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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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20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40
  第七章 成全真意.是謂捨得

  袁晨鋒自揭身分,在中土各地掀起驚濤駭浪的同時,皇城之內,一場騷動才剛剛平息。皇宮裡頭的護衛人員都想像不到,陸雲樵、天魔來此一場大戰後,居然這麼快,又迎來絕頂高手的激戰,普天之下那麼多地方,哪裡不好當戰場,偏偏就喜歡在皇城內開打,這實在是全體宮內人員的悲哀。

  如同其他的絕頂高手對戰,這場激戰的動靜也不小,有多間宮殿因此損毀,只不過人們記取前次教訓,沒再試圖觀戰,紛紛走避,死傷人數比上次三強之戰少得多了。

  遠遠看去,戰鬥的雙方說得上勢均力敵,雖然攻守之間展現出來的力量驚人,將身邊事物摧枯拉朽般破壞,不過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的戰鬥,並沒有分出明顯勝負,甚至……黃泉殤有點居於劣勢,因為大半時間裡,她都被刺客壓著打,全力防守,偶爾才還個一兩招。

  之所以說勢均力敵,是因為黃泉殤儘管被壓著打,卻守得極嚴,像是一隻鐵烏龜,從頭到尾也沒挨上幾下有效攻擊,這份防禦抗擊的本事,足以讓所有護身硬功的高手瞠目結舌,甘拜下風,或許也因為這樣,打到最後,刺客主動結束戰鬥,化為沖天火影,一飛不見。

  一日之內,前後兩波刺客闖宮,若在武滄瀾掌政時期,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過,時過境遷,當刺客化為火影,沖天而去,那些御前侍衛沒有人敢攔,更重要的是……也沒有人想攔。

  戰鬥結束後,看來毫髮無傷的黃泉殤,一個人在已成廢墟的宮殿殘磚最頂端,抱膝獨坐,陷入沉思,表情……就像平常一樣難看,沒有任何人想在這時去打擾她……也沒有人敢。

  時間分秒過去,轉眼間天色已沉,即將入夜,也沒人敢跑去在她附近點燈或舉火把,誰都知道這些絕頂高手性情古怪,更從不把人命當命,萬一馬屁拍在馬腳上,枉自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枉得很?

  不過,就算大多數人沒這膽量,還是有這樣的勇夫,無視風險,來到黃泉殤的面前。

  宮殿被巨力來回衝擊而倒塌,又給鳳婕發出的九陽真火燒過,成了一堆焦黑的殘磚破瓦,倒塌堆疊,冒著青煙的廢墟仍有十幾米高,黃泉殤就坐在廢墟殘骸的最頂端,普通人要靠近並不容易,不只是因為高度與地形,更為了這些磚木仍有高溫未散,黃泉殤可以不當回事地在上頭坐,普通人可沒本事把腳往上踩。

  只是,這名不識趣的訪客,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不是一步一步踩上來,是從天而降,飄到黃泉殤面前的。以個人武技浮空飛行,那是高難度問題,除了樓蘭的鳳娉翱翔,還真沒什麼武技能作到長時間飛行效果,但如果是使用法寶,就沒什麼稀奇了,黃泉殤當年就能隨意製作磁浮飛行器,只要把載重量弄大一些,輸出動力弄強一點,製作一台能飛行的輪椅根本不是難事。

  來到黃泉殤面前的,只會是武滄瀾,孫武、鳳婕先後闖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哪可能會不曉得?之前黃泉殤改造皇宮內的防禦設施,弄出一個轉移傳送陣,這些事全都在他監控下,而強勢鎮壓各派皇子、重臣,也是出於他的建議與策劃,哪怕已經殘廢,他仍是有作為能力的。

  這具輪椅,是黃泉殤隨手做出來的,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不但黃泉殤自己想不通,就連武滄瀾都大感意外。有了這具能隨意移動、輔助肢體簡單動作的飛空輪椅,雖然武滄瀾無法站起來,卻已不再受困於斗室之內。為了表示謝意,武滄瀾所作出的回禮,就是建議、獻計,讓黃泉殤得以準確殺掉必須殺掉的人,用「適當」的死亡人數,震懾敵人,美其名為「讓遊戲玩得更久、更有趣一點」。

  輪椅來到黃泉殤身旁一米,黃泉殤老早察覺到了,只是不想動作,幾日以來,這對父女之間的氣氛略有改變,對黃泉殤而言,那個男人與天魔一樣,都是一個早就該死的東西,自己遲早會宰了他,不過,即使以後要殺,現在……卻允許他在自己面前說話,因為即使該死,這個男人的智慧仍在水準以上,不會說出一些讓自己聽了就想殺人的弱智話語……這樣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妳心情不好?為了什麼?眾叛親離的感覺不好受?」

  不愧是聰明人,武滄瀾一句話便命中核心,黃泉殤的心思只是怪異,卻不複雜,而她所在意的人與事少之又少,反過來說,這些人與事對她的影響,便是重之又重,武滄瀾很輕易就能把握到她的情緒,明白與那兩個人反目,對她而言,就等於是眾叛親離了。

  「我……我不懂……」

  黃泉殤從不是愛與人分享心事的人,能出口這些話,正代表著她極度惡劣的心情與壓力。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拼了命要來阻止我?我正在作的事,有那麼讓她受不了嗎?」

  這是黃泉殤最難以索解的問題,孫武那個傻呆子也就算了,鳳婕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人,十餘年來的身教,她只注重研究過程與結果,從不問搞研究的代價,也不在乎什麼人命死傷,自己可以說是受她影響,這麼一路調教出來的。

  而今,這個一直和自己走在相同路上的同志、良師,忽然掉轉頭來阻止自己,還說過去所教全是錯的,這打擊可還真不是一點點,讓自己腦子整個錯亂掉,不曉得怎樣作才是對的。

  特別是,鳳婕在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阻止意志,異常堅決,今天離開了,說不定明天又來了。

