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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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3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3
第七章 天下至堅.不破河圖

  前塵往事一一揭曉,虛江子終於明白了一切,雖然曉得弟弟的認知有許多誤解,但不可否認,他已經在這條偏差的路上走得太遠,自己就算解釋,他也不可能相信,甚至……他連聽都不會想聽。

  比起那些已經無法挽回的事,眼前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虛江子剛剛取得了「突破」,不過他自己心裡很清楚,單憑一己之力,絕無可能掃平萬餘魔狼,要解龜茲之厄,整個關鍵點還是在虛河子的身上,唯有將他擊倒,迫他下令讓魔狼撤退,事情才有可能出現轉機。

  然而虛河子不是那麼容易擊倒的,即使能將之打敗,但要擒他可不是容易事,更別說還要脅迫他叫退魔狼群……當然,這還是假設他有叫退魔狼群的能力,若沒有,這些戰術構想便會從根部開始崩潰。

  想著這些問題,虛江子緊張得滿手是汗,情勢已經不容許再拖下去,但虛河子手中所挾持的妃憐袖,卻又令自己投鼠忌器,幾次想要行險突襲,終究還是忌憚,不敢妄為,哪知道就在自己遲疑難定的當口,局面已生變化。

  虛河子按在妃憐袖後心,不住輸送真氣的手,突然劇烈震動,跟著,一股極強的能量反應,在妃憐袖體內出現,並且迅速往虛河子移去。

  「不好!」

  虛江子省悟過來,再也顧不得什麼,一步邁出,早已蓄勢運勁的一掌,猛然往虛河子擊去。

  「哼!太遲了!」

  虛河子掌上發勁,將妃憐袖悍然擊出,如斷線風箏般朝虛江子墜去。掌力震盪,妃憐袖腑臟受創,唇邊鮮血噴濺,若非虛河子猶記得昔日承諾,掌下有所保留,這一掌便已將她擊斃。

  妃憐袖是朝虛江子正面飛來,他很清楚接下她的後果是什麼,但觀其形勢,自己若側身閃開,潛藏在妃憐袖體內的後幾重掌力無人化解,連鎖爆發,那就必死無疑,是以明知危險,虛江子別無選擇,一掌拍在妃憐袖的肩頭,太極心訣抽勁化力,消去虛河子的掌勁,接著一下急轉身,已與虛河子急拍過來的一掌正面對上。

  拋出人當障礙物,遮擋視線,趁著敵方接人或閃躲的時候奇襲,這已經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戰術,而是一種常識,虛江子兩兄弟都已是老江湖,從妃憐袖被震飛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這一下對掌,兩邊都早已有備,有心試探對方實力變化。

  「唔。」

  「呃!」

  兩強對掌,氣勁內斂,沒有對周圍形成破壞,只是兩兄弟的表情不約而同地一變,都對掌上所察覺到的結果感到吃驚。

  「你果然取得了突破!」

  虛河子目光變得銳利,虛江子的武功是在何處找到了突破口,這點無從得知,但掌上不住壓迫過來的勁道,渾厚異常,沉重有若巨岩,較諸之前在城頭上戰鬥時全然不同,自己的猜測應當無誤。

  「你的力量……怎會?」

  虛江子同樣感到吃驚,自己掌力迫去,為了替妃憐袖療傷而大耗真氣的虛河子明顯不支,立即收勁防禦,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短短幾秒後,一度回縮的內勁,再次奔騰轟發,澎湃洶湧,一波強過一波,比自己都還強上了幾分,還似乎未盡全力。

  不合理的現象,很有可能是借助外力,虛江子一下子明白過來,「是河圖?你以河圖反彈掌力?」

  超級法寶「河圖」,擁有的異能稱為「倍返」,能將所承受的力量增幅數成至數倍彈回,虛河子自身力弱,便引虛江子出掌,將之掌力反彈。虛江子對河洛劍派傳承的法寶不熟,最初沒想到這點,但與虛河子一對掌,種種不對勁的地方,立刻讓他找出答案。

  「你輸真氣救醒自己女兒,就是為了取出河圖?」

  「嘿,別開口女兒,閉口女兒的,她只是個礙眼的賤種而已,但超級法寶與她血肉融合為一體,不是那麼好取出,若殺她取物,不僅累我破壞誓言,取河圖也必須多等十餘日,待血肉腐爛,法寶重新聚合成形,緩不濟急。」

  虛河子道:「她的心法是我一手所授,只要回復清醒,我便能從她經脈中聚合法寶元氣,吸奪轉移,雖然真氣耗損是很大風險,不過只要能夠發揮河圖異能,掃平你們不費吹灰之力。」

  先機已失,說什麼也是多餘,虛江子被自己的掌力回擊,險些吃了大虧,想要撤掌收勢,虛河子的掌力直逼過來,延著手腕經脈入侵,不擋不行,但只要運勁一擋,力量又會被虛河子給引導,觸發河圖的「倍返」異能,狂轟回來,當真是進退維谷,左支右絀。

  「哼!這才只是開始,河圖威能遠在你想像之上,好好體驗吧。」

  虛河子一掌與虛江子相抵,空著的另一隻手陡然發勁,卻不是襲向虛江子,竟似回擊自身。

  在與人比拚內力的當口,舉掌自擊,無疑是自戕之舉,但這一掌的真實意義,卻在稍後出現,幾乎是虛河子甫發勁,虛江子的臉色就變了,一瞬間,虛河子掌上勁道好似海嘯怒潮,瘋狂撞來,比之前一下子強悍許多,要不是虛江子守得極穩,手臂肯定被震斷。

  錯愕之中,虛江子察覺到河圖的另一個功能,它不僅能夠反彈力量,還可以改變力量的流向。虛河子自擊的一掌,被河圖加倍反彈出來,卻不是彈向虛河子自己,而是彈往正在對掌的虛江子一方,與之前的掌力疊加在一起,登時成了一股恐怖的破壞力量,又或者……這一切並不完全是神器之功,畢竟河洛派武技最擅長的,就是借力打力,改變力量的流向。

  一著失算,虛江子整個落在下風,拓拔小月、納蘭元蝶見狀,想要從旁協助,哪怕是擾敵也好,但兩大高手的比拚,這時已到了以力拚力的凶險關頭,失控的氣勁,在他們週身鼓盪不休,飛沙走石,旁人就是連靠近都做不到,更別說插手這場戰局了。

  若再這麼下去,被這股怒濤似的掌勁硬生生震死,大概就是虛江子唯一的收場,他自己也很清楚這點,竭力嘗試收掌後退,但虛河子甘冒奇險,設下這個殺局,早已將他的這個反應計算在內。

  「想收手?太遲了!」

  虛河子長笑聲中,虛江子發現手掌彷彿被一股吸力給黏住,怎樣都無法甩脫,幾次發勁,只被吸得更緊。

  「太極心訣的玄妙,豈是你這半路叛離的小人所能盡知?現在就受死吧!」

  把握機會,虛河子催動河圖異能,把「倍返」的槓桿由一倍提升為數倍,力量反彈出去,化為一股石破天驚的怒濤之力,奔騰宣洩,直擊敵人而去。

  「唔!」

  難以想像的巨大壓力下,虛江子不能卸、不可化,唯有以一己修為硬擋,很快就承受不住,嘴角溢血,整個人原姿勢不動,被推得飛快往後退去,腳下地面被順勢剷起,比什麼大犁頭還要犀利。

  拓拔小月眼見父親危殆,心急如焚,想要衝上去救援,但虛河子掌力急吐之下,已經不只是把虛江子往後推,而是飛速倒退,拓拔小月才要衝上去,前方就是一股強橫勁風,把她整個人往後推去,眼前也同時一花,耳邊聽見連串的房屋崩毀聲,當她終於站穩,眼前所見僅剩一片殘破,往西的方向,多間房舍毀壞傾倒,煙塵漫天。

  兩大高手的內力比拚,由內斂而至放射,當虛江子被高速迫退,那個衝擊力道不會遜於千斤石鑿,沿途事物先是給虛江子一撞,再被虛河子週身氣勁一掃,莫說是尋常的土石建築,被摧枯拉朽般破壞,就連魔狼被撞上,也是當場震斃,就只看到一道滾滾黃煙,快速向遠處蔓延,實際戰況不問可知。

  拓拔小月想追,陡覺胸口一痛,這才發現自己被虛河子週身氣流一掃,已然受創,再抬起頭,卻看到納蘭元蝶站在一旁,一手拿著不知從哪取來的油瓶,一手拿著已熄滅的火摺,正朝這邊看來。

  「妳……妳這是……」

  「有什麼好奇怪的?妳以為我像妳一樣,啥都不想就衝上去偷襲?即使真讓妳衝近了,妳能做什麼?背後捅他一刀子嗎?怎麼可能的事?白癡用膝蓋想都知道了。」

  拓拔小月一怔,但多看兩眼納蘭元蝶手中的事物,登時明白,她大概是想趁虛河子全力發勁的時候,往他身上淋油再點火,別的不說,至少有點擾敵效果,可是從她的樣子看來……

  「……如果妳的策略當真那麼有勇有謀,那請問妳又怎麼會像個小丑一樣呆站在這裡搞笑?」

  「這……」納蘭元蝶無言,她的戰術還未及實現,火摺便被真氣比拚造成的強風給吹滅,雖然可笑,但仔細想來,若是當真點燃了火,又整個被反彈回來,自己早已在慘嚎中化為一堆焦炭了,這危險性早先未曾想到,如今思之,委實不寒而慄,「……像妳我這種小丑,在這種級數的高手戰鬥中,本來就是在搞笑的,要不然……妳想自殺嗎?」

  納蘭元蝶無心嘲諷,她所說的話,正是眼前鐵一般的事實。看著西邊的殘破景象、滾滾煙塵,兩人有心趕去幫手,卻又不曉得自己去了能做什麼,更擔心去了反而成為負累。

  「……起碼,想開一點,這附近的魔狼都被掃光了,我們暫時比之前安全,這樣想會好過一點。」

  「我擔心我爹,妳說……他能贏嗎?」

  「贏」這個字出口得異常心虛,連拓拔小月自己都覺得悲觀,納蘭元蝶這時回復冷靜,分析道:「不好說,河圖在長河的手上,似乎有了特殊變化,剛才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力量之強大,匪夷所思,照理說是輸定了,但……」「但是什麼?」

  「妳自己也知道的事,何必非要我說?長河的力量陡增一倍,這是透過操作法寶得來,但無論多厲害的法寶,威能越大,對肉體的負擔也越大,長河自己身上又有傷,只要你父親撐久一點,不是沒有可趁之機,但……能不能撐得下去,這……」納蘭元蝶給不出具體答案,拓拔小月也不覺得被安慰了,這時來自不遠處的一下呻吟,讓她們注意到那個倒臥在瓦礫堆邊的人。

  之前戰況太過激烈,一切發生得太快,從虛河子搶攻,到兩兄弟穿屋揚塵而去,都只在短短十數秒內發生,拓拔小月甚至搞不清楚,妃憐袖是和父親一起被迫退出去,還是怎麼了,直至此刻在瓦礫堆邊看到她,這才確認了她的存在。

  單純以戰力而言,妃憐袖的戰力是三女之中的最強,誰也不敢把「弱小」兩字套在她頭上,但眼下她的傷勢也是三女中最重,拓拔小月急忙湊過去探看,發現她需要醫療處理,卻似乎沒有立即的生命危險,這才鬆了一口氣。

  納蘭元蝶道:「這下該怎麼辦?我們護送她去找醫生嗎?看現在這情勢,妳覺得哪裡還有醫生沒被吃完的?」

  拓拔小月皺皺眉,一時心裡沒底,但半空中傳來的一下淒厲叫喊,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來世再也不和你們走一道啦~~~」滿懷悲憤的叫喊聲中,一道人影橫過上空,飛躍兩女的頭頂,墜落向城內的某處,與此同時,一件極為笨重的龐然巨物,朝另一個方向飛出,高速墜砸向城內的另外一角,落地瞬間不但傳來悶響,地面都輕微顫動,甚至好像還有魔狼的哀嚎聲。

  「……是虛谷子?」

  納蘭元蝶在白虎秘窟中,和虛谷子算是有短暫相處,認得他的身形,拓拔小月則是當初在研究所中共事,對他不算陌生,聽納蘭元蝶一叫,馬上認了出來,更錯愕於這人怎麼會莫名其妙飛在半空。

  「太好了!真正的援軍到了!」

  納蘭元蝶並不認為姍拉朵那幾個人,能夠抗衡城外逾萬魔狼,照理說,那幾個人根本不可能闖得過來,但虛谷子既然能在天上飛,表示其他人多半也已到來。

  更重要的一點,拓拔小月並沒有忘記,之前姍拉朵等人似乎是去取某個能對付虛河子的秘密武器,儘管自己這個局外人不曉得那是什麼,但剛才和虛谷子一起飛進城裡的古怪金屬巨物,很有可能……

  「沒時間去找醫生了,就算我們兩個只是小丑組,但還是有我們能做的事情!」

  納蘭元蝶催促拓拔小月,一同扛起妃憐袖,朝著之前的那個方向趕去,深信能在那裡找到改變整場戰爭的樞紐。

  從某個方面而言,納蘭元蝶的判斷相當正確,不光是她看見了逆轉勝負的契機,關於虛江子兩兄弟的戰鬥,她的見解也沒有錯,至少……沒有大錯。

  使用超級法寶,對肉體的負擔絕對沉重,但承受如此代價所激發出來的力量,也是絕對恐怖,而太極心訣又有效地減輕了對肉體的負擔。虛河子在太極心訣的修為上,放眼河洛劍派無人能及,對他而言,目前還算不上「失控」,甚至隨著對河圖的使用越來越純熟,他益發能夠駕馭這股如脫韁野馬般的沛然大力。

  「河圖威能,放眼當世有誰能擋?再不用多久,我長驅魔狼殺回中土,什麼天魔、什麼武滄瀾、陸雲樵,全都要敗倒於我手裡!」

  虛河子掌力連環不休,倍反彈出的力量如同浪濤,一波強過一波,「你不過是血肉之軀,如何能抵擋我超級法寶的威力?今天便是你惡貫滿盈之日,我送你下去見那西門狗賊!」

  大佔上風,虛河子更顯得意,只是在歡愉大笑的同時,他也感到有些不妥。

  力量得到河圖的增幅,輕易將虛江子給壓倒,但幾波掌力比拚下來,雖然將他壓得節節敗退,可始終差了一點,無法盡其全功,總覺得……與自己掌心相抵的,不是一隻手掌,而是一座不可動搖的巨岩,硬度極高,更有著不可思議的高密度,任自己怎樣鼓催掌力,巨岩上也沒留下半點痕跡。

  高手比拚內力,如果其中一方是硬功高手,金鐘罩、銅像功的修為練到極深,確實會出現這種情形,但河洛武技中並無上乘硬功,虛河子打死也不信兄長有時間另外去練這種笨功夫,眼前的情形到底是怎麼回事?

  無視於虛河子的疑惑,虛江子腦中的念頭只有一個,就是死命撐下去。一隻手掌被黏住,無法掙脫,幾乎要把全身骨肉震散的浪濤掌勁連接而來,將他完全鎮壓住,什麼精妙武技都無法施展,只能死撐強忍。

  虛河子所感到的詫異,虛江子無暇多想,河圖與太極心訣結合之後的威力,遠遠超出想像之外,河圖的威能雖然厲害,但如果只是個普通武者拿了當反彈盾使,威脅還不會這麼大,因為普天下所有反擊技的共同悲哀,就是無法主動,若是敵人掉頭就跑,那只會使反擊技的武者除了站著發呆,什麼別的都做不了。

  問題是,太極心訣的強項,就是改變「力」的流向,只要有「力」的存在,就能借引,再透過河圖不斷反彈增幅,配合本身力量出擊,如此一來,所出的每一擊都是驚天之力,尤其是當虛河子把操作槓桿由一倍增成數倍後,明明真氣已大幅消耗的他,掌力瘋狂強大,甚至每一擊都是他生命中的新巔峰,將虛江子壓在生死邊緣……如果接掌的不是虛江子,其他人早被震成一團模糊血肉了。

  身臨絕境,虛江子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遍思生平修練的每一門技藝,想找出一個求生途徑,但最後得到的答案,都是無奈的死路。倘使自己也有超級法寶在手,或許還可以一拼,再不然……

  不知不覺,一段記憶再次出現於虛江子腦海,那並非是很久遠的往事,事情就發生在不久之前,不足一日,是自己正在沙漠中打倒屍偶群的畫面。

  屍偶群沒有什麼了不起,但藏身在屍偶群中的那個人,卻是這一戰中最大的變數,幸好,他朝自己露出的並非獠牙,而是利益交換的握手。

  「……該說的剛才都說完了,不過,趁著還有點時間,就順便問問你,你對白虎一族相傳的拳術,有什麼心得?說說看吧。」

  自從太陽王過世,白虎一族的世傳拳術,虛江子相信普天下就只有自己一人得傳,聽到這麼一問,馬上露出戒備之色。

  「你問這個幹什麼?」

  別的武學還罷了,白虎拳術虛江子絕不會拿來交易,除了對自己部族的責任感,還有一個重大理由,就是這門普天下只有自己懂得的武技,若落入歹人之手,如虎添翼,後果勢將難以收拾,所以一聽見對方這樣問,便打定主意,無論對方怎樣威逼利誘,都絕不拿白虎拳術作為交易籌碼。

  哪知道……情形似乎不是這樣……

  「你那是什麼表情?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別以為白虎一族的拳術有啥了不起。在太陽王手裡,它確實是不世絕學,但落在你手上……嘖,它不過是套健身運動,頂多比五禽戲強一些……唔,說不定五禽戲還稍強一點……」

  那人說著,側頭思索起來,好像真的在認真考慮兩者孰強孰弱,但對於這番話,虛江子沒聽得很認真,因為不瞭解白虎拳術的人,確實就會有這樣的誤解,覺得它不過是在模擬動物的動作,不算上乘武術,只有真正深入修練的人,才會瞭解它內含的真意。

  以勢凌人,當日若非太陽王親自闡釋,虛江子怎也無法想像,武術中還有這樣的一個天地。勢近於大道,大道無所不在,這個道理不只玄妙,實際運用在戰鬥中,「真氣」與「力」可以被擋下,但「勢」是無法防禦的,能夠無視一切真氣阻擋,像超級法寶一樣佔盡便宜,這種武技若落入眼前之人的手裡,後果可能比魔狼之禍還要嚴重。

  「看你那副窩囊樣,是不是以為我在唬你?你從別人手上繼承了東西,就只懂得傻傻練下去,有沒有想過這套功夫是對是錯?適不適合你?它有沒有改進的空間?」

  那人搖頭道:「太陽王若還在世,看見你這不成材的模樣,氣也氣死啦。以勢凌人,這確實是白虎秘拳的中心思想,但如果你使來使去,永遠都只懂得模仿猴子跳、野豹跑、獅子唉唉叫,那也別再學人戰什麼戰了,直接拎個破碗,到天橋底下雜耍賣藝,最起碼不愁溫飽啊。」

  「你……」

  虛江子心頭大震,臉色驟變,不是因為這番言語太過毒辣,而是對方直接說出了「以勢凌人」四字,這是白虎秘拳的核心要義,太陽王不可能傳給別人,自己也從未轉傳他人,他又是怎會知曉的?

  「唉,天下武學,殊途同歸,招數變化雖是無窮無盡,但練到極處,由武而入大道,萬法歸宗,無非就是那些道理,太陽王悟得出來,難道其他人就不如他,領悟不到?你也算是當今世上的有數高手之一,這種事……有什麼好驚訝的?你當這是可以永久保密的專利嗎?」

  那人說著,臉上露出一絲倦色,看來略顯蒼老,似是一種疲態,但看在虛江子的眼中,這個應該已經步入老年期的男人,非但與年老力衰扯不上關係,自從識得此人以來,還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與他的距離竟然這樣遙遠!

  世間武學,萬流歸宗,這個道理虛江子也會說,但瞭解道理是一回事,要實踐到這種地步,簡直是匪夷所思,難道就只是一句「悟性高」,就能從籍籍無憑之中,悟出白虎秘拳的至高之理?

  那人看了虛江子一眼,嘆道:「太陽王的白虎秘拳,是前代白虎族主手把手教學嗎?還不也是翻資料、模擬推想,這樣研究出來的,我和他打過一次架,和你也拆過幾次招,再加上這些年裡閒來無事,蒐集白虎一族的資料,林林總總加在一起……足夠啦。」

  說著,那人向虛江子揮出一拳,拳路平凡無奇,速度卻快得異常,其勢如豹,擋架同時,一股封鎖不住的大力湧來,將虛江子迫退半步,正是他自己最拿手的豹之拳。

  自己視若重大秘密的白虎秘拳,居然已為對方所悉,還充份掌握,虛江子心中震駭得無以復加。……原以為,這些年的修練,與他之間的差距已經拉近,想不到……居然被甩開得那麼遠……

  可是,既然此人已練成,為何要特別向自己揭露此事?以他的個性,絕不可能就為了炫耀,特別跑來對自己說這一點,應該還有什麼目的才是……

  「唔,以勢凌人,超脫表面招形,這是由武步入大道的第一步,方向沒錯,但只能算是踩在台階上。以你的狀況,太陽王當年傳你這拳術,應該是先教你百獸之勢,以此領你入門,他自己的境界不只如此,但為何你習藝多年,一直還只停留在百獸上頭?」

  虛江子聽到這裡,若有所悟,回想起當初在樓蘭監獄,太陽王傳授自己白虎秘拳,他所揮出的拳勢,雖是獸形,卻又具有一種渾成自然,彷彿天人合一的氣勢,若說秘拳的初階是模仿野獸,太陽王的境界就像是一座森林、一片原野,他所揮出的拳勢,百獸之勢蘊於其中,自然幻化,和自己完全是不同的境界。

  「唔,你好像明白一點東西了,很好,百獸之形,只是白虎秘拳的初階。四靈之民的武技出自同源,單單只是學猴子跳獅子鬼叫,這種武學是無法和鳳凰七絕、天子龍拳比肩的,你要把自己部族的武學發揚光大,就要朝下一階前進。」

  「……」

  「當然啦,現在兵凶戰危,如果讓你回去慢慢思考、參悟,你等一下可能就被你弟弟活活打死,雖然這也沒啥大不了,但老……呃,老夫我今天跑來說這些話,就變成白噴口水,很沒意義,只好直接告訴你了。」

  那人輕咳兩聲,正色道:「以你的資質與悟性,若是今天我不提點你,你大概要花十年光陰,才能想通這些,所以,在你的生命中,有十年時間是屬於我,必須聽命於我,這麼說,你同意吧?」

  「……」

  虛江子無言,只是沉默地舉起了手,囂張地比出了中指,既然有免費東西可拿,傻瓜才會笨得去交易。

  「……奇怪,這個答案怎麼和別人的不太一樣?」

  那人聳聳肩,道:「無所謂了,要玩驅虎吞狼,總得花點本錢,你仔細聽好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3
第八章 援兵如夢.並肩作戰

  不速之客的到訪,為虛江子送來了大禮,不只留下了白虎秘拳的進階之路,還告知了修羅劫可能產生的破綻,讓他在面對修羅劫時,能夠更多幾成勝算。

  即使是驅虎吞狼,做到這一步也過火了,虛江子無法理解,對方為何肯冒這麼大的風險、承擔這麼大的損失?而當他將懷疑的目光投向眼前人,那人大笑出聲。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理由你不也知道嗎?喔呵呵呵呵,因為老夫現在是個好人啊,你得道多助,在緊要關頭有個好人來幫你,這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這些話,虛江子一句也不信,他從未忘記過這人的危險性,和此人相比,魔狼簡直無害如幼童,然而,他也不需要特別去點破,畢竟逼虎傷人是很愚蠢的事,尤其是對方擺明過來便宜大放送的時候。

  「……這些你大概理解就行了,今天行程排太滿,搞定你這邊還要趕場去幫技術人員,喔,差點忘記,你就想辦法撐久一點吧,我試著去幫你找件兵器,入手之後,捅人的前一百下算我的,記得要感謝好人啊,哈哈哈~~~」對方就這麼大笑著揚長而去,虛江子只有瞠目結舌的份,而在稍後的戰鬥中,哪怕是打得最激烈的時候,他腦裡始終都有一個角落,在琢磨那人的話語。

  與虛河子互毆時,他隱約想通了點東西,只能意會,無法言傳,那一瞬間的體悟,令他轟出了那一擊,準確地攻破了修羅劫一瞬間的弱點,重創虛河子。

  一擊得手,虛江子的喜悅並不強烈,他覺得,自己出手那一瞬間的感覺,有些近似當年的太陽王,氣勢磅礡如山嶽,一拳擊出、一腿踢出,就有山崩地搖之威,遠遠超越百獸之勢的威力,和之前相比,確實大大突破,但……好像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就是這份不對勁的感覺,讓虛江子在擊退虛河子後,仍處於迷惘,思緒混亂,一時間理不出頭緒來,而當虛河子取得河圖,強勢反撲,力量不住倍返增強後,那股毀天滅地的瘋狂大力,遇山摧山,岳阻碎岳,虛江子新掌握的力量也顯得不堪一擊,令他陷入絕境,不得不進行反思。

  總覺得……自己對這門武技尚未真正掌握,還有些什麼關鍵的地方沒有把握住,可以挖掘出更高深的東西來,但……問題在哪裡呢?是不是自己有什麼地方理解錯了?先前的揣摩,是以當年的太陽王為範本,試著去接近他的境界,這個嘗試獲得了相當的成功,但若自己有錯,那這條路就不對,自己是不是應該回到更接近原點的地方?回歸那人的一席話?

