帝是個言而無信的無恥之徒,剛才有人講只要那小子能挨上一擊不死,今天就放他生路,這話不曉得是哪個烏龜王八蛋說的。」

  這話何止是嘲諷,根本就是指著鼻子在大罵了,當武滄瀾的目光循聲移去,則是看到了一個小女孩昂首闊步,雙手叉腰,十足得意地走過來,那種傲然姿態,彷彿是個小小的女皇,全然不把面前的大武帝皇放在眼裡。

  冷中帶傲的神情,讓武滄瀾想起了某個人,跟著與記憶中的數據相印吻合,頓時瞭然。

  「原來……是你這個死剩種!」

  武滄瀾盯著小殤,一度放下的手又揚舉起來,「當年銀劫辦事不力,居然讓你逃到梁山泊去,多留了一條禍根,累得朕今日還要親手收拾。」

  語氣中透著濃濃的殺意,彷彿遇到宿世仇敵,武滄瀾身上的殺氣比先前戰鬥中要濃烈十倍,擺出了誓殺的架勢。

  「唉呀呀呀!殺個小孩子也要皇帝老子親自動手,我還真是受寵若驚,這是本國兒童的特殊福利嗎?不過,大頭目要親自擔任劊子手,這個國家機械也太沒效率了吧……」

  「盡會耍嘴皮子,小丫頭不知天高地厚……」

  武滄瀾抬舉起來的手臂,緩緩放下,放棄了拔除眼前禍根的打算,並不是不想這麼做,而是碰到了阻礙。

  「哈哈哈哈,國家機器有效率問題,那就是領導人的責任了。」

  出現在小殤背後的人影,獨臂長袖,大步踏出,守護在小殤身後,毫不畏懼地與武滄瀾對視。

  「今天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不錯啊!難得風和日麗,要不要在這裡開同學會算了?」

  路飛揚微微一笑,獨臂一揚,讓小殤退到自己身後,改由自己獨自面對武滄瀾。

  「今天是什麼日子?連烏龜都鑽出殼來,這可真是難得了。」

  武滄瀾道:「你冒出頭來,就是要護這個死剩種?」

  「哦,不不不,別這麼說,我這個人不懂得打架,也沒有能力去護任何人,但是我想和你打個賭,那就是今天倖存在這裡的人,一個都死不了……呃,在我說話時候斷氣的那兩個不算。」

  路飛揚大剌剌地站在武滄瀾身前,指手畫腳,一副張狂氣派,倒與武滄瀾有幾分相像,只不過,若說武滄瀾的氣勢是名絕世霸者,路飛揚就像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痞子。

  張口便要與武滄瀾打賭,路飛揚似乎是為了阻止武滄瀾的暴行而來,但語氣中的戲謔,卻又對慈航僧眾毫不尊重,讓孫武感到莫名其妙,猜不透他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不過,武滄瀾顯然是沒有這問題,銳利目光直指路飛揚,淡淡問了一聲:「憑什麼?就憑你這斷了一臂的死殘廢?你真的做好準備了?」

  「嘿,別說得那麼難聽,我是個死殘廢,但你肋骨起碼斷了兩根,氣門已傷,現在動起手來,唔……你真確定能佔到上風?」

  路飛揚說得輕鬆,已來到路飛揚身後的孫武委實想不透,到底路飛揚的信心從何而來。武滄瀾一個人便足以技壓全場,縱使身上帶點小傷,可是要屠宰現場這些老弱傷兵,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什麼佔不到上風了?

  「喂!小殤,你還能用九龍神火罩嗎?要是可以,等一下我打信號,你立刻啟動,至少你們兩個來攪局的要先跑。」

  孫武壓低聲音,向小殤交代自己的想法,小殤卻理也不理,對孫武使個眼色,要他注意武滄瀾的眼睛。

  (武滄瀾的眼睛……呃,他在盯著路叔叔看,不是臉,是在看路叔叔的手,手指……他在看路叔叔的手指!

  路飛揚的手指有什麼好看,這點孫武難以索解,但武滄瀾顯然是想在路飛揚的手指上找尋什麼,當他確定那件事物不在,答案也就很明顯了。

  「看來你真的還在龜縮……既然沒有打算今日戰朕,那你冒出頭來做什麼?以為你這賤人的三寸不爛之舌,能夠打動朕嗎?」

  「水至清無魚,人至賤無敵,可別小看賤人的舌頭啊!若是運用得好,它就比皇帝的拳頭更有威力。」

  路飛揚說著,抬頭仰望,這時天空中的雲氣已經散去七、八成,回復清朗天幕,看得更是清楚,漂浮在半空的天子龍船,赫然已被熊熊大火吞噬,無數中小規模的爆炸正在發生,火舌從多處窗口竄出,處於非常要命的危險邊緣。

  「喂,老武,上頭著火的不是你家嗎?好像火燒得很旺啊!」

  「是又如何,你想撿回去用嗎?」

  剛才與孫武戰鬥時,武滄瀾驟聞天子龍船遇襲,曾出現短暫的動搖與分神,顯示這艘天子旗艦在他心中有相當的份量,是很貴重的東西,但他此刻響應冷淡,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彷彿那著火的東西已經和自己毫無關係。

  這情形落在孫武眼中,初時不解,只覺得武滄瀾是天性冷血,又或是強裝鎮定,但細想一層,這才把握到武滄瀾的心態。

  那真是非常恐怖的一種決斷,武滄瀾在戰鬥中,察覺到天子龍船對本身的影響,如果說一件東西能擾亂自己的心情,讓自己在戰鬥中分神,那麼這件東西就可能成為自己的破綻,既然是破綻,就必須要毀滅,當他察覺到這一點後,天子龍船對他而言,已不過是一個隨手可棄的巨大垃圾。

  這就是獅子之心!這就是霸者之心!

  孫武不認同,甚至是痛恨這種態度,但卻不能不承認,自己確實碰到一個很可怕的敵人,專注貫徹於本身的道路,堅定不移,沒有任何外物能影響他,這種敵人非常麻煩,因為除了他的武功,他的心也同樣強大。

  路飛揚如果想和這種人玩心戰,可以說還沒開始就先輸了一半,但問題是,天子龍船為什麼會起火呢?

  (是小殤做了什麼吧?她能入侵天子龍船的系統,大概像上次一樣,讓艦內的武器互擊,或是直接讓什麼重要東西超過負荷,就這麼爆炸了……

  孫武做了幾種猜測,但卻與事實有一段不小的差距。天子龍船的內部防護周密,更有無數頂尖人才在內操控,小殤以個人天才突破進去,能得手一時,卻無法長時間壓制,更不能說來就來,說走便走。

  「轟~~」又一聲劇烈爆響,這一次不止是爆炸,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天子龍船的部份機件整個炸爛,無數的金屬碎片自天空散落,看上去真是壯觀極了。

  然而,這一下爆炸,卻讓武滄瀾皺起眉頭,因為就連孫武也看了出來,這一下爆炸並非從內部發出,是來自外力。

  天子龍船漂浮在半空中,平常人連碰也碰不到,更別說攻擊,能夠這樣直擊天子龍船,這等火力絕非泛泛,而且還是同樣漂浮於空中的存在,孫武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故鄉梁山泊。

  (可是……梁山泊應該是民用住宅,哪來的火力?這好像說不太上啊!

  答案就在孫武的疑惑中出現,當一切的隱藏再沒必要,來自遠方的敵人也發動正式攻擊,剎那間,兩道藍色的巨大光柱劃破東方天空而來,準確命中了天子龍船,厚厚的合金甲板比紙屑還脆弱,瞬間便被撕毀,巨大的爆裂聲響,伴隨著滿天的火焰,繽紛墜下。

  天子龍船並不是單方面在挨打,在這兩道藍色光柱命中前,天子龍船同樣也發射主炮,三道紅光撕開大氣,轟向東方的天空,直透雲層的彼端。

  這一擊,蒸發水氣,令雲層消失了小半,露出了隱藏在遠方雲層中的巨大形體,為在場的人們帶來震驚。

  那確實是一幕具有強烈震撼的畫面,在火紅的天空下,一件龐然巨物自雲層中緩緩開出。

  與天子龍船一樣,都屬於漂浮空中的巨大機械,只不過那東西不是船艦,而是遠較船艦為大的空中要塞,和它龐大的軀體相比,百餘尺長的天子龍船簡直就是小兒玩具,不值一哂。

  外型很像是一個又細又長的陀螺,上圓下尖,最上方由冰藍色的晶石組成,下方則是黑色的合金,在空中反映著陽光,給人無比厚實的感覺。整個要塞從上到下,共有六個金屬圈環繞,巨大的金屬圈以緩慢速度旋轉,上頭裝載著綠色的奇異裝置,隨著金屬圈的旋轉,不住發出幽幽綠光,似乎就是這些東西,維持住這巨大要塞的懸浮,成為浮空的動力來源。

  這座巨大要塞從雲中出現後,便緩慢朝這邊駛來,速度不快,可是每一下移動,都充滿讓人畏懼的壓迫感,彷彿一座偉岸的崇山峻嶺,帶給人們強大壓力。

  空中要塞.聖貝貝爾!

  天空驟亮,又是一下熾烈的閃光,聖貝貝爾兩側突出一對尖刺,巨大的雷電彙集,尖刺上紫電環繞,跟著尖刺一下子延伸,紫色電光轟擊出去,瞬間越過數十里遙距,命中了天子龍船。

  「轟!」

  劇烈的震撼音波,與滿天火雨一同發生,就是這一下炮擊,把天子龍船從中打成兩截,被火焰吞噬的船體,斷成了兩截,跟著便失去浮空的動力,分別碎裂炸開,爆成兩團大火球。

  還記得天子龍船初現時,俯視地上眾生萬物,是何等威勢、何等雄風,根本想不到它有可能會被擊墜,但現在看它完蛋,卻又讓人一點訝異的感覺都沒有,畢竟,碰上這種程度的對手,兩邊火力根本不是同一個等級,能夠守得住才是怪事。

  「喂!抱住我一下。」

  小殤向孫武提了這個要求,孫武不解其意,但還是本能地抱住她,同時運起金鐘罩護身。這時間真是抓得正好,因為空中的爆炸一下子提升了規模,發出燦爛強光,灼熱的火焰風暴襲向地面,將那些往天空生長的粗大籐蔓焚燬了大半,孫武險些站立不穩,還有大量的金屬碎塊襲來,全被他的金鐘罩給擋住。

  「唔,每次總反應爐爆炸都是搞得這麼驚天動地,想小聲一點都不成。」

  小殤輕描淡寫地說著,從臉上摘下了墨鏡,孫武背對著爆炸,沒有直接看到爆炸時的強光,更不知道自己幸運逃過一劫,因為單是那將所有物體還原成射線粒子的爆炸強光,就讓許多目睹它的人當場失明了。

  當然,會被強光所傷害到的人,不包括武滄瀾,也不包括路飛揚。即使是在這麼強烈的風暴衝擊下,他們兩個人也站得穩穩,腳步沒有移動分毫,目光更緊緊盯視在對方身上,不曾移開過。

  當天子龍船被摧毀消滅,武滄瀾這才側目望向那漸漸逼近的巨大要塞,有些疑惑似的開口。

  「……昔日樓蘭一族的空中要塞,聖貝貝爾?」

  「識貨啊!皇帝陛下可以改行當考古學者,不用怕皇朝被推翻後沒飯可吃,找不到工作。」

  這種低層次的挑釁,並沒有使武滄瀾動怒,他只是凝視著緩慢靠近的聖貝貝爾要塞,想在上頭尋找一些東西。

  孫武猜測武滄瀾想找的是什麼,不久之後,連孫武也明白了,武滄瀾在找的東西,是聖貝貝爾要塞上的標誌。

  金幣與要塞都不可能平白無故冒出來,這麼一座龐然大物忽然出現,背後一定有什麼組織或勢力在運作,而這個答案也在聖貝貝爾要塞的頂端浮現,當孫武運足目力看去,便清楚見到聖貝貝爾要塞上飄揚著一張大旗,旗幟上的白日青天標誌,正是同盟會的象徵。

  「同、同盟會的旗幟?」

  孫武的聲音又驚又喜,萬萬想不到在這最緊要的一刻,同盟會大軍來援,而且還是這麼強而有力的一支軍勢,情勢彷彿在瞬間逆轉,一切有救了。

  苦茶方丈手中持有西門朱玉的遺物,能夠憑此要求陸雲樵一件事,但這件信物始終沒有機會使用,現在同盟會大軍浩浩蕩盪開到,究竟是陸雲樵顧全江湖義氣來援?或是袁晨鋒接到自己的書信,做出這樣的判斷呢?

  (袁兄真是夠義氣,呃……好像有點怪怪的。

  再想深一點,孫武馬上發現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假如同盟會只是派一支高手部隊,那也罷了,可是現在卻是開著一座大要塞前來,這種動作就透露著不平凡的決心。

  「好傢伙,聖貝貝爾要塞應該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啊!你們從哪裡把這東西弄出來的?」

  聖貝貝爾要塞本身似乎有著不凡意義,就連武滄瀾在看到它之後,都怒氣盡消,仰望天空,好像在欣賞著它的雄偉。

  「我們?誰啊,同盟會歸同盟會,可和我扯不上關係,『你們』這兩個字用得不對啊!」

  路飛揚道:「不過呢!我剛剛得到的情報,據說這東西是同盟會十多年前秘密派人遠赴域外,在樓蘭遺跡挖掘所得到的線索,半修復、半重建,把這東西搞出來的。」

  「……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被你們給挖出來,伽利拉斯那個傢伙真是沒用,瞎了狗眼。」

  「嘿,我說過別亂用『你們』這個字眼,破壞公物、殺人造反的事,我這個守法良民可不敢做,把我和同盟會扯在一起,我心臟沒有那麼大顆啊!」

  孫武也覺得路飛揚不是什麼大膽之人,可是現在聽他這樣說話,挑釁意味卻是無比濃厚,一時間真有點搞不清楚他在打什麼算盤。

  就在武滄瀾與路飛揚進行對話的時候,聖貝貝爾要塞緩慢靠近,雖然還沒來到慈航靜殿上空,但上頭所裝載的武器卻連環發射,開始準確地削減官兵戰力。

  對上這麼一個龐然巨物,官兵所使用的武器雖是精良,卻遠遠不在一個等級上,戰局出現一面倒的狀況,任誰也看得出,除非有什麼意外變化發生,要不然……這一戰大局已定,官兵再沒有可能攻下慈航靜殿了。

  「唔……官兵輸了啊!」

  武滄瀾淡淡地說著,似乎官兵的失敗與他毫無關係,但微妙的用詞,卻讓人感受到他的另一層意思。

  「就算輸了這一仗又如何?慈航靜殿的命運能改變嗎?朕若要殺盡這裡的人,又有誰能阻止了?」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苦茶方丈從地上站了起來,臉色雖然蒼白,但卻已經回復了戰力,以他的深湛修為,有這麼一長段時間運氣調息,已足夠他壓下傷勢,回復戰鬥能力。

  多了一個苦茶方丈,與路飛揚各站一方,以犄角形勢圍住武滄瀾,無形中自有一種森嚴氣勢。

  武滄瀾冷笑道:「一個殘廢,一個半死不活,縱使連手又能做些什麼?只會給朕一次殺盡你們的機會。」

  「喔喔!別這麼說,我們可沒有圍毆皇帝陛下的膽子啊!剛剛不是也說了嗎?破壞公物、殺人造反的事,我不敢做的。」

  路飛揚微笑著摸了摸鼻子,道:「可是呢……這世上有很多人膽子比我大,我不敢做的事情,未必他們也不敢做,照時間來算……你也差不多該接到通知了。」

  「通知?」

  路飛揚太過篤定的態度,終於讓武滄瀾生出危機感,這時,武滄瀾袖中出現了亮光,他取出了一件似乎是通訊設備的法寶,側耳聆聽之後,表情立即發生變化。

  「你、你們與萬紫樓勾結,秘密研究的東西,居然是那個!」

  「石人一隻眼,挑動長河天下反,這麼好用的東西,一直放著積灰塵,這才是沒道理吧?」

  「阿彌陀佛!」

  孫武完全不知道這兩人在說什麼東西,但苦茶方丈的那一聲佛號中,卻帶有很重的驚駭,還有很明顯的不認同,如果不是武滄瀾在前,他很可能就要上前找路飛揚理論了。

  無可否認,不管路飛揚說的東西是什麼,這東西對武滄瀾絕對具有震撼性,而且還是一件強烈衝擊敵我雙方的要緊事物。

  「此刻石人正朝著京師直線而去,雖然京師是我朝重地,各種防禦設備最為充分,就算千軍萬馬進攻,也是固若金湯,但是陛下離京,偉大的銀劫統領又不在,那堆高科技設備不曉得還有沒有人會用,想想真是替京師擔心啊!」

  路飛揚微笑道:「要是就這麼被踏扁了,我喜歡的那家青蛙包子鋪,以後該不會吃不到了吧?」

  「你動了石人,又把聖貝貝爾要塞推上檯面,事情從此不能回頭,不可收拾,這後果就是你想要的?」

  「唷,偉大的皇帝陛下居然會在意事情能否被收拾,這種事真是說出去都沒人肯相信啊!已經不能回頭的東西,還用得著問後果嗎?你為了一己的野心,強要攻破慈航靜殿,做這件事的時候,你想過後果嗎?」

  路飛揚搖搖手,一派無賴姿態,但說出的話卻是驚天動地,在現場所有人的心中驟響霹靂。

  「順便再奉送你一個消息,你那些手下好像還沒告訴你,在石人朝京師進發的同時,全大地上的同盟會分舵已揭竿舉事,誓言推翻暴政,驅逐韃虜,從現在開始,大地上將遍染烽火,重新回到戰亂時代,這些喜訊……是我獻給陛下的禮物,恭喜您……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您再也不必為了無聊的問題而煩心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16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1
第十六卷

【本卷簡介】

啥?要我造自己老子的反?這計謀好像哪裡怪怪的耶!不是才剛打完仗、剛和武滄瀾說Bye Bye嗎?讓大家休息一下嘛!慈航靜殿的和尚們也很久沒唸經哩!

什麼?「域外學術交流考察團」?大家應該是不想參與災後重建工作,所以乾脆找藉口出國旅遊吧?只是這一團……會不會太大團了?

後面那群殺人狂也追太緊了啦!哎喲,姍拉朵夫人都是妳啦!本來只是碰到毛毛蟲,現在全都變成XXL號的吸血大怪物啦!

第一章 真龍低首.皇者一敗

  對孫武而言,慈航靜殿的後山禁地,將會是自己永遠也忘不掉的地方,因為有太多回憶,都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發生。

  初次見到苦茶方丈、自己在慈航靜殿的修練、與武滄瀾的戰鬥,都是在這片土地上進行,每一件事都是那麼深刻地烙印在心裡。

  之前,孫武對武滄瀾只有模糊的印象,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是從人們口耳相傳的言語中得知,那時自己真的無法理解,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變態狂人。

  但在和武滄瀾一場大戰後,這個想法卻逐漸產生變化,一方面除了更確認他是個絕頂變態的狂人外,另一方面卻也對他衷心佩服,認同他是個了不起的敵人。

  要擁有那樣的本事,絕對不是單純遭逢奇遇,或是吞食靈藥便能成就的,別人可能不清楚,但因為孫武自己也是屢逢奇遇,所以才更明白這一點。幸運吃了助長功力的靈物、修練當世一等絕學,這些際遇都能讓人變強,可是卻不可能強成那樣。

  從「強」到「最強」有一道很難跨越的鴻溝,奇遇與運氣可以塑造一名強者,但如果沒有絕頂的意志、努力去推動,人就不可能強到超越人的領域。孫武還記得曾聽過一句名言:怎樣邁入最強者的境界?那便是忘記自己還是人,不顧一切的苦練,豁盡所有去增強自己,最後就有機會成功。

  自己異遇連連,先是吞食佛血舍利入體,又幸運修練了許多曠世神功,連「如來神掌」這樣的絕頂武學都被自己學會,但碰上武滄瀾,仍是只得一敗塗地的收場,這與其說是自己的力量輸給武滄瀾,其實應該說是自己的努力敗給了他。

  武滄瀾在戰場上叱吒風雲,所向無敵,那等驚世的狂與霸,像是一盞最亮的燈火,搶盡人們的目光,讓人們畏懼、羨慕,但只有和武滄瀾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人,才能體會到在他這等強悍外表的背後,是需要怎樣的苦練與努力。

  很難想像,一個坐在皇帝位置上的人,居然沒有沉溺於享樂,每日還不忘修練,希望自己不斷突破顛峰,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當今世上的絕頂強者,戰場上無人能敵。

  「……好變態,好強……也好可惜,他的確練到天底下沒人能造他反,任何叛亂都能輕易鎮壓,可是如果他把練武的心力花十分之一在治國上,天底下又有誰會造他反了?」

  這是孫武最為慨歎的一點,武滄瀾何止不是笨人,簡直就是絕頂聰明,智慧無雙,但越是這樣的聰明人,越容易幹出本末倒置的事,以武滄瀾的資質,要當個明君絕不是問題,怎麼偏偏就心理變態,弄了個空前絕後的大暴君出來呢?

  總算,老天有眼,這個大暴君終於也吃了癟,在這一場戰爭的尾聲,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當聽到路飛揚表示,同盟會已經在全國各地舉事,誓言要推翻大武王朝時,武滄瀾身上的氣勢猶如火山爆發,眼中更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身的洶湧怒氣,讓人膽顫心驚,孫武甚至是第一時間擺開戰鬥架式,預備第二波的戰鬥。

  然而,武滄瀾確實是極端型的個性:火的暴怒、冰的冷靜,同時在他性格中出現。就在武滄瀾怒氣勃發的下一刻,他像是想到了什麼,滿腔怒火消失無蹤,臉上回復平靜,那種自信十足的笑容又回到嘴角,輕輕搖搖頭,開口說話。

  「……好!有你們的!這一仗朕敗了,久違的失敗感受,確實是不怎麼好吞。」

  武滄瀾道:「朕要向老朋友說聲謝謝,因為你們的愚行,朕察覺到很多事情,如果沒有今天的事,朕搞不好真要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現在……嘿嘿,朕就去做每個失敗者該做的事,樣衰地夾著尾巴走吧!」

  如果不是親耳聽聞,打死孫武也不肯相信武滄瀾會說這種話,然而,正是因為聽見這些,他又多發現了一點武滄瀾的可怕之處,這個人的身段柔軟到不可思議,以他的力量、優勢,要發起蠻來死戰一場,勝負猶是未定之天,至少殺掉重傷的苦茶方丈和自己,應該不是問題。

  但武滄瀾卻不要這樣難看的勝利,所以當他察覺事情有變,他所做的選擇便是抑制怒火,先抽身而出,回復到旁觀者的冷靜位置,再次整理佈局,重新將每件事都納於掌握後,再來出手。

  孫武覺得,這樣有些過於慎重,似乎沒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但不可否認,以武滄瀾的壓倒性實力、智慧,再配合上這等獅子搏兔的慎重態度,天底下還有幾個人夠資格與他敵對?

  至於他話意中所蘊藏的另一層意思,在場眾人不用解釋也能明白。因為今天的事,武滄瀾察覺到了自己的不足,下次再見沙場時,這些破綻、弱點都會被他一一補全,這點他絕對會做到,今日的敵人將可以好好拭目以待。

  「誠如老朋友所說,朕大概有一段時間不會無聊,不過……用以回報,朕認為從今日起,大概有很多人睡不好覺,不曉得明日起來頭還在不在?」

  以戲謔語氣說出,但話意中的嚴重性,足以使人不寒而慄,任何人也都知道,大武帝皇的怒氣只有鮮血才能平復。

  不過,在武滄瀾離去之前,他卻做了一件幾乎讓孫武嚇破膽的事情。如果說「和顏悅色」的武滄瀾很不可思議,那麼武滄瀾最後所做的這件事,無疑是一種奇跡。

  「嘿,兒子。」

  武滄瀾的一掌,忽然拍到了孫武頭頂,這一掌來得毫無預兆,幾乎只是一眨眼,武滄瀾便閃過路飛揚,把手按放到孫武頭頂。要是他此刻以「赤龍腕」發勁,哪怕孫武的護身勁再強十倍,腦袋也會被打碎,漿汁迸流,但顯然武滄瀾不打算這麼做。

  「今天發生的事情,你記住了嗎?」

  「……」

  「好好記住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朕希望你學習到,一個王者是怎麼面對失敗,又要怎樣來處理失敗。這些事情……遠比天子龍拳更重要,終將成為龍的男人,必定要擁有龍之心,要不然縱使能升上天去,也不過是化作雲霧四散而已。」

  武滄瀾笑著說話,在孫武頭上摸了摸,乍看之下,還真像是一個慈愛的父親,但孫武怎樣都不會忘記,剛才兩人以天子龍拳對拼之時,武滄瀾親口表示,若自己接不下這一擊,那就活該斃命於此……那句話,應該是真的,要是自己的表現不符合標準,他真的會親手擊斃自己。

  同樣被武滄瀾列為誅殺名單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站在孫武旁邊的小殤,從目前的角度與姿勢,孫武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可以肯定,小殤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自己甚至感覺到陣陣壓迫感直湧而來。

  小殤……應該是用一種十分怨恨的眼神,在瞪視著武滄瀾吧!儘管小殤從沒對什麼人有過好感,但要讓她這麼明白地表示憎厭,那也是很難得的,這兩個人之間到底有什麼仇怨呢?