  別人可能不瞭解,但就像自己瞭解鳳婕的身體狀況一樣,自己的身體,世上再沒有比鳳婕更知道底細了,一旦自己進入目前的狀態,那就是無懈可擊的完美戰體,無論攻防,都到達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更還有諸多異能,哪怕是對上血脈覺醒後的孫武,都有十足勝算,因為打從一開始,這具戰體就是為了制伏有朝一日發起狂來的孫武而開發,以縮短自身壽命為代價,將各項指標提升至超越當年天妖的程度。

  天妖生命的最後一段,將阿鼻血劫提升至無敵的自毀境界,那時的指標數字無法評估,但在那段時期之前的天妖,自己有把握可以戰勝,至少,單從數字上看來是這樣,四靈之民的基因,加上鳳婕十餘年的心血開發,絕不是沒用的,也因此,鳳婕應該很清楚,哪怕她自己完成了血脈覺醒,發揮著巔峰的鳳血力量,可是想憑這樣的力量打倒自己,還是有一段差距,她攻得再凶,也是沒用的。

  鳳婕明明知道這點,卻拖著瀕臨崩潰的身體,強催力量,硬是和自己打了大半個時辰,這是自己打得最痛苦的一仗。發動完美戰體,把肉體年齡調整到成年狀態,需要承受痛楚與縮短壽命,所以每次戰鬥,自己都異常難受,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不光是肉體痛楚,連心都疼了起來,最後看到鳳婕嘔血而走,說改天再來的時候,真是難受極了……

  『為、為什麼妳要……』『妳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我必須要對妳負責,妳幹什麼事情從不會輕易罷手,如果這樣就要妳收手,妳肯定不能服氣,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給妳一個交代……把我的命拿去吧,以這個當代價,妳對自己就可以交代過去了吧?

  沒有白出來走這一遭。』鳳婕的這句話,還有那愧疚的表情,雖不能說讓黃泉殤動搖,卻也令她為之震撼,坦白說,自己並不願意就此罷手,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完全照自己的意思來幹一次,事情才剛剛開始幹,就一堆人跳出來阻止,甚至還玩命來阻止自己,實在有夠鬱悶的……

  可是,固執己見,繼續蠻幹下去,這個代價又似乎高得過頭,自己並不願意看到鳳婕最後死在面前,但……為何自己就不能作想作的事呢?

  無奈與困惑,形成了太過沉重的壓力,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因此,黃泉殤對身旁的這個男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有智慧替自己厘清出路,或者他腦子裡根本只有狗屎,這都無所謂,目前她只是想要把這些說出來。

  「嘖!那個女人說過這種話啊?真是想不到……和從前判若兩人啊,要是她當年也有這股辣勁,我可能直接追她不幹她了。」

  武滄瀾發表了這樣的感想,心裡卻著實訝異,這丫頭雖然在各方面都表現得異常成熟,擁有比成年人更滄桑的心態與思維,可在某些地方,卻幼稚單純得像是孩子,或許……這才是符合她年紀的真實,又或許……天才都有這樣的通病,她的親生母親在某些方面,也是單純得近乎白癡……

  「妳覺得鳳婕出爾反爾,作的事情和以前教妳的不同,莫名其妙,所以妳感到困惑與混亂?不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妳有所不知。妳認為鳳婕變得不一樣了,其實是因為妳所知不全,最早在太平軍國時期,她就是那個樣子的。」

  武滄瀾簡單敘述,約略解釋了太平軍國時期的鳳婕,那時的她,一口一個為了生民百姓而戰,與西門朱玉、陸雲樵、姍拉朵一起,致力於同盟會的大業,把守護人命看得比什麼都重,和後來教導黃泉殤的態度,完全兩樣。

  「……所以,和我在一起時候的她,並不是真正的……」

  「嘿,我可沒有這麼說,妳這麼快便下判斷,很容易就開始覺得自己被騙、被出賣、被設計了,警覺心不夠是很可悲,只有警覺心卻沒有理智,那也是腦殘,作判斷的唯一重點就是正確,不是速度。」

  武滄瀾道:「我不認為鳳婕有需要在你面前裝什麼,真的要說,或許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因為據我所知,當年加入同盟會之前,她的性情就是那樣,對什麼都冷漠,雖沒有妳這樣極端,但……嘿嘿,妳也能理解的,能和姍拉朵那人妖結為好友的,會是什麼好鳥?」

  「……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人啊,人這種生物,既複雜也簡單,除了本身的問題,還會受到周遭環境、人事的影響而改變,本來是一個樣,當遇到了影響妳的人,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妳不也是嗎?如果沒有碰上那些影響妳的人,若妳仍是最初的個性,今天妳該更狠辣決絕得多,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武滄瀾只把話說到這裡,他也不是喜歡多話的人,會像個教育女兒的父親一樣,一口氣說那麼多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了,而他有信心,黃泉殤應該是能明白自己意思的。

  如果單只是鳳婕一個人,她未必有興趣管那麼多人間閒事,誰生誰死,都與她沒有什麼關係,然而,鳳婕本身也有牽掛的人,當這些人被捲入事端中,甚至可能以性命為代價,爆發激烈衝突,她就再難維持超然立場,不得不被捲進來。

  所以,並不是鳳婕有了什麼改變,人生於世,從來就不是單一的個體,人與人之間會相互影響,隨時會因此改變本身的立場,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絲毫不用覺得奇怪。

  「妳應該可以開心一點的,鳳婕這樣逼妳,從某個方面來說,應該是她為了那個小子,不得不站出來阻止妳,但又覺得這麼做等於背叛了妳,對妳沒法交代,所以出來賠條命給妳了……如果沒把妳當成女兒、傳人,她不用作到這種地步,難道妳不該高興一點嗎?」

  這些話確實讓黃泉殤好過,可是在武滄瀾的面前,她不想把這點表露出來,便陰沉著表情,不作言語。

  「現在的問題是……妳打算怎麼辦呢?」

  「沒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況且……難道我還有必要對你交代嗎?」

  嘴裡的話很硬,其實黃泉殤自己也為之困惑,倘若只有孫武一個人與己為敵,那沒什麼打緊,本來自己也就打算藉由這次的事,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教訓,讓他體驗一下,何謂人心險惡,什麼又是世態炎涼,省得他武功越練越高,人越過越爽,早晚有一天會栽進墳墓裡。

  哪想到,計畫才剛剛實施,連三分之一都還沒有作完,就引得鳳婕跳出來打臉,這麼一來,原本是要給人教訓的計畫,變成自己被教訓了,自己豈不是成為大號傻瓜?