  『……勢通於大道,而道……存於萬物之內,山川流水是道,花開鳥鳴是道,日月星辰是道,妖魔鬼神是道,無處不在……』這段話,聽來語意深長,蘊含至理,其實完全沒有意義,河洛劍派本就是修仙求道的門派,像這樣似存至理的空泛大話,虛江子以前在不周山上每天都可以聽到幾十次,若單單只是這樣,這些屁話沒有任何幫助。

  『以勢凌人,你要借的勢到底是什麼?勢通於大道,大道又是什麼?世間修道之法何止千萬,最終所求無非是回歸本源,本源即是萬靈,你能與萬靈同在,化為一體,自然能掌握生生造化之變,天地風雲,萬物生滅,盡隨你駕馭,為你所用,所謂白虎之拳的真面目,當為萬靈之拳。』這番解釋,才是整段話的精要所在,也為白虎秘拳的真面目下了定義,虛江子最初不是很能理解,反覆琢磨,只是約略把握到一點東西,卻說不清楚,唯有以太陽王當年的拳勢為目標,嘗試揣摩,但此刻被虛河子瘋狂增幅的毀天大力壓著,四肢百骸無不劇痛,彷彿隨時都會四分五裂,命懸一線之際,他微一仰首,看見烈陽當空,熾烈的陽光直射眼中,陡然間心中一片清明。

  「是了!萬靈萬有,生生造化,既已得勢,何必凌人?就是這個道理!」

  剎那間,虛江子明白了很多東西,除了武學之外,他驀地發現,白虎一族的萬靈之拳並未失傳,早在很多年以前,先人便將拳法精要帶入中土,與河洛劍派的武技相結合,只要能悟通最後的那個道理,自然便會知曉。

  天人合一,當自身與萬靈連結,融入整個世界,肉身所負荷的極限,就再也不是極限,擋不住的力量本就沒有必要去擋,萬靈之拳包羅萬有,絕不只是單單會猛攻的技巧……

  「你死到臨頭,鬼吼鬼叫,以為這樣虛張聲勢就有用嗎?」

  虛河子聽虛江子突然叫了那一聲,說的話令己似懂非懂,心頭一驚,更是惱怒,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掌力再催,寧願冒著肉體高度負荷的風險,想要連發四道掌勁,層疊沖激,一舉把虛江子給震死,但第一道掌勁甫發,卻發生了難以想像的變化。

  一直以來,虛江子的抵禦,都是真氣凝固、堅實,既似一座不會移動的巨山,又好像一顆擁有絕對硬度的石頭,因為實在太硬,密度又太高,所以能在怒濤般的瘋狂掌力下長時間支撐,若要將之摧破,一是把力量高度集中,將堅石或是刺穿、或是切割,一是持續打擊,時間長了,石塊自然粉碎。

  以高倍數槓桿操作河圖,需要全神貫注,虛河子佔盡上風,卻也是竭盡所能,才勉強駕馭這股脫韁野馬似的力量,已經沒有餘力將之集束於一點,只能不住鼓動掌勁,要讓虛江子粉身碎骨,然而,忽然之間,掌上另一端的感覺完全變了,不再是偉岸如山,堅實不可摧,而是空蕩蕩的一片,什麼也碰觸不著,什麼也不存在。

  明明人就在眼前,與自己手掌相黏貼,自己卻偏偏感覺不著,虛河子錯愕之中,第一重掌力轟發出去,便猶如雪入炭爐,頃刻間點滴全無,什麼效果也沒有,彷彿一掌打在空處,累得虛河子運勁失當,若非他修為高絕,這一下便會反受內傷。

  「奸賊!居然還使這一手!」

  虛河子對這感覺並不陌生,太極心訣化勁、卸勁的技巧練到巔峰,就有這樣的效果,但河圖倍增之力,便是自己以太極心訣全力化勁,也不可能完全化去,虛江子的太極心訣修為弱於自己,情形只會更糟,說不定已經因為這一下,受了致命內傷。

  下一刻,虛河子立刻知道不對,若以太極心訣化勁,被卸出的勁道必定有個宣洩處,以眼前情勢而論,虛江子腳下土地勢必給炸得稀爛,大片土石被翻掀上天,這都是應有現象,但虛江子除了仍被迫得飛速倒退,周圍並沒有太多異樣,甚至就連腳下剷起的泥土都變少,而虛河子掌上所感覺到的,也不再是堅實或空無,是像掌力直擊入大地,既厚實又曠遠的奇特感受。

  剎那之間,虛河子眼前的敵人,從山巖變成了大地,錯愕中他第二、第三重掌力一起發了出去,就與之前一樣,什麼破壞效果都沒有,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切,覺得自己如在夢中,更怎麼都無法理解,快要被自己擊斃的虛江子,是怎樣化解這三道掌力的。

  虛河子想不通的事,虛江子也不知道該怎樣解釋,悟通萬靈奧秘的他,只是變化了自己的勢,從山嶽變成大地,當掌力及身,便如大地一般負載承受。河圖倍返之力,如果只是單純卸於腳下,一定會搞得地裂塵揚,而卸之不盡的力量則會反傷自身,但領悟萬靈之理後,以大地之勢承載的力量,瞬間散於方圓百里的地下,片塵不揚。

  大地無限的曠遠、遼闊,不管是什麼巨大天災,雷擊火燒,最多就是將地面打凹、打裂,但隨著時間過去,終將回復如初,虛江子借取其勢後,這才深切體會,較之於山,大地方是真正不可動搖的存在。

  地之勢,用於守,固然妙用無窮,但要與敵人正面一拼,又該如何?虛江子想起那人的話,不拘於百獸、不限於山川,日月風雲,妖魔鬼神,均可為勢,均屬萬靈,一念及此,虛河子的目光上瞥,看見懸掛在天上的太陽。

  心隨念轉,太陽之能自天上疾引入體,與虛河子緊緊相黏的手掌,驟然生出高溫,彷彿一塊溫度飛速上升的鐵板,周圍空氣被點燃,生出熊熊烈火。除了這焚天煮海的高溫,還有一股強悍無匹的沛然大力,如烈陽般剛猛雄霸,與火燄一同襲向敵人。

  虛河子正為著連續三道掌勁擊空,錯愕不已,眼前身影一下籠罩在大火球內,熊熊烈焰,威不可當,直迫過來,心中大駭,最強的第四道掌勁一下猛推出去,與敵人正面對撼。

  兩股至絕力量的正面對拼,造成的結果,百分百是毀滅性的,附近的魔狼感覺到狀況不妙,想要逃躲,腳步才動,已被掃向四面八方的高溫風暴追上,在慘嚎聲中燒成焦炭,碎裂墜地。

  魔狼的鋼鐵身軀尚且如此,其餘的磚瓦建築更不在話下,眨眼間灰飛煙滅,數十米方圓內生機盡絕,夷為一片焦土。

  橫掃出去的餘勁威力驚人,虛江子首當其衝,滋味絕不好受,在兩勁對撞的同時,他腦中出現很多念頭,最先冒出來的一個,就是他明白太陽王化身為烈火的那套神技,是從哪裡領悟出來的了。

  萬靈之拳的烈陽勢,就有著那套神技的影子,虛江子肯定,若自己有樓蘭一族的血統,能把火焰威力進一步提昇上去,就可重現當初太陽王的神技,只是遺憾,這個理念只能交由流有鳳凰血的傳人來實現了。

  跟著,虛江子胸口劇痛,有種心與肺被一口氣打成稀爛的感覺,重創在這一擊正面硬拚之下。如果一直維持大地之勢,傷害絕不會如此之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化去這一擊,但自己一念之差,選擇硬拚,終於造成了這苦果,這顯示萬靈之拳雖然包羅萬有,卻絕非萬能,自己絕學初成,未能完全掌握,運用失當,幸好,虛河子那邊所受的傷害不會比自己輕,甚至連掌上的吸黏之力都消失,正好可以撤掌後退。

  假使一切能照這樣進行,那後頭的事,就是各自受創的兩兄弟,分別退開,拉遠距離,運功療傷鎮痛後,再來繼續比個高低,虛河子之前就已受創,只是強行將內傷壓下,這一路上以高槓桿運使河圖,肉體負荷沉重,再挨上這一下,內外傷勢必然連鎖爆發,相比之下,虛江子的情形好得多了。

  然而,當虛江子想要往後躍走,拉開距離,卻驟覺前方傳來一股大力,令他心神劇震,明白自己低估了弟弟的決心。

  先前的估計應該都正確,連續受創後,虛河子再也壓不下本身的傷勢,而已經有了覺悟的他,絕不甘心就此失敗,所以拼上一切,再次發動了河圖異能。

  倍返異能發動,所反彈的……當然就是兩兄弟全力對拼的這一擊。兩股至絕力量正面對撼,相互抵銷了一部分,餘下的仍是相當驚人,虛河子一瞬間放空防禦,將這股力量引導、承受,再以河圖增幅倍返。整個過程不足兩秒,這股力量在虛河子體內停留甚短,否則他早就活生生被震死,別說發動倍返。

  儘管時間只有兩秒,卻已令虛河子傷上加傷,尤其是太陽真火侵入經脈,這個傷害非同小可,普通的氣勁可化可卸,這種高溫形成的屬性傷害,卻不是那麼容易能化去的,單單只是這一下,虛江子就難以想像,虛河子受到多大的傷害。

  不過,他已經沒有那個餘裕去想弟弟的安危了,由河圖倍返彈回來的純力量,雖不帶火焰高溫,卻比之前兩股力量對撞時還要強上一籌,如此強絕的大力,虛江子右臂骨骼段段碎裂,多處傷口鮮血狂噴,整個人斷線風箏一般被拋了出去,重重墜地。

  一擊得手的虛河子,站在原地不動,情形卻絕對好不到哪去,眉髮盡焦,全身上下冒出裊裊輕煙,站立片刻,一張口似乎想藉吐血化去體內傷害,可是一口瘀血未及噴出,就被高溫蒸發,傷害加劇,終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兩兄弟一輪生死拚鬥,過程中或借助法寶,或一再突破,雙雙都超越本身極限,把力量推至一個新層次,最後的結果就是兩敗俱傷,各自躺倒一邊,無力起身。

  要說誰傷得比較重,這個委實不好比較,但若說心頭的挫折感,那肯定是虛河子拔得頭籌,十幾年的苦心籌劃,前前後後做了那麼多準備,實際打起來,居然落得這樣收場?真是想想都要吐血。

  如果真是虛江子的拚死奮戰,讓局面翻盤,那也就罷了,偏偏不是這樣,這場戰爭從頭到尾落入旁人的算計,那人雖未真正現身,但他的氣息卻無處不在,虛江子臨陣突破、知曉修羅劫的破綻所在,想必都是他的設計,自己天衣無縫的計畫,至此被他完全破壞。

  「哼!老賊……想借刀殺人……這樣就想弄倒我,沒那麼簡單……」

  虛河子心中忿恨,自身傷勢太重,要再和高手拚鬥,斷無可能,別說跑來一兩個任徜徉、孫武級數的高手,就算來一頭發狂的魔狼,自己都非死不可。手中最後一張底牌的代價太大,不可妄用,若不儘快撤離,自己搞不好真要死在這裡,貽笑大方,只是……撤走之前,有件事無論如何都要做,至少……先殺了虛江子再離開。

  打定主意後,便是行動,虛河子有一個地方比兄長佔便宜,河洛劍派修仙煉丹,各種奇奇怪怪的藥丸煉成不少,其中不乏有急速療傷止痛,回復體力的大補神藥,虛河子身為掌門,參加這麼重要的戰役,當然不會沒帶,這時連忙吞下半瓶,運功療傷。

  兩大高手躺倒地上不動,默默運功,周圍的一切生物早被殺滅,就連魔狼群都畏懼這一區戰鬥的破壞力,遠遠避開,不敢靠近。時間分秒過去,突然,虛河子率先站起,手掌一揮,勁風破空之聲有若風雷,已經搶先回復幾成力量。

  虛江子見到他先站起,心中一寒,自己經脈的狀況一塌糊塗,剛才那一擊的傷害實在太大,一臂完全廢掉,經脈也有多處被震斷,殘餘的真氣僅能護住心脈保命,別說一時三刻沒法起來戰鬥,就算有十天半個月調養,恐怕也是無用。

  「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我贏了!」

  虛河子大笑出聲,緩步走來,腳下搖搖晃晃,任誰都可以感到他的虛弱,但他還是一步一步走近過來。

  要命的危機迫近,虛江子當然明白自己的處境,但看見弟弟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那猶自冒著煙的血污傷軀,步履蹣跚,彷彿隨時都會倒下,雖然還是個活人,看上去卻像是一具殘破的活屍,沒有多少生氣,只是憑著一股怨忿執念,驅使著身體行動……

  堂堂河洛劍派掌門,應該是中土最受人尊崇、敬重的大宗師,更別說虛河子少年得志,是何等英才?怎會弄成現在這副模樣?怎能……弄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些念頭在腦中出現,虛江子感到一陣心痛,這不是為己而痛,卻是為了虛河子,還有曾經生死相依的兄弟情,弄到今日這等地步而難過。是不是……過去有某些地方,如果自己做了不同的抉擇,就能避免今天這一幕的發生?又或者,一切早已天命注定,無論自己怎樣努力,最終都還是會走到這個結局?

  「唉……」

  虛江子停止調息,用最後一絲力氣勉強撐起身來,不是為了反擊、掙扎,只是不想這麼傻傻地躺著被殺,如此死法委實難以接受。好不容易半坐起身,虛河子已經來到面前,手中持著一柄不曉得從哪裡取來的短劍,短劍很鋒利,寒氣逼人,但即使沒有這把短劍,他也是能殺人的。

  「我想提個要求……」虛江子已無力解釋多餘的東西,至少在這最後一刻,他希望自己的表情看來從容些,「可以放過那些無辜的人嗎?」

  「哪有如此簡單?你……」

  虛河子情緒激動,突然想起自己本來的計畫,是要在虛江子面前,屠掉他所有的親友、部屬、子民,令他痛不欲生,然後才將他殘忍地處決,現在弄成這樣,復仇大計可以說全面崩潰,如果當初自己要的只是單單殺他就好,何須策劃這許多年?

  不過,氣惱歸氣惱,現在也沒有那種把人放開,從頭來過,滿足報復快感的餘裕,虛河子舉起了手,預備揮劍取命,只是……短劍剛要揮動,他與虛江子目光相接,驟然發現,兄長的眼神中有著遺憾,卻沒有畏懼、沒有驚恐,更沒有做錯事的悔疚,更重要的一點,則是和自己相比,他的眼神是那麼清澈與正氣,一如當年……

  剎那間,虛河子胸口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有些疑惑,自己會不會在什麼地方做錯了?除此之外,他感到一種不應有的心痛,自己和這男人明明已經恩斷義絕,為何在即將要取他性命的一刻,心……會痛?

  複雜的問題,其實有著簡單的答案,只是虛河子不願深思,而且在他揮劍的瞬間,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思緒。

  「奸賊!不會讓你再害人了!」

  這一下似曾相識的吼喝,正氣凜然,聽在已傷疲不堪,精神恍惚的虛河子耳中,瞬間最直接的反應,就是那個自己畢生的惡夢,從地獄回來了,只是他也不是普通人物,心神瞬息寧定,認出了聲音的主人,更覺得奇怪,因為以那小子的傷勢,甚至還重過自己,怎麼可能這樣快就龍精虎猛地跑來此地,大喊大叫?他來了,那城頭上又是怎樣的光景?

  心念轉動,虛河子的重傷拖累反應速度,動作稍慢,還未及回身,後方強猛勁風襲來,背心劇痛,整個人身不由主地被踢飛出去,摔墜向十數米外的另一頭,竟無半點抵禦之力。

  「呃!」

  一擊得手,孫武自己也錯愕莫名,怎都想不到,敵人大頭目就這麼被自己踢垃圾一樣踢飛出去,過去自己和這種級數的絕頂高手戰鬥,可從來沒有這樣威風過。

  不僅如此,不知是否太極心訣的化勁技巧太過奧妙,自己踢中虛河子的瞬間,竟無一絲護體真氣反激,就好像踢在沒有武功的人身上,要是自己多加點力,踢的位置高一點,彷彿就能把他腦袋踢爆,這感覺真是不可思議……

  直到看見虛河子重摔落地,還有他身上不住冒煙的情況,孫武才大致理解,這場戰爭對敵我雙方都是一場嚴苛考驗,所有人都打到重傷,傷到不能再起,卻又用各種方法強壓下傷勢,勉強擠出戰力來……大家都是人,都是皮包骨肉血,什麼不得了的深仇執念、王圖霸業,非要搞到這樣不死不休?

  孫武是靠特殊藥物強壓傷勢,如果藥效過去,別說戰鬥,孫武還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命在,所以他很瞭解時間的寶貴。只是,看虛河子的狼狽,還有他墜地後久久不起的樣子,孫武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衝上前去,補上兩腳,把敵人徹底擺平。

  不應有的遲疑,但孫武還是決定先看看虛江子,確認一下他的狀況,「前輩,你……」

  看那滿身是血的慘狀,「還好嗎」三字實在問不出口,反倒是虛江子還能擠出一絲苦笑,「還撐得住,說不定還沒有你傷得重……你別愣在這裡,雖然不用趕盡殺絕,但我們現在是弱勢一方,起碼先控制住局面,不讓敵人翻盤。」

  彼此都是一樣的個性,一樣的優柔寡斷,虛江子自然曉得孫武的顧忌,出言提點,孫武也明白過來,轉頭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虛河子躺在地上不能動,卻好像發出了什麼命令,正有七頭魔狼朝他那邊趕去。

  若讓這七頭護衛搶到虛河子身邊,那就極難對付,孫武飛奔出去,想要先制服敵人,可是腳才剛跨出,卻感應到一股波動,迅速由遠而近。

  「糟!」

  孫武連吃過大地震波的虧,早已是驚弓之鳥,第一時間頓足於地,以力量散發反向震波抵禦,想要護住自己與虛江子。

  「……大地神戟?」

  虛江子心頭大震,險些真氣走入岔道,走火入魔,他沒有忘記神戟觸地即傷的特性,只恨此刻渾身酸軟,平躺在地上,連站也站不起來,不過,虛河子倒在這裡,心眼宗之內又是誰在使用神戟?這道震波……感覺並不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另一邊,虛河子則是莫名其妙,在自己的計畫中,魔狼異變完成後,大地震波就不可能再出現了,河洛劍派之內或許還有人能使用神戟,但心眼宗之中是沒有的。既然沒人能用,為什麼還會有大地震波出現?

  一時間,虛河子腦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跳起來躲避,卻也同樣因為傷重乏力,起不了身,稍一延遲,震波已經由地面穿透身體。

  這股震波,明顯與正常的大地震波不同,不帶有傷害性,反倒與之前令魔狼異變的震波有些相像,震波透體瞬間,在場所有生物腦中都是一片空白,彷彿靈魂被震離了軀體,接著,又一道震波,彷彿來自天外,灌頂而入,與先前的震波有所不同,卻又似同出一源,兩股震波結合,形成音震漣漪,沒有人能夠保得住腦中的思想。

  不曉得過了多久,虛河子首先轉醒過來,發現本來朝自己奔來的魔狼,好像有了些不同,具體是什麼變化還說不上,卻已經令自己有不祥的預感,此時此刻,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意外了……

  「臭道士!」

  少年的怒喝聲,隨著他的奔跑一同快速逼近,看眼前這形勢,魔狼還沒回復清醒,肯定來不及阻截,自己莫說與這小子一戰,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若是落在他手裡,那無論外頭魔狼還有多少,這場戰爭都是自己輸了。

  不勝,已經是絕難接受的恥辱,敗……自己這十幾年的人生算是什麼?哪怕是即刻死了,都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都一起死吧!」

  虛河子怒吼聲中,從懷中取出一顆紅色東西,張口便吞服下去,孫武看見了這一幕,暗忖敵人該不會是眼見不敵,想要服毒自殺,但以他的個性、身份,照說不該走這一步。……只有虛江子,感到了一陣刻骨的寒意,他同樣不知道那顆紅色東西是什麼,可是……十多年前,他曾在天妖手裡接過一顆同樣的東西……直到半天以前,拿去和人做利益交換……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6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4
第三十六卷

【本卷簡介】

骨肉相殘,不論勝敗,都是人間至痛。虛河子和虛江子、孫武之間的激烈混戰,在他吞下了阿鼻血後,是否生死立見?身穿厚重斗篷的兩名陌生人,為何能讓數千魔狼群竄逃?他們又是誰?隱退江湖已久的三美神,究竟為了什麼事而現身?天空中,巨大的島嶼在萬道金光裡浮現,這一次,是命運之神眷顧?還是死神的最後復仇……

第一章 浴血輪迴.煉獄修羅

  有過幾次傷在大地神戟之下的經驗,孫武對大地震波非常忌憚,即使已經有了反向抵消的法門,他還是對大地震波心有餘悸,剛才那一陣波動貫地而來,卻出奇的沒有任何殺傷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縱使心中困惑,少年還不至於忘記眼前的處境,忘掉那個太過危險的存在,所以震波一平復,他就飛身攛出,直攻虛河子,想要先解決這個動亂的源頭。動作太快,有好也有壞,至少……如果不是這麼一下,虛河子還不至於立下決心,冒險行那最後一著。

  「都一起死吧!」

  虛河子將一枚紅色的圓珠,放入口中吞服。以情勢而論,誰都曉得那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否則也不會等到這時才吞服,河洛劍派擅長煉丹,著名的奇妙丹藥起碼數百種,除非是煉丹者自己,否則誰能一看便認出那是什麼東西?

  只是,在場的另外兩人卻認得,雖說不是太清楚,但他們都對這東西有印象,也都在自己的人生中,與這紅色的圓珠有過交集。

  虛江子還記得,當初天妖贈與自己的禮物,就是這樣的一顆紅色圓球,那件異寶非石、非金、非果實,奇特的血色光澤,自己從沒有在別處看過,現在虛河子手中的那一顆,儘管在色澤上有些差別,但應該就是同樣的東西沒錯。

  這些年來,自己不是沒有試圖弄清楚那是何物,只是此物來歷奇特,得自天妖,恐怕不但是不凡之物,還是不祥之物,自己又做不出給人看完以後,殺人滅口這種事,所以也不好直接找人來問。

  若是讓妻子姍拉朵來鑒定,是很有可能辨認出此物來歷,但只要考慮到她的個性,虛江子就不敢將此物交到她手裡,甚至連讓她知曉此物的存在都不敢,多年來一直保守著秘密,所以當「那個人」在沙漠中,提出以此物作為利益交換的條件,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他如何知道此物在自己身上?自己尚且不知道此物為何,他知道嗎?

  現在看虛河子一下子就把這東西吞服下去,虛江子心頭劇震,感覺到自己的失策,更開始有一種極深的恐懼。

  和虛江子相比,孫武這邊的情形就簡單得多,由於距離靠得近,儘管他也不認得這紅色圓球的外形、顏色,卻能夠感應到那顆紅珠散發的波動。明明是死物,卻能像生物或運作中的機械般,散發能量波動,這顯示其中蘊含著強大能量,而自己恰好認得這個波動。

  在桑德族的地下時,孫武曾在結界外感受過類似波動,身心受到洗滌,體內的重傷更因此痊癒,那種奇跡似的效果、重獲生機的感受,給自己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阿鼻血!

