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關閉
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57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6
第五章 重罪之人.救世之主

  對於包括孫武一行人的慈航高層而言,與朝廷的全面衝突,只是遲早而已,自從銀劫做出十日宣示後,衝突的暴發就只是單純數日子,隨時都有可能發生,所以聽到朝廷方面終於行動,孫武甚至覺得鬆了口氣。

  「不過,說來也奇怪,打就打,為什麼還要在外頭放話說些五四三的?我本來以為,他們會直接殺進慈航靜殿來,血洗看得到的一切東西,把這裡的人全部殺光以後,才對外宣佈這邊的罪名。現在這樣……怪怪的。」

  孫武提出了自己的質疑,香菱點了點頭,表示這確實不合武滄瀾過往的風格,但如果把這看作是一個大計劃中的小環節,那就可以理解了。

  「如果只是要攻破慈航本院,那就很單純,直接先用重火力法寶轟炸,再讓雙方的領袖強人硬碰硬,同時以優勢戰力發動大進攻,如果一切進行順利,大概兩到三天的時間,就可以完全攻破慈航本院。雖然這種事要做到沒有那麼容易,但基本方略就是這樣。」

  香菱道:「可是,如果是要消滅慈航靜殿,那就是另一回事。攻破本院,殺光本院的每一個人,但慈航靜殿仍存在,在本院以外還有無數慈航子弟,他們隨時都能登高一呼,重建慈航。攻破本院的傷害雖大,卻不足以造成根本性的打擊。」

  被這麼一說,孫武也就懂了,銀劫的目標是想徹底瓦解慈航靜殿,所以才多出這些細膩的手續。

  只要信念不亡,慈航靜殿就永遠不滅,所以要消滅慈航靜殿,第一個要做的就是催毀僧眾的信念。這件事看似困難,其實卻也簡單,百萬大軍都做不到的事,卻可以靠幾句流言、一些「證據」輕易完成。

  「把慈航靜殿這塊招牌給污名化,當慈航弟子在大地上被千夫所指,他們急著逃離開這塊招牌還唯恐不及,又怎麼可能再為復興慈航出力?」

  經過許多歷練,孫武更懂得如何去分析這些計略,銀劫的做法,自己現在已可以預測,只要順著目前的事態發展下去,慈航靜殿解釋不了包庇罪人的理由,那就難以否定「為了野心,私造毀滅性武器」的罪名,屆時慈航子弟的忠誠先行瓦解,銀劫再巧妙分化,不用開戰就分崩離析了。

  這個嚴重性,自己看得到,相信慈航眾高僧一定也看得到,但要說怎麼應對,只怕他們也答不出來,因為這確實是一個縝密又巨大的陷阱,花費多年時間準備,一經發動,誰也沒法停止這個收網行動。

  「對了,香菱,我覺得有點奇怪,如果真的要殲滅慈航靜殿,那應該是先在地方上引起事端,把慈航靜殿的主要人物集合在本院,聚而殲之,這樣才比較省事吧?像現在這樣先對付本院,即使攻破,也只是讓本院的子弟逃往四方分院,到時候要逐一對付,非常麻煩,為什麼他們要多費這樣的手腳呢?」

  「少爺問得好,如果奴婢沒有料錯,現在所進行的殲滅戰局,應該不是他們一開始的預備。雖然銀劫是布了局,但未必就是要在此刻發動,純以效果來看,再等上一、兩年應該會更好,我想現在的狀況是……他們的計劃進行到一半,意外發生某個變量,讓情況失控,銀劫就把這個本應擺到最後的殲滅戰,提前實施了。」

  所謂的變量是什麼,孫武沒有多問,但是想來應該與自己大有關係,或許正是因為自己一行人的出現,打亂了銀劫的計劃,才讓他毅然決定把一切提前實施吧!

  孫武思索著這些問題,大體上還能夠維持著冷靜,可是其它人就沒有辦法做到,尤其是當中低輩子弟看見天子龍船已至,又聽聞朝廷敕令,得知朝廷這次將不惜流血,也要迫使慈航靜殿給個交代時,他們的情緒就沸騰了。

  與孫武一樣,年輕子弟第一個想做的,就是希望自己的師長一輩能給個解釋,即使一場慘烈戰鬥將要爆發,他們也想知道為何去戰。然而,眾高僧秘密請示苦茶方丈時,得到的答案卻是……

  「不惜流血?這個……倒真是難得啊!從太平軍國時期開始,朝廷什麼時候吝惜流血過了?反正朝廷做什麼都會流一大堆血,倒也不必特別點明了,所以這句話……大家就直接當作沒聽到吧!」

  能當作沒聽到才有鬼,因為事情已經到了不能不解釋的時候,孫武攔在苦茶方丈身前,請他把未來的打算做個交代。

  見到是孫武發問,苦茶方丈歎了口氣,道:「解釋清楚了又如何?難道讓本寺弟子為了堅持正道,再次去拋頭顱、灑熱血嗎?那時就真是要實現朝廷的預告,在我慈航靜殿的土地上流遍鮮血了。」

  「話不能這麼說,大師……」

  很難得地,孫武對苦茶方丈提出了反駁:「您一直想要避免衝突,減少傷亡,但不是每次都可以讓您避得開的,今天敵人咄咄相逼,不管您再怎麼讓,他們也不會留路給你走,要是你還一味想躲,只會讓傷亡更慘烈地爆發。」

  「這個……」

  「很多人都知道,忍無可忍,就無須再忍,大師,晚輩斗膽,請您像個領袖的樣子,帶領慈航靜殿打該打的仗吧!」

  說的話很普通,但是由孫武口中說出,這些話就格外具有說服力,因為他對慈航靜殿的貢獻良多,說得上是捨生忘死,所以此言一出,非但各堂各院首座頻頻點頭,就連苦茶方丈都為之身軀一震,眼中神光一振,像是想通了什麼。

  不過,在苦茶方丈說話之前,一陣「啪啪啪」的鼓掌聲響起,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轉頭一看,只見路飛揚大步踏進房內,朝著孫武而來。

  照理說,這等重要會議的場合,像路飛揚這樣的閒雜人等不能進入,但自從有傳言出來,說他是當初那個訓練班的學員,而且還有份參與同盟會的草創後,慈航眾高僧摸不準他的底,見他闖入,苦茶方丈又不攔阻,便紛紛讓出一條路來,給他通過。

  「小武啊!話說得很好,路叔叔聽了很高興,不過你也別只顧著說別人,剛剛你說的那些,你不覺得也很適合自己嗎?別當一輩子的老實人,這樣會很吃虧的。」

  「這種事情誰理你啊!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到底你是怎麼用一隻手給我鼓掌的?」

  「哈哈哈,商業機密,如果告訴你,那我就沒飯可吃了。」

  路飛揚仰首大笑,但卻也沒忘記提醒孫武一件重要事,那就是如果真要把事情弄清楚,至少有一個人是孫武必須去看看的。

  「確實是……不過,她會對我們好好說嗎?以她的個性,我總覺得連她的面都見不到。」

  「所以才要帶通行證啊!如果有美貌姑娘同去,別說是見你,要她親自出來迎接你都成。」

  路飛揚說得不錯,所以孫武就帶了目前慈航靜殿內唯一的美少女香菱,一同出發,面見姍拉朵,想要瞭解朝廷所做的指控,當年巴伐斯夫事件的真相到底是如何。

  果然,有一名讓人賞心悅目的美少女在場,姍拉朵的脾氣溫和不少,放下了手邊的藥物實驗,主動出來招呼香菱,還有香菱身旁的一干人等,都被順勢請入了房內。

  只不過,當孫武表明來意,說是想要瞭解巴伐斯夫事件時,姍拉朵立刻就變了一副表情。

  「怎麼了?動手啊!你們不是來這裡抓我的嗎?既然要抓,那還問什麼?直接動手就是了,少在那邊裝模作樣的。」

  「姍拉朵女士,請您冷靜點,如果您真的有罪,那我想袒護您也袒護不了,但再怎麼說,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只要您是清白的,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平安。」

  孫武說得很誠懇,在場聽到的人,沒有一個懷疑他的誠意,最後姍拉朵也改變了態度,但令人遺憾的一點,就是她並非被孫武的誠意打動,而是聽了那一句「您是我姊姊的至交」後,心情大好,先瞪了路飛揚兩眼,跟著就表示願意回答孫武的問題。

  姍拉朵瞪向路飛揚的那兩眼,孫武有看到,起初弄不太清楚,隨即也就恍然,路飛揚與姍拉朵都是姊姊鳳婕的狂熱追求者,彼此間相互認識並不奇怪,姍拉朵瞪的那兩眼,完全就是示威的意義。

  (姊姊也真是辛苦,怎麼追求者都是一些奇怪的人啊?這樣子很辛苦吧?

  孫武暗自感歎,跟著便搖搖頭,仔細聆聽姍拉朵的話語。

  「太平軍國快要結束的時候,鳳婕也從江湖上消失,我找了她幾年,踏遍東南西北,卻一無所獲,後來想要利用我的人很多,我不勝其擾,就離開中土,回到域外去了。」

  姍拉朵本就是異族人,孫武甫見面時見過她的金髮,對此不以為怪,至於回到域外,那就等於是回到了故鄉老家,什麼都方便得多。

  回到域外,姍拉朵隱姓埋名,埋首於研究工作,因為外在條件的限制,研製改造生物並不容易,所以就改為鑽研各種肉眼難見的細菌。

  「那……果然就是你幹的嘛!什麼東西不好研究,偏偏要去研究細菌和病毒,這不就是搬石頭砸自己腳嗎?」

  孫武聽到姍拉朵的研究內容,第一時間就皺起眉頭,提出了自己的質疑,可是卻遭到姍拉朵的強力還擊。

  「去你的!忘恩負義的小子,研究細菌有什麼不對?血蛭蟲就是那時候研究誕生的副產品,如果沒有血蛭蟲,你早就完蛋了,還能在這裡說我不對?」

  多次幫孫武修補破損肉體的血蛭蟲,就是在那時候意外開發成功,孫武被這麼一說,不曉得該怎麼開口,姍拉朵跟著也補充解釋,研製各種細菌並非是用作破壞用途,而是經由感染特殊的病毒,能夠調整生物的身體。

  「普通的感冒生病,你會發燒、流鼻涕,這是被感染的結果,但不同的病菌,也會出現不同的感染結果。如果有一種病菌,感染後能強化肉體機能,補筋續脈,甚至反過來幫助吞噬體內的有害病毒,那現有的治療技術就可以大幅提升,研究到最後,就有希望製造出傳說中的萬靈藥。」

  姍拉朵說的話,看似複雜,卻只是闡述一個千古不變的真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細菌本身既不會思考,也沒有善惡之分,只是單純的進行生物作用。要如何使用這些細菌,完全操控於使用者,明明可以是對人類大有好處的東西,卻硬要拿去用在害人的項目上,那又能怪得了誰呢?

  「而且,病毒與藥學之間,本就是一場永不結束的萬年戰爭……」

  姍拉朵向孫武解釋,每當開發出一種新藥物,可以治癒某種細菌所感染的疾病,過不多時,細菌本身就會發生異變,讓藥物無效化,令得細菌得以生存,這是所有生物為了不被滅絕而發展的本能,每一種強效藥物的開發,都會造成另一種強大病菌的誕生,而也唯有這些病菌的出現,才能促成更好、更優質的藥品。

  聽完了這番解釋,孫武的感覺整個都不一樣了,尤其是他也看得出,若不是情非得已,姍拉朵並不願意出口替自己解釋,換句話說,這些話應該是出於真心,裡頭沒有虛假成分。

  「所以,您是為了要研究對全人類有益的新藥,才進行病毒研究的嗎?」

  「是又怎麼樣?小鬼你那是什麼表情?淚眼汪汪的,好噁心啊!」

  「我從來都沒想到,您原來是這樣的一個人……」

  姍拉朵聞言皺眉,奇道:「不然小子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再怎麼說,我可是堂堂三美神之一,難道會做些無聊的研究嗎?」

  孫武搖頭道:「我以前……以前一直都以為姍拉朵女士是個變態科學家,從來沒想到您是個這麼偉大的人物,真是太慚愧,太對不起您了。」

  「變、變態科學家?我堂堂的三美神之一,竟然被你當成變態科學家?」

  姍拉朵說著,表情都扭曲起來,但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忽然像是一個洩了氣的皮球,歎氣道:「說得也沒錯啦!三美神裡頭,也是有變態科學家的……」

  姍拉朵這一下感歎沒什麼,卻令孫武膽顫心驚,如果說姍拉朵不覺得她是個變態科學家,那她所指的,應該是剩下的那兩個人。

  (該不會是姊姊吧?姊姊是變態科學家嗎?這還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姊姊那個酒鬼,整天都醉醺醺的,這樣的人不太可能是變態科學家,頂多也是個醉鬼或酒鬼科學家吧?那麼……是指另一個嗎?這真是不容易,會有人比她還變態……

  孫武搖搖頭,把這個念頭甩開,雖然一方面自己對姍拉朵的印象改觀,但另一方面,想到姍拉朵好女色,還狂噴鼻血的樣子,也很難說這就是正常。

  「……算了,凡是有才能的人,一定有點怪怪的,仔細想想,苦茶大師和任兄也怪怪的,武滄瀾的武功那麼高,也是個怪人,這大概就是怪人怪樣吧!」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在場之人的激烈反應。

  「喂!小子,你說什麼東西?我和師父哪有怪怪的?就算怪,也是和尚師父怪,我一向都很正常的!」

  「阿彌陀佛,老衲雖然有些不妥,但被提出與武施主相提並論,這也未免太過……」

  任徜徉與苦茶方丈都提出了不滿,還好有個香菱記得眼前要事,連忙出聲點醒,請姍拉朵把話繼續說下去。

  「那年,我研究到了緊要關頭,新品種的細菌開發接近成功,我整天整夜都待在實驗室,誰知道有天一個沒注意,實驗室居然被偷了!」

  入姍拉朵實驗室偷竊的賊人,絕不是普通小賊,因為實驗室內外佈滿警戒禁制,能夠無聲無息潛入偷盜的人,若非有著特種法寶的保護,就是身懷絕技的頂級強人。

  而且,實驗室不是單單被竊一、兩件東西,是整個一件不留的大搬風,實驗體、器材、筆記、藥品……什麼也沒有留下,姍拉朵回到實驗室時,只能對著空蕩蕩的木架,還有徹底乾淨的實驗室,呆立了好半晌,幾乎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那票傢伙真是凶狠,把我的實驗室整個搬空,冰箱搬走,連製冰盒裡的冰塊都拿走!」

  姍拉朵恨恨地說著,眾人聽了話都是一呆,但聽了姍拉朵的解釋,才知道那些冰塊裡頭都封藏著病毒,進來偷盜的人絕對具備專業知識,才會下手下得如此準確,凡是有價值的東西一樣也不放過。

  假如事情到此為止,那倒也還好,不過偷盜走病毒的人,還刻意留下了線索,姍拉朵知道這批病毒非同小可,不能隨便落於歹人之手,連忙追蹤而去。這一追,就是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當她跟隨著竊賊的蹤跡,最終抵達目的地時,看到的便是一幕慘烈景象。

  中土和議使者團、異族部落領袖,兩邊人馬全數淒慘地死在一起,屍體上滿是紅紅綠綠的斑點,明顯是死於急性疫病,空氣中滿是奇異的腐臭味,如果不是姍拉朵警覺得快,事先做了防備手續,立刻就會病發。

  看著眼前的淒慘畫面,姍拉朵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造成眼前慘案的緣由,無非就是自己的病毒,這種技術當世唯己一人,再無其它,不管是什麼人看到這一幕,都只會認定兇手必是姍拉朵.伊凱爾。

  情知事情嚴重,姍拉朵立刻收拾東西,開始逃亡。果然,逃亡沒多久,壓力便排山倒海而來,因為中土、域外的要人慘死,姍拉朵一夜之間變成全大地仇家最多的人,無數人要她不得好死,而她只得一逃再逃,好幾次都險些喪生在追蹤者手上,最後憑著自己的本事,還有奇跡似的運氣,這才順利逃亡到慈航本院下的無名小鎮。

  「那時候我以為是自己運氣好,不過現在想起來,媽的,原來就是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躲在後頭……」

  姍拉朵說得憤慨,重重拍了桌上一掌。孫武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銀劫布今日這個局,已經布了十多年,姍拉朵是整個計劃裡頭最關鍵的樞紐人物,如果她一死,後半段計劃就無法進行,所以在姍拉朵逃亡的時候,銀劫必定是千方百計保住她性命,考慮到當時全天下人都在追殺姍拉朵的狀況,單單御前侍衛出動,可能還無法保得住姍拉朵,搞不好還是武滄瀾暗中出手,這才保住姍拉朵萬里逃亡,安然抵達無名小鎮。

  「可是……」

  孫武忍不住問道:「這麼重大的事,為什麼您不直接表明,您是受到陷害的呢?」

  「這種事情說了就有人相信嗎?中土人會相信我這個外族人的話?我才沒那麼蠢,兩族之間仇深似海,說冤枉哪有人信?況且我在太平軍國時期有很多仇家,那票傢伙巴不得落井下石,要是我現身,話還沒說就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姍拉朵的氣憤表情忽地轉為黯然,歎道:「還有……在這種時候說自己是無辜的,那不是求取他們的同情和可憐嗎?搖尾乞憐這種事,我才做不出……」

  孫武覺得不能理解,因為「證明自己的清白」與「搖尾乞憐」這應該是兩碼子不同的事,為什麼姍拉朵會覺得試圖證明清白就是向人乞憐呢?

  想不通這點,孫武想再問幾句,但香菱的手卻從旁邊伸來,握住了孫武的手,輕輕搖了搖頭,讓孫武明白這就是姍拉朵的個性,自尊心極強,旁人怎麼說都沒用的。

  從這角度來說,銀劫確實是充分選取了執行這計劃的適當人物,連姍拉朵的個性也考慮在內,就是因為知道她不願向人低頭,也不會輕易對人說起此事真相,實在是再適合也不過,就連孫武都覺得,如果自己要找個人陷害,姍拉朵一定是首選。

  (唉,想這些也沒什麼用,既然姍拉朵女士是被冤枉的,那我怎樣都要站在她這邊。可是……我該怎麼做呢?

  想到這一點,孫武就感到無言了,銀劫用十幾年時間架構的大計劃,構思與執行俱皆慎密,不會有可以給自己抓到的漏洞,即使有,巴伐斯夫慘案至今已十多年,只怕什麼證據與破綻都被銀劫抹去,自己想找些什麼證明姍拉朵的清白,那都是難上加難,不可能的事了。

  孫武望向苦茶方丈,只見他也搖了搖頭。這許多年來,苦茶方丈收留姍拉朵,很清楚有朝一日事發的風險,所以也暗中進行調查,希望能掌握蛛絲馬跡,將來能反控銀劫,但最後的結果顯然也是一無所獲。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無言,直到一個聲音響起,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現在說這些無濟於事,我想問個問題,當初巴伐斯夫慘案發生的時候,除了你之外,還有沒有其它的目擊者?還有沒有別人能夠為你作證的?」

  說話的是路飛揚,打從眾人開始說話,他就獨自一人坐在角落,用獨臂拎了瓶酒,喝得痛快,也不參與討論,直至眾人沉默無聲,他才冷不防地冒出這一句來。

  照孫武與香菱的想法,以銀劫行事之小心、計劃之周詳,是不可能還留下個目擊證人來翻盤的,即使真有目擊證人存在,那也是看到銀劫讓他們看到的東西,替慘案的誣陷增添真實感,用來控訴姍拉朵的,所以,路飛揚的問題應該沒有多大意義,哪想到姍拉朵的表情立刻變了。

  「有。認真要說的話,還真是有一個……」

  「什麼?」

  姍拉朵的話,無疑是在黑暗中開出一線光明,非但是孫武吃驚,就連任徜徉都跳了起來,驚道:「等等,真的有目擊證人?為什麼這十幾年來我從來都不知道?」

  「唉呀,之前都忘記了,而且這種不愉快的事,想起來也沒意義,忘了最好。」

  姍拉朵搖頭道:「在我抵達談判會場,看到那邊遍地都是死屍時,在會場的另一邊,好像是有那麼個人影,也和我一樣,看著遍地死屍發呆,愣了大半天沒個動作。」

  「那……您有看清楚那個人的樣子嗎?」

  孫武大喜過望,連忙追問。

  「距離太遠了,根本看不見樣子,我的眼力可沒你們好啊!只能看見個輪廓,什麼五官、面孔的,一概看不清楚,那傢伙站在會場的另一面,我看他一直盯著會場裡的慘狀看,過了一會兒後,就掉頭走了。」

  任徜徉奇道:「什麼?你就這麼放他走啦?這麼多年來沒有試著去找找那人嗎?不管是誰,那都是你證明清白的關鍵,你連這都不去找?」

  姍拉朵朝路飛揚望去,良久之後,轉頭歎氣道:「沒有去找。這世上那麼亂,誰管得了誰?搞不好那傢伙也身心俱疲,只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不見人,我也不想去找他。」

  姍拉朵這麼一說,孫武馬上就知道事情不尋常,姍拉朵明明是說沒看到那人的樣子,哪來後面這一大堆補述?那個人……也許姍拉朵真的沒看清楚,不過卻有很大的可能,姍拉朵已經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孫武再次提問,姍拉朵卻矢口否認,說自己根本不曉得那個人是誰。這個否認反而更坐實了孫武的猜想,姍拉朵肯定知道那人,而且那人應該不是普通人,所以姍拉朵這麼多年來,明知有這個目擊證人存在,卻始終不曾請他出來說些什麼。

  要攻破姍拉朵心防,問出這個人是誰,現在變成一件緩不濟急的事,短時間內是做不到的,眾人再商議了一會兒,還是沒有什麼應對方法,這時外頭傳來緊急通報,山下官兵已經發出最後通牒,一個時辰內,若是慈航靜殿還不配合調查,官兵就會發動強攻。

  有史以來,慈航靜殿面對朝廷的強力脅迫,這絕不是第一回。若照往例,現在應該號召闔寺僧侶,同心抗敵,而且門內弟子這時也該群情激憤,人人齊心為慈航效死,上下結合成一種強大的力量。

  但眼下的情形卻是千古罕有,因為伴隨著朝廷最後通牒而來的,還有部分弟子發動叛亂,開始鼓動全寺師兄弟一同站出來的消息,這使得苦茶方丈不能再保持沉默,趕緊匆匆離去,與各堂各院首座一起主持大局。

  「阿彌陀佛,老衲不得不這麼說,各位必須做點準備……時間看來所剩無多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6
第六章 真實虛妄.何謂英雄

  苦茶方丈離去後,在場的人們沒有停止討論,其中孫武提出一個問題,就是不解銀劫他們還在等些什麼。

  「既然他們的證據都準備好了,又開始發動清剿,為什麼不直接提出來,證明姍拉朵女士就在我們這邊?」

  「這是一種權術的應用。」

  香菱道:「他們掌握了一切的資料,但卻不一次釋放出來,而是逐步釋出,先說一點,像是放釣餌一樣,等待我們的反應。若是我們否認,他們就會進一步釋出證物,證明我們說謊,進一步打擊慈航靜殿的信譽,屆時,慈航靜殿管理階層的信譽將徹底崩潰。」

  「唔,所以破解這一著的方法,就只有實話實說了,呃……實話實說?唉!還是算了吧!」

  孫武想起了實話實說的結果,在這個節骨眼上把一切和盤托出,能夠讓闔寺僧侶明白事情原委、生出諒解之心嗎?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很低,特別是……真理通常不是越辯越明,在有心人的挑撥下,群眾非常容易失去理性,導致一個徹底失控的結果。

  「這下子,進也不得、退也沒得退,我們該怎麼辦?」

  孫武皺眉想了想,暗忖難道只有衝出去一戰,以硬碰硬,勝者為王,才能讓這件事情得到結束嗎?

  「這是個很鳥的主意,如果可以,我們早就干了。」

  任徜徉道:「但是在這種時候應戰,寺裡四分五裂,我們根本還沒機會與官兵廝殺,就要跟憤怒的自己人殺成一片,勝也好、敗也好,都是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情勢惡化到這種狀況前,為什麼不先撤走呢?如果先撤走,他們抓不到證據,就不能……」

  「嘿,小子,不是只有你聰明,這一著我們早有想過,整個禁地下頭有百多條地道,原本是預想,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她立刻能藉著地道遠遁,百多條地道交相連結,起碼有成千個出口,誰有辦法監視那麼多個?」

  任徜徉道:「哪曉得真有那麼荒唐的事,銀劫一現身,和尚師父發現事情不對,請她立刻轉移躲避,可是方圓千里全部已落在銀劫監視範圍內,無論是哪一處往外通的地道,都被軍部的微型機械監視,根本走不掉。」

  孫武無言以對,這種事情聽起來不可思議,可是如果銀劫窮十年時間準備,那做到這結果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這樣看來,慈航靜殿確實已深陷困局,除非有什麼外力輔助,不然是不太可能從這困局中掙脫。

  外力……能夠在這種事件中幫得上忙的外力,屈指可數。兩大聖宗素來齊名,河洛劍派若是能與慈航靜殿同一陣線,憑著兩大聖宗在朝野的力量,必可逼得朝廷改變立場。可惜,目前的河洛劍派對朝廷幾乎完全服從,若真是派了人來,也只會幫助朝廷,一同消滅慈航靜殿。

  一皇三宗的稱號中,三宗的最後一位,鳳凰夫人,所掌握的萬紫樓一脈,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勢力,不屬於黑道,亦不屬於白道,潛藏不露,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幫助,相信情形會有好轉。

  孫武望向香菱,發現她也在凝神思考,很可能是與自己想著同一個問題,而當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後,香菱朝這邊點點頭,勉力笑了一笑,只是不曉得是表示邀請萬紫樓助陣這想法沒問題,亦或者……她僅是在表示會盡力而為。

  「對了,還有陸大俠……」

  孫武發現了一條新思路,起身道:「要是陸大俠能夠出面,發動同盟會來援,就能解今日之危了。雖然苦茶方丈的信物不是他所留,但是以苦茶方丈和他的交情,如果通知他這些事,還是有很大的可能性能請動他來幫忙的。」

  「真奇怪,問題就在眼前了,你怎麼老是想些不切實際的方法?陸雲樵如果能來或是願意來,他早就來了,怎麼會到現在都還沒音沒信?」

  很稀奇地,否定孫武意見的,不是今晚頻頻與他唱反調的任徜徉,而是大半晚上不斷喝酒,喝到已經有點醉眼惺忪的路飛揚。

  「動不動就要找陸大俠,你對他知道多少?他有多大俠?一個已經銷聲匿跡多年,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人,值得你期望嗎?搞不好,他根本就已經死很久了。」

  「不,這種事不可能。曾經親手擊殺無敵天妖,陸大俠那樣的蓋世英雄,不可能就這麼沒聲沒息地死了,更何況……這世上還有那麼多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希望他能夠像當年一樣,再次為了黎民百姓挺身而出,出來改變這個世界,所以陸大俠絕不會就這麼不見的!」

  孫武說得認真,但這些話卻沒有得到路飛揚的認同,當孫武說到「黎民百姓仍在指望他」時,路飛揚的眼神變了,雖然眼中仍籠罩著濃濃酒意,但孫武卻感受到一絲……愁意。

  「黎民百姓指望他出來改變世界?這話有好笑到,我很想請問一下,那傢伙到底改變了什麼?這世界有改變過嗎?和太平軍國那時候相比,現在有什麼不同了嗎?如果一切沒有變化,小武口中的陸大俠,到底是俠在哪裡?」

  乍聽之下,這是醉鬼的醉言,可是孫武卻答不出來,總覺得應該是有什麼不一樣的,但在大方向上頭,又似乎說不出有什麼差別。

  路飛揚拎著酒瓶起身,邁向門口,好像對這場討論失去興趣,要先行離開,在經過孫武身邊時,伸手往他肩上一拍。

  「要背負所有黎民百姓的期望,這種期待實在是太重了,在這種時代……把所有希望都寄托於一人身上,並不理智,一個人再強,始終是血肉之軀,不可能所有的危難都歸他解決。大俠命短,屬於黎民百姓自己的問題,還是交給黎民百姓自己去解決吧……」

  說完這些話,路飛揚已經大步出門,徒留孫武站在後頭,好一陣子陷入失神,路飛揚說的話,雖然說不上打擊,但確實給了少年一種難言的感覺,有點幻滅,有些省思,這實在說不上什麼很舒服的感覺,令他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能做出結論。

  香菱有些擔心,到孫武身邊輕聲一喚:「少爺……」

  「香菱嗎?沒什麼事,我只是有了點領悟。」

  「什麼領悟?」

  「同樣是一個訓練班出來的,為什麼有人變成大俠,有的人卻變成流浪漢?我想我終於知道那是為什麼了。」

  孫武點頭道:「大俠之所以成為大俠,就是因為他們肯不計得失,搶先去替人們解決問題,如果只因為擔子太重就想躲,大俠又哪有這麼好做?」

  說到這裡,孫武頓了頓,因為他想起自己有時候也力主不惹事,不要主動生事,這樣子說來,自己是否也在逃避呢?如果是的話,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否定路飛揚的話呢?