  問題是,真要自己罷手,又總有一股難平之氣哽在胸口,憑什麼那小子要阻擋自己,就有人爭著替他出頭?自己隨便想作點事,便有人硬是要攔在前頭,憑什麼自己就受到這種待遇?憑什麼?

  「嘿!嘿!妳好像又想偏了喔,表情看起來煞氣好重啊,怎麼了?不再弄死幾百萬人,妳就不甘心是嗎?」

  挑釁的言詞,在這種時後非常危險,黃泉殤抬眼一望,眼中滿是殺氣,仿佛隨時都會下狠手殺人,這一點,嚇不倒武滄瀾,輪椅上的龍族帝王笑吟吟地望著粉裳少女。

  「……你想怎麼樣?有話就說,我沒心情聽廢言。」

  「唔,我想分享一點個人的經驗給妳,曾經我以為,有很多事是我必須作的,憑什麼別人能作、憑什麼別人能成功,而我卻不能?但這麼悠悠幾十年過去,我忽然發現,作那些我以為的必要事,並不能帶給我快樂,到頭來,那些所謂的必要,可能打一開始就毫無意義,只是為了我的尊嚴、我的面子,縱使明知沒意義,我也只能繼續作下去,還要讓自己相信正樂在其中,不然便沒法對自己交代。」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苦笑,「而今,當尊嚴與面子都成了狗屎,一切不得不放下,我這才發現,過去繞了太多彎路,作了太多沒必要的事,這些也許不能說是錯事,但……如果我早點醒悟,不為了尊嚴和面子作事,我的人生會不一樣,也會比現在快樂許多。」

  這些話,只怕就連與武滄瀾走得最近的銀劫都沒聽過,它代表著一代霸王的自認失敗,如此自滅威風的話語,黃泉殤很清楚它的份量,這個男人應該是甯死都不會開口求饒的,既然如此,他現在說這一堆話,又有何意義?

  「沒啥,只是希望妳能夠好好想清楚,到底什麼對妳才是最重要、是妳真正最想要的?當妳找到了答案,確定自己不會後悔,那麼,神阻殺神,佛擋滅佛,妳可以踐踏眾生,摧毀阻擋在妳面前的一切,去拿妳想要的東西……但如果妳正在作的事,不是妳真正要的……」

  武滄瀾道:「神佛都可殺,就別讓區區的面子與尊嚴阻著妳,逞一口硬氣,可以讓妳快慰一時,但漫漫人生,一時的快慰留不下什麼,更不值得妳拿太多的東西去換,我虛度了幾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希望妳不要那麼遲才領悟。」

  「……這世上的道理很多,一個道理適合你,不見得適合別人。」

  黃泉殤的語氣很冷,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將武滄瀾的話嗆回,但從眼神中幾難察覺的情感,武滄瀾肯定她已動搖了。

  「說起來,我可以提供妳一個挺好的辦法,如果妳覺得,鬧出這麼大動靜,卻什麼事都沒幹成,白搞一趟,很難對自己交代的話,那麼……」

  武滄瀾淡淡道:「妳就作妳本來便該作的事,直接把我幹掉吧,原本妳也就是為這而來的,其他的枝節全屬多餘,與其讓鳳婕當犧牲者,成妳的下臺階,不如由我來吧。」

  「……你在說什麼?」

  黃泉殤困惑地抬起頭,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有很強的求生欲望,之前他為了求生,放下了尊嚴,即使身體殘破成這樣,也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這種人不可能忽然想要尋死,至於說什麼為了保護鳳婕,才跑出來自我犧牲……這種可能百分百不存在,那兩個人從來就不是這樣的關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黃泉殤皺眉道:「就算全殘了,也還沒有到要追求解脫的地步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利用我的技術,尋找讓肉體復原的方法,幾天下來,也該找出點門路了吧?雖然殘廢,還是有希望憑自己的腿站起來走路,有這種希望,你不可能求死解脫的。」

  「哈哈哈,說得好啊,武滄瀾怎能是以死求解脫之人?如果這樣就想尋死,如何對得起一路上付出的努力?妳問我為什麼想這麼作,我也不好解釋,勉強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一個夢吧。」

  「一個夢?」

  黃泉殤大惑不解。

  「如若使用法寶技術,把肢體臟器都換成機械,是可以在一段時間後,像普通人那樣行走,慢慢活動,只是這輩子也無法再用武功,若想要回復力量,唯一的機會,就是完成阿鼻血的最終融合,走完最後一裡路,只要拔出封心的金針便可以了,問題是……這麼幹,阿鼻血還沒發動融合,毒素就會流遍全身,死得徹底,即使撇開毒素隱患不談,以目前的身體狀況發動阿鼻血,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粉身碎骨的可能性,遠比成功強化高得多了,我不會一死求解脫,但也不可能冒險激進,去賭那不足萬分之一的僥倖成功,這幾天,我一直反覆評估……」

  武滄瀾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這夢很怪異,但也很真實,在那個夢裡,我卸載了封心金針,把一切賭在那個最後機會上……很幸運,我賭贏了。」

  阿鼻血與龍血結合,過於強大的效果,壓制住劇毒,完成了阿鼻血的最後結合,武滄瀾傷殘盡去,回復最巔峰時候的力量,甚至還往上連續突破,儘管身體變成半人、半魔、半獸的猙獰模樣,卻實實在在得到了無敵於天下的力量,重現天妖當年的血色輝煌。