  這個世人只知其名,不知其物的東西,其實就是四靈之民的源頭,始祖之人的血液,這個來頭非同小可,只要看與四靈之民沾邊的法寶、武技,哪件不是驚天動地,就能想像阿鼻血蘊藏著何等威能。更何況,傳聞中,當年天妖就是得到了阿鼻血,才擁有那樣一身鬼哭神號的絕世武功,如今此物落在虛河子手裡,其後果……

  孫武曉得厲害,飛撲衝上去,試圖做最後努力,左手探出,扣住了虛河子的咽喉,堂堂河洛劍派掌門,當世三宗之一,竟然沒有任何抵抗能力,軟軟地癱著,任他一爪扣在咽喉,模樣之狼狽,只怕虛河子一生從未有過。

  這一爪固然威風之至,但孫武的心卻筆直往下沉去,因為落入自己掌中的虛河子,正以一種嘲弄的目光,冷冷瞥視自己,而自己也很清楚終究遲了一步,阿鼻血已經給這人吞下,直入腹中。

  剎時間,孫武腦裡一片亂糟糟,第一個在腦中出現的念頭,就是不知有什麼催吐的方法,能讓虛河子把東西吐出來。

  對於很多江湖上的成名高手來說,少年的想法簡直可笑,此刻分秒必爭,即使阿鼻血已被吞服,還是有辦法可想,只要在其被消化之前,開膛裂腹,那麼不但能阻止吞服,甚至還可以將阿鼻血搶到手。若是換成西門朱玉在此,壓根不會考慮什麼阻止吞服,一出手就會揮劍斷頭,只要先把人給斃了,阿鼻血吞下再多也沒用。

  孫武也曉得情勢緊急,但由於思考模式不同,他晚了幾秒才想到這個方法,又猶豫了兩秒,這才做出決定,告訴自己必須下手,不可心軟留情。考慮到他的個性,這個反應時間其實不算慢,只是……很可惜,最後的挽救機會就這麼失去了。

  阿鼻血不是藥物,與生人肉體結合的速度,遠比普通藥力行開要快得多,不足十秒的時間,阿鼻血已經發揮作用。在血肉異變發生之前,阿鼻血所釋放的能量已充盈全身,孫武雖然還牢牢抓著虛河子的咽喉,運勁捏下,卻像是捏在一截極粗的鋼管上,怎麼使勁都捏不下去。

  不僅如此,孫武還感到一股越來越強的反震力量,由虛河子體內發出,狂震著自己的五指與掌心,一秒內就猛震十餘次,自己的五指立刻就發麻,失去感覺,給硬生生彈開。

  手指一離敵人咽喉,孫武立知不妙,想要變招進擊,可是阿鼻血的能量如日初升,一發不可收拾,將他手掌震開後,更從虛河子體內全面爆發,形成一股強悍大力,將他整個人震彈出去。

  「唔!」

  孫武被震出足足十米,雖然沒有受傷,落地時也腳步踉蹌,險些跌倒,而虛河子則被一團赤色血光所籠罩,血色光團燦爛奪目,彷彿鮮血最具生命活力時的顏色,誰也無法看清血光之內的情形,只能感到一波波能量鼓動的漣漪,朝著四面八方發散。

  隔著老遠的距離,孫武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血光之內的那個存在,帶給自己極大的壓力。自己與當世的幾名絕頂高手幾乎都戰過,可謂經驗豐富,照理說,除非對方刻意放出氣勢威壓,否則自己對於普通的氣勢壓迫都已能適應,受到的影響應該不大,然而,這股源於阿鼻血的威脅感,卻很不尋常。

  那一團赤色血光,一閃一閃地耀動,光芒越來越強,雖然不至於逼得人睜不開眼,但時間一長,血光益發顯得渾厚,竟是有若實質,而且血光每一次閃動,孫武的心便一下狂跳,呼吸大亂。

  「小心!那件異物能夠影響心律,不可不防。」

  警示出自虛江子之口,他也同樣受到血光脈動的影響,心跳一下急促、一下和緩,即使運功也難以穩定。雖不知道那件邪物是什麼,但如此妖異的現象,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可笑自己出言示警,卻連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提防,只能喊上一句「不可不防」。

  孫武盯著那陣血光,對於血光越來越顯得厚實的現象,他判斷是阿鼻血在能量轉換的過程中發生質變,使得能量逐漸化為實體,凝成類似結晶的東西,如此看來,吞服阿鼻血之後,不只是治癒內傷,恐怕全身血肉都會產生異變,像魔狼那樣得到強化。

  (要是讓他出來還得了!跑是一定跑不掉了,拚一拚吧!

  主意打定,孫武一面凝氣蓄力,預備發招,一面拖著腳步,盡量靠近那團血光,試圖攻擊。哪知道,越是靠近血光,心跳就越受影響,一下瘋狂激跳,一下又驟然平復,甚至接近停歇,心是人體氣、血之本,心跳一亂,孫武呼吸不暢,連運氣都運不起來,更別說凝勁發招了。

  當初在桑德族,阿鼻血的神奇效力,曾讓孫武在短時間裡內傷痊癒,現在這股創造奇跡的力量,由助益轉成傷害,殺傷力也是不可思議的大,當孫武竭力強忍胸痛,來到血光十步之內,心臟驟然激跳,劇烈得像是要裂胸躍出,孫武疼得眼前發黑,也顧不上什麼準頭,奮起體內殘餘力量就是一擊。

  這一擊,以劈空掌的形式發出,雖然是殘餘力量,卻並非沒有威力,孫武依稀還聽見撕裂大氣的霹靂聲響,有如風雷怒吼,驚天破地。

  (奇怪……我這一掌有那麼厲害?我還能打出這麼強的力量?

  一個疑問瞬間閃過腦海,緊跟著,他覺得自己身體輕飄飄地飛起,像一張紙片般渾不著力,原本劇烈的胸痛也在瞬間解除,心不再狂跳,卻很快被一陣新的痛楚所取代。

  新的疼痛,來自左肩,孫武神智稍定,這才發現左肩已被打穿,胸口出現了一個洞穿傷,傷口不大,卻由前胸直貫後背,差一點就要打穿心臟,傷口出血極少,半邊灼燙難當、半邊冰寒刺骨,是一種相當邪異,兼蓄陰陽兩勁的力量,在重創自己的同時,更把自己打得離地飛起。

  「嗚!」

  重摔在地上的時候,孫武一股熱血從咽喉直嗆入口中,滿嘴的血味,只不過與一身的痛楚相比,這就實在算不了什麼,而在逐漸回復視力的眼中,孫武看見了那個從血光中走出的身影。

  從外表輪廓上看,那個人應該是虛河子沒錯,至少五官位置一模一樣,臉上也沒多大變化,但除了這裡,其他地方就很不對勁了。

  孫武記得,虛河子的頭髮沒有很長,可是如今的他,一頭長髮直披至腰際,蒼白如雪,全然不復本來的烏亮;與這頭白髮相映成趣的,則是他怪異的身軀,儘管大致上還維持了人形,有半邊身體卻完全失去了生氣,裸露在外的皮膚皺摺生斑,看來就像百歲老人的身軀,非常可怕。

  這半邊身體所失去的生命氣息,似乎全數流往另外半邊,使得那邊的軀體異化,肌肉糾起,壯碩雄武,氣血充盈,大量鮮血匯聚,皮膚在陽光下變得有些半透明,隱約可以看見鮮血在血管、腑臟中流動,詭異的現象,彷彿只要稍微動一動,皮膚就會被撕裂,鮮血狂噴出來。

  雙臂延展了長度,遠遠看去,與雙腿幾乎一樣長,怪異的比例,不太像人,倒很像一頭充滿爆發力的兇猛異獸;手指、腳趾增長後變得微彎,生出利爪,更加深了這樣的印象。

  孫武知道這是阿鼻血所導致的骨肉異變,只不過變成這種不均衡的怪樣,實在不曉得該算成功或失敗。

  「這是……怎麼一回事?」

  虛江子竭力掙扎著站起,驚愕道:「怎麼會……變成這種樣子?」

  孫武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知那個最重要的訊息,當下忍著劇痛,大喊道:「前、前輩!他吃下的那玩意兒是……是阿鼻血!」

  「阿鼻血?」

  傳說中的絕世凶物之名入耳,虛江子又是一驚,卻也為之恍然。孫武除了知道這是阿鼻血之外,一無所知,虛江子卻不同,儘管多年來持有阿鼻血而不自知,但他畢竟走過那個時代,聽過許多關於阿鼻血的傳聞,一聽見虛河子吞下的是此物,無數陳年往事瞬間在腦海中閃過,立即想通了很多事。

  眾所周知,百年內阿鼻血公開的擁有者,就是天妖。在天妖之前,阿鼻血之名從未在中土出現,即使今時今日,人們只知道阿鼻血厲害,卻不曉得阿鼻血到底是何種神物或奇功?虛河子身上離奇冒出此物,唯一的取得之處,就是和自己一樣得自天妖,但只要稍微想想現實狀況,虛江子怎麼也不認為,天妖會將阿鼻血贈與他。

  不是出自贈與,那取得的手段……大概就和他取得修羅劫的手段差不多吧!實在是為人所不齒……可是回憶當年妻子所言,阿鼻血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算是天妖,也付出了相當久的時間、相當大的代價,才勉強駕馭住,如今虛河子就這麼吞服下去,運功消化,前後幾分鐘的時間,只怕……

  「嚎~~」虛河子緊握雙拳,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叫。這聲怒吼相當奇特,最初吼的時候,聲音不是太大,可是周圍的空氣劇烈抖蕩,形成漣漪,彷彿連空間都被撼動,緊接著,虛河子再吼一聲,抖震中的大氣漣漪承受不住巨力,驟然迸破,聲波化為衝擊巨浪,炮彈般轟向四面八方。

  聲波無形無質,對於位於五百米外的人,就只是一下震耳欲聾的轟爆,但對虛江子、孫武來說,情形就嚴重許多,無形的聲波竟有若實質,迎面擊來,無可閃避,感覺就像自己以高速狠狠撞上了一堵石牆,而且還不是頭撞上去,是整個身體平貼撞上,那一瞬間,全身骨痛欲裂,眼前一片黑,險些失去意識。

  還能保持一絲清醒,真是上上大吉的喜事,因為虛河子不是單單吼叫而已;連續幾聲吼叫僅是單純的發洩,甚至不是有意為之,在大吼之後,他緊握著雙拳,重重擊向地面,剎時沙揚地裂,無數的細碎土石夾勁射出,如矢如箭,洞穿周圍的一切事物,百米之內,無不遭殃。

  細碎土石含勁射出的威力,當然比聲波要強,但孫武兩人吃了之前的虧,有了防備,鼓足殘餘力量護體,總算在這一波土石亂擊中全身而退,沒有受到嚴重傷害。前後兩波攻擊,並未動用實招,甚至不能說是針對性攻擊,威力卻已如此驚人,阿鼻血的神效,一應至斯,孫武看著那不成人形的妖異身影,心中只覺駭然,這不能算是與強敵作戰,因為敵方根本不能算人了……

  「嚎~~」虛河子的痛嚎未絕,一聲接著一聲,衝擊威力逐漸減弱,孫武最初感到詫異,懷疑阿鼻血的效力怎會削減得如此之快?可是看虛河子眼中神光越來越凌厲,到最後簡直就是兩道直剖人心的冷刃,這才省悟,並非阿鼻血效力衰退,而是隨著與吞服者的血肉結合,不受控制的力量也穩定下來,不會吼個一聲就造成能量暴沖。

  阿鼻血的能量與血肉融合完畢,虛河子的意識應該也回復清醒,但孫武聽著他的嚎叫,覺得裡頭除了憤怒,更有著極深的悲苦,彷彿正為著異變成這等不人不鬼的模樣,又驚又恨。

  哪怕是打倒了敵人,這副模樣也是變不回去了;哪怕把所有仇人都殺光了,這輩子也只能以此醜陋模樣活下去,之後……何去何從呢?即使有著天下無敵的力量,也不可能繼續統領河洛劍派,更別說成就更大的野心了,只怕不用多久,中土、域外的各方勢力就會聯合起來,將他合力誅殺。

  (這些事情我都想得到,他當然更想得到,那……他現在一定快要瘋了,不管以後如何,眼下就會先找個宣洩口……

  最直接的宣洩對象,就是眼前這兩大仇敵,孫武稍為一想,就曉得自己的處境實在危險,橫豎逃也逃不掉,那就搶在對方出手要命之前,先和他拚命吧!

  (只有一招的機會……

  這是孫武的判斷,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一擊無功,虛河子自然會反擊,屆時自己當然是必死無疑,除此之外,眼下體內臟器隱隱作痛,各處骨節更有種快要散架的感覺,這些徵兆都在提醒自己,身體就快要撐不住了。

  如果說姍拉朵的緊急處理,效果像是強力膠水,那這具身體根本就只是用膠水勉強黏住,甚至還沒有完全乾透,碰到大力撞擊,結果當然就是散架了。

  現在已經不用顧慮這些,不管後頭的傷勢怎樣嚴重,那也是能活著離開這裡之後才要去煩的事,至於眼前的求生機會……虛河子強悍若此,普通的招數絕不可能威脅到他,天絕劍式、鳳凰七絕、天子龍拳、如來神掌……這些絕頂神功在平常狀態下,可以擊傷虛河子,但碰上這種狀態的他,只怕……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難道束手待斃嗎?或者,乾脆再次發動舍利邪能,把駕馭不住的能量一次爆沖,自己就當個人肉炸彈,衝上去和虛河子同歸於盡?這個戰術實在差勁,說到底,自己從來就不是那種無視生死的豪俠個性,很危險的事還可以冒險,必死無疑的事……任誰都不會喜歡吧?

  (對了!還有一招,或許可以試試看……

  靈光一閃,浮現在腦中的回憶,是當初在慈航靜殿,與任徜徉聯手合戰銀劫時,意外造成的效果,儘管未算完全成功,那一招的威力和反噬也沒有真正出現,不過當時給自己的感覺,這一式已經比尋常的神掌來得強,橫豎也沒有別的辦法,不如就將一切賭上去。

  心念一動,孫武不顧滿身傷痛,開始催動真氣,更小心地引動舍利邪能。自從本身修為漸高,能純憑一己之力使用如來神掌,孫武就盡量避免再發動異化的魔掌,除了舍利邪能駕馭不易,也是因為下意識地排斥魔掌這種邪門武學,怕這種東西用久了,名聲也跟著臭了,沾不上大俠的邊還沒關係,莫名其妙被當成妖人就糟糕。

  事出無奈,久久不用的魔掌再次發動,孫武一面小心控制邪能,生怕舍利邪能一下爆沖,自己一招未發便粉身碎骨;一面運起本身的力量,準備催發神掌。上次與銀劫對戰,孫武使用如來魔掌,意外與任徜徉的如來神掌合流,兩股背道而馳的相反之力,既結合又排斥,迸發出一股超乎想像的巨大力量,讓自負算無遺策的銀劫也嘗敗果,孫武希望能將那時的效果重現出來。

  只是,神魔兩力同時迸發,這個構想的本身已經夠瘋狂,要將之實現就更是難上加難,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運作時彼此的平衡、比例,只要分毫之差,還未傷敵就會先弄成自殺,上次孫武是與任徜徉聯手,意外形成了合擊,此番卻要純憑一己之力來做,本身又全無頭緒,兩者之間的難易度,相去甚遠。

  更糟糕的是,孫武同時凝運兩極之力,儘管身體已經搖搖欲倒,到了崩潰邊緣,但這兩股力量仍是強悍之至,甫一運起,強大的能量便開始影響周圍環境,飛砂走石,氣流捲動,連溫度都一下驟升,一下又狂降,形成詭異的景象。

  孫武腳邊的沙地,受到溫差影響,驟然凝成白霜,可是很快又被融解,種種異象,引人注目,連本來目光死死盯著虛江子的虛河子,都把注意力放到這邊來,目綻凶光。

  「蕭……蕭……小賊……」

  縱使發音不清,虛河子眼中的殺意,仍顯而易見,他形貌雖變,神智未失,一下就看出孫武此招對自己的威脅性,準備立刻做出處理。

  倘使虛河子出手,孫武就只有被活活打爆的份,神魔之力、陰陽二氣,在體內高速運轉,極難取得平衡,孫武維持得異常吃力,若在此時受到襲擊,哪怕力量不大,只要體內陰陽平衡一亂,自己就先炸開了。

  幸好,虛河子本身的狀況也沒多穩當,正要舉手出擊的他,眼神驟變,邁出的腳步也硬生生停下,陷入土中。

  雖然只是一剎那,但絞緊神經的孫武、虛江子,無疑都捕捉到敵人眼中一閃即逝的痛意。之後幾分鐘的時間,三方陷入沉默對峙,好像誰都沒有能力搶先行動,孫武拚命想凝運體內的神魔之力,合流發招,但結果令他又驚又怒,這兩股相反的力量非但互斥,甚至開始相互抵銷,這樣下去,自己還未能發招,這一招就要自行崩潰了。

  虛河子似乎也在默默蓄力,但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異狀,至少在孫武眼中就是這樣,而虛江子雖然也在做同樣的事,可是老練的他卻多看出了點東西,虛河子的喉間緩緩而動,那種吞嚥東西的樣子,似乎正在把嗆噴至嘴邊的鮮血強嚥下去,換句話說,在短時間內強行融合阿鼻血的虛河子,情況同樣糟糕。

  不久,最佔優勢的虛河子,終究早一步將狀況穩定下來,緩舉起一掌,正要對孫武擊發,一縷勁風自左側襲來,他警覺到了,可是反應卻跟不上,稍慢半分,被那枚擊來的石子打中太陽穴。

  石子上的力道不大,即使是肉體異變之前,這一下也無法對他有什麼傷害,不過就是微暈一下,更別說此刻肉體強化如獸,莫說石子,就算是被刀劍砍中,也只疼不傷,這枚石子唯一的作用,就只是激發了他的怒氣,讓他憤怒地瞪向擲石之人。

  「不、不許你傷……呃!」

  擲石出來的是虛江子,這一擲已耗去他積蓄多時的殘力,此刻連支撐身體都做不到,癱躺倒地。虛江子何嘗不知這一下不會有效果,只是垂死掙扎,不得不為,而看見虛河子眼中的怒火,他曉得在轉移敵人注意力的這點上,算是成功。

  虛河子怒不可抑,決意先對兄長下殺手,左掌上閃動的耀眼紅芒,一掌欲發,右方強大壓力直逼過來,側眼一看,一道強光伴隨沛然大力,猛地襲來。

  孫武蓄勁已久,但兩股相反的力量,不斷互相抵消,幾乎讓他內力虛耗到快要站不穩,但這樣過了幾分鐘,兩股力量在抵消的過程中,似乎形成了某種結晶,而這結晶更開始反向凝結周圍能量,儘管這結晶細小得肉眼難見,可是從形成的那刻起,就釋放出一股巨力,狂震孫武的手掌,震得十指指縫出血。

  若時間再充裕一點,孫武相信自己能把這一式推升得更強,當然,這個估計也有可能太樂觀,因為雙掌承受的反震力量越來越強,再催運下去,也有可能還未出手,這一式便在自己掌中爆開,所以,看到虛河子要向虛江子動手,孫武毫不遲疑,雙掌齊轟推出。

  剎時間,一紅、一白,兩個巨大的手掌虛相,錯落襲向虛河子。虛河子新得阿鼻血,體內力量如騰如沸,早已壓抑不住,見著猛招襲來,他不再試圖化消敵力,同樣是力聚雙掌,悍然對擊。

  乍然一看,這兩掌與如來神掌路數相似,但掌氣混亂,彷彿隨時都會崩解潰散,甚至無法組成實招,威力有限,然而,這看來威脅不大的兩掌,卻在轟來的半途中,後者追上前者,兩者歸並為一,爆發出一道強光,逼得人無法正視,眼中灼痛。

  「喝!」

  虛河子雙眼劇痛,目不視物,但感覺這兩掌雖然合一,力量卻沒有本質的變化,當下全力出掌,正面硬撼。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4
第二章 天外援兵.神話現世

  對於正站在城頭上的人們而言,城內的狀況他們已無暇關心,眼前如洪水般湧來沖關的阿默茲狼,這才是最要命的東西。

  「喂!丫頭,你真的沒什麼辦法?那一大堆魔狼快要衝上來了。」

  站在城頭,姍拉朵面對成千上萬的魔狼,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與其說是膽大,更接近麻木,若不是她還會向羽寶簪問個兩句,那根本就是不知死活了。

  「有辦法,剛剛想起來,我好像是會飛的,頂多帶著你一起飛上天去就是了,要來嗎?」

  「你飛上天可以帶幾個人?」

  姍拉朵說著,瞥向不遠處猶自苦戰的任徜徉,再怎麼說,自己也不可能獨自一個人逃跑。

  「現在不敢誇口,帶你綽綽有餘,再帶一個人還行,更多就飛不上去了。」

  「嗯,那如果要打空戰呢?你能帶幾個人?」

  姍拉朵的問題,讓羽寶簪一愣,很快就明白這話的意思,魔狼之中有能夠飛行的異種,自己就算能飛上天,這些怪物也會跟著飛上去,屆時一場空戰難免,而自己如果帶著兩個人飛行,動作的靈活度必大受影響,連飛都飛不快,更別說和一群魔狼空戰了,最後的結果肯定是三人一起完蛋!

  這個方法確實行不通,但如果不能帶著同伴離開,羽寶簪也沒有自己一個人飛走的打算,這做法並不理智,更不聰明,不過……現在羽寶簪已經不想去煩這個問題了,她暗自運氣凝力,預備打這不可能有勝算的一仗。

  覺悟,已經有了,但在這樣的絕境下,光有覺悟無濟於事,幸好,一個突來的變化,在魔狼群攻上城頭之前發生。

  一道震波,猶如狂風閃電,從北側魔狼群的最外圍,眨眼間穿透所有事物,直至城內。

  「大地震波?」

  羽寶簪曾受其害,對這感覺自是不陌生,一察覺是大地震波,心中驚愕,想要浮空離地,但這道震波的速度快得異常,幾乎是才一動念,震波已至腳下,透體而過。

  「這……感覺不一樣……」

  大地震波透體,卻沒有造成任何傷害,羽寶簪訝異之餘,更發現這道大地震波的另一異處。

  一道震波,瞬間傳送如此之廣的範圍,發動震波者的修為高絕,難以想像,但除了籠罩範圍遠得驚人,這道震波的傳送途徑赫然不只是地下,而是透過空氣、透過大地,立體式地朝四面八方傳震出去,不僅穿透地底,更朝天空發送。

  羽寶簪等人並沒有趕上魔狼異變的一幕,不知道之前也是一道類似的大地震波,使得魔狼產生變化,只是感到這一道震波極不尋常,然而,震波傳得雖遠,本身的強度卻微弱,最多也不過是讓人腳下一震,並沒有殺傷力,她們一時間想不通這道震波是誰所發?又是為什麼而發?

  這個答案很快就浮現在兩女的面前,震波往天空發送不久,半空中忽然有了回應,那道震波像是在空中碰著了什麼,就像山谷回音一樣,竟然全數反彈回來,這種情形,羽寶簪聞所未聞,想都沒有想過,而且這些震波除了反彈,更加倍強化,朝各方擴散。

  天空之中,除了厚厚的雲層,別無所有,想像不出震波為何會反彈回來,然而,羽寶簪覺得有點怪異,因為今天的天氣其實很好,烈日當空,萬里無雲,就只有正上方這一塊,有一大片異常濃密的白雲,雖說絕頂高手決戰,發動猛招時,因為吸扯自然能量發招,經常會影響天象,但……現在的情形並不像這樣。

  「難道……」

  羽寶簪未及細想,強化過後的反射震波透體穿過,突如其來的強烈暈眩感,讓她幾乎站立不穩,險些就跌倒了,旁邊的姍拉朵、不遠處的任徜徉情形更糟,直接趴倒在地上。

  發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讓羽寶簪隱約猜到問題所在,這股震波中似乎含有某種訊息,常人接觸到不會怎麼樣,但四靈之民被這震波貫體,立刻產生效果,頭暈目眩,全身酸軟。

  任徜徉正在與魔狼戰鬥,他一癱倒,本來非常危險,但此刻卻運氣不錯,因為魔狼那邊的狀況更糟,在任徜徉倒下的同時,城頭上的魔狼就像得了重病,這些剽悍勇猛的野獸,像是全身力氣一下子被抽空,沉重的軀體摔砸在城頭,不停地顫抖。

  同樣的情形,一樣也出現在攻城中的魔狼身上,被兩股震波一前一後交錯貫體,本來勇悍衝鋒,全不知傷累為何物的它們,突然全部腳下無力,在巨響聲中摔趴下去,逾萬魔狼全部一起栽倒,看上去還真是一幕了不起的壯觀畫面。

  姍拉朵已經從暈眩中回復過來,叉腰笑道:「哇塞!很有成就感耶!一次有那麼多魔狼向我跪拜,超過癮的啦!」

  「這不是跪拜,你那也算不上成就,只是自我感覺良好而已。」

  羽寶簪的臉色很差,剛才她雖然沒有軟腳,強撐著穩穩站立,但劇烈的反胃感,讓她不住想要嘔吐,即使是現在,這感覺仍沒有消失,而看姍拉朵的表情,她顯然沒有這種困擾,在最初的暈眩過後,很快就回復過來。

  這個現象讓羽寶簪有點納悶,兩道震波的影響,是否在修為越高、戰力越強的生物身上越明顯?所以自己回復的時間要比姍拉朵更慢,而魔狼群……當然好不到哪裡去。

  還有一點也讓羽寶簪覺得不尋常,那就是在城外四方魔狼全部栽倒的同時,城內的魔狼群卻一點也不受影響,還在到處破壞、殺戮,像是完全感覺不到這兩道異常的震波,如果說問題不是出在魔狼身上,那麼……自天上折射下來的第二道震波,具有指向性,能夠控制發送範圍?