  「走吧!香菱、任兄,我們到前頭去,看看苦茶大師那邊的狀況怎麼樣。」

  這一刻,孫武再次下了決心,無論慈航靜殿這次事件的結局是什麼,自己都要在風暴中心待到最後。

  (因為……這是對的事情,而對的事情就應該要堅持。一個正直的人,不可以主動惹事,但如果事情到了面前卻逃避,那就守不住俠道了,現在是我該堅持的時候,我……該以陸大俠為榜樣,不能學路叔叔。

  香菱緊追在後。對於少年的心思,她多多少少把握住了,但卻不敢像孫武那樣篤定,路飛揚所說的話,在她聽來無疑是有著另一番感觸,或許……大俠也是血肉之軀,真的沒有那麼好當。

  一個訓練班裡有那麼多人,卻只有少部分人攜手創立同盟會,這些人當中又只有一個成為大俠,揚名當世,這點或許可以說明當個大俠的不易。

  然而,在這個時代,至少在今天晚上,當慈航靜殿方丈似乎是個比當大俠更不易的工作,當孫武與香菱一同跑到本院,只見前方火光閃動,無數人齊聲吶喊,極度兵荒馬亂,而小殤和路飛揚正站在一個土坡上,斜眼暱視著下頭的騷動。

  「和尚打禿驢,還挺亂的。」

  「是啊!房子都燒起來了,真浪費,與其要燒房子,不如送我算了。」

  小殤與路飛揚站在那邊,進行著無意義的對話,孫武趕去問個究竟,想瞭解現在是什麼情形。

  「怎麼了?苦茶方丈哪兒去了?他不是來處理情況了嗎,下頭為什麼還那麼亂?啊!真的連房子都燒起來了。」

  孫武訝異之餘,被路飛揚告知,苦茶方丈雖然已過來處理,卻苦於不能公開現身,意義不大,而慈航靜殿世代之間的歧見與誤解,長期累積過大,各堂各院首座雖然竭力控制情況,無奈威信已失,年輕子弟與他們毫無信任基礎,當軍部潛伏於慈航靜殿的奸細進行挑撥,情勢很快就如燎原之火,整個失控了。

  彷彿是想把長久以來的怨憤一次發洩,這一次的暴動規模很大,高喊「搜索巴伐斯夫罪人」的僧侶們,放火點燃房舍,在有意無意間破壞他們視為「守舊、迂腐」的種種象徵,彷彿將這場暴動視為一次革新,新的慈航靜殿將由此浴火重生。

  「……不過,那都是幻覺啦!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可不見得就會這麼實際發生。」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讓孫武明白她已經打定主意,在這場暴動中當個單純的旁觀者,不實際下去參與。

  從高處往下望,情形看得清楚,下方的情勢雖然亂,但是大體上人群還是分成兩堆。混亂的那邊,年輕僧眾一手持火把,一手持棍棒、禪杖等兵器,高聲叫囂,步步朝前方進逼,有些人手上還持用法寶,看來都是一些簡單的光學兵器,估計實質意義不大,只是一種「革新」的心理象徵。

  整齊的那邊,各堂各院首座率領仍效忠的子弟,組成僧兵隊,握棍持盾,隊伍排列有序,看上去的氣勢之強,任誰都不會懷疑這支僧兵隊的戰力。然而,這支僧兵隊卻沒有投入鎮暴,只是用護盾組成防線,在暴動僧眾的進逼下,緩步後退。

  「奇怪?他們在等什麼?這樣下去,防線早晚會被衝破,根本是站在那邊等挨打的,這是在做什麼?」

  「不清楚,可能慈航賊禿的金鐘罩都練得不錯,想藉這機會來個期末測試也未可知。」

  「小殤!」

  「開個玩笑都不行,你真是一點幽默感都沒有,把這拿去!」

  從小殤手中遞來的,是一個具有望遠功能的單孔鏡,孫武戴上望遠鏡,眺遠一看,頓時一驚,只見在山門之外,大批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一聲不吭,整齊地在山門外列隊,人數極多,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從山門口一直蜿蜒排到山腳下,就連幾處隱密的小道都有人駐守。

  放眼望去,滿山遍野都是人影,只不過這些士兵身著黑甲,又一聲不吭,什麼聲音都不發出來,如果不是寺內大火,將他們照映出來,那麼還真是難發現他們的存在。

  「這些……是官兵嗎?」

  「不,他們只是來登山的遊客,上上香就會回去了,你當作沒看到就可以了。」

  如果說孫武問了個笨問題,那小殤就是做了個毒辣的嘲弄,但孫武確實整個明白過來,曉得苦茶方丈的為難之處了。

  第一,苦茶方丈不能輕易在這時「死而復生」否則群情激憤,只會更將這看作是寺方進行陰謀的證據。

  第二,同門鬩牆,師徒相殘,對於眾高僧而言,這並不是那麼好下的命令,即使明知這時不該優柔寡斷,讓局面失控,但知道歸知道,這些大和尚就是做不到。

  第三,在眾高僧當中,苦茶方丈是最具見識的一個,應該有那個決斷力去頒下鎮壓令,可是現在寺外大軍壓境,就是等著他下鎮壓令,當僧兵部隊被暴動耗去體力與元氣後,這些精銳軍隊就將以雷霆萬鈞之勢攻入,一舉消滅疲憊的僧兵部隊,攻破慈航本院。當看到「黃雀」已在虎視眈眈,苦茶方丈自然感到十分為難,沒法頒下那個形同是自毀鑰匙的鎮壓令。

  「嘿,小武,你有沒有看到,敵人的第二波部署已經來囉!」

  孫武一開始沒有能夠明白路飛揚的提點,直到他戴起望遠鏡,稍作調整,這才勉強在黑暗中見到一些奇怪物體。

  這些奇怪物體形若蜻蜓,大小近似牛只,自半空中的天子龍船而下,墜落的速度很快,猶如一顆顆不發光的黑色流星,紛紛下墜到附近的山林中,怪異的是不但沒有爆炸火光,甚至就連半點碰撞聲音都沒有,彷彿那些東西根本不存在。

  孫武運足目力,發現那些下墜中的黑色物體,上頭都有載人,只是因為那些騎士身著黑甲,墜落的速度又快,很難看見。這麼一來,孫武就明白了,這些黑色物體是飛行器,上頭應該還裝配了相當的火力,等到攻擊命令一下,這些飛行器便會首先飛到慈航本院上空,進行轟擊,為那些從山門口進攻的黑甲武士掃除障礙。

  「可惡,他們真的都準備好了。」

  孫武握著拳頭,還想不出該怎麼辦,旁邊一隻手拍在肩頭,小殤道:「不怕,我們也已經準備好了。」

  「啊?小殤你準備了什麼?可以派上用場嗎?」

  「自從知道那個鳥金鐘鑄不成,我就開始準備後路,利用搜集來的材料,我做了幾個超強力磁浮飛行器,保證比現今水平快三倍以上,只要搭上去,我們咻的一聲就飛出去,絕對沒有人抓得到。」

  「你的意思是……」

  「逃跑!」

  「我才沒有要跑呢!把你這個東西給我扔掉!」

  孫武以實際行動,向小殤表達不會逃跑的決心,但是眼前的問題仍沒解決,自己能怎麼辦呢?

  銀劫號稱算無餘計,肯定比自己聰明得多,他又花了十多年的時間策劃、籌備,今日的事在他計算中可說是萬全之局,自己和其它人就像一隻陷入網中的小蚊蟲,根本不可能掙脫。

  敗得不算冤枉,應該要心服口服,但是……難道真的非敗不可嗎?就真的只能輸了嗎?

  如果不想輸,那就要能夠找到答案。智謀方面,銀劫肯定強過自己,強過這邊的所有人,但其它方面,有沒有什麼是自己比銀劫更強的呢?

  越想越是迷惘,孫武不自覺地找人求助,希望能問出個答案。

  「小殤……不行,小殤只會壞事……香菱,你告訴我,有什麼地方是銀劫不如我的?」

  「這……少爺您的善良與義勇,是銀劫永遠也比不上的。」

  「善良與義勇,這個……我要怎麼用善良與義勇去打敗銀劫?」

  孫武喃喃自語,努力思考著,但不管怎麼想,腦裡也是一片混沌,就連身旁的香菱都面露苦笑。

  「要問你什麼東西勝過銀劫嗎?倒還真是有一樣。」

  小殤插嘴道:「那就是蠢啊!如果真要比腦筋夠蠢,銀劫哪比得過你啊!」

  「小殤小姐!你這樣說太過分了!」

  香菱忍不住開口,不能接受孫武的努力得到這種批評,但小殤把手一攤,歎了口氣,好像看到兩個無藥可救的笨蛋一樣,香菱心中不服,待要再說,孫武卻突然驚叫起來。

  「對!就是這個!銀劫足智多謀,和他相比,這世上九成九人都是蠢的,可是,一個這麼聰明的人,真的能瞭解人們在想什麼嗎?笨蛋有笨蛋的想法,聰明人不一定就能瞭解笨蛋在想什麼。」

  孫武越說越興奮,好像是想到了什麼,香菱有點替他高興,卻全然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麼。

  「香菱,謝謝你;小殤……算了,也謝謝你。」

  得到啟示的孫武精神大振,起步就要跑下去,但經過路飛揚面前時,他停下腳步,把握最後一點時間,對路飛揚說話。

  「路叔叔,也許你說得對,我剛才一直希望陸大俠出現,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這是種不負責任的行為,而我也沒什麼證據可以證明陸大俠仍安好,說不定,他真的死了也不一定……」

  孫武凝視著路飛揚,眼中閃爍的,是這年紀所獨有的認真:「但是,我還是相信陸大俠他仍健在,並且只是在等待時機,做他認為是正確的事,因為……所謂的英雄,絕不會被一、兩次的挫折擊倒,唯有能夠從失敗中不斷站起來,堅持到最後的人,才會成為英雄,陸大俠是當世第一英雄,所以我相信他會站起來的!」

  一番話很具有鼓舞效用,但路飛揚聽了,這個應該與陸雲樵有同窗之誼的男人,卻仍是苦笑。

  「……想得太容易了,不是每次跌倒都那麼好爬起的,遇到挫折就爬起,這是書裡頭才有的事,現實世界……不像你說得那麼輕鬆,不可能的……」

  滿是滄桑意味的回答,卻有著讓人難以否定的感覺,因為路飛揚與陸雲樵一樣,都是曾經走過那個年代,承受太平軍國之戰的歷練,直至如今的人物。對上他們這樣的人,孫武自知還不夠資格去動搖他們的信念,只不過,有句話還是想說。

  「路叔叔,我知道在你眼中,我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但就因為是小孩子,所以不會有那麼多不可能。我仍然願意相信,只要肯做,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孫武向路飛揚彎腰行離別禮,跟著便笑道:「更何況,就是因為被認為不可能,所以才有這麼做的價值啊!」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在少年的大笑聲中說出,孫武大步急奔,轉眼間就失去了蹤影,香菱本來要追,但因為聽了話之後的短暫失神,遲了一步,想要再趕上的時候,已經被小殤給攔下了。

  「不用忙,等一下真正要忙的地方是這裡,你待命就成了。」

  小殤冷淡地說著,香菱只覺得莫名其妙,凝神一想,發現這可能是暗示附近藏有敵人,要小心敵方高手的潛入攻擊。

  (藏在後山禁地?還是這附近的樹林?大氣中的感覺怪怪的,可能真的有人藏匿……

  香菱抬起頭來,恰好看到路飛揚一副皺眉的表情,卻是仰望天空,目光彷彿直透雲中,不曉得在看些什麼東西。

  「……今晚的雲,好像太沉重了啊……」

  孫武一陣急奔,猛闖下山,沿途看到人群擋路,就翻跳上牆,蹦躍過去,連續穿過幾處堵塞處後,終於找到了眾高僧的所在,與秘密指揮的苦茶方丈見到面了。

  「大師,情形怎麼樣?」

  「不太好,這邊已經有很多人受傷,前殿也被燒了一半,再這麼下去,恐怕連僧兵隊都要起義到對面去了。」

  雖然情勢緊急,苦茶方丈的口吻仍是一派悠然,惹得旁邊眾高僧的一陣側目,孫武不多做解釋,逕自道:「大師,我想嘗試讓狀況好一點,現在沒時間解釋,請傳功助我一把。」

  苦茶方丈不明其意,但並不會懷疑孫武,一掌按放在孫武後心,雄渾內力毫無保留地傳輸過去。

  純以內力而論,苦茶方丈幾乎是一皇三宗之中,修為最高的一個,孫武盡力吸納,當承受到負荷上限時,他身體前傾,腳下一踏,飛躍起來。

  「大師!」

  苦茶方丈會意,僧袍一揮,勁風拂在孫武腳底,讓他借力一躍,整個人陡然拔高,躍至十數尺的半空,連續翻滾,吸引住許多人的注意,跟著便是一聲霹靂大吼。

  「所~有~人~~~住手~~~~~~~~」這一聲大喝,蘊含著苦茶方丈所傳的力量,以純正的「獅子吼」功訣吼出,驚天破雲,彷彿半空中數十個怒雷一起迸炸,不但將聲音遠遠傳出,一字一字遠傳數十里,在比較近處的地方,甚至還形成風壓,席捲八方。

  狂風掃過,距離孫武最近的人們,手中所持的火把應聲熄滅,難得的是勁風刮出,威力絲毫未減,那些熾烈燃燒中的房舍遇到大風,火勢頓時受阻,一些小一點的火頭被風一刮,剎時熄滅,只剩下一縷縷帶著寒氣的白煙往上冒。

  鼓噪的人群,被這一聲大喝所震,耳裡一時間滿是孫武的聲音,腦裡嗡嗡作響,站立不穩,不少人跌作一團,就聽到耳邊不住傳來「住手、住手」的回聲,原本殺聲震天的場面,剎時間安靜了下來。

  一喝之威雖是驚人,但是當所有人回過神來,一度中斷的暴動就要繼續,這點孫武明白,所以,當他安然降落在一間半毀房舍的屋頂後,孫武連忙喊了第二句話。

  「我是代理掌門孫武,大家請聽我說幾句話!」

  苦茶方丈所輸的力量,被第一聲大喝耗去不少,孫武這句話喊出時,聲威就比起之前大大減弱,但乘著餘威,仍舊鎮住了一波將要發動的騷亂,特別是當「代理掌門孫武」的名字傳入人們耳中,憤怒雖然未消,每個人卻都還願意稍靜片刻,聽聽看他想說什麼。

  剎時間,整個慈航本院一片靜寂,兩方人馬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無數目光全都集中在孫武身上。

  「各位,我身為慈航靜殿的掌門,雖然就任時間不多,但所發生的一切,我都有責任,也必須扛負起這些責任。」

  孫武這樣一說,底下頓時掀起了一陣嘩然聲浪。孫武來到慈航靜殿,為時甚短,而當前被朝廷所揭露的種種「陰謀」都是長年累月籌劃,若說這些陰謀與孫武有關,那是誰也不肯相信的。但自從孫武繼任以來,開放陳腐禁令、代表慈航靜殿擊退河洛劍派,後逐呼倫法王,這些都是大振人心之舉,甚得年輕子弟之心,現在聽到他說自己要為這些事情負責,許多人都為他叫屈,發出不平之聲。

  「我身為代理方丈,在這種時候擔負責任,是我該做的事情,可是有些東西必須要讓大家瞭解,要不然……我們的義憤就會遭人利用,大家的鮮血也會白流。」

  孫武站在屋瓦上,居高臨下,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被傳送出去,底下的僧眾也議論紛紛,不曉得他要說些什麼。

  「我要說的東西,就是慈航靜殿最近所發生的事。有關朝廷所做的指控……絕大部分都是真的。」

  從孫武口中說出的,就是整件事的真相,包括苦茶方丈如何詐死,銀劫如何從十多年前就開始佈局,如何策劃巴伐斯夫事件……等等,全都說了出來。

  聽著孫武的這些話,眾高僧都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當這番解說結束,慈航靜殿的末日也就來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6
第七章 智者千慮.愚者一搏

  數日前,當苦茶方丈把整件事的內幕告知眾高僧時,就算眾位高僧修為深湛,也無法保持冷靜,覺得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若非由苦茶方丈親口說出,真的是誰也不會相信。

  連素來支持苦茶方丈的各堂各院首座都如此,更別說見識未足的低輩弟子了,這些荒唐事若給他們知道,哪會有人相信?在銀劫操控奸細推波助瀾下,只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所以唯一的最好方法,就是徹底隱藏秘密。

  這與其說是共同判斷,倒不如說是一種常識,沒有人反對這一點,所以,看到孫武高站在破屋屋頂上,一五一十地說出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眾高僧的臉色非常難看,也預期到稍後將發生的風暴。

  「……這、這算是什麼啊?太荒唐了吧!」

  一如所料,當孫武把話說完,下方的過萬僧眾在短暫沉默後,先是面面相覷,跟著便爆發了嘩然浪潮。

  「掌門人,你年紀輕,這些話一定是被人給騙了,你別站在他們那邊啊!」

  「巴伐斯夫慘案不是姍拉朵干的?有證據嗎?時間都過那麼久,他們喜歡怎麼說就怎麼說了,誰信啊!」

  「無論怎麼樣,長老們窩藏姍拉朵就是通敵賣國,我們中土人與域外異族誓不兩立,為了表示清白,應該立刻把人交出去!」

  「朝廷所說都是真的!我們都被騙了,慈航靜殿已經被不法之徒把持,勾結異族,危害我中土子民,凡是有血性的中土男兒,今天一起將那些居心叵測的老賊推翻了!」

  喧嘩聲震天,縱使隔個老遠,都可以感受到那股群眾的怒意,孫武站在高處,看得更是清楚,只見成千上萬的僧人在底下吼叫、吶喊,揮舞手上的兵器,這裡頭大部分都是出於義憤,卻也有小部份……最要命的那小部份,應是受朝廷所操控的奸細。

  人海茫茫,孫武雖然判斷不出奸細散佈在哪些角落,卻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怒氣與惡意,彷彿無數細針般刺痛自己的皮膚。場面失控,更糟糕的是,埋伏在寺外的那些軍隊,好像開始調動了,應該是被剛才的那些話給刺激到,所以有了行動。

  孫武抬起頭,半空中的天子龍船穩住不動,彷彿是一頭沉睡的巨獸,散發著潛在的巨大壓力,但在那一片漆黑中,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有一雙銳利的視線正穿透黑夜,從上方直視而來。

  (他在上頭看好戲嗎?這個可惡的傢伙,把人當成什麼了?

  眼前的局面雖亂,卻也是預料中之事,孫武暗暗吸了口氣,凝聚功力,預備進行這場賭局最重要的一部份。

  「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

  又一次大喝,聲音猶自響亮,穿破雲霄,但是對人們的震懾效果卻越來越差,孫武自己也明白,若無法拿出什麼具有說服力的東西,人們就會把自己當成是只會叫、不會咬人的狗了。

  「我剛才所說的,都是事實,巴伐斯夫的慘案是朝廷製造,讓中土與域外保持衝突,這樣朝廷就有借口,以國防為名來進行高壓統治,大家應該都是身受其害的被害人,可以理解才對,這些事大家若能理解,那有什麼東西是你們不相信的呢?」

  孫武朗聲說完,底下馬上就有聲音提出反駁,怒罵道:「除非是傻瓜笨蛋,不然這種蠢話,有誰願意相信?你胡言亂語,把我們都當成傻子嗎?」

  這個聲音得到了不少附和,許多僧人紛紛點頭,哪怕是對孫武抱持好感的,都表明這個說法難以接受,更讓他們難以置信,而這個反應也在孫武的意料中。

  「沒有錯,我是一個傻瓜,從小也有很多人說我是笨蛋。」

  不是以大喝的方式說出,但還是有很多人聽見,當僧人們聽到掌門自認是個笨蛋,全都愣在當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東西,自有慈航靜殿以來,還是第一次有掌門人說自己是傻瓜笨蛋的。

  「我見過很多聰明到不得了的人,一步百計,稍稍動動腦筋,就有數不清的妙主意出來,和他們相比,我的確是個笨蛋,做什麼都會被人算計到。不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難過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笨蛋總是比聰明人多,我想,像我這樣的傻瓜笨蛋,應該是佔多數,在場的各位從小是聰明人嗎?還是像我這樣呢?」

  一段話以問句形式問出,登時在底下起了回應。眾僧中雖然有很多才智之士,但碰多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事,倒也不敢誇說自己是聰明人,更何況多數人都是資質平庸,自小經常被罵說是笨蛋的,聽孫武這麼一說,頓時起了共鳴。

  「各堂各院的高僧們,因為整件事情太過匪夷所思,說出來將招致誤會,所以遲遲不做說明。他們認為群眾是盲目的,認為我們沒有足夠的智慧去理解,但我相信,笨蛋有笨蛋的想法,我們也有知的權利,所以我將整件事告訴大家。」

  孫武朗聲道:「事情沒有那麼難理解的。一個人的心性如何,不會一朝一夕改變,一路走來,必會留下痕跡,苦茶方丈的為人怎麼樣,闔寺弟子都心知肚明,像他這樣的人,難道會暗中準備武器,想要征服中土嗎?這些事問問自己,你們真的相信這種事嗎?」

  當孫武說到這裡,苦茶方丈也在孫武身後出現,再次引起場內一陣騷動。苦茶方丈的聲望素著,為人又十分慈善仁厚,若說他有野心想征服中土,那是誰都不肯相信。然而,他藏匿姍拉朵,幫助其研究,這卻是鐵一般的事實,即便是平常支持苦茶方丈的弟子,都很難接受此事,有人便與孫武對吼起來。

  「苦茶幫助異族,這是通敵賣國,不配再當慈航掌門,說的話怎能算數?」

  「是啊!孫掌門,你宅心仁厚,不懂得人心險惡,我們的這些師父師祖,一口一個普渡眾生,其實都是包藏禍心的偽君子,長年戴著假面具,專門騙人,你萬萬不可為他們所欺啊!」

  喧嘩的聲音再一次大起來,但是形成的壓力卻不如之前,孫武知道自己的話語奏效,群眾之中已經有部分人產生動搖,開始從那股憤怒的狂熱中醒來。

  「一個人要做假三、五年,不難做到;要做假三、五十年,那就沒有這麼容易,更何況是一大群人要做假三、五十年,這種假面具有那麼容易維持嗎?別問我,問問你們自己,你們的師長是何許樣人,你們應該很清楚才對,幾十年的相處,難道你們答不出這問題嗎?把眼睛閉上,捫心自問,答案就在你們的心中。」

  孫武不善言詞,換做是平時,要說這麼一長串話,真是要了他的命,但現在腦中想得透徹,就是把腦裡想的東西說出,侃侃而談,竟把人們的質問一一駁倒,讓底下發問的人啞口無言,而餘人為這氣勢所懾,靜默下來,開始想著他的話。

  這種現象看在旁人眼中,無疑是種奇跡,各堂各院首座都有種下不了台的尷尬感,不過看到闔寺弟子漸漸冷靜,又不約而同地覺得奇怪。

  「奇怪?他說的話有什麼了不起?聽起來也不是特別有說服力,為什麼這樣也能成功?」

  眾高僧們的這個疑問,香菱在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但是聽孫武說了幾句後,她就領悟過來。

  武學中有所謂的以拙破巧,孫武所用的策略也是一樣。銀劫的佈局再精巧,終究是個謊言,事實真相雖然讓人難以置信,卻仍是鐵一般的事實,孫武的作法就是用「事實」這顆石頭,去撞破層層精巧的謊言之網。

  「這真是爛招……與其說是策略,根本就是去賭。除了沒腦子的笨蛋,一般人還真想不出這種傻瓜招數。」

  小殤一針見血的批評,香菱也覺得沒說錯,孫武若能成功,並不是智略勝過了銀劫,只能說是「賭贏了」這種事情可一不可再,實在是很冒險。不過,明知是這樣,看到孫武逐漸控制場面,香菱卻覺得很歡喜,心中雀躍,很想小小聲地替少年說聲加油。

  「嘿嘿……」

  一聲輕笑,來自附近的路飛揚,香菱看了覺得奇怪,他微笑提出解釋:「喔,別介意,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單純替小武覺得高興而已,唔,不過小武得意,大武那邊就不知道是什麼心情了。」

  「大武?」

  香菱不解,順著路飛揚的目光望去,只見他正微笑望向天空,凝視著星空中的天子龍船,頓時想起一事,覺得不能理解。

  若是孫武一試圖發言,朝廷的軍隊立即進攻,又或是發炮阻撓,那孫武別說賭贏,就連上賭桌的機會都沒有,但孫武說到現在,場內的氣氛已發生改變,天子龍船卻沒有分毫動作,彷彿在靜靜觀看下頭的變化,這實在很不合理。

  香菱的疑惑甫起,另一邊的孫武也到了「戰鬥」尾聲,對著底下僧眾提出最後疑問,他堂堂正正提出了自己的話。

  「各堂各院首座們的為人,大家現在有懷疑,但是對朝廷、對當今天子呢?苦茶方丈是暗中圖謀不軌的野心份子,武滄瀾是高舉正義之旗的偉大帝王,這種事情,你們能相信嗎?」

  孫武伸手指向寺外,喝道:「不錯,我現在是無法提出真憑實據,但是,看看寺外的官兵!告訴我,你們真的毫無懷疑嗎?再看看上頭的天子龍船,之前他們說過幾次實話?告訴我,他們的指控當真可以相信嗎?你們需要我提出證據,才相信他們不是善類嗎?」

  這一聲大喝,猶如暮鼓晨鐘,在場的年輕弟子們看看寺外官兵包圍,再看看空中的天子龍船,臉上最初是迷惘,迅速換上一種如夢初醒的表情。

  「我、我們被騙了?」

  「這是朝廷的設計?」

  怒吼聲風起雲湧般響起,但很快就被另一個聲音壓下,包圍住慈航本院的軍隊齊聲吼喝,萬馬千軍,聲威震天,迅速將慈航子弟的呼喊聲壓下,好像立刻就要發動攻勢了。

  這一記先聲奪人,確實有不凡效果,但孫武的目光卻沒看著黑甲士兵,而是注意著各處樹叢裡,猜想敵人若當真要發動攻勢,必定是由那些騎乘著黑色飛行器,具有強大火力的特種騎兵來攻擊。

  然而,這個猜想卻錯了,敵人的首波攻擊確實立即發動,但卻不是那些特種騎兵,而是半空中的那艘天子龍船。

  轟隆!

  連聲爆裂炸響,雖然沒有早先孫武振聲大喝那樣嚇人,但實際的破壞威力卻只有更強,天子龍船上的炮塔打開,對準了下方的慈航靜殿,進行連續轟擊。

  強大能源波凝成實體,轟擊在地面上,慈航靜殿的房舍首先遭殃,幾座塔樓在熾烈火焰中爆破,絢爛地炸開,熱流與火焰瘋狂襲向四周,立即便帶來大量的死傷。

  炮火轟隆中,到處都是熱流與強光,烈火焚燒物體的焦灼氣味,不住刺激人們的鼻端,還有不時傳來的鮮血氣息,讓慈航靜殿陷入近千年來未有之亂局。

  孫武心知情況不妙,自己雖然阻止了慈航靜殿的內部分裂,但眼下亂成一團,自己已無能帶領他們組織抗敵。幸好,不是什麼工作都落到少年的頭上,苦茶方丈長喝一聲,飛掠而出,連串命令頒布而下,各堂各院首座馬上有動作,分別指揮各部僧兵,抵抗敵人攻擊。

  上空天子龍船的炮擊,不但落點準確,而且威力奇大,相較於這猛烈火力,慈航僧兵們只是手執普通兵器,孫武根本不知道他們要怎麼抵抗,然而,情勢並沒有一面倒的發展,這些僧兵們手一晃,臂上所持的木盾赫然生出藍光。

  「咦?」

  孫武認出這些木盾經過改裝,已經成為某種機械法寶,特別是木盾生出藍光後,僧兵們每十名一組,將木盾連結在一起,藍光大盛,赫然形成一張光罩,能夠力阻天子龍船的炮擊。

  一時間,慈航本院內迅速張開了一朵朵藍色大傘,儘管無法護住建築物,但卻能為混亂逃竄中的慈航子弟作掩護,讓他們得以有秩序地後撤,並在各堂各院首座的指揮下,重新組織隊伍,做為下一波接應的戰力。

  這一著出人意表,立即大幅度地減低了傷亡的數量,孫武肯定這一著將會大出敵人意料,但慈航靜殿素來不研究法寶技術,怎麼會突然生出這麼有力的防禦兵器來?

