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成全真意.是謂捨得
袁晨鋒自揭身分,在中土各地掀起驚濤駭浪的同時,皇城之內,一場騷動才剛剛平息。皇宮裡頭的護衛人員都想像不到,陸雲樵、天魔來此一場大戰後,居然這麼快,又迎來絕頂高手的激戰,普天之下那麼多地方,哪裡不好當戰場,偏偏就喜歡在皇城內開打,這實在是全體宮內人員的悲哀。
如同其他的絕頂高手對戰,這場激戰的動靜也不小,有多間宮殿因此損毀,只不過人們記取前次教訓,沒再試圖觀戰,紛紛走避,死傷人數比上次三強之戰少得多了。
遠遠看去,戰鬥的雙方說得上勢均力敵,雖然攻守之間展現出來的力量驚人,將身邊事物摧枯拉朽般破壞,不過持續了大半個時辰的戰鬥,並沒有分出明顯勝負,甚至……黃泉殤有點居於劣勢,因為大半時間裡,她都被刺客壓著打,全力防守,偶爾才還個一兩招。
之所以說勢均力敵,是因為黃泉殤儘管被壓著打,卻守得極嚴,像是一隻鐵烏龜,從頭到尾也沒挨上幾下有效攻擊,這份防禦抗擊的本事,足以讓所有護身硬功的高手瞠目結舌,甘拜下風,或許也因為這樣,打到最後,刺客主動結束戰鬥,化為沖天火影,一飛不見。
一日之內,前後兩波刺客闖宮,若在武滄瀾掌政時期,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不過,時過境遷,當刺客化為火影,沖天而去,那些御前侍衛沒有人敢攔,更重要的是……也沒有人想攔。
戰鬥結束後,看來毫髮無傷的黃泉殤,一個人在已成廢墟的宮殿殘磚最頂端,抱膝獨坐,陷入沉思,表情……就像平常一樣難看,沒有任何人想在這時去打擾她……也沒有人敢。
時間分秒過去,轉眼間天色已沉,即將入夜,也沒人敢跑去在她附近點燈或舉火把,誰都知道這些絕頂高手性情古怪,更從不把人命當命,萬一馬屁拍在馬腳上,枉自送了性命,豈不是冤枉得很?
不過,就算大多數人沒這膽量,還是有這樣的勇夫,無視風險,來到黃泉殤的面前。
宮殿被巨力來回衝擊而倒塌,又給鳳婕發出的九陽真火燒過,成了一堆焦黑的殘磚破瓦,倒塌堆疊,冒著青煙的廢墟仍有十幾米高,黃泉殤就坐在廢墟殘骸的最頂端,普通人要靠近並不容易,不只是因為高度與地形,更為了這些磚木仍有高溫未散,黃泉殤可以不當回事地在上頭坐,普通人可沒本事把腳往上踩。
只是,這名不識趣的訪客,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不是一步一步踩上來,是從天而降,飄到黃泉殤面前的。以個人武技浮空飛行,那是高難度問題,除了樓蘭的鳳娉翱翔,還真沒什麼武技能作到長時間飛行效果,但如果是使用法寶,就沒什麼稀奇了,黃泉殤當年就能隨意製作磁浮飛行器,只要把載重量弄大一些,輸出動力弄強一點,製作一台能飛行的輪椅根本不是難事。
來到黃泉殤面前的,只會是武滄瀾,孫武、鳳婕先後闖宮,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哪可能會不曉得?之前黃泉殤改造皇宮內的防禦設施,弄出一個轉移傳送陣,這些事全都在他監控下,而強勢鎮壓各派皇子、重臣,也是出於他的建議與策劃,哪怕已經殘廢,他仍是有作為能力的。
這具輪椅,是黃泉殤隨手做出來的,為什麼會有這種行為,不但黃泉殤自己想不通,就連武滄瀾都大感意外。有了這具能隨意移動、輔助肢體簡單動作的飛空輪椅,雖然武滄瀾無法站起來,卻已不再受困於斗室之內。為了表示謝意,武滄瀾所作出的回禮,就是建議、獻計,讓黃泉殤得以準確殺掉必須殺掉的人,用「適當」的死亡人數,震懾敵人,美其名為「讓遊戲玩得更久、更有趣一點」。