  孫武有些納悶,跟著忽然見到左邊人影一閃,苦茶方丈出現在自己身邊。本以為苦茶方丈是來守護自己的,轉念一想,這才恍然大悟,武滄瀾若真要對自己下手,這種距離誰也救不了,苦茶方丈是為了保護小殤而來。

  武滄瀾是否有打算要對小殤出手,這點現在是看不出了,因為有了苦茶方丈在旁,武滄瀾在摸完頭之後,便長笑一聲,頃刻間消失了身影。

  大武天子拂袖遠去,這一戰也應該正式完結了,不過,武滄瀾才一走,孫武就聽到一聲重物墜地,轉頭一看,只見路飛揚很難看地跌坐在地,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嚇著似的,用力拍著胸口。

  「……好在……好在把他給唬走了……要是他發起瘋,真正動手,我們全都死定了……」

  對照起剛才在武滄瀾面前侃侃而談的瀟灑,路飛揚現在的醜態簡直就是難看之至,旁邊的苦茶方丈沒有說話,小殤也沒有說話,孫武雖然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總覺得……路飛揚這樣的表現,很合乎他平時的作為,並不奇怪,但又不曉得為什麼,心裡有種感覺,覺得路飛揚膽怯跌坐的樣子……很做作……一點都不真實。

  充滿難以形容的感覺,孫武側目望向天空,停止戰火的天幕已漸漸回復清朗,不再是被炮火所照映的紅色,而聖貝貝爾要塞緩慢靠近,上頭同盟會的旗幟招展飄揚,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這一戰……終究還是結束了……

  朝廷大舉進攻慈航靜殿,這一仗會落得鎩羽而歸,是此戰之前沒有人能料到的。雖然如此,這一戰卻不是在沒有傷亡的狀況下結束,戰後點算損失時,慈航眾僧們凝視著被毀去七成的本院,彼此相顧失色。

  流傳久遠,幾乎是古跡般存在的慈航本院,就在這一仗被毀,軍隊的炮火、異種植物恣意生長時的損傷,將慈航本院的建築瘋狂破壞,搞到體無完膚,當戰火告終,姍拉朵所施放的異種植物也在天亮後灰化,便露出底下的滿目瘡痍。

  「阿彌陀佛,一磚一瓦,俱是前人心血;一草一木,何物能外生死?」

  率領眾高僧巡視狀況的苦茶方丈,用這話開解了在場高僧們的鬱悶心情,不過,縱使苦茶方丈能夠看透這些外物的損傷,他的臉色卻很難看。

  這一戰,因為孫武等人的活躍,同盟會又大舉來援,慈航靜殿躲過了覆滅大災,不過傷亡還是十分慘重,在最後與軍隊短兵相接的時候,儘管時間不長,卻還是造成了幾千人的傷亡,當這份傷亡名單送到苦茶方丈面前,這位素來豁達的慈航之首表情沉重,許久說不出話來。

  唸經為已逝者祈求冥福,這是慈航僧眾的專業本事,孫武等人幫不上忙,只能挑點別的事情做。

  事實上,孫武等人也沒有閒下來的餘裕,有太多事情等著他做。首先,必須先把己方人手全員大集合,做一次清查統計。

  任徜徉的傷勢雖然不輕,但也不是最重的一個,真正嚴重的是妃憐袖。本來已經離去的她,並未真正走遠,她一直待在附近山區,在聆聽完孫武對闔寺僧眾的說話後,她下定決心挺身而戰。

  為了不牽連河洛劍派,妃憐袖只好暗中出手,不能正式現身露臉。在戰鬥的前半截,妃憐袖的無形音劍破雲而至,摧毀銀劫的木獸,讓孫武和任徜徉有了反攻的機會,但銀劫豈是泛泛之輩,藉孫武一掌墜下後,立即出手剷除禍患,妃憐袖縱然六識靈通,銀劫卻來得太快,當她有所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當孫武與任徜徉正在籐蔓上喘息,妃憐袖正和銀劫在地面上爆發近身戰,這是妃憐袖最弱的一環,偏偏又碰上了一個太強的對手,戰鬥幾乎是瞬間就分出勝負,妃憐袖重傷慘敗,如果不是銀劫存有顧忌,又不願耗損太多元氣,她肯定會成為此戰的頭號犧牲者。

  後來,寶姑娘突然出現,以灼熱內勁助她療傷,保住一命後,妃憐袖就一直在籐蔓底下自我療傷,直到被孫武等人尋獲。

  「說起來還多虧了寶姑娘,真該向她道謝的,雖然她這次來得莫名其妙,但要是沒有她,我們可能就……」

  孫武非常慶幸有這位援軍的出現,不過卻失去了道謝的機會。負責保護任徜徉的寶姑娘,當確定戰事結束、武滄瀾離去後,沒等孫武回來,自己便先行離去,來是無影、去是無蹤,讓孫武好生扼腕。

  「我看寶姑娘離開的時候,傷得不輕啊!也是吐著血走的,奇怪……銀劫應該沒有傷到她啊,是什麼舊傷嗎?」

  任徜徉的話讓孫武感到汗顏,寶姑娘這次本就是負傷而來,後來在巨大金鐘裡,她全力輔助自己行功走脈,大量真元被自己一併吸納入體,巨量消耗的結果,就是加重了本來的內傷,這全是自己的責任。

  「少爺,您不用想太多,也不用擔心,小姐她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雖然她是負傷離開,但是……相信不會有什麼大礙的。」

  代替寶姑娘發言的,正是香菱。在整場戰爭中幾乎沒有露面的她,負責起保護小殤的工作,但似乎是因為兵荒馬亂中,來不及閃躲落下的重物,被重砸了一記,所以香菱也負傷甚重,孫武找到她的時候,她大半邊衣衫都染著鮮血,臉色蒼白到讓孫武擔憂不已。

  「寶姑娘會伸出援手幫忙,這點真是要謝謝她了,不過……我還是想不太通,為什麼寶姑娘會來幫我們呢?」

  孫武對這一點尤其不解,到目前為止,寶姑娘已經幫自己解過幾次危了,但回憶起相識至今的種種,自己跟她可以說是毫無交情,初識時還大打出手,沒變成仇家已經很不錯了,又怎麼會……

  關於這一點,圍繞在孫武身旁的友人們,則是有許多不同的解釋。

  「哈!那還用說嗎?那個喜歡裝神秘的女人,肯定是看上你了。」

  任徜徉點頭道:「聽說從事那種行業的女人,對童男最有興趣,你長得夠帥,又是童子之身,她一定是對你有興趣,想對你採陽補陰,助長本身力量。」

  任徜徉與羽寶簪有舊怨,此事江湖上人盡皆知,會有這種推論毫不奇怪。然而,這個推論還沒得到孫武的認可,就已經遭到香菱的反對,她一下子通紅了臉,怒氣沖沖地想要反駁任徜徉,可是認真思考的孫武卻在這時提出意見。

  「沒理由啊!如果要說童子之身,那路叔叔也是啊!他是練童子功的嘛!比我更有價值得多,長得又比我帥,連香菱都差點誤入歧途愛上他,真的要說看上,寶姑娘應該看上路叔叔才對啊……咦?香菱,你為什麼跪到地上去了?」

  孫武錯愕地望向香菱,這時惡魔的耳語再現,小殤提供了另一個可能性。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那個寶姑娘每次出來,都是什麼打扮?」

  「這個……好像都是戴面紗。」

  孫武認真回憶著,記憶中的寶姑娘,除了在萬紫樓初識的第一次是盛裝出現,後來好像都是以清涼性感的裝束,穿著馬甲,在空中美妙地翱翔,以此說來,小殤想要暗示的重點莫非是……

  「難、難道……寶姑娘其實是一個愛脫衣服的女人?天啊!好可怕,這種人簡直……咦?香菱,你怎麼又跪到地上去了……」

  孫武愕然望向站不穩腳的香菱,正要開口,小殤的手已經在他面前揮舞。

  「錯啦!不是這樣子解釋的。你想想看,她是做那種行業的,平常出來喜歡蒙著臉,又穿馬甲,這是性虐待遊戲的標準裝束,寶姑娘其實是萬紫樓的性虐女王啊!」

  「原來如此!」

  任徜徉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臉上滿是慷慨激昂的表情,與他相對應,孫武則是一副吸了大口毒氣的呆滯,而第三度跪倒在地上的某人,不僅臉上表情僵掉,連額角都浮現了青筋,至於負責搧風點火的小惡魔,則是用力地點著頭。

  「就是這樣沒錯,還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打過她一拳?當今世上,有幾個男人這樣狠狠打過她的?世上有種人被人打的時候會格外興奮,她肯定是對此念念不忘,迷上了你,想要每天和你玩變態性遊戲。」

  小殤說著,把一堆東西塞進孫武懷裡,道:「九節鞭、低溫蠟燭、麻繩,還有這一罐能讓你一柱擎天、夜御百女不倒的戰神威威,全部友情大放送,下次見到她,一定讓她快樂似神仙,從此對你服服貼貼。」

  「……你腦子裡頭就不能裝點正常的東西嗎?」

  「人、人家小小年紀,心理變態嘛!」

  當小殤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明白,孫武除了仰天長歎,又哪有什麼話可說?不過,比起那罐什麼戰神威威,孫武其實更在意小殤喂自己吃的那顆「軍用飼料」從吃下去到現在,身體並無不適,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特殊感覺,那顆膠囊到底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問題,問小殤自然是無解,而同樣無解的問題還有一個,那便是武滄瀾見到小殤時候的反應。

  武滄瀾稱小殤為「死剩種」又擺出一副非要置其於死地的必殺決心,這種殺意很不尋常,照道理說,小殤與武滄瀾從沒見過面,會有這種強烈殺意的唯一理由,就是小殤的出身,換句話說,武滄瀾一定知道小殤的身世。

  小殤的父母,應該是很不得了的人物,所以武滄瀾才會要她死,但武滄瀾說她是死剩種,是否代表小殤的父母已經遇害,只剩下她一個了呢?

  一想到這點,孫武就開始同情起小殤,父母雙亡真的是一件很沉重的事,自己可以明白那種感受。然而,從這樣來看,小殤已經知道她的父母是誰了,這又比自己幸運得多。

  「真可惡,口口聲聲說是我老爸,也不把話講個清楚,到底是怎樣才會有了我?我母親又是誰啊?」

  直到現在,孫武對於自己的皇子身份還是難以置信,每每想起,都彷彿身在夢中,但武滄瀾對自己的態度,確實是當成親生兒子般看待,而且自己連續使用了「天子龍拳」前次意識不清,還可以抵賴,這次神智清清楚楚,兩式「天子龍拳」運轉如意,要賴是絕對賴不掉的。

  如果要選擇接受這個事實,那麼後頭的一堆問題就嚴重了,尤其是眼下開始天下大亂,自己的特殊身份,一定會惹來很多麻煩。

  但儘管自己想避,又避得開嗎?武滄瀾才一走,麻煩事情就已經找上門來。

  「孫兄弟,好久不見了,你幹下了這許多大事,我得知後好生歡喜,一接到你的求援信,我就立即趕來,生怕來晚了。」

  當聖貝貝爾要塞來到慈航靜殿上空,尚未停妥,一道人影便從要塞上飛躍而下,白衣飄飄,瀟灑得讓人難以置信,正是同盟會的少主袁晨鋒。

  見到孫武的袁晨鋒,似乎非常欣喜,自天空降落,腳下踩著飛行器,很快就來到孫武面前。

  自聖貝貝爾要塞下來的人,不只袁晨鋒一個,還有無數同盟會的猛將強兵,迅速自天降落,有秩序地降落往慈航靜殿的每一處,協助善後工作。假如單單看這個聲勢,簡直與不久前朝廷大軍攻佔慈航沒有兩樣,幸好,同盟會派來支持的高手,全都出身慈航靜殿,讓人可以放下戒心,慈航僧眾看見這些師兄弟回歸,也不會猜疑,都能樂於接受。

  「其實,說來慚愧,河洛劍派不可能支持我們的決定,這次行動,我們也刻意避開河洛劍派的門徒,所以能參與戰鬥的,只有慈航靜殿門下,人手因此有些不足,來晚了,真是很對不起。」

  袁晨鋒降落,與孫武擁抱敘舊之後,就拉過孫武,小小聲地道歉,孫武本想說不要緊,但想起袁晨鋒的做事風格,這才領悟到他是藉著道歉在掩飾細心,那份為著慈航靜殿充分著想的細心。

  「慈航靜殿這一戰關係重大,看似只是慈航靜殿與朝廷的衝突,但卻牽一髮動全身,倘若真讓朝廷殲滅慈航,武滄瀾勢必不肯輕易干休,同盟會、萬紫樓,乃至最終的河洛劍派,都會成為他的目標,所以我們不得不挺身而戰,若是退後一步,最後就會被朝廷趕盡殺絕!」

  在苦茶方丈與一眾高僧之前,袁晨鋒侃侃而談,態度懇切,言詞清楚明白,讓人大生好感,也讓一旁的孫武讚歎,這就是領袖氣質、領導氣派,自己只懂得在戰場上打生打死,至於這些東西,那真是一點也學不會了。

  總之,袁晨鋒的話表明得很清楚,同盟會將和慈航靜殿站在同一陣線,堅決支持慈航靜殿,但這件事導致的後果,就是慈航靜殿也被迫與同盟會綁在一起,共同向朝廷高舉叛旗了。

  如果問起個人意願,那麼,不只是苦茶方丈,恐怕慈航靜殿中的七成僧侶,都不會贊成這等謀逆叛舉,假若同盟會高舉著造反旗幟,慈航靜殿是怎樣也不會附和,甚至還要約束弟子,不得參與謀反活動。但現在……雙方命運被緊緊綁在一起,慈航靜殿就算想要脫身也不可能了。

  慈航靜殿內的部份僧侶,甚至都有這樣的感覺,同盟會本就密謀造反,只是逮著這個時機,趁機發難,綁架慈航靜殿一同舉事。要不然,這麼多的法寶設備,豈是一朝一夕,說變出來就能出來的?從結果來看,因此佔到好處的根本就只有同盟會。

  這樣的想法,理所當然造成了怨氣,而要平息這股怨氣,則全靠袁晨鋒的本事。

  「對於我方而言,這也是無奈之舉。即使同盟會傾全員之力來救,打退了朝廷軍隊,但只要慈航靜殿仍在、朝廷仍在,那麼第二波、第三波攻擊隨時可以發動,同盟會又能擋得了幾波?」

  袁晨鋒苦笑道:「唯一之計,我同盟會只有提前舉事,遍地烽火,如此一來,朝廷的目標將放在平亂,慈航靜殿不再是重大威脅,朝廷的注意力也就會移開,如此一來便能解決慈航靜殿的危機了。」

  這番話由別人口中說出,感覺就是強詞奪理,但是袁晨鋒姿態謙和,字字誠懇,一點架子都沒有,這就使人不得不對他體諒三分,認同了他的道理。

  「大武王朝本就是蠻族入侵而建國,奴役我中土子民。太平軍國時,我們別無選擇,暫時與大武王朝連手對抗域外,但說到底,大家始終不是同路人,我們仍要驅逐韃虜,還我河山,現在這個時候到了,我請求諸位高僧為黎民百姓著想,支持我同盟會,共舉義旗!」

  袁晨鋒說完,低頭鞠躬,向苦茶方丈、眾高僧做出請托,而在一片沉默中,終於有一位苦字輩的高僧說話,代替在場眾高僧,問出了一個本應由苦茶方丈來提的關鍵問題。

  「……關於此事,尊師陸主席是什麼想法?」

  這問題應該是天下人都想要問的,而袁晨鋒對此則是沒有分毫的遲疑。

  「此刻舉事正是家師所授意,不久之後,家師便會親自現身領導。」

  陸雲樵的背書,無疑是此事成敗的關鍵,既然有陸雲樵的參與,慈航靜殿這邊也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在座眾高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確立了慈航靜殿的立場。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1
第二章 黃袍加身.揭竿為首

  率軍前來,解去慈航靜殿之危,這是袁晨鋒的第一個目的,但是說服慈航靜殿眾高僧共同舉事,卻是他更重要的第二目的,現在兩個目的都已經完成,袁晨鋒走出議事廳,立即用傳聲設備,向所有同盟會部屬宣佈這個好消息。

  要是無法說服眾高僧,同盟會的舉事勢必會碰到困難,這點讓很多人為之不安,但是,當袁晨鋒站在半空中的漂浮高台、巨大的立體影像投射出去:藍天清朗,白衣飄飄,英姿煥發地說著兩大勢力攜手合作,誓言推翻外族統治,還我河山的激昂話語,現場人心頓時受到振奮,放眼望去,不曉得有多少人正在振臂呼叫,喊出自己的興奮。

  「哇塞,真是了不起咧……玩政治的就是要有這種本事啊!」

  孫武讚歎不已,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景象。武滄瀾、袁晨鋒,這兩個不同世代、不同陣營的領袖人物,都有著不凡的風采,無論他們最後是成是敗,這種站在領袖台上的鋒芒,真是炫目之至,連孫武都自歎不如。

  「其實少爺不用妄自菲薄,您昨晚站在台上,揭破武滄瀾的陰謀,統合慈航靜殿上下一心,那時的您……也是非常耀眼,甚至是比他們還要優秀的領導人喔!」

  「我?怎麼會?我比不上他們啊!」

  孫武聽了香菱的評價,連連搖頭道:「而且,這種事情太不適合我了,現在想想都覺得彆扭,我……我不可能和他們一樣的。」

  這是實話,香菱自己聽了也明白,但也正因為如此,香菱再一次感到不解,孫武的個性和周圍人們對他的期待,兩者之間實在有太大差距。

  「你說不適合就不適合,有這麼容易嗎?眼睛睜大一點,找麻煩的人已經上門來了!」

  小殤提醒了這一句,香菱轉頭一看,意外發現大步朝這邊過來的人,赫然便是袁晨鋒。

  「孫兄弟,真是抱歉,直到現在才把事情做完,不過,終於可以和你好好談一談了。」

  袁晨鋒大步而來,所有隨從卻全部留在外頭,只有他一個人進屋。別人或許沒什麼感覺,香菱卻看了出來,袁晨鋒一定是有重要事務預備與孫武商量,所以才屏退左右,但他沒有要求孫武這邊的閒雜人等出場,這應該是有考慮到孫武的個性。

  反正不管是什麼大事,只要告訴孫武,他也會找身邊的人商量,那還不如一開始就坦然將事情說出來,省得枉做小人。

  「袁兄,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問你……」

  孫武還記得,第一次偷入慈航靜殿,適逢呼倫法王的使者到來,雙邊進行大亂鬥,自己一行人狼狽衝下山,那時袁晨鋒恰好來到,還替自己一行人阻擋追兵,真是夠義氣,但之後他就未再出現,行蹤杳然,直至此刻。

  「那時我接應完你們之後,本要親上慈航,面見苦茶方丈,但同盟會忽然傳來急電,我趕回去處理,當事情告一段落,慈航靜殿這邊的狀況已是極度不妙,經過考慮,決定發動同盟會那邊的資源,提前舉事,又因為要連絡盟友,時間拖得有些久,因此來晚了,真是對不起……」

  袁晨鋒低頭致歉,孫武當然不會坦然接受,也欠身回了一禮。不過,除了這些,還有一個問題他也想問。

  「陸主席……什麼時候會現身呢?剛才袁兄說,陸主席將會親自現身,主持大局,我很希望能夠拜見他老人家。」

  孫武說這話時候的心情,就和去向偶像要簽名一樣,對於這個義薄雲天的當世大俠、同盟會的始創者,孫武聞名已久,哪怕是能和他握個手,都會覺得不枉此生了。

  「呃……關於這一點呢,對於孫兄弟,我不能隱瞞,但是為了大局,請你務必保密。」

  袁晨鋒這句話一說,孫武就曉得事情不尋常,不知該不該阻止袁晨鋒說下去,短暫的遲疑後,袁晨鋒已經開始說出這個天大的秘密。

  「正如各位所知,家師閉關修練多年,不接觸外界俗務,只和我及同盟會中的少數長老維持聯繫。」

  袁晨鋒露出了一個抱歉的笑容,點頭道:「其實……從幾年前開始,整個聯繫就完全中斷,即使是我們也不知道師父身在何方,又到底在做些什麼。」

  這個消息完全出乎孫武的意料,陸雲樵竟然已經失蹤,身為同盟會最高領袖的他,卻在這種關鍵時刻失去蹤影,斷了聯繫,這到底是……

  「那……所謂對大武王朝揭竿起義,這該不會全是你們……」

  「喔!這麼重大的事,我們自己是不敢擅自作主的。密謀推翻大武王朝,這是同盟會許久之前便有的決策,聖貝貝爾要塞的挖掘工作,起碼十幾年前就在進行,這些都是在家師指示下進行的……」

  袁晨鋒的話,讓孫武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今日同盟會揭竿起義,果然是準備很久的事,若非如此,同盟會再怎麼人強馬壯,也不可能突然間就整備出足以匹敵朝廷的軍事武裝。

  這些東西……尤其是那個巨大要塞,都是在陸雲樵的指示下完成,所以可以確認的是,陸雲樵確實有推翻大武王朝的想法,但這麼重要的事情,事到臨頭,陸雲樵自己卻不見了,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我們無法與家師取得連絡,情急之下,唯有做出這樣的判斷,但是,這絕對沒有違反家師的本意,我相信家師即使在此,一定也會這麼做的。」

  「袁兄,但……但你剛才說陸大俠會現身領導作戰,這……」

  「確實,我無法與恩師取得聯繫,剛才對眾高僧所說的話,也沒有辦法做擔保,但以恩師的性情,這種時候絕不會置身事外,到了關鍵時刻,定然會現身出來,主持大局。」

  袁晨鋒說的東西,全屬個人臆測,無法擔保事情一定會如此進展,不過孫武仍覺得這些話合情合理,換做是自己,應該也只能做同樣的事,然而,卻有人不是這麼想的。

  「想想這算盤真是如意,先把慈航靜殿拉到同一條船上,到時候陸雲樵來不了,賊禿們也下不了船,頂多只要說一句抱歉就可以了,真是方便啊!」

  冷不防冒出這一句的,自然就是小殤,袁晨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尷尬,孫武則是連連搖手,說著童言無忌,請袁晨鋒不要介意。

  可是,如果陸雲樵不確定能否現身,又或是根本無法現身主持,那麼,同盟會舉事的大義名分就會少很多,因為陸雲樵怎麼說都是同盟會的最高領導人,在這種關鍵時刻,領導人不出現,只讓底下的人去打生打死,這怎樣都講不過去,也讓人無法信服。

  「這些我明白,所以今天來,其實是有事情要重托孫兄弟,請你支持。」

  「袁兄這是哪兒的話,推翻大武王朝是為民起義,我怎麼可能會不支持呢?武滄瀾那傢伙腦筋根本不正常,繼續讓他在位,死的人只會更多,我非常贊成你們打倒他,有什麼我能做的,請務必讓我知道。」

  孫武說得興高采烈,但這句話一說出口,小殤與香菱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劃了三條黑線般陰沉,相反地,袁晨鋒則是喜出望外。

  「真的嗎?太好了!」

  袁晨鋒對著孫武彎腰行了一禮,這個禮行得很重,孫武自己也大吃一驚。

  「孫兄弟,目前平民百姓對大武王朝深惡痛絕,但地方上的豪門與貴族,憤恨情緒僅是針對武滄瀾,對大武王朝還有一定的向心力,要讓這些守舊份子認同我們,共襄盛舉,目前並不容易做到,而這些人手上握有雄厚的資源與實力,要是無法讓他們加入,這場戰爭的贏面不會超過五成。」

  袁晨鋒點頭道:「可是,如果我們能夠以另一個角度出發,讓他們相信我們僅是要打倒武滄瀾,並且會推舉新主坐上王位,那麼,這場戰爭就可以算是大武王朝的內鬥,如此一來便可以取得他們的認同與協助,因為他們不滿武滄瀾也很久了,誰都不想在暴君底下整日顫抖過活。」

  孫武聽到這些話,並沒有想太多,第一個念頭就是同盟會的口號,喊的是「驅逐韃虜,推翻大武王朝」既然口號都喊得這麼明白,又怎麼可能再爭取守舊派的支持?不過,政治這種東西太過複雜,自己搞不懂也是正常,不用太過在意。

  想了想,孫武搖搖頭,問道:「袁兄,我是不太懂啦!不過你們要怎麼讓人相信,你們只是要推翻武滄瀾,不是要推翻大武王朝呢?」

  「很簡單,只要我們能推舉一個與武滄瀾具有同等正統性的王位繼承人,成為檯面上的領導人,打倒武滄瀾之後,由他來繼位,這樣就能爭取到守舊派的支持。」

  「喔!那這樣的人找到了嗎?是什麼貴族或是王親一類的?」

  「已經找到了,就只看孫兄弟你肯不肯挺身而出,為了天下萬民,支持我們同盟會。」

  孫武聞言一愣,本想回答這與我有什麼關係,跟著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袁晨鋒的意思,心頭大震,往左看看香菱,往右看看小殤,只見她們兩人表情凝重地點了點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袁、袁兄,你所說的那個人……該……該不會就是……」