  「大師,這……」

  「呵呵,江山代有才人出,老衲想不信也不行。孫小施主,那些碎裂的金鐘並沒有白白鑄造啊……」

  孫武還記得,小殤曾解釋過,除非有大型工廠作技術支持,不然單純憑借現有的器械,土法煉鋼,是不可能完成設計圖中的那座金鐘。只不過,鑄造失敗歸失敗,在那反覆失敗又重鑄的過程中,卻仍舊可以完成很多東西。

  「這麼說……小殤她在鑄造金鐘的時候,就……」

  鑄造金鐘時,大量徵集了許多的儀器與原料,每一次的爆炸都會造成不少損失,但這些損壞、廢棄的材料,雖然不能繼續作為金鐘的鑄材,卻不代表沒用,稍加拼組,還是可以在短時間內改成很多有用的器械。

  幫忙鑄造金鐘的技師中,肯定也有朝廷的奸細伏藏,把每一個鑄造過程回報給銀劫。然而,銀劫手中並沒有金鐘的設計圖,無法盡窺全貌,只能從現有狀況推敲,一來一往之間,自然不免有所偏差。

  (不過,還真是難得啊!做幾個磁航浮板逃走是小殤的風格,但花這麼大工夫幫助慈航靜殿,小殤怎麼會這麼好心?實在很不合理啊!

  孫武覺得奇怪,尤其是對於小殤,自己可沒法這麼輕易相信人性本善,可是令人驚異的事連接發生,在這奇異的盾陣發動後,地下傳來劇烈震動,孫武一驚,以為是有什麼敵襲,但造成震動的源頭卻非人力,而是一株又一株的青綠嫩草。

  這些奇特的綠草迅速生長,在突破地表,接觸到空氣後,生長速度更是百倍暴增,轉眼間就分化出無數籐蔓蜿蜒,枝幹極粗,筆直向天空伸去,枝芽更快速生長出奇特的心形綠葉,每一片都有馬車大小,葉片極厚,當生長到一定程度後,這些質地奇異的心形巨葉赫然能抵擋上空炮擊。

  天子龍船的炮擊,每一發都是將純能源化為光環,往下射擊,非血肉之軀能抵擋,這些巨葉自然也不例外,連挨上兩、三發後,便著火燃毀。但這些巨葉卻另有古怪,一片尚未焚燬,原枝芽處便會立刻生長出兩片新葉,時間稍微一長,巨大籐蔓將整個慈航本院完全覆蓋,無數葉片生長得密密麻麻,化作一片巨大森林。

  「這……這是……」

  若非親眼所見,孫武還真不敢相信世上有這種奇事,眼前的巨大森林儼然如同夢之世界,每一件植物的型態看來都很熟悉,卻又是不應存在於世的怪異;聯合起來,遮天蔽日,別說是天子龍船,就連天空都快要看不見了,很難想像不久前這裡還是烽火戰場,現在周圍卻沉靜無聲,變成一片森林世界。

  得到這樣的屏障,撤退中的慈航子弟更是有了保障,連光盾也暫時撤下,所有人迅速往後方移動,列組成隊。看見這樣的光景,孫武自然不用多問這是誰的手筆,舉世之間,能夠作到這種事的只有一個人。

  「姍拉朵女士好厲害啊……」

  孫武由衷驚歎,之前雖然知道姍拉朵身懷不凡技藝,醫道上的通天本領尤其讓人不得不拜服,但總覺得她並無戰鬥之能,每次碰上實戰,都需要別人保護,似乎算不太上一號人物,直至此刻,才深切體會到昔日三美神的厲害。姍拉朵.伊凱爾確實不擅長單打獨鬥,但若將她放對戰場,單單她一個人,就比數萬大軍更具效果了。

  「老衲也不太懂,不過這些籐蔓,似乎會吸取能量,刺激本身的生長,雖然這些東西遇到陽光便會朽化,但用以應付今晚之厄,倒也足夠了。」

  苦茶方丈站在孫武身後,合掌說話。兩人所站之處,不久前還是眾人目光的焦點,現在卻變成一棵巨大籐蔓,上方還有幾片巨葉遮蓋,一起看著下方眾僧全速後撤。

  忽然間,孫武冒出了一個想法:「大師,這麼大陣仗的部署,總不會是今晚才開始的吧?」

  苦茶方丈搖頭道:「自然不是,敵人先知先覺,準備了十幾年,我等後知後覺,準備了三、五年,這應該不過分吧?」

  「你們也有準備?」

  孫武驚愕道:「那……那你們還要我幫什麼忙?我是不是做了多餘的事了?」

  「阿彌陀佛,小施主錯了,你的所做所為,沒有一件事是多餘的,相反的,如果這次沒有你,慈航靜殿今晚已遭覆滅之災。」

  苦茶方丈道:「正因為有了你的出現,打亂了銀劫的佈局,迫使他提早發動,也讓我們有了準備與應付的機會。若不是你銳身赴難,贏得闔寺弟子之心,有了剛才的一番說話,情勢才有了改變,要不然,敝寺現在已是鮮血遍地,所做的準備根本沒機會用上。」

  孫武想想也是,慈航靜殿不是沒有預防,但苦茶方丈卻委實不是決戰沙場的料,所有方略都被敵人看破或是做了針對措施,要不是自己的存在,為銀劫製造了不少的麻煩,計略不能準確進行,現在慈航靜殿早就被人攻破了。

  「你的存在,所造成的影響,遠較你預期中為多。剛才你說的那些話,別人並非說不出來,但卻惟有你,才能將這一番話說完,換做是別人,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有。」

  被說到這一點,孫武就沉默了,因為他也很清楚,為何銀劫在自己說話時不做阻攔,這若非是銀劫「揣摩上意」做的判斷,就是有來自上層的直接指示。這種事情,對自己來說實在是沒什麼好高興的。

  「……而最重要的一點,便是你的到來,將福星帶給了慈航靜殿,有了你們這批生力軍,慈航靜殿才能夠扭轉既定的命運。」

  「哦?」

  孫武乍聽之下,以為苦茶方丈是在說小殤,但仔細咀嚼話意,似乎又並非如此,正要細問,一陣嗡嗡聲響傳入耳中,籐蔓底下的世界開始有了第二波變化。

  與此同時,寺外整裝待發的部隊也發動了攻擊,那些帶給孫武壓力的特種騎士紛紛升空,朝著這處禪寺與籐蔓交纏組成的異變世界進攻。這麼一幕怪異絕倫的景象,不僅讓在場的慈航子弟深深記住,也落在旁觀者的眼中。

  翱翔於九天之上,天子龍船把下方的每一幕都收錄無遺,用幾十個漂浮的晶體屏幕,把這些畫面播放於艦橋,讓龍船之內的指揮階層能夠目睹,尤其是已經離開寶座,正負手端詳數十個畫面的那一位王者。

  「唔,慈航靜殿比起過往,是有些長進啊……不過這幕亂象,多少勾起了朕的一點回憶。」

  武滄瀾的聲音裡,蘊藏著一股即將狂飆的風暴,這一點聽出來的人並不多,但正站在他身後的那名銀面具男子,卻完全瞭然於心。

  「陛下似乎情緒很高昂?」

  能夠被允許站在皇帝身後,無須跪下,這點就說明了銀劫的超然地位,而他所提出的問題也立即得到響應。

  「……計劃不能說是失敗,但確實是在收穫的階段受挫了啊,銀卿?」

  「很遺憾,陛下與微臣的形象成了破綻。計劃訂定於十多年前,當時並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其後有注意到這破綻,進行彌補,但成效不如理想,而且……」

  銀劫真正想說的,是認為一般情況下,這破綻根本沒有意義,不可能有人將之把握,並且形成實際破壞的,現在所發生的事,是一種計劃外的「失控」除了孫武運氣好,賭贏了這一注,贏回了慈航子弟的心,很大的一個失敗是沒能滅火種於未然,要不是孫武朗聲說話時,武滄瀾下令按兵不動,看看這小子能做些什麼,那現在肯定是不同的局面。

  想是這樣想,但最後從銀劫口中說出的話語,卻是別的語句。

  「而且……陛下似乎對現在這樣的結果感到滿意?」

  「看起來像是這樣子嗎?嘿,可笑!」

  大武王朝的王者轉過頭來,剎時間,一種凶暴的意識自他身上散發,直迫而來,讓銀劫把握住他的心態,曉得這場戰爭該以何種形式去收尾。

  「現在等若是讓那小子贏了頭一鋪……作為人父,偶爾陪兒子玩點小把戲倒是無妨,但如果讓他繼續得意下去,不但失去教導的意義,就連朕的老朋友都會在下頭髮笑了。」

  「瞭解了,微臣這就下令發動全面攻擊,並會負責將皇子殿下親自帶到您的面前來!」

  置身戰場中的人們、俯覽著戰場的人們,各自有了各自的動作,但在這兩波人馬以外,還有一小隊旁觀者,暫時處於被忽略的位置。

  香菱站在土坡上,看著下方的一切,對於姍拉朵的通天本事大為咋舌,但是細心分析,她並不覺得慈航靜殿佔到什麼優勢了。

  「……銀劫還沒有真正動手,現在這種程度的攻擊,等於是熱身一樣,他既然知道對手是姍拉朵女士,不可能沒預料到現在這樣的情況,一定也有作針對措施,天子龍船可能就是為此而來,如果他們的攻擊法寶發動,這點優勢根本算不了什麼。」

  這是很正確的分析,更何況比起法寶、兵器,香菱更忌憚指揮戰局的人,光是一個銀劫已經很難對付,而武滄瀾更是一個無人能敵的存在,這邊能做主力戰鬥的就只有孫武與苦茶方丈,除非呼倫法王那邊真的能如約而至,否則這場戰爭還是輸面居高。

  「小殤小姐,你有什麼看法呢?」

  「在辦後事與逃跑之間選一個,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呃……我非得在兩個之間選一個嗎?有沒有比較不爛的選擇?」

  「你這算是遺言嗎?」

  小殤的冷酷響應,讓香菱完全無言以對,正想著該如何給孫武一點幫助,站在旁邊保持沉默的路飛揚,突然走了過來,好像想到了什麼東西似的,開口道:「上次與同盟會秘密交換的那個東西,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既然是時候了,就拿來用吧。」

  「呃?」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7
第八章 籐蔓魔荳.直上雲霄

  自從相識以來,香菱便與孫武同行,但有一件事情卻是孫武從沒搞清楚的。

  孫武之所以親赴萬紫樓,遇上了羽寶簪,是因為受到一個瀕死之人的委託,將一面圓形透鏡轉交給寶姑娘。儘管此事碰到鐵血騎團的阻攔,孫武最終還是完成了這個任務,將東西交到了萬紫樓手上。

  這面圓形透鏡到底是什麼,孫武從鐵血騎團的口中,隱約知道那面透鏡很重要,好像是什麼貴重事物的核心部份,還牽涉到同盟會與萬紫樓的一件合作案,至於詳細內情,孫武並沒有多問,後來也只是把此事對香菱、小殤約略一談。

  然而,孫武不知道的部份,香菱卻非常清楚。那面透鏡確實是一件重要的核心器材,不過卻不是什麼普通的貴重財寶,而是一件同盟會與萬紫樓共同合作研究的兵器。

  這件兵器關係重大,深為大武王朝所忌,萬紫樓與同盟會都想單獨佔有,只是迫於無奈,這才攜手合作,但也將此事視為兩大組織的最高機密,除了同盟會、萬紫樓的核心人物,就沒有人知道此事的全貌,哪怕是這件超級兵器的開發人員,都僅得知部分。

  也因此,當路飛揚大剌剌地開口,直指這件機密兵器的存在,香菱便為之大驚失色,訝異於這件機密的外洩。

  「小殤小姐,你……」

  香菱還記得,當初小殤曾經出言嘲弄,暗指自己私下會晤袁晨鋒,進行軍火交易,自己驚愕於她是如何得知秘密,後來發現小殤所在之處的數百尺內,可能都有肉眼難見的竊聽蟲在活動,才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受到監控,後來自己刻意留心,再也不犯這樣的錯誤。現在路飛揚這句問話突如其來,香菱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小殤在路飛揚的背後主持。

  「不用看我,我只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孩,太複雜的事情我不懂,你們大人的事情自己解決,好嗎?」

  小殤的回答,擺明是想把責任賴得一乾二淨,但憑著對小殤的瞭解,香菱覺得她既然這麼說了,事情多半就與她無關,應當有別的解釋。

  「路先生,你是同盟會的人?」

  「怎麼說呢?如果李慕白與胡燕徒算是同盟會的人,那我也算吧!」

  「這種回答太滑頭了吧?」

  「你的問題也一樣啊!不然換我問問你,你是個軍火販子嗎?」

  路飛揚笑道:「我是怎麼知曉這秘密的,待此間事了,便會向你交代,現在並不重要,而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便足夠,那就是萬紫樓是否願意將手中所得拿出來用?」

  「你……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香菱都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東西,因為同盟會與萬紫樓聯合研究的那件兵器,並不是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那件兵器除了威力強大,還具有歷史意義、對人心的震撼效果,因為在太平軍國舉事之時,太平軍便是使用這件兵器,撼動天下,號召千萬人心,成為舉事的旗幟。

  一旦這件武器重現,大武王朝將不會輕易罷休,必定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消滅掉每一個有份參與的叛逆,而同盟會與萬紫樓也將再無退路,一場覆蓋整個中土的烽火大戰即將開始!

  「如果那件東西真的動了,一切就將再也無法收拾,死的人會比慈航靜殿全滅還要多,路先生你就為瞭解慈航靜殿之危,花這麼大的代價,這樣太不理智了。」

  「唇亡齒寒。事情已到了不是我們能控制的程度,今天只不過是個開始,若讓武滄瀾攻破慈航本院,徹底將慈航靜殿的勢力潰散掉,同盟會、萬紫樓,都會是下一個目標……不,其實早就是了,銀劫十多年前就預備拔掉慈航靜殿,絕不會對其他勢力毫無想法,只是看他手邊的計劃哪個先發動而已。」

  路飛揚笑了笑,似是對這狀況深感無奈,道:「同盟會那一邊,我已經取得了連絡,也做好了準備,所以現在的狀況非常簡單,就是萬紫樓能否站出來,與同盟會攜手而戰?」

  聽完這些話,香菱確定自己沒有搞錯,對方確實是很清楚整件事的後果,只是等待自己的決定。

  萬紫樓的主事者是鳳凰夫人,不過這件事並不需要取得鳳凰夫人的同意,自己可以做主決定。

  如果是一般的情形,自己很難答應這個荒唐的要求,偏偏此事牽涉孫武在內,而若問起孫武的意願,這位小少爺應該是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慈航靜殿的。那麼,考慮到萬紫樓之所以存在的理由,還有當初萬紫樓的成立過程,孫武的意願都必須列在第一位處理,所以……

  「我瞭解了,那麼……請稍等,我立即連絡萬紫樓。」

  慈航本院中的戰事,正如火如荼地爆發,朝廷雖然在此役部署了重兵,也使用了尖端設備,但在首輪攻擊中,並沒有收到預期效果。

  乘著奇異飛行器的特種騎兵,以雷霆萬鈞之勢飛入本院,若照預定來算,前方應該是一片被猛烈炮轟後的斷垣殘壁,但現在卻成了無數籐蔓繚繞的詭異森林,這些變化嚇不倒訓練精良的騎兵隊,可是卻真的造成了困擾。

  特種騎兵飛入籐蔓林中後,才發現慈航子弟已經後撤得差不多,林中見不到幾個光頭和尚,所以攻擊目標便改為籐蔓,但是當他們飛入這詭異樹林,卻發現一切與預期中差得太遠,姍拉朵.伊凱爾所創造出的變異世界,不是單單一些籐蔓,更是一個與世不同的生態系。

  自籐蔓破地而出至今,僅僅是十幾分鐘的短暫時間,這個生態系已經開始自我進化,籐蔓枝葉中所含的特殊菌種,變成了奇特的蕈類,散放出粉紅色的瘴氣,若是被生物吸入肺中,將是比什麼神經毒氣都要厲害的化學兵器。

  特種騎兵的前鋒隊伍,在繞經一處籐蔓時,上空忽然出現大量的毒瘴,彷彿是一道粉紅色的浪潮,自天頂奔瀉而下,形成了一條粉色雲瀑,剎時間就將前鋒隊伍整個包裹在內。

  連串的撞擊、爆裂聲響,就在濃霧中連環傳出,更閃爍著隱約的火光,就算沒有親眼看到,後頭的騎士也知道前方發生了什麼事。打前鋒的十多名騎士,遇到了這絕毒瘴氣,瞬間失去意識、氣絕身亡,所騎乘的飛行器失去控制,相互碰撞,已經完蛋了。

  在開始進攻之前,就曉得今次可能會碰上昔日三美神中的厲害人物,騎隊中的每個人都是有備而來,見狀連忙掣開飛行器儀表上的紅鈕,拼著大耗能量,一個銀灰色的光罩將飛行器包裹住,儘管這會讓飛行器的使用時間大幅縮短一半,但卻能有效地阻隔有毒氣體,發揮過濾效能。

  當粉紅毒瘴一波接一波地湧來,已不能再對特種騎兵造成什麼傷害,全部被光罩隔擋在外,而儘管這些粉紅毒瘴遮蔽了視線,但憑藉著儀器,騎士們很快就把握住這片籐蔓樹林的地形,沒有一人發生意外,撞到籐蔓上。

  毒氣被輕易克服,不但引發這些騎士們的歡呼,更讓在遠處察覺這點的孫武大大訝異。

  「這些光罩真好用,雖然威力尚不及金鐘罩第五層,但只要用能源結晶發動,馬上就可以啟用,看到這種東西,我實在覺得自己練功都是練心酸的……」

  在太平軍國時期,有無數高手前輩都做過類似的感想,不過,至少在這一次,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將瘴癘阻絕在外的騎士們,很快就聽見一種奇異的振翅聲飛快靠近,當他們全神戒備,赫然發覺一種似鳥似蜂、通體血紅的邪異生物,迅速在粉紅瘴癘中穿梭,全然不畏劇毒;每一隻雖只有巴掌大小,但一碰到光罩,卻能用尾囊的蜂針一擊而破。

  當這些邪異蜂鳥成群結隊而來,再輔以瘴癘之助,整個情況就幡然改觀,一瞬間連串慘嚎聲響起,近百名精銳士兵在粉紅瘴氣中喪失性命。

  瘴氣漸濃,孫武再也看不清楚內中事物,只能憑猜測來瞭解。想到近百人就這麼失去生命,有些興奮,卻也有些黯然,這時苦茶方丈已經離去,他也已不是站在屋瓦上,而是站在一株籐蔓上,隨著籐蔓的粗壯、長高,不住往高空升去。

  (天子龍船越來越近了,如果我能趁勢躥上去,說不定可以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這想法非常誘人,不過,當孫武從高處注意到,大批軍隊仍駐守於寺外,看著首波攻擊的戰士殉難,既不救援,也沒反應,彷彿只是在看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時,孫武就感到憂心。

  (這麼厲害的防禦陣,敵人一點都不動搖?是武滄瀾把兵練到如此鋼鐵意志,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還是他們有著十足自信,認為絕對能破解這防禦陣?

  不管答案是哪一個,都令孫武感到非常不妙,但就在這時,一陣氣勁交擊聲傳入耳中,有人正在附近交手。

  乘著籐蔓,偷襲天子龍船,這並不是孫武獨創的構想,有人已將之付諸實現,正是開戰前已負傷的任徜徉,而他的運氣該說是極好,或者該說是極為不好,因為他確實碰著了大獵物,而且還是孫武的熟人。

  「能在這裡見到皇子殿下,實在是再理想也不過了,我剛剛答應了您的父親,要親自帶您去見他。」

  「銀、銀劫?」

  孫武抬起頭來,恰好看到銀劫揮掌發勁,把任徜徉震得吐血飛墜,也幸虧任徜徉挨得住攻擊,下墜途中一手插入籐蔓中,止住下墜,不然差一點就是從數百尺高空摔下,粉身碎骨。

  「總算讓我找到你了!」

  孫武奮力跳躍,在猶自往上生長的籐蔓間飛躍,迅速朝銀劫靠近。

  「殿下不用心急,您這樣急著想見父親,實在令屬下驚喜。」

  孫武不理銀劫的嘲諷話語,腳下也是不停,幾次起落,躍至銀劫面前,二話不說,逕自一拳擊出。

  「哦?」

  銀劫對於這一拳似是饒有興味,左袖揚起,輕輕一拂,就把孫武這一擊凌空架住,任孫武幾次催勁,都不能再動分毫。

  上一次交手,銀劫因為催動青龍令而受內傷,但前後不過幾天工夫,銀劫看來已經傷勢盡愈,甚至不運使法寶,單純靠自身修為,便能將孫武的一拳架空於尺外,盡顯其不凡力量。

  一拳打不過去,孫武心中一凜,情知「銀劫武功直追一皇三宗」的評價絕非虛言,哪怕是手中沒有青龍令,銀劫仍是個不可小覷的存在,當下再催一次金鐘勁攻去,只覺得自己內勁彷彿碰到一層極冰、極凍的氣流,全數被凝封凍住,沒法再進分毫。

  「皇子殿下看出了我的挑釁,這本是具有王者資質的判斷,可是您卻向卑職動手,這個決定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以我們兩個人的實力差距、歷練與經驗來看,您這一拳無非是莽夫之舉,取不到任何好處啊!」

  銀劫好整以暇地問著,相形之下,右臂被冰寒氣流所封凍住、進退不得的少年就似乎糗得多,只不過,孫武對這樣的窘態渾不在意,一雙眼睛昂然無懼地與銀劫對視。

  「銀先生,我有件事情請教。」

  「哦?不曉得是什麼事呢?若是卑職能夠回答,自然是知無不言了。」

  「從初見先生的那天起,你對我的稱呼就是皇子殿下,連名字都不曾叫過,這是不是代表我在先生眼中,只不過是一個可繼承王位的道具?至於我本人的一切,包括我的出身、我的想法,你根本都不在意,完全不放在眼底,對吧?」

  「唔,銀劫是個效忠皇朝、效忠陛下的愚魯武夫,只懂得奉命行事,其它的事情一概不知,皇子殿下所言,倒也不錯。」

  銀劫微笑道:「皇子殿下,想要別人把您放在眼裡,單單憑嘴皮子是不夠的,獲得重視的唯一方法,就是個人實力!」

  話才說完,一股洶湧勁道便朝銀劫掌心衝來,這令他啞然失笑,因為這少年竟是如此禁不起撩撥,不過,當察覺到湧來的力量強過金鐘勁十倍,銀劫的表情就有了變化。

  「小子!」

  連任徜徉都為之震驚,因為原本縈繞於孫武週身的金光,迅速轉變為濃烈血色,赫然是如來魔掌的發動徵兆。

  「唔……殿下的作法卑職不太欣賞,您應該多愛惜自己身體才對,要是您受到神掌反噬而重傷,這次可沒人能再幫您接通經脈了。」

  「不欣賞又怎樣?實話告訴你,這幾天慈航靜殿內憂外患,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該怎麼解除危機,最後我發現,只要你或武滄瀾之間有一個死了,這件事就能不了了之,一場大禍消於無形,因為你們兩個是這樁陰謀的策劃者,只要你們死了,這件事就能解決。」

  孫武催運掌力,道:「我要上天子龍船,主要還是找你。武滄瀾的力量太強,我就算拚命也不見得能打倒他,但換做是你這個二號人物,一擊魔掌大有機會把你打倒,不管後果是什麼,只要能在這裡打倒你,剩下的就交給苦茶方丈去想辦法,至少要你不能離開這裡去幫武滄瀾。」

  銀劫著實訝異,因為手掌上所感受到的壓力,讓他知道少年的話並非兒戲,確實是有這樣的打算與決心。這種事可不是說笑,如來魔掌的威力太強,在這樣的危險距離,縱是有青龍令輔助,銀劫也不敢妄言能全身而退。

  只是,身為當今世上的有數高手,這樣的場面自是難不倒銀劫。手腕一翻,冰藍玄光一閃,青龍令已被扣在掌心,只見孫武臉色一變,好像內臟被人緊緊揪住般,表情扭曲,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楚,險些就跪跌在籐蔓上。

  受此影響,孫武的掌勁潰散,一式原本蓄勢待發的強招,就這麼被消解於無形,發不出去。

  情勢一下子倒轉過來,當孫武終於承受不住,單膝跪下,銀劫則是站在他身前,用一慣的冰冷語調說話。

  「我替皇子殿下療傷的時候,曾經說過,您傷勢初癒,最好多休養幾日,別急著上戰場,否則會有反效果。這些話您似乎一點也沒有聽進去,真是讓臣下深深遺憾。」

  「你……當初你幫我治傷,其實就已經……已經……」

  情形很明顯,上次銀劫為孫武治傷,青龍令召喚傀儡,接筋續脈時,就已經暗藏玄機,在裡頭做了手腳,只要一經接觸,就能引發這些潛伏的隱勁,像是把一顆未爆彈埋在敵人體內。

  這樣一顆隨時會爆開的東西,是最好的伏兵,如果是在慈航靜殿與官兵大戰的時候才爆開,那就是把孫武的戰力給癱瘓。無論如何,如來魔掌的威力太大,要是孫武在戰場上拚命發掌,後果將會非常棘手,因此銀劫預作佈置,在孫武體內埋藏了這條伏筆。

  「皇子殿下,戰場多詐,這樣的小伎倆並不算什麼,希望這次的經驗,能夠讓您有所學習。」

  銀劫淡淡說著,彷彿這件事與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緩緩朝孫武走去。倘使在這時候出手,應該可以輕易將少年抹殺,不過銀劫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很單純地惋惜這事過早拆穿,沒有能夠留到真正重要的時候。

  「苦茶未死,若放任殿下您與他連手出戰,對我方的危險性太大,現在既然殿下您識破了這小花招,幸好能在這裡將你制伏,否則您與他兩人連手,對陛下可不是件好事啊!」

  銀劫走近孫武,突然白影一閃,任徜徉再次飛身而上,儘管口溢鮮血,瞧上去非常狼狽,但卻擺出一副不會讓開的堅決態度。

  「又是你啊?年輕一輩中,你僅次於袁晨鋒,確實算是一號人物,又很懂得保留實力,本是苦茶的強助,但我幾次佈局,讓你近日連施神掌,連天絕劍都用了出來,現在……你身上幾處斷骨應該又裂了,再動手,隨時都可能終生殘廢啊!」

  這句話無疑說到了任徜徉的痛處,他臉色一變,但卻不曾退縮,正預備要鼓勁發招,孫武的聲音卻從他身後傳了出來。

  「銀先生的名聲果然是威震大地,手段也很高,不過我想再請教你一個問題,如果你明知道一個廚師的手很黑,那你還敢毫不懷疑地吃他做的菜嗎?」

  正常人應該是不敢的,而醫生的情形也與這名廚師一樣,假如這名醫生的聲譽很壞,應該也沒什麼人敢隨便被他醫治吧?

  這麼一想,銀劫頓時覺得不妙,瞭解到孫武到底在暗示什麼,同時他也發現了一點,就是剛才孫武雖然跪下,但周圍的血色霧氣並未散去,現在更加倍濃烈起來,這種現象的發生,無疑正代表著一件事,但要做到這種事的兩個技術關鍵卻是……

  「……真是令人訝異,我可以理解您為何猜到,但我想不透您怎麼做到,這種法寶技術應該不是您可以……」

  「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都是想不透的,銀先生,你不用煩了!」

  一聲低喝,孫武一下子閃到任徜徉身前,一掌朝銀劫打去,掌勢未到,一股強猛勁風掃向四面,立刻便將任徜徉給震得飄了開去。

  掌勁的威力驚人,任徜徉極力想要穩住身形,卻根本做不到,只見周圍的血霧產生變化,瘋狂朝著孫武湧去,但血霧翻湧的樣子卻又與之前有所不同,任徜徉驚奇地發現,這一掌並不是「魔光初現」孫武出掌的同時,周圍氣流的巨大壓力便鎖住銀劫,但這名絕頂強人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以高速飛身後退,穿過數根粗大籐蔓,拉遠與孫武的距離,同時手中的青龍令強光一閃,前方的空間突然劇烈震動,彷彿水面起漣漪一樣,變得模糊不清。

  超級法寶的異能,就在此時完全展現。明明是全無憑借的狀況下,青龍令赫然從虛空中召喚出四頭木獸,每一頭都是兩尺長寬、與人同高的身形,豹頭虎身,額有犄角,眼中閃著紅光,張口長嘯,十足威猛兇惡,迎向孫武的掌力而去。

  上一次孫武與銀劫的交手,銀劫也使用了青龍令,召喚出土偶來當緩衝,趁著土偶被血光粉碎的空檔,飛身而退,這次雖然是故技重施,而且召喚物的威能還較土偶提升了層次,但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孫武卻肯定這些木獸阻擋不了自己。

  「是嗎?皇子殿下真是篤定,不過……同一種技巧,有時候會有不同的用法。」

  銀色面具之下,綻放出一個冷冽的微笑,四頭迎向孫武的木獸中,有兩頭突然轉向,撲向正往下墜的任徜徉,動作既狠且快,光是看那個左右夾擊的威勢,孫武就知道重傷狀態的任徜徉接不下,或者說……需要個奇跡!