輪椅來到黃泉殤身旁一米,黃泉殤老早察覺到了,只是不想動作,幾日以來,這對父女之間的氣氛略有改變,對黃泉殤而言,那個男人與天魔一樣,都是一個早就該死的東西,自己遲早會宰了他,不過,即使以後要殺,現在……卻允許他在自己面前說話,因為即使該死,這個男人的智慧仍在水準以上,不會說出一些讓自己聽了就想殺人的弱智話語……這樣的人,其實少之又少……
「妳心情不好?為了什麼?眾叛親離的感覺不好受?」
不愧是聰明人,武滄瀾一句話便命中核心,黃泉殤的心思只是怪異,卻不複雜,而她所在意的人與事少之又少,反過來說,這些人與事對她的影響,便是重之又重,武滄瀾很輕易就能把握到她的情緒,明白與那兩個人反目,對她而言,就等於是眾叛親離了。
「我……我不懂……」
黃泉殤從不是愛與人分享心事的人,能出口這些話,正代表著她極度惡劣的心情與壓力。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拼了命要來阻止我?我正在作的事,有那麼讓她受不了嗎?」
這是黃泉殤最難以索解的問題,孫武那個傻呆子也就算了,鳳婕可不是什麼心慈手軟的善人,十餘年來的身教,她只注重研究過程與結果,從不問搞研究的代價,也不在乎什麼人命死傷,自己可以說是受她影響,這麼一路調教出來的。
而今,這個一直和自己走在相同路上的同志、良師,忽然掉轉頭來阻止自己,還說過去所教全是錯的,這打擊可還真不是一點點,讓自己腦子整個錯亂掉,不曉得怎樣作才是對的。
特別是,鳳婕在戰鬥中所表現出來的阻止意志,異常堅決,今天離開了,說不定明天又來了。
別人可能不瞭解,但就像自己瞭解鳳婕的身體狀況一樣,自己的身體,世上再沒有比鳳婕更知道底細了,一旦自己進入目前的狀態,那就是無懈可擊的完美戰體,無論攻防,都到達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更還有諸多異能,哪怕是對上血脈覺醒後的孫武,都有十足勝算,因為打從一開始,這具戰體就是為了制伏有朝一日發起狂來的孫武而開發,以縮短自身壽命為代價,將各項指標提升至超越當年天妖的程度。
天妖生命的最後一段,將阿鼻血劫提升至無敵的自毀境界,那時的指標數字無法評估,但在那段時期之前的天妖,自己有把握可以戰勝,至少,單從數字上看來是這樣,四靈之民的基因,加上鳳婕十餘年的心血開發,絕不是沒用的,也因此,鳳婕應該很清楚,哪怕她自己完成了血脈覺醒,發揮著巔峰的鳳血力量,可是想憑這樣的力量打倒自己,還是有一段差距,她攻得再凶,也是沒用的。
鳳婕明明知道這點,卻拖著瀕臨崩潰的身體,強催力量,硬是和自己打了大半個時辰,這是自己打得最痛苦的一仗。發動完美戰體,把肉體年齡調整到成年狀態,需要承受痛楚與縮短壽命,所以每次戰鬥,自己都異常難受,但從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不光是肉體痛楚,連心都疼了起來,最後看到鳳婕嘔血而走,說改天再來的時候,真是難受極了……
『為、為什麼妳要……』『妳是我一手栽培出來的,我必須要對妳負責,妳幹什麼事情從不會輕易罷手,如果這樣就要妳收手,妳肯定不能服氣,所以,我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給妳一個交代……把我的命拿去吧,以這個當代價,妳對自己就可以交代過去了吧?