  脫出肉體囹圄,擁有無敵之力,為了一出胸中的這口惡氣,必然的發洩動作,就是大殺四方,幹掉一切不順眼的人與物。首場大殺,大武龍族便盡滅了,京師的百姓也死了九成,接著便襲殺苦茶、鳳婕,迫出傷勢未愈的陸雲樵,將之打成和自己先前一樣的殘廢,然後屠滅同盟會,摧毀兩大聖宗總部,將整個中土化為煉獄世界。

  單單是這樣並不夠,心裡的復仇怒火仍無法平息,殺戮的目標從中土延伸至域外,自己決定遠征域外,先滅龜茲,殺掉虛江子等人,再血洗域外的下賤部族,作戰計畫立即執行,但大軍甫出月牙關,就遭到敵人伏擊,別的雜魚倒也罷了,孫武、袁晨鋒著實成了大敵。

  化納了陸雲樵畢生修為的孫武,較諸自己也相去不遠,但真正讓自己感到訝異的,卻是袁晨鋒,這小子吸納阿鼻血入體,完成阿鼻血劫,武功猶勝昔日天妖,兩個後生小子聯手起來,重現皇城之戰的驚人破壞力,自己與之激戰,縱是異變魔軀戰力強絕,也是打得傷痕累累,勝負在未定之天。

  生死一線的激戰,過往總帶給自己無比的昂揚,可這一次,激昂快感不再,戰鬥越是進行,自己越是有一種難言的空虛感,這樣的戰鬥……是自己要的?這麼殺戮下去,真能讓內心得到滿足?殺光他們能得到什麼?還是早已絕望的自己,其實只是在找尋一個理想的葬身所在?

  戰鬥……就這麼持續……

  「……然後呢?你的夢就這麼沒了?」

  黃泉殤皺起眉頭,儘管荒唐,但武滄瀾沒有說謊的理由,她不認為這是謊言,或是拿自己尋開心,「你在夢中戰鬥,察覺到生命的無常與無意義,頓悟前非,所以轉了立場,來給我建議?」

  「嗯,就是這麼回事。」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聳聳肩來表示無奈,事實上,黃泉殤的懷疑沒有錯,事情確實不是這樣,或者說,事情不只是這樣子……

  夢中那場戰鬥,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重傷的孫武、袁晨鋒,聯合餘力,與自己對拼一擊,自己仰仗魔軀之威,暗忖還有六成勝算,全力一拼,當可先斃了這兩個小子,於是毫無保留地轟了出去,哪知道……雙方將要對擊的瞬間,一道身影從旁插入,攔擋在自己攻招之前。

  跳進來插手的人,正是黃泉殤,她存心就是來替那兩個小子爭取機會,挨了那一下重擊,莫說五臟六腑碎裂、軀體迸炸,全身骨絡與腦部也一同摧毀,前後不足三秒的時間,少女被硬生生摧爆成漫天血雨,什麼也沒留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女兒爆體粉碎的瞬間,自己與她目光相對,她眼神中無恨無悲,反倒很像是因為能夠如此了結生命,感到一絲快慰,剎那間,自己竟覺得無比的心痛,此生至今,從未有這樣的痛楚感……

  夢在這一刻中斷,人雖然醒來,卻已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許……是因為找到了真正最重要的東西……

  「……這夢太奇怪了。」

  黃泉殤仍感覺那個夢境太過不可思議,但武滄瀾會因為那個怪夢而發生改變,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從武滄瀾的敘述中,她也感受到那個夢的真實,仿佛另外度過了一段人生,多體驗了一段可能不一樣的未來。

  「為什麼我沒有做這樣的夢?」

  「這……」

  武滄瀾對女兒的這個問題啼笑皆非,「或許是因為最近幾天晚上,妳都沒睡覺吧!連覺都不睡,妳想作夢也沒得作啊!」

  「哦。」

  黃泉殤淡淡一聲,儘管好奇,但她也無從想像,如果是自己做了那樣的夢,會有什麼反應?會覺悟到什麼嗎?恐怕沒什麼好覺悟的吧?

  想著這些問題,黃泉殤忽然感到有些難以費解,今晚的武滄瀾很奇怪,雖然照他自己的解釋,是因為發了一個怪夢,看開了很多事,這才發生了改變,但他的態度……也未免看得太開了吧?不像是單純的悟通事理,倒很像是有了什麼覺悟,這才想得特別開。

  這麼一想,再加上武滄瀾稍早曾說出要拿命替代鳳婕,線索聯結在一起,黃泉殤瞳孔瞪大,心中陡然一動,連忙抬頭,赫然見到武滄瀾所坐的那張浮空輪椅,不知何時,已經往後退出好長一段距離,而且傳來激烈的能量反應,一道冰晶似的藍光,自輪椅底座部位,迅速散發,將武滄瀾連人帶椅都籠罩在內。

  黃泉殤一眼就認出,那是自爆裝置發動,進入倒數計時的信號藍光,自己雖然沒有在輪椅中裝這種東西,但武滄瀾完全可以命人這樣改裝,沒有什麼難度,剎時,她忍不住叫了出口。

  「你想作什麼?快停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40
  第八章 尊重傳統.豈是突兀

  「哈哈,武滄瀾一生,從不聽人命令,也不接受哀求,憑什麼要聽妳的話?小小丫頭,休想命令老子!」

  「別想就這麼死了!忍受不了傷痛折磨,就想一死求解脫,堂堂一代霸皇,幹出這等事來,太可恥了!」

  黃泉殤想要飛沖出去阻止,這點距離對她而言不算什麼,但武滄瀾同樣算得精准,事先刻意拉開的距離,黃泉殤就算沖得過來,也來不及阻止爆炸發生,反而會提前引爆。

  憑著專業素養,黃泉殤一眼就看出來,只要自己闖過去,五秒之內就能把該拆的東西全拆光,但隨心念引爆卻只需不足一秒,武滄瀾肯定知道這點,也絕不會留機會給自己。

  「哇哈哈哈,這個好笑,我自己都不在乎的虛名,妳倒是比我更在意了,有什麼比這更搞笑的嗎?」

  武滄瀾大笑道:「鳳婕那女人搞錯了,妳本來就不屬於這裡,之所以待在這邊瞎攪和,是因為和我的約定還沒有完結,只要我不在,妳自然就會走了,其他的事對妳根本沒意義。」

  「休想!豈能讓你死得那麼輕鬆快活?沒讓你受盡苦楚之前,你別想一死解脫,這是你欠我的,難道你想逃嗎?」

  「就算是我欠的,現在我真要逃了,難道妳這丫頭追得上嗎?」

  武滄瀾大笑道:「別傲嬌了,女兒,妳雖然天性冷漠,踐踏生命,卻不像妳自己以為的那麼記仇記恨,如果妳真能那麼心如鐵石,我不會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好好坐在這裡和妳說話……這裡其實不適合妳,早點回到重視妳的那些人身邊去,找尋妳真正的快樂……我很謝謝妳,與妳相處的這段時間,很痛快……」