  「木獸雖然不足以威脅絕頂強人,但殺傷力與爆破力卻不是普通高手能承受,皇子殿下,現在請問您要做何決定了?」

  銀劫斯文的語調,確實讓孫武產生了動搖,這些木獸到底有什麼異能,自己不得而知,但潛在的壓迫感,卻讓自己對這些木獸不敢小覷,倘使自己不改變出掌方向,設法救援,任徜徉就要遭遇危險。

  (可是,如果我現在去幫任兄,那小殤和我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這個機會就沒了,魔掌的內傷一經反噬,我和任兄都要任人魚肉了;我這邊的兩頭木獸,看來也不對勁,多半是設定成我一轉向救人,就來進行阻攔,讓我兩面失顧。

  理智在一瞬間做出判斷,只有情感還猶豫不決,然而,最終的答案還是得出來,孫武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正要痛下決定時,大氣中發生了奇異的波動,彷彿有什麼力量高速朝這邊而來,緊跟著,在一陣幾不可聞的脆響聲中,孫武與銀劫同時看見,撲向任徜徉的那兩頭木獸身上出現了細微裂痕。

  兩頭奇形木獸身上的裂痕,代表這原本應當堅固不破的東西,已經受到破壞,而且內在的破壞可能比表面嚴重十倍。這種事不會是自然發生,肯定是有人暗中出手,孫武知道這一點,卻還無法推測相助之人的身份,而他在驚喜之餘,也還存著一個憂慮。

  (木獸被破壞了,但仍存有相當威力,任兄他敵得過嗎?來得及逃掉嗎?以任兄現在的傷勢來推算……

  這個念頭才剛掠過腦海,一陣刺耳的爆裂聲傳進了孫武耳中。又是兩下異聲響起,奇異的氣流襲向木獸,兩次攻擊準確命中同一處,木獸外表的裂痕迅速擴散,再加上任徜徉的趁勢一擊,瞬間便迸炸開來,成了兩團火球,爆炸威力十分驚人,但任徜徉早已有備,鼓勁護身,飄翔飛退,沒有被捲入爆炸火球中。

  兩次的無形攻擊,幫助任徜徉解圍,這次連孫武都猜到了是誰在幫忙,這攻擊自下方的紅色瘴氣中發出,看來是有人從下頭往上仰攻。

  銀劫往下方看了一眼,用苦笑的聲音道:「事情又再一次脫出我的計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連續三次出現了奇跡,既然如此,我這總是失算的失敗者還有什麼好說……」

  確實是不必再說什麼,銀劫的防禦手段失效,孫武則在這時候迫至極近處,蓄勁已久的一掌悍然爆發,四面八方的血霧忽然消失,兩人腳下的籐蔓冒出燦爛紅光,表層也浮凸出來,如百條巨型蚯蚓在籐蔓中急速行動一般,朝銀劫蔓延而去。

  在籐蔓中迅速蔓延的掌勁,也在上方形成壓力,朝孫武撲去的那兩頭木獸,被籐蔓表層迸裂所綻放的紅光一碰,瞬間便被爆破,炸得粉碎,而這些土蚯更不是只從單一方向前進,而是從四面八方朝中心反噬回來,封死敵人所有一切可能退路,讓敵人除了硬拚之外,再也沒有其它選擇。

  如來魔掌.魔動山河!

  上次苦茶輔助孫武使出「佛動山河」時,真氣運轉的秘訣已被孫武記下,經過一段時間的思索與消化,已能夠化為己用,在這一次的戰局中運使,成為他所學會的第二式魔掌,大大出了敵人的意外。

  之前的交手,銀劫以青龍令異能擋招,僥倖逃過一劫,但這次雖是召喚出木獸,卻被魔掌血光輕易粉碎,在少年的驚喜呼叫聲中,銀劫被魔掌正面命中,發出痛苦的悶哼,結結實實地中掌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15



作者後話

  嘿嘿,很抱歉,這次的稿子雖然趕在六月底寫出來,但卻沒辦法在六月出書,結果就變成了七月二十號。

  最近的狀況很奇怪,雖然整天都在計算機前,但擠出來的文字卻很少,搞到每次都是在最後期限交稿,交出之後精疲力盡,連寫座談會的力氣都沒有。也想過是不是該休息幾天,但又覺得這樣好像也不是解決辦法……

  總之,為了累積存稿,東方暫時改為兩個月一本,所以八月不出書,再次見面該是九月二十,這樣子給讀者增添不便,實在很對不起,不過,為了質量穩定起見,就暫時先這樣吧,謝謝。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8
第十五卷

【本卷簡介】

世上永遠有打不完的敵人、有更厲害的武功、更強的高手;江湖最怕的,不是出現武林強人,而是無窮盡的全面血戰!

眼看那一具具身首異處的殘屍、半死不活的盟友,連呼倫法王、苦茶方丈和寶姑娘這種等級的也難以全身而退,孫武你又有何能耐?

武滄瀾不只強!還是沒血性的狂!慈航靜殿已成一片血海,戰場上只剩最後的強者,誰是幸運兒?奇蹟會不會再降臨?

這一役不是結束,而是全新的開始!

第一章 石人獨眼.江山挑動

  在慈航靜殿所引發的一場風波,驚天動地,雖然主戰場發生在慈航本院,但所掀起的波濤震盪,卻吞噬了整個中土。

  無論朝野,慈航子弟在這場風波中陷入十分困難的掙扎局面。孫武的一番話,只有慈航本院中的子弟曉得,尚未來得及流傳出去,外頭的慈航子弟則仍因為官方說法感到極度憂心,尤其是有關慈航靜殿勾結外族,暗中製造毀滅性武器,圖謀不軌的種種傳聞。

  朝廷與慈航靜殿之間的鬥爭,這些年來從未停歇過,所有人都知道雙方的衝突隨時會爆發,現在預期中的戰局提早到來,所有慈航子弟都苦惱萬分。當朝廷軍隊正式進攻慈航靜殿的消息一傳出,整個江湖也因此陷入大亂……

  只是,並不是中土每個角落都充滿了肅殺之氣,在距離慈航本院數千里外的一處河岸,周圍儘是岩石群山,山上覆蓋著稀疏樹木、大量青苔,倒映得河水一片青色,連帶河岸邊的幾十間瓦捨,也都添了些許雅致氣氛。

  河面上幾艘漁船,緩緩而行,船上漁翁撒網下河,趁著黑夜撈捕,一切都是那麼安靜平和,看上去就是一副恬靜漁村的寫照,只有河左岸的一排野營,十幾個帳篷橫豎錯落搭著,在這一片漁村景色中顯得突兀。

  帳篷看來都不算新,甚至有些還非常髒亂,應該是長年累月搭架在這裡的;出入的人穿著古怪,雖然算不上奇裝異服,但看起來很像是什麼奇特宗教團體的信徒在此聚會,更為甚者,這些人的眼神都飄忽呆滯,動作中少了一種生人氣味,很像會走路的活殭屍。

  這樣的一群人,與漁村環境格格不入,就連河上操舟的漁夫們,都用一種嫌忌目光往他們看去,又是搖頭,又是小心地與他們保持距離。

  如此奇特的場面之所以出現,只因為這座小漁村並不平凡,至少……四十多年前的某一天,正是因為起源於此的一聲巨響,才為太平軍國的騷亂揭開序幕。

  這件事情漁村裡的老人家都知道,更曉得當初那件事發生的地點,就在村子北面的那片山壁,儘管那裡已經被泥塵、青苔所遮蔽,看上去僅能隱約見到一些怪異的突起物,但每個老人家都曉得,在那些青苔與泥土底下,存在著一個曾經撼動整個中土大地的顯赫傳說,哪怕是在太平軍國已覆滅的此刻,都還有些仍醉心往日榮光的太平殘黨,在這裡紮營長駐,等待「奇跡」的發生,希望傳說能夠再一次甦醒。

  不過對於他們的這份期待,這座小村的漁人們很明顯地是不以為然,就連朝廷都抱持同樣看法,更把他們看作是一群沒有威脅性、荒謬滑稽的妄想之士,若非如此,太平軍的任何殘黨餘孽,都會被斬草除根,怎能容得了他們在此悼念太平軍國最後的餘暉。

  或許是出自無聊,剛撒好網的漁夫們聊天對話,看著河岸邊的帳棚,說起了那個他們早已談論過多次的話題。

  「喂!那些太平軍的鳥人,每天眼巴巴地望山,你覺得那個東西真的會再動起來嗎?」

  「不可能吧?如果那東西還能夠醒過來,當初又怎麼會莫名其妙地睡下去?這些年來連動都沒有動過?」

  「你這比喻不恰當啊!既然你說它是睡下去,那早晚有一天它就會再醒過來啊!」

  「好好好,我不和你爭,你說它會醒就會醒,要不要你直接去把它叫醒啊?」

  只是一句普通的笑語,這些年來早已無數次被提過,誰也沒有真的把這當回事,但這個看似不可能的玩笑話,卻因為東邊天空的一道閃光,而有了變化。

  「碰」的一聲,一道火焰似的絢爛光華,在東邊天空乍然亮起,粲然生光,麗而奪目,頓時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咦?有人在放煙火?」

  漁夫們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但他們一生中卻沒有見過這樣的煙火,不但有十多種顏色燦爛放光,而且還在空中快速變化,彷彿是以某種特殊的規律在傳遞著什麼訊息,書寫著一種他們所看不懂的符文。

  一朵接著一朵的煙火在天上炸開,五顏六色,紅的、綠的、黃的……交相盛放,哪怕是逢年過節官府舉行的慶典,都不曾放過這麼好看的煙火,但奇怪的是,看到這些煙火,沒有人覺得歡欣振奮,相反的,每個人都面面相覷,覺得一定是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喂!這煙火來得好怪,你們覺得這會不會是……」

  有人這麼不安地問著,而答案很快便呈現出來,又是一聲巨響,幾乎震聾了在場每個漁人的耳朵,但這一次……聲音並非來自天空,而是伴隨著土石炸裂之聲,一起從村子北面的山壁傳出。

  轟隆!

  爆炸聲響一下接著一下,不僅衝擊著每個人的聽覺,同時也震山撼地,隨著山壁上的土石、青苔簌簌滑落,劇烈震波也傳到了河面上,掀起驚人的波浪,將幾艘漁船全數掀翻,船上的人們也紛紛落水。

  水勢一下子變得湍急,即使水性再好,漁夫們也要努力才能求取生存,但比起河岸上的毀滅性傷害,在猛浪中竭力求生的他們,已經是非常幸運了。

  隨著山石大量崩落,巖壁上隱約綻放出一道赤紅色的邪異光芒,似乎是被埋藏於山壁內的物體,因為少掉了遮蔽之物,正慢慢地顯露出來。

  崩落的岩石,順著山形砸下,環繞包覆在山壁中的村落首當其衝,被從天而降的土石流砸中。與人同高的沉重落石,像是砸破紙張一樣,在轟然聲中打穿屋瓦,房舍就好像一件不牢靠的小玩具,瞬間四分五裂,崩散轟倒,裡面的人們更是連慘叫哀號的機會都沒有,就和屋子同一命運,慘死其中。

  大量的死傷在瞬間出現,只是滿天煙塵覆蓋了鮮血,還沒有傳散出來。與之比較,在河岸邊扎立帳篷的太平殘黨則是躲過一劫,日夜期盼有這一幕發生的他們,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如夢初醒,空洞的目光閃過狂喜,動作變得迅捷靈活,趕緊招呼左右同伴,一起往崩落中的北方山壁趕去。

  「醒了!那頭怪物醒了啊!」

  猶自在怒濤河面上掙扎求生的漁夫群中,傳出了這樣的呼叫聲,而山壁中不住閃動的血紅厲芒,也變得越來越清晰。接著,一道土黃色的光芒,從山壁內緩緩朝外綻放,朦朦朧朧的土色光芒,看上去極為渾厚、溫暖,所經之處,崩落中的岩石全數軟化,被光芒牢牢吸附,不再往下崩塌。

  山崩頓止,週遭出現了得來不易的片刻安寧,但這無聲的一刻卻不長久,山壁內的紅芒再次盛放強光,與土黃色的渾厚光罩爭輝,沒過多久,赤烈的紅芒便突破了土黃光輝,將整片山壁映得一片赤紅,緊接著,便是一聲石破天驚的巨響。

  轟隆!

  這次不再是什麼山石崩落,而是整片山壁在瞬間被巨大力量給打裂,轟飛出去,碎散成無數大小岩石,遮天蔽日地灑落,看似壯觀,卻是一場恐怖的災難,不但將附近地面瘋狂蹂躪,千瘡百孔,就連那些以狂喜心情朝這邊奔來的太平殘黨都未能倖免,在驚愕不已的哀號中,被落石砸個正著,全軍覆沒,徒然增添了地上的血印。

  世上的高手再強,終究是血肉之軀,除非憑借法寶輔助,不然也不可能有這種天崩地裂的破壞力,而此刻一擊開山的力量,若以法寶的威能來估算,已經是超級法寶的範圍。好不容易才從河面游攀到岸上的漁民們,不曉得什麼東西是超級法寶,卻都十分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在這座小漁村內,確實存在著一個超級凶器。

  滿天碎石如雨落下的畫面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拳頭,就是這只拳頭,一擊將厚實山壁打穿,而當能夠形成束縛的障礙物全部消失後,這只拳頭緩緩移動,帶出了拳頭之後的巨大手臂。

  咚!

  彷彿千百張皮鼓同時敲擊的悶響,來自一記沉重的步伐,令大地為之動搖。一個小山般的巨大黑影,遮天蓋地,緩慢地站立起來,彷彿是一個將要吞食天地的惡魔,迎著浩瀚蒼穹,張開它巨碩的一雙手臂,緊接著,便是一聲震驚百里的嚎叫!

  相隔四十餘年,這吼聲再次響徹周圍山區,而聽在年長的漁人耳中,這聲音卻是如此熟悉,他們的思緒不由得隨著時光飛逝,回到許多年前的那個晚上,同樣也是這樣的一聲大吼,讓當時鬧得天下沸沸揚揚的那個傳言成真,並在之後的數天裡,為燒遍整個中土大地的烽火傳說揭開序幕。

  「……石……石人……動了啊……」

  漁夫們的呻吟之聲,在這巨大的吼聲中,有如螻蟻歎息般渺小,迅速被遮掩下去,引不起絲毫注意。

  邪異的紅光,來自巨大形體的頂端,就像是一隻眼睛……巨人的獨眼!

  紅光迅速在地面上掃過,滿目瘡痍的慘狀、掙扎上岸的人們,這些都沒有能夠引起紅光的注意。不久,紅光移向東方,跨越層層山脈,獨眼巨人的目光望向數百里外一座城市,邁開它遼闊的步伐,筆直朝東方行去……

  巨大石人出現,所造成的劇烈震撼,即將席捲整個中土大地,不過這個震撼所造成的波動,還沒有傳到慈航靜殿去。

  目前的慈航靜殿,仍舊處於熊熊烽火之中,這場由武滄瀾、銀劫連手策劃的大火,燒得正如預期中的那般熾烈,儘管在點火的實行階段碰到了些困難,計劃沒有能精準地照章實施,但以目前來看,朝廷方面仍是穩穩地佔了上風。

  整個慈航本院,被烽火分割成無數個小戰場,每一個小戰場裡頭,都有人在進行屬於自己的戰鬥,無論他的對手是朝廷精兵、慈航僧侶,抑或只是恐怖的變種植物。

  而在這些戰鬥中,最吸引人們注意的,便是主帥級數的戰鬥,因為無論整體戰局如何變化,只要能在戰場上打倒敵人主帥,一切就有逆轉的希望,尤其朝廷那一方更是如此,若是能打倒皇帝武滄瀾,又或是他的頭號心腹銀劫,那麼無論朝廷軍隊佔有多少優勢,都會被逼得退兵,這一點……至少慈航靜殿的眾高僧是如此相信,因為如果連這個最後希望都失去,他們還有什麼理由認為慈航靜殿能在今夜倖存呢?

  單以個人武力而論,一皇的排名猶在三宗之上,這不僅是對帝皇權威的推崇,也是無數場生死血鬥所累積的實績,說得更明白一點,根本沒有人看好苦茶方丈能夠敵得過武滄瀾,如果不是還有最後的壓箱寶「如來神掌」現在大家就可以準備收拾散伙了。

  可是,不久之前,一道燦爛血光閃過天際,當中隱隱還有火焰飛騰,使得地面輕輕晃動,這正是神掌中「佛動山河」一式的運行徵兆,眾高僧都是識貨之人,見到這片佛光閃動,無不心中揣揣,擔憂苦茶方丈那邊的勝負狀況,更是不解苦茶方丈與武滄瀾何時打到天上去了。

  事實上,這個想法與事實有些許偏差,苦茶方丈沒有上天,這一式動搖山河的魔掌也非苦茶方丈所發,而是攀上巨大籐蔓的孫武,賭上了自己的意志與實力,豁力一擊的結果。

  (……成、成功了!

  孫武絕不會忘記剛才那一瞬間,自己掌下的感覺,就在那一刻,自己確實感受到掌勁的最前端,接觸到了敵人的身體,於是自己豁盡全力發勁,掌勁毫無保留地直轟而去,在敵人體內全面爆發。

  過去銀劫一直都是以非常雲淡風輕的閒適姿態,出現在人們面前,彷彿一切事物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無論發生什麼事,在他眼中,都不過是意料中的芝麻小事。這樣的表情,看在敵人的眼中,誠然是一件恐怖的事,然而,這問題終於也得到改變,當孫武將這一記重掌印至銀劫身上,勁道爆發的那一瞬間,他確實看見銀劫的眼神發生變化,一聲代表痛楚的喊叫,也從銀色的面具下發出。

  這個時間並不算長,因為「魔動山河」的掌勁,開始在銀劫的體內全面爆發,連同他本身的力量,一起迸炸開來。這股爆炸的力量非同小可,不但銀劫瞬間被炸得飛跌出去,像是一件高空垃圾般被拋出,然後迅速下墜,就連孫武都受到反震波及,被一股巨力直甩出去。

  戰鬥的地點不是平地,而是高空之上的巨大籐蔓,孫武被這一震,與銀劫同樣結果,從籐蔓上摔墜出去。

  (糟糕!從這裡摔下去,金鐘罩……

  答案很明顯,縱使把金鐘勁催上第六關,從這等高處往下摔砸,結果就是變成一團摔扁的「金鐘」孫武竭力想抓住一根籐蔓分支,穩住身子,還好一隻手掌及時伸來,將他的手拉住,否則整個人就要這麼筆直地摔落下去。

  「任兄!多謝。」

  「好小子!你真他媽的有一套,銀劫那賤賊被你給打倒了!」

  任徜徉披頭散髮,模樣看起來極為狼狽,嘴角血跡未乾,代表著戰鬥中所受的傷勢不輕,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神光,著實為了孫武的戰績歡喜不已。

  「你知不知道?這十幾年來,那個變態沒有被人這樣打過,你剛剛那一掌如果被人看到,不曉得多少人會拍手叫好!」

  「有……有這麼誇張?」

  孫武喘氣說著,想想也是不難理解,銀劫堪稱是仇家遍天下,要是給人知道他今天吃了如此大虧,那些仇家一定會額手慶幸。

  不過,自己沒有多少時間去在意這種問題,適才奮力一擊,鼓催得太盡,現在從手腕到胸口都在發痛,運使神掌所造成的反噬,隱約有發作的徵兆,必須要盡快覓地調息,但卻有一件事令孫武深感不解……

  (奇怪?怎麼傷勢沒有發作?換做是以前,這樣子和人硬幹一掌,真氣早就炸得亂七八糟,傷到躺下去了……

  孫武困惑不解,但任徜徉卻看出了他的心思,拍拍他的肩,笑著提供了答案。

  「怎麼啦?奇怪自己的傷勢沒爆發?」

  「是啊,這……怪怪的……」

  「有什麼好怪的?你好像很希望自己受重傷一樣……老實告訴你吧!你現在的狀況,全都在和尚師父的預計之中。」

  任徜徉對孫武解釋,之前孫武運功會受傷,主要是因為牽動舍利邪能,遭到反噬,所以才會傷得如此厲害,如果只是單純催運神掌,其實只會大耗元氣,並不會造成如此大的肉體傷害。

  「神掌怎麼說也是佛門武學,如果動不動就讓修練者骨斷筋折,這種殺性奇大的武功哪算得上佛門絕學?」

  「呃……可是,每次任兄你用神掌的時候,你的敵人都是粉身碎骨,這樣難道不算殺性奇大?」

  孫武其實只是隨口問問,但任徜徉聽了之後,反應卻是異常的大:「你這傢伙真是婆媽的可以,他媽的聽了連我都有火,佛家都有降妖除魔之說,對那些妖魔鬼怪我出手就是在超渡他們,渡的越乾淨,越是功德無量,你這傢伙到底懂不懂啊?算了,我看你一臉就是不懂的樣子,真奇怪你這種做事情畏首畏尾的傢伙,怎麼會是西門大俠的傳人,老天爺真是超沒眼。」

  「這……這種解釋會不會太硬了?幫人超度就不算殺生?那武滄瀾幫我們大家超度,往生極樂,我們豈不是還要謝謝他?」

  「不能這樣比喻啦!壞人就是壞人,不管他心存慈悲還是什麼的,都是壞人啦!」

  「你……你這樣說,才真是曲解佛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孫武反駁任徜徉,但也大致弄懂了任徜徉的意思。之前自己的力量未足,每次運使神掌,必然會牽動舍利能量,讓狂暴化的舍利能量傷害肉體,但隨著自己的長進,力量漸增,如今自己已漸有能力獨發神掌,再加上不久前苦茶方丈輸來的真氣,仍有部份存在體內,幾個理由加起來,自己才能成功發出一掌而未受嚴重傷害。

  「可喜可賀啊!小子,才多久而已,你就已經有這進度了,這樣下去,再不用多久,你就能憑自己的力量出掌了。」

  任徜徉的話中,隱隱帶著感慨的意味,似是感佩孫武的天資聰穎,孫武聽出了這層意思,但卻自知這與天資沒有什麼關係,自己從小就修練神掌的基本功,至今已逾十年,風雨不輟,修練時間算起來還長過任徜徉,現在這點成績根本就不值得奇怪。

  「不過,任兄,銀劫他真的被打倒了嗎?」

  孫武看到銀劫中掌後自籐蔓上摔落,但照個人力量來估算,銀劫總不可能這麼狼狽地活活摔死,如果這樣就能殺死他,這麼多年來,銀劫早死過上千百次了。

  「怎麼了?你對殺人有顧忌嗎?」

  任徜徉看破孫武的心思,微微一笑,隨即搖頭道:「神掌雖然厲害,但銀劫與一皇三宗那級數的怪物相去不遠,都是走過太平軍國時代的怪物,這一掌是殺他不死的,至於他摔下去會不會死……嘿嘿,我想我們沒有那麼好運氣吧?」

  任徜徉說著,走到腳下籐蔓的邊緣,偏側往下看去,皺起眉頭,似乎發現了什麼。

  孫武連忙站起,跟著他來到籐蔓邊緣,往下一看,只見下方的血色濃霧中,隱約見到冰藍色的氣芒閃動,不曉得是什麼東西,但光芒越來越亮,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運作。

  「任兄,這……是青龍令嗎?」

  「法寶那一類的事,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吧!那傢伙畢竟有超級法寶在手,單單一式神掌,殺他不死,只能讓他重創,真是讓人不甘心!」

  「不,這點我想必須修正:若是出自苦茶之手,重創是沒話說,但單單是你們兩個小輩,沒花什麼代價就說要重創,這讓我有些難以接受。」

  一句話從兩人身後悠然傳來,孫武與任徜徉大驚,曉得最要命的狀況已經發生。任徜徉的江湖經驗老到,一發現事情不妙,並未立即回身,而是先揮掌後擊,同時以高速向旁滑開,拉開距離,伺機反擊。

  任徜徉的反應奇速,但孫武腦裡卻閃過另一個念頭,銀劫這等老謀深算之人,會選在這時候現身出聲,甚至還在底下釋放強光,引開自己與任徜徉的注意,那肯定是做好了反撲的準備,普通的應對方法多半無效,自己要爭取的,應該是一絲機會,最好的方法就是……

  孫武心念一閃,當任徜徉斜身滑開時,他卻向前搶奔兩步,縱身一跳,從巨大籐蔓上一躍而下。

  主動躍下,孫武這次是有備而為,一開始就看準了落點,想要先脫離敵人的攻擊範圍,再行反擊。這個緊急反應比任徜徉要高明得多,所以當銀劫指勁疾吐,轟在任徜徉背心,令他一口鮮血噴出,傷勢加劇時,轟向孫武的一指卻落了空,只是轟在籐蔓上,激起一片綠色黏液。

  「好傢伙,我又失算了……看來世上真是有天敵存在啊!」

  銀劫的一聲讚歎,並沒有讓孫武高興起來,因為往下躍去的他,腳還沒踏穩,就聽到身旁傳來一聲大吼,一頭張牙舞爪的奇形木獸從旁衝出,形式狠惡,重重一爪就朝他當頭揮來。

  孫武腳下尚未踏穩,正是金鐘罩最弱的一刻,不願硬接,連忙躍起,避開木獸的一擊,只聽得一聲巨響,足足一尺粗的巨大籐蔓,被木獸的一爪給打斷,黏液噴灑,被切斷的籐蔓筆直往下落去,讓孫武驚於木獸之威,更慶幸自己的選擇正確。

  然而,當一股巨大吸力拉扯半空中的他,這選擇就沒什麼好慶幸了,孫武躍起之時自然是又看準了目標,但大武王朝的首席謀略家卻不會再次出手無功,左手一推,冰寒至極的冷風刮起,將孫武扯了回去。

  孫武試圖運勁抵抗,但身在半空,金鐘勁的威能大打折扣,竟被寒氣透體而入,覺得整個身體如墜冰窖,什麼真氣都運不起來,手腳一僵,便被人像扯皮球般拉回上層籐蔓。

  「唔!」

  這一摔著實不輕,儘管巨大籐蔓質地不算太硬,但孫武還是週身疼痛,更糟糕的是四肢被寒氣入侵,僵硬如木,沒法動彈,只能引導真氣慢慢化解寒勁。

  「金鐘罩雖是慈航靜殿四大神功之一,但易學難精,又有地形限制的不利因子,所以向來為一流高手所不取,殿下自幼將時間浪費在這門武學上,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現在應該也有深刻體悟了吧?」

  語氣一派悠然,但是當孫武努力轉動脖子,看清楚銀劫此刻的模樣,便曉得銀劫的狀況也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兒去。

  那張銀色的面具,此刻出現了明顯的裂痕,左上角更有部分崩落,露出了額角染血的髮絲,嘴邊更是一片赤紅,這都顯示銀劫中掌之後,大量嘔血,受了不輕的內傷。

  血跡並不是只存在於嘴邊、額上,銀劫的藍袍被鮮血染紅了大半,尤其集中在左半邊;左手袖子斷去了半截,露出半截手臂,上頭浮凸起一條條血筋,交錯盤結,彷彿是種盤據在手臂上的猙獰惡獸,襯著那過度蒼白的皮膚,這些血筋分外顯得可怖。

  「殿下的魔掌確實厲害,如果不是因為當年曾看過天妖出掌,暗自模擬過以青龍令拆掌破招,這一記恐怕就要奪臣下的命了,近十年來,能讓臣下感受到瀕死邊緣滋味的,殿下您該算是頭一個了。」

  銀劫注意到孫武的眼神,淡然道:「神掌之中,佛光初現、佛動山河兩式的運作,都與大地能量有關,佛動山河催運時,地脈能量會竄行於地表,打入人體時,則是主攻人體經脈,碎筋斷脈,無可救治。」

  既然是「無可救治」孫武倒很好奇銀劫是如何自救的,但從自己所看到的東西,結論並不難找,恐怕是銀劫在掌勁將要破體而出前,拚著大損元氣的風險,啟動青龍令異能,將體內掌勁轉移卸出,但掌勁雖然脫離經脈,卻帶著大量鮮血離體,這個傷害著實不小,也因此銀劫的臉上才會毫無血色,腳下步伐亦顯虛浮。

  這樣看來,一記神掌的威力,並不足以對銀劫造成致命傷,但此刻孫武卻沒有再發一掌的能耐。

  (……真厲害,能夠憑肉體與修為硬挨一記神掌,這個人和普通的法寶使者不一樣,不是只有手中的法寶厲害,自身的武功也很高啊,我……我該怎麼辦呢?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9
第二章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神掌的重擊雖非無功,卻沒有辦法打倒敵人,這點固然是遺憾,但孫武發現銀劫傷得不輕,若是苦茶方丈在此時現身,補上一掌,多半就能當場擊殺銀劫,縱使不是苦茶方丈,自己要是可以再發一掌,相信也能奏功。

  這一點任徜徉也有相同的估計,所以在銀劫動手之前,任徜徉率先搶攻,希望幫孫武爭取時間,化開體內的封鎖寒氣。

  「錚!」

  輕響聲中,任徜徉拍向腰間,扣鎖腰間的軟劍應聲彈出,化作一抹白虹,疾刺向銀劫。

  「哦?改用劍了嗎?若是之前,或許還有點奇兵之效,但你既然使不出天絕劍勢,揮動這柄破銅爛鐵還有何作為?」

  「那就放膽過來試試看!瞧瞧西門傳人是不是能給你點驚喜!」

  「會幾手天絕劍就自稱是西門傳人了嗎?呵,不過我確實感到好奇,你的天絕劍到底由何處學來?」

  「你下地獄去問吧!」

  任徜徉與銀劫很快地鬥了起來,孫武側躺在地上,雖然眼中看不見兩人的戰鬥,但卻曉得那邊戰況激烈,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

  (任兄孤軍戰鬥,撐不了多久的。剛剛有人幫我們作戰,是妃小姐嗎?如果她還能仗義出手,那我們的勝算就高一些了……

  孫武心下尋思,但適才破空而來的無形衝擊波,卻不再出現,任徜徉很快地就陷入一面倒的劣勢。河洛劍派服從於朝廷,妃憐袖暗發音劍援助的行為,已經是背叛師門,不可能做得太明顯,這或許就是現在沒有再出手的理由,不過孫武更擔心的一點,則是銀劫剛才消失的那段時間裡,會不會已經分身去料理掉妃憐袖?