沒有白出來走這一遭。』鳳婕的這句話,還有那愧疚的表情,雖不能說讓黃泉殤動搖,卻也令她為之震撼,坦白說,自己並不願意就此罷手,有生以來第一次,想要完全照自己的意思來幹一次,事情才剛剛開始幹,就一堆人跳出來阻止,甚至還玩命來阻止自己,實在有夠鬱悶的……
可是,固執己見,繼續蠻幹下去,這個代價又似乎高得過頭,自己並不願意看到鳳婕最後死在面前,但……為何自己就不能作想作的事呢?
無奈與困惑,形成了太過沉重的壓力,需要一個宣洩的出口,因此,黃泉殤對身旁的這個男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管他是否有智慧替自己厘清出路,或者他腦子裡根本只有狗屎,這都無所謂,目前她只是想要把這些說出來。
「嘖!那個女人說過這種話啊?真是想不到……和從前判若兩人啊,要是她當年也有這股辣勁,我可能直接追她不幹她了。」
武滄瀾發表了這樣的感想,心裡卻著實訝異,這丫頭雖然在各方面都表現得異常成熟,擁有比成年人更滄桑的心態與思維,可在某些地方,卻幼稚單純得像是孩子,或許……這才是符合她年紀的真實,又或許……天才都有這樣的通病,她的親生母親在某些方面,也是單純得近乎白癡……
「妳覺得鳳婕出爾反爾,作的事情和以前教妳的不同,莫名其妙,所以妳感到困惑與混亂?不不不,事情不是這樣的,妳有所不知。妳認為鳳婕變得不一樣了,其實是因為妳所知不全,最早在太平軍國時期,她就是那個樣子的。」
武滄瀾簡單敘述,約略解釋了太平軍國時期的鳳婕,那時的她,一口一個為了生民百姓而戰,與西門朱玉、陸雲樵、姍拉朵一起,致力於同盟會的大業,把守護人命看得比什麼都重,和後來教導黃泉殤的態度,完全兩樣。
「……所以,和我在一起時候的她,並不是真正的……」
「嘿,我可沒有這麼說,妳這麼快便下判斷,很容易就開始覺得自己被騙、被出賣、被設計了,警覺心不夠是很可悲,只有警覺心卻沒有理智,那也是腦殘,作判斷的唯一重點就是正確,不是速度。」
武滄瀾道:「我不認為鳳婕有需要在你面前裝什麼,真的要說,或許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因為據我所知,當年加入同盟會之前,她的性情就是那樣,對什麼都冷漠,雖沒有妳這樣極端,但……嘿嘿,妳也能理解的,能和姍拉朵那人妖結為好友的,會是什麼好鳥?」
「……這也不是,那也不對,你到底想說什麼?」
「說人啊,人這種生物,既複雜也簡單,除了本身的問題,還會受到周遭環境、人事的影響而改變,本來是一個樣,當遇到了影響妳的人,就會變成另一個樣子,妳不也是嗎?如果沒有碰上那些影響妳的人,若妳仍是最初的個性,今天妳該更狠辣決絕得多,也不會是這個樣子吧?」
武滄瀾只把話說到這裡,他也不是喜歡多話的人,會像個教育女兒的父親一樣,一口氣說那麼多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了,而他有信心,黃泉殤應該是能明白自己意思的。
如果單只是鳳婕一個人,她未必有興趣管那麼多人間閒事,誰生誰死,都與她沒有什麼關係,然而,鳳婕本身也有牽掛的人,當這些人被捲入事端中,甚至可能以性命為代價,爆發激烈衝突,她就再難維持超然立場,不得不被捲進來。
所以,並不是鳳婕有了什麼改變,人生於世,從來就不是單一的個體,人與人之間會相互影響,隨時會因此改變本身的立場,道理就是這麼簡單,絲毫不用覺得奇怪。
「妳應該可以開心一點的,鳳婕這樣逼妳,從某個方面來說,應該是她為了那個小子,不得不站出來阻止妳,但又覺得這麼做等於背叛了妳,對妳沒法交代,所以出來賠條命給妳了……如果沒把妳當成女兒、傳人,她不用作到這種地步,難道妳不該高興一點嗎?」
這些話確實讓黃泉殤好過,可是在武滄瀾的面前,她不想把這點表露出來,便陰沉著表情,不作言語。
「現在的問題是……妳打算怎麼辦呢?」
「沒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況且……難道我還有必要對你交代嗎?」
嘴裡的話很硬,其實黃泉殤自己也為之困惑,倘若只有孫武一個人與己為敵,那沒什麼打緊,本來自己也就打算藉由這次的事,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次教訓,讓他體驗一下,何謂人心險惡,什麼又是世態炎涼,省得他武功越練越高,人越過越爽,早晚有一天會栽進墳墓裡。
哪想到,計畫才剛剛實施,連三分之一都還沒有作完,就引得鳳婕跳出來打臉,這麼一來,原本是要給人教訓的計畫,變成自己被教訓了,自己豈不是成為大號傻瓜?