  「你不要胡說八道!鬼扯這些有的沒的,我一定會宰了你!一定會的!」

  「嘿嘿,就不勞妳動手啦,怎麼說我也是妳父親,作父母的,本來就是以自己為血肉基石,憑此教養子女的,這是我的職責,怎麼能讓鳳婕那女人搶走?虧欠妳十幾年的債,今日便讓妳心滿意足!」

  武滄瀾在浮空的輪椅上哈哈大笑,卻未將所有的話都說出口,此刻的所作所為,很重要的一個理由,是因為夢中的那一瞬間。

  女兒粉身碎骨的那一刻,自己從她眼神中讀出許多東西,那是對生命的完全厭倦,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與希望,這才跳出來參與戰鬥,一死來替孫武他們爭取勝利機會。

  身為一個父親,卻讓親生女兒過得這麼了無生趣,真是嚴重失職了。過去,自己體會不到那種感受,但因為這個女兒,自己好像也能夠明白,那種願意為人付出,無論如何都只想那個人好好過活的心情。

  要教育、要講什麼長篇大論,都已經太晚,不過透過這些時間的相處,自己起碼明白一件事,那便是這丫頭個性上的潔癖。她一直維持這種會削減壽命的成年狀態,又放手大殺、大肆破壞,恐怕就是找不到生存目標,打算大大鬧上一陣,拖上千萬墊背的之後,追求一個自滅的終點。

  然而,只要在那之前,她身邊有某個夠份量的親友,搶先一步作了相同的事,她就會對同樣行為興味索然,這種怪異的思想,只能解釋為天才的潔癖,鳳婕想不惜生命來阻止,也就是看穿了這一點。

  在這一刻結束生命,所求的不是解脫,而是期望這個女孩能從中學到點什麼,往後好好活下去,這……是薪盡火傳,也是全天下父母對子女的祝福。

  「住、住手!你不要你的大好江山了嗎?你一輩子拼命掌權,不就是為了延續你的江山與帝國?死了之後,這些你就都守不住、碰不著了!」

  「哈哈哈哈,江山何用?帝國何用?我留在這世上的最大驕傲,就是妳……我的女兒!」

  武滄瀾大笑著說出這些話,黃泉殤沒等他把話說完,飛身撲沖上來,但才剛躍離地面,驟轉熾盛的藍光,便將武滄瀾的身影整個吞沒。

  朗朗大笑,化為一聲震天巨爆,一代無雙霸皇的狂傲身影,就此消失在熊熊火焰當中。

  -----------------------------------------------------------------------這一天,對孫武而言,就是心情反覆上沖下洗,無比矛盾的一天,能夠解去對袁晨鋒的怨與怒,心裡好過許多,但被逼著趕鴨子上架,毫無勝算可言的告白,理所當然地碰壁,還被暗戀十幾年的物件奚落一番,可以說是衰到了極點。

  不過,否極泰來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在告白糗掉的時候,最好的挽救心情良藥,就是被其他人給告白了,特別當告白之人還是個傾國大美人,被這樣的絕色佳人告白,那個爽度可真不是一點半點。

  羽寶簪在告白的同時,直接卸載了偽裝,露出美得令人驚豔的真面目,在場之人無不嚇一跳,只是驚訝之情有輕有重而已,袁晨鋒、妃憐袖早已有所懷疑,又被嚇得習慣了,看見之後心想果然如此,其他人的反應就稍微大一點,而羽寶簪唯一所在乎的,當然就只有孫武一個人的反應。

  這個告白……很糟糕、很失敗,枉費自己自負智計,居然在這麼不適當的時候,幹出了這樣的昏事,真是超級恥辱,只能說……越是聰明人,越是關心即亂,在自己身上,什麼忍辱負重、什麼笑駡由人,都是輕而易舉,但事情發生在自己關心的人身上,他受一點窘,自己就完全忍不下去,想也不想便跳出來,當了大呆瓜。

  別的也就罷了,連著真實身分也一起揭曉,就不曉得會不會讓孫武激動過頭,往什麼欺騙、背叛的方向想,若是弄巧成拙,那就大大糟糕。想到這裡,羽寶簪不禁往妃憐袖那邊多看兩眼,暗怪她設局給自己跳,妃憐袖那邊則是完全當作沒看到,理也不理。

  幸好,孫武的反應……不似很激動,他只是張大了口,仿佛天塌下來了一樣,雙眼完全失焦……好吧,羽寶簪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話,顯然給少年帶來了太大的衝擊,能讓他震驚成這樣,真是不容易……

  所有人屏息等著少年的反應,沒過幾秒,他回過神來,在兩眼迅速對焦的同時,整張臉仿佛被火烙燙紅,紅到快要燒起來,跟著,他腳下重重一頓,看這樣子,似乎是要轉頭跑出去。

  這反應不算意外,以孫武的個性,忽然碰到這樣的事情,心慌意亂之下會想要轉頭跑,再正常也不過,羽寶簪一方面覺得松了口氣,一方面卻又有些淒苦,才在想要怎麼辦才好,突然雙手一暖,被人牢牢握住,抬頭一看,握住自己手的人正是孫武。