  (不能想太多,先專心恢復行動力再說。

  銀劫所修練的寒冰氣勁非常厲害,侵入體內後,孫武連續幾次發勁,都無法將之化散,然而,在慈航靜殿的這段時間,孫武沒有白待,金鐘勁衝穴無效,他急吸一口氣,同時運起「易筋」、「洗髓」兩大神功。

  「易筋經」和「洗髓經」是天下一等一的王道武學,兩勁同施,銀劫的寒氣便有散動跡象,孫武心中大喜,加倍催運力量,但耳邊傳來任徜徉的悶哼,像是被銀劫所創傷,側頭一看,只見任徜徉噴血倒地,銀劫正要補上一掌,卻突然皺起了眉頭。

  「破山神雷?搞什麼……」

  銀劫的目光望向天空,天子龍船底部釋放出的五道光圈,彷彿羽毛般飄移墜下,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麼威脅性,但能讓銀劫這樣皺眉,應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但如果是武器,天子龍船發射這五道光圈,應該是用來輔助銀劫的,銀劫會皺眉頭的理由,莫非是因為這不是他下的命令?

  孫武的疑惑很快就被證實了,五道破山神雷在幾下彎旋迴繞後,竟然不約而同地以銀劫為目標,閃電似的轟擊而下,銀劫手腕一翻,青龍令上藍光閃動,上方出現三個背生翅膀、虎頭人身的晶石護衛,揮舞著手中的石叉,迅速旋飛,將那五道破山神雷給截擋下來。

  石叉與光圈互碰,造成連續爆炸。天子龍船所承載的武裝系統確實威猛,躺在籐蔓上的孫武都能感受到陣陣熱流襲來,全身一燙,三隻晶石護衛在爆炸中粉身碎骨,化成了三團大火球,銀劫的目光則是穿透火焰直指天子龍船,很明顯的,天子龍船上頭出了某些問題。

  (天子龍船的武器,為什麼攻擊銀劫?

  孫武也大感疑惑,但更奇怪的一點,則是他對於這種情形覺得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曾經歷過。

  (對了!是在飛雲艦上,那時候也發生過這種事……

  孫武突然想起,納蘭元蝶率領飛雲艦來攻時,她所驅動的改造兵團,居然被飛雲艦上的武裝系統攻擊,因而損失慘重,這種事情當然不會無故發生,最後得到證實,當時飛雲艦上的武裝系統被小殤所入侵、操控,所以才會倒轉槍頭,換句話說,現在天子龍船的情況是……

  「哼,看來三美神之首的技術後繼有人,居然能夠反向入侵天子龍船,這樣的人才……真是可惜了!」

  銀劫仰望上空,語氣中有一絲怒意,因為天子龍船的底部再次釋放出光圈,數目更是先前的十倍之多,而且一波連著一波,很快就變成百多道光圈,從四面八方往銀劫攻去。

  這麼龐大數目的轟擊,雖是對準了銀劫而發,卻不可能拿捏得如此剛好,任徜徉與孫武都在攻擊圈內,如此一來,不只是銀劫,就連孫武兩人的表情都變得很難看。

  (等等,小殤,你真的是來救我們,不是來消滅我們的嗎?

  孫武腦中的念頭一閃,百多道「破山神雷」已朝銀劫集中轟來,無論結果如何,孫武相信這都能逼出銀劫的實力,因為從爆炸威力看來,金鐘罩是承受不住的,換做是自己,只能發出一式神掌,將這些光圈全數誘爆,換言之,銀劫若想要解厄脫困,就必須使用同級數的技巧,再無保留。

  「一群廢物,還在搞什麼東西?要讓敵人玩弄你們多久?」

  銀劫對著空氣喊話,沒有特定對象,孫武正覺得不解,一個聲音卻從銀劫身上發出。

  「稟告統領,敵人入侵的速度太快,我們還不能控制狀況,但已經照您早先的交代,啟動反制措施,相信能夠……」

  後頭的話說得太快,孫武沒聽清楚,但從語意判斷,應該是銀劫在和天子龍船上的部屬通話,而他們所說的「反制措施」是……

  「殿下身邊的奇人異士,確實很高明,我沒想過真有人能侵入天子龍船的系統。不過,有人會試圖入侵,這點我則是從飛雲艦的前車之鑒得到經驗了。」

  銀劫的話語中帶著某種暗示,孫武聽了出來。上次飛雲艦進攻梁山泊,搞到全軍覆沒,整個經過想必銀劫在事後一定曾反覆斟酌、吸取教訓,所以,如果銀劫提防到有人會做這一手,事先布下預防陷阱,那就……

  當「破山神雷」開始爆炸,強光與暴風席捲四方,孫武的心卻飛離到現場以外,自己青梅竹馬同伴所在的地方……

  在慈航本院內無數大大小小的戰場中,有一個地方雖在戰爭裡,卻沒有被戰火所波及,那便是不久前香菱與路飛揚等人所在的土坡。

  路飛揚已經離去,香菱也不曉得他到什麼地方去,眼前到處都是兵荒馬亂,路飛揚應該不至於隨便被人幹掉才對。自己已經透過獨門信息,下達命令給潛藏在附近的萬紫樓手下,她們會立刻執行命令,如無意外,那個沉睡中的巨大邪物應該已經甦醒。

  (石人一醒,天下大亂,那玩意兒的戰鬥威力可比天子龍舟要恐怖得多,現在平白交給同盟會的人去控制,萬紫樓實在是吃了大虧,不過比起這個……想想怎麼處理石人甦醒的後果還比較實際。

  香菱心中思潮起伏,極不平靜,本來自己對手下發佈指令後,便該立即趕去尋找孫武,在他身邊幫助戰鬥才對,但小殤卻攔住了自己。

  「比起站在他旁邊一起戰鬥,你老老實實待在這邊,還比較有幫助,而且以你現在的力量,要是隨便亂走,碰到那些要命的大尾人物,像那些黑人和尚一樣被隨手宰掉,那就真是麻煩了。」

  「黑、黑人和尚?」

  香菱起初不解,但很快就明白小殤所指的人,正是以呼倫法王為首的一派域外僧侶。這些人會被宰掉?那下手的人怎麼想都只會是……

  「小殤小姐的意思是,武滄瀾會親自出手,對付呼倫法王一行人?」

  「這會很奇怪嗎?外國和尚說要與慈航靜殿同一陣線,以武滄瀾的為人,哪容得下他們在自己眼皮底下吃裡扒外?當然是在出兵之前就先料理了,他又不是那種會怕仇家變多的人,有什麼不能動手的?」

  「這麼說,呼倫法王那邊豈不十分危險?很可能就這麼被各個擊破了。」

  「他們危險?現在我們才危險咧!」

  小殤留下香菱當幫手,並沒有要她做什麼,只是拿出一個圓盤,讓香菱端著,從手掌接觸到的那一刻起,圓盤就不住地汲取香菱的元氣。

  「這個法寶不能用能量儲塊發動,我現在沒法使用,所以只好由你來擔任能量源了。」

  小殤淡淡解釋著,法寶啟動後,圓盤上閃出四個藍色光點,在空中交錯閃過,勾勒出一副奇特的懸空屏幕,小殤的手便像撥弄樂器一般,在屏幕上高速點落,屏幕上立刻出現一些奇異線條,勾組出一個熟悉的形狀。

  「天子龍船?」

  香菱驚呼一聲,看著小殤運指如飛,屏幕上的畫面迅速切換,從天子龍船的外形很快變化為內部的剖面,若有所悟。

  「小殤小姐,你……你在入侵天子龍船的系統嗎?不用登上船也能做?這真是太厲害了,你的動作好順暢,好像吃飯一樣容易。」

  在香菱看來,小殤的入侵速度確實讓人不可思議,大大違反自己所知道的常識,天子龍船本身所設的層層防禦,在她手下形同虛設,她簡直是像個帝王一般,如入無人之境,輕易踐踏天子龍船的嚴密防護。

  不過,這句衷心讚歎之詞,卻沒有得到什麼好反應。

  「……看起來像吃飯一樣容易嗎?那這碗飯你來替我吃好了。」

  小殤簡單的一句話,伴隨著額角的汗珠一起滴下,這才讓香菱明白,這些看似輕易的動作,其實都蘊藏著高度風險。或許是因為想藉著說話來減輕壓力,小殤告訴香菱很多東西,包括姍拉朵最近在巨大籐蔓中,加入了一些肉眼難見的微小粉塵,當籐蔓生長到一定高度,就會釋放這些粉塵,而當天子龍船的外殼一沾上這些粉塵,自己就能藉由粉塵的聯繫,入侵天子龍船的系統。

  天子龍船可能是大武王朝最優秀的飛行船艦,所有最先進的巔峰設備都裝配於其上,所設下的防護亦是大武王朝首屈一指,絕不是那麼輕易可以突破的,小殤之所以能夠如入無人之境,是因為她並非要搶奪整艘船的控制權,而是好像游擊一樣,東竄西閃,主要目標只放在下層的武器發射台。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理由……

  「因為……我做過練習。」

  小殤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所指的正是當初飛雲艦攻擊梁山泊,她反向拿下飛雲艦的豐功偉業,這件事香菱聽孫武提起過,但卻不瞭解小殤為何今日顯得反常,態度變得這等謙虛,功成不居並不是她的一貫作風。

  心中閃過疑惑,香菱凝視小殤的臉龐,赫然發現滴滴豆大汗珠滑下,背後衣衫也早被打濕,好像正在進行一件非常耗體力的工作。

  「小殤小姐,你……」

  「不用大驚小怪,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是輕鬆的。」

  小殤的十指飛快地敲打,眼睛專注地盯著屏幕,口中說道:「天才的形象需要特別塑造,所以平常都是等事情解決了才現身,看起來輕輕鬆鬆的樣子,這次你走運,可以看到天才工作中的辛苦樣子,等一下別忘記支付酬勞……」

  香菱才不在意什麼酬勞不酬勞的,反正被小殤佔便宜也不是頭一次,但看小殤滿頭大汗的模樣,香菱開始擔心起來,天子龍船畢竟不是凡物,小殤嘗試入侵天子龍船,不但很辛苦,甚至可能遇到某些危險。

  才剛這麼一想,天上強光閃動,天子龍船底部釋放出光圈,朝下方的巨大籐蔓擊去,爆發出的強烈衝擊波,橫掃向四面八方,形成強風,香菱感受強風撲面,更驚於天子龍船的火力之強。

  「小殤小姐,剛才那幾下轟擊,是您做的嗎?」

  沒等到小殤回答,香菱看到天子龍船底部再次閃起強光,這次的耀眼程度遠非先前能比,燦爛的光圈彷彿傾巢而出,集中朝籐蔓的一角落下。這種程度的密集攻擊,看在香菱眼中,令她有一絲不解。

  如果小殤的目標是擊沉天子龍船,那比較有效率的作法,就是一次開動天子龍船內的所有武器,狂轟亂炸,那麼內部遭受嚴重破壞的龍船,很快就會變成一團大火球隕落;但小殤卻選擇了單一武器攻擊,而且還是針對龍船外的某處,那想必是有重要人物在那裡,而這些光圈是在進行集中狙擊。

  然而,從破壞威力來看,這些光圈的火力異常強大,代表所耗的能量不可小覷,是高耗能武器。把高耗能武器這樣毫無保留地使用,不但武器本身很快就會過熱、承受不住,就連供應能量的天子龍船都會不支,小殤這樣快速耗去天子龍船的能量,只有一個解釋,就是她並無把握長時間控制龍船。

  「小殤小姐,在那邊的是少爺他們嗎?在和誰作戰?您這樣子的密集炮轟,他會不會……」

  「他媽的渾帳東西!」

  一連串的問題後,小殤終於有了反應,但對於這句粗話,香菱沒有生氣,因為她知道這句話不是針對自己。

  「銀劫那頭狡猾的狐狸,居然還特別留下禮物給我,真是夠禮數了……」

  一句恨恨地說話,讓香菱知道小殤已經吃了暗虧,而且從額頭上的汗珠來看,這個虧吃得還真不小。如果可以,自己真應該幫忙做點什麼,偏偏自己對這些所知太少,欲助無從。

  「想幫忙嗎?感恩啦!你真好心,請坐在旁邊多喘口氣,很快就要到你上場了。」

  「呃……能夠幫到忙,我很高興,但是……有什麼事情是我能作的呢?」

  「銀劫那頭東西,讓人重新整理過系統,當我試圖掌握武器設備的時候,他們也反向發動攻擊……這著真狠,我一直在和他們比速度,不讓他們掌握到我們的位置,但持續操控武器系統,花的時間太久了,我可以令天子龍船失去能源,暫時癱瘓,不過敵人已經發現我們,攻擊很快就要來了。」

  聽到小殤這麼說,香菱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敵人的高手或是火力轟擊馬上就要到,自己所能作的事情,就是立即帶著小殤離開此地,迅速逃到安全所在,但看看小殤的表情,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不用跑,也來不及跑,等一下東西炸開的時候,麻煩你自己想辦法擋一下就好。你武功高強,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這種體力活工作交給你,你應該不會有什麼意見吧?」

  「這個……」

  這種節骨眼,香菱自然是拒絕不得,但比較困惑的一點,就是小殤一面額頭滴汗,運指如飛;一面慢慢拉開與香菱的距離,尤其是她手中捧著的圓盤,好像那是什麼高危險東西一樣。

  「小殤小姐,該、該不會……」

  香菱臉上的笑容變得很僵硬,尤其是意識到將要發生的危機,自己實在很難笑笑就算了。

  特別是……小殤時間果然拿捏得夠準,從她慢慢往後退開的那一刻起,香菱就覺得手中的金屬圓盤急速變燙,強大能量反衝而來,這與之前操作法寶時的情形不同,能量是由天子龍船逆灌過來,通過圓盤的能量瞬間爆增十倍,令得金屬圓盤一下子變得燙手,顏色更是發生變化,很快就燒得通紅。

  萬紫樓的「鳳凰七絕」本身就是火系武學,香菱長年修練,對於熾熱真氣早已習慣,當圓盤變得燙手,體內真氣自動運轉抗衡,若非如此,一雙手早燒得皮焦肉爛,然而,也沒法就這麼把圓盤給拋開,當巨大能量自天子龍船反衝而來,同時也生出一股吸力,將她的雙手黏住。

  「……原來如此,還真是個陷阱啊!銀劫先生真是禮數周全。」

  香菱恍然大悟,銀劫想必是在開戰前就已料到,有人會入侵天子龍船的系統,所以一早便準備了陷阱,藉著能量逆輸幹掉入侵者。這種事很合銀劫的作風,不過居然有人先看出了銀劫的佈置,這就十分難得,小殤想必是發現了銀劫的陷阱,所以小心地繞開,由自己來當跳陷阱的人。

  「這個啊!大概也只能說聲真是榮幸了。為小少爺出生入死,是我被委派的任務啊……這份工還真是不容易做……」

  輕聲歎息間,香菱望見天子龍船的前端竄閃火光,幾道強光朝自己高速飆來,看這徵兆,怎麼看都是強力攻擊武器,銀劫應該是認為一道致命陷阱不夠,所以又補上了一道,準備周全。

  能被人家這麼看重,也只有長歎作報答了,香菱手捧著燒得通紅的圓盤,正襟危坐,擺出一副從容就義的姿態,迎向幾道射來的強光,同一時間,手上捧的圓盤電光四溢,在一聲巨響中爆炸,烈焰飛騰,將香菱的身影整個吞噬。

  「破山神雷」純以威力而論,並不是天子龍船上最強的武器,但以轟擊範圍、指向性、追蹤性而言,卻是最適合用來對付高手的兵器,這也是小殤之所以選中它的理由,若是改用其它兵器,比破山神雷威力更大的不是沒有,但一轟之下卻勢必玉石俱焚,銀劫、孫武、任徜徉一同遭殃。

  「……我相信小殤,她的計算比我準得多,選擇這種攻擊模式,一定是事先計算好這樣對我們最有利。」

  「在某個方面來說,我也算相信她,我相信她除了對你之外,根本不把任何閒雜人等的生命放在眼裡。」

  任徜徉老實不客氣地與孫武唱了反調,這話孫武覺得不妥,但也似乎沒得反駁。兩人現在的位置,是攀爬在一截半斷的籐蔓上,適才一輪光圈的轟炸,兩人僥倖逃脫,沒有被正面擊中,只是被衝擊風暴給波及,掃了出去。

  爆炸時的威力影響,最高的幾根沖天籐蔓硬生生地被炸斷,或頹倒、或折腰,孫武與任徜徉所在的那根籐蔓自然也包括在內,幸虧兩人早就料到會有這種情形發生,在籐蔓炸斷時,看準了方位,跳躍到另一條籐蔓上攀住,不至於變成倒霉的空中飛人,需要上演自由落體的驚險戲碼。

  抬頭仰望上方,光圈爆炸所燃起的火焰,將上空燒成了一片熊熊火雲,天子龍船被火雲所遮蔽,只看到一大片旋轉中的赤紅火雲,其殷如血,不住翻湧、燎燒,熾熱溫度就算隔上大老遠,都能感到陣陣熱風撲面襲來。

  「真是好驚人,這樣子的一次連鎖轟擊,威力等同是超級法寶或是神掌的一擊了,太平軍國時期要是有這種東西,天妖說不定就好解決了。」

  「任兄,太平軍國怎麼樣我現在是不關心啦!我比較想知道,剛才這一下,能夠重傷銀劫嗎?」

  孫武能肯定的是,這一下如果是拿來轟自己,結果絕對是粉身碎骨,但銀劫的力量遠勝於己,適才一記神掌正面直轟,他雖然中掌受創,卻能憑自身修為挺住,還能繼續戰鬥下去,這讓自己多少有些失去信心,不知道在小殤幫忙下形成的這個殺陣,能否有效地將銀劫幹掉。

  然而,任徜徉並沒有辦法給個好答案,臉上同樣也是憂心忡忡的表情,喃喃道:「很沒把握啊……這種武器通常是殺不死絕頂高手的,不過若目標只是重創,那就未必,但銀劫那傢伙……天曉得青龍令在他手上,還能弄出什麼鬼把戲來,超級法寶的威力可是……」

  任徜徉的擔心不幸言中,當滿天的火雲逐漸散開,一道人影從烈火燒灼的紅色雲海中降下,孫武就知道自己的厄運還沒到頭。

  「真糟糕……不是只有萬紫樓的武功才能飛上天嗎?」

  「小子少見多怪,萬紫樓的輕功是當今天下武學中,唯一能飛上天的一種,但如果是使用厲害法寶,那就有很多特例了。」

  「這道理我明白,所以我才覺得我們夠倒霉……能不能也弄個超級法寶裝備來啊?這樣子打下去,太吃虧了。」

  孫武的抱怨其來有自,從燎天火雲中緩緩降下的銀劫,身上閃爍著一種銀白色的聖潔光輝,從頭到腳,被包裹在一層銀色的盔甲中,盔甲的表面浮現許多奇異圖形,儘管孫武看不懂那是什麼,卻可以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能量,隨著銀光閃動,在銀甲之上緩緩流動。

  就是靠著這麼一層銀甲守護,銀劫在天子龍船的密集炮轟下全身而退。銀劫身上沒有帶包袱,這麼厚重的銀甲也不可能無中生有,肯定是青龍令的異能所化,之前銀劫使用青龍令,只是召喚出種種異獸或人形,想不到青龍令的召喚還能做出這種變化。

  孫武記得香菱解釋過,青龍令的基本召喚,屬性是金木水火土,一階強過一階,現在銀劫身上的盔甲是金屬性質,換句話說,也就是青龍令所能召喚的最強屬性,銀劫已拿出決心,預備全力以赴了。

  「任兄,又要賣命了,有沒有什麼建議?」

  「有。第一,你的魔掌非同小可,銀劫挨了一下,傷勢雖然可以短暫壓住,但絕不會沒事,所以他一定很想和我們速戰速決,而我們若想把他拖住,那……某人抗擊力超強的金鐘罩就很有用了。」

  孫武聞言苦笑,如果早知道修練金鐘罩,在實戰中會被分派這種任務,自己一定會三思而後行。

  「第二,你的魔掌別亂用,要等待時機。剛剛你發過一掌,現在如果再出一掌,一定會牽動舍利能量,威力會比剛才更強,但銀劫那層鬼鎧甲可能擋得住,所以不能用普通方法發掌,而且你若一擊不中,身體可能會立刻撐不住,我們也就立刻完蛋了。」

  任徜徉說著,朝孫武使了個眼色,最開始孫武不解其意,但再看看任徜徉的手勢,他大概猜到了任徜徉的打算,心中一震。

  這時,一道閃光劃破天空,儘管被火雲遮掩住部份,但還是可以很明顯地看到,閃光是飛射向地面上的某處,而且地面上也立刻發生爆炸,一道火光與濃煙迅速往上竄升。

  現在這種時候,天子龍船不會胡亂向地上開炮,孫武不由得想到銀劫適才的警告,這一下攻擊很可能是針對小殤而發,看那破壞威力極強,好大一塊土地被炸裂,泥塵漫天,孫武更是心裡不安。

  「似乎是命中了啊……」

  看透孫武的擔憂,銀劫在飄降之中緩緩開口,聲音夾雜在上方火雲的燃燒爆響中,有著些許的模糊。

  「你這傢伙到底還要害多少人才夠?」

  怒喝一聲,任徜徉躍身而起,與孫武分別從左、右兩方踩踏籐蔓,連手夾攻飄降中的銀劫。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9
第三章 神魔一擊.玄音萬里

  孫武想不太出青龍令的召喚異能,是怎麼變出一套鎧甲的,不過,或許是自己的想法太過狹隘,若是召喚出來的異獸或人形,本身也具有奇特能力,那麼這些異獸與人形就能再化為鎧甲或貼身護衛召喚者也說不定。

  (希望不要還有其它的異能,要不然……層出不窮,真會變成打不死的蟑螂了。

  心中暗自祈禱著,孫武踏著籐蔓,朝銀劫飛奔而去。儘管身受重傷,任徜徉的奔馳速度就比孫武快得多,踩在劇烈晃動中的籐蔓上,幾下子就靠近了銀劫。

  「年輕人真是勇不可當……」

  銀劫淡淡說著,好像沒有立刻出手的打算,像是在等待著什麼,孫武與任徜徉都覺得奇怪,順著銀劫目光往上一看,發現他好像在注意上空火雲的變化。

  (怪了,上頭的火雲有什麼特別嗎?銀劫這傢伙的眼神好怪……

  孫武望著火雲,只見那一大片燒得熾烈的火焰雲海,規模正在漸漸縮小,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說造成這片火雲的力量源頭,是天子龍船所發出的那些光圈,那麼火雲之所以持續燃燒,是否就代表光圈的轟擊還沒結束?如果真是這樣,那銀劫就是顧忌被三面夾擊,所以才遲遲避免開戰,而火雲的規模縮小,就表示光圈的轟擊頻率減低,己方的有利情勢快要消失。

  「任兄,當心!他在躲天子龍船的轟擊,那些光圈對他並不是……」

  「殿下的目光真是銳利,既然如此,臣下就唯有先發制人了。」

  銀劫的說話伴隨著攻擊而至,雙手齊揮,兩道冷光幾乎同時擊中左右側的籐蔓,命中之處迅速凝結成一層薄冰,籐蔓脆化斷裂,「嘎」的一聲,兩條籐蔓從中折斷,正踏在籐蔓上奔跑的孫武、任徜徉,立刻倒了大楣,摔出籐蔓之外,一起往下墜去。

  如果只有這樣,那還不是太嚴重,以兩人的身手,很快都可以躍到其它竄升中的籐蔓上,不至於直摔落地。然而,在籐蔓折斷的那一瞬間,銀劫的身影閃動,竟然高速追了下來,目標直指下墜中的孫武。

  (果然來了,看來我的行情還真是好,總讓人追著不放啊……

  孫武苦笑起來,但敵人殺到眼前,這不是笑笑就能解決的事,當下看準了落點,腳踏在最近的一條籐蔓上,趁著腳踏著實處,勁有所倚的一刻,全力催發金鐘罩,週身籠罩在一層燦爛金光中,像是一支羽箭般直射向銀劫。

  「早說過金鐘罩實戰上吃虧,殿下今日要連續體驗兩次,真是不幸。」

  銀劫左臂揚起,一陣冰寒氣流急湧而出,凝結週遭空間的水氣,無中生有的情形再次發生,幾十塊逾百斤重的堅冰瞬間形成,瘋狂砸向孫武,重量加上下墜力道,立即對孫武形成一股巨大壓力。

  孫武皺起眉頭,全力催運中的金鐘勁凝聚於臂,迎向那幾十塊沉逾金鐵的巨冰,在接觸到的瞬間,金鐘勁全面爆發,隱隱在體外組成一個金鐘形象,燦爛的金光閃動,孫武雙臂一振,巨響聲中,巨冰全數被震得爆裂崩散。

  乓嘩!

  奇異的聲響,幾十塊巨冰徹底粉碎,爆發著金鐘勁的孫武,看來威武有若天神,但在一瞬間的力量爆發後,耀眼的金光也有短暫黯淡,就在這麼短短的一瞬間,銀劫的身影就如鬼魅般出現在孫武面前,一掌直擊了過來,孫武雖然揮拳迎擊,可是銀劫的一掌瞬間加速,又釋放出一股凍氣,使得孫武的手臂僵硬,拳頭擊打不下,就這麼一下耽擱,銀劫的重掌已轟在孫武胸口。

  「唔。」

  當日寶姑娘的一掌,便打得孫武破罩降關,但在孫武的力量不斷提升後,這樣的情形已不復見,孫武集氣於胸,預備憑著金鐘罩硬受一擊,再設法拉開與銀劫的距離,以圖反擊。

  哪知道,銀劫的一掌擊在胸口,竟是輕飄飄地渾不著力,絲毫沒有殺傷力可言,孫武一愣,隨即感受到一股奇特力量,從胸口透入,情形與上次銀劫為己療傷極為類似,而且銀劫身上的鎧甲也共鳴生光,無論怎麼看,這都是「青龍令」運行的徵兆。

  「……果然,殿下體內雖然有針對青龍令而做的抵禦法寶,能夠抗拒青龍令的引爆訊號,但青龍令異能千變萬化,對於探測這方面的功能,這法寶就防不住了。」

  很明顯的,銀劫又召喚出那種肉眼難見的細小靈衛,入侵敵人的血脈之中,但如果目的是探測,那要探測的東西是什麼?孫武突然有一個不祥的想法。

  「金鐘罩首五關,功成後足以抵擋普通硬物的重擊,六至八關抗擊力加倍,罩門僅餘一個,第六關罩門尚有七寸……殿下目前的修為僅至第六關,七寸的範圍並不算小,只要能找到,輕輕一擊便可以摧破金鐘罩,唔……罩門位置不在上半身……」

  金鐘罩修練者最恐懼的,就是被人發現自己罩門的位置,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想要發掌震開銀劫,但手掌甫碰到那件銀白色的鎧甲,馬上就是一陣冰寒劇痛,幸好,孫武眼中倒映出任徜徉的影像,一股不能小覷的恐怖力量,開始在銀劫背後瘋狂湧起。

  「唔,神掌嗎?這倒是很麻煩,怎麼和尚廟裡儘是一堆超越肉體極限的人類?明明身體已經不能負荷,偏偏就能一用再用的……」

  縱有「青龍令」的鎧甲護身,銀劫對於任徜徉拚命迫發的一擊神掌,仍存有忌憚,不願意硬接,正要進行閃躲,一股同樣驚人的恐怖力量,自孫武體內發出,將侵入體內的「青龍令」能量震得潰散,更反向將銀劫的手掌吸住,不讓他把手撤回去。

  這局面出現的可能性,銀劫自然是有計算過,但是當這計算中的情況成真,他的眼神卻大受震動,面具下的表情亦極為難看。然而,這個狀況並沒有把他難倒,就在任徜徉的神掌將要擊到,孫武的掌勁即將轟發之前,銀劫的身體忽然急速旋轉起來。

  一個很奇特的畫面就此出現,銀劫像是陀螺一般急轉不休,一掌黏在孫武的胸口,拔扯不退,所以就連著孫武一起扯動,兩個人變成一個高速轉動的大圓,任徜徉所迫發的柔和佛光來得好快,就快要碰觸到大圓了,卻硬生生把掌勁停住,不敢做最後的催發,否則一掌擊在孫武身上,後果就非常嚴重了。

  孫武的狀況也沒有好到哪兒去,本來要催發的掌勁,因為銀劫的極速旋動,真氣一下子被震散,凝聚不起來,這一掌還沒發出,就已經被銀劫破解了。

  (可惡!難道憑我和任兄兩個人,真的沒辦法打倒他嗎?