  孫武、虛江子、虛河子此刻都在城內,似他們這等級數的高手,戰鬥時稍有異常,勝負立判,可能就是為了避免影響他們,第二道震波的發送範圍才會這麼詭異,刻意避開了城內。

  「好可怕的技術力量啊!」

  羽寶簪輕聲感歎,雖說她不是很瞭解其中原理,但要把大地震波這樣反彈回來,還強化增幅,除非也有一件與大地神戟同級的超級法寶,再不然,就是憑藉著機械設備,而且這些設備勢必極為巨大,不是普通一部、兩部機械,可能要有一、兩座工廠那樣的規模,綜觀域外,除了樓蘭遺跡,還真想不出哪裡符合條件。

  可是,樓蘭遺跡距此遙遠,而且深埋在地底下的東西,怎麼會突然跑到這裡來?更別說抬眼望天,天上仍是空無一物了。

  「吼嗚~~」城頭下再次傳來狼群的嘶吼聲,剛才攻城的衝鋒被打斷,本來正在攀爬城牆的魔狼更筆直摔了下去,雖說皮粗肉厚,沒受什麼傷害,不過摔下去的時候,難免砸到同類,弄得魔狼群中又是一片大亂,直到此刻,倒在地上的魔狼群才緩慢平復,一一站起,發出狼嗥。

  狼嚎之聲淒厲依舊,可是羽寶簪聽在耳裡,卻覺得壓迫感不如之前,目光一掃,更發現魔狼群雖然重新站起,但一個個氣色萎靡,目光渙散,彷彿全都大病過一場,無復之前的銳氣,在羽寶簪記憶中,她從未見過這麼虛弱的魔狼。

  「這是……」

  羽寶簪知道,問題的關鍵在於那兩道震波,只是想不通原理。如果是有人用大地神戟全力發動震波,重創所有魔狼,自己還能理解,但眼前的情形絕非如此,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姍拉朵冷笑道:「嘿,用大地震波一舉殺掉一萬多頭魔狼?這想法夠美妙,以後有沒有人能做到不曉得,至少在此之前,史無前例,我也不認為血肉之軀能夠做到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了,充其量……以剛剛那樣的強度,傳這樣的範圍,大概就是人類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確實,以人力將大地震波傳遍整座城池,方圓幾十里地,所剩下的震波效果,也就是這麼點了,但既然沒有殺傷力,那魔狼……」

  「哼哼!沒有殺傷力的東西,不代表沒有別的效果,這……就是有人搞鬼了。」

  姍拉朵朝天上看了一眼,道:「如果說有一種方法,能夠瞬間搞定所有的魔狼,這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魔狼先天的缺陷被攻擊,因此所有的魔狼都無法抵抗,沒有半隻能例外,但心眼宗研究魔狼多年,如果真有什麼先天缺陷,早就該設法補上,不然哪敢拿出來用?」

  「所以,是後天的缺陷?」

  羽寶簪隱然有所領悟,先天缺陷來自天生,後天缺陷就是人為了,自古以來,搞這種秘密研究的技術人員,素來在事成之後會被滅口,而為了自保,製毒的會偷偷做解藥,制兵器的可能悄悄在成品中留個缺陷,俗稱「後門」,平時不易發覺,但若有什麼意外狀況,就可以拿來當保命籌碼。

  假如心眼宗的研究機構,是由一堆實力相當的學者所組成,相互監督之下,想要使計弄鬼便有難度,然而,要是由某個實力遠超餘人的天才所主持,一切就很難說了,大的手腳或許做不了,小的誰能防得了?虛谷子就幹過類似的事,羽寶簪自己掌管過萬紫樓的研究單位,對這類事也不陌生,至於姍拉朵……羽寶簪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定然經驗豐富。

  阿默茲狼的這個後天缺陷,在此時被突然觸動,一切不可能是偶然,看來,只怕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當心眼宗對龜茲傾全力而攻,一張早已準備好的大網,也在此時收攏起來。

  羽寶簪大概料想得到,是什麼人在主導這一切,自己雖然事先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完全被屏擋在決策人員之外,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自己倒是沒有什麼怨氣,畢竟,強而有力的援手適時伸來,這個喜悅比什麼都重要,自己之前還一度懷疑,會不會已經被上頭的人棄之不顧了呢?只是……

  問題還未真正解決……

  「唔,他們做事該不會只做一半吧?」

  羽寶簪的目光望向城下,震波沒有第三道,魔狼群仍記得使命,朝著龜茲蜂擁衝來,儘管隱藏在基因之中的密碼被啟動,魔狼的體能大幅被削弱,但算上之前的強化異變,一來一去,這些魔狼還保有異變之前的基本戰力,成千上萬頭一起衝來,仍堪稱一股無堅不摧的力量。

  「不知道那邊有什麼打算?」

  羽寶簪搖頭道:「我只知道情況雖然好轉,但我還是擋不住這些魔獸。」姍拉朵道:「那就要看看你羽大小姐有多少利用價值了,別的不說,看在你體內鳳血的分上,他們應該不至於放任你變成狼飼料吧?說不定,他們再放一道震波出來,所有魔狼就又倒下去,任你慢慢宰割也說不定。」

  這話倒不是全無可能,城頭上的魔狼在第二道震波貫體而倒下時,任徜徉強忍暈眩感,閃電出手,河洛劍派兩大神器揮動如風,將倒在地上的魔狼,二斬首、穿心。換作是別人,即使魔狼倒在地上不動,光是那尋常刀劍難傷的鋼鐵身軀,就足夠讓人束手無策,但任徜徉修為既足,又倚仗兵器之利,這一下猛打落水狗,擺明搬大石砸死蟹,切菜切瓜,手起劍落,再容易也不過了。

  沒花多少時間,城頭上的魔狼都已被補刀幹掉,先前拚死拚活仍難以打倒的凶獸,如今卻這麼輕易就被殺光,強撐著幹完此事的任徜徉,將城頭上最後一頭魔狼的腦袋砍飛後,幾乎倒在地上,大吐特吐。

  「早、早知道會有這種好事,剛才就不用那麼拚命了,你……你們兩個女人,只顧著在那裡聊天,麻煩事全扔給男人,也不會來幫我一下,沒……沒有良心啊!」

  任徜徉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但不遠處正俯視城下的兩人,卻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倒也不是她們冷血沒人性,而是眾人各自分工,羽寶簪和姍拉朵的注意力全放在城下,既然知道城頭上的危機暫除,也就不用另外花費心思了。

  只是,當任徜徉喘氣調息,想要趕快回復氣力,好面對緊接著可能衝上城頭的另一批魔狼時,他突然發現,靠近自己這邊的龜茲城南方與東方,好像有點異常,這兩邊的數千隻魔狼,正因為某個理由騷動著,連陣形都亂了。

  「怎麼搞的?又有什麼意外?」

  任徜徉運足目力,定睛看去,發現魔狼群的陣形是由外側往內亂起,換句話說,造成騷動的源頭正由外往內侵入,可是不管任徜徉怎麼看,也沒看見是什麼東西引起了魔狼的騷動。

  這種情形沒有道理,難不成那兩個騷動的源頭,都是隱形的不成?任徜徉錯愕之餘,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非常荒誕。

  「難道……造成騷動的,只是一個人……不,兩邊各一個人,有兩個人分別攻入魔狼群中,他們……他們想要……」

  這應該是連想都沒有辦法想像的事,任徜徉正要用眼睛確認自己的想法,卻聽見一聲奇異爆響,自半空中傳來。

  乍聽之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天上爆開了,但是當任徜徉抬頭觀空,則是看見十幾顆巨大火球,劃破天際,高速墜向地面。

  「隕石?」

  任徜徉著實驚愕,這不是應該出現隕石的時候,更別說那些隕石的模樣古怪,每顆都有兩尺多的高度,大小近若馬車,分別落在龜茲王城的西方與北方,竟然沒有一顆落在東方與南方,這個不尋常的巧合,任徜徉心知必有踢繞,更何況,那些火球著地時的樣子,很不對勁。

  巨物從天上落地,造成巨大衝擊力,是理所當然,可是這些火球墜落地面,釋放強烈衝擊波,火焰高速旋轉,形成火旋風,一下子就將周圍的魔狼掃飛上天。考慮到魔狼本身的重量,還有那如同斷線風箏般飛衝上天的勢道,任徜徉直覺不妥,最大的可能……火球裡頭藏著什麼。

  同樣的懷疑,羽寶簪、姍拉朵的心裡也有,而這疑問在火焰散去時,得到了解答,當他們看清楚本來隱藏在火焰中的事物,羽寶簪倒抽了一口涼氣,姍拉朵則是差點雙眼放光,興奮得不能自己。

  隱藏在火光之中,從天而降的……是一種大型機甲,通體由金屬所鑄,外表維持著人形,約兩尺多的高度,即使與魔狼並肩而站,都顯得威猛,而那厚實的裝甲外型,自然更是勝之一籌。

  從外型看來,這些機甲有輕、重型之分,所使用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門,有持刀劍與盾牌的、有持鏈子槍的、有用流星鎚的,甚至連拿狼牙棒的都有,它們背後、肩頭都分別安裝著兩枝炮管,背後的炮管似乎可以拆卸下來當槍射擊,而不管是怎樣的外型,只有殺氣騰騰這點是不變的。

  機甲的頭部,有些罩上了頭盔,有些裸露在外,僅是覆蓋一層金屬面罩,造型各自不一,不過,它們有著共同的菱形雙眼,這雙眼睛最初黯淡無光,卻突然綻放出冰冷的藍光,緊跟著,這些機甲便動了起來。

  得自始祖之人的種種技術,在四靈之民的手上,有了許多不同的分支,儘管阿默茲狼被譽為史上最強生物兵器,但隨著各種技術的不斷開發,它們的所向無敵也受到了挑戰,特別是在今天,足以撼動它們地位的對手出現了!

  魔狼一直以來給予人們的印象,就是進退如風、力大無窮、凶殘嗜血,畢竟和人類比起來,野獸在力量與速度上佔有先天優勢,像魔狼這類的改造異變生物,力量與速度更遠遠地將人類甩在後頭,別說是普通人,就連習武多年的武者都瞠乎其後,然而,人類強化自我的方法,並不是只有練武這一種。

  在機械的強化之下,人類赫然便能超越原有極限,發揮出強絕力量,這些機甲與魔狼正面比拚,速度與敏捷上是略遜一籌,可是兩者的力量一對擊,魔狼痛嚎受挫,潰敗在機械所發動的巨大力量之下,魔狼的利爪非但給壓下,碰到一些重型機甲,甚至連整個狼軀都被掃飛出去。

  兩具足足有三尺半高的重型機甲,猶如鶴立雞群,遠遠看來特別明顯,出力更是大得驚人,魔狼的身形已是高大,但在這兩具機甲之前,卻如孩童一般,當這兩具機甲舉起鐵柱般的巨臂,橫掃出去,周圍的魔狼全無抵擋之力,紙片般被遠遠掃飛,從城頭上眺望,每次都可看到四、五頭魔狼被掃飛上天,揮手瞪腳,連聲嚎叫,而後重重地砸落。

  光是揮動手臂,就有如此神威,衝鋒起來的威勢更不待言,這兩具特大號的重型機甲,一持刀、一持狼牙棒,外殼都是特殊合金的銀灰色,頭頂則分別綁著一條白布,上頭寫有大字。

  「特勤機甲隊」、「騎士的血脈」,這兩行意義不明的文字,似乎就是兩支隊伍的名字,因為降落地上的十來具機甲,分別在這兩具重型機甲的後方列隊,會於一處之後,便開始衝鋒。

  重炮連轟開路,狼牙棒砸、巨刀揮斬,幾道連鎖攻擊,在魔狼群中掀起一陣血腥風暴,更成功地開出一條血路,所過之處,儘是阿默茲狼的殘肢碎塊,這點在城頭上看得特別清楚。

  魔狼勇悍之至,不畏生死地發動反擊,機甲的外殼都是特殊合金所鑄,硬度與韌度都是極高,魔狼的攻擊雖然在上頭增添傷痕,一時卻還無法造成太大的傷害。

  「好強啊!機械的力量,這也算人類力量的另一個顛峰了吧?」

  羽寶簪緩緩說話,看出這兩支小隊都正在往城門方向沖,似乎是想要在兩邊城下集結,用意當然是護衛城內……至少是城頭上的人,這還真是讓人欣慰,看來在那些下命令的人眼裡,自己還是有些份量的。

  可是,羽寶簪也看了出來,雖然這兩支小隊的戰鬥力驚人,在魔狼群中勢如破竹,數目終究太少,照這樣下去,很快就會被潮水般的魔狼群給吞沒,縱然沒給殲滅,也無法有多大作為了。

  「這種問題就不用你我來擔心了,那麼顯而易見的事,總不會只有你看出來吧?」

  姍拉朵抬起頭,遠遠望向頭頂的那一大片烏雲。

  烈陽普照,雖然沒有狂風,但一直停留在龜茲王城上方的那片烏雲,漸漸崩解、分散,沒多久就散裂四分,讓本來隱藏在雲中的事物,暴露在陽光之下。

  大量的火球,在空中拉出火線,筆直往龜茲城外的魔狼群中墜落,和剛才機甲隊降落的情形相同,不同之處,則是此次墜落的火球,不下五百之數,同一時間破空墜下,與大氣摩擦,拉出火線,交相錯落,形成一幕壯觀的天火燎原之景。

  而這數百道火線的源頭,火球墜下的地方,一座遼闊、巨大的島嶼,在萬道金色陽光之中出現,島上山壑起伏,林木蒼鬱,奇鳥飛翔,遠遠看來,儼然就是一片神仙世界,而如此島嶼竟然能漂浮半空,離地萬尺,在地面人們的眼中,除了奇跡,再也找不到別的讚歎話語。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座空中島唯一的名字,就是「神跡」,不過,羽寶簪知道,姍拉朵也清楚,這座空中島還有一個真正的名字,一直以來隱藏在重重黑幕後的真實之名。

  「梁山泊。」

  羽寶簪喃喃道:「主宰者的王座,終於正式現世了。」

  同一個名字,對不同的人就有不同意義,姍拉朵同樣望著那座空中島,打從心裡生出一股顫慄。

  「好傢伙,當初樓蘭繼聖貝貝爾要塞之後,窮盡手上的人力物力,設計出這座空中島來,是比空中要塞更壯觀的飛行物……嘖,造這種東西出來,代價很大啊!」

  姍拉朵的聲音聽來很興奮,羽寶簪無從得知,這是因為她看到自己部族的科技傳說被完成現世?或者,只是因為某個她想見的人,就在這座空中島上?

  不過,隨著這座空中島的出現,幾百具機甲的同時參戰,整個戰局已經完全被扭轉,梁山泊藏於天上,多年來無涉世事,卻不等於沒有積蓄實力,這幾百具機甲就是其實力的一部分,甫現世便一鳴驚人,以五、六百之數,力敵十倍以上的魔狼。

  「機甲的技術,首見於太平軍國的中後期,為了要對付太平軍的高手,甚至天妖本人,而開發出了這種技術。」姍拉朵道:「這些機甲都是有人在內操控的,普通人不行,最好是起碼有個五年以上內功修為的武者,機甲會將其內力十數倍強化,給予厚重裝甲做保護,再輔以強橫法寶作為兵器,便能在戰場上橫掃千軍,雖然還說不上所向無敵,但是……哼哼!」

  羽寶簪對於這類機甲也略知一二,在卷宗記錄中,太平軍國時期的機甲,還只是一種不成熟的新技術、新武器,不但造價昂貴得嚇死人,維修的費用也高,更慘的是容易損壞,即使重要部分有裝甲保護,可是本身關節的嚴重磨損,卻成了大問題,再加上當時的戰甲行動笨拙,速度上無法提升,實戰性能大大打了折扣。

  最有名的一次戰役,是同盟會的機甲戰隊首次上陣,卻碰上了獨眼石人,半小時之後,整支機甲戰隊在獨眼石人的腳下,成了一堆不再立體的平面廢鐵。如此可恥的慘敗與技術瓶頸,讓這種武器沒有機會發展下去,直至戰後,各方勢力雖然也曾暗中研究,卻苦於無法突破關鍵障礙,未能實用化。

  而今,光是看著那些戰甲在魔狼群中衝鋒陷陣、動作流暢,沒有一絲笨重感的模樣,羽寶簪心中有數,那些曾經存在的技術問題已被克服,而能夠做到這種事的研究主持者,若非背後有超現代知識當做後盾,本身就肯定是此道天才,否則,萬紫樓的研究小組怎會十幾年都無法做到?

  想到這裡,羽寶簪的目光望向姍拉朵,姍拉朵沒有說什麼,只是伸手往天上的空中島指了指。

  羽寶簪道:「是……她嗎?」

  姍拉朵笑道:「當然是她,這本來就是她的強項,當年同盟會開發出來的第一批戰甲,全是她的設計。除了她,天下間又有誰夠資格完成這研究?」

  這個回答,證實了羽寶簪的猜想,昔日太平軍國之亂,名震中土的三美神當中,姍拉朵以研究生物技術出名,龍葵則是專攻七大超級法寶一類的特異物件,至於三人中最負盛名,擅長各類機械製造,作品最多的一個,則是……鳳婕!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5
第三章 鶴立狼群.舉世雙強

  數百具機甲組成的戰隊,從天而降,力挽狂瀾,頃刻之間,便和本來全面佔上風的魔狼群,打成了五五波平手之局。

  戰甲之內並非全屬機械,而是有人居中操控。儘管機甲的製造技術比太平軍國時期優秀許多,但機甲本身的力量,來自於對操作者的增幅,如果要駕駛戰甲對抗魔狼,操作者沒有相當修為,是絕對做不到的,而這些操作者當然全都是梁山泊的住民。

  梁山泊上的居民,本就是中土的黑道好手,因為逃避追捕才上了梁山泊,一身武功從未擱下,甚至較諸往日還尤有過之,當初納蘭元蝶率領飛雲艦,奇襲梁山泊的一役,這群亡命之徒的戰力就得到充分印證。

  只是,任誰也不會相信,他們是剛好在這危急的一刻趕到,從天上降下來救人,畢竟誰都還記得,早在開戰之初,那一大片烏雲就已停在王城的上空了,換句話說,自始至終,梁山泊都停在王城上空,靜觀底下的戰鬥,直至他們認為時機已成熟,這才從天而降,改寫最終的結局。

  「真是不夠意思,早點下來幫忙會死嗎?讓我們在這裡緊張半天,差點就以為自己要完蛋了。」

  姍拉朵抱怨了兩聲,她自己也知道毫無意義,梁山泊的人可不是善男信女,也不是出來做慈善事業的,他們的參戰,理由只有一個,便是此戰符合梁山泊的利益,至少……符合下命令那個人的利益。

  「不管我們也就算了,那個小子怎麼也沒人管了?他要是死了,難道不會有一堆人跳腳?你總不會告訴我,其實那小子的身邊一直都有高手潛伏保護,或者他根本也就是一個棄子吧?」

  姍拉朵略帶嘲諷的問話,羽寶簪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做決定的人理所當然不可能來知會她,而她也只能以苦笑來面對。

  不過,即使自己無法參與決策,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便是孫武的重要性,如果梁山泊準備周詳,連這邊的戰事都插手干預,當然更沒理由放孫武一人在裡頭遇險,多半是另有其他部署,自己也可以不用擔心了。

  相比之下,另外兩邊的情勢更讓自己好奇,龜茲王城四面中的兩面,由數百名機甲戰隊抵擋魔狼,戰得甚為激烈,但另外兩邊,則是連一具機甲都沒有,顯然已經另有安排,而自己放眼望去,只看到兩邊的魔狼群不住騷動,處於極度混亂之中,卻看不見騷亂源頭為何,實在很匪夷所思。

  「東方和南方的魔狼被什麼牽制住?是隱形的東西?或是藏在地下?這兩個方向的魔狼,完全沒有跑去西、北兩面,牽制住它們的東西很不簡單啊!」

  羽寶簪輕聲說著,眼神陡然一厲,看見東、南兩面的魔狼群騷動更甚,本來的混亂陣形,這時就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從一個中心點向四面八方湧動,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嚇著,倉皇逃竄。

  如果是普通的小動物,這種情形在動物界中相當常見,每當兇惡的食肉猛獸來襲,弱小的動物群就會像這樣群起奔逃,但此刻在逃的生物,不是什麼松鼠、兔子、麋鹿,而是兇猛的阿默茲狼,能讓它們這樣慌張地逃跑,只說明了對方更勝一籌。

  到底是什麼樣的強悍生物,讓魔狼如此不由自主地產生本能反應?答案在血光中揭曉,隨著魔狼群的竄逃,兩道傲然站立在戰場上的身影,清楚出現在人們眼中。

  兩個人,身穿厚重斗篷,分別站在東方、南方的戰場上,頭套遮掩了面容,除了有一個人特別高大,比普通人高出一個頭,其餘就無法從這兩個人身上找出什麼特徵來。

  單槍匹馬行走在數千魔狼群中,需要的絕對不只是膽量,那兩個人儘管身高不同,所穿的斗篷一黑一白,顏色不一,但邁步時所散發的感覺卻驚人相似,步伐都不快,很有些閒庭信步的味道,看來是那麼地從容,彷彿周圍的魔狼群全不存在,毫無威脅。

  不過,對於阿默茲狼而言,這兩個男人就是大威脅,儘管他們從頭至尾,只是慢慢地踱步,自外圍朝著王城走去,沒有別的動作,但卻不代表什麼事都沒做,他們所走來的一路上,魔狼紛紛遭殃。

  這兩人修練的武術路數不同,所以一路走來,比較高大的那人,周圍的魔狼全遭重拳轟擊,拳速極快,以魔狼的視力,甚至也沒能看清這人如何出拳,身上就挨了數十拳,連骨帶肉打得深陷凹入,形成深深的拳印。

  阿默茲狼的抗擊力之強,是出了名的,能在它們身上打出如此深的拳印,這一拳哪怕是打在鋼鐵上都能打爛。不僅如此,「拳勁」本身像是有著生命,著體之後不住加強傷害,撕肉裂骨,只聽見魔狼群中不住傳來痛嚎之聲,大批魔狼被打飛出去,在半空中四分五裂,粉身碎骨地慘亡。

  看不見的拳頭越打越快,數十秒後,甚至不再有被打飛的魔狼,所有阿默茲狼在中拳的瞬間,便被打得支離破碎,血肉四處射散,連被打飛的機會也沒有。如此霸絕的豪拳,不只打爛了魔狼的骨與肉,更將恐懼深深打入魔狼心中,讓他們懷著恐怖,倉皇逃跑。

  從遠一點的地方眺望,所看到的景象更為驚人。這個男人怎麼出拳,沒有人能看見,他雙手合攏,藏於袖中,似乎完全沒有揮拳的動作,但每次拳勁發出,都不是一頭、兩頭魔狼被打中,而是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轟擊,環繞他周圍整圈的魔狼,一起被活活打爆。

  普通的高手出招,能以高速放出「劍網」、「拳網」,聚點成線,連線成面,一次攻擊,就是涵蓋一定面積的大範圍攻擊,但在此人手裡,攻擊模式已經不只是「網」、「面」,簡直就是一個大罩子,零時差、無死角,全方位掃射轟擊,無所不至,達到了一個難以想像的境界。