  「……呃……少、少爺……」

  「香……不,寶、寶姑娘,謝謝妳這麼重視我,我真的……非常高興。」

  由於緊張,少年的話說得結結巴巴,但至少可以聽出來,他這些話說得很認真,非常的慎重,「我現在……感覺很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就這麼說好……妳知道我剛剛被人甩完,馬上有大美女說喜歡我,如果我馬上就接受了,好像……好像是什麼超級大爛人一樣……請給我一點時間……」

  所有瞭解孫武個性的人都知道,能說出這番話,已經是這遲鈍傢伙的大成長了,事實上,隱瞞身分什麼的,孫武倒是沒有特別在意,從衝擊中回復過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反應,確實是拔腿就跑,先躲起來緩解緊張,好好厘清目前的一切,再做判斷。

  然而,腳下才剛要動,少年馬上意識到,自己雖然發窘,但以羽寶簪的身分,她是抱持著怎樣的真誠心意,才公然跳出來告白?要是自己轉頭就跑,她以後怎麼做人?這會多傷人家的心?

  想到這些,孫武立即鼓起勇氣,握著羽寶簪的手,忍著難為情的高溫臉熱、狂躍心跳,結結巴巴把話說出來。身為聆聽的一方,羽寶簪多少感到啼笑皆非,她能感受到少年的體貼與強烈責任心,但自己最想聽到的,並不是這些……

  只不過,羽寶簪也明白,要指望孫武熱切地回應自己的感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不僅他個性如此,而且……之前兩人也沒走到那一步,事實上,光是他能這樣回應,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就足夠讓自己滿心歡喜了。

  於是,兩個剛剛完成告白與被告白的男女,就這麼紅著臉,手牽著手,而旁邊那些找不到對白可以說的觀眾,除了鼓掌拍手,也就沒事可幹了。拓拔小月的心情有些複雜,但她仍是擠出笑容鼓著掌,還拉住了她想要去鬧場的兄長,任徜徉不可能輕易被妹妹拉住,可是袁晨鋒在這時來到他面前,伸手指著他,表情嚴肅地說了一句。

  「……阿鼻血劫!」

  這個實質威脅非常有威嚇力,任徜徉表示理解,搖了搖手,不再搗亂,至此,房裡的事情解決完畢,至於外頭……在時勢所趨與苦茶大師的極力斡旋下,也有了很歡樂的結果,有鑒於天下安定契機就在眼前,同盟會各階幹部願意共同支持袁晨鋒執掌大權,聽其言、觀其行,不問出身,只要他能帶領大家打倒朝廷暴政,推翻大武王朝,就忠誠擁戴他。

  條件看似寬大,卻是袁晨鋒所不在乎、不需要的寬大,而且他也看出這些條件暗藏著驅虎吞狼的訊息,最好自己與黃泉殤拼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剩下的人就可以接著上位了。

  「你有什麼打算?」

  孫武直接了當問了袁晨鋒。

  「不怎麼辦,既然不是裁員,我身為一個上班族,就是繼續在公司做事,看看能不能做到退休,拿退休金走人,或是……讓他們沒得走。」

  袁晨鋒聳聳肩,道:「再說,不管從哪個角度,也不能放任殤小姐繼續失控胡來,這不但會讓中土死很多人,更可能連她自己的性命也不保,她這擺明是想要自滅,順便拖一堆人下去,讓她所重視的人永遠……想念她。」

  「你有把握能制伏她嗎?」

  「這哪可能有把握啊?我是正常的人類耶,哪可能制伏得了那種非人生命體?但不得不做,也就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袁晨鋒苦笑道:「再說,你也不會袖手旁觀吧?有你的幫忙,勝算就大得多了。」

  孫武確實無法置身事外,事實上,他根本就坐不住,一心想早點趕回皇城,把黃泉殤帶回,不過臨行前,有一個問題他好奇許久。

  「……你……為什麼和我動手的時候,沒有出全力?」

  孫武道:「我聽說,天妖最厲害的武功,並不是阿鼻血劫,而是逆轉佛心為魔道,以阿鼻血劫推動的如來魔掌……這一招,你應該會吧?如果你在戰鬥的時候施展出來,我未必能壓下你,為何你不用?」

  「也不見得我父親會使的東西,我一定就會啊,再說,你不也沒有拿出全力嗎?」

  袁晨鋒微笑道:「慈航靜殿一役,你將佛魔合璧,兩股至絕力量交融,激發出的一擊,威力超越神掌、魔掌,我都不知道那一掌如果打來,要怎麼接咧?還好始終沒碰到……」

  「其實我真的不想和你動手,你是有用的人才,如果你長命百歲,對這個世界會有很大的幫助……」

  孫武道:「保重,我希望,將來中土在你的手裡,能完成西門、路叔叔他們曾有的夢想。」

  「別對我期望太高,我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一直是好人,說不定早晚有你找上門來的時候,不過……現在的我,是個很認份的上班族。」

  袁晨鋒微微一笑,本來還想再說點什麼,但事態變化之快,遠出意料,來自皇城的情報,再次讓同盟會鬧了個天翻地覆,連袁晨鋒都給嚇得不輕。

  武滄瀾自爆身亡!

  一代霸主,在誰也不曾料想到的情況下喪命,想到他曾經的不可一世、威風八面,任誰都是一陣唏噓。

  人死如燈滅,真正的麻煩,卻是生者所要面對,原本武滄瀾一死,就是最激烈的皇位爭奪戰爆發,但現在所有人都只關心,黃泉殤會有什麼樣的動作?結果證明,這個擔心一點也沒錯。

  朝廷的皇子與重臣,擔憂黃泉殤會放手大殺一陣,又或是直接開城投降,他們一面暗自戒備,一面也調集兵力守住城門,這些擔憂其來有自,不過事實卻證明,天才是難以防備的,當牆壁弱不禁風,厚實的大門根本毫無意義。

  一聲轟然巨響,地面劇烈晃動,震撼了整座京師,十幾下連環巨爆,發生在各段城牆,頃刻之間,京城的八方城壁,有十五段城牆被炸上半空,重重砸在地上,姑且不論死傷狀況,當把守城門的士兵,愕然將目光投向漫天煙塵中,看見殘缺的城牆大裂口,所有人都明白一個事實:京師已破!