  「是的,正是孫兄弟你啊!」

  最近,孫武深切體會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的涵義。情勢的演變實在太快,自己保衛慈航靜殿,並不是為了要推翻武滄瀾,只是被逼到絕境,不得不挺身抗衡;同樣的,自己與武滄瀾戰鬥,也只是為了求生,不是為了什麼大義,當時根本想不到那麼多,僅是單純地不還擊就會被殺而已。

  可是,這些行動後來卻都被賦予了意義,自己成了近十年來唯一挺身反抗武滄瀾的成功標誌,許多人都把自己看成正義的化身,領導慈航靜殿抵抗朝廷的這段時間,自己在江湖上俠名遠播,聲望甚至還超過了袁晨鋒。

  「我就不明白,武滄瀾做人那麼壞,怎麼可能沒有人反抗他?為什麼說我是唯一反抗他的成功標誌呢?」

  孫武抱著頭,懊惱地問著,對於這個問題,小殤給予了明確的回答。

  「因為……你是近十年內唯一反抗他卻沒死的幸運傢伙,其餘試圖反抗他的人,多如牛毛,但全部給他幹掉,成了殺雞儆猴的榜樣,裡頭九成七的人甚至根本沒機會與他接觸,就被他的爪牙鷹犬宰掉了。」

  「而且,少爺您還佔了一個特別的優勢,通常與武滄瀾作對的人,後果不只是滿門滅絕,還會身敗名裂,因為處理叛逆賊黨的工作,都由銀劫進行,銀劫會利用各種資源,多管齊下,將敵人的名聲鬥垮、斗臭,搞到人人鄙夷,最後連死都死得羞恥無比。」

  香菱道:「這次您率領慈航靜殿對抗朝廷,從頭到尾,銀劫並沒有用過去的那些手段來對付您,要不然……一切應該沒有那麼簡單。」

  自從銀劫被逼現身後,香菱就悄悄地準備動用萬紫樓方面的力量,預防銀劫故技重施,做出種種針對性防範,只要銀劫一有動作,便予以反制,但一直到最後銀劫都沒有使出那些伎倆,這或許可以看做是孫武無懈可擊,銀劫找不到缺口下手,也可以看做是孫武被銀劫特殊對待,沒用上那些手段。

  「總之,基於這些特殊性,您現在成為大地上首屈一指的受矚目人物,很多期望武滄瀾垮台的人,都把這份期待放在您的身上……至於這是不是武滄瀾所樂見的,那就不是奴婢所能猜測的事了。」

  香菱搖搖頭,為孫武把目前的情形做了一次評估。

  袁晨鋒的請求,將孫武搞到一個頭兩個大,如果只是上陣戰鬥,那麼不管是多危險的戰役,自己都願意去面對,但袁晨鋒的這個請求實在太過複雜,要自己以大武王朝皇子的身份,挺身而出,去推翻「父皇」這種事情……自己連想都沒有想過。

  姑且不論自己是不是武滄瀾之子,自己並不喜歡被人拿來當招牌,更何況倘若自己不是,那這麼做豈不就是騙人了嗎?撒謊騙人這種事,自己怎樣都做不出來的。

  「可是,騙人也不一定是不好的啊!如果少爺真的站在那個位置,號召仍忠於大武王朝的人,一起打倒武滄瀾,那就有很多百姓能夠解脫,不用再受迫害,這不是很好的事嗎?要是說個小謊可以幫助那麼多的人,奴婢倒認為少爺不用太拘泥這些小地方呢!」

  「香菱,你這麼說的意思……是贊成我坐上那個位置嗎?」

  本來確實是這樣,但被孫武這麼一問,香菱忽然想到少年被推上那個位置後,種種懊惱、煩擾、憂心忡忡的模樣,肯定的答案一下子說不出口。

  「呃……這個……也不一定啊!這些事我認為可以從長計議的,不用一下子就定案。」

  「唉,要是我真的用皇子身份去造反,武滄瀾可能連肺都會氣炸了!這種事情對他來講,可是超級大背叛啊!要是能這樣子氣死他,那倒才是大功一件。」

  這麼想只能說是苦中作樂,但旁邊傳來的一個聲音,卻打碎了孫武的幻想。

  「那可不見得喔!你如果用皇子身份造反,也就代表你承認了這個老爸,武滄瀾也沒花費什麼,就能誘你叫他老爸,這種事情真的發生了,他一定會在龍椅上爽到笑的。」

  小殤的一句話,讓所有人為之色變,現在變成進也不是、退也困難,真的是「進退兩難」剛才袁晨鋒離去之前,曾表示此事關係重大,明白孫武一時間做不了決定,所以給孫武幾天的時間慢慢考慮。

  「開玩笑,這種事情哪是幾天內可以決定出來的……」

  孫武抱怨著,但另外一方面,他也明白,在自己好好休養的這幾天裡,外頭的世界正是遍地烽火,朝廷的官兵、同盟會的義師,已經在多個地方開戰,情況激烈,兩邊傷亡均重,不曉得有多少人正拋頭顱、灑熱血地亡命戰場,在這樣的情形下,如果自己要考慮上三、五個月,那也真是太任性了。

  一時間還拿不定主意,孫武自己也有其它事情要忙,雖說種種戰後重建工作,自己派不上用場,不過還有大批傷者,是自己有責任要去探視的。

  「探望我?我才不要被你探望咧!你以為自己是天生麗質美少女?還是以為自己變成了西門大俠?」

  任徜徉一口就否決了孫武的探視要求,不過,當他說到「天生麗質美少女」時,與孫武同來的小殤伸手指了指自己,這名深具俠氣與膽識的放蕩青年立即由床上仆倒地下,五體投地,連頭也不敢抬一下地搖著白旗,就差沒有哀叫「小殤大人」這景象令孫武大吃一驚。

  「他受的傷很重,如果不找好的醫師來治,就會變成殘廢,所以逼得他得要去求助姍拉朵……所以,我和姍拉朵好好疼愛了他一下。」

  小殤說話的時候,嘴角還微微上翹,看在孫武眼中,這表情真是邪惡至極,至於任徜徉落入兩大魔女之手,任由宰割,到底是怎樣子被「疼愛」的,孫武根本連問都不敢多問一句。

  任徜徉這邊不用擔心,那麼,要探視狀況的傷者就只剩下兩個了。

  若是沒有妃憐袖的暗助,孫武和任徜徉就不可能打倒銀劫,對於這位朋友的幫忙,孫武充滿感激,急急忙忙趕來探視。

  慈航靜殿之內,照理說是不留女眷的,但現在處於兵荒馬亂之際,誰也顧不了這許多,在苦茶方丈的許可下,妃憐袖被安置在後山的一所禪房內,靜靜地休息。

  孫武與小殤進入禪房時,妃憐袖正斜斜地躺靠在榻上,雙目被眼罩遮住,讓人不清楚她是在閉目沉思,抑或是正在熟睡。

  白色的紗帳被放下來,隔著這層紗帳,妃憐袖靜靜倚靠床柱,斜臥榻上,細長的髮絲在兩鬢擺盪,蒼白的臉色,雪膚櫻唇,看來就好像天上仙子謫臨凡世,美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妃小姐,你好嗎?」

  孫武輕輕地喚了一聲,妃憐袖沒有回答,室內一片靜寂,幾乎連呼吸聲都聽不到,孫武正想離開,一個聲音響起。

  「小武先生,真是……對不起。」

  妃憐袖的聲音,輕輕柔柔,入耳的時候非常好聽,但孫武聽得出來,妃憐袖的情緒很低沉,心情很糟糕。

  出身河洛劍派,妃憐袖自小便接受禪修,心境比許多修道人更穩,不會大起大落,平時看她總也是一副冷清自若的平淡,現在情緒出現明顯波動,應該是有什麼很煩擾的事吧!

  不過,孫武仍想不明白,為何妃憐袖要向自己道歉。

  「我……我差一點就背棄了朋友……之前我明明承諾過,無論怎樣都不會背棄朋友的……可是我卻……」

  「妃小姐沒有背棄我們啊!在最重要的關鍵時刻,你有挺身而出,我們很感謝了,要不是有你,我和任兄早就被銀劫活活打死了!」

  孫武很擔心地望著妃憐袖,因為之前香菱說過,妃憐袖的外傷不輕,肋骨、腕骨都折斷,還差一點倒插入內臟,情勢危險,幸虧姍拉朵出手救治,不然絕不可能這麼快穩定下來。

  妃憐袖是法寶操作者,還是法寶操作者中極端的例子,她本身有修練河洛劍派的內功,可是方法特異,所修練的內力全數被隨身法寶吸光,作為運轉能源,她本身點滴無存,形如常人,所以受了這些傷,她無法像尋常武者那樣運功療傷,甚至連鎮痛都做不到。

  那麼,現在的妃憐袖,應該正承受著很大的痛楚吧?尤其是她又婉拒了姍拉朵所提供的止痛藥物,那身上的痛楚狀況,真是讓人一想就痛得皺起了眉頭,也虧得她還能像個沒事人一樣,不動聲色。

  「小武先生……那晚,聽了你對慈航僧人們說的話,我很感動,真的很感動,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

  「啊!那個……我說了什麼嗎?要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請別放在心上。」

  孫武從不覺得自己是演說能手,看到妃憐袖對自己的話有如此共鳴,實在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妃憐袖所受到的撼動,顯然比孫武所預期的還要深,重傷的她,竟然主動伸出手來,掀開紗帳,握住了孫武的手,這一下,反倒是讓孫武受寵若驚。

  「小武先生,你說得很對,真的東西就是真的,無論攤在我們眼前的東西有多複雜,善與惡……其實是很簡單的,我覺得……我以前有很多事情都弄錯了。」

  妃憐袖握著孫武的手,一字一聲,雖然都很輕,卻聽得出其中壓抑著強烈的情感。

  能夠有人為了自己的話而激動若此,孫武實在覺得很榮幸,可是,完全弄不懂妃憐袖在感動些什麼,這又是一件讓人懊惱的尷尬事。

  「嗯,妃小姐,我們這邊也很高興喔!妃小姐肯在緊要關頭挺身而出,幫了我們一把,這點實在是太感謝了,要是沒有你,我們根本不可能活著和你說話,你真是夠義氣呢!」

  這是用來誇獎的話,不過卻有了出乎意料的結果,一滴晶瑩淚珠從妃憐袖白皙的臉蛋上滑過,劃出了一道淚痕。

  「我……這次確實是這樣,但以前……我沒有小武先生說得那麼好,我……」

  安慰會安慰到人家淚水狂流,這個安慰肯定是大失敗,孫武不知所措,還想說些什麼,但考慮到自己的口才不佳,妃憐袖的精神狀況又不穩,想想還是先告辭,約好晚點再來。

  「奇怪,妃小姐的心情不曉得為什麼不好?她還掉眼淚了呢!」

  孫武特別想不通的就是這件事,身旁的同伴給了個果斷回答。

  「誰知道心理變態的人在想什麼?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神經病!」

  「……小殤啊,我不覺得你有罵人心理變態的資格啊!」

  「這就是所謂的同行識同行,你這外行人有意見嗎?」

  「……沒有了。」

  如果要跨過那一步,才能變成這些變態的同行,孫武還寧願乖乖當個外行人,不過,在探訪最後一位傷者的時候,孫武卻看到了比變態更過分的東西。

  由於協助慈航靜殿反逆朝廷,在大戰結束之後,域外僧侶一行人也都落得身犯謀逆罪的結局。已死的人自是不必為此煩心,但活下來的人卻是災殃臨頭,為了要覓地療傷,苦茶方丈一樣是找了個地方,提供給呼倫法王等人休養。

  「嗨!小武哥哥,你好喔!」

  「你……哇啊啊啊啊啊啊啊阿!」

  孫武並沒有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只是一個恢復普通女孩打扮的莫妲芭,正站在門口,對著他打招呼,看上去沒有異狀,還高興地吹著泡泡糖。

  會對這種東西大呼小叫,任誰都會覺得這是大驚小怪,然而,孫武還記得大戰時,莫妲芭的身體劇烈異變,背後還插上金屬翼,猙獰可怖之至,後來被武滄瀾所重創,那個傷勢極為嚴重,差一點就是整個攔腰打斷的重傷了。

  異變成那樣的身體,又受如此重傷,竟然沒過多少時間就完全復原,看來還像個沒事人一樣,這也就難怪孫武吃驚成這樣了,只是,小殤卻很能接受,對此淡然處之。

  「唷,好得滿快的嘛!媲美野獸的復原力啊!」

  「什麼野獸?這種復原力,一點都不合常理,簡直是變態!是變態啊!」

  「小武哥哥,別這麼說嘛!套句法王的話,在偉大的科學力之前,這種小傷根本不值一哂,治好它不用多久的。」

  相對於兩個小女生的鎮定,猶自處於震驚狀態的孫武還在大呼小叫。

  「法王?這何止是好得快,簡直就是起死回生了!能做到這種事情的才不是法王,簡直就是法老王!咦?莫妲芭,你……你怎麼吐血了?」

  「沒……沒事,淘汰不良的細胞,吐點血很正常,這……這也是科學……」

  「……這應該叫強撐才對吧?」

  孫武搖搖頭,從眼前所見看來,莫妲芭沒有生命危險,域外僧侶團的倖存者也都性命無礙,自己所擔心的慘狀沒有發生,委實是可喜可賀,然而,後續處理該如何進行,這又是一件傷腦筋的事。

  「對了,小武哥哥,法王要我問你一件事喔!他說你會為了自己身份的問題,被推上檯面,不過以你的個性,這種事恐怕會讓你很苦惱,是不是這樣啊?」

  「的確是這樣子沒錯,我很傷腦筋呢!」

  「那……法王問你,要不要隨我們一起到域外走一趟呢?」

  「呃?」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1
第三章 天魔之子.奇跡之人

  探病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在探視呼倫法王后,卻讓孫武碰到了新的問題:呼倫法王邀請孫武親至域外一行。

  這個邀請,有為孫武著想的成分,也有純出於自我考慮的成分。為人:孫武碰到麻煩狀況,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呼倫法王請孫武往域外走一趟,讓他能夠藉此暫時躲避掉這些麻煩,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為己:當初呼倫法王答應相助慈航靜殿的理由,是要求慈航靜殿協助,授以《洗髓經》的秘密,現在大敵已退,域外僧侶一方傷亡慘重,慈航靜殿這邊自然沒理由不履行約定,然而,比起單單帶一本秘籍回去,還不如帶一個把秘籍熟記、自身也有相當根基的人同行,更具保障。在這樣的情形下,孫武自然變成奇貨可居的存在。

  「對喔!真的都忘記了,這邊還有一本活秘籍咧!把這個小子拖回家去,不管是金鐘罩、易筋經,還是洗髓經,就連如來神掌都有得抄錄,買一送三,簡直可以在域外開慈航分店了。」

  「這……這也不能算是我的錯吧?又不是我自己想練那麼多的。」

  只是很單純地拿起一本秘籍來修練,誰知道這本秘籍被改成了百科全書,莫名其妙一舉修練慈航靜殿四大神功的孫武,覺得自己實在很無辜,而他的青梅竹馬好友則是大力點頭。

  「有道理!這就是填鴨式教育的弊端,囫圇吞棗。」

  「你也是共謀!」

  孫武朝小殤頭上敲了一記,一點也不客氣,因為越是回想,越是覺得小殤對此事不可能一無所知,姊姊鳳婕所做的那些佈置,她肯定知情。明明知道真相,還幫著瞞了自己那麼久,這種事真是想想都生氣。

  兩人結束了探訪病人的行程後,預備去見苦茶方丈。本以為苦茶方丈會是大忙人,因為此刻寺內有太多事需要他來指揮,哪想到竟然連續幾處地方找不到人,既沒有在救護傷者,也沒有在指揮重建,各處地點都找不著他,最後問了苦星大師,才曉得苦茶方丈到後山懸崖處靜思。

  「靜思?這種時候還能靜得下來嗎?」

  假如對方不是苦茶方丈,孫武一定會覺得這人不知輕重,但正因為苦茶方丈是個了不起的人,或許他正認真思考慈航靜殿的百年大計也說不定,孫武不敢妄加猜測,急急忙忙地帶小殤趕往後山。

  慈航靜殿的後山,除了原藏經閣遺址,和那一帶被劃為禁區的部分外,還有很大一片土地是荒山野嶺,孫武和小殤照著指示在後山尋人,最後在一處突出山壁上,找到了苦茶方丈。

  一小截突出的山壁,生滿了樹籐與青草,被人放了幾塊大小石頭,組成了桌椅,安置於枯籐蔓草間,看上去除了雅致之外,也帶著些許古樸風味,苦茶方丈正坐在一塊大石上,面前那一大塊石桌上,則刻著十九道縱橫線,仔細一看原來是棋盤,而坐在他對面的那人,長袍飄袖,形貌瀟灑,正是路飛揚。

  「路叔叔?為什麼你也在這裡?」

  「呵呵,聊天喝茶啊!不然還能做什麼?」

  路飛揚笑著回答,但他與苦茶方丈之間的石桌上,卻平攤著一張白紙,上頭寫著無數蠅頭小字,不曉得是什麼,孫武心中好奇,靠過去一看,赫然發現那是一張簡略圖紙,上頭除了文字,還有許許多多的圖形,乍看之下,很像是什麼巨大機械的設計圖。

  「這個……不是巨大金鐘……是……是……」

  孫武仔細端視,發現圖紙中所繪的東西非常眼熟,看來看去,一下子領悟過來。

  「這是同盟會的聖貝貝爾要塞!為什麼你們會有這張圖紙?」

  「哦,這個啊!同盟會要與慈航靜殿結盟,為了表示誠意,就送來這張圖紙給方丈,方丈閒著沒事幹,找我來一起泡茶聊天兼研究,說起來這也是很正常的事,不用奇怪啊!」

  「喂!老朋友,事情是這樣講的嗎?妄語可是……」

  「妄語是這世上最過癮的東西,不用介意啦!」

  苦茶方丈似乎很不滿意路飛揚的解釋,但話到嘴邊,被路飛揚打斷,沒有再往下講。

  「小武,你看看這張圖,有什麼感覺啊?」

  「路叔叔,我又不是這一行專門的,哪看得懂啊?」

  話雖如此,可是,看著圖紙上錯綜複雜的種種設計,孫武驚歎於這座要塞的精密程度,還有神奇的浮力系統,這些……似乎都超出當今的法寶水平。

  路飛揚搖頭道:「嘿,什麼叫做超水平?朝廷明令禁止研發法寶,也禁止使用高精密的一流機械,平時我們看到的那些法寶,根本不能代表現今的真正水平,除非是御前侍衛使用的法寶……唔,也未必,最厲害的那些人造法寶,都在皇城的研究院裡,那裡的研究與設備,才能夠代表現今的技術水準。」

  這些話孫武也認同,而且不只是朝廷方面在隱藏實力,就連江湖上的幾大勢力都在秘密研究,若非如此,同盟會的戰士平時作戰,也是拿著低劣水平的法寶上陣,怎麼一下子造起反來,持用法寶的水平就連翻了好幾個等級?

  「不過,就算比較起各大陣營目前的技術,這座聖貝貝爾要塞仍然是超水平之作,小武知道是為什麼嗎?」

  「嗯,因為它根本不是現在這些人做的吧?」

  孫武說著,抬頭仰望,縱然是在後山,聖貝貝爾要塞雄偉的身影仍是清晰可見,那巨大的形體,靜靜地漂浮在半空,像是一座偉岸崇山,無聲地散發著壓迫力。

  圓錐體的設計,外殼幾乎都是用透明的玻璃、礦石組成,可以清楚看見內部人員正忙碌奔走著,外部六個巨大的金屬環,發著幽幽綠光,很難想像就是這些綠光的力量,讓這巨大要塞像是根羽毛似地漂浮著。

  武滄瀾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曾說它是樓蘭一族的空中要塞,所以,這應該不是由現代的人所做,而是由域外的樓蘭一族所造。

  (樓蘭一族……天才的民族,兼具神秘、力量、智慧的形象,域外的不朽傳說,但十幾年前卻被一場流星雨滅族,這座要塞應該是他們當時開發出的東西吧?看起來真是了不起。

  孫武這樣想著,聽路飛揚說到樓蘭一族的名聲實在太大,所以哪怕是在被滅族十餘年後的現在,仍有許多人心存覬覦,在樓蘭遺址附近日夜開挖,希望能夠找到些遺寶,從中得到好處。

  「所以……同盟會是這樣子挖到東西的?」

  「怎麼可能?這麼明目張膽的去挖,別說挖不到東西,就算真能找到什麼,也會被域外民族圍攻上來給分屍了。」

  路飛揚搖手笑道:「而且,武滄瀾又不是笨蛋,域外也有大批朝廷密探,倘若同盟會大張旗鼓去挖,朝廷立刻就會對同盟會用兵。」

  孫武想想也對。照這樣說來,同盟會必然是許久之前便有行動,可能是在太平軍國之戰的末期,就已經派人去樓蘭遺址開始進行挖掘工作,所以才能有所收穫。

  不過,這樣子的想法,好像在什麼地方有疏漏,孫武自己也說不上來,側頭思索,忽然小殤走了過來,攤開圖紙,審視良久,這才點頭道:「……有人說過,聖貝貝爾要塞不是同盟會找到的,而是先被一名男子發現,同盟會再根據他的指引,這座要塞才有機會重現世上。」

  很莫名其妙的一段話,如果不是因為最近的經歷讓孫武有所聯想,他一定不懂小殤在說什麼,然而,正是有著這幾天的際遇,孫武一下子就猜到小殤的意思。

  「這……聖貝貝爾要塞……也是西門寶藏的一部份?」

  孫武驚訝地望向在場三人,小殤把手一攤,表示自己只是聽人說過;苦茶方丈點了點頭;路飛揚則是笑著解釋。

  「西門寶藏共分四部,每一部都有密藏一式劍技,還有一件重寶。同盟會自太平軍國之戰末期,便開始著手尋找西門寶藏,後來有所發現,在一處沙漠中找到了聖貝貝爾要塞的殘骸,花了十多年時間研究修復,終於派上用場,狠狠踢了皇帝老子一腳。」

  路飛揚的解釋很清楚,但孫武聽在耳中,卻有些不是味道的感覺。

  這個西門朱玉,到底是什麼人啊?

  他是淫賊,卻有很多人尊重、懷念他,甚至還有人將他奉為偶像。

  他是參與同盟會創建的英俠,卻又與魔門有關係,甚至還有可能是被派來在正道中臥底搞破壞的。

  在那短短的二十多年裡,這個人極度活躍,幾乎把生命中的每一分鐘都利用到極限,又當淫賊、又扮俠士,一下子成了魔門奸徒,一下子又成了絕頂竊賊,連死後所遺留的寶藏都能牽動天下大勢,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自己原本對這個人非常陌生,但從自己入世以來,所經歷遭遇的一切,都隱約與這個人有關,到現在……他的存在彷彿成了一種魔咒,纏繞住自己,要是不解開這魔咒,就無法繼續往下走。

  孫武的心情,完全浮現在臉上,這一點……苦茶方丈與路飛揚都看到了,在路飛揚點了點頭後,苦茶方丈開口了。

  「這些事……本該徹底被掩埋在過去,無奈天意不由人,此緣未盡,只好將往事再重現天日之下。」

  苦茶方丈道:「小武,西門朱玉出身魔門,此事江湖上並未廣為流傳,但知道的人也著實不少,可是,真正讓兩大聖宗忌諱甚深的事實,並不只是這個。」

  「那……那是什麼?」

  「中土魔門的領導人是天魔,而西門朱玉正是天魔之子,甚至是紀錄上唯一可查的獨子,這個身份,才是兩大聖宗最忌憚的東西。」

  孫武聞言一怔,想不到西門朱玉有個如此顯赫的來頭,還不是普通的魔門奸細。

  西門朱玉是中土魔門領導人的兒子,本身又才幹出眾,換句話說,他很有可能成為下一任魔門之主。被派來慈航靜殿參與訓練班,也是為了建立功績,做為日後登位的根本。

  天魔在太平之亂時暗中活動,雖然幾乎不曾公開露面,但他親自出手的一次,就讓慈航靜殿死傷慘重,精銳高手為之一空,全數成就了佛血舍利的盛名。慈航靜殿受創若此,河洛劍派可能也有吃上什麼大虧,兩大聖宗對天魔無比仇視,那對西門朱玉抱持什麼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

  「原來是這樣子……」

  孫武恍然大悟,如果西門朱玉不是單單一個人,而是有一個龐大的勢力在背後撐腰,那確實是有創造「奇跡」的資格。

  不過,對照起自己所看到的東西,若西門朱玉當真是魔門奸細,那麼……

  「路叔叔、大師,你們應該很難過吧?這種事情……一定很不好受。」

  孫武這句話一出,路飛揚、苦茶方丈都是一震,好像完全沒料到孫武會說出這麼一句,但臉上所流露的表情,卻是一種極度深刻的遺憾。

  曾一起滿懷熱血、曾一起擁有過夢與道義的夥伴,最後被發現是別有意圖的奸細,玷污了那份最真摯的情義,這種事情……孫武想想都覺得難過,更別說是當事人了。苦茶方丈與路飛揚,都是重視情義的好人,可以想像到他們得知此事時的心情。

  「小武……果真是個好孩子。」

  路飛揚拍了拍孫武的肩膀,那種表情……很特別,似是苦澀,卻又更為深沉,是孫武所無法體會的特別心情,甚至在那一瞬間,孫武覺得路飛揚的臉好像有點變樣,變得……很有魅力。

  「不過,這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隱情啊?我總覺得……有些東西怪怪的。」

  怪怪的地方,是任徜徉與萬紫樓裡頭的姑娘,還有許許多多像他們一樣,衷心感謝並敬重著西門朱玉的人。

  當一個大壞人,要建功立業容易,可是要別人對他衷心感謝,那就不是這麼簡單。武滄瀾蠻橫暴虐,任誰也無法否認,他是個絕頂大梟雄,佩服他的成就,但要說有個人真心感謝於他,恐怕找遍大地都找不到。

  西門朱玉……已經過世了那麼久,還有這麼多萬紫樓的姑娘稱他大恩人,任徜徉更是一心一意把他當成偶像在崇拜,即使他的好,只是偽君子在做形象,但一個人的偽裝真能如此天衣無縫?