  「好霸道的拳頭!」

  羽寶簪為之咋舌,魔狼群被打爆的畫面,讓她本能地問自己,假若易地而處,換做自己來面對這無可抵擋的重拳,會是什麼結果?答案很快就有了,自己的下場不會比魔狼好到哪兒去,避不開、逃不掉、擋不下、卸不去,力量與速度兩皆完敗,估計撐不到十幾秒,就要粉身碎骨了。

  「敗得非常徹底啊……」

  羽寶簪雙眼直直盯著黑斗篷之下的身影,即使看不見面孔,卻不是一無所獲,因為阿默茲狼並非尋常猛獸,不會單方面挨揍,即使被這樣的豪拳給全面壓制,被逼到極限的它們仍進行反擊,試圖在數量的絕對優勢下,粉碎那個讓它們恐懼的源頭。

  面對數千魔狼的亡命攻擊,縱然身懷絕世武功,拳罩無所不至,但要完全擋下魔狼攻擊,仍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當無數瘋狂的魔狼,前仆後繼地朝目標衝去,卻未能損及黑斗篷下的人影,全在拳影之下支離破碎,羽寶簪就知道一切不如表面上看來那樣簡單,自己肯定看漏了什麼。

  仔細觀察之下,答案浮出水面,羽寶簪依稀看見在黑色斗篷之下,散發著冰藍色的冷光,如同鑽石般的清澈光芒,這讓她想起中土魔門的一種至高功法,也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相形之下,縱橫於另一處戰場的不速之客,出手就利落得多,凡是衝進他十步範圍之內的魔狼,連慘叫的機會也沒有,瞬間就被切割破碎,彷彿碰上多柄看不見的絕世寶劍,整個身體不只被大卸八塊,甚至被捲絞碎裂,激噴出去。

  刀罡劍氣,本屬無形,但隨著魔狼的血肉碎屑亂噴,劍氣的軌道便若隱若現,由城頭上居高俯視,看得特別清楚,有五道無形劍氣,屬性各自不同,或陰或陽,乍現乍滅,輕鬆屠宰著劍氣範圍內的所有魔狼,狼群別說是反擊,就連想近身都做不到。

  單從殺傷力來看,劍氣無疑比拳勁更勝一籌,在數道無形劍氣縱橫下,魔狼被殺得毫無還手之力,最靠內圈的魔狼群在數秒內給屠殺精光,儘管較外圍的魔狼仍朝內試圖反擊,卻全然無法與劍氣對抗,稍一沾著,便輕易給切割碎體。殺戮的速度,遠遠快過外圈魔狼的搶入,再加上內圈魔狼的抱頭鼠竄,形成的結果,便是白斗篷周圍的空地越來越大,全都佈滿了魔狼群的碎屍,遠遠望去,一片屍山血海的慘烈景象。

  同樣的景象,也在另一邊的城下出現,而站在城頭上俯視的人們,則將東、南兩面的戰況盡收眼底,內心的震撼無以復加,儘管此刻魔狼大敗虧輸,在那兩大神秘強人的肆虐下,只有任人魚肉的分,但誰也不會忘記,就在不久之前,這些號稱史上最強生物兵器的凶獸,是如何所向披靡,踐踏、殘殺阻擋在面前的人類,這些都是姍拉朵等人親身經歷過的事。

  如此強悍的魔狼,那麼快就落得如此收場,看起來很荒謬,姍拉朵等人都有不真實的感覺,一切恍如夢境,不過,理智告訴他們,眼前事就是百分百的真實,而魔狼之所以慘敗,除了因為落入人類的算計,被層層削弱實力,另一個主要的理由,就是這兩名橫掃全場的絕頂強人,確實擁有這樣壓倒性的力量。

  虛江子、虛河子兩兄弟,俱是當世之雄,雙雙步入絕頂高手的境界,但面對魔狼群,也都還達不到這樣的優勢,換言之,黑、白斗篷之下的兩個身影,實力更高一籌,如此人物,在江湖上何止叱吒風雲,簡直就是能壓倒一切的至尊型人物!

  任徜徉只能猜出其中一個人的身份,對黑斗篷下的那人則全無印象;羽寶簪雖然好些,但看著這兩人的出手,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一直以來,她對自己頗有信心,更被周圍的人視為天才,百年不遇的明日之星,最好的資源、最優秀的功法、勤奮認真的修習,從來都不缺,只要假以時日,自己便能躋身當世最強者之中,與他們一爭高下,甚至……超越。

  自己是這麼相信的,更覺得這種循序漸進的結果,是理所當然的事,沒什麼不妥,絕非狂言妄想,哪知道……自己距離「頂峰」,竟是這樣遙遠,那兩個人的境界……自己就算這麼勤練下去,再過十年、二十年,也沒把握練得到,甚至……自己心中生出一種頹喪感,隱約覺得這輩子都練不到此等境界。

  這種未戰先沮喪的挫敗感可不是好事,處理不好,可能成為自己的「心障」,導致修為從此停滯不前,非常要命。側眼望向任徜徉,從那相差無幾的眼神,羽寶簪確認對方有著與己相同的驚駭與挫折感,這已經不是傑出前輩與後輩的競爭,在那兩個人的面前,自己的力量簡直就像蟲子一樣渺小……

  「喂!你們兩個在幹什麼?人家是在打魔狼,又不是打你們,你們不用一副挨了揍的活該表情啊!」

  姍拉朵在旁看得清楚,道:「那兩個傢伙,固然是當世絕頂人物,一身修為得自非凡際遇,不是想追就追得上的,但你們也不是普通人啊,論資質、比成就,都是天才人物了。」

  羽寶簪苦笑道:「謝謝,不過……聽起來實在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安慰?我哪有這種閒工夫,實話實說而已。」

  姍拉朵道:「你仔細看,那個穿白斗篷,他的手上有沒有什麼特別?我視力沒那麼好,看不清楚,但應該有才對。」

  順著這個指引,羽寶簪運足目力,定睛看去,果然有所發現,在白斗篷底下的那人手上,看見了一隻戒指,戒指以一顆拇指大的紅寶石為主體,周圍鑲嵌了不同顏色的美麗寶石,造型高貴雍容,相當有王者的尊貴氣勢,一見便知絕非凡物,再從姍拉朵的提示來想,羽寶簪不禁懷疑,此物或許是一件法寶。

  「樓蘭一族傳承至寶,七寶神仙指環。」姍拉朵緩緩道:「這是樓蘭的超級法寶,它的異能與威力,普通人沒法想像的,我其實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當年要不是某個傻蛋腦子發熱,一下子熱血起來,把它半借半送地交到外人手裡,說不定,樓蘭就能度過天火之劫,那個傻蛋也不用死了。」

  「誰啊?那個傻蛋是誰啊?」

  提出疑問的人是任徜徉,他確實猜不到那個傻蛋的身份,但羽寶簪已知昔日舊事,看姍拉朵說話時神色有異,此物又是樓蘭的超級法寶,循此線索,七寶指環的前一個主人,自然是身亡於天火之災的樓蘭太陽王。

  除此之外,羽寶簪還發現了一點異常,白斗篷底下的那名強人,劍氣變化,神妙無方,周圍簡直就成了一個專為魔狼而設的死亡之地,不住有魔狼為了吞食同族血肉而衝來,尚未入口,自己便給劍氣絞碎,鮮血染紅黃沙。劍氣強橫無匹,但比起黑斗篷底下的那人雙臂環抱,不抬不揮,拳勁毫無預兆地狂襲八方,劍氣仍需要靠五指操控而發,羽寶簪清楚見到,戴著七寶指環的那隻手掌,五指彷彿在撥弦弄曲,週遭劍氣就隨著五指翻揚,快速切斬所有物體。

  然而,不管羽寶簪怎麼看,所見到的就僅是如此,看不到更多,甚至自始至終,看不見那人應該存在的另一條手臂,這讓她從最初的疑惑,漸漸變成了肯定,蟄伏多時,這人到底是有了動作……雖然這動作確實大了點……

  姍拉朵道:「七寶指環的威力,現在這樣不算完全發揮喔,如果是照我以前看過的紀錄,那傢伙拿指環全力出手的時候,隨隨便便就能削下一座小山頭喔,要是把這當成人家的極限,將來肯定會吃上大虧的。」

  一劍削去一座小山頭,這聽起來不太像是練武能練到的境界,但如果有超級法寶做後盾,那也就沒什麼不可能了,只是,任徜徉和羽寶簪都生出疑惑,現在這樣若還不是七寶指環的真正威力,那……為何這人還有所保留?難道他真的不把魔狼群放眼裡?

  「這個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龍葵,超級法寶的相關知識不是我強項,硬要說的話,可能因為他們並沒有表面上看來那樣輕鬆吧,這種層次的高手常常這樣,表面上輕描淡寫,好像出手都是秒殺,但其實全是裝的,自己承受的壓力與風險越大,看起來就越是輕鬆,很多敵人不是給他們打死,根本都是給嚇死的!」

  姍拉朵聳聳肩,道:「再不然,說不定他們另外顧忌些什麼,當然要留下幾分力,以防不測啊?」

  「顧忌些什麼?肯定不是魔狼……」

  羽寶簪認為,武功練到這兩人的境界,能夠對他們產生威脅的東西,實在少之又少,除非……就是這兩人相互忌憚!

  羽寶簪立刻確定了自己的這個猜測,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應該都是最合理的推論,而且,隨著兩大強人越來越接近城門,這種感覺也越來越明顯。

  最初,這兩人僅是一面誅殺魔狼、一面朝城門前進,卻漸漸有了改變,雙方一反之前的有所保留,發招運勁時釋放出更多力量,刻意凝化為對四方的精神威壓,被殺得潰不成軍的魔狼再遇威壓,敗逃之勢更甚。

  然而,這分精神威壓如同漣漪,釋放後擴展迅速,不僅掃過周邊魔狼,更掃到了另一邊的戰場,兩股不同的精神威壓相碰撞後,意外形成挑釁,進而開啟另一處新戰場,兩邊的精神威壓相互較勁,先前保留的力量釋放出來,相互碰撞,猶如巨浪沖激,雖非肉眼可見,不過只要是有思考能力的生物,就能明顯感覺得出來。

  兩邊的魔狼群首當其衝,抱著腦袋,發出痛楚的哀號聲,就連站在城頭上的三人都受到影響,羽寶簪修為不弱,任徜徉更在慈航靜殿修過禪定,對精神攻擊有一定的抵抗力,但面對源源不絕襲來的精神衝擊波,兩人都感到腦中隱隱作痛,而且……越來越疼痛。

  「要命……等於是被夾在他們兩人的比鬥之間,同時被兩邊打巴掌了。」

  羽寶簪輕輕揉著額角,試圖緩解腦內的疼痛,儘管這種程度的腦波衝擊,還不至於構成危機,但怎麼說都不好受,必須要運功抵抗,要不然,就不只是頭稍微有點痛了。

  武道高手比拚,時常會放聲作嘯,強猛聲波撼擊人們的聽覺,刺激腦部,借此傷人,只要修為稍差,便會耳膜破裂,甚至精神崩潰,但只要處於昏睡狀態,又或是打暈自己,就能破解這種以聲傷人的武技。可是,此刻兩大強人所使用的技巧,原理是腦波強化衝擊,玄之又玄,屬於步入頂峰層次的高絕武技,極難防禦,更無視昏醒,連續幾波精神衝擊過後,非但羽寶簪、任徜徉腦中疼痛,魔狼群起哀號,就連城頭上的死屍堆中,都有暈厥過去的倖存者發出呻吟。

  相較之下,羽寶簪非常佩服姍拉朵,她在這樣的陣仗中面不改色,像什麼都感覺不到,真不知她是怎樣做到。

  「不用在意,我的神經是出了名的大條,這種程度的腦波撞擊算不上什麼,認真要說的話,苦茶老和尚的唸經,還比較讓我頭痛。」

  姍拉朵大剌刺地笑著說話,還拉任徜徉來當旁證:「小子,我說得對不對啊?你師父的嘮叨是不是也讓你很頭痛啊?」

  「這個……實在不好說,因為比起聽他哈經,我覺得我每次看到你的時候,比較頭痛……唔,還真的咧!只要看到你,這些精神衝擊都不算什麼了,你比那兩個高手還厲害!」

  「那當然,你媽……呃,你他媽的我也算域外數一數二的美人,你看見我,就把外力造成的頭痛都忘掉,這也是很合理的嘛!合理啊!」

  「娘,坦白說,你這根本就只是自我感覺良好,而且……也未免太過良好了。」

  任徜徉的心情,羽寶簪倒是可以體會,不過,這兩股腦波衝擊,有越來越失控的趨勢,感覺上,最開始兩股力量只是單純碰上,並非有意比拚,但隨著雙方力量越催越強,魔狼又敗勢已成,這兩人好像也擦槍走火,釋放出的精神衝擊不僅一波強過一波,操作上也更具技巧性,表面上似乎是在夾殺魔狼,可是任誰都能察覺到內中蘊藏的火藥味。

  「那兩個人……該不會想要在這裡幹起來吧?」

  羽寶簪深感憂慮,同盟會、魔門這兩大勢力,在太平軍國之戰後,由於魔門銷聲匿跡,導致兩者毫無摩擦機會,但只要稍微想一下這兩大勢力的基本立場,就知道兩者之間沒有多少和平空間,更別說……這兩大強人似有不解舊怨,鬥個你死我活沒什麼好奇怪,會聯手對抗魔狼反而稀奇。

  姍拉朵道:「真可惜啊!要不是那兩個傢伙不務正業,打著打著都能掉轉槍頭,情形本來可以更好一些的……至少,跑掉的魔狼可以少一點。」由於一黑一白兩大強人轉而將目標針對彼此,力量運用上有所偏重,對週遭魔狼的攻擊自然放鬆,魔狼所承受的壓力大減,不顧一切地往外圍逃去,除了跑向西、北兩方的戰場,絕大多數是朝王城的相反方向而逃。

  要是這兩人有那個意思,徹回比鬥的力量,絕對來得及追殺魔狼,將東、南兩面的魔狼群再一次大量斬殺,為域外子民減少後患,然而,他們不曉得為什麼,都選擇把目標專注於彼此身上,使得越來越多的魔狼藉機逃逸。

  「沒道理啊,黑的那位倒也罷了,為什麼連白的那位都……」

  羽寶簪不無錯愕,同盟會怎麼說也是俠義組織,白斗篷的那一位當年更是俠名遠播,如果一切都如傳說中的那樣,他這次會破天荒地出來與魔門聯手,權謀的成分應該不大,多半還是為了龜茲的百姓,這才令他願意打破多年的隱遁狀態,挺身出來鎮壓魔狼。

  既是如此,現在這情形又算什麼呢?為山九仞,功虧一簣,如果不是因為在最後關頭同伴鬩牆,此次圍攻龜茲的魔狼群,定會遭到致命重創,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東、南兩邊戰場的魔狼群喪膽逃逸,更加重西、北兩邊戰場的負擔,雖然那邊的機甲戰隊穩穩撐住,沒有露出敗象,但對於大批魔狼的逃竄,卻也無暇旁顧,眼睜睜看著魔狼群遠離戰線,從戰場的邊緣往外逃逸。

  不難想像,魔狼群經此一役重創,倉皇逃逸,若不再受到心眼宗操控,短期內再也難成大患,但相反來說,也失去了將它們一舉聚而殲之的機會,恐怕在一段很長的時間裡,無人統馭的魔狼將流竄域外各處,成為各部族的椎心之痛,特別是一些弱小的部族,無力抵檔阿默茲狼來襲,稍有不慎,就是滅頂之災。

  一開始,羽寶簪曾評估過兩大強人為了鎮壓魔狼,耗損氣力太過,再加上相互對峙,已無餘力顧及魔狼逃竄的可能,可是兩股精神衝擊波對撞的程度,絲毫沒有減弱,還越來越強,這個推論顯然不對……

  姍拉朵道:「很奇怪嗎?其實答案很簡單,大俠當然是大俠,不過……大俠也是講民族主義的,他出來是行俠,不是普渡眾生,這裡怎麼說也是域外,不是中土啊!」

  「原來如此……」

  一受提點,羽寶簪恍然大悟,自嘲地笑了起來:「所以,雪中送炭的時候,炭裡必須要加點沙子……」

  同盟會雖然是正派,卻是中土的白道組織,其宗旨不是和平至上,當然更不是世界大同,事實上,同盟會本來就是為了抵抗外族入侵而成立的武裝團體,為了中土的利益,對於域外勢力的崛起,縱然沒有加害之心,卻怎樣都要設法防一手的。

  處理掉魔狼,又協助打倒心眼宗,但在這兩件事完成的同時,域外的棘手問題盡去,之後便會在龜茲的主導下,踏上迅速復興之路,雖說虛江子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可是當域外部族休養生息、回復元氣,實力日漸增長,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再出幾個不安現狀的危險人物,統領域外部族,威脅中土。

  因此,在進行人道救助的同時,也要在域外留下火種,造成掣肘,讓域外無法在短期內安定下來,尤其是中土內部亂成一團的此時。這種方法,對中土、域外兩方才是最好,至少……無分同盟會與魔門,在此的兩個人都是認同這點的。

  羽寶簪能夠明白那兩個人的想法,不過,身為樓蘭遺族的她,血緣上又是域外的一分子,此時心情格外複雜,不能說他們做錯,但……這怎樣也都不能說是對的吧?

  「所以……這就是西門大俠偉大的地方。」

  任徜徉認真道:「在我聽過的傳聞中,只有他,是真正待人沒有中土、域外之別,兩者一視同仁的。」

  姍拉朵點頭道:「沒錯,確實如此,所以我們都認為他早就瘋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5
第四章 雙關攔路.破天一戟

  龜茲城外所發生的逆轉戰,城內之人自然無從得知,特別是在城內主戰場的三人,正處於生死一瞬間的要命狀態,對身外的一切變化都無暇旁顧。

  孫武將所有希望都賭在最後一擊上,神魔合璧的如來掌勁,以一種看起來實在不怎麼樣的形式,轟推向虛河子。

  成功融合阿鼻血,肉體得到全面強化的虛河子,並不把孫武這一掌放在眼裡,儘管孫武蓄勢許久,但從他運氣凝勁的過程來看,這根本是完全失敗的一擊,掌力未發,便已瀕臨崩潰,只是硬著頭皮猛推出來的無奈攻擊,一看就知道,隨手一揮便能順利擊破。

  事實也正是如此,虛河子在強光中目不視物,認準方位,一掌推揮,與孫武兩極歸一的掌勁對撼,兩勁一撞,結果根本就算不上硬拚,勉強揉合在一起的兩極之力,稍微一遇撞擊,便自行崩解,反倒令虛河子的一掌運勁過猛,震得自身胸口一陣疼痛。

  「哼!」

  虛河子心頭一怒,正要反攻,一陣陌生的痛楚卻讓他感到愕然,定睛看去,所見到的結果著實令他詫異,自己的手掌正從適才對擊之處開始崩解。

  那是一種很難形容的情形,好好的血與肉,迅速碎裂、崩解,從手掌上剝離,化為血滴與碎肉,露出了底下的掌骨,又連掌骨也一起崩碎。碎裂的骨、肉、血,並沒有就此停止崩解,而是持續碎裂,直至化為煙塵,點滴全無,不過,這種分解還原的程序是否就此停止,虛河子也不敢肯定,或許在肉眼所看不見的微小之處,分解的效果仍在持續,直至物體真正被徹底消滅。

  這件奇事太過匪夷所思,虛河子一時看得傻了,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直到一股撕心劇痛傳來,這才從驚愕中清醒。這股分解的力量傳達極快,短短數秒時間,右臂手肘以下已被分解得乾乾淨淨,正迅速蔓延向肩膀,只要一超過肩膀,整個頭部與胸腔都暴露在致命危險下。

  千鈞一髮,不容考慮,虛河子果斷出手,左臂猛揮出去,趁著分解效果還沒蔓延至肩膀,將右臂殘肢整個斬去,壯士斷腕,保全性命。

  「唔。」

  手臂被斷,奇痛攻心,虛河子疼得緊咬牙關,維持住一絲心神不亂,重指點穴止血。肉體遭阿鼻血強化後,血流加速,這一下斷臂,血湧如泉,連止血都甚為不易,虛河子重指急戳肩頭大穴,憑指力強行封穴,這才將血止住。

  失血不少,頭暈眼花是正常現象,虛河子卻駭然察覺,阿鼻血與自身血肉的結合併不完全,因為隨著大量失血,自己的力量也在流失、消退,相當不妥。除此之外,另一股極深的恐懼,也緊攫住虛河子的身心,因為即使先前被逼至絕境,也從沒有像剛才那一瞬間這樣接近死亡。

  如果不是狠下決心,搶先一步斷去右臂,自己現在可能已經是殘屍一具,甚至整個身體都崩解分散,什麼殘渣都沒剩下。被阿鼻血強化的肉體,堅逾精鋼,但在這股力量之前,簡直毫無抵抗力,稍一接觸,立即被分解,而在那短暫的幾秒內,自己還注意到,那股詭異的分解力量,觸物即發,針對的不只是骨、肉、血之類有機體,連手臂上的一些布條、金屬配飾,都被分解得乾乾淨淨,自己斷去右臂殘肢時,若不是那少許殘肢在落地之前便已被分解光,墜地後還不曉得會有什麼後果?

  如此恐怖的殺傷力,超越虛河子所知的一切絕學,儘管這還只是一種效果、一種力量,還沒有真正開發完成為一種武技,卻已凌駕於修羅劫、天子龍拳、如來神掌之上,這簡直是為了滅絕一切而存在的力量,將所有實際存在歸於虛無。

  幸好,轟出這一掌的孫武,一擊發出便力盡而倒,甚至沒有能夠看見這一掌所造成的效果,更別說再嘗試發出第二掌,這點對虛河子而言,著實運氣不錯,但也讓他察覺自己的優勢並不如預期中可靠,與阿鼻血結合所增強的實力,尚不足以壓制一切,再加上……城外的魔狼連連哀鳴,局勢似有不妥,而那兩記驚天動地的精神衝擊波,猶如兩張署名的戰書,直指而來,更讓虛河子心中不安。

  那兩個人應該是不可能聯手的,不過,世事無常,一切也難說得很,光是他們兩個會一起出現在這裡,就已經是超乎常理的怪事了。假若自己仍在顛峰狀態,未曾斷臂失血,能夠完全駕馭阿鼻血的力量,當可與其中任何一人互較短長,勝算不低,但面對這兩人聯手,那也是非敗不可,更別說此時此刻……

  思量之間,虛河子驟覺體內一陣氣血翻湧,腑臟不受控制地妖異蠕動,似乎要再發生什麼變化,可能是斷臂、失血之後,尚未能與阿鼻血充分融合的肉體出現反噬,倘若不加處理,一經發作,分分秒秒都會致命。

  當下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全速離開,覓地療傷,待傷癒後再設法重組勢力,但在離去之前,有些事怎樣都要先完成,不能放著這兩個一再阻撓自己的障礙繼續存在,幸好,和之前相比,自己不用二擇其一,完全有實力將他們兩個同時殺掉。

  「哼!」

  虛河子左臂擊發劍氣,直攻虛江子而去,本人則直接攻向孫武。這樣的判斷,固然是因為連續吃了孫武的大虧,心裡早將他當成頭號大敵,但另一方面,似乎……似乎也有點畏懼看到虛江子橫屍就地的畫面。是否真是如此自己並不願意深思,只要知道這一記劍氣確實能將他幹掉,便已足夠。

  孫武的威脅性太大,不親手將他打成粉碎,絕對無法放心,而這小子現在已經昏死在地,嘴角不停嘔血,體內連環傳出骨爆聲響,明顯是之前被強壓下去的傷勢一次爆發,看這個模樣,即使自己不出手,他也不過一時三刻之命,撐不了多久。

  只是,虛河子不會掉以輕心,即使不看威脅性,光是私人仇怨,也足以讓他非把這小子碎屍萬段,才能消去胸中一口怨氣,這小子的一言一行,都讓他回憶起當年的西門朱玉,那些舊帳如今都算在孫武頭上,光憑這一點,此恨就是不死不休。

  孫武已不省人事,虛河子確信一擊就能將他宰掉,哪知道一掌甫發,半空中突然傳來尖銳破風聲,似有什麼東西高速自天上射來,緊跟著,一聲巨響,震耳欲聾,擊向虛江子的一道劍氣,已被天上射來之物截下,強行擊破。

  能夠擊破這道劍氣,出手之人的功力高絕,而這件激射下來的東西也非凡物,事實上,虛河子對這件東西還相當熟悉。

  「大地神戟!」

  先前感應到詭異的大地震波,虛河子就知情形不妙,而今,應該由心眼宗所操控的大地神戟,離奇被人拋射在此,救下了虛江子,這更像征著一切佈局都已被人破壞。

  敵方兩名硬手在外,拋擲神戟救人的是第三名高手,從擲戟的力道來看,修為不會輸給自己多少,小小的龜茲,怎會一下子出現那麼多意料之外的高手?虛河子著實有種強敵環伺、四面楚歌的感覺。

  更讓他驚訝的事情在短短數秒內接連發生,轟向虛江子的劍氣被人攔截,但同樣的方法,卻不可能阻止得了正朝孫武衝去的虛河子本人,然而,就在他那一掌將要打中孫武之前,一道劍氣破風而來,尖銳急勁,將他劈出的掌勁一舉刺穿,更還直刺咽喉逼來。

  劍氣軌跡奇特,急走偏鋒,內力卻是河洛劍派本門家數,非但強勁,在運使劍氣的技巧、凝氣成劍的鋒銳程度上,竟比虛河子、虛江子兩兄弟都還更勝一籌,當今河洛劍派何來如此人物?虛河子心中大震,想起了失蹤多年的那個人名。

  一掌被破,虛河子驟感身後一道刀罡急襲,勁雄力猛,一刀之勢,竟如海潮怒濤,霸道奔流,虛河子自忖硬擋不利,前頭又有高手擋路,為了不陷入兩方夾擊,虛河子選擇側身閃避,哪知這威猛的一刀卻是虛招,虛河子一閃躲,滔天刀浪消失得無影無蹤,出刀之人反趁勢搶進,與之前的劍氣合流,一同擋在孫武身前。

  一刀、一劍合流,壓迫感鋪天蓋地襲來,以虛河子之強,也有呼吸為之一窒的感覺,這兩人絕不是普通的高手,而當虛河子定睛確認,由於多年不見,形貌有變,虛河子最初沒能認出兩人身份,可是那兩股強悍的刀罡劍氣,終究還是喚醒了他的記憶,記起了這兩名太平軍國時期,縱橫沙場的傳奇人物。

  「李慕白!胡燕徒!是你們!」

  「嘿!虛河子小道士,多年不見,你連師兄也不叫一句,實在沒禮貌,你欺師滅祖養成習慣了嗎?」

  「喂喂喂,老友,你發言節制點啊!人家好歹是掌門,當心人家倒打一下,說你勾結魔門,要清理門戶,你就不好看了。」

  「清理門戶?就憑他這不人不獸的鳥樣?」

  太平軍國戰時,胡燕徒、李慕白屬於北方戰場,虛河子率部隊血戰南方,兩邊人馬並無往來機會,甚至說得上陌生,不過,虛河子對這兩人的戰績知之甚詳,早在當年就非常忌憚,更別說此時此刻。

  假如是在剛剛吸納阿鼻血,完成肉體強化、力量不住激增的狀態下,虛河子無懼這兩人聯手,更敢與天下任何高手一戰,但此刻久戰力乏,斷臂失血,體內異變正發生反噬,又深覺落入他人層層算計,再見到這兩人橫刀攔路,有若兩座牢不可破的金湯之關,哪還願意硬闖?