問題是,真要自己罷手,又總有一股難平之氣哽在胸口,憑什麼那小子要阻擋自己,就有人爭著替他出頭?自己隨便想作點事,便有人硬是要攔在前頭,憑什麼自己就受到這種待遇?憑什麼?
「嘿!嘿!妳好像又想偏了喔,表情看起來煞氣好重啊,怎麼了?不再弄死幾百萬人,妳就不甘心是嗎?」
挑釁的言詞,在這種時後非常危險,黃泉殤抬眼一望,眼中滿是殺氣,仿佛隨時都會下狠手殺人,這一點,嚇不倒武滄瀾,輪椅上的龍族帝王笑吟吟地望著粉裳少女。
「……你想怎麼樣?有話就說,我沒心情聽廢言。」
「唔,我想分享一點個人的經驗給妳,曾經我以為,有很多事是我必須作的,憑什麼別人能作、憑什麼別人能成功,而我卻不能?但這麼悠悠幾十年過去,我忽然發現,作那些我以為的必要事,並不能帶給我快樂,到頭來,那些所謂的必要,可能打一開始就毫無意義,只是為了我的尊嚴、我的面子,縱使明知沒意義,我也只能繼續作下去,還要讓自己相信正樂在其中,不然便沒法對自己交代。」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苦笑,「而今,當尊嚴與面子都成了狗屎,一切不得不放下,我這才發現,過去繞了太多彎路,作了太多沒必要的事,這些也許不能說是錯事,但……如果我早點醒悟,不為了尊嚴和面子作事,我的人生會不一樣,也會比現在快樂許多。」
這些話,只怕就連與武滄瀾走得最近的銀劫都沒聽過,它代表著一代霸王的自認失敗,如此自滅威風的話語,黃泉殤很清楚它的份量,這個男人應該是甯死都不會開口求饒的,既然如此,他現在說這一堆話,又有何意義?