  孫武不相信有人可以裝得那麼好,所以,這裡頭應該有點什麼,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單純。不過,想是這麼想,孫武對自己的想法也沒有把握,只能看當事人的回答。

  「這個……這個問題我答不了。」

  路飛揚望向苦茶方丈,看見他也是搖頭苦笑,顯然兩人的答案一致。

  「小武,人的心,並不是那麼單純的一件東西,我們無法很簡單地去判定心的顏色,所以……西門朱玉的心,我們也不知道是怎樣。」

  「喔。是這樣子啊……」

  「怎麼樣?小武有沒有興趣替我們解開這個答案?」

  「呃?你說什麼啊?」

  太過突然的問題,孫武有聽沒有懂,根本不瞭解路飛揚的意思。

  「在太平之亂時期,西門朱玉曾經遠行域外,並且在域外做了很多事,這些事情……大部分連我們也搞不太清楚,如果小武有興趣追尋西門朱玉的足跡,想要知道問題的答案,那麼,就去域外找找看吧!」

  路飛揚感慨地說著,所提出的意見,卻與呼倫法王的邀約不謀而合,如果不是因為這種事情不太可能,孫武甚至覺得這兩人搞不好是串通好的。

  孫武搖了搖頭,把剛才呼倫法王的邀約說出,苦茶方丈沉思半晌,表示此事還需要考慮,但很快就會做出決定。

  得到了答案之後,孫武便告辭離去。看得出來,孫武也陷入了思考,連身旁小殤與他說話,他都回答得無精打采,有氣沒力。

  「……這孩子好像沒什麼問題,你之前擔心的問題,現在並沒有影響到他,你可以放心。」

  當孫武的背影整個消失,苦茶方丈臉上的笑意斂去,慢慢喝了口茶後,緩緩對路飛揚說話。

  「嗯,他自身的光亮,比我預期中要強,所以才沒有迷失。武滄瀾這個人雖然很爛,但他卻也是一個光芒萬丈的存在,普通人與他接觸後,很容易迷失自己的道路,在一面仇恨他的同時,一面也開始追逐相同的霸者之道,迷失身心。」

  「所以你先前一直顧慮這孩子與他見面後的狀況,不過,這孩子很堅強,武滄瀾的光芒對他沒有造成影響,他用自己的光明守住了身心,沒有因此而陷入仇恨、怨怒,他仍舊走在自己的道路上。」

  「就是因為這樣,我覺得有些汗顏。一個後生小輩,比我們這些老東西要成熟得多,如果當初我們也能這樣,很多事情就……」

  路飛揚說著,又搖了搖頭,苦茶方丈道:「武滄瀾渴望一個血裔繼承人已久,好不容易得到這麼一個兒子,豈肯輕易罷休?你建議他去域外一行,是為了不讓他繼續與武滄瀾接觸嗎?」

  「唔,確實有這成分在。武滄瀾為人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他要的東西一向志在必得,而且也肯為此付出,如果是不熟悉他野獸本性的人,很容易會被這些付出給打動,要是小武真的為此對這個父親有什麼感情,後頭將會很危險。」

  路飛揚歎道:「更何況,要是有一天,武滄瀾知道這孩子不是他兒子,那時候的怒火與報復……我會很替那兩個孩子擔心。」

  苦茶歎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隱瞞事實真相,不告訴那孩子?」

  路飛揚道:「我沒有隱瞞。」

  這句話說出,似乎連他自己都覺得講不過去,苦笑著補了一句:「我沒有存心要瞞他,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況且,這些事情似乎不該由我來說……」

  這樣的說法,苦茶方丈也無法反駁,唯有長歎一聲,繼續把目光移回桌案上的圖紙,將其揭開。

  同盟會所送來的圖紙,是昔日樓蘭一族的尖端技術,共有兩張,孫武剛才所看到的是第一張,也就是聖貝貝爾要塞的詳圖,而底下的另一張,同樣也是浮空之物,規模卻更為更大,不僅超越了戰艦等級,甚至連聖貝貝爾要塞都無法相提並論。

  這樣一座飄行空中的龐然巨物,赫然是一座島嶼,空中島嶼!

  倘若孫武在此,看到這張設計圖,肯定會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這上頭所繪製的東西,他實在太熟悉了。

  這座空中島嶼,現在有了一個人盡皆知的名字……梁山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真是一件很具預言性的話語,孫武都不得不感歎,很多事情要嘛不發生,要嘛就一起來,當自己正為了路飛揚的話而思索,一路回到住處,忽然發現一個人早已等在那邊。

  「袁、袁兄?」

  「孫兄弟,你回來了,太好了!」

  袁晨鋒獨自等候在孫武住處門口,見到孫武回來,看來像是非常高興,主動朝這邊走來。

  同盟會正四處舉事,身為同盟會少主的袁晨鋒,應該是此刻大地上最忙碌的人了,假若同盟會當真造反成功,袁晨鋒甚至有可能變成大地共主,君臨天下,這麼一個身價非凡的人,專程來等候自己,孫武每次都覺得受寵若驚。

  「袁兄,上次的事情……我還沒有考慮好。」

  「我知道,這次我是為了別的事而來,想請你替我傳個話。」

  「傳話?給哪一位啊?」

  袁晨鋒所帶來的消息,確實不是什麼好事,朝廷為了因應同盟會的叛亂,已正式行文各方勢力,要求共同平亂,萬紫樓雖然沒有動作,但河洛劍派卻有所表示,擺明站在朝廷一方,讓同盟會子弟陷入分裂的選擇難題。

  這些事情本來和孫武沒有關係,但銀劫卻去函河洛劍派,表明有河洛劍派弟子參與慈航一戰,相助反賊,攻擊朝廷命官,實是罪大惡極,要河洛劍派給一個交代。

  「可惡,銀劫果然沒死,那一下殺不了他……」

  孫武並不喜歡殺人,要說為了殺不死某人而憤怒,這對他而言是十分難得的情緒。像銀劫這樣的敵人,殺他殺不死,就必然會遭受嚴重反撲,這點孫武自然是心中有數,可是當反撲波及到自己以外的人,傷到自己的朋友時,他卻還是忍不住發怒了。

  「稍微息怒一下吧!銀劫並不在這裡,目前這也不是打死銀劫就能解決的問題,河洛劍派在獲得通知的半個時辰內,就已經做出處分了。」

  袁晨鋒苦笑道:「很遺憾,現在的我阻止不了什麼東西,河洛劍派發出的通知,似乎是把所有曾參與慈航之戰的河洛弟子視為叛逆,無分位階高低,不僅逐出門牆,而且往後都將成為河洛劍派的敵人。」

  「啊!那妃小姐她……」

  孫武嚇了一跳,更不敢想像把這種事告訴妃憐袖的時候,她會是怎樣的一副表情。

  妃憐袖應該是個很重視師門的人,要是面臨什麼選擇,相信她會站在師門一方,這次為了朋友而仗義出手,卻招來這樣的結果,孫武想起來真是愧疚不已。不過,妃憐袖並非一般門徒,而是河洛劍派精心栽培的秘密高手,這樣河洛劍派也捨得逐她出門牆,讓多年心血毀於一旦,還真是捨得下啊!

  「那麼……就麻煩孫兄弟你把這消息轉給妃小姐了。」

  「呃,等等,袁兄,你人都來了,也幫忙一下,和我一起去見妃小姐吧!」

  孫武記得妃憐袖說過,她自小孤居島上,除了本派人員之外,就只見過苦茶方丈、袁晨鋒等寥寥幾個外人,所以,袁晨鋒也是妃憐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如果能拉袁晨鋒一起去,對現場氣氛應該有幫助,這是孫武的打算,但袁晨鋒卻拒絕了。

  「不,這個不用了,若是可以,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妃小姐。」

  袁晨鋒說這話的時候,向來溫文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孫武覺得自己不該多問,卻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為什麼呢?袁兄你不是妃小姐的朋友嗎?探視朋友是很正常的啊!」

  「……就因為我們不只是朋友,所以我才……」

  袁晨鋒說到這裡,忽然好像決定了什麼,笑了笑,道:「其實現在說也無妨,就告訴你們吧!妃小姐確實是一名對我很重要的朋友,但在舉事之前,我們另有一份關係存在,她……是我的未婚妻。」

  這還真是一個巨大的震撼!孫武呆了一下,很難想像袁晨鋒與妃憐袖會是未婚夫妻,因為這兩人看來似乎完全沒有感情,跟著,孫武像是想通了什麼,道:「你們……是那種政治婚姻嗎?」

  「一點也沒錯,只是為了拉攏河洛劍派與同盟會的關係,特別締結的婚約。一個是同盟會主席的弟子,一個是河洛劍派掌門的徒弟,說起來應該算是門當戶對吧!」

  「那……你們彼此相愛嗎?」

  「哈哈,這就是開玩笑了,妃小姐可能根本不曉得有這門親事呢,河洛劍派一開始就沒有結親的誠意,我也不想讓自己的婚姻被這種事綁死,因為……我也有我喜歡的人。現在我與河洛劍派決裂,妃小姐也被逐出,此事告吹,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法。」

  袁晨鋒搖搖手,苦笑道:「話雖如此,我見到妃小姐還是有些彆扭,所以這件事情就請饒了我吧!」

  若是易地而處,孫武也能體會袁晨鋒的尷尬,又喜歡他沒身段、沒架子的姿態,便沒有再繼續窮追猛問,然而,旁邊卻有人很不識相。

  「妃姊姊很漂亮耶!這樣的美人你都不動心,喂,你喜歡的人是誰啊?」

  坦白說,孫武對這問題也大感好奇,不過小殤問得太直接,逼得他只有出言攔阻,免得袁晨鋒難堪。

  「呵呵,這個暫時說不得。」

  袁晨鋒不以為忤,微笑著把問題帶過後,認真地對孫武說,前次所提的事情,讓孫武為難,實在是非常抱歉,但如果孫武也期望能為推翻武滄瀾盡一份力的話,請孫武無論如何都要答應幫另一個忙。

  「這個沒有問題,如果讓武滄瀾繼續在位,死的人只會更多,有什麼地方我能幫得上忙的,就儘管說吧!」

  「同盟會所使用的軍械,其技術大多得自太平軍國、樓蘭遺跡,但同盟會與域外民族相處不睦,挖掘研究受到很大限制,現在中土戰事如火如荼,若是能夠多得到點技術,對抗暴大業定然大有幫助,孫兄弟與域外民族頗有交情,能否請你親赴一趟域外,協助我們呢?」

  這要求比起挺身而出,當抗暴軍領袖要簡單得多了,但孫武聽在耳裡,還是有一種很怪異的感覺。

  「……袁兄,你和我路叔叔他們是串通好,來趕鴨子上架的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2
第四章 魚雁家書.無雙鐵胃

  孫武的問題,自然是得不到解答,袁晨鋒看來甚至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儘管如此,關於袁晨鋒所提出的邀約,那仍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回答的事。

  「為什麼非我不可?我又不是考古學家,這件事有到非我不可的程度嗎?」

  孫武確實有這樣的困惑,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做到。

  「域外人士本來就極度憎厭中土人,但孫兄弟你卻是個例外。第一,慈航靜殿一戰,你率眾對抗武滄瀾一事,名聲遠播中外,域外人士與你同仇敵愾,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第二,鐵血騎團現下在域外聲名大噪,被當成英雄,你曾經幫助過鐵血騎團,這件事在域外也廣為流傳,你到了域外,會被各部落當成自己人。」

  「還……還有這種事?」

  孫武真是訝異,自己做的這些事,都只是義之所在,自己見到不平事,不得不有所行動,哪想到後來會有這些好處?

  從這兩點聽起來,自己確實是被派往域外的不二人選,但袁晨鋒看來有些欲言又止,是有什麼話說不出口嗎?

  「嘿嘿,最重要的第三個理由,怎麼不說出來?」

  小殤的笑聲一起,袁晨鋒馬上皺起了眉頭。與任徜徉相同,他現在也發現這個小女孩極為難纏,有著超越其年紀的成熟與智慧,一不小心在她面前說錯話,就會搞得非常麻煩。

  「呃……什麼最重要的第三個理由?」

  孫武仍摸不著頭緒,但是看身旁兩人的表情,這第三個理由似乎不是什麼好事,稍稍朝這方向一想,浮現的答案立刻嚇了他一跳。

  「啊!該不會認為我是……是……」

  「正是如此,域外人民對天妖繼承人的渴望與信仰,使你的身份沒有人能取代,若你與呼倫法王同行,估計你在域外會被當作教祖級的偶像人物。」

  「這也太誇張了吧……」

  孫武長聲慨歎,想不到自己變得如此奇貨可居。

  於情於理,現在還真找不到不去的理由,孫武請袁晨鋒再等一天,自己會給出最後答覆。

  袁晨鋒臨走前,像是對什麼東西很好奇,經過短暫考慮後,他將問題提了出來。

  「孫兄弟,你遇到武滄瀾……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沒什麼感覺啊!他腦子壞掉了,這種感覺全天下人都有吧!」

  「不是說這個,我是指……他很強,甚至可以說是舉世無雙的強與霸,和他作戰,你難道不會覺得他是不可能被打倒的嗎?」

  袁晨鋒如今是義軍領袖,正率軍與武滄瀾作戰,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要是給別人聽到,勢必會對士氣有大影響,不過,孫武並沒有想到這些,聽了這問題之後,只是很辛酸地開始苦笑。

  「怎麼了?你沒有這種感覺?」

  「不……我只是想起來,下山以後打的每一場戰役,在打的時候,根本一點會贏的感覺都沒有,不只是武滄瀾,我遇到的每一個……都是要抱著送死的覺悟去戰的……」

  孫武把自己的艱辛說得輕描淡寫,但袁晨鋒還是聽了出來,深深震驚。

  「啊?這樣子你也打得下去?明知道是必輸的戰鬥,為什麼不避開,等有勝算的時候再來?」

  「因為沒有得選擇啊!事情都逼到眼前來了,要是我退避的話,那不就是變成別人要受害了嗎?袁兄你應該能瞭解吧?同盟會不也是為了不讓天下百姓過苦日子,所以才舉事起義的嗎?」

  孫武點頭道:「而且,袁兄你有一件事情弄錯了。」

  「什麼事?」

  「我覺得,一場戰鬥有沒有希望打贏,和一場戰鬥該不該去打,這兩個應該不是一件事吧?有些戰鬥雖然沒有希望贏,但還是要去戰,因為公平與正義不會憑空掉下來,也不能被施捨,一定是要靠自己去爭取,表現出決心與意志,把這點傳達給對方,才能夠得到公平與正義的。」

  「唔……你說公平與正義,那麼……你相信邪不勝正嗎?是這個信念帶給你力量的嗎?」

  袁晨鋒問得認真,但孫武反而出現為難的表情,側頭想了想。

  「其實……我沒有什麼特殊信念耶!要說邪不勝正……好像也不一定,就算我還只是個小鬼,也知道世上的事沒有那麼單純,早就過了相信邪不勝正的年紀了,如果邪真的不能勝正,那為什麼我們會被武滄瀾打得這麼慘呢?這是我常常在想的問題。」

  「你不相信邪不勝正?那你……怎麼從那麼多硬仗裡挺過來的?」

  袁晨鋒聽得眼珠子都快突出來,孫武對於他的錯愕,只是仰頭大笑。

  「哈哈哈,這些我剛剛不是說了嗎?一場仗再硬,如果那是非打不可的仗,我也沒地方可躲啊!硬著頭皮上就是了,至於為什麼能挺得過來……我每次都好奇這一點,只能說是好狗運吧!」

  孫武笑了笑,認真道:「袁兄,我……其實是個笨蛋,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太複雜的事情,我不太懂,現在的我,也沒有足夠的智慧來判斷,我想……這些答案肯定要在很久之後才會出現,我……現在只要照著自己的心來做事,這樣就夠了。」

  這些話說得不算很有條理,孫武本來擔心袁晨鋒聽不懂,結果袁晨鋒呆立半晌後,忽然笑了出來。

  「倒也是……隨著自己的真心來走,這是信念的根本,一切的起點……我大概明白你為什麼能夠堅持到現在了。你的信念之強,一點都不比武滄瀾遜色,你其實是個很堅強的人啊……」

  「呃……什麼意思啊?我聽不太懂。」

  「沒什麼,就這樣吧!拜託你的事情,請你認真考慮,這些事確實是能影響整個戰局的成敗,一切就拜託你了。」

  袁晨鋒微笑離去,走之前回頭看了一下孫武,臉上的笑容讓孫武印象深刻,卻是不解其意。

  「……師父看來可以不用擔心了,他的光芒……很耀眼,足以在黑暗中守護身心,不迷失方向……甚至,還能照亮旁人的黑暗……」

  這段低聲說出的話語,並沒有傳入孫武的耳中,他只是略感奇怪地望著小殤,不瞭解袁晨鋒為何要問自己這些話,結果自然就是得到一記白眼。

  「……我現在發現,你不只是個笨蛋,還是個弱智耶!」

  「弱智就弱智吧!我本來就不聰明啊!就算是個弱智,只要不拖累別人,那就好了。說起來,教會我正未必能勝邪這件事的人,就是小殤你喔!小時候我常常在想,如果邪不勝正,那為什麼我會被你欺負得那麼慘呢?」

  「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得著問?」

  小殤雙手叉腰,趾高氣昂地道:「因為我是好人,你是壞人,所以邪勝不了正啊!」

  「呃……原、原來是這樣嗎?這樣解釋也行?」

  從沒往這方面想過,孫武一時呆若木雞,不曉得該如何回答,被小殤一下拍在背上,這才回過神來。

  「安啦!不要想太多東西,只要你和我站同一陣線,那就永遠都是正義的一方,保證將來每次戰鬥都邪不勝正,我會讓你百戰百勝的!」

  「……你的正與邪,是用什麼來判定的?還有,靠軍用飼料來達成的百戰百勝,我可受不起啊!」

  「去!你這個人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凡是具有偉大情操的英雄,都該很樂意為新藥……哦,說錯了,新技術而獻身的。」

  「這句話你留著對那些不幸的犧牲者說吧,我還想多過幾年安穩的笨瓜日子。」

  孫武和小殤鬧著回到屋裡,本以為袁晨鋒離去後,沒有別人在等待,哪想到推開門一看,眼中所見的景象,讓他們大吃一驚。

  「竟然有這等事?這一道命令……確定沒有錯?」

  除了孫武之外,慈航靜殿內也有人正承受著訝異,經歷過這場大戰的香菱,照例喚來萬紫樓的部屬,想得知外界的最新動態。

  那尊挑動天下戰火的太平石人,目前正像是一座會走路的大山,朝著京城緩步邁進,沿途踏扁城鎮,破關拔寨,無人能擋,武滄瀾等人已經第一時間趕回京師,務求將石人擋下,不讓它繼續長驅直入,踏破都城。

  太平石人的復甦,是萬紫樓、同盟會合作的結果,兩大勢力分別對石人進行研究,嘗試找出讓石人重新回復行動力的方法,為此開發出許多技術,但又相互忌憚對方,各自掌握關鍵技術與密碼。

  香菱對同盟會存有一定的顧忌,但各自保管專屬密碼、技術的辦法,與其說是提防同盟會,其實是提防石人被忽然啟動,因為石人若現世,就代表著與大武王朝正面開戰,這後果萬紫樓能否承擔得起,還很難說,在做好充分準備前,石人絕不能輕動。

  無奈,人算不如天算,慈航靜殿這邊一再擦槍走火,使得整個局勢不可收拾,為了要協助孫武,香菱只好豁出去了,將關鍵密碼送出,讓萬紫樓的人與同盟會合作,發動石人。

  石人動,天下亂,一切再無轉圜,大地陷入一片烽火,同盟會、朝廷官兵在各個大小城市進行戰爭,而萬紫樓的角色,現在也顯得十分微妙。

  同盟會並未向萬紫樓求助,或是要求結盟,彷彿只要石人一發動,所有事情就與萬紫樓無關,彼此就好像從未合作過。

  發動石人是同盟會、萬紫樓密謀多年的結果,此事絕不可能瞞得過朝廷,但武滄瀾顯然不想搞到腹背受敵,所以暫未追究此事,他先把主要打擊目標放在同盟會上頭,對萬紫樓置之不理。

  目前,萬紫樓得以置身事外,沒有被捲入這一片烽火當中,看似好事,但香菱卻陷入迷惘。

  「為何同盟會不要求援助?少了河洛劍派的支持,同盟會實力驟減四成,與朝廷的優勢軍力相比,處於下風,他們應該很需要援手,為何只字不提?袁晨鋒到底在想什麼?唔……」

  這樣想起來,香菱才察覺到,想法高深莫測的人應該不是袁晨鋒,而是袁晨鋒背後的那一個,迄今未曾露面的陸雲樵。

  同盟會絕不可能在未得到陸雲樵支持的情形下發動戰事,如今烽火已起,陸雲樵卻未露面,所作所為還如此異常,背後到底是在盤算什麼?這點……委實令人難以索解。

  而更重要的一點是,萬紫樓的整體力量,並不是自己一聲令下便能完全調度支配,必須要取得授權才行,如果沒有來自最上層的命令,萬紫樓最精銳的那支力量,自己是使喚不動的。

  為求能在這種時候,可以更靈活地做事,香菱在慈航靜殿戰鬥結束的當晚,就秘密透過手下傳消息回萬紫樓,想要獲知詳細狀況,而來自萬紫樓的消息也十萬火急送到,當這封密令被打開,香菱簡直無法想像自己的表情。

  「有沒有搞錯?該不會是拿錯信封了吧?」

  素以冷靜、知性在部屬面前著稱的香菱,這次也難得出糗了,因為密函中的命令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接受了邀請,羽寶簪將率領萬紫樓藝團,群舞現藝……在這種時候?」

  萬紫樓除了經營本身的娼館生意,旗下的女性也會應達官貴人邀約,到酒宴上獻藝,或是彈奏樂曲、演唱歌謠,或是以歌劇的形式表演舞蹈。無論舞技之美、衣著的講究,萬紫樓所推出的藝團均是高水平,裡頭甚至有很多賣藝不賣身的絕美舞姬。

  羽寶簪是如今萬紫樓的舞姬之首,過去也常常率領藝團赴宴獻藝,但自從名聲日隆,又必須分神打理樓中事務後,演出次數就少了很多,縱使偶爾率團出去,也都是由替身人員蒙面替代,所以大體上……可以說是已經從藝團中退出了。

  正因為如此,這封密函中所傳達的指示,才令人極度不解……

  「我記得,我要求請示的東西,是有關錢糧與兵馬的調度大權,現在這封信是怎麼回事?」

  「小姐,我……我們又怎麼會知道密函的內容呢?但這封信千真萬確,是從夫人閉關處傳回來的。」

  部屬們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當今萬紫樓之主,鳳凰夫人。與陸雲樵一樣,鳳凰夫人近年來幾乎不曾現身露面,在隱密處閉關修練,這封信若是從閉關處發出,照理說就該是鳳凰夫人的指示。

  香菱心中一凜,在萬紫樓中只有極少人才知道的秘密,鳳凰夫人是不會直接從閉關處發信回來的,換言之,這封信若非偽造,便是另有出處。

  「……最高層的傢伙終於坐不住了啊……」

  再次檢查了一遍內容,發現信中有特別點出,必須是羽寶簪本人親自率團,換句話說,就是不允許其它人冒充,非得要自己親自去了。

  但在這個天下大亂的節骨眼,調走自己,萬紫樓將乏人主持,此事可大可小,冒這種風險調走自己的用意是……

  「域外?率團獻藝的地點在域外?」

  讀到這一行,香菱一下子明白過來,有點想要苦笑,最後卻化成一聲輕歎。

  「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啊……堪稱是眾望所歸了,居然背負著這麼多人的期望。」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自然是沒什麼人聽得懂,現場的十多名萬紫樓少女面面相覷,凝視著開始悄聲發笑的香菱,不曉得該怎麼說話才好。

  「瞭解了,我會去的,你們回去以後立刻進行準備,前往域外的藝團,可不是只會唱歌跳舞就行的。」

  香菱道:「萬紫樓旗下各個分舵,近日小心行事,沒有得到我的授意,絕對不可參與戰爭,所有人員謹慎低調,不可招惹生事。」

  所有人應命而去,香菱輕輕歎了口氣,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念頭。

  如果自己這邊都感受到了壓力,那麼……置身於事件中心的孫武,應該也有人開始在推了吧?