  有這兩人阻路,要殺孫武已不可能,虛河子立即掉頭,將目標轉為虛江子,要在他拿起大地神戟之前,搶先格殺他!

  虛江子驟見李慕白、胡燕徒出現,同樣也是大為震驚,但馬上就想到虛河子必然轉向攻擊自己,這個預測果然命中。虛江子還記得,在沙漠中與那人做利益交換時,那人曾承諾會找柄兵器送給自己,其承諾言出如山,說到做到,當真將夠份量的兵器送到自己面前,還解了致命危機,只可惜,自己如今渾身無力,連站起來都做不到,更別說要拿起大地神戟去戰鬥了。

  看著虛河子朝自己奔來,虛江子只能苦笑,虛河子選擇的攻擊角度相當高明,避免胡燕徒、李慕白出手阻攔,而就自己看來,李慕白師兄姑且不論,胡燕徒似乎沒什麼出手救人的可能。

  束手無策,是虛江子當前的處境,而就連他自己也想不到,救援力量並非來自前方,竟是來自後方。

  「轟!」

  震耳巨響聲中,一件龐然大物在空中劃出拋物線,不偏不倚地砸向虛河子。忙亂中,虛河子約略瞥清那是一個頗大的金屬圓柱,份量相當沉重,這樣的力道擲來,被砸上一下,也不是說笑的,但如果要說有什麼威脅性,那也未免可笑,想用這玩意兒來替虛江子解圍,這種天真想法不知出自誰的腦袋?

  簡簡單單一瞥之間,虛河子瞥見這金屬圓柱的後頭,有人攀附藏匿,瞧身形輪廓,正是拓拔小月,看來是打算以這笨重東西擾敵,伺機偷襲,果然是小孩子的天真想法,虛河子心念一動,打算在虛江子的面前,擊殺他的女兒,這樣的復仇應該更完美。

  「住手!」

  猜到了虛河子的想法,虛江子焦急怒喝,希望阻止,不只是為了女兒,更因為猜到了那圓柱體裡頭是什麼。

  「太遲了!」

  虛河子獰笑著出掌,為求一舉功成,這一掌全力以赴,務求不管是什麼高手從旁阻擋,都救不了拓拔小月的性命,但就在重掌轟出的同時,他聽見一聲異響,圓柱表面的一層金屬罩子,被掌力摧破、剝離,露出了底下所藏之物,當那張熟悉的面容一下子出現在虛河子眼中,他腦中「轟」的一聲,什麼念頭都忘得乾乾淨淨,唯一所剩下的,就是意識到自己的一掌,正擊向這張魂牽夢縈的面孔。

  「不好!」

  意識到情形不妙,虛河子立即選擇撤掌,但此時已不及偏移掌勢,只能將掌力收回,雖說在全力出掌的情形下收回掌力,形同全力回擊自己一記,卻已顧不得這許多,心慌意亂之下,虛河子甚至忘了以太極心訣護身卸勁,減輕傷害。

  全力擊出的掌勁回擊,後果嚴重,虛河子左臂傳來連聲骨爆,寸寸碎斷,一口鮮血噴出,連胸膛都癟了下去。經過阿鼻血強化的肉體,本來有足夠強度抵檔衝擊,但他正遭反噬,體內發生天翻地覆的氣血躁動,這一下回擊更將所有內患引發,讓傷勢重得無以復加。

  瞬間的傷重與痛楚,並沒有讓虛河子清醒過來,他腦中意識昏亂,只是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想抹去那張有如熟睡的美麗臉龐上,被自己噴出而玷污的血漬。已經有很久不曾見到她了,或許今天是個與故人重逢的好日子……只要這麼看著她,自己的心情就能得到平靜,像以前一樣……

  「住手啊!」

  恍惚中,好像聽見了什麼,是兄長的叫喊聲?他在叫什麼?為什麼要叫住手?又是叫誰住手?緊跟著,胸口一陣透涼,既痛楚,卻又有一種完全解脫的放鬆,蔓延向四肢百骸。

  依稀看見,拓拔小月手中一把冷刃,將自己透胸刺穿,是這一下痛楚的源頭,如果在這時候出手,可以輕易擊殺拓拔小月,但虛河子僅是以殘餘力量,擊開拓拔小月,自己伸手抱住金屬圓柱,與那沉重的金屬圓柱一起墜落。

  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清楚,虛河子緊緊抱住了那個金屬圓柱,緊跟著,就隨著金屬圓柱的下墜之勢,在一下悶響聲中,一起被砸埋入地。

  虛江子目睹這一切發生,看到拓拔小月被虛河子給擊飛,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量,慌忙躍起,接住女兒,父女兩人一同摔墜地上,幸虧土質鬆軟,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一見女兒平安,虛江子立刻趕上前去,想要看看虛河子的狀況,剛才的情形他心中有數,虛河子全力一擊回中自身,更引發阿鼻血強烈反噬聽來,全身上下只怕找不到半根完好的骨頭,五臟六腑盡皆糜爛,就算沒有拓拔小月的那一刀,也未必有命,更別說那一刀透心刺穿而過。

  金屬圓柱的重量極沉,虛江子傷後乏力,本是無法將之推開滾動,稍一使力,金屬圓柱滾開,露出了被砸埋在下頭的人體。

  「阿河,你……」

  只說到這,話就說不下去。果如所料,底下的那具人體,已經不成人形,先是體內真氣衝擊,挫筋斷骨,再被這千斤重物一砸,整個人此刻就如爛泥一般,慘不忍睹,除了頭部還算完好,其餘部位……虛江子光是看就感到一陣心酸。

  「你怎麼走到這一步了?為什麼……你會走到這一步呢?」

  在虛江子的記憶中,虛河子從來就不是一個壞人,他年輕、優秀,有企圖心,卻又還說不上是野心,做事不失理智,在同輩中也有人望,又勇於任事,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河洛掌門的成就是他憑一己實力所得,不管怎麼說,他都沒有走入歧途的必要與理由,現在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上?

  奪取銀劫所創設的情報組織,結合河洛劍派勢力,在域外重組心眼宗,從事各種陰謀,搞出這麼多的事,造成那麼大的人命犧牲,這些都是虛河子的罪華沒錯,但究其所以,他幹出這些事的理由,要說是為了個人野心……也對,可是,又好像沒那麼簡單……

  到了最後,虛江子不願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虛河子因為幾個被刻意導向的誤會,在歧途上越走越遠,最終導致了今天的下場,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其中,也有自己的責任,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怕傷害到人,隱匿事實真相,想要由自己來獨自背負,今天的情形或許就會不同。

  回想起來,自己和弟弟在人生路上,有著相同的起點,最後卻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很大一部分是因為自己結識了西門朱玉、姍拉朵、太陽王……這許許多多的人,他們給了自己莫大的助益,讓自己得以從白虎一族那受詛咒的陰暗宿命中走出,生活在陽光底下,而弟弟卻沒有這樣的好運,自始至終,他的人生籠罩在一片名為「虛海月」的烏雲下,從那片烏雲中偶爾透射出的月光,並不皎潔,完全是妖異而充滿惡意的,他以月光的指引為導向,終於走向了歧途。

  虛江子很想握住弟弟的手,但放眼看去,在那一堆爛泥似的殘破肉體中,找不出像是手掌的東西,堂堂河洛掌門,最後落得這樣的收場,讓他有種落淚的衝動。

  「父親……」

  拓拔小月站了起來,虛河子將她震開的那一掌,本可致她於死,卻出人意料地沒造成什麼傷害。拓拔小月並不知道虛河子是自己的叔父,她與虛河子在過去的人生交集,是虛河子以伽利拉斯的身份指導她刀術,有過短暫的師生情誼,但看父親此刻的表情,她曉得這兩人之間,絕不是那麼簡單的關係。

  剛才在城中找到這個金屬圓柱體,拓拔小月知道此物關係重大,而納蘭元蝶雖然曉得這是孫武等人特別找來,用以對付心眼宗的壓箱法寶,但此物究竟為何?又該如何使用?納蘭元蝶也一無所知。

  兩女連推帶滾,將這金屬圓柱帶到此處,眼見虛江子、孫武命在旦夕,急謀對策,後來發現金屬圓柱的底部有噴射裝置,就想行險一擊,用這千斤重物飛起來去砸人,同時也靠這龐然大物的掩飾,試圖偷襲敵人一擊。

  綜觀整個戰術,這絕對算不上什麼好計劃,不但到處是破綻,鳥到不行,致死率還高達九成五以上,根本就是毫無意義的自殺攻擊,還是只殺自己,殺不到敵人的那種,任誰都會覺得,把敵人笑死的機率還高過刺殺成功,然而,倉卒間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正如兩人在開戰前就有的共識,以她們的微薄力量,硬要躋身這種最強者級數間的戰鬥,本來就是很搞笑的愚行,如果不想就此放棄,束手待斃,那也就只有拋開羞恥心與合理性,卯起來干了!

  事先,兩女也不是沒有盤算過,假如此物對心眼宗當真要緊,那麼心眼宗主應該不會貿然對此物出手,但猜想歸猜想,誰也沒有把握,一切只是賭命去幹,怎麼都想不到,這個超爛的戰術居然一舉功成,打倒了看似無敵的心眼宗主。

  「不……不對……」

  拓拔小月驚魂稍定,很快明白過來,自己這一擊並不能算成功,至少對方不是被自己的透胸一刀給打倒,主要的制勝關鍵,是他自己撤回掌力造成的傷害,補上的那一刀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兄……兄長……是你在那裡嗎?」

  微弱的叫喚聲,讓虛江子驚醒,當他急忙將目光投向弟弟,卻只迎上一雙無法聚焦的渙散眼神,他不禁心中一驚,明白弟弟已經失去視力了。

  「阿河,別出聲,你傷勢很重,我……」

  虛江子說到一半,為之語塞,看著那爛泥一般的軀體,自己又能有什麼辦法?

  「兄長……我……我怎麼了?為什麼……看不見了?剛才……我……我好像做夢了,好長、好長的夢啊……」

  虛河子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疲憊,對於意識已經模糊不清的他,一切彷彿身在夢境,他甚至不知自己身處何地。

  看著這樣的弟弟,虛江子很想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他,讓他知道真相,這是他應有的權利,以他的聰明才智與性情,要是一早就知道這些,肯定不會落得今日的下場,自己本有機會做挽救的,只不過因為認為隱藏真相對他比較好,這個錯誤的認知,才讓他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兄長,海姊她……她還好嗎?」

  話已到嘴邊,但聽見虛河子這一問,虛江子就再也無法說出口。弟弟的聲音裡,是那麼充滿著依戀,他的人生、他的靈魂,自始至終都與姊姊虛海月緊密相纏,不可分割,現在臨終要告訴他,他的人生全是一場惡意欺騸、陷害,他只是被利用的工具,這些話……十多年前說不出口,十多年後的現在仍是難以啟齒。

  至於他的這個問題,虛江子同樣不知該怎麼回答。西門朱玉下手極狠,被腰斬的虛海月當年就已斷了生機,就連魔門都束手無策,自己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回了虛海月的軀體,多年來用盡各種手段,只能像處理植物人般,用機械維持住肉體的最低限度運作,連算不算活著都很難講,更別說真正復活甦醒。

  虛江子每次念及虛海月的狀況,想到自己為了一絲渺茫的可能性,遲遲不肯放棄,不讓姊姊入土為安,就覺得自己真是罪孽深重,為此負疚已久,現在聽弟弟問起,更感無地自容,就連一句「她很好」的安慰謊言,都遲遲說不出口。

  「唉……咳咳!」

  等不到虛江子的回答,虛河子歎了口氣,卻很快變成連聲帶血的劇烈咳嗽,虛江子聞聲想要有所行動,卻聽見虛河子輕聲問話。

  「你覺得……她有沒有真的愛過我?」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5
第五章 地火燎原.一劍擎天

  虛江子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弟弟的問題,一方面,他不知道該怎樣說出答案;另方面,自己也不確定答案到底是什麼。

  姊姊從頭到尾,真的只把兩兄弟當成工具利用?其中難道沒有一點親情和感情存在?這一點很難判斷,假如虛海月當真那麼冷血,將所有的親人都看成復仇工具,那她大可不必將妃憐袖送人收養,只要把親生女兒留在身邊,就有更多的籌碼可以運用。

  虛海月的行動,有著太多令人費解的地方,無法用單純的道理來解釋,或許,連她自己都非常矛盾吧,人性本來就是非常複雜的東西,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分清楚的。

  愣了幾秒,虛江子仍沒有想到該如何來回答問題,而當他注意到弟弟沒有了聲息,將目光轉過去,則發現虛河子已經斷氣,一瞬間,虛江子的雙眼瞪得老大,連聲音都為之顫抖。

  「弟……」

  沒有撕心裂肺的叫喊,並不代表心情不激動,虛江子感到一陣直刺心坎的疼痛,喉間發緊,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腦中更亂成一團,無數過往的畫面此來彼去,交錯閃過,最後就是一片漆黑,只聽見耳邊傳來女兒的一聲焦急叫喊。

  「父親!」

  拓拔小月看見虛江子身軀一晃,倒了下去,驚得魂飛天外,連忙衝上去想瞭解狀況,但人還沒有趕到,眼前一花,一道魁梧的身影已搶在前頭,扶起了虛江子,更迅速一掌抵其後心,將真氣源源不絕輸入,虛江子面上立刻有了血色。

  「前……前輩……」

  拓拔小月不識得胡燕徒,但從他的動作來看,此人不但武功高絕,而且應該不是敵人。

  「我父親他……」

  「你父親沒有大礙,只要找個好醫生,靜心療養一段時間,就能夠痊癒。」胡燕徒道:「相比之下,那小子的狀況就糟得多了,還不知道有什麼醫生能治這種傷咧?唉,居然遲來一步,從上頭趕下來,時間拿捏不準,險些誤了大事……」

  「喂,老友!」

  李慕白結束了對孫武的急救,基本上,根本就是沒有得救,所以結束得很快。

  「小武快不行了,這裡救不了他,要救人得要換地方了!」

  「還是去找專業人士?往城頭那邊走吧!下來之前我確認過了,一人扛一個,我們走吧!」

  胡燕徒將虛江子扛在肩上,以他的壯碩體格,就算扛起一個成年男人也不費力,但扛起了虛江子,他便對著地上的另外兩具屍體傷腦筋,「堂堂河洛掌門,曝屍荒野,這也未免太過……老白,這兩位既然是你的同門,由你處理吧!」

  「為什麼要我來處理?我像是負責做這種事的嗎?你當我是什麼啊?」

  「這兩位都是你的同門,剛才你不是口口聲聲嗆說要清理門戶?現在就是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了!」

  「等、等等,清理門戶又不是收屍!」

  「倒也是,你以前每次清理門戶,事後從來不收屍的,衛生習慣很差耶!」

  「……」

  龜茲城內的戰鬥,到此算是告一段落,虛河子的陣亡,讓整場戰役最核心的部分為之崩解,少了他的指揮,魔狼群的威脅性也大幅下降,不過是一盤散沙。

  戰前虛江子和孫武都試圖先打倒虛河子,逼迫他指揮魔狼退走,這個戰術實行不易,而且誰也沒有料想到,早在虛河子被打倒之前,城外的魔狼群就已經被破去指揮系統,大亂特亂了。

  造成這個結果的,固然是因為幕後黑手的策劃得當,許多不同的針對措施都起了作用,及時削弱魔狼實力,再以強悍的機甲兵團正面痛擊,讓阿默茲狼嘗到慘敗滋味,但在實行層面,最引人注目的一步,則是兩大絕頂高手現身戰場,一起出手掃蕩魔狼的畫面。

  當年魔狼群為禍域外,巨陽武神挺身而出,殺滅魔狼群,消彌了第一次魔狼之禍。這個傳說隨著時間流逝,曾令許多人感到懷疑,雖說當時魔狼的數量遠非今日可比,但就憑著個人的武勇,單槍匹馬,真能抗衡這成群結隊出現的絕代路獸?

  這個問題的答案,今日以最具體的現實,呈現在域外部族的眼前。儘管龜茲方面沒什麼人有此眼福,能在城頭上觀戰,但呼倫法王所率的門徒,卻有幸成了這個新傳說的見證人,他們親眼目睹,這兩大神秘高手是如何殺得魔狼倉皇逃竄,狼狽有如過街老鼠,並為之驚歎不已。

  「嘖,這兩個人腦裡不知道在想什麼?明明不用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卻硬在那裡白花力氣。」

  姍拉朵往天上看了一眼,巨大的空中島嶼漂浮著,遮天蔽日,壯闊絕倫,是人力所能製造的至高成就。

  「這座空中島,是樓蘭最浩大的一個設計,本意可能是搞個什麼超級大戰艦,或是什麼其他的鬼用途。不管是什麼,搞這麼大的一個東西,總不可能說上頭沒有武裝吧?」

  姍拉朵這麼一說,羽寶簪也就懂了,儘管在自己看來,那座空中島上好像都是蒼翠樹木,房舍的樣式儉樸,沒有任何和武裝沾邊的東西,但只要想到那邊不聲不響就搞出一支機甲特戰隊來參戰,說上頭沒有武裝,真是鬼才相信。

  以梁山泊這樣的規模與科技力量,若有武裝,定然是威力驚人的巨炮,即使不搞那麼誇張的東西,只要弄個炮塔群,凌空下擊,也能夠打得魔狼焦頭爛額,如果再配合其他武器,那根本不用讓這兩人出來,搞得那麼驚天動地。

  「他們……是有心展示力量吧?可是,展示給誰看呢?」

  居上位者,偶爾需要展示自身實力,用以震懾手下與外敵,羽寶簪知道這一點,卻不認為此地是一處好舞台,這裡是域外,展露實力給異族看,沒有什麼意義,如果真要震懾外敵,在中土開打,效果會好得多,雖說這樣會引來朝廷之忌,但以當前局勢還有這兩位的為人而言,相信他們不會顧忌這點。

  「理想的觀眾,如果不是域外異族,那夠份量的……」

  羽寶簪沉吟道:「也就只有他們彼此了。」

  無意中冒出這念頭,羽寶簪不經意地說出口,卻又像是突然想到什麼,臉色大變,旁邊任徜徉沒想那麼多,皺眉道:「彼此?什麼意思?就像兩個很會做菜的老饕,見了面忍不住互露兩手,做道菜給對方嘗嘗?類似這種心情?」

  羽寶簪苦笑道:「如果他們真的只是兩個老饕,也真的只想單純露兩手,那當然是上上大吉,就怕他們想的不只是這樣……」

  「不只是這樣?那會是哪樣?」

  任徜徉不明白羽寶簪的顧忌,只是猜測這兩人該不會別有意圖,幫忙打垮心眼宗與魔狼之後,翻臉如翻書,要來侵佔龜茲吧?除此之外,別的倒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羽寶簪想的事卻複雜得多,她不認為這兩人會是為了吞併龜茲而來,以這兩人的身份、力量而言,龜茲的格局太小,還不足以引起他們的興趣,只希望自己的猜已經夠混亂的天下大勢,肯定會進一步失控,屆時自己的預測不要成真,屆時自己的立場……

  突然之間,羽寶簪察覺城內的魔狼有些怪異,雖說這些魔狼本就是恣意破壞,不受約束,可是從剛剛開始,城內的這些魔狼居然在找路離開,那種急切的模樣,怎麼看都像是在敗逃。

  城外的魔狼群,確實被打得很慘,逃亡是唯一生存出路,但城內……照理說應該沒有足以對抗魔狼的力量,甚至看不到激烈對戰的跡象,它們會這樣逃亡,比較可能的理由,就是虛河子失去對它們的控制力,還大有可能已經完蛋,這些魔狼憑著野獸本能感覺到不妙,這才狼狽奔逃。

  「虛河子被打倒了?他們做到了!」

  羽寶簪不無訝異,孫武、虛江子雖是頂尖戰力,但孫武傷勢極重,虛河子又不是普通敵人,雙方對拼起來,孫武這邊能力保不失,已屬難得,何來勝算?他們是怎麼打贏這一仗的?