  孫武心中氣憤,自己和任徜徉這兩記神掌催發不易,都是拖著已經瀕臨極限的身體,賭上一切而發的,連能否成功發出都不確定,現在好不容易催發出來,卻被銀劫輕易化解,心頭一股怒火燒得快冒出煙來。

  忽然,孫武臉上一涼,好像被什麼冰冷液體潑到,一下錯愕,本能地尋找液體來源,卻萬分驚訝地發現,這冰冷液體來自銀劫。高速旋轉中的他,面具邊緣赫然溢出絲絲鮮血,不難想像,面具底下肯定是口鼻溢血,狀況惡劣。

  (這傢伙練的是什麼功夫?居然連血都是涼的,真是冷血動物……唉呀,不對,我該在意的不是這個,他口鼻溢血,那就表示現在高速轉動對他虛耗很大,並不易承受……對了,他始終也是血肉之軀,剛才吃了一記魔掌,不可能沒事的,現在這樣僵持,他也只是在硬撐。

  發現到這一點,孫武精神大振,竭力凝定心神,想把紊亂真氣重新納回正軌,但這件事卻不易做到,銀劫的急轉卸勁,不住地搖散自己苦心凝聚的真氣,無法成功凝勁,時間一長,被牽動的舍利能量漸漸有失控徵兆,由雙臂逆衝向體內各處,若是再不能宣洩,就會回傷己身經脈。

  任徜徉那邊也不好過,豁出力量暫逼住掌勁,等候適當時機的結果,就是神掌開始反噬自身,對肉體造成傷害,嘴角多了一絲止不住的鮮血。到了這地步,任誰都心裡有數,這是一場意志對決,誰能支撐到最後,就有獲勝的希望。

  (任兄好像快撐不住了……銀劫應該也很難受吧!為什麼能撐得下去呢?我們大家情況是一樣的,難道……就因為是差了一個世代,他多了我們幾十年修為,這份差距就沒法跨越過去嗎?

  孫武心中感歎,更注意到一件很不妙的事,自己與任徜徉對眼前這僵局束手無策,只能靠意志力硬撐,但銀劫似乎不是這樣,他一面急旋,一面好像在緩慢移動,至於移動的方向……實在很糟糕,那邊不知何時冒出了一頭木獸,這是「青龍令」的召喚物,應該是之前銀劫召喚出來,去執行某種任務的,現在調了回來,儘管這木獸不算太強,卻能夠發揮關鍵性作用。

  (完蛋了!這下子不可能贏得了……但是,我們還有機會拚個兩敗俱傷,哪怕是同歸於盡,至少我們也……

  當發現敗局已成,孫武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拚個玉石俱焚,至少也要拖住銀劫,不讓銀劫再去幫助武滄瀾,否則本已趨居劣勢的苦茶方丈,更是必敗無疑。

  然而,正當孫武想要不顧一切地發掌,銀劫眼中也出現一絲凝重,下方氣流忽然起了奇異變化,先是週遭氣流變得熾熱,跟著,一道赤紅色的光影以極高速自下方飆衝上來。

  赤紅色的光影太過耀眼,一時間,孫武都有種無法正視的感覺。那種感覺依稀有些熟悉,和當年梁山泊墜落時,那道沖天而起的鳳凰火影很相似,無論是光與焰,兩者的影像彷彿在瞬間重迭。

  (是……是那頭鳳凰?

  孫武吃了一驚,腦中的印象很快被另一個形影所取代,那是在萬紫樓中的一場戰鬥,自己也曾看過這樣的火紅鳳凰,橫過眼前,翩翩飛舞,彷彿由九天之上降臨凡塵,美得讓人說不出話來。

  和梁山泊上的那頭鳳凰相比,眼前火紅色的光焰,無疑更接近萬紫樓中的那一幕,這個明悟讓孫武又驚又喜,將那個名字嚷了出來。

  「寶姑娘!」

  這一個稱呼喊出來,噴卷燎燒的鳳凰熾焰剎時一亮,往鳳凰火影的兩旁收斂,彷彿在收攏翅膀,露出了火焰中的美麗身影;在飛捲的火焰底下,正值青春年華的美麗肉體,包裹在一層雪亮的白布底下,像是第二層肌膚似的緊緊貼身,盡顯纖細腰身的婀娜多姿,曼妙的曲線,在火光中凝化成一幕令人心頭狂跳的景象。

  優雅、高貴、性感、野性,多種不同的魅力集於一身,不僅附近的任徜徉為之驚艷,目放異彩,就連孫武都禁不住心頭一震,腦裡更浮現一個念頭。

  (萬紫樓這個門派,還真是挺奇怪的……戰鬥的時候,衣服都習慣穿那麼少嗎?上一次在破商店戰鬥,寶姑娘穿得也不多。

  孫武所想的東西,在場另外兩人無暇注意到,因為鳳凰火影高速沖天而過,一下輕巧迴翔,自籐蔓上擦過,那頭作勢要撲擊的木獸,被火焰一帶,立刻爆炸成滿天的細碎木屑,跟著便化為無形。

  本來就沒有人認為羽寶簪的到來是為了幫助朝廷,現在這一下出手,事情更是再清楚也不過,銀劫冷冷地道:「襲擊朝廷命官,這是形同謀逆的大罪,不是一句誤會能夠了事的,萬紫樓已經做好了準備?你有自信不會後悔?」

  換作是妃憐袖,這一句話還能夠起到效果,但對於羽寶簪,回答就非常簡單,鳳凰火影輕易摧毀木獸後,再一下迴翔,卻是直撲銀劫而來,雪白如玉的皓腕輕揮,立即捲起一道火柱,居高臨下,直擊向銀劫的頭頂。

  這時「青龍令」所召喚出的戰甲,燦發異光,羽寶簪所轟發的火柱甫一近身,就被銀亮的異芒擋住,迅速凝凍消散,只餘一陣和爽清風。短兵相接,從結果上來說,羽寶簪的全力一擊,並不能攻破銀劫的防禦,算是落在下風,但羽寶簪攻擊的本意,卻是完美地達成了。

  直擊頭頂的一擊,不能不擋,可是當銀劫催動戰甲抗擊力,化去這一擊的同時,必然的結果發生:那就是戰甲其它部位的抗擊力減弱,銀劫旋轉的速度也減慢了下來,無法再牽制孫武的內勁。

  束縛一解,孫武的內勁再無抑制,在體內急速運轉,每轉一周天,就更強盛一分,佛血舍利蘊藏的能量被牽動,勢若萬馬奔騰,不可抑止,邪異的紅光很快就燦發出來。

  紅光並不是現場唯一的光源,另一道和煦如初陽的雪亮光華,也在銀劫的另一側亮起,清朗如日,直迫而來,當這道聖潔佛光開始照亮銀劫身邊,戰甲上的銀輝也倍添了亮度,猶如一輪冰清明月,與熾熱的烈陽爭輝,兩股力量僵持不下,相互對峙。

  這一幕看在任徜徉、羽寶簪的眼裡,俱是心中駭然,銀劫先中一記魔掌在先,後來又承受天子龍船炮擊,再與孫武一番周旋,連連催動「青龍令」體力耗損甚巨,現在任徜徉的神掌擊來,他竟然還有餘力抵抗,實力之強,委實令人訝異,不愧是走過太平之戰的絕頂強人。

  假如這樣子比拚下去,兩邊的勝負之數尚是未定之天,可惜這番比鬥的結局,卻不是由他們雙方決定,當神掌與青龍戰甲難分高下,另一道更為熾烈的紅光,吞天蝕地而來,青龍戰甲上的銀光瞬間就被吞沒。

  如來神掌.佛光初現!

  如來魔掌.魔動山河!

  神、魔合流,兩種不同屬性的力量相輔相成,威力絕不是一加一那麼簡單,在這兩掌的合擊之下,舉世無雙的超級法寶,也顯得不堪一擊了,只聽見一聲破鑼似的「框當!」

  啞響。這聲響只有短短一瞬,跟著,兩掌合擊所捲動的氣流,像是洪水滔滔般,發著巨大的轟隆聲響,一下子就淹沒了中央的銀劫。

  孫武全力發出一掌,驚愕發現這一掌的力量比上次更強,再與任徜徉的一掌合流,石破天驚,可以確信銀劫縱有「青龍令」輔助,也不可能再全身而退。

  (別說是銀劫,就算是武滄瀾,應該也接不下這一掌來,若是這掌還轟不死他,普天下恐怕再也不會有了死人。

  孫武確信這一點,可是掌心忽然一震,好像有什麼力量反推回來,初時並不強,但後來反震力道瘋狂遞增,簡直像是對面有人以神掌轟擊自己。

  (糟糕!神掌這種武學不知道會不會和魔掌相排斥,如果會的話……現在我與任兄對擊,豈不是要有大麻煩?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反震力量增加到無法承受的地步,孫武看到另一側的任徜徉雙臂噴出細細血絲,一口鮮血噴出,傷重的肉體不堪負荷,神掌的氣勁崩潰,整個人往後一倒,跟著就從所立足處的籐蔓上摔下去。

  任徜徉這邊的掌勁崩潰,孫武掌上所感受到的壓力頓輕,可是,神、魔兩極的合擊一瓦解,原本無懈可擊的形勢,登時出現了一絲空隙,「碰」的一聲,一個滿是血色、形體扭曲的身影,向上突破飛出,藉著掌力轟擊的餘勁,大有一飛沖天的聲勢。

  孫武瞥見這截血影,當然不會不知道那是什麼,想到若是這麼讓銀劫走脫,雖然他多半無法再戰,可是辛辛苦苦惡鬥到這時候,如果還是讓敵人跑了,那感覺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就為了這口不甘心的怨氣,少年不顧一切,鼓催體內的舍利能量,趁著魔動山河的掌勁未散,以餘勁迫發出最後一擊。只看見一度顯得正要淡化、消散的血霧,忽然一震,跟著就再度變得濃稠、翻滾,彷彿那是一團濃得隨時都要滴出血來的魔霧,最後,整團血霧如同火山爆發,朝上方「轟」的一聲震發出去。

  那道借助掌勁往上射的血影,去勢奇快,直指天子龍船而去,但是當魔動山河的餘勁,作著最恐怖的爆發時,那卻是躲也躲不過的結果。滿天血霧以驚人的高速向四方瘋狂延伸,後發先至,瞬間吞噬了那道血影,整個過程就像潰堤急流沖走小石子一樣,畫面太過壯烈,甚至連那慘嚎聲都顯得渺小。

  (成功幹掉他了!

  這個結論其實言之過早,不過孫武並沒有詳細檢查他的餘裕,在極為短暫的興奮過後,耗力過多的少年無以為繼,劇烈的暈眩感襲來,孫武身形一滯,迅速朝下方摔落。

  這種程度的摔落,本來不是什麼問題,只要看準落點,跳躍到附近其它籐蔓上,就不會受到傷害,然而,墜落中的孫武卻是禍不單行,催運佛血舍利而造成的能量失控,真氣開始在各處經脈中竄走,勢道奇猛,久違的撕裂劇痛迅速在各處關節出現。

  如此一來,孫武疼得眼前發黑,幾乎當場暈死過去,儘管明知道自己在墜落中,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全身動都動不了,任憑耳邊風聲呼嘯吹過,腦海裡也只剩下一個念頭。

  (真是荒唐,以前不是沒想過會死在舍利上頭,但現在不是炸死,是因為舍利而活活摔死,這……這算不算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眼看著摔落速度越來越快,儘管看不到下方景物,卻也知道地面越來越近,少年心中一急,忽然看到一抹紅光飛射而來,正是剛才救急的那道鳳凰火影。

  「……是……寶姑娘。」

  只來得及說這麼一聲,紅影已高速掠至身邊,左掌一撐,柔勁先把孫武下墜的力量化去小半,跟著便是化托為扯,將下墜力量轉為橫飛,拉著孫武的衣領,朝最近的一棵籐蔓飛沖而去。

  與鳳凰同飛,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孫武眼睜睜看見紅色的火焰,自寶姑娘的身上發出,沾到了自己的身體,卻一點也不燙人,反而是異常地溫暖,非常舒服。

  但這情形似乎只有自己一個人感受如此,因為同樣接受救助,被寶姑娘用另一手抓住的任徜徉,也沾到了紅色火焰,他的表情看來就和溫暖沒有什麼關係,臉上表情十足地痛苦,好像正被烙鐵燒灼般。

  很明顯的一點,這種火焰不但熾熱,而且絕對具有殺傷力,要不然任徜徉不會有這樣的表情,孫武只是想不通,為何自己能夠例外,不受火焰所傷。

  「別想太多,全力運氣鎮壓你的傷勢,不然讓舍利能量爆發,大羅天仙都救不了你的一條小命。」

  寶姑娘的聲音,委實是悅耳好聽之至,不過孫武聽了卻覺得有點奇怪,自己身受佛血舍利內創之事雖非機密,但也應該不是人盡皆知,怎麼寶姑娘會知道這件事呢?

  情急之下無暇細想,孫武運轉真氣,嘗試紓解舍利能量的狂暴衝擊。出奇地,寶姑娘週身所燦發的紅色火焰,竟化作絲絲暖流,讓自己痛楚大減,也進一步得到與舍利邪能對抗的力量。

  萬紫樓的身法奇速,寶姑娘眨眼間便帶著兩人從半空中回到地面,甫一落地,左手扔開任徜徉,右手將孫武放在地上,協助他盤膝坐下,跟著便繞到他身後,一掌貼住他背心,源源不絕地把真氣傳輸過去。

  論修為,羽寶簪是當今年輕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這一番催動力量,週身紅光閃動,彷彿全身籠罩在火焰之中,這番現象看在任徜徉眼中,不由得暗自心驚,確認羽寶簪的真正實力更在其所享盛名之上。

  「但……古怪了,為什麼萬紫樓的少當家,會莫名其妙出現在慈航靜殿與朝廷的鬥爭中?這可古怪得很啊……」

  任徜徉幾聲低語,還沒整理出個頭緒來,忽然見到寶姑娘一聲輕咳,週身火光忽然黯淡下來,一道鮮血從她美麗的唇邊溢出,劃出一道血線。

  「量力而為吧!佛血舍利的能量,就連我那和尚師父都只能勉強鎮壓,憑著你我的修為,沒有能耐幫那小子卸出暴走的舍利邪能。」

  任徜徉出言勸阻,說了幾句,看見寶姑娘咳血的模樣有些不對勁,不似單純被反激的內勁所傷,頓時省悟。

  「難不成,你……你早已受傷?是誰傷了你?」

  萬紫樓的少當家離奇前來,這已經是怪事,居然還先受了內傷,任徜徉真是搞不懂眼前正唱著哪出戲。

  寶姑娘朝任徜徉望了一眼,面紗之上的雙眸,在火光中顯得有些模糊,卻仍可以看見它所透漏的訊息,很明顯地在告訴任徜徉,不要過來打擾,而她的手掌仍貼在孫武腦門、後心不離,將內力泉湧輸入。

  無奈,任寶姑娘怎樣鼓催內勁,相對於佛血舍利的充沛邪能,輸入的內勁都不過是九牛一毛,根本起不了作用,而孫武的臉色也越來越紅,彷彿全身血液都由體內被逼至表面,即將從毛孔瘋狂滲出。

  如果再這麼下去,孫武必死無疑,這一點是顯而易見的,寶姑娘眉頭一皺,雙目中神光閃爍,彷彿下了某種決心,要以特殊功法來催逼力量,雙掌剛要發勁,忽然一股奇異的玄音,不知從何而來,初時像鳥雀啾鳴,嘰嘰喳喳,但迅速轉為激昂清越,直如九天鳳鳴,穿霄破雲,沒有任何障蔽擋得住這股聲音的透入。

  寶姑娘聞聲劇震,彷彿聽見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正要發勁的雙掌登時僵在半空,而她的震驚,同樣是識貨之人的任徜徉則是百分百理解,甚至脫口叫出聲來。

  「這是……鳳凰七絕……鳳羽玄音!」

  「鳳凰七絕」是萬紫樓至高無上的武學寶典,據說只有萬紫樓主鳳凰夫人和少當家羽寶簪得以修練,現在七絕之中的玄音忽現,寶姑娘正在替孫武療傷,任徜徉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鳳凰夫人親臨此地了。

  果然,玄音之後,大氣產生波動,有什麼東西從天而降了。萬紫樓的鳳娉翱翔,是天下輕功身法第一,自天而降毫不稀奇,任徜徉本來抬頭仰望,預備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美麗身影,但情況卻似乎不如預期,天上降下來的東西非但不是人影,甚至也不美妙,而是一件龐然大物!

  這件龐然大物高逾十尺,重量起碼有萬斤,如此從天上急墜而來,將所經之處的籐蔓全數扯斷拉毀,墜勢不止,要是被這等重物砸中,便是金鐘罩的絕頂高手也要成肉泥,任徜徉百忙之中連躍帶滾,險險避過,但正在重物墜砸中心的兩人卻沒這等好運,轟然一聲響中,兩人被這奇異重物砸個正著!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9
第四章 金鐘天降.破立功成

  萬斤重物自天而降,本身的重量加上急墜之勢,一路重砸下來,途中雖然遇到籐蔓牽扯阻隔,但卻產生不了什麼阻礙的效果,這件巨物以撕天裂地之威砸下,轟然落至地面,將走避不及的孫武、寶姑娘都砸在下頭。

  「小、小子!」

  任徜徉被眼前所見驚得心膽俱裂,周圍地面被砸出一條長長的巨大裂縫,中心更整個被這萬斤巨物給壓沉了下去,血肉之軀被這等重物打個正著,哪裡還有命在?孫武和寶姑娘這下絕對是當場身亡了。

  兩名戰友突然這麼死得不明不白,任徜徉的理性無法接受,有了短暫的錯愕,但很快回復過來,拖著傷疲之軀,靠近過去看個究竟。

  這件釀成慘禍的天降巨物,非石非木,赫然是金屬材質,而且還不是一件普通金屬,外頭有很多的管線,像是某種機械,但又不是製作得很精巧,反而像是緊急拆下許多機件拼組出的急就章成品。

  至於這件金屬巨物的用途是什麼,任徜徉不得而知,但看見管線接縫處不時有藍色的火光竄閃,外殼上還有一些不同顏色的燈泡忽明忽滅,顯然這件金屬巨物是一個極大的機件聚合體,而且還正在運作,發揮著某種功效。

  「奇怪,這個東西……難道是某種法寶?但又怎麼會有這麼巨大的法寶?這種法寶要怎麼使用?」

  任徜徉驚疑不定,但如果這件巨物是某種法寶,那麼內部有很大的可能是中空的,換句話說,孫武與寶姑娘並沒有被這件東西砸個正著,只不過是被罩在當中而已。

  若真是如此,那麼孫武與寶姑娘應該就沒有生命危險,只不過這件巨大法寶正在運作,他們兩人置身其中,多少會受到影響,這到底是吉是凶,還難說得很。

  任徜徉無計可施,抬頭又望向天空,想探索這件巨物的來處,可是天空之中白雲飄飄,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物體,即使真的有,那也是藏在雲層之上,望之不見。

  仰望無用,任徜徉忽然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好像自己疏忽了什麼東西,當他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件萬斤巨物,赫然覺得這件巨物的外型很眼熟,像極了自己最近看熟的某件東西。

  是什麼東西呢?

  任徜徉苦苦思索,終於一個線索在他眼前從模糊到清晰,他想起來這件巨物到底是像什麼了。

  「鍾!這是那個小妖怪一直建造失敗的金鐘啊!」

  小殤最近耗費大量時間、人力物力,反覆鑄造巨大金鐘的事,任徜徉自是熟知,也把金鐘的外型看得很熟,而眼前這座龐然巨物,去除複雜與醜陋的外部管線不談,單純以型態輪廓來看,無疑就是一座巨大的金鐘。

  這座金鐘儘管外觀醜陋,明顯是用無數拆下來的機件拼組而成,但卻可以實在地運作,代表著鑄造成功。之前小殤曾公開說過,沒有合適的工廠設備做後盾,單單只憑慈航靜殿的人手與材料去鑄造金鐘,那根本是用來碰運氣、等待奇跡發生。而眼前的龐然巨物,是如何產生委實難解。

  先是一個羽寶簪忽然而至,跟著又莫名奇妙地一個巨型金鐘從天而降,任徜徉一個頭兩個大,疑惑起萬紫樓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搞什麼啊……該不會也是來漁翁得利的吧?」

  這句話才說完,任徜徉忽生警覺,發現有人群正快速往這邊靠近,抬頭一看,正好瞧見一群身穿黑色盔甲的重裝士兵,快步包圍過來,為首的一人赫然是個獨眼女軍官。

  「呃,是你啊?」

  任徜徉不是孫武,與納蘭元蝶沒有那麼深的牽扯,但納蘭元蝶也是現今年輕一輩的傑出人士,任徜徉又是經常生事的危險人物,所惹出的火頭大半還燒往御前侍衛,為了這些理由,納蘭元蝶與任徜徉並不陌生,一見面就認了出來。

  「姓任的!今天慈航靜殿垮台,你的護身符也沒有了,如果還那麼冥頑不靈、抗拒王師天威,現在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哈,這擺明是趁我傷、要我命了,不錯!有眼光,但我任徜徉何時靠慈航靜殿做護身符?你們這群狗雜碎有什麼了不起的?御前侍衛一向是我任某人隨便玩弄的東西,哪個不怕死的,儘管給你爺爺踏上前來!」

  一番話說得威風凜凜,不過當任徜徉這一番話說完,口中嗆出大量鮮血,染紅前襟,顯示身受重傷的事實,再有威嚇性的話語都失去了效果,一眾御前侍衛眼中放光,摩拳擦掌,預備撲衝過來消滅敵人,立下大功。

  「那小子呢?到哪裡去了?」

  納蘭元蝶目光游移,在搜尋孫武的蹤跡,比起任徜徉,她仍執著於孫武的存在,而這正給了任徜徉操作的空間。

  「哈,那還用問嗎?打倒了銀劫這個中階頭目,下一個目標自然是大頭頭武滄瀾,小子他一身是膽,已經去為民除害了!」

  「什麼?銀劫大統領被打倒了?」

  正如任徜徉所料,一聽到銀劫被打倒,這消息震撼了全體御前侍衛,不過,銀劫的不敗形象太過深入人心,御前侍衛們在最初的驚訝過後,多數人都捧腹大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一個極為荒謬的神話。

  「哈哈哈,有沒有搞錯?單憑你們能打倒銀劫大統領?別說夢話了!」

  「嘿,不信嗎?銀劫那廝也不過是個人,不是神啊!為什麼打不倒?剛才我和小子連手,神掌魔掌合璧,銀劫就粉身碎骨,死翹翹了,嘿嘿,你們該不會說沒偵測到剛才的爆炸能源波吧?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呸!」

  任徜徉一面說著,一面也注意巨大金鐘的動靜,無論如何,這個巨型法寶仍在運作,自己得要設法拖延時間,不能讓人破壞它。幸好,巨大金鐘上的燈光閃動頻率變快,亮度也飛躍性遞增,看來正在全力運轉,照這聲勢評估,應該不用等上七天七夜之類的。

  總算幸運之神是站在任徜徉這一方的,當他說出神魔合璧,將銀劫粉身碎骨後,本來還顯得堅定不移的御前侍衛群,終於開始動搖了。

  「如來神掌」是當世一等一的神功絕學,「如來魔掌」更是當年天妖的無敵武技,若真是這兩門神功夾擊,縱然是武滄瀾都未必能討得好去,更何況是一個銀劫。而且在來這裡包圍之前,確實偵測到不可思議的巨大能量衝擊,武功高的侍衛甚至還感覺得到。

  特別是,當領隊的納蘭元蝶都一副震駭表情,不由自主地瞥向空中,其它御前侍衛看到她這種表情,哪可能還鎮定得住,馬上就陷入一片嘩然騷動中,眾人紛紛質疑,那個不敗的銀劫統領怎麼可能被打倒?

  不過最有趣的一點是,在這眾多的質疑聲中,任徜徉隱約感受到一股幸災樂禍的氣味,想來銀劫這個大統領實在是太不討人喜歡,手下人聽到他的亡故,震驚之餘,也都還存有一種從此解脫了的喜悅,這一點倒是敵我雙方的難得共識。

  要是繼續保持沉默下去,應該是還能多拖上一點時間,可惜身為總指揮的納蘭元蝶仍有著智慧與眼光,察覺到傷重的任徜徉非但沒有試圖逃跑,還站在那座金屬大鐘前,動也不動一下,這分明大有問題,略一思索,馬上就得到答案。

  「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他只是想拖延時間,別被他得逞了!」

  納蘭元蝶一語喝破任徜徉的打算,任徜徉臉色不變,打個哈哈,還想用其它方法遮掩,納蘭元蝶已經命人環繞大鐘拉開隊形,預備攻擊。

  無獨有偶的一點,當納蘭元蝶一聲令下,任徜徉背後的大鐘忽然發出奇異聲響,是那種非常急促、近似某種警告的聲音,讓人聽了非常不舒服,而且大鐘驟亮強光,耀眼的金芒刺痛每個人眼睛,這樣一來,不用納蘭元蝶叫喊,任誰也知道這座大鐘有問題了。

  「攻擊!」

  「不用管那姓任的,先把大鐘破壞!」

  很明顯的,巨大金鐘是某種法寶,而且正在運作,沒有人知道它運作完畢的結果是什麼。這個事實讓人緊張,御前侍衛們不等納蘭元蝶下令,就已經採取行動,對準大鐘擲出手中的武器,有噴火羽箭、爆裂鏢槍,還有特殊的鏈子雷,都是高破壞性的法寶,一起朝大鐘擲去,如果一如預期,這座萬斤大鐘會在頃刻間被破壞。

  可是,世界上有許多事原本就發生在預期之外,幾十件攻擊法寶一起扔出,任徜徉本來應該不可能攔擋得住,但天上忽然響起一下驚雷,聲音來得古怪,而造成的效果卻非常明顯,金屬大鐘彷彿得到了什麼指令,不但通體發出燦爛光輝,外部甚至縈繞紫電,猛烈電流在金鐘外部旋繞,那些法寶還沒接近金鐘,就全數被強烈電流給迫爆,炸成粉碎。

  連聲爆炸,形成了漫天煙塵,納蘭元蝶不等煙塵落地,立刻慌忙下令,催促發動攻擊,讓御前侍衛對金鐘進行第二波、第三波的攻擊。連續的密集攻勢,形成了連鎖大爆炸,轟然震響,連地面都止不住劇烈搖晃,然而,當煙塵逐漸消散,視線回復清晰,呈映在眼前的事實,卻是那個巨大金鐘屹立不搖,分毫無損。

  「這……這怎麼可能?」

  納蘭元蝶訝然於眼前這金鐘的抗擊力,照理說,這金鐘外表全是複雜機件,連個外殼都沒能好好裝上,該是品質粗劣的不良品,哪怕沒有外界攻擊,它自己一下接觸不良就炸了,那也不足為奇,可是偏生就是這麼一個不良品,抵擋住御前侍衛強大火力的三波攻擊,連站在金鐘之前的任徜徉都安好無事,這又該怎麼解釋了?

  「哈,只會說這不可能嗎?這可是三流小說中九流壞人的台詞啊!納蘭小姐,你是御前侍衛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該只被分配到這種台詞啊!哈哈哈哈!」

  任徜徉的笑聲大而刺耳,聽在納蘭元蝶耳中更是氣憤,只是她卻看不到,適才攻擊被巨大金鐘誘爆時,任徜徉慌忙地趴倒在地上,藉以躲避大爆炸殺傷力,事後又要立刻爬起來,扮出一副沒事人樣子裝酷,種種虛張聲勢的辛苦。

  不過,辛苦總是有代價的,任徜徉站在電光亂竄、處於能量狂暴化的金鐘前,大放厥詞,自信滿滿的模樣,看在一眾御前侍衛眼中,無疑是一幕恐怖的畫面,人人望而色變,不敢往前發動攻擊。

  「沒用的廢物!你們這樣也配得上御前侍衛的威名嗎?」

  納蘭元蝶叱喝部屬,但馬上就被任徜徉出言嘲弄:「啊哈,原來御前侍衛還有威名可言,這種事我怎麼不知道呢?納蘭小姐,你也不要只是催促部下,真要看我那麼不爽,現在過來單挑如何?任某對女性一向禮遇,若是我們兩個單挑,讓你一手一腳又有何妨?」

  換作是別的指揮官,看到部下畏懼,自己也會心存忌憚,但納蘭元蝶雖然在智略與運氣上有些欠缺,卻絕對是一名身先士卒的勇將,聽任徜徉這樣挑釁,眉頭一揚,低喝了一聲:「姓任的,你這是找死!」

  然後就闊步往前。

  任徜徉是重傷之身,看納蘭元蝶應約而出,心中頓時叫苦,莫說自己此刻無力動手,就算神完氣足,自己也不願和女性比武,投鼠忌器下,這一仗要怎麼打下去?不由得暗罵後頭金鐘效能太慢,運轉到現在還遲遲未有全功。

  這念頭一生,後頭忽然傳來一股奇特的聲音,十分耳熟,像是最近常常聽到的聲音。

  「等等……這個聲音該不會是……」

  記起來了,之前在藏經閣前的廣場,每次小殤進行鑄造巨型金鐘,鑄造失敗要大爆炸前,就會聽見這樣的聲音。照理說,小殤鑄造的是失敗品,所以會爆炸,而眼前的這座巨大金鐘是成功作品,應該不會爆炸解體,但是……

  任徜徉突然想到一個重點,幾日前偶然與小殤談話,問到她師承何處,她冷冷地伸手指向天空,自己還以為是她的師父已然亡故,不在人世,但現在看來,應該是說「我的師父在天上」唯有如此解釋,這從天而降的巨大金鐘才說得過去,但如此說來,這對師徒會不會有著一脈相承的風格呢?