  基於這個想法,香菱立刻趕了回去,當她來到孫武住處門口,隱約察覺到屋裡有奇異的聲音,心中緊張,推門一看,卻發現孫武和小殤分別跪倒地上,臉上表情好像剛剛吸過大量的毒氣,又好像剛剛疾奔過幾十里地,已經疲憊到虛脫的樣子。

  平時哪怕是與強敵作戰,孫武都不曾出現過這種表情,香菱一時間大感錯愕,湊過去問是發生何事,孫武沙啞著聲音,說不出完整話語,只能揚起手,指著桌上。

  「呃,這個是……」

  放在桌上的那個東西,看來極為眼熟,是一顆極為精細的金屬球,香菱還記得前兩次梁山泊傳來信息時,就是用類似的東西當做播放工具,換句話說,梁山泊剛剛送來了最新的信息委託。

  這點倒是不出自己所料,梁山泊終於採取了動作,問題是裡頭送來的信息是什麼,就讓自己甚是好奇。

  身為婢女,自然不能放著主子一直在那邊趴跪,但香菱看了看,發現這兩個人的精神都處於重大衝擊狀態,拉也拉不起來,只好先放下他們,先去瞭解事件的源頭。

  多想無益,香菱開啟了金屬球,一個投影立即映在牆上,起初,畫面是一片灰色,跟著,開始有一點噪聲出現,香菱隱約聽到有人在說「機器打開了」、「快點站好位置」之類的話,沒多久,畫面漸漸清晰,在一聲輕咳之後,一個圓滾滾的肥胖身影出現在畫面中。

  「咳,小武,你好嗎?姊姊最近常常感歎,溫室效應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那顆火龜膽每天噴火,累得咱家的氣溫一日高過一日,酒也越來越難喝了。」

  畫面中的那名肥婆,手裡仍抓著一罈酒,眼中醉意惺忪,身軀肥胖碩大,臉上更是肉呼呼的,看來似乎比上次更胖了些,香菱緊緊盯著畫面,試圖從這肥婆身上尋找一些美人的痕跡,卻很難想像出具體的樣子。

  「你在底下過得怎麼樣呢?肯定是比咱們老家這邊涼得多啦,這可不是說你很閒的雙關語喔!哈哈哈哈。上次扔去給你的禮物,收到了吧?要是沒收到,你現在應該也沒命看見這封信了。那件東西可真是不好搞定,咱家裡哪來這麼多機械原料?沒辦法,只好拆了上次的那艘破船,東拼西湊,這才拼出一個大鐘來。用敵人的船當原料,這也算是一種草船借箭吧!哇哈哈哈哈!」

  鳳婕這麼一說明,香菱才曉得梁山泊是怎麼拼組出那座巨大金鐘來。當初飛雲艦進攻梁山泊,最後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納蘭元蝶隻身逃跑,連艦艇都被梁山泊給奪走,留在島上。

  孫武離開梁山泊以後,上頭的人們並沒有開飛雲艦去兜風,而是將飛艦拆解,用來作為製造各種法寶的原料。這次的巨大金鐘,就是利用飛雲艦殘骸拼組而成,若非如此,資源缺乏的空中島嶼,哪有可能憑空變出一座巨鐘來?

  「不過……也不是拆了那座廢鐵,就可以擺平所有問題的,有些不夠的東西還是不夠,這種時候就只好強制徵收,多多少少有點小犧牲……」

  鳳婕說著,原本笑得燦爛的陽光表情,出現了一絲陰霾,而鏡頭離開了屋內,拍向窗外。透過那扇窗戶,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窗外的世界好像剛剛被轟炸過,呈現一片狼籍的慘狀,許多房屋被拆掉,或是少了半邊,或是沒有了屋頂,而裡頭的住戶正坐在戶外,相互搖頭歎氣。

  「……太、太過分了……我僅有的家當全給徵收……什麼也沒留下……」

  「……怎麼哀求他們也沒用,鐵石心腸啊!我們一家上下八口,現在也只剩下這半間破屋,還有一床破被子了,太狠了!」

  「……老胡和小李下手太沒人性了,簡直是世界末日,慘無人道啊!」

  屋外人們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達進來,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香菱仍可以聽得見,而後鏡頭再轉回室內,鳳婕對著鏡頭豎起了大拇指。

  「知道了吧?小武,你真不愧是背負了梁山泊所有住民的心血啊!」

  這一下豎起大拇指的誇讚,讓香菱苦笑,以孫武的個性,被這麼沉重地一誇,也難怪他會當場撲倒,跪在地上了。可是……這種程度的打擊,應該還打不倒小殤,為什麼會連小殤也……

  「對了,你這次到慈航靜殿大半天,那顆石頭取回了沒有?別太浪費時間啊!一顆小石頭也要花這麼久,很丟人的。」

  鳳婕漫不在意地說著,香菱卻心頭一驚,理解孫武聽到這段話時,所受到的震撼。

  上次交代任務時,鳳婕只說要從苦茶方丈那邊取得一件寶貝,這點不算稀奇,因為江湖上各大勢力都知道苦茶方丈有這麼一件信物,但實際知道那信物是什麼的人,卻是寥寥無幾。

  知道那信物僅是一顆平凡石子的人,肯定也曉得這石子代表的意義,更曉得用石子立下信約的人不是陸雲樵,而是西門朱玉,換句話說,只有當年西門朱玉身邊的相關人士,才會知道這顆石子的存在,察覺到這一點的孫武,應該受到不小的衝擊吧!

  「記得啊!無論如何,都要把石子取回來,要是那個和尚不肯給,你就另外找顆更大的石頭,拿石頭砸光頭吧!他武功那麼好,腦袋很經得起砸的,當年我們就砸過了……」

  要取回信物,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但問題是用什麼身份去取?另外,當初說需要這件寶貝的理由……這總不能不給個交代吧?

  「喔!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忘記說了,關於老爹的病啊……」

  香菱覺得,這該是最無關緊要的一件事,但是要對孫武有個交代,這件事情又不能不說。

  果然,鳳婕在鏡頭前哈哈一笑,道:「老爹上次的病,實在病得很嚴重,每天都吐血,吐得亂七八糟的,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怎麼辦,還以為老爹死定了呢!哈哈哈……」

  即使慈航靜殿的和尚都死光,那個老人也會繼續活蹦亂跳的吧!香菱是這樣相信著,不過,如果真的病得那麼重,又為何能撐到現在呢?謊言也該有個合理的界線吧?

  「不過,後來梁山泊來了個走方道士,送給老爹一罐《章國周強胃散》他吃了以後頭好壯壯,胃病就自己好了,哈哈哈,果然生病還是應該要吃藥,莫名其妙聽偏方找什麼石頭,那都是錯誤的迷信思想啊……呃,我這麼說,並不是指你可以不向和尚拿石頭了。」

  真是有夠爛的理由,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種事,不過反正也無所謂,說這些話只是要對孫武有個交代,而孫武是不會去質疑那些東西的。

  「但是呢,這兩天老爹的身體不太好,因為前幾天他與犀牛比力氣,竟然被犀牛頂著肚子跑,所以又開始胃出血,從昨天開始都在喊胃痛呢……唉,這次就連《章國周強胃散》都沒有用了。」

  香菱聽到這一段的時候,實在覺得很想笑,因為根據孫武轉述戰鬥中所發生的種種,由此來推判……

  所謂的「犀牛」牠的名字是叫做「武滄瀾」嗎?

  孫武與武滄瀾互擊的那一記,本來孫武應該中拳落敗,甚至身死,但突然出現的那道身影,卻為他擋下了武滄瀾的重拳,讓孫武能夠一拳反擊成功,締造奇跡戰果。

  這種事情單純說起來像是奇跡,可是只要仔細一想,實情就很明顯。當時的武滄瀾,正催運著赤龍腕的異能,以暴增一倍的恐怖力量出擊,在這樣的情形下,要不架不擋,純以自身肉體接這一擊,恐怕就連苦茶方丈、長河真人這樣的高手都做不到。

  能做到這種事的,唯有實力超過「三宗」的絕頂強人,比如那個武功天下第一的陸雲樵,或是……

  巨陽武神!

  如果這推測是真,那麼老爹現在胃出血就很正常,這是每一個腦子有病、只顧著耍帥的笨蛋,活該承受的命運。倘若換做是其它高手,那就不用煩惱什麼胃部出血的問題,整個身體早就被武滄瀾攔腰打斷,哪有什麼出血不出血的。

  「老爹他年紀大了,這兩天胃不好,我們也很擔心,上次那個走方道士說,這次什麼強胃散都沒有用,如果要醫治老爹的病,就必須去找到一種叫什麼《健胃消食片》的寶貝,這種寶貝在中土極其稀有,只能……」

  「在域外找到」香菱心裡說了同樣的一句話,而這才是此封通信的主要用意。果真一切就如自己所料,當孫武還猶豫不決的時候,各方壓力已經交相而至,堅持要將他推向域外。

  這封通信所傳達的理由很爛,但卻代表著直接來自梁山泊的命令,也是最不容許否定的東西,以孫武重視家人、親情的個性來說,看完這封信後,應該會做出決定、盡快趕往域外吧?

  在域外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但……自己也該有所準備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3
第五章 域外遠行.整裝待發

  為了去拿《健胃消食片》必須特別跑到域外去,這個理由聽起來實在荒唐透頂,不過,怎樣荒唐也好,只要能打動孫武便已足夠,香菱相信在看完這封傳書後,孫武再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不過,一個意外狀況卻在此時發生,鳳婕背後的那堵牆忽然炸裂,開出一個大洞,一隻有力的手臂平伸進來,跟著,一道偉岸身影氣勢無匹地踏出,在破牆而入的瞬間,彷彿是一頭吞天食地的巨獸,怒吼咆哮,令人心顫。

  可惜的一點是,這股天下無敵的氣勢並不長久,在推破牆面後,這股氣勢迅速衰弱下去,所以當煙塵消失,漸漸清晰於畫面上的那個身影,只是一個搖搖欲倒、面色蠟黃,看來彷彿在病危邊緣的老人。

  「……小武……小武……我家的寶貝義子在哪裡啊……」

  老人的聲音有氣無力,目光渙散,頭上綁著的那條白布已沾滿塵垢,走起路來三搖兩晃,果然是一副快要沒命的樣子,不過,香菱覺得這樣還有點不足,如果真要依足正統套路,那麼應該還欠一個關鍵動作。

  「小武……小殤……老爹很想念你們啊……我……呃哇!」

  老人咳嗽幾聲,驀地又是一口鮮血噴出,灑在地上,一片慘紅,觸目心驚,不過早把這一幕預料到的香菱,只是苦笑著聳聳肩,目光反而被牆口破洞外跑來跑去的人們給吸引,運足耳力,試圖去聽那邊的細微聲音。

  隱隱約約,好像聽見那邊在喊什麼「老爹的……發了……」

  儘管不是很清楚,但香菱相信自己所聽漏的那兩個字,應該是「戲癮」沒錯,因為明明沒必要出場的情況,卻硬要跑出來扮病人,除了戲癮大發,還有什麼其它理由嗎?

  「小武……你在地上過得好嗎?有沒有常常想念老爹啊……我……呃哇!」

  吐血這種事情,就是要吐完一口接一口,才有逼真效果,雖然香菱也覺得這實在吐得太大口,不符合正常現實,但老人家正在戲癮上頭,又有誰能夠阻止呢?

  老人搖搖晃晃地走到鏡頭前,由鳳婕攙扶撐住。以身高來說,老人的個頭甚至高過鳳婕許多,但因為「虛弱無力」的關係,與身軀橫向厚實發展的鳳婕一比,彷彿鳳婕伸手一抓就能掐死他。

  「小武啊!老爹知道你看得到這些。域外是個複雜的地方,但也是個夢想之地、傳說之地,有無數的故事在那裡發生,如果你追逐夢想的心還在,那就去這個夢想之地闖闖看吧……」

  粉墨登場的用意,似乎就只是為了說這句話,在講完這句話後,老人與鳳婕一起對著鏡頭揮了揮手,示意告別,畫面也漸漸黯淡下去。

  「……為了教育,長輩們真是不擇手段。」

  看完這封影像傳書的香菱,有著這樣的深刻感慨,但卻也為之不解,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衝擊,孫武倒也罷了,以小殤的精神強韌程度,沒理由也趴到地上去,這裡頭應該還有什麼緣故。

  「對了,剛才的影片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很不自然,是什麼東西呢?」

  要追尋問題,單純用回憶思索,效果並不好,橫豎影片就在眼前,直接重新播放一次,這是最簡單快捷的辦法。

  香菱再次拿起金屬球,按下了播放鈕,影像重新放映出來,從一開始的黑暗,到最後村長老爹與鳳婕揮手告別,整個重看了一次,那種不自然的感覺更強烈,使她相信,這封傳書確實是有問題的。

  莫非……裡頭隱藏了什麼信息?有什麼梁山泊的密令隱藏於其中,只待明眼人發現,才能瞭解裡頭的意義。

  域外臥虎藏龍,不是什麼和平樂土,香菱半分也不敢大意。現在來自梁山泊的這封影像書信,有可能隱藏著域外的重要線索,香菱可不想因為自己的疏忽,日後犯下大錯,再來被人嘲笑。

  看完一遍,找不出什麼問題,只得再看一遍,略微有了點感覺,可是還是茫無頭緒,又再重看了一次、兩次、三次……

  「等等!這個……」

  疑問在看到老爹首次吐血的時候產生,香菱清楚看到,在青色的地磚上,除了老爹大口吐出的鮮血,好像還有其它暗紅色的血跡,好像是之前擦拭不乾淨的結果。

  這發現代表了什麼?一時間也想不太出來,香菱本能地開啟了金屬球,再一次按下播放鈕。

  「關鍵問題在哪裡……我得要找出來才行……」

  香菱喃喃自語,凝神看著投影畫面,後方卻陡然傳來一個聲音。

  「推破牆的那一幕,牆面的顏色很不自然,地上碎裂的磚塊也不對勁,怎麼看都像是剛剛砌的……」

  冷冷的聲音,是回復過來的小殤,她緩步走到香菱身旁,而孫武仍趴在地上,尚未從打擊中回復過來。

  「這段片子,我們剛才也看了七遍,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秘密……」

  不愧是小殤,香菱心中暗讚,更好奇她所發現的秘密,靜心聆聽,卻聽見她道:「這個秘密……讓人很悲傷……大人有時候真是要面子要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呃?什麼意思?」

  訝異的同時,香菱心念急轉,分析小殤所說的話,腦裡無數念頭紛至沓來,最後得到一個驚人的結論。

  「該、該不會……這段影片不是事先拍好的?」

  這句話說出,香菱也覺得有點不合邏輯,腦中思緒混亂,把握不住自己說了什麼東西,但這句話出口的瞬間,本來在播放的影像,就好像機械故障一樣,整個定格下來,動也不動一下,這反倒讓香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你們……這不是拍好的影像,是現場聯機通訊?」

  香菱幾乎是顫抖著聲音說話,畫面當中的兩個人,周圍氣氛忽然整個改變,兩個人微低著頭,氣息陰沉得讓人心驚肉跳,彷彿正在上演一部恐怖故事,就差沒有臉上發綠光。

  「既、既然發現了……為什麼一直不說?」

  低低的女子嗓音裡,隱藏著明顯的疲憊與怨忿,畢竟同一件事反覆做上快十次,還要努力維持臉上表情不變,確實是很累人的一件事。

  香菱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才好,捅破這個秘密的自己,好像也一腳踩進了什麼無法回頭的世界,成了對方怨忿的對象,不過,小殤才不會顧慮這些東西,率先發難。

  「保安!保安!可以讓人這麼戲癮犯了又犯,犯完再犯的嗎?」

  小殤怒道:「還有,一個人的血可以這麼吐了又吐,吐完再吐嗎?這樣子連吐十次還沒掛點,一點也不符合常理,我要求抓這個無恥的老賊去驗尿,他一定吃了什麼變態藥物!」

  慈航靜殿沒有保安,梁山泊也沒有,就算是有,也沒有人膽敢出來衝撞村長,所以小女孩的這個呼聲,沒有能夠實現,反而是畫面中的兩個人,開始惱羞成怒。

  「小殤!姊姊可不記得把你教育成這樣不懂體貼的人啊!你今天幹的事情,將來一定會為此受處罰的!」

  「KILL YOU!」

  惱羞成怒的大人,紛紛比出了不雅的手勢,這動作或許有失高手、強人的體面,不過,如果是因為預料得到小殤的反應,那倒也不足為奇。

  「吵死人了!」

  小殤從袖中取出了一隻鐵錘,重重敲下,金屬球立刻冒起一團火花,粉碎毀滅,聯繫中的通訊畫面也宣告消失。

  「小殤小姐,你……」

  香菱有點被嚇到,望向小殤,卻看到她兩手一攤,苦笑道:「你將來可不要成為這種無趣的大人啊……」

  「小姐的箴言,婢子謹記在心,永不敢忘。」

  梁山泊的影像傳書,儘管荒唐,但確實是有了效果。反覆重演的破功,讓少年不至於蠢到相信老爹的病重,但卻也因此決定自己必須往域外一行。

  「……其實,小殤,我真想不通啊!老爹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誘導我去呢?」

  孫武苦惱道:「他用那種方法接武滄瀾的重拳,我一直很擔心他,要是他對我們說,他是因為被武滄瀾打傷,需要域外的神奇藥物治傷,那我一定二話不說,立刻趕到域外去的。」

  「你犯了兩個錯誤,第一,不要動不動就說我們,很多事情只是你,與我無關;第二……」

  小殤說著,聲音低了下來:「……如果真的那麼說,你會更擔心吧?他們那樣的個性,哪可能這樣告訴你啊!」

  被小殤這麼一說,孫武愕然,仔細想想,小殤說得沒有錯,或許老爹他們就是顧慮到自己的心情,才故意上演那樣一幕鬧劇的吧?這樣的感覺……真是很不錯。

  「少爺,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慈航靜殿正在替我們做準備,抄錄一些用以交流的經書,時間大概是兩天,只要這些工作一完成,立刻就可以出發。」

  香菱向孫武報備著,孫武一一點頭,而當香菱問到還有沒有什麼事要處理時,孫武想了想,點頭道:「還有一個人,在離開之前我想去見一見。」

  離開之前非見不可的這個人,就是妃憐袖,當孫武把袁晨鋒的話帶到,那一瞬間,他幾乎無法正視妃憐袖的表情。

  「是嗎……我被逐出師門了啊……」

  妃憐袖的語氣很輕,但任誰也聽得出來,聲音裡頭有一股很沉重的悲傷。師門對妃憐袖有多重要,孫武是再清楚也不過了,這個消息一帶到,對妃憐袖而言,恐怕是整個人生目標都被摧毀了。

  「妃小姐,既然你現在也沒地方去,那麼……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域外怎麼樣?」

  換做是以前,這個建議孫武絕對不敢提,但是現在……他卻覺得提出這建議是自己最應該做的事。

  「去域外?」

  「是啊,妃小姐之前不是說想去到處看看,見見這個世界嗎?我想域外的風光你應該沒有看過,嘿!其實我自己也沒看過啦,不過現在有機會去逛逛,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們一起走一趟呢?」

  「是這樣啊……唔,是呼倫法王的邀約吧?不失為一個好辦法,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只要去域外,中土的事情就牽扯不上身,真是一條好計策。」

  縱是心亂如麻,妃憐袖的理智仍然判斷精準,一語就道破孫武目前的處境。孫武摸摸頭,有些尷尬地笑道:「嘿,其實就是這個樣子沒錯……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嗯,讓我考慮一下吧!抱歉,我無法這麼快就回答。」

  到了最後,妃憐袖所能給的回答也只有這個,孫武很清楚這是她目前所能回答的極限,所以就告辭而去,先為遠行做準備。

  儘管這次的行動是代表慈航靜殿出公差,但由於性質特殊,是要輸出武學給域外,隨時會被扣上通敵賣國的大帽子,所以也不可能大張旗鼓地辦歡送會,只是由苦茶方丈率領各堂各院首座,在後山悄悄地為孫武一行人送行。

  「大師,方丈的位置與權責,還是交還給您吧!這擔子太重,我不是那一塊料的。」

  「阿彌陀佛,小武施主,你是經由正式程序就任掌門的,整個過程沒有半分問題,現在當然也不能隨便卸任。」

  苦茶方丈笑道:「就體制上,你還是慈航靜殿的正式掌門,所有弟子也都認同這項人事方案,這段時間裡你為慈航靜殿立下的功績,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不會有任何問題,所以……你是正職掌門,在你遠赴域外的這段時間裡,就由老衲暫代掌門職務,等候你的歸來吧!」

  「可是,方丈大師……」

  孫武的話說到一半,忽然省悟,慈航靜殿掌門這個職位,很多時候也可以是一張護身符,苦茶方丈堅持不讓自己卸下掌門職位,必然是有深意,自己不用太過堅持。

  看到孫武不再多說些什麼,苦茶方丈微微一笑,道:「其實……老衲的死訊既已正式通傳江湖,那就不是隨隨便便能夠取消的,所以一個已死的人,又怎麼能再重掌慈航呢?老衲是不能執掌慈航靜殿的。」

  「呃……可是,大師你根本就沒死啊!這點武滄瀾知道、銀劫知道,就連每一個慈航子弟都曉得,這又怎麼能賴呢?」

  面對孫武的質疑,苦茶方丈只是微微一笑,這個笑容與其說是蘊藏智慧,其實更像是無賴了。

  「阿彌陀佛,路飛揚向老衲提了一個很好的建議,在老衲為掌門人代理職務的時候,便用另一個身份出現。」

  「什麼身份?」

  「前任苦茶方丈的孿生兄弟,從此刻起,老衲法號涼茶,請多多指教。」

  苦茶方丈說得正經,但這個說法不但孫武是首次聽聞,就連周圍的各堂各院首座事先都未曾得知,一聽他這麼說,在場僧侶無不臉色灰白,面面相覷,那種尷尬的表情,就與孫武當日被告知是苦茶方丈私生子時一模一樣。

  「……大師,您屌。」

  孫武在苦茶方丈肩上一拍,慨歎了一口氣,經過這許多事,他對於這位和藹可親、處事方正柔和的高僧,有非常親切的好感,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一位忘年之交。

  不過,都到這個時候了,這一趟前來慈航靜殿的基本目的還未達成,似乎也說不過去。

  「大師,有一件東西,請您交給我吧!向您這樣要求或許有些古怪,不過,就當成是我來這裡一趟的報酬吧……」

  「唔,你指的是那件東西吧?」

  提到那件信物,苦茶方丈的表情登時變了,儘管那不過是一枚石子,但卻代表著最珍貴的故舊之情,尤其是那枚石子又因為別人的承諾,被賦予了新的價值,如果隨便流出,確實是不妥的。

  苦茶方丈望向孫武,再望向路飛揚。這個獨臂的中年人,正站在孫武的背後,慵懶模樣看來一派悠然,卻像是對此事不置可否。

  「好吧……你此次為慈航靜殿出生入死,老衲欠你太多,你這個要求,老衲是該替你完成。」

  苦茶方丈說完,從袖中取出了那枚石子,珍而重之地交給了孫武。曉得這枚石子代表意義的人並不多,所以看到苦茶方丈交一枚石子給孫武的眾高僧,多數都感到不解,而當孫武接過石子後,所做的事情更是把人嚇了一跳。

  手掌一合,孫武將石子緊握在手中,默運神功,再把手攤開時,那顆石子已經變成了一撮粉末,迎風一吹,立刻便散失得無影無蹤。

  「你……」

  守護多年的重要事物被毀,就連苦茶方丈一時間都心神失守,訝異地看著少年的手掌。

  「大師,故舊之情不需要寄托於事物,只要存在心中便已足夠,大師是出家人,四大皆空,這次卻著相了。」

  孫武不通禪學,但這段時間在慈航靜殿內聽人誦經,耳濡目染,學會了一些道理,順口說出,登時說得苦茶方丈一震。

  毀去石子這件事,是孫武早就考慮好的,既然做出約定的故人已不在,那麼留下來的這件事物,就是為生者增添不便的麻煩東西,甚至還因為陸雲樵的一句諾言,令此物變成了人們想要爭奪的東西。