  想到這裡,羽寶簪發現自己的失策,剛才孫武衝入城內,自己為了要對姍拉朵負責,所以沒有追去,留在城頭上面對魔狼攻擊,但局勢逆轉之後,自己卻因為兩大強人現身,腦裡亂成一團,將城中的孫武給忘了,實在是不可原諒的大錯,於情於理,自己都應該立刻衝去幫忙才對,畢竟那才是自己的正職。

  察覺自己的失誤,羽寶簪懊悔不已,立即就想衝下城頭,到城中尋找孫武,可是,一股突如其來的能量波動,令羽寶簪心頭一震,腳下停步,目光再次投向城外戰場。

  戰場上,有一股地氣正在翻騰、騷動。地氣通常所指的意思,是蘊含在大地氣脈之中流動的能量,當武道高手運使上乘絕學,便有可能從大地氣脈中將地氣吸納於自身,增強攻防威力,這是基本的運作之理,說起來很玄奧,大多數的高手也搞不清楚,只是照著所練的功法發動,並不瞭解其中道理。

  通常,地氣如此翻湧,就是有高手正在發動猛招,而當羽寶簪將目光投在戰場上,則看到黑袍的那一位豪邁邁步,凡是被他踏過的地面,都像是被利刃切割,而在那一道道相連接的裂痕中,不但釋放出猛烈的地氣,還綻放豪光。

  地氣無形無相,不是肉眼所能見,但這些綻放出來的地光,羽寶簪卻不陌生,在很多書籍裡都曾見過類似描述,每逢地綻紫光,就是即將有大地震發生。這個念頭才剛剛生出,地面便開始晃動,塵沙飛揚。

  龜茲本就處於沙漠地帶,王城周邊的地質相當鬆軟,今天被大地震波反覆震個幾回,地下的情形一塌糊塗,再被黑袍人牽引地氣這麼一攪,登時引發地震,短短十幾秒過後,隨著地面的震動,裂痕中綻出的紫光,漸漸被另一種耀眼奪目的火光所取代。

  即使站在城頭,羽寶簪都能感到陣陣熱氣撲面而來,渾身血行加速,不久,當一股股岩漿從地面裂縫中滲出,煮熔砂石,將走避不及的魔狼點燃成火團,羽寶簪不禁駭然。

  「怎、怎麼做到的?這裡並不是地下能量活動頻繁的區域,弄出地震也就算了,岩漿……這……這個……」

  腦中百思不得其解,羽寶簪望向任徜徉,發現他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這種超乎想像的絕頂境界,是他們這些新生代高手仰望的目標,但……暫時,他們就連怎麼做到這種境界都想不通。

  然而,羽寶簪可不認為此舉有那麼簡單,當年向虛江子兩兄弟展示力量,是為了激勵這一對在新生代中蘊藏極大可能性的兄弟,將他們引上強人之路,成為對抗太平軍國的力量。至於今天……

  戰場上,極度高溫的岩漿橫流,觸物即燃,不管是什麼東西,只要碰著便熊熊燃燒,很快便將戰場化為一片火海煉獄,阿默茲狼的肉體抗擊力雖強,但沾著高溫岩漿,照樣也沒有好結果,在哀嚎聲中燒成一個個大火塊,倒在岩漿流中,很快就被吞沒。

  碰著這樣的險境,本就在敗逃的魔狼群,更是潰不成軍,那些幸運跑得快,沒有被岩漿阻斷去路的魔狼,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走,轉眼之間,這邊戰場上的大局已定,而遍地橫流的岩漿,更像是受到某種吸引力,以黑袍人為中心,迅速聚合匯流。

  岩漿所經之處,立刻變成一片火海,魔狼這樣的特殊肉體,碰著岩漿也是被煮肉熔骨,普通人體更不用說,岩漿還沒有沾著黑袍人,那件黑色斗篷就已經被高溫氣流給點燃,燒了起來,而岩漿在此時瘋狂湧至,將這人拉陷掩埋,只是,在黑色斗篷化為灰燼,岩漿吞沒人體的同時,冰藍色的冷芒,在岩漿的熾紅火光下閃動,任火光怎樣耀眼,都無法將其掩下。

  城頭上的三人看得清楚,那道冷芒形成了一個保護層,讓岩漿沒有直接沾黏肉體,但岩漿燒熔地面,那人很快便沉入地下,被岩漿怒流所吞噬。緊跟著,地面震動加劇,一道熊熊火柱沖天而起,帶動遍地岩漿,在一片轟隆巨響聲中,直衝雲霄,烈火、煙塵,將天上雲霞蒸騰一空,又迅速覆蓋蒼穹,猶如血雲蔽天。

  從地上仰望,那真是一幕壯觀的畫面,沖天火柱足足十米直徑,像一條火龍般衝向天際,龍尾與地面相連,龍首咆哮於九天之上,一朵朵的火雲,燃遍半邊天,整片蒼穹被染上一片瑰麗火紅,還不住往下滴落火雨,那些熾熱的岩漿,經過高空耗損,溫度竟反常地未有消減,還更具威力,每一滴灑落地面,就是一尺方圓化為焦土,即便是落在岩石上,都能將岩石熔化穿孔。

  火雨籠罩範圍不小,部分已經逃至外圍的魔狼群,被火雨追上,點點滴滴,焚肉熔骨,簡直就是一場天降災難。

  如此壯觀的視覺響宴,讓兩名後輩目瞪口呆,任徜徉道:「居然還有這一手?有這麼厲害的攻擊手段,一開始使用的話,根本就不用和魔狼打半天了啊!連那些什麼機甲都可以不必拿出來,這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這個問題當然得不到答案,不過情勢卻生出變化,因為滿天火雨灑落的範圍漸移,波及左右兩側的戰場,如此一來,倒霉的不只是魔狼,就連正在與魔狼戰鬥的梁山泊機甲隊也都遭殃,戰局為之一亂,更糟糕的是……火雨點滴開始灑上城頭了。

  任徜徉驚道:「不好,這玩意兒原來是不能控制方向的!再這麼下去,城內就糟了,要是岩漿雨落到城裡,百姓如何抵擋?」

  羽寶簪搖頭道:「百姓自然無法抵擋,但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先想想我們的處境?照方向來看,這些岩漿雨肯定先落在我們頭上,你預備用什麼武功來擋?」

  這個問題很要命,但羽寶簪有一點想法與任徜徉不同,就是她不相信這場熔岩火雨是不能控制方向的,事實上,不管怎麼看,她都覺得這場火雨的方向,完全在某人操控中,那道尚未斷絕的沖天火柱,就是最好的證據。

  只是,就算知道這點,羽寶簪也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擋這場火雨,如果要以高速身法逃跑,當然沒有問題,可是任徜徉與姍拉朵卻沒有這樣的速度……

  稍微一下遲疑,火雨已經濺上城頭,被孫武以大地力量強化過的黃土城壁,被熔岩火雨沾著,不但燒熔穿孔,還燃起大火,除此之外,火雨的「雨勢」瞬間加大,戰場上哀嚎四起,驟雨如豆傾盆而下,大量集中在城壁上,剎那間就讓城壁千瘡百孔,塌了一截。

  「不好!」

  羽寶簪展動翩然身形,拉著姍拉朵、任徜徉急退,避開火雨的第一波灑落範圍,但眼見天上火雲如潮水湧來,大面積的岩漿火雨急落,羽寶簪心下清楚,照這速度來算,自己如果再拉著兩人一起,很快就連自己都避不過火雨,而在那之前,火雨已入城內,城中無分人獸,都會是一個全滅的結局。

  姍拉朵眼見狀況不妙,變色道:「帥妞,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嗎?總該有點主意吧?」

  辦法確實是有的,羽寶簪看得出,岩漿火雨能夠這樣下個不停,關鍵處就在於那條沖天而起的火柱,源源不斷地供應大地之氣與岩漿,只要能斷去這條火柱,或是影響藏於地下發招的那人,就能破解,可是知道歸知道,自己卻沒有力量去完成。

  情勢千鈞一髮,戰場上有個人採取了動作,儘管他只有一個人,但他的決定、他的行動卻足以改變一切,因為,這1切本就是針對他而來,傾盆火雨雖沒有淋在他頭上,卻對他是一個嚴苛的質問。

  救?不救?

  袖手旁觀,冷眼相看,是很容易的事,但如果還要繼續置之不理,今天又何必站出來?既然已經出來了,哪還有退回去的道理?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躲一輩子,只是不可以一再躲回去,做人……總是有個底限。

  眨眼之間,光影閃動,沒有人看見他是怎樣移動的,卻一下子就由戰場瞬移到城頭上,攔擋在羽寶簪三人之前,也沒有怎麼運氣鼓勁,滿空而來的火雨就像是被一股無形之力給逼住,沒有繼續往這邊落下。

  如此威能,驚世罕有,但即使能逼住火雨不往這邊落,火雨所造成的高溫,仍是不可忽視的威脅,他的白斗篷被高溫氣流一逼,起火自燃,這看在旁人眼裡固然是一驚,他卻恍若未覺,只是緩緩舉起了手。

  劍指緩慢橫揮,切過大氣,隱隱約約,幻化為一柄半透明的無形之劍,儘管劍刃稍閃即逝,瞬間釋放出的劍氣之凌厲,卻讓後頭三人氣血一寒。任徜徉、羽寶簪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可是從沒見識過這樣的劍氣,短短一瞬間,兩人不但寒意襲身,就連眉發上都沾著淡淡一層薄霜,相顧駭然。

  任徜徉本來只是約略猜到此人身份,對於他擁有這樣的絕世神功,倒也不足為奇,但隨著白色斗篷焚燒化灰,露出的人形輪廓漸多,任徜徉感到很奇怪,因為這個背影出奇眼熟,好像之前在哪裡看過,還不是只看一天、兩天,這實在怪異,自己以前到底在哪裡看過他?照理說,這不太可能……

  疑問如同漣漪般不斷擴大,當任徜徉終於看清楚,眼前這個看來不很高大,卻有著無比巨大存在感的男人,僅有一條手臂時,他嘴巴張得老大,幾乎可以塞雞蛋進去。

  無形劍刃,一現即逝,緊接著而來的,就是五極劍氣的交錯變化,水、火、地、風、雷電,五種不同屬性的劍氣,凝化成形,繞著那個男人的週身旋動,散發著五彩虹光,粲然奪目,逼得人無法正視,城頭上的這一角,完全籠罩在五色虹光之中,即使遙隔數十里,仍舊清晰可見。

  除了五色彩光,能量匯聚所形成的劍壓,更是造成強風,席捲四面,強風中夾帶極凍寒氣,羽寶簪、任徜徉站得太近,都要運功抵禦,才沒有露出窘態,而灑落下來的岩漿火雨,被這股超低溫凍氣一逼,聲勢頓減。

  羽寶簪頂著令己呼吸不暢的劍壓,凝神觀視,猜測可能發生的下一步。照先前估算,只要能截斷岩漿火柱,就能破去天上火雨,自己沒有這股力量,但這個人卻做得到,所以他應該是……

  「呃!」

  羽寶簪一怔,只見凌厲劍氣沖天飆起,撕裂五彩豪光而出,同樣形成一道光柱,筆直射向天上,攻擊火雲的正中央,這讓羽寶簪大為吃驚,想不到他居然沒有尋隙擊之,卻是如此強橫地硬碰硬,這片燎天火雲並非單純由人力構成,是大量吸納地氣、九天之能,聚合而成為一股不可動搖的巨大力量,在發招雙方修為相差彷彿的情形下,若要硬撼,本身也需要凝聚外界自然能量發招,如此才有破解可能。

  然而,當這一記劍氣直衝九霄,破開滿空燎天火雲的磅礡能量,刺入火雲的正中央,羽寶簪很肯定整個過程中,周圍所有自然能量都未被引動,這記劍氣是純憑一己之力發動,換句話說,他正憑著自己的修為,硬撼敵人的天地能量合流之招。

  這樣的情形,不是不可能發生,如果是兩個修為相若的對手,其中一方拼盡己身元氣發招,甚至用上賭命的危險功法,確實可能對抗敵手吸納天地元氣的猛招,但勢必難以持久,很快就會崩潰下來。眼前所發生的,怎麼看都不是這種情形,因為五色劍芒當中的那抹身影,看起來一點都沒有勉強支撐的樣子,運勁使力之間,神完氣足,信手揮灑,寫意一如閒庭信步,怎麼都不像在與敵人硬碰硬比拚。

  劍氣衝霄而起,破雲直入,澎湃真氣源源不絕地透輸進去,足以封凍一切的極度低溫,隨劍氣高速擴散,將天上的岩漿流、火山灰全數凍住、粉碎,本來燒遍半邊天的邪異火紅,一下子全被冰霜之色所取代,轟隆隆的岩漿火雨聲消失,天上重歸一片清靜。

  目睹這一幕奇景的所有生物,無分人、獸,全都愣在地上,看著那急凍過後的詭異天空,只聽見連聲脆響,猶如一大片琉璃壁面整個破裂,無數蒼藍冰晶,自九天上繽紛墜落,彷似點點星屑,天地間剎時一片晶亮,美得令人屏息。

  在這幕瑰麗無方的至美景象中,唯一的噪音源頭,就是由地面直衝天上的那道岩漿火柱,只不過,就連這道擎天火柱,此刻都被自蒼穹蔓延下來的冰凍劍氣所凝結,大火被凍住,外層冒著白煙,連續發至的後幾道劍氣,將那正逐漸形成的大冰柱從中破開,震天崩響聲中,劍氣如天河怒瀉,直直轟入地下。

  巨響之音,伴隨著無儔劍氣的轟擊,狂撼著附近所有生物的聽覺,聽在耳裡,不僅是震耳欲聾,連腦裡都空白了一陣,等到回過神來,只見天色已經回復正常,地面上出現一個黑黝黝、深不見底的大洞。

  看到這樣恐怖的破壞痕跡,沒有什麼人相信,地底下有什麼生物挨了這一擊仍能存活,不過,羽寶簪和任徜徉也不信,不相信藏在地底下發招的那個人,會這麼簡單就命喪於這一劍之下,事實上,他們甚至不信這一劍能夠傷到那人。

  地穴深邃,不見本來藏在地下的那人;五色劍虹消失,操控劍氣的人也早已離去。相較於不久之前的天驚地動,此刻的寧靜就如同一場幻夢,任誰都有強烈的不真實感。

  連串的天災地變過後,魔狼群的戰意早失,由城內倉皇飛逃出來的少數魔狼,與城外的狼群合流,飛的飛,跑的跑,全速逃離戰場,人類這邊並沒有能力進行追殺,這漫長一仗……終於結束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5
第六章 魔尊戰帖.逆天改命

  心眼宗大舉發動,攻擊龜茲王城的一戰,人命傷亡極重,龜茲王城的防衛兵力陣亡九成以上,部分魔狼飛天進入城中,也造成城內百姓相當大的死傷,不過,比起魔狼群大舉破城而入,殺光城內所有男女老少的結果,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心眼宗方面,由於是發動魔狼群來攻擊,理所當然,除了那群被樣牲掉用來發動大地震波的教徒外,完全沒有人命損失。心眼宗勢力龐大,信徒遍佈域外各部族,本來若照計劃,龜茲王城一被魔狼消滅,心眼宗便會以抵禦魔狼為名,統合域外各部族,趁勢取得各方兵權,真正稱霸域外,然而,隨著虛河子的身亡,這些待實現的雄圖霸業,注定煙消雲散。

  虛河子一死,所影響的不只是心眼宗,不難預見,失去掌門人的河洛劍派,必然有一場大動盪,尤其是在中土烽火正盛的當口,這塊大石砸下將掀起怎樣的動亂漣漪,沒有任何人可以肯定。

  任徜徉感歎道:「真想不到……就憑我們幾個人,居然把河洛掌門給活活打死了,雖然我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會很了不起,但這一天實在也來得太快了吧?」

  這個過於自滿的評價,馬上招來羽寶簪的反駁:「抱歉啊!我記得……河洛掌門不是你打死的吧?如果只要有參與就能算數,那不如說你一個人就殺了過萬魔狼,平了第二次魔狼之禍吧!」

  姍拉朵冷笑道:「不用和這小子囉唆,他想出風頭是嗎?容易得很,你立刻把消息傳出去,就說虛河子在域外被他一個人給殺了,消息傳得越廣越好,一定要讓中土大小門派通通知道,別的什麼都不用多說。」「別、千萬別這樣,我認錯還不行嗎?」

  任徜徉臉色發白,連連搖手,深知事情的嚴重性。

  虛河子的武功和自己不是一個級數,若傳出虛河子命喪自己手上的消息,那別人想到的,肯定不是什麼公平比武、較量,而是無恥的偷襲與暗算,以江湖上流言蜚語流傳之快,恐怕不用多久,「任徜徉刺殺河洛掌門」的消息,就會傳遍中土各個角落,人們將繪聲繪影、加油添醋,編織出所有細節,包括如何下毒,如何設伏,怎樣利用種種卑鄙手段,刺殺了正氣凜然的長河真人。

  只要這消息傳出,一夜之間,自己就會變成全中土最多仇家的人,任何與河洛劍派有關係的人都會想取自己性命,不管自己怎麼解釋都沒用,因為在先入為主的印象下,「長河真人是野心家」的事實,聽來更像是謊言,自己肯定百口莫辯,只能像狗一樣被人追殺,落得橫死街頭的下場,特別是自己身為前慈航靜殿方丈的弟子,這件事必然還有後續效應,光是想想就覺得可怕。

  更恐怖的是,任徜徉十分清楚自己的母親絕對是個說幹就幹,一旦熱血衝動起來,就完全不顧後果的人,要是真的實行這個想法,就算之後反悔,那也為時已晚,所以,和誰過不去都行,就是不能跟母親鬥氣,和神經病耍倔強是毫無意義的愚行,這點任徜徉很小的時候就得到教訓了。

  「但……還真是想不到,這場仗打了半天,最後是兩個不相干的人跳出來,將戰爭終結掉。」

  任徜徉說著,著實有些感慨,原本他不太清楚黑斗篷高手的身份,是之後聽了羽寶簪、姍拉朵的對談,才知道答案。

  「同盟會主席」,這是一個讓人無比懷念的名詞。自太平軍國之戰後,陸雲樵以當世第一白道組織首腦之尊,卻袖手不理組織事務,也鮮與部屬接觸,幾乎不問世事,誰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幹什麼,更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如今是死是活。

  「魔門之主」,這更是一個早已被人遺忘的名詞。本來魔門近數十年內就顯得低調,除了極少數人以外,本代天魔根本就是個讓人沒有印象的存在,太平軍國時期,江湖上只知道有這麼個人,至於他是何等人,做過何等事,沒人有印象,而自太平軍國末期,魔門一夕間停止活動,消失無蹤,十餘年來,天魔之名早已被人遺忘,江湖上的新生代甚至沒幾個人聽過這名號。

  無論陸雲樵或天魔,對現今的中土世界而言,都是屬於過去的東西,已經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但如今,這兩個幾乎已是墳墓死人的傢伙,突然跳回人間,驚天動地的現身,現身的地點還非常奇怪,不在中土,而是在與他們毫不相干的域外,參與心眼宗和龜茲的戰爭。

  假如只有兩者其中之一出現,還有可能說是巧合,但兩人像事先約定一樣同時現身……撇除同盟會與魔門首腦一起約好域外遠足的荒唐可能,整件事充滿了陰謀算計的氣味,任徜徉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被捲入了一場龐大的佈局當中。

  「唉,被人算計的感覺真是爛啊!我們在這邊拚死拚活,結果只是淪為某些人的工具嗎?」

  任徜徉掃興地說著,側轉過頭,發現羽寶簪明顯地心不在焉:「喂,你怎麼了?臉色不好看喔!」

  「沒、沒什麼……」

  羽寶簪力圖掩飾,但內心遠沒有表面看來那樣平靜,打從見到那道火雲天柱直衝飆起,她就為著自己的猜測命中而心生萬丈波瀾。

  假如一切隨著心眼宗的潰敗而結束,自己倒也沒什麼好煩的,然而,龜茲王城一戰的落幕,只是更大動亂的開始,因為……那道火雲天柱,是一份最具挑釁意義的戰書。

  陸雲樵、天魔雙雙現身,他們既是為了此戰而來,可是另一方面,他們也是為了彼此而至。天魔到底有什麼打算,自己不得而知,但他最後發動火雲天柱,降下岩漿火雨,不分敵我地進行襲擊,這卻傳遞了一個訊息:那就是銷聲匿跡已久的他,即將要重現中土,掀起連場驚濤駭浪!

  如果說,這個訊息僅是自己的個人解釋,不那麼明確,那麼,岩漿火雨自戰場襲向城內,這個動作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蒼生黎民,生殺予奪,盡操我手,問天下誰人能阻?

  當時,在現場……甚至在整個天下,肯定能阻止的,就只有一個人,所以這麼做的意義,就是向陸雲樵質問:我將復起,塗炭生靈,你,阻不阻我?

  倘使時間再早一點,陸雲樵會做什麼答覆,實在不好說,以他存心避世的消極心態,掉頭就走都不奇怪,但如今,同盟會在中土舉事,掀起連天烽火,此事據說得他首肯,同盟會更是打著他的旗號在應戰,種種跡象都顯示,這個不問天下大事十餘年的男人,已有了變化,極有可能走到幕前。

  既是有心從幕後走到幕前,那麼,他就不會看著這個太過明顯的挑釁而沒反應,最後的結果,他接下了這封戰書,並且強勢還擊,示意自己絕不退讓,只要對方有意胡來,自己誓將強烈反擊。

  不知情的人眼中,兩大高手僅是對拼了一招,未分勝敗,但羽寶簪心裡明白,交手的這一招,是一個人發出戰書,而另一個人接下了這個挑戰,照這情形看來,隨著龜茲王城之戰的結束,這兩人在中土必然有一場決戰。

  無論是實力、地位,陸雲樵與天魔都是能影響天下大勢的人物,即使是平常時候,這兩人決戰,都不曉得會引發多少事端,更別說是中土兵荒馬亂的此刻。只要一想到這裡頭代表的意義,羽寶簪的頭就痛得很,雖說……好像只有自己一個人體會到此事嚴重性。

  「唔,修煉武功可以練到這種地步啊!將來我不曉得有沒有這麼一天……」

  任徜徉道:「不過,他們那兩下,到底是誰比較厲害啊?」

  即使搞不清楚錯綜複雜的天下大勢,身為一個武者,任徜徉對兩大高手這一戰的種種,還是感到高度興趣。

  比鬥雙方,誰強誰弱?這是所有人最關心的東西,無論是愚夫愚婦,或是武道高手,都沒有分別,任徜徉修為不俗,眼界見識又高,親眼目睹了這一戰,看出來的東西遠比其他人要多。

  引動自然力量發招,那是絕頂高手才能做的事,似羽寶簪、任徜徉這些江湖新秀,頂多只能以自己的力量,讓擊出的氣勁帶有屬性,還做不到牽引自然能量發招。在種種自然能量當中,火焰、雷電雖是無形之物,卻還不難引動,但九天、九地之氣,磅礡浩瀚,無窮無盡,是各種自然能量中最上乘、最難引動的兩種,天魔的一式猛招,就是同時接引天地之氣合流,才能造成這樣的破壞力。

  要對抗天地元氣合流之招,當然是使用同樣的招數,這種基礎知識,任徜徉也很清楚,而在這場戰鬥中,陸雲樵雖然用了他天下馳名的「五絕神劍」,卻從頭到尾都沒有吸納外界能量的跡象,純憑一己之力,破了敵人天地元氣合流之招,事後從容離去,儘管看不見他有否喘氣、流汗,但整個感覺就是輕輕鬆鬆,一點吃力的樣子也沒有。

  「如果只是從看到的東西與常識來判斷,陸主席的武功高到嚇人啊!如果不是雙方修為相差懸殊,是做不到這種事的。」

  任徜徉說著,聳聳肩,苦笑道:「怎麼這結論說得連我自己都不信?那個天魔真的這樣差勁?陸主席的武功也未免太高了吧?要是當真高成這樣,三宗聯手,加上天魔,還未必夠他一個人打的咧!」

  任徜徉對天魔所知有限,都隱約感覺到不對,知曉當年舊事的羽寶簪、姍拉朵,困惑只會更深。

  早在虛江子、陸雲樵、武滄瀾等人,還只不過是一群修為不入流的江湖新人時,天魔就已經是當代絕頂高手,除了天妖、太陽王之類的極少數人外,他幾乎是所向無敵。多年以後的現在,雖然人事皆非,但要說武搶瀾、虛江子這些高手,已經能與天魔勢均力敵、不相上下,這話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很難相信,最多,他們已超越了當年的天魔,擁有與他在同一位階較量的實力。

  在這個結論基礎上,陸雲樵今天展露的實力,羽寶簪怎麼看都覺得古怪,正如任徜徉所言,要是真的強成那樣,三宗聯手都不是他對手,那同盟會也不用這麼辛苦地攻城掠地,陸雲樵單槍匹馬殺進帝都,直接殺掉武搶瀾,再把其他軍政首腦宰掉,雖不能說就此贏得戰爭,但總是大大省事。

  羽寶簪望向姍拉朵:「我記得你說過,陸主席手上的七寶指環,是樓蘭一族的至寶……」

  姍拉朵道:「你懷疑,那個木頭傢伙是靠指環做到這效果吧?這想法應該正確,我也這麼猜。」

  「那個七寶指環究竟是……」

  「很遺憾,我之前說過,我也不曉得。」

  姍拉朵把手一攤,道:「超級法寶可不是隨便就能弄到手、好好研究的東西,我又不是龍葵,沒有特別對這方面做研究,哪可能知道每個超級法寶的異能?你如果想知道,看看是去問龍葵,或是問陸雲樵自己吧!」