「沒啥,只是希望妳能夠好好想清楚,到底什麼對妳才是最重要、是妳真正最想要的?當妳找到了答案,確定自己不會後悔,那麼,神阻殺神,佛擋滅佛,妳可以踐踏眾生,摧毀阻擋在妳面前的一切,去拿妳想要的東西……但如果妳正在作的事,不是妳真正要的……」
武滄瀾道:「神佛都可殺,就別讓區區的面子與尊嚴阻著妳,逞一口硬氣,可以讓妳快慰一時,但漫漫人生,一時的快慰留不下什麼,更不值得妳拿太多的東西去換,我虛度了幾十年才明白的道理,希望妳不要那麼遲才領悟。」
「……這世上的道理很多,一個道理適合你,不見得適合別人。」
黃泉殤的語氣很冷,表情也沒有什麼變化,將武滄瀾的話嗆回,但從眼神中幾難察覺的情感,武滄瀾肯定她已動搖了。
「說起來,我可以提供妳一個挺好的辦法,如果妳覺得,鬧出這麼大動靜,卻什麼事都沒幹成,白搞一趟,很難對自己交代的話,那麼……」
武滄瀾淡淡道:「妳就作妳本來便該作的事,直接把我幹掉吧,原本妳也就是為這而來的,其他的枝節全屬多餘,與其讓鳳婕當犧牲者,成妳的下臺階,不如由我來吧。」
「……你在說什麼?」
黃泉殤困惑地抬起頭,仔細打量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有很強的求生欲望,之前他為了求生,放下了尊嚴,即使身體殘破成這樣,也沒有放棄生存的希望,這種人不可能忽然想要尋死,至於說什麼為了保護鳳婕,才跑出來自我犧牲……這種可能百分百不存在,那兩個人從來就不是這樣的關係。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黃泉殤皺眉道:「就算全殘了,也還沒有到要追求解脫的地步吧?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天你利用我的技術,尋找讓肉體復原的方法,幾天下來,也該找出點門路了吧?雖然殘廢,還是有希望憑自己的腿站起來走路,有這種希望,你不可能求死解脫的。」
「哈哈哈,說得好啊,武滄瀾怎能是以死求解脫之人?如果這樣就想尋死,如何對得起一路上付出的努力?妳問我為什麼想這麼作,我也不好解釋,勉強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一個夢吧。」
「一個夢?」
黃泉殤大惑不解。
「如若使用法寶技術,把肢體臟器都換成機械,是可以在一段時間後,像普通人那樣行走,慢慢活動,只是這輩子也無法再用武功,若想要回復力量,唯一的機會,就是完成阿鼻血的最終融合,走完最後一裡路,只要拔出封心的金針便可以了,問題是……這麼幹,阿鼻血還沒發動融合,毒素就會流遍全身,死得徹底,即使撇開毒素隱患不談,以目前的身體狀況發動阿鼻血,也未必有什麼好下場,粉身碎骨的可能性,遠比成功強化高得多了,我不會一死求解脫,但也不可能冒險激進,去賭那不足萬分之一的僥倖成功,這幾天,我一直反覆評估……」
武滄瀾道:「昨晚,我做了一個夢,這夢很怪異,但也很真實,在那個夢裡,我卸載了封心金針,把一切賭在那個最後機會上……很幸運,我賭贏了。」
阿鼻血與龍血結合,過於強大的效果,壓制住劇毒,完成了阿鼻血的最後結合,武滄瀾傷殘盡去,回復最巔峰時候的力量,甚至還往上連續突破,儘管身體變成半人、半魔、半獸的猙獰模樣,卻實實在在得到了無敵於天下的力量,重現天妖當年的血色輝煌。
脫出肉體囹圄,擁有無敵之力,為了一出胸中的這口惡氣,必然的發洩動作,就是大殺四方,幹掉一切不順眼的人與物。首場大殺,大武龍族便盡滅了,京師的百姓也死了九成,接著便襲殺苦茶、鳳婕,迫出傷勢未愈的陸雲樵,將之打成和自己先前一樣的殘廢,然後屠滅同盟會,摧毀兩大聖宗總部,將整個中土化為煉獄世界。
單單是這樣並不夠,心裡的復仇怒火仍無法平息,殺戮的目標從中土延伸至域外,自己決定遠征域外,先滅龜茲,殺掉虛江子等人,再血洗域外的下賤部族,作戰計畫立即執行,但大軍甫出月牙關,就遭到敵人伏擊,別的雜魚倒也罷了,孫武、袁晨鋒著實成了大敵。
化納了陸雲樵畢生修為的孫武,較諸自己也相去不遠,但真正讓自己感到訝異的,卻是袁晨鋒,這小子吸納阿鼻血入體,完成阿鼻血劫,武功猶勝昔日天妖,兩個後生小子聯手起來,重現皇城之戰的驚人破壞力,自己與之激戰,縱是異變魔軀戰力強絕,也是打得傷痕累累,勝負在未定之天。
生死一線的激戰,過往總帶給自己無比的昂揚,可這一次,激昂快感不再,戰鬥越是進行,自己越是有一種難言的空虛感,這樣的戰鬥……是自己要的?這麼殺戮下去,真能讓內心得到滿足?殺光他們能得到什麼?還是早已絕望的自己,其實只是在找尋一個理想的葬身所在?