  情況最初有點詭異,因為同盟會在京師附近並無大軍,儘管袁晨鋒暗伏精英小隊在側,但頂多是搞搞破壞、進行恐怖活動,想要憑這點人力去佔領京師,那百分百是找死,這個機會眼看是掌握不到。

  不過,大武王朝經過這許多折騰,人心盡散,所以京師一破,百姓恐懼戰爭,更害怕那些不當人命是人命的絕頂強人胡來,紛紛出逃,這情形迅速蔓延開來,過不多時,逃兵也開始在人潮中大量出現。皇子與重臣們,不是沒有努力去控制局勢,但是連他們派出去的使者、預備聯絡的對象,都相繼加入逃亡潮之後,任誰都看得出來,大武王朝氣數已盡,無力回天了。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這是千古以來的不變真理,同盟會在京師附近本來沒有軍隊,但袁晨鋒判斷情勢,親自出馬,招撫沿途逃亡的百姓與士兵,短短半日之間,就促成了一支十萬人的「大軍」,浩浩蕩蕩蔓延開來,來到京師,對著那柔腸寸斷的城牆,朝裡面喊話,這支「大軍」上戰場砍人不行,但心戰攻城卻具奇效,大聲勸降,城內的親朋好友見到、聽著,哪可能不動搖?

  袁晨鋒將青龍令交給孫武,孫武一下子召喚出大量魔獸,配合他們兩人攻城,城內守軍看著這兩個武功強到不像人的傢伙,連同一大堆奇形怪狀,飛天遁地,吐火噴毒的怪物來攻,哪還有半點鬥志?紛紛投降,同盟會的大軍順利進城,袁晨鋒宣佈絕不濫殺無辜,善待前朝遺臣後,沒出逃的皇族與臣子也同意歸降,大武王朝宣告結束。

  大事底定,孫武直沖入皇城,本來對戰爭沒興趣的他,之所以和袁晨鋒聯手攻城,不是為了什麼天下大義,單純是擔心黃泉殤那邊出事,結果越是擔心的事,還真的越是出了事,當他闖入了僕役、護衛都抱著東西往外逃,大火燒得超級旺盛的皇宮,在正殿的那張龍椅上,看到了令他怵目驚心的東西。

  每逢王朝更迭,皇宮裡的值錢物件都會被搶光,唯獨沒有人動的,就是那張晦氣至極的龍椅,而此刻在龍椅上,穿著龍袍的黃泉殤,斜斜倒靠,胸口插著一柄利劍,直沒至柄,鮮血染滿了黃色龍袍,兩眼早已沒有了神采,蒼白的頸項不曉得被什麼東西弄至幾乎斷開,側邊只剩薄薄一層皮肉連著。

  「小殤!」

  孫武大叫一聲,就要衝上前去,卻被緊追而至的袁晨鋒、羽寶簪給攔下,兩人都是擔心事情古怪,萬一那邊有什麼自毀機關,這麼冒冒失失沖上去,後果就很慘了。

  「少爺,冷靜一點,她不一定……」

  羽寶簪話說一半便為之語塞,心臟被刺穿,脖子也幾乎砍斷,即使吞了阿鼻血都不可能活著,這樣若還能不死,普天下就沒有死人了,但看孫武兩眼發紅,像是激動得要發狂的樣子,她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才好。

  「兩位,節哀順變,殤小姐雖然過世,但人死不能複生……」

  袁晨鋒說起老調卻通常有用的臺詞,話說得不錯,但整座宮殿還在燒著大火,未離險地就開勸節哀順變,羽寶簪實在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還好,這出鬧劇沒有持續太久。

  「什麼死人?誰死了?」

  平淡卻嬌嫩的嗓音,從眾人的身後發出,把三個人都嚇到,回頭一看,那個令人熟悉的小女孩就站在後頭,戴著白絲口罩,手裡提著一桶燃油,一支噴火的燃棒,一看就知道她現身之前在幹什麼。

  孫武目瞪口呆,看了看小女孩,又看看龍椅上的屍首,錯愕得無以復加,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妳……她……妳……這是……」

  「有什麼問題嗎?」

  小殤看了一眼漸漸燒起來的龍椅與屍體,道:「那個嗎?是戰鬥用的專門身體,玩厭了,用不著了,就這樣處理了。」

  「戰鬥用的身體?」

  羽寶簪一愣,道:「那妳現在的這個身體,是做什麼用的?」

  「……這個?這是商用身體。」

  女童嬌憨一笑,把口罩與手中東西一扔,扭腰、搖臀,雙手轉圈,輕聲哼歌跳起舞來,那模樣委實俏美可愛,讓人忍不住滿心喜愛,但她把手中東西一扔,落地後立刻引燃大火,熊熊火焰直燒出去,加速宮殿的倒塌,比剛才袁晨鋒的安慰更讓人無言以對。

  「就……就算是玩厭了……」

  孫武氣急敗壞道:「那也不用把身體弄成這樣啊,還扔在這裡,這不是存心嚇人嗎?」

  「喔,舊王朝滅亡,最後一個主事者,不是都要被拖出來斬首示眾嗎?你知道,總有人迷信什麼因果報應之類的,不這麼例行公事一下,那些堅持相信善惡有報的人就會很不甘心。」

  小殤道:「再說了,你吃飯的時候用一次性餐具,用完了總要順手折斷、戳幾個洞,否則要是被人回收過去,那可就不好了。」

  這話極具威嚇性,特別是話說完了,還特別看了袁晨鋒一眼,嚇得袁晨鋒連連搖手,「別看我,我從來沒想過這種事,別把我當成陰謀家的代表人物啊!」

  「陰謀家?哪敢啊?誰不知道袁大公子現在是正道領袖,正得不能再正的大好人,馬上就要登基當皇帝了,將來要是有人請你主持公道,要替石人、要塞造成的傷害討公道,你如何處理啊?」