  單純的懷舊事物,變成了麻煩的根源,這點想必不是當初西門朱玉的目的,既是如此,就讓此物從此毀去,少了爭奪、少了覬覦,不會有人再為了取得石子,對慈航靜殿做些什麼。

  在毀去石子的時候,孫武還有些擔心,怕這樣會惹得苦茶方丈大怒,不過,苦茶方丈終究是有道高僧,在最初的短暫驚愕後,臉上立刻回復笑容,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如此了結甚好,緣起於君,還緣於君,緣起緣滅,還歸自在,善哉善哉。」

  孫武對禪學只是一知半解,聽苦茶方丈這樣說,搞不懂是什麼意思,正在等他解釋,卻見他把手一擺,似是示意自己可以離去了。

  「那麼……大師保重,我們走了。」

  苦茶方丈大袖一揮,各堂各院首座雙掌合十,為孫武等人送別。

  這一趟前往域外的人員之中,除了呼倫法王本來的人馬,還有孫武、小殤、香菱、路飛揚、任徜徉,以及一個最讓人詫異的隨行者。

  「等、等等,為什麼連姍拉朵夫人也和我們一起走?」

  大驚失色的孫武,得到小殤冷淡的回答:「你一天到晚都被人打得傷殘,現在要走,當然要帶一個醫藥箱走啊!」

  「可是……我怎麼覺得有她在,我們變成傷殘的機會更高?這個女人……她心理變態的。」

  「那又如何?我們這隊伍裡頭,心理變態的人難道少了嗎?」

  「好像也不多吧!就是你與她兩名女性。」

  講是這樣講,但孫武也能夠明白讓姍拉朵隨行的意義。姍拉朵的身份已經暴露,慈航靜殿對她而言再非安全藏身所在,而且目前天下大亂,姍拉朵的存在,只會被人利用,成為攻擊慈航靜殿的名目,所以為了安全起見,只能送姍拉朵離開。

  姍拉朵本是域外人士,隨行回到域外,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雖然說巴伐斯夫血案的影響很大,此行存在著某種程度的凶險,但事情拖了多年,也該到了面對解決的時候,所以苦茶方丈派出任徜徉隨行,就是為了協助解決問題。

  「……派我去山明水秀的地方養傷行不行?我是重傷病患耶!居然派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有沒有替我考慮一下啊?」

  任徜徉也有任徜徉的抱怨,但卻被姍拉朵一下子扯住耳朵給拉著走。

  「閉嘴啦!這點小傷算什麼,路上稍稍整治,幾下子就讓你活蹦亂跳,有傷跟沒有一樣。」

  「嘿,我寧願重傷,也不想學殭屍跳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研究中技術,別拿在我身上做實驗!」

  儘管這麼抱怨著,任徜徉仍舊別無選擇,只得跟著出這趟公差。

  由於是和呼倫法王一行人同時出發,姍拉朵只需要稍稍易容改扮,不用費事地鑽地道,藏頭露尾,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煩。

  而當一行人從寺門走出,邁過長長的階梯,來到了最底下的山門時,一道窈窕的藍衫倩影已經在那邊等候。

  「請問……是要出發前往域外嗎?我能不能也參與行程呢?」

  「妃小姐!」

  孫武大喜過望,邀請妃憐袖同行一事,自己發自誠心,但能否請動她,實在是一點把握也沒有,現在看到她出現,心裡的這份高興,真是怎麼說也說不出。

  「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就算回蓬萊島,那邊也不會再接納我,我……想去域外看一看,見見不同的世界,如果這一趟能夠幫到小武先生,我會很高興的。」

  妃憐袖說著,向孫武等人深深一禮。和之前相比,妃憐袖的態度似乎謙和許多,以前妃憐袖雖然謙虛有禮,但那種禮貌……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現在的樣子,卻是讓人覺得她毫無架子。

  會有這樣的轉變……想必是因為妃憐袖體認到目前的處境,還有對未來的茫然,所以決定放下一些負擔,用更柔軟的身段去迎接未來。

  看到妃憐袖的轉變,孫武一方面覺得欣慰,一方面也感到憐惜,妃憐袖自幼便居於孤島上,接受河洛劍派的培育,說得明白一點,根本就是像一件工具,現在因為沾惹上危險,立刻就被河洛劍派拋棄,整個人生給隨便擺弄,像件垃圾一樣說扔就扔,這種事情就連外人看了都覺得過份,當事人的心情更是可想而知。

  現在妃憐袖的表情行若無事,好像全沒遭受打擊,不難想見……她真實的心情是何等難堪,只不過是強行鎮住,不把這情緒表露出來。

  這種事情,別人也幫不上忙,縱使勸說,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孫武摸摸頭,只能用笑含糊打混過去,暗自下定決心,這趟旅程怎樣都要讓妃憐袖開心起來。

  「你好像又在做什麼莫名其妙的決心了……」

  一眼看穿孫武的想法,小殤冷冷地道:「如果要做這種決心的話,你最好想一想,有這種處境的人可不只是她一個,你別厚此薄彼啊!」

  孫武大感訝異,想不通還有誰的處境與妃憐袖相似,姍拉朵、任徜徉、莫妲芭,應該都不對,再一轉念,登時想起了香菱。

  (對喔,香菱也是從小被買入萬紫樓當奴婢的,情況和妃小姐有點像,不過,要說是被人當一件工具……當然也算啦!可是好像沒那麼嚴重啊!

  想到這一點,孫武望向香菱的目光,便帶了幾分同情,但出乎意料的一點,就是香菱居然去和小殤站在一起,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朝這邊望來。

  「呃……你們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

  「蠢蛋!你以為說的是別人嗎?就是你自己啊!」

  「啊?說的是我?」

  孫武最初感到荒唐,但再想一想,自己也是出生在與世隔絕的環境,過著孤絕的生活,這一點和妃憐袖的確很相像,不過自己怎麼樣都說不上是被當成工具吧?

  「哦?真的不是嗎?」

  小殤冷笑道:「你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打生打死,扛了那麼多超過你能力的責任,真的不覺得自己像是工具嗎?」

  「可、可是……我扛的那些過重責任,一半都是你造成的,如果沒有你,我哪用得著出生入死那麼多回?而且……」

  說到這裡,孫武好像想起了什麼,兩眼圓睜,指著小殤,顫聲道:「等等,如果說我是的話,那你不也一樣嗎?我們兩個根本是同一個環境生長出來的啊!」

  本以為被這麼說,小殤會反駁的,但小殤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啊,你知道就好。」

  冷冷的一句,但因為說得認真,反而讓人不敢接口,周圍左右的人們紛紛摸摸頭,閃得遠遠。

  所有的成員都到齊,動身離開的時候也到了,在這離開的前一刻,孫武只有一個問題未了。

  「西門寶藏有四個,可是慈航靜殿這邊……後山一個,萬佛城中又有一個,這邊就有兩個囉?」

  孫武還記得,每一處西門寶藏之中,都該藏著一式天絕劍、一件稀世珍寶,自己在萬佛城、慈航靜殿後山的秘窟中,都曾分別接觸過劍訣,萬佛城中甚至連劍譜都找了出來,難道兩處都是真的?

  如果兩個地方都是真的,那隱藏在秘窟中的稀世珍寶又是什麼?自己沒有能夠開啟取出,就這麼走了,那真是身入寶山卻空手而回。為了這點,孫武把眾人喚停下來。

  「呃……大家認為,我們是不是該去把寶藏起出來,然後才離開呢?如果放著寶藏不管,我怕萬一被人拿走,尤其是落在銀劫手上,那不就太冤枉了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4
第六章 地下域外.寶藏疑雲

  孫武提出的問題無疑是關鍵,不過話說出來,連他自己也覺得有點奇怪,為什麼自己不擔心武滄瀾奪取寶物,卻反而擔心落入銀劫手裡呢?

  如果論實質威脅性,武滄瀾這頭雄獅,豈是銀劫這頭狡狐所能比的?不過,總覺得以武滄瀾的霸氣,應該不會對寶藏有覬覦之心,反而會很樂意見到有人取得寶藏,造成威脅與挑戰,讓他得以排遣苦悶的無趣生活。會在意西門寶藏歸屬的,應該就只有銀劫了。

  (去!他們兩個都是敵人,我對敵人有這麼高評價幹什麼?把這鳥想法給扔開吧!

  孫武搖搖頭,揮開這不愉快的想法,專注於眼前的問題,而香菱提出了她的意見。

  「少爺,我想後山的那個……應該只能算是補遺,並不是西門四大寶藏之一喔!」

  「呃,這話怎麼講?」

  「萬佛城裡的破商店,是西門傳說的起始之地,西門大恩人會將寶藏設在這裡,又專門請人看守,這點說得過去,所以是西門寶藏的第一站。」

  香菱道:「至於後山秘窟裡的那些,與其說是寶藏之一,倒不如看成是西門大恩人發現金鐘遺刻後,在那邊留下的佈置。」

  「可是,我在那邊有發現天絕劍的招意啊……雖然我現在還讀不出那是什麼東西就是了。」

  在慈航後山的秘窟中,孫武曾以掌心接觸到某種訊息,瞬間傳入腦海,與意識共鳴,後來回想起來,覺得那應該就是「天絕劍」的一式招意,只不過不曉得是自己與劍無緣,還是什麼理由,到現在都還無法詳讀內容。

  「嗯,這點我也覺得奇怪,不過……會不會是西門大恩人後來發現,萬佛城的秘密被人盯上,所以轉移劍訣招意,藏放在那處秘窟裡呢?破商店裡的那本劍譜,應該是愚弄敵人的玩意兒。」

  香菱嘗試就目前的狀況進行合理分析,其餘人不及她思慮清晰,除了頻頻點頭,也沒有插嘴的份,不過說到這地步,另一個問題也就浮現檯面。

  「那寶藏呢?寶藏會藏在哪裡?該不會就是那份金鐘遺刻吧?這好像有點小家子氣,域外的那一份明明就是聖貝貝爾要塞這麼大的東西,沒理由這邊就只有少少一點吧?」

  被孫武這麼一說,眾人的表情都有點不一樣,聖貝貝爾要塞關係到樓蘭一族的尖端技術,甚至是這次同盟會挑戰朝廷的關鍵武器,哪怕說是這件武器影響了天下氣運都不為過。如果域外寶藏埋藏的珍寶如此意義重大,那藏在這裡的東西,應該沒理由是金鐘遺刻這種小東西。

  「那要怎麼辦?我們去破商店那邊再找一次嗎?」

  孫武道:「呃,我們沒有開啟寶藏的鑰匙……可以再用無孔不入掌硬闖嗎?」

  「不用去了,破商店那邊沒有珍寶的,當然後山石窟那邊也沒有,我和苦茶方丈一起確認過了。」

  突然冒出這句話的,是站在一旁的路飛揚,一張口就拉上了苦茶方丈,讓眾人沒有反駁的餘地,只有任徜徉露出懷疑的表情。

  「這種事我怎麼沒有聽和尚師父說過?姓路的,你別信口開河啊!不然我立刻折回去問,拆穿你的謊言!」

  「嘿,小輩該給長輩一點面子嘛!你急著拆穿我,那不如先交代一下,你那一式天絕劍是怎麼學來的?天絕劍四式,藏在本地的這一式我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好像不是情傾天下吧?」

  被這麼一說,任徜徉的表情頓時垮掉,孫武等人一見,馬上就曉得事情有異,待要追問,任徜徉已經搶先道:「別問,我做夢夢見的,西門大俠在夢裡教我使劍,我醒來就會了。」

  這種說法連白癡都不會相信,不過,至少也清楚表明,任徜徉無意透露自己學得天絕劍的經過。孫武相信每個人都有權保有自己的秘密,也不想逼任徜徉說些什麼,反倒是路飛揚說的東西比較重要。

  「路叔叔,你說你和苦茶方丈曾經一起查探過,確認這兩個地方都沒有埋藏珍寶,這是真的嗎?但是,這裡的確藏著天絕劍式,這又怎麼說?」

  「西門寶藏藏在破商店,這點是真的,那裡本來埋藏著一件絕世珍寶,這點也不假,但十幾年過去,這之間發生過許多變化,我想……那件珍寶在很久以前就被人取走了吧!」

  路飛揚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卻明白他這樣說肯定其來有自,路飛揚絕對是知道了什麼,或是發現了什麼,才會這麼講的。

  「路叔叔,你應該是知道什麼吧?現在大家是一起行動,有什麼事情你不告訴我們,我們也很難做啊!」

  孫武這樣要求著,但路飛揚皺了皺眉,側頭道:「小孩子問那麼多做什麼?這些事情你就算都知道了,也不能做什麼啊……」

  「就算是小孩子,也有知的權利,我們不喜歡什麼都被大人保護著、瞞著,而且你如果總是什麼都不說,以後一定會被人說是刻意想控制我們。」

  孫武的表情認真,說得煞有其事,讓本來不想做響應的路飛揚也變了表情,抓了抓頭髮,苦笑著歎了口氣,「我……我可從沒想要控制你什麼啊……」

  「我知道,我也相信路叔叔,但就正因為如此,請你對我們坦白吧!你明明就知道些什麼,卻一句都不說,這樣對全體成員很不公平呢!」

  當孫武都說到這個份上,路飛揚也不能再對這要求視若無睹,略為思考後,他給了正面響應。

  「小武你們取走劍譜後,我和方丈大師曾經回到破商店,重新看過一次地下的現場。勘查後發現,那面拼圖石牆,如果用另一種排列模式,就會開啟鄰近的另一條密道,連通另一個石室,那間石室……裡頭本來存放著什麼,不過我們開啟的時候,已經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凹槽了。」

  「開啟?路叔叔,你們有鑰匙嗎?」

  「哪可能有啊!我們不知道什麼是鑰匙,也不像你一樣會無孔不入掌,只有憑著蠻力硬開,大和尚連出兩記神掌,就把所有礙事的擋路東西給清乾淨了。」

  「等等!」

  喊出這聲「等等」的,是氣急敗壞的任徜徉,聽到苦茶方丈用神掌強開寶藏封印,知道後果嚴重的他,顫著聲音發問,「你們……如果寶藏能用強開的方法來開,我以前早就開了,你們這樣子開,裡面的寶貝會被整個摧毀掉。」

  這道理應該是人盡皆知,要不然普天下找寶藏的人,都只要帶滿一籮筐炸藥,就可以無往不利了。凡是精密的機關設施,都會有玉石俱焚的設計,寧願毀去寶藏,也不讓東西落入敵手,路飛揚這種蠻幹法,根本是想摧毀寶藏多過取寶。

  孫武相信路飛揚不會如此莽撞,但也想不通理由,只有香菱一點就透,猜到了路飛揚這麼做的道理。

  「路先生是不是……一開始就先想到,寶貝可能已經不在了呢?」

  正因為一開始就知道密室是空的,所以動手才肆無忌憚,這是很容易想到的事,而路飛揚也肯定了這點。

  「唔,就是這麼回事,那天我聽說小武用無孔不入掌開啟寶藏,取得劍譜,我就覺得奇怪……」

  「無孔不入掌」是每一處西門寶藏共通的「後門鑰匙」如果寶藏是完好的狀態,「無孔不入掌」應該會同時開啟劍訣與珍寶,但孫武打開的東西,除了一本破劍譜就再也沒有別的了,也就代表藏於破商店地下秘窟的東西,只剩下這本劍譜。

  路飛揚心知有異,事後特意前往查探,果然已經找不到珍寶,並且判斷是早已被人取走。

  「……原來如此,路先生的判斷應該沒有錯。破商店是同盟會傳說的起點,這不算是什麼大秘密,有心人把它當成嘗試目標,不足為奇,這十多年來若有什麼奇人異士找到鑰匙,秘密將珍寶取出,倒也……」

  香菱的話,合情合理,聽得眾人頻頻點頭,但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頓住,自己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對勁的地方。

  取走珍寶的人,為何不將那本劍譜取走?唯一的理由,就是知道劍譜是假,所以才不屑一顧,故意留下這本假劍譜,成全西門朱玉的遺願,用來愚弄後人。

  這個人,絕對不會是銀劫、武滄瀾,否則銀劫後來就不用派御前侍衛來搶劍譜,然而,這個人必然又是西門朱玉的熟人,否則不會識破那本劍譜的秘密,一定是個對西門朱玉武功、性情很瞭解的人,才會明白這一點。

  僅有這些線索,還無法判定那個人的身份,可是,香菱確信路飛揚已經有了答案,而且那個人還是一個不太好說出口的人,所以才會顯得欲言又止。

  想通了這些,香菱腦中更冒出一個很關鍵的念頭,那就是……熟悉西門朱玉、瞭解當年發生事件的那些人,幾乎都已經亡故,所剩下的人,也都在本次戰役中被聚集而來,都在附近地方。換句話說,偷偷取走破商店地下珍寶的那個人,很可能就在附近……甚至,就在這裡!

  發現這件事,讓香菱暗暗吃了一驚,但還不敢說什麼,路飛揚的目光就朝這邊看來,像是看穿她腦中所想的事一樣,微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下,肯定了香菱的猜測,不過她卻又被迫成了共犯之一,因為在這樣的狀態下,她也不曉得自己可以說些什麼。

  「好了,別浪費時間了,大家啟程吧!」

  路飛揚道:「再這麼商量下去,大家到天黑都還出不了山門,萬一又上山去,方丈大師他們送行豈不是等於白送?明天早上又要再送一次?」

  這實在是個很具說服力的理由,喧鬧中的眾人迅速收斂下來,隊伍也回復行走,一行人魚貫出了山門。

  站在山門口,孫武回首顧盼,仰望一行台階穿門直上,遙想台階盡頭的深山、古剎,還有隱約聽見的大鐘聲與誦經聲,慈航靜殿裡的莊嚴氣象依稀在目;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彷彿還能聞到大雄寶殿的香火氣味,耳邊還聽到闔寺弟子的齊聲歡送,那種感覺……與初次來到慈航靜殿時相比,只能說,真是不虛此行。

  「唷呵,魂兮歸來,魂兮歸來……」

  耳邊有人來吵鬧,睜開眼睛,果然是小殤在這裡礙事,孫武皺起眉頭,問她在吵些什麼。

  「打破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像啊!鐘聲是沒錯的,可是哪有什麼深山古剎啊!就算要蓋也沒那麼快啊!你和你老子一場大亂鬥,上頭現在廢墟多過建築物,你回憶個屁!真要說起來,你擺明就是你老子派來毀滅慈航靜殿的。」

  「喂,說別的行不行?能不能別開口老子、閉口老子的?」

  「老子你不喜歡聽啊!那改說你娘好了。」

  這還真是兩邊都很爛的選擇,不過,在臨別前夕,小殤也不是單純跑來鬥嘴或是惹人生氣的。

  「可是呢……至少有個東西,你沒有聽錯喔!」

  「什麼啊?別又是什麼老子你娘的。」

  「不是啦,是……關於和尚歡送的那一段。」

  小殤把手往山上一指,孫武順著看去,赫然見到山上大量灰影閃動,正是數千名年輕的低輩弟子,紛紛從寺內跑了出來,東一群、西一群,也沒有排什麼隊伍,就這麼雜亂地出現在山上,不約而同地對著掌門人揮手道別;一張張熱情的面孔,寫滿不捨與感謝的表情。

  「掌門人!謝謝你為慈航靜殿帶來的一切。」

  「您去了域外以後,一定要回來啊!」

  「掌門,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是我們的掌門人!」

  出家的僧侶講究四大皆空,但此時此刻,這些少年和尚卻出奇地熱情,用盡力氣的揮手,讓孫武胸中滿是溫熱。

  「謝謝大家……」

  在林間未散的和煦晨光中,少年朝著山上的揮手僧侶們誠心彎腰行禮,並且暗暗許下將再回來的諾言。

  孫武一行人離開慈航靜殿,預備前進域外的消息,雖然沒有廣為流傳,但對於有心調查此事的人們來說,這也不算是什麼秘密。

  本來,皇室一方應該要有大動作的,不過眼下正值兵荒馬亂之際,袁晨鋒指揮同盟會大軍,配合獨眼石人、聖貝貝爾要塞的強大壓制火力,緩步進逼帝都,來勢之強烈,就連根本不把袁晨鋒放在眼裡的武滄瀾,都不得不提升應對規格,謹慎以待。

  相較之下,孫武的域外遠行,看來就算不上什麼大事,無論是武滄瀾、銀劫,都沒有阻攔的意思,擺出了完全放手的姿態。

  另一方面來說,慈航靜殿一場大戰,造成的後遺症既多且重,孫武等人可以瀟灑地前往域外,但是被留下來的人,卻得要著手善後,被各種繁重的問題壓得喘不過氣。

  當領導人的,不用負責實務問題,壓力壓不到肩上,像武滄瀾、苦茶方丈,只要思考往後的方向就可以,但底下扛起實務工作的部屬,卻為了繁重工作而叫苦連天。

  要聽到銀劫叫苦,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普通部屬也沒這個機會,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有所動作。為了要處理孫武等人遠赴域外的事,在得知此事的第二天,銀劫秘密召見了一個人。

  這個人過往的實績不算顯赫,儘管本身富有才幹,但是追擊孫武的任務卻辦得一塌糊塗,所以當銀劫的召見命令下達時,所有人都把這則命令想錯了方向。

  接到銀劫的召見命令,納蘭元蝶感到少許吃驚,因為自己所執行的許多計劃,雖然都是銀劫在幕後策劃主使,但在執行的時候,卻是銀劫透過軍部傳達,遵循著正式的體制,不惹人非議,極少親自露臉,現在卻打破慣例,直接讓自己去見他,想必是為了一些很不尋常的事。

  慈航靜殿一戰,自己率隊突襲,落得全軍覆沒的下場,儘管自己全身而退,但那卻是敵人釋放的結果,並非血戰殺出重圍。即使是,也不會有什麼改變,軍部一貫的政策,對待失敗者絕不容情,無論有什麼理由,都以強勢淘汰來貫徹去蕪存菁的做法。

  如果用這想法來推論,那麼自己現在被召見,結果應該只有一個……

  想到了這一點,納蘭元蝶抱定了某種覺悟,依命進入皇宮,到御前侍衛銀字部的軍營去謁見統領銀劫。

  御前侍衛銀字部,與其它三部的設施截然不同。金、銅、鐵三部的建築,都只是單純的軍營,用來辦公與操練士兵,只是三部的訓練風格與重點各有不同而已,但銀字部……十二棟冰晶似的玻璃大樓,高低參差,聚落在一堆,整體規模並不算是太高,因為皇宮裡有皇宮的建築限制。

  然而,知道內情的人,便會曉得眼前這十二棟超現實的透明建築物絕不簡單,所露出來的部份,僅僅是冰山一角。

  銀字部的基地,同時也是大武王朝的至高機密,負責保管所有法寶技術的科學研究中心,整體建築宏偉壯闊,主體部分全都在地底下,還有隧道、堡壘等設施,壯觀的程度可以嚇壞任何初訪者。

  研究中心所開發出來的最新設備,都是由銀字部的御前侍衛使用。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不過,其它三部的御前侍衛卻不曾因此抗議,背後的理由……除了銀劫的特殊地位外,這些「最新設備」的穩定性也是重要原因。

  負責開發法寶設備的研究人員,長年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都有些不太把人當人看,所推出的「最新設備」雖然性能優異,但其實都是未經人體實驗的半成品,優先提供給御前侍衛使用,其真實用意為何,那是誰都不想問了。

  不把人當人看的研究員、不把命當命用的銀劫統領,邪惡的雙方可以說是一拍即合,倒霉的自然就是御前侍衛。那些與孫武敵對時總是威風八面的御前侍衛,其實也有辛酸的一面,銀字部御前侍衛在江湖上素以設備精良稱著,但其實少有人知道,這些精良的新設備,偶爾也會嚇到敵人。……尤其是當那種看似火力強猛的法寶,突然爆炸,把拿著法寶的御前侍衛整個人化成一團火球,迅速燒成焦炭時,很難有敵人不為此目瞪口呆。

  「最近情形還是這樣?多少好轉些了吧?」

  「……是好一些了,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您也知道,自從……之後,素質就差得多了……」

  納蘭元蝶與領路的一名侍衛談話,過去納蘭元蝶隸屬御前侍衛的鐵字部,但由於身份特殊,偶爾也會接受命令,協助銀字部處理一些善後工作。

  朝廷人多勢眾,每次御前侍衛執行任務出紕漏,都會立刻動用更多的人力、物力,去清理善後,順道滅口,阻止消息洩漏。若非如此,銀字部使用最新設備出紕漏的醜聞,早已轟傳江湖。

  納蘭元蝶負責過幾次類似的任務,得以進出研究中心的大門,與銀字部的幾個侍衛頭子都認識,幾句話一說,話中所隱藏的秘密,彼此都很清楚。

  研究中心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由一位特殊人士所執掌。如此要職,忠誠心是最重要的條件,那位人士由於身具皇室血脈,忠誠心方面不成問題,所以穩坐研究中心首腦之職,直到多年前的某一天,那人忽然失蹤,神秘離開了這座研究中心,自此下落不明。

  那人離去的時候,並沒有刻意造成什麼破壞,但少了這個最關鍵的首腦人物,研究中心此後的成績就很不理想,進展大不如前,許多重要的法寶技術陷入停頓,堪稱是最嚴重的人才損失。

  當然,這件事情外界並沒有人知道,大武王朝將之視為最高機密,納蘭元蝶也很清楚這個秘密的重要性。

  談話中,眾人搭上了往地下延伸的階梯,冰藍色的透明台階,自行往下滑動,下方的空間,是一個足足百尺長寬、數百尺深的大空洞,黑暗的空間裡,唯一的光源就是三十三座晶石階梯,在黑暗中散發湛藍色的沁涼冷光,每一座晶石階梯都厚實沉重,起碼逾千斤的重量,卻能憑空漂浮,這景象每次看到,都讓納蘭元蝶感到不可思議。

  每一座階梯約莫三十尺長,人站在階梯上,腳下會自然滑動,到了末端時,虛空中會另有階梯橫移過來,接駁階梯,讓人水平移動,或是更往下沉去,就這麼一座階梯銜接一座,把人送往目的地。

  在階梯轉移的過程中,可以明顯看見,四面八方的壁面上各有無數通道,連接通往研究中心的各個部位,裡頭傳來燈光,隱隱約約聽得到說話人聲,甚至還能聽見間歇的爆炸聲響,那都是研究工作所發出的聲音。

  往下行進百尺,照理說應該開始感受到地熱的威力,溫度也該提升,但是周圍的空氣冰冷陰涼,還非常乾燥,感覺不出濕度與熱度,這也是讓納蘭元蝶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

  這一座地底建築,堪稱是大武王朝最大的秘寶,如果失去了這裡的技術,那麼就只能憑靠皇帝的個人武力與軍隊來維持統治基礎了。

  銀劫所在的地方,在這大空洞的中段,不用乘階梯直達底部。這麼深的地方,納蘭元蝶也是首次前來,所以,在被告知會面地點時,她沒有察覺到異常,只以為那是銀劫的辦公室,全然沒想到其它可能。

  「這……這是……」

  進了房間,背後沉重的金屬自動門一關,納蘭元蝶才發現不對,眼前的房間看來一點也不像是辦公室,不但有一堆儀器在亮燈,空氣中還瀰漫著一種奇異的醫藥氣味。

  「銀大統領?」

  沒有看到銀劫,納蘭元蝶驚疑不定,卻發現在房間的最裡頭,似乎是一個巨大的儀器,一個……很像棺材似的水槽。

  水槽裡頭當然是裝滿了水,但那種液體看來非常混濁,是一種灰白色的黏稠液體,樣子讓人想起胎兒在子宮內所接觸的羊水。而在那種液體包覆下,隱隱約約,看到一具人體……一具有些殘缺不齊的人體。

  詭異的情形,讓納蘭元蝶心覺有異,暗自戒備,不過想到來之前所做的覺悟,心下倒也坦然,正在想要如何應對,前頭忽然一聲響,牆上射出數道淺藍色的細光,投在空中,迅速左右搖動,彷彿畫筆一樣,畫出了一個影像,正是銀劫。

  「失禮了,因為狀況特殊,所以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與你見面,不過,這也是公務員的分內工作之一,就沒什麼好挑剔了。」

  由立體投影所呈現的銀劫,衣著整齊,臉上還好好地戴著面具,眼神、語調都與平時無異,但納蘭元蝶卻驚訝地發現,原來銀劫傷重若此,居然已經沒法現身做事,只能藉由立體影像來出現。

  「不用這麼一副奇怪的樣子,如來神掌、魔掌合擊,威力之大確實出乎我意料,我一人之力硬接這兩掌合擊,自然就是這結果,估計……沒有個一年半載時間,傷勢是痊癒不了的。」

  銀劫淡淡地說話,語氣中蘊含著另一層意思,那就是當他傷癒復出,肯定會比先前更強,一雪此辱!