  「啊!別的風格繼承下來也就算了,連這種惡劣習慣都一脈相承,這還有沒有人性啊!」

  發現大事不妙,任徜徉馬上有了決定,而一眾御前侍衛眼前也就上演了非常荒謬的一幕。

  原本站在金屬巨鐘前一步不移,擺出死守姿態的任徜徉,忽然飛也似的拔腿逃離巨鐘,邊跑還邊發出慘叫。

  「你們師徒倆都是畜牲~~」跑得奇快,任徜徉眨眼間就竄入林中,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一眾御前侍衛相顧愕然,摸不著頭腦,一時間根本反應不過來,待得清醒,這才預備再次發動攻擊,可是沒等他們行動,異變已生,縈繞巨大金鐘外的紫電、強光,瞬間瘋狂提升了亮度,逼得人們無法正視。

  緊跟著,劇烈的地震開始出現,把周圍的土地震得有如海浪波濤,搖晃不定,沒有人能穩住身形,而不可思議的事情也隨之發生,附近的草地、樹林、籐蔓,彷彿失去生機,瞬間枯萎,繽散凋落。

  奇特的景象,無法用常理解釋,給予人們的第一個聯想,就是這些植物都被吸盡了生命力,所以才會瞬間枯萎若此,而被吸走的生命力流向何處,自然是只有一個解釋:就是那座不可思議的巨大金鐘。

  巨大的金鐘,完全吸收了附近植物的生命力,轉化為強大的純能源,灌輸入巨型金鐘之內,為其最後程序供給能量,而當整個程序大功告成,這座克難完成的巨大金鐘也就要迎接其最終使命。

  「不好!快退!這座大鐘有問題!」

  納蘭元蝶警覺到事情不妙,叱喝屬下盡快離開,可是卻已經慢了一步,巨大金鐘彷彿是一大塊燒紅的烙鐵,在高熱之下,整個燒灼呈白熱化,散發著無比高溫,將周圍一尺的空間燃起火焰,接著就是一聲轟然巨響,整座大鐘夾帶熾熱氣流往四周炸開,無數銅塊鐵片瘋狂襲向週遭,所過之處,都造成毀滅性的慘劇。

  理所當然,圍繞在大鐘四周的御前侍衛,首當其衝,被這場巨爆轟個正著,哪怕是擁有金鐘罩第五關的好手,被具有萬斤之力炸出的大鐘碎塊命中,也是全身筋折骨斷,慘死當場。

  納蘭元蝶站的位置也不好,正處於爆炸威力最強的範圍內,以她的修為,要是被轟中,肯定是慘死收場,但她啟動法寶,「赤龍火眼」的紅芒透出,在身前形成一道氣芒,暫時擋住了夾雜著無數碎金屬塊的衝擊風暴。

  爆炸的威力實在太強,納蘭元蝶支撐得萬般艱難,滴滴汗珠不住從額頂滑落,心知自己即將不支,正要運動那禁忌的燃血力量,紅芒所形成的護罩已破,無比熾熱的氣流直轟過來。

  要是被這股衝擊波打中,慘死是必然收場,納蘭元蝶自忖難逃此劫,忽然一道勁風襲來,將她撲倒在地,連續打了幾個滾,儘管狼狽,又受了些皮肉傷,但卻因此保住一命。

  當納蘭元蝶驚魂甫定,睜開眼來,卻看到一個男子撲倒在自己身上,面孔還很熟悉,定睛再一看,赫然就是任徜徉。

  「你這個無恥之徒!」

  雙手施展不開,納蘭元蝶的反應很直接,幾乎是本能地抬起膝蓋一頂,直接撞向任徜徉的胯間。以任徜徉的武功,要避過這一擊本來不難,但不知為何,他竟躲不開去,被這一下打中,慘呼一聲,整個人被打飛起來,重摔落到旁邊。

  「唉呀!」

  任徜徉幾乎摔得翻了白眼,呻吟道:「你這女人……恩將仇報……沒良心!」

  呻吟聲中,納蘭元蝶看見任徜徉的背部,這才明白他為何閃躲不開,因為他背上鮮血淋漓,插滿了細碎的金屬塊。

  剛才那瞬間,任徜徉救了納蘭元蝶,但自己卻沒有這等好運。用背部去硬擋爆炸碎片的他,為了這一下可能毫無意義的英雄救美,就把自己搞到傷上加傷。

  「你……姓任的,你在搞什麼東西?為什麼這麼做?你、你這又是在弄什麼詭計?」

  驚惶失措,素來以菁英自命的納蘭元蝶,也只能出口這些可笑的陳腐言詞。眼前的情況,她並非看不明白,只是心裡接受不了,理智強勢運作之下,唯有將這判斷為對方在使陰謀詭計。

  「……去、去你爹的!我這樣子像是在玩陰謀詭計嗎?對你玩詭計需要拿命去玩?」

  任徜徉的呻吟,聽起來已經衰弱得像是垂死呻吟了,連續的重傷,這位貴公子也禁受不起,得要盤膝坐起,同發「洗髓」、「易筋」兩功,紅藍光芒迅速繞體一周,所有插入體內的金屬碎塊全被逼出,臉上也稍微回復血色。

  見到這樣,納蘭元蝶的疑慮稍釋,因為以目前的狀況而言,任徜徉確實沒有必要拼著生命危險,來行此狡計。

  「我們是敵人,還正在交戰,你不是和御前侍衛有深仇大恨嗎?為什麼還要救我?」

  語氣驚疑不定,納蘭元蝶的聲音少了一份堅毅,出現了顯著的動搖,而與之有別的,任徜徉則是想也不想,斬釘截鐵地回答。

  「誰管你是什麼人啊!我只知道你是女人。御前侍衛是我死對頭沒錯,但你可是個女人啊!要是我對你遇險視而不見,那我任徜徉還算是人嗎?」

  簡單的一句話,強勢表現了任徜徉所堅持的信念,那一瞬間的凜然之姿,就連納蘭元蝶也為之動容,只可惜英雄不易為,任徜徉認真地說完這句話後,臉色忽然一變,大口鮮血激噴而出,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姓任的!」

  納蘭元蝶大吃一驚,更看得出任徜徉這一下傷勢發作,非同小可,若是得不到救治,不過是一時三刻之命,但若要說救治,自己似乎沒有這種能力,而且敵我立場有別,剛才還要殺的人,現在如果動手去救,這也未免太荒謬了。

  「該不該救……」

  假如讓納蘭元蝶這麼思考下去,任徜徉就死定了,所幸在她有所決定之前,勁風捲起,一隻金光閃閃的手掌飛飆而至,緊急貼在任徜徉的背心,雄渾勁道傳輸直入,不僅協助任徜徉鎮壓傷勢,還幫助他體內的真氣運轉呼應,紅藍二氣再度繚繞身體,時間比剛才更長數倍。

  「易筋」、「洗髓」並發,堪稱是天下一等一的療傷技巧,任徜徉的危險傷勢獲得控制,保住了性命。

  納蘭元蝶吃驚之餘,望向任徜徉的身後,當手掌上所透發的金光慢慢斂去,連帶也顯出了身後的形影。

  「是你!」

  要說不訝異那是不可能的,納蘭元蝶與孫武有過多次遭遇戰,親眼見到他一次比一次更強,實力不斷飛躍,可是此時的他,神完氣足,眼中精芒內斂,與上一次所見相比,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了,似是進入了真正的高手境界。

  這不尋常的變化,一定和那個金屬大鐘有關,納蘭元蝶看得出來,卻猜不到那個金屬大鐘到底有何作用。

  在孫武身後還有一個人,紗巾遮住面孔,看不見面容,但從那輪廓來看,已可確定是一名絕色的美人;白布下包裹的美麗胴體,一雙雪白的手臂與香肩都露在外頭,蓮步輕移,盡顯絕代風華。

  這樣的美人,絕不會是無名之輩,納蘭元蝶很快就猜想到對方的身份,儘管不曉得發生什麼事,但既然此人在此,孫武看來又是一副力量大進的樣子,自己想要對付他們,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了。只不過,打是打不成,難道就這麼轉頭走了嗎?這……似乎又說不太過去。

  「軍官小姐。」

  出聲的是孫武,正在運功的他,還行有餘力開口說話。這次與之前不同的是,聲音中少了幾分憤恨,因為上次聽路飛揚提起,納蘭元蝶也是武滄瀾的私生女之一,對彼此相同的處境多少有幾分惻隱之心,本來怨憤她攻破梁山泊的心,稍微淡了,再者,實際接觸到武滄瀾、銀劫這等頭目級人物後,才發現自己應該敵對的人是他們,如果每個小角色都要去恨、去怨,那也未免太傷神了。

  「我想請問你一件事,武滄瀾的命令,你明知道是錯的,為什麼還要去執行呢?你應該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吧?」

  就在場所有人的判斷而言,這實在是一個蠢問題,不過孫武本來就是蠢問題與蠢事的專家,會問這種問題毫不奇怪,納蘭元蝶本可一笑置之,但來自孫武身後那名美人的強大壓力,卻迫使她必須回答。

  「這……這還用得著問嗎?那是皇帝陛下的旨意,是聖旨,有人可以違抗聖旨的嗎?」

  可以解釋的理由有很多,但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這一句,無關乎對與錯,就只是至高無上的聖旨必須被遵行。這一點本來應該能得到人們的認同,但習慣問蠢問題的少年,這次卻提出了一個令納蘭元蝶語塞的質疑。

  「那是一個扭曲你一生、玩弄你生命的人,為什麼你還願意繼續服從他,讓他以驅使你為樂,滿足他變態的樂趣呢?」

  這個問題,納蘭元蝶答不出了,她臉色蒼白,如遭雷亟,險些一跤跌坐到地,充分反應出內心的震撼。

  看到她這樣的表現,本來想說些什麼的寶姑娘選擇閉口不言。無可否認,這個問題的刺激性太強,但孫武會提出這個問題,應該也代表了他自己有同樣的心理質問吧?

  怎樣也好,孫武能提出這個問題,證明他已經克服了這個困惑,找到自己的方向,曉得該怎麼樣去面對這道難關了。

  思量間,孫武的療傷程序已經完成,從地上站了起來。照道理說,這樣大損元氣的輸功療傷,事後如果不歇息良久,身體可能連站都站不直,可是孫武一下子便站起,精神奕奕,絲毫沒有疲憊的樣子,這點委實令人稱奇。

  「寶姑娘,我不知道你是為何而來,承蒙你的援手,非常感激,現在請你照顧一下任兄,好嗎?」

  孫武望向慈航靜殿的後山,點頭道:「我想去完成幾件該做的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9
第五章 三方合戰.畢生難忘

  早先被寶姑娘輸功救治的時候,孫武自知情況危急,而且從體內真氣翻湧如沸的徵兆看來,自己這一趟應該是必死無疑,無論是自己或寶姑娘,都沒有能力制止失控的舍利邪能。

  (糟糕啊!這樣子惡化下去,不但我要沒命,而且還會造成大爆炸,傷到寶姑娘的,那可對不起人家……

  對於自己的生命危險,孫武並沒有顯得很焦急,事前早已知道可能會有這種結果,自己雖是個熱血方剛的少年,卻不是魯莽之輩,本來就是拼著一死在賭命發掌,現在有生命危險,那是應有之報,倒也不必大驚小怪,反而是牽連到旁人,這點非屬本意,著實讓孫武大為焦躁。

  (唉,如果小殤在這裡就好了,她對於處理大爆炸這種事最拿手,一定有辦法來……呃,我怎麼會想到向小殤求助?真的是走投無路了……

  生死關頭還能拿這個開玩笑,孫武也對自己的鎮定感到不可思議,不過話說回來,都要沒命了還能這麼輕鬆,那也該稱得上一句「死有餘辜」了。總之,如果死亡真的不可逃避,那也無話可說,但千萬不能連累到旁人,否則便萬死莫贖。

  (我、我該怎麼辦……不過,還好,起碼幹掉銀劫了,不算白白犧牲。

  種種念頭在腦中閃過,孫武焦急得汗珠頻流,與這份壓力相比,肉體正承受的高度痛楚根本不值一顧,然而,儘管附近已沒有人能阻止這必死局面的到來,但在九霄雲外,卻有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在情勢最危急的一刻,送來了救命援手。

  轟然巨響聲中,巨大的金鐘自天而降,最初孫武並沒有看見那是什麼,只是覺得一件龐然大物,彷彿巨山壓頂,沉重的空氣壓力令全身骨肉都是一陣劇痛,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巨物已經把周圍整個罩住,這時孫武才發現此巨物內部中空,若非如此,自己早就和寶姑娘一起被壓成肉泥了。

  (是什麼東西掉下來?這是什麼啊?

  孫武抬頭張望,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忽然大放光明,巨物內部閃爍起刺眼的金芒,並且發出吵雜的機械聲,紫色、紅色、黃色、綠色……多種不同顏色的指示燈一同亮起,燦爛金芒在巨物內轉過一圈後,鎖定孫武為目標,開始集中照射在他身上。

  (這不是普通的大金屬塊啊!這……這是法寶,很巨大的法寶。

  少年的這個判斷沒錯,但更奇怪的一點,是從金芒鎖定照射在自己身上那刻起,那種骨肉撕裂的劇痛,忽然之間沒有了。

  劇痛的由來,是因為佛血舍利的失控邪能竄行經脈,如決堤洪水般衝擊血肉,造成創傷,所以才會痛得如此厲害,而現在痛楚消失,這代表著什麼?

  孫武一時間想不太明白,但自己所修練的金鐘罩忽然自行開始運轉,真氣飛快流過體內各處,打通所有淤塞,續補破損傷口,以強大能量治癒傷勢,將本來的瀕死重傷壓制、治療。

  不只是單純治療而已,金芒還有另一個作用。孫武發現金鐘罩的內勁飛快運轉,不住攀升,從第一關開始迅速進階,第二關、第三關……一下子就運行到自己目前極限的第六關,而且還有持續上衝的現象,這一切似曾相識,與在雲路天梯時晉級到金鐘第六關時的情景如出一轍。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孫武這次立刻反應過來。金鐘罩的正版秘籍,自己早已熟記在心,現在連忙默運真氣,以第七關的金鐘口訣配合,只覺得全身真氣如野馬奔馳,迅速繞體一周天後,全身忽地一震,成功衝破舊有範疇,提升至金鐘第七關境界。

  力量突破,抗擊力倍增,儘管仍遠不能與舍利邪能相較,可是比起先前的狀況,確實有所改善,而且金芒所輸來的能量未止,彷彿像是在引導些什麼,這情形也讓孫武不解。

  「啊!難道這是……」

  因為金芒耀眼,孫武本來沒看清楚這巨大機械的全貌,但體內真氣的異常狀況,很明顯地,自己正處於一個修習金鐘罩的增幅環境中。這麼一想,孫武登時省悟,明白這巨大機械到底是什麼,又是從什麼地方而來。

  (小殤做不成的東西,一定是去向姊姊求援了,但是梁山泊資源匱乏,別說工廠,連原料都不足,怎麼做出這個巨大金鐘來的?真是不可思議啊!

  諸般疑難一時無解,事不宜遲,孫武雙目微閉,先散去護體金鐘勁,再重新提運起真氣。這一次卻不是照金鐘口訣行功,而是刻在石壁上的金鐘遺訣,那經過改良與變化的異種金鐘。

  原本這座巨大金鐘就是為了此功法而設計,當孫武運起正確的心法配合,其應有效果亦迅速出現。

  姍拉朵植入孫武體內的血蛭蟲,彷彿被什麼要命的東西給驅趕,一下子都流竄了出來,甫一離體,馬上僵死落地,由紅色變成了一種淡金色,斃命得非常奇怪。緊接在血蛭蟲之後,就連妃憐袖所贈的元氣玉也被排斥而出,由小腹掉了出來。

  這些都是異種金鐘初次運行時的排他程序,藉以排除修練者體內的不純雜質,當這些「雜質」被驅出體外,真正的修練便要開始。本來凝運正統金鐘罩時,都是在體外燦發金芒,形成氣罩,但這功訣催運起來,卻將外部能量吸收,歸攝於內,緊跟著,孫武就感到自己體內正在發生變化。

  那是一種很難說清楚的感覺,好像四肢百骸的骨髓、元氣,一瞬間被抽空,鬱悶欲死,可是一股新的元素卻立刻遞補進去,百倍強化骨骼、內臟,彷彿在體內另外架起了一座金鐘,抗擊力逾倍增強。

  (是錯覺嗎?總覺得……如果能透視體內,我的骨頭好像都變成堅硬金屬了,唔,這種事情……應該不可能吧!

  無論可能與否,這一輪行功已至尾聲,巨大金鐘內部的光芒大盛、溫度狂升,能量更是如江河潰堤般瘋狂輸入孫武體內。舍利邪能無可匹敵,就連苦茶方丈也只能勉強鎮壓,但巨大金鐘將孫武的血肉調整完畢後,赫然還助他吸收部份的舍利邪能,經過轉化,納為己用,真正助長本身修為,更進一步得到與舍利邪能抗衡的力量。

  (這設計……太完美了,何止是練功輔助器,簡直就是超級療傷機,超出了這金鐘原有的功能,應該是後頭新加上去的吧?姊,謝謝你!

  從這座金鐘所帶來種種好處,孫武感受到姊姊鳳婕對自己的照顧,一時間心情激動,險些控制不住體內真氣。最後,整個程序劃上休止符,孫武體內真氣充盈,不吐不快,本能地雙掌前推,將體內吸收不了的真氣釋放出去。

  巨大金鐘內部本已是能量密集的高壓狀態,再受他一掌之力,哪裡還能承受,轟然一聲巨響,整座金鐘炸成碎片,形成了一場風暴災厄。

  也就是這一下巨爆,讓孫武的神智清醒過來,睜開眼所看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徜徉的情況極為不妙,連忙飛身過去,進行搶救,這才救回了任徜徉一命。

  輸功救人,本該極耗元氣,但孫武連催「易筋」、「洗髓」數遍,竟然一點疲憊感覺都沒有,行功之後還大見精神,這下子更能肯定自己確實功力大進,不由得滿心歡喜。

  「異種金鐘罩真是令人大開眼界,結合了科學構想,直接替換骨骼元素,強化肉體,用這等異想天開的手段來超越常軌。不過,這作法若沒有金鐘罩第五關以上的力量為根基,絕不可能完成,普通人置身在那壓縮空間內,幾秒內就變成碎肉一堆了。」

  輕柔的語調,讓孫武覺得有些熟悉,但自己與寶姑娘已見過數次,她的聲音會耳熟,那也不足為奇。而寶姑娘剛才也同在金鐘之內,以她的眼力,自然是把金鐘內的奧秘看得清清楚楚。

  「寶姑娘,麻煩你照顧一下任兄,你剛才相助我們斗銀劫,自己也受了傷,接下來的戰鬥……嗯,我覺得這邊會比較需要你。」

  「但是……」

  寶姑娘欲言又止,像是要提出反駁,可是當一抹血絲再次從她嘴角滑下,她便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失去說服力。

  「但是,你這個笨蛋別真以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就算功力大進又怎樣?你他媽的本來是個廢柴,現在功力大進,也不過比任色鬼高一點點,打落水狗是沒問題,如果要單挑武滄瀾……吃屎去吧!他一掌就能打扁你的腦袋!」

  仍舊是那麼輕柔好聽的語調,可是用詞卻粗鄙不堪,將任徜徉和納蘭元蝶都嚇了一跳,想不到羽寶簪這出了名的典雅美人,發怒時說起話來居然如此粗俗,此時只有孫武長長地歎了口氣。

  聲音沒錯,但自己身邊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惡劣份子,全天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孫武幾乎是立刻認出了說話之人的身份。

  「唉……小殤,打不贏我也知道,但用得著說得那麼清楚嗎?要是被你說得我一點鬥志都沒了,那還怎麼去打啊?」

  「就是等你這句話!男人總有不行的時候,如果沒鬥志了,就要靠進補。」

  毫無預兆地,孫武身前的地面裂開,一身草綠迷彩服的小殤從裂口躍出,速度快得驚人,甫一現身,手掌就按上了孫武的嘴巴,輕輕一送,將掌心的東西送進孫武口中。

  理所當然的結果,孫武將那東西瞬間吞下肚去,還因此連咳嗽了幾聲,抬頭用困惑的眼神望向小殤,只見她兩手一攤,擺出一副十足無奈的樣子,歎氣道:「唉,我也沒有辦法,你就趁著藥丸還有效果的時候,放手去戰吧!」

  「你給我吃了什麼?」

  「這個……大武王朝特種部隊的軍用飼料。」

  「飼料?你把我當成什麼東西?軍犬嗎?」

  孫武不知道所謂的「飼料」是什麼,但納蘭元蝶經常指揮特種部隊,飼料的詳情如何她應該清楚,而看她臉色不善,可以想像得到,這飼料絕不是什麼好東西。

  「嘿嘿,大武王朝的慣用把戲,你也知道的啦!這些東西吃下去,你就渾身是勁,不痛不傷,越是戰鬥,越是爆發你的潛力,雖然會有重傷身體、減少壽命的小小後遺症,不過,反正你練的金鐘罩很耐傷,人又年輕,少個十年八年的命,還剩下大把壽命,好過被武滄瀾一掌爆頭,怎麼算都有賺,真是便宜你啦!」

  像是個賣藥的商人,小殤這麼一長串話說完,任徜徉與寶姑娘都是臉上變色,覺得為了對付武滄瀾那種級數的對手,確實是得無所不用其極,不管什麼辦法,只要能增強一分勝算都好,但話雖如此,用這種禁藥來輔助戰鬥,又實在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從納蘭元蝶的表情來看,小殤所說的話一點都不錯,也許她這麼做是出於好意,但事先一聲招呼都不打,也沒給當事人選擇機會,就這麼讓人把藥吃了下去,這種做法委實過分,換做是別人,沒等去戰武滄瀾,就要先和小殤拚命。

  「唔,小殤,你看起來怪怪的啊!」

  出奇地,孫武沒有憤怒,而是平靜地望向小殤,這樣說了一句。眾人被孫武的這句話點醒,一起望向小殤,只發現她額頭上滿是汗珠,而且臉色異常蒼白,確實不太對勁。

  「喔,這個沒什麼,剛剛從地下繞過來,底下很熱,又沒有裝空調,汗多一點也是正常的,誰像你金鐘罩那麼好用,抗擊耐打還兼冬暖夏涼。」

  小殤說完,還好像很不甘心似地,對著孫武的腳踢了一記,而孫武雖然挨了一腳,卻沒什麼反應,只是有些擔心地看了看這個青梅竹馬,點了點頭,跟著便轉身向後山奔去,希望盡快趕到能決定一切的主戰場去。

  這麼沒脾氣的表現,看在任徜徉的眼裡,只能輕歎一聲,道:「這小子真是天生被人欺負的命,這樣子也能忍?」

  寶姑娘口唇微張,本來想說些什麼,卻在目光轉到小殤身上後,強行忍住,腦裡閃過不久前聽到的那句話。

  「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縱容小殤,而是她很多時候做的事,不是像表面上那樣的……」

  穿過混亂的戰場,孫武在大步飛奔的同時,也小心避免被牽扯進別的戰場,造成無謂的拖延。

  對於剛才所發生的事,孫武心中早已有數。如果說從小相依為命的歲月,還不夠讓自己瞭解一個人,那麼下山至今所經歷的大小戰役,則是讓孫武對小殤有了更深刻的信任。

  大武王朝有沒有「軍用飼料」這點肯定是有,但小殤餵進自己嘴裡的東西,孫武死也不相信那會是軍用飼料,假如小殤肯明白表示對一個人的好意,那也就不是她了,剛才放到自己嘴裡的東西,肯定是某種對自己極有幫助的藥物,可能是穩定肉體狀態,也可能是幫助戰鬥。

  倒不是說認定這樣東西無傷無害,而是從小殤的手裡出來,縱使真的對身體有傷害,相信也已經被小殤想方設法減到最低,或是經過充分計算,認為這是必須承擔的風險,所以才讓自己吃下去的。

  關於這類的後勤準備,孫武百分百信任小殤,縱有懷疑,也是擔憂她做的事是否會對別人造成傷害,而不是對自己。在面對生死大戰的時候,有這麼一名背後強援的存在,確實增添了一份安心感。

  (不過……小殤她剛才的臉色很不好看,該不會有什麼事吧?她一向是那種有事也不會說的人……

  懷著這樣的憂慮,孫武快步衝向後山,一路上看到有些慈航僧人遇險,他也只得擱下不救,因為從後山不住傳來的那股洶湧氣機,猶如長江大河,奔流狂瀉,讓他全身緊繃,更曉得自己沒有多餘時間可以浪費。

  (這種氣機撞擊……好巨大的能量,是武滄瀾與方丈在動手,而且已經用了神掌?除了這個,好像還有別人在場,是什麼人夠資格參與這一戰?

  越想越是不解,而平時很快就到的後山,這時卻因為籐蔓、倒塌的建築物阻路,變得異常遙遠,費了比平時更多一倍的時間才抵達。就在快要到後山禁地時,一道燦爛的雪白亮光,筆直衝天而起,和煦明亮,彷彿太陽般遍照大地,讓人身心一暖。

  「啊!佛光……方丈果然用上了神掌!」

  正是神掌第一式,才有這等驚世神威,而苦茶方丈開始使用神掌,也代表戰鬥進入白熱化,孫武很快就鎮定下來,大步再朝石階上奔跑過去。

  藏經閣前的廣場,早因為與呼倫法王進行的一場惡戰,變得滿目瘡痍,後來小殤又選在此地鑄造金鐘,多次劇烈爆炸的結果,這邊現在除了黃泥,就沒剩下任何還有起碼形體的東西。

  這些孫武是知道的,不過,當他實際踏到台階最頂端,看清楚廣場上的景象時,還是被眼前所見給吃了一驚。

  不算大的廣場平台上,卻有著不少人,不但呼倫法王座下四尊者到齊,就連慈航靜殿苦字輩的高僧都到了十多個,排開陣勢,正在進行戰鬥。

  統領慈航靜殿一方的是苦茶方丈,穿著袈裟的他,手握佛珠,但因為前襟一灘怵目驚心的鮮血,看來已失去了平時的悠閒,表情也一派凝重,週身縈繞著淡淡的紅、藍氣芒,似在催運力量療傷,預備進行下一階段的戰鬥。

  (真是了得,這就是一皇三宗的實力!我和任兄都要特別運起「易筋」、「洗髓」貫體,才能有療傷效果,但方丈大師……他好像不用特別運氣,易筋、洗髓勁就自動運轉,這……好了得的修為。

  孫武有了這樣的發現,不過,真正令他感到震驚的,則是站在苦茶方丈對面,和苦茶方丈連手作戰的那名盟友。

  呼倫法王!