  「那個啊……算歷史共業吧,戰爭時候死了那麼多人,如果全部要算帳,哪能算得清楚?誰想算,就讓誰去算吧,想拱我出頭,當我是好利用的嗎?」

  袁晨鋒苦笑道:「我是真的不想與妳為敵,妳如果放心不下,那也簡單,我現在就讓位,妳來當同盟會與新政府的頭,這樣如何?」

  「呃……兩位,我不太想打斷,但……」

  羽寶簪尷尬道:「能換一個地方說話嗎?這裡……真的快要塌了。」

  羽寶簪的提醒正及時,眾人匆匆忙忙地離開,讓屬於舊王朝的一切,就此消滅於熊熊大火之中。

  離開皇城的時候,四人都看見,陸雲樵站在皇城之外,好像等著他們四人出來一樣,凝望皇城大火的眼神,有些虛幻,想必心中也是感慨萬千,不過沒等四人開口,他便搶先喊了一句。

  「未來,是屬於你們的。」

  語畢,人影便消失不見,哪怕重傷未愈,陸雲樵的身法仍是迅捷無倫,轉眼間便已去遠了。

  「他……他是來幹什麼的啊?」

  孫武有些搞不清楚,羽寶簪則答道:「憑弔與告別吧。」

  「那……陸叔叔要去哪裡?他都來了,為什麼又跑了?」

  孫武的這個問題,連袁晨鋒也答不了,他何嘗不是有滿腹的話想問陸雲樵,只是他也不知道陸雲樵會去哪,反倒是小殤能夠回答。

  「去追鳳姐了吧?看他沒死心的樣子,趁著舊的事物都毀光了,他大概也找到決心,以後鳳姐在哪裡,他大概就會在哪裡了。」

  「那……姐姐會接受嗎?」

  孫武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但這一次……沒有任何人能夠回答了,而離開皇宮後,擺在他們眼前的,是今後何去何從的問題。

  袁晨鋒似乎不用為了這個傷腦筋,他的人生路線已經確定,未來等著他要做的事情堆積如山,身為一個穩定工作的「上班族」,他完全不用考慮往後何去何從。

  孫武是孑然一身了,仍身為慈航靜殿掌門的他,最沒可能就是回慈航靜殿當和尚,但說起未來,他確實也感到徬徨了。

  「這哪有什麼好想的?當然要尊重傳統,去龜茲。」

  小殤道:「像你這種類型的高手,最後都是無處可去,然後拿到什麼地圖或藏寶圖,說得好聽一點,是厭惡紅塵鬥爭,找個世外桃源以避喧擾,說得實際一點,就是在現實世界混不下去,不想當人生廢物組,所以找個偏僻的狗洞躲起來……龜茲很適合你的,附贈公主新娘,將來還有機會當王,不用想太多,就去吧!」

  這話令孫武無言,但仔細想想,確實是個好建議,中土雖不是自己的傷心地,卻也是很煩的地方,本來就沒必要非留在這裡不可,而過去梁山泊的村民,幾乎都在龜茲落腳,自己去那邊,也有親切感,以前還曾經答應拓拔小月,要幫著她建設國家呢……

  未來的方向,就這樣決定了,而孫武的去向,也會關係到一堆人,至少,在這裡的兩個女人,都會與他同在,羽寶簪盤算一下,覺得情勢不容樂觀,但無論這小少爺到哪裡,自己都能名正言順與他同行了,想到這裡,她對身旁的頭號敵手報以一笑。

  「知道嗎?我剛剛告白成功了喔。」

  「又不是洞房偷襲成功外加受孕確認,這也值得爽半天?」

  「……我……不會讓妳的。」

  「傻瓜,他本來就是我的,不用讓,我同意妳當小的了。」

  「……真是好傳統的團圓結局啊。」

  【全書完】



  作者小語:皇城之戰後,很煩惱劇情的走向,因為該發生、該交代的事情,好像都處理得差不多了,三大強人的故事完結,如果要再掀高潮,似乎就只能硬編出結尾,硬讓袁晨鋒黑化變魔頭,或是來一場武滄瀾的敗部復活,如此才能以傳統路線,打一場魔王後結束故事,只是這樣硬編,故事未必會好看,所以也很徬徨,結果在四十五集開寫的時候,公司找我談了幾句。

  總編 說商量一件事羅森 說恩

  總編 說東方的銷量 只到一千了羅森 說抱歉,三本完結是嗎?

  所以,一直困擾的事情,有了決定的契機,與其說腰斬,其實只是順著人物的發展,走最合理的路線結束,就像這個結尾,有讀者說「突兀卻很合理」,我覺得很貼切,這樣結束是不夠細緻,但再寫下去又能寫什麼?小武的洞房花燭、後宮生活?這也未免太硬凹了吧……

  孫武這樣的主角,是一次嘗試,很難說成功與不成功,雖然因為這角色的特性,讓書很難賣,但反過來說,從頭到尾,也算貫徹完成了這種魯鈍主角的創作,以作品本身而言,算有始有終,只是以商品來說,大敗虧輸就是了。

  袁晨鋒是我另一個嘗試,最初是想說由他黑化來變成魔頭的,但陸雲樵的劇情寫下去,就想說,如果我是陸雲樵,要怎樣消去這弟子的仇恨,最後做的嘗試是完全託付,把所有一切都給他,你想報仇我只躲不反擊,很多魔頭都是為了爭奪東西才邪惡化,如果一開始就什麼東西都得到,有神可做,誰還去當魔?

  於是,就有了這樣的一個袁晨鋒,很難說他是不是好人,但可以肯定,他沒有必要去當壞人,這更進而造成了他淡薄權位名利的個性,我覺得這樣的他,很耐人尋味,很有意思。

  很感謝大家努力支撐看到現在,雖然不足一千人,不過真的非常感謝你們,也謝謝忍著虧本,支持我出到四十五集的河圖出版社。

  二零一二年三月二十九日十點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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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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