戰鬥……就這麼持續……
「……然後呢?你的夢就這麼沒了?」
黃泉殤皺起眉頭,儘管荒唐,但武滄瀾沒有說謊的理由,她不認為這是謊言,或是拿自己尋開心,「你在夢中戰鬥,察覺到生命的無常與無意義,頓悟前非,所以轉了立場,來給我建議?」
「嗯,就是這麼回事。」
武滄瀾露出了一個莫可奈何的表情,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聳聳肩來表示無奈,事實上,黃泉殤的懷疑沒有錯,事情確實不是這樣,或者說,事情不只是這樣子……
夢中那場戰鬥,在最後的關鍵時刻,重傷的孫武、袁晨鋒,聯合餘力,與自己對拼一擊,自己仰仗魔軀之威,暗忖還有六成勝算,全力一拼,當可先斃了這兩個小子,於是毫無保留地轟了出去,哪知道……雙方將要對擊的瞬間,一道身影從旁插入,攔擋在自己攻招之前。
跳進來插手的人,正是黃泉殤,她存心就是來替那兩個小子爭取機會,挨了那一下重擊,莫說五臟六腑碎裂、軀體迸炸,全身骨絡與腦部也一同摧毀,前後不足三秒的時間,少女被硬生生摧爆成漫天血雨,什麼也沒留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女兒爆體粉碎的瞬間,自己與她目光相對,她眼神中無恨無悲,反倒很像是因為能夠如此了結生命,感到一絲快慰,剎那間,自己竟覺得無比的心痛,此生至今,從未有這樣的痛楚感……
夢在這一刻中斷,人雖然醒來,卻已有了不同的感受,也許……是因為找到了真正最重要的東西……
「……這夢太奇怪了。」
黃泉殤仍感覺那個夢境太過不可思議,但武滄瀾會因為那個怪夢而發生改變,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因為從武滄瀾的敘述中,她也感受到那個夢的真實,仿佛另外度過了一段人生,多體驗了一段可能不一樣的未來。
「為什麼我沒有做這樣的夢?」
「這……」
武滄瀾對女兒的這個問題啼笑皆非,「或許是因為最近幾天晚上,妳都沒睡覺吧!連覺都不睡,妳想作夢也沒得作啊!」
「哦。」
黃泉殤淡淡一聲,儘管好奇,但她也無從想像,如果是自己做了那樣的夢,會有什麼反應?會覺悟到什麼嗎?恐怕沒什麼好覺悟的吧?
想著這些問題,黃泉殤忽然感到有些難以費解,今晚的武滄瀾很奇怪,雖然照他自己的解釋,是因為發了一個怪夢,看開了很多事,這才發生了改變,但他的態度……也未免看得太開了吧?不像是單純的悟通事理,倒很像是有了什麼覺悟,這才想得特別開。
這麼一想,再加上武滄瀾稍早曾說出要拿命替代鳳婕,線索聯結在一起,黃泉殤瞳孔瞪大,心中陡然一動,連忙抬頭,赫然見到武滄瀾所坐的那張浮空輪椅,不知何時,已經往後退出好長一段距離,而且傳來激烈的能量反應,一道冰晶似的藍光,自輪椅底座部位,迅速散發,將武滄瀾連人帶椅都籠罩在內。
黃泉殤一眼就認出,那是自爆裝置發動,進入倒數計時的信號藍光,自己雖然沒有在輪椅中裝這種東西,但武滄瀾完全可以命人這樣改裝,沒有什麼難度,剎時,她忍不住叫了出口。
「你想作什麼?快停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