  「用這種形象出現很累人,所以,我不浪費時間。請你到這裡來,是為了交付工作給你。你可能也已經知道,皇子殿下一行人決定前往域外,雖然名目上是去做學術交流,但我相信事實不只如此,多半……會趁機去挖寶吧!」

  銀劫道:「域外可不是他們想像中的和平地方,就某些方面來說,那裡可比這邊嚴苛多了。我不認為他們能夠幹出什麼名堂來,但也不能這麼放著不管,所以,我決定派個人尾隨他們到域外,見機行事。經過評估,我認為你是最適當的人選,所以就派你執行這次任務。」

  一連串話說完,納蘭元蝶聽在耳中,反而感到無法理解,這些並不是她所預期聽見的東西。

  「就……就這樣?」

  身為軍職人員,照理說是不該對長官的命令有所質疑,但納蘭元蝶有些克制不住緊繃的情緒,忍不住將心中的懷疑脫口而出。

  「沒有懲處嗎?我在這一次戰役中失敗而回,這不是重罪嗎?」

  「哦?你對這樣的安排很難接受嗎?或者……你對軍部的作風,有什麼特殊意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4
第七章 弱肉強食.皇室鐵則

  「當然有。之前不都是這麼做的嗎?沒有才幹、沒有能力的失敗者,落荒逃回來的下場,不是都只有死路一條嗎?」

  納蘭元蝶昂首回答,而她所說的東西,雖非軍部的成文規定,卻是「皇室子孫」的生存鐵則,凡是流著天子之血的龍種,在生存競爭的過程中,都必須接受這樣的考驗。

  像自己這樣的「私生龍種」其實為數不少,許多也都被安排在朝廷的各部門,擔任軍職或政務,於一己的崗位上力求表現。據自己的瞭解,這些私生龍種的監視、考核、處理工作,都是由銀劫在負責,儘管銀劫幾乎不在這些人面前現身,但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共通體驗……總覺得,在背後有雙冷冷的眼睛盯著。

  這種感覺,一點也不會誇張,因為注視著這些龍子、龍女的眼睛,絕對冰冷,從不帶著半點熱度,用最嚴厲的標準在考核每個人,只要有什麼表現不理想的地方,就會被無情地刷掉。

  不曉得是有意殺雞儆猴,或是有什麼其它目的,自己也曾負責幾件刷掉人的無情工作。儘管彼此不認識,但卻知道對方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在動手結束他們生命的時候,那種感覺……很複雜。

  當時,自己並不以為意,能夠很單純地將他們看成鬥爭失敗的無能者,理所當然應該死而無怨,不過,現在的自己卻已經找不到那種心境,想起流著同一血緣的人,必須這麼互相殘殺,覺得很可悲。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那天在樹林中,孫武說出的一句話。

  「那是一個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為什麼你還願意繼續服從他,讓他以驅使你為樂,滿足他變態的樂趣呢?」

  假如只有這麼普通的一句話,自己只會嗤之以鼻,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打從認識孫武以來,這個年紀還比自己小上一截的少年,卻是身體力行,不向朝廷屈服、不向武滄瀾屈服,努力地反抗著,並且以實例證明,只要肯做,努力確實有可能換來奇跡。

  明明大家都是相同的處境,這個少年卻有辦法一路走在陽光下,相形之下,自己這些人就顯得如此陰鬱、醜陋。凝視著這樣的他,自己不可能不受到影響,然而,又沒有辦法去恨他,因為他在陽光下走的並非坦途,那種道路之崎嶇辛酸,讓自己實在無法對他產生恨意。

  於是,在無法宣洩的情形下,這股自出生以來便存在的怨與怒,開始轉了方向,朝一個本來想都不可以想的方向奔流。

  這種想法,絕對致命,所以只能想,不可以說出來,就連表情都不可以做出來,否則立刻就是殺身之禍。這點最起碼的理智,自己還有,但是當接到銀劫的召見命令,心裡做好即將被處決的覺悟後,那塊應該要緊緊穩上的大石,便開始鬆動了,再一被刺激,所有的言語就像火山爆發般衝了出去,當自己察覺到不妥時,已經沒有悔過的機會了……

  「唔……所以,你認為,擺在你眼前的道路,只剩下死路一條嗎?」

  銀劫淡淡地說話,聽起來給納蘭元蝶的感覺,是充滿了威嚇性,但卻不能肯定這是由於自己的膽怯,抑或是銀劫有意為之。

  整個表情被隱藏在面具下,無法看見銀劫的面孔。即使看見也沒有用,銀劫的真身正在水槽中,這個影像只是虛擬而成,雖然有很強的擬真性,但真要拿來看出些什麼,那是絕對不夠的。

  「如果這樣的話,我現在是否該賜你一死呢?難得有人這麼期待,如果我不照做的話,是不是會讓人好失望啊?」

  揶揄的語調,彷彿貓捉老鼠,讓納蘭元蝶一身冷汗,發現自己真是開啟了一個不該打開的禁忌之箱。

  踏進這個房門之前,自己明明已經抱持著必死的覺悟,但當真面對死亡威脅,先前所做的那些決心都不曉得飛到哪去了,難道自己就真的那麼差勁?面對真正的高手,自己就只能像條蟲子一樣膽顫心驚?為什麼流著相同的血,孫武就能在這些壓力之前屹立不搖,他小小年紀,為何能有這樣的膽量?

  「……所以,人與人之間,確實是有差別的。就算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但憑著一股勇氣,眼睛死盯著目標,怎樣都不轉開,這種事沒幾個人能做到,連我也不行,因此……他才被當成是唯一的繼承人。」

  銀劫的聲音緩緩傳來,聽在納蘭元蝶耳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聽起來,銀劫似乎沒有打算殺人,也不是在玩什麼貓捉老鼠,但想歸想,納蘭元蝶並不敢把希望賭在這一點上,畢竟……普天之下,有誰敢誇稱能夠看準銀劫的心思?

  既然摸不準,最聰明的策略,應該就是簡單應命而去,倘若召喚自己前來,真是為了交代任務,不是處刑,那麼單純以公事角度應付,該是最聰明的方法。

  「……也對,該讓你有個基礎的瞭解,不然到了域外,你非但執行不了任務,還有可能比孫武殿下他們死得更早。」

  銀劫的立體影像把手一擺,一迭文件檔案無聲出現在桌面上,朝納蘭元蝶滑動過去。

  「這些檔案記載著域外的情報,你好好讀過一遍,就會瞭解朝廷在域外的部署,還有你可用的資源,不過……真正重要的事情,你只要記住一樣:伽利拉斯。」

  「……我聽過這個人,好像是……域外的大俠士,俠名遠播,是反我大武王朝的激進派,受到域外民眾的支持,軍部幾次組織刺客團萬里狙擊,都以失敗告終。」

  「如果那麼簡單可以料理掉他,我們就不用這麼麻煩了。伽利拉斯……這傢伙是朝廷秘密佈在域外的棋子中,最麻煩的一顆,當年就知道他會不受控制,不過,他反噬的速度還是比我們預期中快得太多,現在因為他的關係,朝廷在域外布的線幾乎全部斷絕,命令不通,我也因此……有幾名得力助手客死異鄉。」

  銀劫道:「把資料看完,到域外之後,一切由你便宜行事,從當地調度資源,朝廷不會再給你什麼援助。能不能洗刷之前的污點,獲得樓蘭一族的情報與技術,就看你的能力了。」

  伽利拉斯,聽起來似乎是一個能在比鬥心機、手段上與銀劫相抗衡的人,甚至還讓銀劫吃了大虧,此事肯定是在檯面下發生,中土這邊居然絲毫沒傳開,否則這個域外大俠的名聲肯定會轟傳江湖。

  現在,自己這個不成氣候的小角色,要被派到域外去對付這種大頭目,情形就跟送死沒多少差別,原來所謂的懲處是以這種方式進行,那倒也可以理解了。

  「明白了,我會完成任務的!」

  收下了檔案,納蘭元蝶預備告辭離去,但銀劫似乎還有話要說。

  「……慈航靜殿一戰,你與孫武殿下有接觸,我不曉得他對你說過什麼,但你似乎受到影響,有了些改變。這種改變,對你不是一件好事,因為你現在所置身的地方,不需要這樣的變化,而以一個軍人來說,你過去問的問題太多,如今有更多的趨勢,這絕對是一件會要命的事。」

  銀劫道:「不過,或許是因為以後再見到你的機會不高,今天的我,很有些興趣說點閒話……你可知道,陛下目前的私生子女共計有一百二十三名?其中往軍政方面發展的,有九十六人,當然……這些都是經過競爭而留下的倖存者。」

  納蘭元蝶對這話題反感,很想問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但考慮到回嘴不宜,只有沉默聽著。

  「陛下的每一名子女,都會理所當然地受到監控,但你們的志願選擇,卻是由你們自己決定。好比你,是你自己決定投身軍伍,沒有人勉強你或鼓勵你什麼,如果當初你願意,也可以當個藝術家、音樂家,或是選擇當個平民百姓,終此一生。」

  「……下屬愚魯,不瞭解您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若你像那些平庸的兄弟姐妹一樣,選擇了平凡之道,今天你可以像他們一樣平淡度日,不會有人打擾你。但你選擇了不平凡的道路,在這條路上的道理,就是弱肉強食、優勝劣敗,沒什麼可抱怨的。是啊!你們都認為你們的一生都在被人操縱,但你們又可曾想過,這是出自你們的選擇,一開始,沒有人逼你們走這條路的。」

  銀劫淡淡說來,卻在納蘭元蝶的耳中、心中,連響霹靂,這是她過去從未想到的事。以前總認為,自己是強者之後,天生就注定不能平凡,就只能踐踏著別人來往上爬,但現在……難道真是自己一開始就選擇錯誤了?

  「王者無情,統治者不能像普通人一樣用私情來處事,但王者有王者的義理,陛下他渴望有個繼承人出現,可是他沒有要求你們每個人都和他一樣……這些話現在才說,可能是晚了,不過我本來就沒有義務告訴你什麼,因為這就是生存遊戲的規則。」

  「你說的沒有錯,軍部的規則一向嚴苛,這不是單獨針對你而已,所有大武王朝的軍人一體適用,我們只要最好的、最強的,凡是無能的失敗者都會被淘汰,這是軍部的鐵則,你也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不過……」

  「什麼算是失敗?誰又算是無能者?這些都不是由你來判定的。這麼點小小挫折,難道你就認為自己是個無能東西,應該被處決了嗎?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潛力也尚未見底,要論斷是不是個無能的失敗者……還太早了。」

  如果不是親耳聽見,納蘭元蝶絕不會相信,銀劫會這樣子說話。從他口中說出的東西……是鼓勵嗎?但……銀劫又怎麼會鼓勵人呢?這麼冷血、深沉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鼓勵人呢?

  或者,這其實也是一種策略?銀劫故意說這些言語,用意是耍些什麼手段來影響自己?

  這似乎是超越理性的問題,嘗試用理性去做判斷的納蘭元蝶,很快就陷於混亂,而這情形全落入銀劫的眼中。

  「最後……如果就這麼讓你去域外,肯定是不用回來了。別說是伽利拉斯,你就連他的手下都打不過,這麼去是死定了,為了要印證你到底是不是一個無能者,你就帶著這個東西吧!」

  說話結束,銀劫再次一揮手,一道藍光在桌上閃現,燦爛耀眼,納蘭元蝶一時間也看不清楚,不能確定那是什麼,然而,當藍光漸趨黯淡,那件東西的輪廓變得清晰時,納蘭元蝶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如果,這也是「心計」、「謀略」的一部份,那麼,銀劫的這個本未免下得太大了……

  正朝域外前進的孫武一行人,路上的旅程也算不上平安。由於出行的理由是「學術交流」聽起來就不像是有什麼金銀財寶,所以不至於引起盜匪覬覦,但嚴重的問題卻不在於盜匪,而在於這一行人的特殊身份。

  呼倫法王等人進入中土時,是應大武王朝邀請而來,全程是由軍隊護送,宵小難近,不過回程時,變得已經與大武王朝決裂,翻了臉的武滄瀾老實不客氣地發下通緝令,說這批域外僧侶心存奸險,圖謀不軌,辜負天朝禮遇他們入中土宣揚佛法的美意,現在下令驅逐,凡是有志氣、有血性的中土男兒,都可以拔劍共誅之。

  「共誅之?真不愧是當皇帝的,做什麼事情都不用自己跳下來,單純出張嘴就可以了。」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孫武的第一想法就是如此。

  「你以為他不想跳下來嗎?他沒空啦,同盟會全面舉事,多條戰線都與朝廷打得如火如荼,他當皇帝老子的,要負責指揮作戰,暫時是沒空跳下來玩戰鬥遊戲了。」

  小殤簡單的話卻點出了事態。對朝廷而言,目前最要緊的戰線,就是直逼帝都而去的同盟會主力,包括巨大的獨眼石人、聖貝貝爾要塞,都不是可以輕易應付的東西,朝廷調集重兵與精良設備,務必要在他們接近帝都之前,將這支軍勢擋下。

  然而,除了這支主力部隊,同盟會在其它戰線所發動的攻勢也非同小可,若是掉以輕心,讓同盟會攻下據點,所造成的重大損失,不是那麼容易可以彌補的,所以,武滄瀾在守住帝都這條戰線之餘,也得要審視全局,做好取捨,再加上他本身又是積極主攻的個性,不可能一直被同盟會牽著走,必然會策劃搶回主動權,若將這些都列入考慮,哪怕武滄瀾再怎麼天縱英明,短時間內也分身不得。

  「反正……只要他不會直接殺過來,剩下來不管要怎麼樣,隨便啦!」

  身為一行人的首領,孫武這樣說似乎顯得膽怯,不過,並沒有什麼人提出反對意見。慈航靜殿一戰,眾人實際體會到武滄瀾的天子雄威,尤其是孫武、香菱、任徜徉這些新生代,並未實際接觸太平之戰,對於武滄瀾、陸雲樵這些神話級數的人物,都只是透過傳說來瞭解,這是首次有實際接觸的機會。

  「人生還是應該輕鬆一點,越級挑戰這種事,太常做的話,一定會很短命的。」

  即使是一向以狂傲著稱的任徜徉,也不想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如果再與銀劫、武滄瀾硬戰一次,這次肯定會搞到沒命回去。可是……

  「任先生,你所說的該輕鬆一點,就是現在這種狀況嗎?」

  打斷了眾人的討論,香菱輕咳兩聲,提醒他們己方目前的處境。

  這個處境確實不好,眾人所乘坐的四馬大車,現在正加速狂奔,而後頭正有一大票人在追趕,有射箭的、扔臭雞蛋的,射來的箭還有火箭,落在車篷上,立刻就燃起了火頭,幸虧香菱在第一時間反應,立刻將火焰熄滅,這才沒有延燒起來。

  追趕在後頭的人,並沒有組織性,隊伍非常散亂,什麼樣的人都有,全都是因為聽了朝廷的通緝命令,自動自發來追殺域外妖僧的江湖人物。

  這些人……處理上很棘手,雖然這些人裡頭沒有強手,若是放手大殺,可以很輕鬆地幹掉他們,那是很簡單的事,可麻煩也就麻煩在,這批人很好解決,這一類熱血份子卻是殺之不盡,殺完一批又來一批,而且如果見了血,後頭來的幾批更是熱血上腦,毫無理智可言,會變成十分麻煩的復仇者。

  就因為這樣,孫武等人暫時處於一個進退不得的麻煩狀態,而且為了安全起見,莫妲芭與呼倫法王的其它門下搭乘另外幾輛大車,走在最前頭,孫武等人的大車落在最後,用來吸引這些追兵。

  「少爺,我有點意見,就算我們有需要殿後,但也不需要特別落後吧?這樣子……很危險的。」

  「危險?你是指我們?還是指外頭的那些人?」

  孫武苦笑著往外探頭,再次看到那面大旗,上頭用紅字寫著「誅殺萬惡魔女姍拉朵」姍拉朵的存在,也是招惹蒼蠅的主要理由之一,儘管孫武曾在慈航靜殿公開一切真相,讓巴伐斯夫的事實公諸於世,但除了當時在場的慈航子弟,因為當時的氣氛,深深被孫武的話給打動外,其它人根本不可能把這話聽進去。

  慈航靜殿的子弟,因為這段時間以來發生的事,選擇信任孫武,但一走出慈航靜殿,孫武這個名字目前雖夠響亮,卻還不是一個具有公信力的保證,他那番有關巴伐斯夫血案真相的發言,流傳甚廣,但信的人卻不多,因此,姍拉朵仍是公認製造血案的兇手。

  兇手,就應該血債血償,姍拉朵可是一個足以刺激全中土男兒熱血的公敵,只要亮出來她的名字,就足以吸引一大票惱人的蒼蠅在後追殺了,若是能摘下這魔女的首級,那效應何止是一夜成名,根本就是民族英雄了。

  不過,姍拉朵可不是一個甘心含屈忍辱,願意把和平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的人,當外頭開始有大隊人馬喊打喊殺,這位得到魔女稱號的瘋狂科學家,兩眼都快氣得噴火,從白色大褂的口袋裡取出一支試管,就要往外頭扔去,要不是任徜徉發現,立即出手阻止,還真不曉得後果會變怎樣。

  假如只有姍拉朵一個激進派,那倒也罷了,同車的許多人都可以監視、壓制她,但車內卻另外存有一個破壞的火種。

  「……生物武器範圍太廣,沒有指向性,胡亂扔出去會給大家製造麻煩的,還是我提供幾樣好用工具吧!保證殺人如割草,轟完之後,什麼也不剩下!」

  要比起沒耐心、沒愛心,小殤的病態情結只會比姍拉朵更嚴重,只不過現在的她,沒有使用重火力兵器的能耐,僅能壞心地提供武器,讓別人去代為完成。

  孫武就卡在這兩種壓力之間,一方面要處理外頭的攻擊,一方面又要注意內部的反彈,兩邊都不是好應付的對象,幾天下來,真的被搞得很累,幸好,這種情形不用持續太久,終於有救兵伸出了援手。

  「少爺,前頭有煙塵……是同盟會的接應援兵來了!」

  香菱確認了前方隊伍的旗幟,報告了這個好消息。袁晨鋒曾經承諾,在孫武前往域外的路上會給予協助,至少能讓他不受打擾地到達域外,這個承諾實現得雖然晚一點,但同盟會的接應人馬終於到了。

  只要有個幾千兵馬隨行護送,一路上就可以不受騷擾了,這一點無疑是個大解脫,可是,得知同盟會護衛隊已到的孫武,卻立即轉過頭,向小殤伸了伸手。

  小殤搖搖頭,道:「別人也就算了,給你真是一點意思也沒有。」

  「我不會讓別人用你東西的,把該拿的東西拿出來。」

  響應孫武的要求,小殤從腰包的口袋裡,取出了一個金屬正方體,很不情願地交給了孫武。少年接過了這個金屬正方體,看也不看,就往外頭對準大批追兵一扔,剎那間一聲爆響,濃烈的紅色煙塵中,後方傳來劇烈的人馬驚叫、嘶鳴,好像發生了什麼極嚴重的變故。

  這個突然之舉,嚇了所有人一跳,孫武居然向小殤拿武器來對付人,這可跟他一向的個性不合。然而,也只有香菱明白這動作所代表的意義,孫武相信小殤不會令他為難,拿出的武器殺傷力不是很大,而小殤也是因為這樣,表情才特別的臭,很不情願地把非殺傷性武器給他。

  若是以前,香菱也會和其它人一樣錯愕不解,但最近……她越來越瞭解,這對少年與女孩之間,確實有著外人所不能理解的默契,這種情誼……孫武似乎不覺得是種福氣,但自己看在眼中,倒還真有些羨慕呢!