  營帳內所締結的盟約,呼倫法王守諾而來,在這最關鍵的一刻,與苦茶方丈連手戰敵。呼倫法王的出手,算是在預計之內,不值得吃驚,但呼倫法王此刻的模樣,卻讓孫武生出一種寒毛直豎的感覺。

  本來孫武就曾懷疑,呼倫法王再怎麼強也好,現在莫妲芭不過是一個女童,以這樣的肉體狀況,能施展出多少神通?對付自己與一干小輩是可以,真能進行最強者級數的戰鬥嗎?這個問題,現在有答案了。

  站在苦茶方丈對面的呼倫法王,嚴格來說,是飄在空中的……除了「鳳娉翱翔」世上還沒有別的浮空武技,換言之,能夠浮空的人,一定付出了不少的代價。

  飄在離地兩尺空中的那具身體,不是一個女童,從年紀來看,已經是少女的身體,渾身未著片縷,但卻不會給人任何遐想,因為這具軀體並非凡軀,是人身與機械的結合。

  一片薄薄的鋼片,彷彿是第二層肌膚般緊貼身上,胸口、右臂、左腿,都被鋼片覆蓋,而暴露在外的部份,皮膚也呈現一種異樣的青藍色,還有肉眼可見的電流不時閃動,非常怕人。

  少女的眼睛,變成了貓眼似的一道金線,手掌、腳掌變成了鳥獸般的利爪;背後脊椎骨突出,十二根金屬翼插在身後,從肩頭延伸到腰際,有如孔雀開屏般伸展,盛放著紫光,看來不但有飛行能力,更還有強大的轟擊火力。

  整個樣子與平時差異太多,假如不是呼倫法王門下四尊者正守護在旁,神色謹然,而這名少女的輪廓又與莫達芭相似,孫武還真不敢相信,那個小女孩可以在短時間內變成這樣。

  當日在大雄寶殿,孫武曾和呼倫法王的門下弟子交過手,那些改造過肉體的門徒,與此刻的呼倫法王相比,可真是小巫見大巫,不過,即使擺出了這麼強的肉體型態,呼倫法王似乎也沒取得多少優勢,十二根金屬翼已有三根折斷,身上亦有多處流著墨綠色的血液,黏稠如漿,滴在地上,立刻就冒出陣陣白煙。

  相較於苦茶方丈與呼倫法王,站在他們兩人中間,應該是最狼狽的那個人,現在卻看不出半點窘迫之態,一身黃袍,龍行虎步,好整以暇地預備戰鬥,他的嘴角雖有一絲淡淡血痕,但滿是自信的眼神、臉上的笑意,卻讓人一點都不認為他處於劣勢。

  三路人馬不是傻傻地站在那裡,而是正處於戰鬥狀態,除了三名戰鬥的主角外,四大尊者身上全部染血帶傷,慈航靜殿這邊更糟,不僅負傷,還有兩名老僧已橫屍就地,其中有一個還死無全屍,上半身只剩下一堆血肉,狀況奇慘。

  當孫武的人出現在台階頂端,新一波攻勢正開始發動,慈航靜殿僧侶護在苦茶方丈身前,一面嚴守防線,一面卻閉目誦經,照理說,這本應該是沒有意義的舉動,但隨著誦經聲響起,苦茶方丈週遭所縈繞的佛光也越發燦爛,讓孫武發現到「如來神掌」還有這種輔助技巧。

  適才「佛光初現」一式未能奏功,現在腳下的大地氣脈震動,苦茶方丈所要使用的,很明顯就是引動地氣能量的「佛動山河」「如來神掌」發招之前,真氣充盈全身,形成護罩,敵人要把握時間攻擊,並不容易,所以一般情形下,並不需要其它人的防護,不過,為了確保苦茶方丈的一擊能發揮最大威力,盟友一方仍然選擇出手。

  同樣是四尊者一字形排開,守護中央的法王,但呼倫法王的攻擊方法,卻讓孫武瞠目結舌。

  九根金屬翼的末端,驟發強烈豪光,金黃色的強光,伴隨著熾熱暴風襲來,眾人都感到一陣熱風撲面,緊跟著,強光一下子延伸了長度,化作九支光之觸手,筆直衝天,然後以地上的一點為目標,狂笞鞭下。

  剎那間的強光,沒有人可以正視,九道高速揮下的光之鞭,彷彿天罰,其威力更不只是單純的衝擊,還包括了強烈的爆炸,光之鞭的每一個枝節都燃著火花,觸物即爆,分從九個方位環繞而下,封死所有退路,尚未到達地面,已連續誘爆所經之處的空氣,化成一大片燃燒空間,爆炸中的熊熊烈火,猛朝地面上的一點急攻過去。

  這自然不是武功,但孫武親眼見到法寶運用於實戰,竟能有如此末日之威,才曉得世上不是只有銀劫的「青龍令」厲害,這一著的殺傷力驚天動地,除非擁有金鐘罩第十關功力,否則絕對無法承受得住,換做自己易地而處,只能以魔掌硬拚一記。

  在九道光之鞭包圍的中心,是武滄瀾。灼熱的強風,使得他一身黃袍不住飄揚,整個人籠罩在火光之內,任光之鞭快速迫近,連他腳下的地面也逐步裂開,他卻沒有什麼動作,顯示出一種極其怪異的「靜」所有人都感到錯愕,不曉得武滄瀾為何動也不動,好像打算硬接這九記光之鞭似的,孫武也大為不解,但答案卻只向他一個人揭曉。

  「嘿!現在才到,好慢啊……」

  強烈的爆炸中,耳裡儘是轟隆聲響,本來應該聽不到別的聲音,但孫武卻聽見了這樣的一句低語,筆直傳入自己耳裡,清清楚楚,正是有高手傳音而來,當少年循聲望去,則是看到武滄瀾也正朝這邊望來,兩人的目光剎那交接,帝皇的聲音也傳入少年耳中。

  「累朕久候,你這小子真是不成樣子,但既然觀眾到齊,現在可以正式開幕了……」

  爆炸的聲音驟轉強烈,傳入孫武耳中的語音受到干擾而中斷,武滄瀾的身影也被熊熊火焰吞噬,消失不見,但一絲不祥的氣氛,仍在孫武心頭繚繞不去。

  (難道……他一直在等我?

  這個念頭才閃過,火場內已發生異變,在九記光之鞭夾帶暴風落下的同時,一道火紅厲芒由火場內沖天而起,紅芒之中蘊含的力量無與倫比,九記光之鞭落下的衝擊力被它一一撞開,在一連串震天裂地的爆炸中,紅芒旋動,化作一道紅色龍影,狂飆著衝向光之鞭的源頭。

  九道光之鞭怒動揮舞,密集砸打在紅色龍影上,每一下接觸,就是一次劇烈爆炸,飛砂走石,風捲八方,但巨龍承受著幾十記轟擊,非但沒有潰敗的跡象,反而越來越耀眼,點點龍鱗,彷彿寶石般閃閃發光。

  緊接著,紅色龍影驟然爆破,炸裂開來的威力,把九道光鞭一起震開,露出了空隙,而一道更具威勢的身影則滅龍而出,直射向四尊者守護中的呼倫法王。

  「小子,看仔細了,今天發生的事,將會讓你此生難忘!」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9
第六章 四龍縱橫.權傾天下

  即使是在激戰的過程中,孫武仍聽見武滄瀾的聲音傳入耳中,想想實在不可思議,如此兵凶戰危的情況,武滄瀾居然還有能力旁顧,送來傳音密語,難道他當真不把這嚴厲殺局放在眼裡?

  事實很快得到證明,在震開九道光鞭的同時,所有人都看到武滄瀾身上氣芒的源頭,是發自他的雙腕,那一雙赤紅色的護腕,正散發著奇異幽光,繞著手腕旋動,每旋繞一圈,力量便更增強一分,到了後來,彷彿毀地摧天,勢不可當。

  在中土、域外兩宗佛門的夾擊之下,武滄瀾終於啟用了苦茶方丈最為擔憂的最後兵器,大武王朝三件真龍帝器之一:赤龍腕!

  當「赤龍腕」全面運作,武滄瀾轟發出的力量陡增一倍,成為莫可匹敵的無窮大力,每一擊揮出,圍繞在他週身五尺的風暴、火焰、光鞭,全數倒捲退開,被他勢如破竹地長驅直入,眨眼間就迫近到呼倫法王的身邊。

  運用九支金屬翼進行暴烈轟擊,是很耗損能量的招數,一擊之後,更是難以迅速回氣,當大武天子衝來,呼倫法王還未及組織新一波攻擊,只能由四尊者擔任防禦工作。

  「全給朕退下!」

  當武滄瀾以帝王之姿高速而來,那種壓迫感委實非同小可,長期進行禪修的四尊者,都不禁心頭狂跳,緊繃著精神,連手發出攻擊。

  千百道落魂羽剎時出現,自天上紛然而墜,飄飄搖搖,落往地面。若是以真功夫較量,四人連手仍遠非武滄瀾之敵,唯有把防禦手段放在法寶上,雖然落魂羽不可能當真奪了武滄瀾的魂,但只要能讓他短暫失神,那就很有效果了。

  幸運的是,呼倫法王所爭取到的時間發揮了作用,在落魂羽飄墜灑下的同時,武滄瀾下方土地發生巨爆,塵土飛天揚起,整個地面嚴重扭曲,破裂之處滲出岩漿似的紅焰,直襲向武滄瀾,正是蓄勢而發的「佛動山河」「臭和尚,來得太慢了,讓朕等得心焦,這可是死罪啊!」

  武滄瀾一聲長笑,將身形硬生生停住,全神應付轟擊過來的「佛動山河」左臂半舉,右手畫了一個半圓,大武天子周圍的時間彷彿慢了下來,無論是「佛動山河」的驚濤掌勁、滿空墜落的白光羽毛,全在進入他周圍五尺範圍內,發生了「停滯」狀態,不能及身,不能產生影響。

  一個玄奧的拳勢,將所有攻擊暫時封止,就連武滄瀾的身形也被定住,產生短暫的浮空現象,看在所有人眼中,這就是帝王的無上威嚴。在這絕對靜止的一刻,只有一樣東西還在移動,那就是帝皇的右手,當這只右手把圓形圈畫完,一種有若萬馬千軍,奔衝殺來的慘烈氣勢,忽然震撼住在場所有人。

  天子龍拳.權傾天下!

  對著正面攻來的「佛動山河」武滄瀾所畫出的那個圓圈之內,也生出另一股足以抗衡的力量,驀地,赤龍再現,火紅的巨龍狂嘯出聲,與佛光相互對峙,似是兩邊勢均力敵,難分高下,然而,當赤龍腕發出紅光,火紅的巨龍熾發厲芒,力量大增,一下子就破開了佛光。

  曾經是那麼無堅不摧的佛光,在紅龍的咆嘯肆虐下,竟比紙張還要薄弱,輕易被紅龍破佛光而入,直攻向苦茶方丈。倘使被直接命中,這一下所造成的傷害非同小可,但苦茶方丈似乎早料到有此結果,身旁所守護的十餘名高僧一面誦經,一面出掌相助,使得佛光增強了亮度,重新擋住了紅龍。

  同一時間,呼倫法王回氣完畢,再度發動攻勢,趁著武滄瀾一拳被擋住,正自僵持時,九道金屬翼揚起,幻化巨大光鞭,朝著武滄瀾的背後襲去;除此之外,呼倫法王雙臂平伸,兩掌相對,虎口虛抱,一股暴風似的強大能量在掌心形成,雖然看不出是什麼法寶,但從情形來判斷,讓人聯想到一門將要發射的巨型重炮。

  「咻!」

  呼倫法王這次發招的速度極快,虛抱的雙掌間亮起一團藍光,瑰麗的寶藍色迅速被壓縮成線狀,跟著便轟向武滄瀾。

  劇烈爆炸的光鞭、蘊含滅絕威力的藍色光炮,擾敵輔助與主力攻擊同時轟至,而得到眾高僧助力的佛動山河,也再一次提升威力,逐步將紅龍吞噬推回,天子龍拳漸漸被破解,三道驚世駭俗的攻擊即將落在武滄瀾身上。

  三記強招的威力相乘,驚天動地,孫武相信縱使「三宗」連手出擊,也不過如此。苦茶方丈曾說過,赤龍腕能將武滄瀾擊出的力量增強一倍,但看這聲勢,就算是力量陡增一倍的武滄瀾,也未必能抵擋,相信這是苦茶方丈為了對付赤龍腕所精心構思的戰術。

  (太棒了!正義不會總是落在下風,方丈大師這一著真是太妙了!

  勝利的氣息,在這一刻撲面而來,孫武覺得心中一陣激動,緊張得掌心冒汗,卻看到武滄瀾在這三道強大攻擊之下,竟然不做抵抗,一聲長笑,將抵禦「佛動山河」的拳勁收回,甚至連縈繞身上的紅光都回斂體內。

  「怎麼可能!他連護身力量都收回……這……他瘋了嗎?」

  從沒想過會有這等變化,孫武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哪怕是再強的絕頂高手,在這種時候收回護身力量,那便與常人無異,那三記驚世強招轟來,別說被打個正著,哪怕只是稍稍擦過帶到,都會讓人粉身碎骨。

  但也正是因為這瘋狂的一幕,孫武的心筆直往下沉去,武滄瀾笑容中蘊藏的自信分毫未減,顯示這令人錯愕的自殺之舉,正在他自信滿滿的駕馭下,換句話說,他有足夠自信在這困局中化險為夷。

  這個推測迅速變成現實,武滄瀾將所有力量回收體內後,下一刻,赤龍腕上所盛放的紅光,刺眼到沒有人能夠直視的程度,洶湧氣浪沖擊四面八方,武滄瀾高舉雙臂,一聲震喝,半空中陡現異相。

  空中浮現出四個明亮光圈,光圈周圍是五彩虹光,如火焰般飄移閃動,中心則是四個不知名的梵字,轉動幾下後,噴捲出的光焰再次幻化為龍,吼嘯出聲,自天頂奔沖直下,周圍伴隨著燎原之火,浩浩蕩蕩,以主宰者之姿襲向地面。

  將皇者之威,化作龍之怒而奔流,這才是「天子龍拳」的真諦,權傾天下的後半式徹底爆發!

  第一條紅龍,俯衝至半途便自動炸開,形成滾滾烈火,捲向四面八方,恰與九道轟襲來的光鞭對撞,轟然巨響聲中,兩股力量正面硬撼,相互炸開。

  第二條紅龍,及時落擋在帝皇的左側,身軀捲動,當藍色的細長光柱襲來,紅色的龍軀飛快轉動,被藍色光線切割得支離破碎,但卻也將藍色光線的殺傷力完全卸散、吸化,不留半點。

  第三道紅龍,是四龍之中威力最強的一頭,正面俯衝向「佛動山河」所掀起的地氣風暴,恰恰將掌勁給逼住,難以前進,就這麼再次僵持住。

  至此,三道驚天動地的重擊,已經被武滄瀾從容化解,以大武帝皇一貫的威名與實績而言,這種事並不是那麼難想像,但真正令孫武心驚的是,武滄瀾身上現在沒有一絲力量,真正地放空體內,所有力量都用在赤龍腕上推動攻擊,只要敵人能趁隙下手,大武王朝立刻就要舉行國喪。

  然而,這種事情卻沒有發生,或者說,不可能發生,因為武滄瀾將手一揮,迎上了恰於此時墜下的第四頭紅龍,紅龍彷彿受到主人指引,繞著帝皇週身轉動一圈,跟著爆碎成點點紅雪,迎風飛向四方。

  轉動的那一圈,把四尊者、眾高僧趁隙發動的輔助攻擊給擋了下來,當紅雪四散紛飛,宛如赤色風暴般吹捲出去,兩邊陣營正值舊力已盡,未及回氣的緊要關頭,對於這一擊全然無法抵擋。

  轟隆!

  霹靂巨響聲中,勢道已老的「佛動山河」終於被破,洶湧紅雪一下子狂洩過去,慈航靜殿一方兵敗如山倒,苦茶方丈被震退,身前的一眾高僧連聲慘呼,揚起了一大片血雨,一時間也不知造成了多少傷亡。

  慈航靜殿人多勢眾,相形之下,域外僧侶這邊就更為不妙,兩輪硬拚,呼倫法王的十二支金屬翼全數折斷,雙臂也受反震撕裂,出現深刻裂痕,更可以看到內裡閃爍金屬光澤的骨骼。

  四大尊者齊心護衛法王,但風暴襲來,點點紅雪剎那間有若千鏢萬箭,四尊者倉捽髮出的音波、氣牆全部給突破,當紅雪臨身,一陣慘嚎淒厲地響起,剎時間一片濛濛血雨灑向天空,孫武親眼看到一具身軀被四分五裂地卸開,一個人頭、幾隻手臂飛射上天,形成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面。

  一招揮灑,武滄瀾敗盡兩大陣營的豪強,在一片殘屍碎骸中,只見大武王朝的統治者身穿龍袍,雙手背負身後,傲然睥睨,在漸漸消失的滿天光羽中踱步,腳踏遍地鮮血,冷眼確認他所締造的戰果,臉上卻浮現一種不甚滿意的表情。

  「中土、域外佛門連手,對抗真命天子,實力堪稱精強,覺悟也有相當程度,但為何……給朕的刺激竟然這麼少?」

  武滄瀾目光平移,來到了百尺外的孫武身上。

  「兒子,來得太遲了啊!身為真命天子的繼承人,清除路上小小障礙,不該花這麼久的時間……」

  從孫武踏上石階頂端,目睹雙方激戰到現在,整個過程僅僅是幾分鐘的短暫時間,少年還來不及做些什麼,整件事已經有了結果。

  放眼望去,苦茶方丈重傷嘔血,眾高僧之中多數帶傷,有五名老僧在剛才的一擊之下陣亡,而呼倫法王一方的白虎、玄武兩尊者已碎屍慘死,兩邊的傷亡情況不可謂不重,但造成這些殺戮的元兇,卻對這一切毫不動容,只是用一種遺憾的口吻,嫌棄著這一戰未能給他刺激?

  「兒子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啊!唔,朕喜歡你現在的眼神。你的身體狀況不錯,梁山泊的那些亂臣賊子做了什麼?這點朕倒是看不透……」

  武滄瀾道:「但怎樣也好,兒子你現在的力量,並不足以威脅朕,充其量也不過是多撐幾招而已,要是你想做什麼愚蠢的事,朕勸你現在可以死心了。」

  「哪可能就這樣死心……」

  憤怒的感覺再次盈滿心胸,這似乎是每次見到武滄瀾都會生出的情緒,但與之前相比,孫武這次已能冷靜,而且不再像上次一樣,被那種異常的「皇者之威」震懾,連動都動不了一下。

  現在真正讓孫武沒法行動的,是心頭那股困惑,剛才的戰鬥中仍有些東西,自己沒能想通。

  (真是可怕,這個武滄瀾是瘋子沒錯,但他……也真的是一個戰鬥天才。

  使用赤龍腕的武滄瀾,能夠把力量陡增一倍,挫敗天下強人,苦茶方丈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聯合呼倫法王,試圖以實力壓下武滄瀾。單從實力而言,苦茶方丈的想法沒有錯,剛才的戰鬥也證實了這一點,可惜,決定一場戰鬥勝負的除了雙方實力,還有其它關鍵。

  三記驚天動地的連手攻擊,單單憑借赤龍腕增加力量,並不足以克服,這一點武滄瀾也察覺到了,而他的應對之法就是收回護身力量,真正豁盡全力出擊。在這過程中,哪怕是一個二三流對手的隨意攻擊,都可能讓他斃命,但他就是充滿信心,相信自己這一擊足夠敗盡所有敵人,以攻代守。

  這種作法,有非常高的機率成分,根本就是在賭,但是在武滄瀾這麼做的時候,孫武注意到他的眼神,是這麼地堅定,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恐怕這男人壓根就沒想到自己有賭輸的可能吧!

  所以,這樣的行為除了一句瘋狂、大膽之外,真的沒有別的話好形容了,透過這一擊,孫武大致明白了武滄瀾的戰鬥風格,那確實是險到了巔峰,也狂到了巔峰,只是,不曉得為什麼,武滄瀾的戰鬥風格讓孫武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有什麼人也是這樣做的。

  (對了,是小殤!小殤的作風也和這很像,每次都是大膽得可以嚇死人,但每一樁膽大行為背後,都有比機器還精準的計算,所以走在危險邊緣從不出錯,這兩個人的作風……好像啊!

  察覺到這一點,孫武略微遺憾,想起小殤好像還沒與武滄瀾碰過面,要是她此刻也在自己身邊,應該能派上用場,幫自己分析很多東西吧!

  「怎麼了?你在想些什麼?似乎打算要和朕動手?既然要戰,為什麼還遲疑不決?」

  「哼!你不要太得意,赤龍腕雖然厲害,但你剛才那幾下,也把你的元氣消耗得差不多了,現在你還剩下幾成力量?」

  最讓孫武不解的就是這一點,武滄瀾破解兩邊的陣營連手,漂亮取勝後,氣勢固然是乘勝到達巔峰,但力量卻是大幅度衰退,就連孫武都能清楚感受到這一點,而且若是感覺沒錯,自己現在都可以和武滄瀾一鬥。

  (沒有錯,武滄瀾的力量確實弱了好多,這是我與他實力最接近的一刻,他只剩幾成力量?兩成?三成?如果我現在出手,那……

  打贏武滄瀾這種事情,連想都不敢想,但是……至少可以與他一拼,不再像之前那樣幾招就被瞬殺,更何況,儘管武滄瀾身上無傷,但力量確實已經大幅度消耗,像那樣子使用赤龍腕,元氣的消耗非常驚人,武滄瀾現在的虛弱狀態完全合理,絕不是故意誘敵。

  但是……但是……為什麼明知如此,自己還是沒法下定決心去戰呢?

  真正要說理由的話,大概就是因為武滄瀾的笑容吧,那笑容中的強大信心不僅分毫未減,而且眼中還異常冷靜,那眼神彷彿是毒蛇在盯著獵物青蛙,隨時都能把青蛙一口吞下,這等信心所形成的魄力,確實讓孫武進退兩難。

  「怎麼了?明明看出了什麼,卻沒有信心動手嗎?朕可不記得生過這樣怯懦的東西,不過……你要是遲遲不動,那也無妨,每多過一刻,朕的力量就會多回復一分,到最後……時間就這麼白白浪費了。」

  低聲冷笑,武滄瀾催促著孫武動手,這句話確實也點醒了孫武,如果繼續在這裡呆站著,只會白白浪費時間,假若真的被對方唬住,那自己就是天下第一大笨蛋了。

  「嘿,好啊!用未來皇帝的命來換現在皇帝一命,怎麼算怎麼划算啊!」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就憑你的微末本事,也想換朕的一命?」

  武滄瀾哈哈一笑,斜眼望向孫武,但眉頭卻忽然皺起。

  「唔,未來皇帝的一條性命不夠,再加上老和尚一個,不曉得夠不夠斤兩啊?」

  「臭賊禿,你還死不了?那麼多人都躺下了,就你一個命特別硬,這樣也殺不死?」

  「當和尚的每日化緣,給人罵慣了,臉皮變得厚,連身體也變得硬,自然是比別人耐打些。」

  在武滄瀾背後出現的身影,正是苦茶方丈。今日已連出兩擊神掌的他,體力消耗極大,又中一式「天子龍拳」傷勢極重,整件袈裟上全是鮮血,孫武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狼狽,可是當紅、藍兩氣在他面上閃過,他就像是壓下了所有傷勢,連步伐都穩了下來。

  「論傷勢,大和尚自然是比大皇上重多了,但赤龍腕耗了你過多元氣,這耗損沒有幾日都回復不過來,現在若要再戰……以二敵一,老衲覺得勝算高得多了。」

  苦茶方丈語氣悠然,但這一句話裡頭的暗示,孫武卻聽懂了,當苦茶方丈揚掌打向武滄瀾,孫武同時也是一拳轟出。

  「哼!以二敵一,這樣便妄想降妖伏魔了嗎?好一張如意算盤!」

  武滄瀾夷然不懼,舉手迎敵,孫武為了一擊成功,腳下用了萬紫樓的密傳步法,一轉眼就閃到武滄瀾身側,哪想到這樣的移形換位,在他眼中有若無物,連頭也不回,清楚把握到自己位置,一指點出。

  來勢奇快,直指孫武左眼,孫武閃避不開,唯有舉臂一擋,讓這奪目一指點在手臂上,剎時間痛徹心肺。

  這一擊,造成了兩個驚訝的效果。孫武訝異於手臂上所承受的壓力之重,險些當場骨折,武滄瀾的力量已經大幅消耗,現在可能不過是兩、三成力量,又不是全力出手,尚且有如此威力,假若他狀態十足,這一擊豈不是穿透手臂,插入眼球,破腦而出了?

  出手的一方也有同樣錯愕,這一指本應可以讓少年斷骨,第六關金鐘罩也會隨之破去,但一指點中,護身力量卻遠較之前強橫,超越第六關的金鐘勁,已經有了第七關的程度,而且還混雜了一種奇異的力量,抗擊力驚人,這一指有若戳在金鐵之上,刺之不入,還被強大的反震力彈出。

  「呃!」

  孫武低呼一聲,武滄瀾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可是卻露出不悅的表情,縱使身體狀況不佳,但大武皇帝已不曉得有多少年,沒有被人把自己的攻擊反震彈回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喜事,而且,武滄瀾還從這股異常反震勁中發現了些東西。

  「……剛才好像掉了什麼大東西下來,是巨鐘?嘿,朕明白了,西門朱玉那小子總是給朕增添麻煩,就連死了都還在給朕生事!」

  異種金鐘的法門,武滄瀾未必知曉,但來龍去脈與典故,曾走過那個時代的他,要知道卻是不難,一見孫武擁有這等強悍抗擊力,立刻便認了出來。

  「且看看西門朱玉的遺產,能夠保你到什麼程度!」

  很明顯的一點,當年西門朱玉與武滄瀾的交情一定不怎麼樣,因為武滄瀾認出異種金鐘之後,出手立刻便帶了三分怒氣,頓時讓孫武壓力大增,假如不是苦茶方丈的一掌恰於此時印至,孫武實在沒把握再接武滄瀾一指。

  第二階段的戰鬥爆發,但參戰的人數卻少得可憐。除了苦茶方丈,慈航靜殿的高僧沒有人再靠近過來,至於呼倫法王一方,則是半點聲息也沒有,孫武想要往那邊看看,無奈惡鬥方酣,分身不暇,連往那邊多看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若照實力比鬥,孫武金鐘罩的抗擊力雖強,但攻擊時的招數變化卻很貧乏,全然不是武滄瀾敵手,要不是有苦茶方丈從旁照料,三下兩下就會給打倒。

  然而,有了苦茶方丈作主將,承受住武滄瀾大部分的攻擊,孫武的情況就完全不同,得以配合出擊,在苦茶方丈出掌與武滄瀾對峙時,趁隙攻擊,發揮了充分的擾敵作用,甚至還得以用近距離窺看兩大強人的對決,拳來掌往,獲益良多。

  慈航靜殿的佛門武學,在近身戰鬥時有相應的「擒拿手」變化精微,苦茶方丈修為深湛,諸般絕學交錯施用,不落下風,偶爾武滄瀾重招還擊,都由孫武搶前一步,第七關金鐘罩就像是一面大盾牌,硬生生擋下武滄瀾的重擊,搶得機會,由苦茶方丈還擊。

  「注意步伐,不要貪功,除了招式變化,個人的速度也同樣重要。」

  戰鬥中,苦茶方丈不住提點,對孫武而言,這是再實際也不過的戰鬥教學,同時得到了一流名師的指點,又有最高段數的觀摩,這絕對是最具教學意義的一戰了。

  可惜,戰鬥就是戰鬥,不能用半調子的心情去應對,孫武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苦茶方丈的慈航絕學不能說不厲害,與自己的搭配也很好,然而……武術與戰鬥之間,還是有一定分歧的。

  武滄瀾確實是一個天生的戰士。苦茶方丈紮實的武功根基,諸般慈航絕學層出不窮,拳掌指爪,妙著紛呈,將武滄瀾壓在下風,這是顯而易見的,但每當武滄瀾無視損傷,悍然還擊,那直指要害的一擊,充滿一往無前的強大氣勢,往往就能扳回劣勢,拉平戰局。

  而且,到了後來,孫武也發現一件更糟糕的事,那就是武滄瀾的力量開始提升,代表他先前所耗損的力量漸漸回復,雖然苦茶方丈這邊也是一樣,耗損的力量在慢慢回升,但兩人之間卻有個決定性差別,那便是赤龍腕的存在。

  (不妙啊!如果武滄瀾的力量回復到一定程度,他就能使用赤龍腕,將力量加倍,那樣的話,只要一招,他就能把我們都消滅了。

  這是肯定會發生的事,所以戰鬥現在變得分秒必爭,否則若是讓武滄瀾回復過來,這邊所有人都要死無葬身之地。

  問題是,武滄瀾在戰鬥中守得極穩,想要打倒他,普通的辦法看來是不可能,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戰術,還是只有把一切賭在大絕招上。

  (又要靠神掌了嗎?今天已經連續使用兩次了,再發的話……

  本來以自己目前的能力,發一次神掌是可以的,連發兩次就是賭命挑戰極限,絕不可能一日之內連發三掌,肉體根本承受不住。然而,剛剛在大鐘之內,完成異種金鐘的提升過程時,舊有創傷也被一併治癒,這種事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幹的,而此事帶來的另一個好處,就是自己目前狀態十足,再發一記神掌應當沒有什麼問題。

  (咦?這麼說,姊姊她們也是看準時間,等我們打倒銀劫之後,才把這大鐘扔下來的?要是一開始就扔了,得到提升的我去戰銀劫,勝算會高一些,但打倒銀劫之後,現在一定不可能還有體力來戰武滄瀾,這……這些都是計算好的嗎?

  一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孫武訝然於自己的發現,但人在戰鬥中,無暇多想,只是考慮著使用神掌的時機,畢竟眼前對手並非等閒,神掌雖然厲害,可是「天子龍拳」也是中土的至尊武技,倉卒一擊,並沒有把握制得住武滄瀾。

  心念一動,孫武忽然看到苦茶方丈向這邊使了個眼色,裡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自己做好準備,一起使用神掌抗敵。

  只不過,這個計算同樣也沒能逃過敵人眼裡。

  「哈哈哈,還是只有那一千零一套的救命活招嗎?好!就一次給朕通通放馬過來吧!」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西陵霖

LV:6 爵士

追蹤
  • 3

    主題

  • 1734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