  「這……這是什麼鬼東西啊?」

  「馬動不了了!」

  「什麼東西,我……我們被黏住了……」

  當煙塵慢慢散去,那邊的情形也清楚起來,狀況很簡單,孫武扔出去的那個金屬正方體,在爆破之後,迅速變成了一大團粉紅色的黏膠,觸物即沾,把後頭的追兵全部給黏住,動彈不得。

  正在高速奔馳中的騎士,突然被黏膠封鎖住行動,造成的結果就是人仰馬翻。無論人馬,因為這一下突然停住而摔傷的,還真是數不勝數,那邊眨眼間就出現了一堆骨折哀號的不幸傷者。

  不過,也僅僅止於骨折而已,從馬背上摔下來,大部分的衝擊力都被地上黏膠給吸收,除了幾個特別倒霉的傢伙外,其餘的傷者再嚴重也只不過是骨折,痛是很痛,卻不會致命,堪稱是一個恰到好處的懲戒。

  「只是骨折而已啊……滿奇怪的,為什麼小殤小姐會這麼寬宏大量呢?」

  香菱提出疑問,小殤淡淡道:「反正有人會從中作梗,不可能把這些傢伙殺光,要讓他們這麼平安走人又說不過去,起碼要骨折痛一點,撈點本回來吧!」

  骨折對小殤來說,確實是手下留情,但對於孫武而言,這就是很破例的重手,香菱很奇怪他為什麼會有這個動作。

  「這個嘛……之前與某個變態人物的相處經驗,我學到一件很寶貴的事。這世上有一些很變態的人,無論我們怎麼讓步,他們都只會得寸進尺,所以如果不偶爾有點反擊,人家的腳不只是踩在我腳趾上,早晚會踩在我臉上的。」

  孫武這麼說的時候,臉上仍有著笑容,不過那種笑看在旁人眼中,實在是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

  「……原來,少爺也得到了些領悟,這……應該不算是壞事吧!」

  得到了同盟會的助力,這一路上所有的障礙都被清除乾淨,只不過……礙於言論壓力,同盟會也沒法做得太明目張膽,所派來的護衛隊,大部分時候都是以馬賊隊伍的形式進行。

  「沒辦法,現在畢竟是中土勢力爭奪天下的時刻,同盟會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如果只有我們是還好,不過多了域外僧侶這一隊……如果幫我們幫得太過,肯定會被反咬一口,到時候給人當漢奸看,一口一個通敵賣國,別的不講,至少要號召天下熱血男兒是沒指望了。」

  「小殤小姐,您說的一點都沒錯,不過……奴婢實在很好奇,你幼年老成也就算了,怎麼對政治上的事情也那麼懂?到底是怎麼學的?梁山泊上……應該沒有報紙吧?」

  「是沒有,不過……心理變態這個借口,可以用來解釋很多事。」

  「……才怪咧……才不是借口……」

  和小殤做口舌爭辯,是一件完全沒有意義的事,孫武很久以前就領悟了這一點,現在香菱也慢慢學到了。

  總之,一行人在妥善的護送下,走著官道,以最快速度脫離中土,駛向邊關,儘管這一路越來越遠離中土,但戰禍的痕跡卻未因此而稍減,反倒好似野火燎原般延燒,在孫武所經過的這一路上,到處都看到軍隊調動,或是朝廷的部隊、同盟會的子弟兵,全都是神情緊張,手上拿著武器,好像隨時都會爆發戰鬥一樣。

  無論是哪邊的隊伍,看到孫武一行人,都會刻意避開,不發生衝突,但孫武卻很清楚,儘管自己刻意躲避戰火的紛爭,可是……戰禍離自己確實是越來越近了。

  晝夜不休地趕路,在離開慈航靜殿的二十三天後,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中土的邊界,月牙關。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1:05
第八章 月牙邊關.魔夜妖蛭

  在抵達邊關的時候,這支隊伍裡的所有人,都有著相當程度的衝擊。「邊關」是一個很遙遠的名詞,孫武、小殤這兩個自幼便生長在天上的人,對地面上的一切都不太熟悉,可是,九成九的中土人,這輩子都是沒有機會接觸邊疆的。

  「孫少俠,我等就護送您到這裡了。這裡以前本來是進出中土與域外的唯一道路,戒備森嚴,不過前些時候有點狀況,聽說是什麼衛生問題,大武軍移防,這裡剛好空了出來,也不曉得什麼時候還會移回來,總之,現在真是天賜良機,諸位在這邊休息一晚,明天趁早出關,別給大武軍碰著了。」

  同盟會的護送馬隊,在與孫武等人分道揚鑣時,為首的一名香主與孫武握手道別,交代了這樣的一串話。

  本來孫武還有些擔心,煩惱出關時會與朝廷軍隊衝突,非常麻煩,現在這個最大的問題獲得解決,登時鬆了一口氣,安心地與同盟會的人告辭,開始進入月牙關。

  月牙關本來是中土軍隊駐守的重要防線,依山而建,形勢險要,全盛時期曾有數十萬兵馬於此駐紮,在太平軍國之亂爆發時,這邊進行過多次慘烈的關卡爭奪戰。太平之亂結束後,此地重新落回大武軍之手,照理說是又經過一番全新整建,應該固若金湯、氣勢恢弘才對。

  然而,當孫武等人抵達月牙關時,整座關卡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內裡積滿了風沙與灰塵,明顯是很久沒有人打理了,放眼望去,這座有若鬼域的空關,像是古跡多過邊防關卡。

  「不是說短暫移防嗎?怎麼搞得像廢墟似的?這個地方是在搞什麼東西啊?」

  孫武感到很吃驚,不管一座關卡的硬件防備有多精良,要是沒有派人把守,那也是形同虛設,這座月牙關空無一人,要是域外民族興兵侵略,那時該如何是好?更何況,月牙關縱使曾經堅固,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東西,只是一座年久失修的關卡,有些地方甚至已經被黃沙所覆蓋,如果繼續這麼荒廢下去,這邊早晚會變成黃沙底下的遺跡。

  「這裡……變成這樣有多久了?都不用怕被人打的嗎?」

  「大概不怕吧!現在域外民族不被打就不錯了,大武軍每年都會發動幾次狩獵型的騷擾攻擊,域外民族自顧不暇,哪有辦法組織大規模的攻擊行動?」

  香菱的話,得到了妃憐袖的確認,大氣之中的血腥氣味很淡,幾乎快聞不出來,此處應該很久沒有發生戰爭,就算有,最少也是幾年以前的事了,可是……

  「沒有血腥味,但……小武先生,這裡另有一種奇特的腥味,我分辨不出那是什麼,很奇怪,在中土沒有聞過這種腥味。」

  在中土不曾聞過,這件事不算稀奇,因為僅僅一牆之隔,就會邁入域外的疆土,在這裡不管遇上什麼中土沒有的事物,都不稀奇。

  孫武是這樣想的,可是某種不安的感覺,又讓他感覺不妥,為了安全起見,他決定請教域外人士。

  「喔!關於這一點,莫妲芭記得喔!之前進關的時候,我聽護送的中土軍人說過,月牙關的衛生條件太差,邊關軍隊已經移到距離這邊三十里外的新要塞,好像……叫做武威關的地方去了,所以月牙關這裡應該已經被廢棄囉!我們那時候是從武威關入中土,也沒來過這裡耶!」

  莫妲芭做了說明,讓眾人釋疑。具有崇高身份的她,提供的情報自然絕無問題,離開慈航靜殿至今,二十幾天裡頭,她沒有再變身過,呼倫法王的意識也未曾再覺醒,似乎是因為傷勢太重,甦醒不過來。

  身為域外僧侶的領袖,莫妲芭盡不了自己身為領導人的義務,大半時間都跑來和孫武等人在一起,也談不了正事,就是來這邊嘻鬧廝混。事實上,也沒有多少正事需要談,關於中土與域外佛門交流,苦茶方丈早就準備好了大批文件,經、律、論三藏寶典一應俱全,交給呼倫法王門下,帶往域外,但真正最重要的武學經典,孫武卻牢記腦中,屆時直接向呼倫法王背出。

  本來這件事情在路上就可以做完,可惜呼倫法王傷勢太重,一直在沉睡療傷,遲遲到現在都無法進行這項任務。不過,最近幾天,莫妲芭已經不再吐血,看來傷勢已經好得多了,估計再過個幾天,就可以清醒過來,大家到時就得開始做正事了。

  「原來是轉了地方,難怪月牙關空蕩蕩的,不過……這種事情應該是大事,怎麼中土一點風聲都沒有?普通人也就算了,萬紫樓……不是情報很靈通嗎?」

  孫武側頭想了想,提出這個最重要的疑問,任徜徉聞言哂道:「有妓院的地方就有萬紫樓,但是你看看這裡,連人也沒半個,哪會有妓院?既然沒有妓院,當然也就沒有情報囉!」

  這說法聽起來有幾分道理,孫武點了點頭,覺得可以接受,但香菱卻不認同這個說法。在自己的記憶中,月牙關位處邊境,物資條件匱乏,當然沒什麼資格講究衛生,萬紫樓的紀錄中,也一直提到士兵們對衛生條件的不滿,而新建的武威關,本來預計明年正式啟用,後來提前運作,著實讓軍部慌了一陣手腳。

  武威關的提前使用,道理上說得過去,不過當時仍令自己起了疑心,專程派人來月牙關調查,可是卻遲遲沒有報告回來,本來自己該追查下去,但恰巧碰上孫武與小殤降臨,自己從此分身乏術,這件事情也就先被擱置了。

  從慈航靜殿前往域外的路上,自己想起這件懸而未決的疑惑,再次派人前去查探,可是二十多天匆匆即過,卻沒有等到萬紫樓那邊送來的報告。當然,這一路上兵荒馬亂,己方曾多次改變行進路線,萬紫樓的人員追蹤上來要花點時間,或許他們早就守候在一旁,只是苦無機會把數據交給自己。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好了,報告看與不看都無所謂……希望不會是最壞的那一種吧!」

  香菱最擔心的一點,就是派往月牙關的調查員,全數有去無回,所以自己才收不到報告。若真是如此,己方等若是在全然沒有準備的情形下,踏上險地了。

  心裡懷著不安,香菱抬起頭,看到己方眾人已經開始四下走散,好好來看看這座名聞天下的邊疆雄關。

  「原來……這就是邊關的樣子啊?我以前只看過立體投影,這還是第一次感受邊疆的風呢!」

  最有深刻感觸的,就是站在月牙關上的妃憐袖了。儘管不能睜眼看東西,但妃憐袖的感受卻比在場每個人都深刻,往邊關駛來的這一路上,蒼翠的綠色迅速變少,從樹林變成了矮木叢,再變成草地,最後只剩下少數耐旱的針葉型植物。

  腳下踩踏的土地,從泥土化成了沙地,空氣中的水氣,也由濕潤變成乾燥,天上更是開始出現禿鷹一類中土罕見的動物,當明顯的溫差出現,這一切都在向人們宣告,熟悉的過去已越來越遠,前方將是一個不曾接觸過的新世界。

  妃憐袖站在月牙關的城牆上,伸出白皙的手掌,遙遙虛抓向遠處,好像握住了什麼;一陣強風拂來,她的黑髮抖動擺盪,貼掠過雪一般白潔的肌膚,整個人在夕陽下閃著一層瑰麗的色彩,紅艷動人,讓站在遠處的孫武忍不住一陣驚歎。

  「哇,真是……好驚人啊!」

  孫武的感歎,香菱似乎也有同感,點頭道:「確實是這樣子沒錯,妃小姐這一下伸手,活用她的六識感應,相信已經把周圍的地形、濕度、溫度,用她的身體牢牢記錄下來,當她走遍域外,充分紀錄整個地區的天文、地理訊息後,就能夠利用這些數據做準確的推演預測了。」

  這確實是很不得了的事,香菱覺得,要是萬紫樓中能有這樣的人才,那麼不但在搜集情報的時候能大派用場,往後在實戰場合必然也會有絕佳效果,只可惜,妃憐袖的這種異能,是長期修練特殊功法培養出來的,萬紫樓再怎麼有本事,短時間內也栽培不出這種異能者。

  想得出神,旁邊忽然傳來小殤的聲音。

  「真是……好驚人啊!你居然真的可以遲鈍成這樣,怎麼遲鈍這種事情也會傳染的嗎?」

  小殤輕敲了香菱一下:「那個男的都看到傻眼了,你還有心情在這邊誇,如果再讓他這樣多看幾次,你就沒機會啦!」

  換做是以前,這種說法確實會讓香菱不安,可是現在,這種挑撥方法已經失去作用了,香菱淺淺一笑,道:「確實是很糟糕呢!不過,我這邊的情形姑且不論,要是少爺的心被別人偷走了,小殤小姐又該怎麼辦呢?」

  一記回擊,並沒有起什麼作用,女孩抬起頭,得意洋洋地說道:「喔!這種事情就不用煩惱了,什麼心不心的,說這些太麻煩,心這種東西就交給你們去爭,我只要得到肉體就夠了。」

  「果然……真不愧是小殤小姐啊!又敗給您了。」

  香菱笑了笑,轉頭看見任徜徉在朝這邊招手,似乎是在說晚餐已經料理完畢,可以過去用餐了。

  晚餐做好,眾人在月牙關內找了一個最寬敞的大廳,全都聚在一起,這是出於香菱的建議,說到底,她對這邊的安全性很不放心。

  「少爺,小心為上吧!月牙關這個地方透著詭異,我們只在這裡停留一晚,別陰溝裡翻了船。」

  香菱表現得如此謹慎,孫武也不敢掉以輕心,讓眾人聚在一起,別因為人員分散而出什麼事。

  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呼倫法王一派攜有許多火力強大的法寶,本來該是強助,不過,據孫武所知,慈航靜殿一戰,四大尊者中的白虎、玄武陣亡,其餘的強手也折損不少,法寶也因此毀壞許多,本來路上應該進行修理,偏偏呼倫法王不曾覺醒,無人指點關鍵技術,現在恐怕狀況很惡劣,真要打了起來,自己還得分神照顧他們,不能指望他們幫上什麼忙。

  (不過,應該也不用太擔心吧?這邊有我和任兄,香菱與妃小姐也不弱,再怎麼說,我們這些人連武滄瀾都鬥過了,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級數的敵人,其它的……我們怎樣也應付得了。

  想到這一點,孫武心裡舒坦不少,不過,這情形落在路飛揚的眼中,一直默不作聲的他,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別太掉以輕心喔!域外是個與中土截然不同的世界,所發生的事……是長在中土的人所沒法想像的。」

  「路叔叔以前去過域外嗎?」

  「這個……也不算真的去過吧!勉強在邊境轉了一圈,被人抓住,在這邊做了幾天的苦工,好不容易找到機會逃回去。」

  路飛揚說的東西,在邊關是很常見的事,士兵抓住路過行人充做民夫,幫著干勞役苦工,這種事天天都在發生,不過,現在卻沒有人肯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路飛揚身上。

  於是,孫武、香菱的質疑目光,立刻就掃到了路飛揚臉上。為了要擺脫這種尷尬,路飛揚抓抓頭髮,笑道:「別想太多啦!今晚小心一點,好好睡上一覺,明早醒來,趁早離開這個地方,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這一路上,路飛揚出奇地沉默寡言,大部分時候都待在車廂內的一角,好像在思索什麼難解之事,孫武明知道他心裡藏著許多秘密,但卻沒有辦法問出來,想想也真是懊惱。

  不過,身為晚輩,孫武也學會了適度表示抗議,所以一聽路飛揚這麼說,馬上就和小殤一起蹲下來,竊竊私語。

  「……那個人除了叫我們別想太多以外,還會不會說別的話啊?」

  「是啊!沒事就只會在那邊扮高人,裝得好像很有氣質一樣,如果真那麼有本事,當初就不用當流浪漢了。」

  再明顯也不過的嘲諷,路飛揚聽在耳裡,臉色也是陣青陣紅,尷尬道:「喂!你們就不能多體諒一下長輩嗎?我也不是很喜歡一直當這種角色的。」

  討論到此結束,眾人在吃完乾糧、肉類燒烤的晚餐後,預備開始休息。月牙關空無一人,各種設施也因為久久沒人打理,近乎荒廢,不過要一個晚上遮風避雨,那還是不成問題,眾人晚上就待在月牙關內歇息。

  這段時間以來,眾人早已習慣餐風露宿,現在能睡在月牙關內,比睡在大車上要好得多,而且,月牙關的廢棄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假若這邊還是重兵把守,那麼別說是在這裡過夜,光是稍為靠近,就會被駐守在這邊的幾十萬官兵圍殺,更別說從這裡出關到域外了。

  (難怪鐵血騎團可以這麼容易就偷渡到中土,原來邊關有了個這麼大的漏洞啊……這個大武王朝真是不知所謂,該堵的、該做的,沒有做好一樣,反而盡在亂七八糟的地方浪費資源,這種王朝可以撐到現在,該說是武滄瀾太有才能,還是太無能呢?

  孫武躺在掃乾淨的青石板上,腦裡想著很多事,從明日起,自己就要踏上域外的土地,到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路飛揚說的話雖有點危言聳聽,但未必是無的放矢,如果域外的世界真是那麼古怪,今晚不曉得會不會有些什麼事發生。

  (如果會發生怪事,不曉得是什麼怪事……總不會是天上掉流星下來吧?呃,做春夢算不算是怪事?如果也算的話,那還真是奇妙的體驗啊!

  這想法剛剛冒出來,孫武側眼一看,確認一下在附近睡覺的同伴。香菱、任徜徉、妃憐袖都不愧是高手,即使是在睡眠中,身體都還保持著警戒,看似熟睡,但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應該能夠立刻應變動作。

  目光再移動,孫武吃了一驚,發現小殤裹著毯子,坐在牆角,周圍的人都已經睡了,但她卻睜著眼睛,咬著左手拇指的指甲,在黑暗中保持著清醒,好像是在警戒著什麼。

  (小殤為什麼會……

  孫武心中詫異,卻看到妃憐袖忽然翻身坐起,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緊跟著,地面上隱約傳來一種細微的「悉唆」聲,非常古怪,孫武馬上認出那是某種蟲蟲的爬行聲,只是沒法肯定那是什麼生物。

  (是什麼東西?我們剛剛在月牙關裡看到了什麼生物?我們……沒有看到其它生物!

  入關以來的印象在腦海掠過,孫武這才發現一個很異常的地方,月牙關雖已荒廢,但以這種規模的建築物,照理說都該有些什麼螞蟻、蜘蛛一類的昆蟲活動,可是眾人進入月牙關之後,完全沒有看到任何生命跡象,這是很不對勁的事,但大家都忽略了。

  「所有人起來!點火!把火打亮!」

  孫武的大喝驚醒了所有人,當燈火一下子點亮,連串驚叫聲也同時響起,人們驚愕地看著爬行在地上的奇異蟲類,通體黑色,又扁又長,像是水蛭,又像是某種毛蟲,不知何時爬滿了小半地面,正朝眾人所在之處迅速合圍爬來。

  怪蟲爬行時,發出的聲音極其細微,幾乎讓人聽不到,又沒有什麼特殊氣味,如果不是因為妃憐袖六識靈敏,搶先一步發現此事,眾人很可能會等到被黑蟲爬滿全身,才發現這種生物的到來。

  至於被這黑蟲爬到身上會有何後果,答案已經透過犧牲者而呈現了。睡在最外圍的兩名域外人士,算是呼倫法王的隨從,因為首當其衝的緣故,幾乎是黑蟲一出現,就被爬了個滿身。

  火光之下,看得很清楚,凡是被黑蟲覆蓋的地方,就像是被潑灑過某種強力酸液,血肉為之溶蝕,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臟器、骨骼。當鮮血接觸到空氣,被血腥味所刺激的黑蟲便如蟻附蜜般狂湧而來,貼附到血肉外露的軀體上,那一瞬間的畫面……當場就讓許多人狂吐起來。

  「哇塞!這也算是代表作了。剛要踏出域外的第一夜,用不用得著這麼刺激啊?要是每天晚上都這麼精彩,大概連睡都可以不用睡了。」

  在一片狂嘔聲中,路飛揚皺起眉頭,似乎對這情形深感棘手,而小殤則在這時候來到他身旁,似乎在尋求一個安全地帶。

  「也不算全是壞事,至少有一個謎題解開了,武滄瀾統治的地方果然是亂七八糟,這個月牙關的衛生狀況一塌糊塗,連蟲子都養成這樣,難怪駐軍全都跑光了。」

  這兩個人站在大後方,面對大批黑蟲的迫近,還有時間說幾句閒話,但是站在最前線的香菱,同樣也解開了一個心裡謎團,至少……現在她曉得萬紫樓的密探為何沒送報告回來了。

  「少爺,這些黑蟲很厲害阿,你看那兩個犧牲者,前後沒多少時間,血肉就整個被吞蝕殆盡,而且……連骨架也不保。自然界中會吞食血肉的異物不少,但會把整具骨架都消化掉的,這種東西就很難得了。」

  「嗯,要不是因為這樣,我們到月牙關的時候,應該會看到很多生物的白骨,早有警惕才對。」

  「還有,那兩名死者從頭到尾半聲叫喊都沒嚷出來,這種黑蟲的體液,應該含有強烈的神經毒,可能是讓他們失去意識,或是……保持意識清醒,但身體無法動彈。」

  香菱的這個說法,可把孫武嚇了一跳,但回想起來,自然界中確實有不少這種範例,像是蜘蛛捕獲獵物時,獵物也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被注射腐蝕液,那種痛苦,是人類世界所沒法想像的。

  「所有人都往後退!退到我後頭去!這些蟲子我先來擋一擋!」

  理所當然,孫武挺身而出,把一大票人擋在後頭,然而,要如何處理這場面,自己也還沒拿定主意。

  說起來這還真是一個大誤算,本以為憑著自己一行人的實力,只要不碰上一皇三宗那級數的強敵,剩下的都可以應付得過,哪想到現在沒碰著高手,單單只是一群蟲子,就鬧得己方手忙腳亂,看來自己果然是太天真了。

  「小武先生,我記起來了,這種蟲是域外異物,叫做魔夜妖蛭,平時應該是蟄伏於地下,每逢月圓之夜就起來活動傷人、吞噬人畜,尋常刀劍根本無法傷害牠們,非常棘手。今晚不是月圓之夜,照理說牠們不該甦醒活動,可是……也許書裡寫的東西與現實有點誤差吧!」

  妃憐袖及時提供了情報,幫了一個大忙,不過擺在孫武眼前的問題,是怎麼去處理這一大票黑蟲子,雖然說這些黑蟲刀劍難傷,好像砍成了幾截,都還能夠獨立活動,可是……自己這一行人也不是庸手,不會束手待斃的。

  「少爺,怎麼樣?要用神掌嗎?」

  「啊?用神掌打蟲子?就為了這些蟲子,要用神掌?」

  「不然……你要用金鐘罩嗎?我覺得應該還是神掌好一點。」

  孫武一愣,想到自己運上金鐘罩第七關的護身勁,被這些怪蟲給包圍住,那種情況光是想想,都覺得背後發寒。

  「等等,為什麼對付蟲子這種工作要落到我們頭上?如果是對付高手,那是我們的責任,可是殺蟲這種工作,應該交給專家才對啊!」

  孫武一瞬間想到重點,這個念頭很快也被香菱、妃憐袖給想到,而且,沒有人對這一點表示異議。

  在這樣的群體共識下,一個在團體中顯得特異的女人被推了出來。無論是怎樣乖戾的個性,這種場合確實是需要她的長才,只要能夠處理掉這些蟲子,哪怕她使用的手段、技術多沒人性,也不會有人在意了。

  「去!你們這些傢伙,沒事的時候一個個斜眼看人,真的有事了還不是要來求我?」

  心不甘情不願被推派出來的姍拉朵,仍穿著研究員的白色大褂,隨手一梳散亂的金髮,對魔夜妖蛭全不放在眼裡。

  「幾隻蟲子,用得著嚇到尿褲子嗎?這是域外的土生物種,我從小就看熟了,有啥了不起的?呼倫一脈的本事也不過爾爾嘛!」

  巴伐斯夫血案的影響,呼倫法王門下弟子這一路上對姍拉朵甚是冷淡、敬而遠之,姍拉朵現在逮著機會,自然要諷刺回來。

  不過,這也不是耍嘴皮子的好時機,姍拉朵知道事情輕重,幾句話說完,便從腰間的皮囊中掏出一隻試管,似乎是剛剛新調製好的東西。

  「睜大眼睛看好,什麼才是一流的驅蟲手段……咦?這些妖蛭好像……」

  姍拉朵是三美神之中的生化學家,普天之下,這項科目中的研究者無人能出其右,她走到孫武身旁,忽然露出困惑表情,好像發現這些黑蟲有不妥處。

  孫武百分之百相信她的眼力與判斷力,但糟糕的一點是,姍拉朵的動作比思考快,臉上才出現困惑,手裡的試管早已扔出去了。

  「叮!」

  輕輕的一聲,試管碎裂,裡頭的藥水潑灑出去,不曉得本來的效果會是如何,或許應該出現的畫面是所有妖蛭全被腐蝕,迅速化為烏有,但……展現在眾人眼前的事實,卻是妖蛭在接觸到藥水後,從原本拇指大的體型,迅速膨脹起來,眨眼功夫,就變得大腿般粗細,堪稱巨蟒似的物體,而且還未停止脹大。

  「……呃……」

  孫武低嚷了一聲,和旁邊的三名女性一起目瞪口呆,對著前方體型巨變的黑蟲大軍,一時間想不到該怎麼辦。

  姍拉朵道:「果……果然,這些妖蛭的基因被人竄改過,所以才會在非月圓之夜出來活動,連原本的殺滅藥劑都不管用,太可惡了!」

  孫武道:「抱歉,這句話您說得晚了點。」

  姍拉朵道:「還有,我這次回來,本來也想抓幾隻妖蛭來改改基因的,居然有人搶先一步,真是太可惡了!」

  孫武道:「抱歉,這句話您又說得早了點……要改什麼的,起碼得先擺平前面這些東西再說吧?」

  前方的人正進退維谷,後方的人也很難保持從容,小殤兩手一攤,像是自暴自棄地道:「衛生條件不好的後果真可怕,這些肉食性的朋友,今晚不曉得吃過晚餐沒有?如果可以,就讓那些和尚去和牠們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從今以後改吃素算了。」

  路飛揚微微一笑,像是想說些什麼,但表情突然一變,凝視左邊的牆壁,下一刻,雪亮的刀光盛放,一道白光破牆而入,輕易破開厚實的牆壁,還連帶將牆邊的兩頭巨大妖蛭一刀殺成了兩段。

  突來的意外,孫武訝異不已,然而,在刀光破牆的瞬間,還有一道人影同時飛掠進來,身法很快,熟悉的身形給了孫武一些印象,勾起了他的回憶。

  「你……鐵血騎團的拓拔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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