  姍拉朵對七寶指環的異能一無所知,羽寶簪不認為她在扯謊,超級法寶是很神秘的東西,使用上的要求限制也多,擁有者為了維持自身優勢,總是刻意保密,不會讓人輕易知道其異能真相。然而,看陸雲樵施展「五絕神劍」時,那種毀天滅地的恐怖威力,假如真是憑藉著七寶指環,那姍拉朵的遺憾就沒錯,若太陽王未曾將指環贈與他人,大有可能守護樓蘭,度過天火之劫。

  「唉,都是往事了,想也沒用,就算想的事情都對,也不能改變什麼。」姍拉朵邊說邊搖頭,神色不無遺憾。「還是眼前的事情最重要,先想辦法收拾善後吧!」

  這一場戰爭的規模不小,死傷也相當慘重,收拾善後著實不是易事,三人之所以能夠在這裡閒話,那是因為距離魔狼群潰逃出去,已經一天一夜,這才有了說閒話的餘裕。

  羽寶簪還記得,昨天兩大高手消失後不久,忽然有一股猛虎般的剽悍氣勢高速逼近,轉眼間就出現在城頭,自己與任徜徉甚至未及阻攔,已被此人迫近至姍拉朵身前。

  那是一個相當高大的壯漢,霸氣凜然,武功高得出奇,卻很面生,但姍拉朵顯然是認得的,所以表情才會那麼古怪。

  「是你啊!流氓和尚,真是好久不見。」

  「不用客氣,我並不想見到你,不過,有人事前交代過,小武若出事,他的傷只有你能治,這個手術要由你來操刀。」

  壯漢匆匆扔下一句,拉了姍拉朵就跑,自己和任徜徉緊追在後,來到一間剛剛被清理出來的民宅,在那裡看到了拓拔小月、納蘭元蝶、剛剛被急救處理完畢的虛江子,還有尚未清醒的妃憐袖。

  己方的戰友平安無事,這真是一件大喜事,任徜徉尤其鬆了一口氣,父親和妹妹的安全,對他來說比什麼都重要;羽寶簪的心卻緊懸著放不下來,以孫武的個性,如果己方有人受傷,他的傷勢肯定不會比別人輕,更何況,他能夠離開城頭,趕往城內赴戰,本就是靠姍拉朵的透支激素在強撐,即使沒有再受創,當激素的效果一過,所有傷害也會爆發。

  姍拉朵已經進入屋內,只聽見她一聲驚叫傳出:「這搞啥?怎麼會傷成這樣?都傷成這樣了,還怎麼救?你們直接叫人來辦後事吧!」

  屋內另一個相對斯文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說話:「別人不行,你卻是專業的,一定行!」

  「姓李的,少用高帽子來壓我,我是專業的沒錯,但不是專業醫生,更不是仵作啊!他都弄成這樣了,你是叫我來玩人體拼圖的嗎?叫撿鮪魚的過來比較快啦!」

  「撿鮪魚」的……羽寶簪知道,那是收拾高處摔落死亡屍體之人的別名,姍拉朵用到這個名詞,不管裡頭有多少誇張成分,裡頭的情況總不會好到哪兒去,當下心頭劇震,快步前行,想要推門進去,手還沒碰著門板,門已經打開,一道罡風飆出,凌厲霸道,削面如刀,不可輕視,羽寶簪急忙後掠,身體輕飄飄地掠出數尺遠,避開了這一記刀氣。

  「何方高人在此?」

  腳一站定,羽寶簪看見門已關閉,剛才那個壯漢就站在門口,高大的體型給人壓迫感,但臉上露著微笑,不具敵意,而他所發的這一記刀氣,給了羽寶簪足夠線索,江湖上能虛發一記刀氣便逼退自己的高手,屈指可數,再加上姍拉朵對此人的稱呼,一個已被忘記許久的名字,浮現在羽寶簪腦中。

  「您是……胡燕徒,胡大俠?」

  嚴格來說,當年同盟會組建時的幾個成員,其心性、行為,都與「俠」字沾不上邊,畢竟同盟會組建的目的,是為了對抗太平軍國,而一個好的俠士,往往都不是好的軍人,更難以在殘酷的戰爭中生存,「虎僧」胡燕徒昔日戰功彪炳,是同盟會將領中有名的衝鋒悍將,「殺人如麻」四字評價,絕對實至名歸,要不是因為成了戰爭的最後勝利者,恐怕「俠」這個字怎麼都套不到他頭上。

  不過,這個頗有爭議的大俠,現在只是舉起手,輕輕搖了搖,示意裡頭正是要緊時刻,讓她別闖進去。看到胡燕徒如此表示,羽寶簪也唯有忍下焦躁心情,在外等待,過不了多時,又聽見姍拉朵在裡頭一聲尖呼,聲音中有驚愕,更有憤怒,情緒相當激動。

  「那、那個老王八蛋,上次在研究所勒索我,把東西拿走,原來就是為了便宜這小子!」

  姍拉朵的怒罵聲中,相對斯文的說話聲也響起:「說勒索不太妥當吧?黑吃黑才是事實,要不是你偷偷將東西從萬佛城裡的密室取走,後頭也不會被人找上門,那件東西本來就不是留給你的,你私自取走,過分了吧?」

  「笑話,我家男人是河洛劍派的,我是替他拿的,這有什麼不對?」

  「哦?你拿了之後,還會交給他嗎?這種話你敢說,我還不敢聽咧!時間不多了,快動手吧!」

  不僅裡頭的人在催促,羽寶簪在外頭都聽得憂心如焚,想要衝進去看看,然而,屋內傳出一聲「嗨」,陌生的語音,讓羽寶簪一怔,搞不清楚裡頭到底有多少人,更猜不出這聲「嗨」是誰發出的,幸好,姍拉朵很快就給了答案。

  「你……你這變態書蟲,怎麼會到這裡來?」

  「被你說是變態,實在太侮辱人了,再怎麼說,我也不會比你這人妖更不正常吧?而且,這種手術,你一個人也搞不定,有人說,要把三美神全部集合才擺得平,所以,我就在這裡了……」

  「鬼話連篇!你不要拿卡司當借口!」

  儘管姍拉朵沒有指名道姓,但羽寶簪已經知道是誰來了,三美神之一的龍葵,主攻特異類法寶的研究,在七大超級法寶方面的知識,當世無人能及,太平軍國時期,她與姍拉朵雖然勉強算是同陣營,卻素來不睦,見面當然有紛爭。

  這時,屋內雖沒有別的聲音,羽寶簪仍敏銳地察覺到,屋中又多了一人,至於是什麼人,羽寶簪心中有數,而本來壓在心頭的一顆大石,總算能放下來。太平軍國時期的傳說人物,三美神已經到齊,只要有這三人在一起,就有創造奇跡的技術,如果說這樣還救不回人,那只能說命該如此,因為世上再也沒有比這三人更強的技術陣容。

  屋內終於安靜下來,緊接著,就是一段冗長的手術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羽寶簪試圖窺視屋內的狀況,從牆面的縫隙中看進去,卻只看到大量的鮮血橫流,像是屠宰場多過手術室。姑且不論倉卒拿民宅當手術室的衛生問題,如此驚人的出血量,羽寶簪很懷疑人怎麼活得下去。

  不久,屋內驟然釋放出極強的能量,與此同時,一朵朵七彩雲霞,從小屋裡飄出,伴隨著強光與馥郁香氣,將整間小屋弄成彷彿神仙世界,就像有什麼偉大人物誕生、發生神跡一樣。

  「這是……唔……」

  在羽寶簪的印象裡,孫武的傷勢,主要是連續強撐使用負荷過重的猛招,造成肉體傷害,尤其是強運舍利邪能,發動青龍令,這是造成他倒下的主因,姍拉朵的激素,就像是超強力的黏膠,將破損的肉體快速黏合,回復行動力,卻並非實際意義上的治療。

  當激素的效果時間一到,就如黏膠幹掉,該裂的還是會裂開,特別是造成肉體傷害的能量衝擊,如果不先設法化散,再次爆發時只會更加厲害,更難以救治,羽寶簪清楚這些,所以在她的預想中,治傷之前必須要多名高手合力,先化散孫武體內的能量衝擊。

  考慮到能量衝擊的源頭是佛血舍利,普通的高手根本無能為力,羽寶簪估計,在城外打得天崩地裂的那兩人,起碼要來一個,甚至可能要兩人聯手,不過,三美神所用的方法似乎不是這樣,而眼前能量驚人釋放,形成祥雲、香氣的現象,更讓羽寶簪難以索解。

  能確定的只有一點,就是這問題不是普通手段能解決,可以派上用場的,如果不是超級高手,那……就是超級法寶了?

  羽寶簪生出這樣的念頭,而那陣陣彩光、祥雲,也很快消失不見,再過不久,屋內聲息漸無,應該是急救已經結束。三美神都出動,如此堅強的「醫療」陣容,應該可以撇除手術失敗的可能,換句話說,治療已經結束,孫武的命算是保住了。

  「從昨天到現在,我一直在想,你們是用什麼方法救人的?」

  孫武的急救結束時,羽寶簪就很急著想知道狀況,但因為孫武仍處於不能被打擾的昏睡休養狀況,姍拉朵也因疲憊不已而去休息,讓她足足拖了一天,才有機會將這話問出來。

  姍拉朵道:「這個……你猜猜看啊!那麼多人都說你冰雪聰明,你覺得昨天在那小屋裡發生了什麼?」

  「嗯,應該是……」

  從種種跡象看來,治療孫武的手術中,有使用到超級法寶,至於是哪一件超級法寶,羽寶簪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答案:「是洛書吧!」

  當初,孫武剛剛吞下佛血舍利,並為舍利邪力的傷害所苦時,眾人所構想的救治方略中,其中之一便是找到「洛書」,憑著此物的特殊異能,或許有可能消去對肉體的傷害。

  佛血舍利之所以會對人體造成傷害,無非是因為它蘊含的能量太過猛烈、狂暴,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所以運作時會傷害肉體。「河圖」與「洛書」都是操縱力量流向的工具,「河圖」能增幅、放大流經的力量,「洛書」卻正好相反,如果能取得「洛書」,用「洛書」來節制狂暴的舍利邪能,那就有可能解決這個困擾孫武的心腹大患,只是……失落已久的東西,根本無從找起。

  「洛書」是河洛劍派的重寶,但失落已久,誰也搞不清楚流落何方,萬紫樓追蹤此物多年,毫無頭緒,可是姍拉朵在小屋中與人的對話,讓羽寶簪聽出問題來,這才明白,「洛書」當年多半是為西門朱玉所得,偷偷收藏,成為西門寶藏的一部分,收藏地點就是萬佛城商店的地下密室。

  羽寶簪推測,西門朱玉在自己的四處寶藏中,分別藏起了一式劍訣,還有一件特殊的重寶,但在那間地下密室裡,孫武並沒有找到什麼寶貝,當時自己就認為,收藏在這裡的東西給人捷足先登了,只不過想不出、查不到是什麼人而已。

  如果要說嫌疑犯,自己那時就考慮過姍拉朵,因為她隱居慈航靜殿多年,與萬佛城有地緣關係,不管西門寶藏的防護有多厲害,她經年累月鑽研破解方法,總是能找到竅門,更何況……姍拉朵的強項不是武功,而是技術力,要破解西門寶藏的封印,她比尋常的高手更具優勢。

  自己考慮過這些,只是姍拉朵始終不露半點痕跡,大家一路同行,自己也沒有必要特別去問這個,於是就這麼擱下來,想不到這個猜測一點都沒錯,東西果真為她所得。

  羽寶簪道:「藏在萬佛城密室裡的那件東西,真的是洛書?」

  「嗯,你現在才想到,已經晚啦!」

  姍拉朵道:「要是你早一點發現,說不定東西就到你手裡,不用白白便宜那小子了。」

  「我倒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遺憾的。」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6
第七章 剔肉換骨.起死回生

  對姍拉朵而言,當初能夠得到「洛書」,完全是意外之喜。之前逃亡到慈航靜殿,一方面是有苦茶方丈可庇護,另一方面……本來就是衝著西門寶藏去的。

  四處西門寶藏的位置,對世人而言是個謎團,但姍拉朵與西門朱玉關係匪淺,太平軍國大戰時期,兩人互助又互鬥,關係就算說不上親近,也絕不疏遠,對於西門朱玉可能的藏寶處,姍拉朵心中有數,很快就找到了萬佛城的地下密室。

  羽寶簪曾經推測,以姍拉朵的技術力,要破解西門寶藏的防護,遠比其他人輕而易舉,事實上,姍拉朵占的便宜還不只如此,羽寶簪有所不知,西門朱玉在建立寶藏時,使用了多項當時的新技術,其中就有得自姍拉朵的部分,雖不是姍拉朵親自提供,但事後姍拉朵是知道的。

  就因為知道,姍拉朵極有信心,只要給自己充足時間,便能破解西門朱玉設下的防護。這個信心果然實現,她花費數年時間,多次嘗試,終於破解了密室外頭的防護,進入其內,取得了裡頭所藏的東西。

  劍訣心法,姍拉朵得之無用,但洛書的價值,卻讓她大感過癮,只是遺憾她對超級法寶所知有限,並不是她研究的方向,研究數月沒什麼結果,便將此事拋諸腦後,連洛書都隨意棄置在屋裡一角,渾不在意。

  在慈航靜殿見著孫武後,姍拉朵立刻就曉得,自己手上的洛書是他保命關鍵,但一來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具體用洛書為他治療,二來總覺得未必划算,就索性裝做什麼都不曉得,悶聲大發財。

  如意算盤打得響亮,最大的失算,卻是自己早就被人監視,所做所為都落在人家眼底,雖然不見得是在剛取出洛書那時就被人盯上,但自己取得洛書的事,終究沒能逃過別人的眼睛,特別是……有滿長的一段時間,洛書就扔在屋裡的角落,和其他雜物堆放一起,就算被人發現也無可厚非。

  不過,對方也很有耐心,一直到自己回歸域外,在闖入生物研究所遭遇魔狼時,這才現身索取。說來也奇怪,以那人的本事,若真有心要拿,無論明搶暗盜,自己都無能抵抗,早就可以將洛書取走,想不通他為何要等上許久?而在當時的情形下,根本容不得自己說個「不」字,只得將洛書乖乖交出,卻想不到對方奪取洛書,就是為了今時今日,用在孫武的身上。

  羽寶簪道:「用洛書來當治療手段,這個我已經明白了,但我多少有些好奇,你們是怎麼用洛書來治療的?為什麼不能早點進行,要拖到現在呢?」

  「因為缺了最關鍵的人啊!我和鳳姊兒又不是專門研究超級法寶的,很多地方只是單純知道理論,實際該怎麼做,不花幾年時間研究,哪可能找得出辦法?超級法寶用在戰鬥上還容易,要拿來救人……除了龍葵之外,誰知道怎麼做才對啊?」

  姍拉朵說出理由,羽寶簪終於明白,難怪之前梁山泊遲遲沒有動作,原來是萬事具備,唯欠東風,沒有龍葵,就算取得洛書也沒用,所以一直等到龍葵在域外現身,對孫武的治療計劃才正式開始。

  羽寶簪道:「這樣看來,他們大概是不放心洛書在你手裡,怕被你弄壞或搞丟,又或是拿去和人交換什麼的,所以才強行回收,替你保管。」

  「少來,保管是保管,但別說是替我,這我可不認!」

  出言反駁,但姍拉朵心裡也清楚,若不是洛書早被取走,以此次域外之行的驚滔駭浪,自己多半難以將洛書穩妥保管至今。

  「那……你們把他治得怎樣了?傷好了嗎?」

  「哼!那小子的命,是用成堆珍寶搶回來的,花了這麼大的代價,要是還死了……唔,別人不好說,至少龍葵是肯定沒法活著離開,搞不好我都要陪葬,嘖!早知道那邊這麼不講道理,就不替那小子打激素,讓他搞出這麼棘手的傷勢了。」

  「用成堆寶貝搶回來的?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吃了很多的補品嗎?」

  「哼!天香纓絡和洛書都給他吞了下去,這麼過癮的大進補,就是死人都能補活,他的命算是保住了。」

  「什麼?吞下去?」

  羽寶簪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理解這話的意思,幸好姍拉朵開始解釋。超級法寶的製造原理,目前仍是難解的謎題,現今世上的多數法寶,其真面目都是「科學」所製造的機械,依照機械原理而運作,但超級法寶之所以被冠上「超級」的名號,除了其威力、異能強到不可思議,最主要的一個理由,就是其「運作原理不明」。

  既非機械,內部也找不到齒輪、線路,當然更不是生物有機體,大地神戟、青龍令甚至是完全實心的,為何會有這麼強大的威力?為何能發動那些異能?其運作原理無法以現今所知的學理來解釋,一直都是法寶開發師的終極課題。

  「四靈之民的科技文明、機械物理,都是從始祖之人那邊傳下來的,但七大超級法寶,雖然來自始祖之人,卻只傳下了法寶,沒有任何的相關知識。」姍拉朵道:「即使是始祖之人傳下的科學,也無法分析超級法寶的構成,一直以來,四靈部族的先人不斷有人試圖研究,可是所得成績有限,龍葵之所以在這上頭號稱超越前人,就是因為她提出理論,認為超級法寶之中有幾件,物質外表僅是一種掩飾,真面目是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純能量體。」「純能量體?那是……」

  「是什麼不重要啦!反正你也聽不懂的,你只要知道,既然是純能量體,那就能夠分解,然後被生物給吸收,融合血肉,歸併入體,這樣就足夠了。」

  聽姍拉朵這一說,羽寶簪就明白了,孫武傷勢嚴重,如果僅是把洛書用外科手術的方式移植入體,效果不大,運用上也會加重肉體的負擔,未蒙其利,先受其害,但如果是將洛書化為純能量,就能讓孫武充分吸收,與肉體完全結合為一體,不生禍患。

  「果然是了不起的新技術,但知道具體方法的,應該只有龍葵女士吧?沒有她,整個手術就缺了最關鍵的部分。」

  這話是經過修飾的結果,羽寶簪真正想說的,是這樣看來有沒有姍拉朵根本就沒有差別,因為將洛書化為純能量,灌入孫武體內,這些過程完全都是龍葵一人所為,別人也不曉得怎麼做,那……姍拉朵在那邊又是做什麼的?

  「笑話!你以為用這種技術救人有那麼容易?負責結合洛書與人體的,是那個書蟲沒錯,但懂得正確運用天香纓絡的,這世上可是只有我一個啊!要是沒有我的參與,那小子的身體虛弱成這樣,剛剛和洛書結合,整個人就爆掉了,還談什麼復健?」

  姍拉朵發怒反駁,解釋天香纓絡的妙用,這東西具有無上的醫療神效,號稱能起死人、肉白骨,尤其是經絕頂高手灌注內力催化後,能在極短時間內發揮藥效,是傳說等級的醫療聖品,當初孫武等人意外入手後,知道此物關係重大的小殤,就將之收藏起來,甚至還多次拒絕姍拉朵的借請,搞到姍拉朵差點就要下手用偷的。

  「那個小丫頭,一副不在乎自己性命的樣子,要天香纓絡幹什麼?當時我就知道,肯定是用來治她心中的要緊人物。」

  姍拉朵歎道:「人其實很脆弱,再厲害的高手,肉體廢了就是廢了,怎麼復原也不可能完好如初,這就是自然之理,而能夠逆轉這個自然定理,讓傷害痊癒後更勝之前的東西就那幾種,王道路子的是天香纓絡,霸道路子的……嘿嘿,剛剛有人用了。」

  戰爭已經結束了一天,羽寶簪也知曉了虛河子的身亡經過,得知他在最後關頭,曾仰仗阿鼻血來逆轉勝負,只是運氣不佳、戰術失誤,以致最終斃命在阿鼻血的反噬之下,照理說,像阿鼻血這樣的危險東西,絕不可以在戰鬥中使用,風險太高了,就算是命懸一線,當成逼不得已的最後手段,也不可以拿來打持久戰。

  如果虛河子不執著於勝負、仇怨,吞下阿鼻血,回復戰力後,立刻逃跑,找地方慢慢運功,調適融合阿鼻血之後的新肉體,憑著他的絕頂修為,幾個月後成功消彌所有不良反應的機率,高達九成五,屆時他重新復出,要清算舊仇易如反掌,普天下能夠與他正面抗衡的,也不過是一、兩個人,這才是最聰明的作法。

  羽寶簪捫心自問,假如換成是自己,就一定會採取這種方式,無奈,虛河子的行動存在著太多不理智,一再承擔高風險的結果,終究把自己的一條命給賭輸掉,不過,他的這一戰,也讓阿鼻血的神效再度展現於人前,自己聽完虛江子對戰爭的敘述時,腦中第一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阿鼻血或許能治孫武的傷。

  「少天真啦!你們可能會把那種瞬間治癒所有傷害的東西當寶物,我卻不這麼想,開玩笑,那種東西藥力超猛的,這麼猛的藥,根本就是比毒還毒的危險東西,不是危險時候不能用的。」

  姍拉朵搖頭道:「阿鼻血就不用說了,連虛河子這樣的功力都罩不住,當年天妖得到阿鼻血,絕對不是隨隨便便就吃下去的,肯定還有什麼調和策略,那傢伙據說以前身體很虛,修為也不怎麼樣,要是學虛河子那種搞法,早就成血肉渣了。」

  這也就是姍拉朵在孫武急救手術中的工作,天香纓絡雖然不是什麼邪門東西,但能在短時間內治療肉體傷害,藥性也相當猛烈,所謂的「王道」藥物,那僅是相對阿鼻血而言,要是沒有姍拉朵以種種外科手段、特殊激素來調和,就算肉體創傷能癒合,也是後患無窮。

  龍葵、姍拉朵,不愧昔日盛名,各有驚人本領,她們兩人攜手合作,不但治療孫武的傷,更為他解除了心腹大患,只是……羽寶簪有點好奇,她們兩人各司其職,那剩下來的第三人,又在這場各展其能的手術中扮演什麼角色?

  「鳳婕女士……是負責策劃的嗎?如果只是策劃,不用到場也可以啊!」

  「不是,策劃的那個傢伙還負責到處奔走堵人,聽說疲勞過度,就沒有來參加手術了,鳳婕本來是預備要操刀的,但好像不久前高空擲物,扔太大力,手有些扭傷,就改由我來了,但說實在的,她平常都是拿扳手和螺絲起子,突然改拿手術刀這麼精細的東西,我也覺得有點……」

  姍拉朵抓抓頭,道:「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要是她不在,你以為我和那個書蟲有可能合作嗎?」

  羽寶簪點了點頭,就如同虛江子、虛河子兩兄弟有難解恩怨一樣,那個時代的很多傑出人物彼此間都有舊怨,姍拉朵與龍葵看來明顯不睦,要不是有第三者居中協調,多半也是見面就要翻臉,別說什麼合作了。

  「不過,無論如何,手術順利結束,人也平平安安,這實在是太好了!」

  「這個啊……也還說不上好啦!後頭麻煩的問題還很多咧!」

  姍拉朵搖頭道:「虛河子為了在域外搞風搞雨,到處散播病毒,弄出了變種瘟疫,現在他死了,這些瘟疫還在蔓延,怎麼解決可是大問題……」

  「像這種問題,不正是你的強項?和疫苗、解藥相關的技術,難得倒別人,也難不倒你啊!」

  「話是這樣說,不過我還在中土的時候,就已經在針對這種病毒做研究了,要是能找出解藥,早就開發出來了。那種病毒很特別,似乎是從魔狼身上提煉出來的,可能是研究魔狼的副產品,單憑手上的現有東西,我無法製作解藥,除非能……」

  「怎樣?」

  「讓我回到白虎秘窟,在那裡研究幾個月。」

  「你做夢吧!」

  羽寶簪本能地這樣回答。她曾和姍拉朵一起去過白虎秘窟,並且看她中了西門朱玉埋伏,羽寶簪很清楚白虎秘窟對姍拉朵的吸引力,也知道讓她自由在秘窟中研究的嚴重後果,實在不會比扔支火把到油庫裡好多少。

  歷史不斷累積、人類不斷犯錯,有些人旁觀別人的錯誤,搶先找到正確的路;有些人在犯錯之後,會反思改過,走上正確的路,但也有人是不管怎麼看人犯錯,自己怎樣犯錯,仍然不會學到教訓。所有人公認,姍拉朵就是最後的那種人,儘管執著正是很多科學家之所以成功的理由,但萬一放她進入白虎秘窟,她利用機會去研究魔狼,最後搞出更厲害的魔狼三代,甚至四代,那就要命了。

  誰也不敢擔保姍拉朵不會這麼幹,只怕連虛江子都不敢,而基於姍拉朵的特殊性,也不可能先把她殺了,從此解決危機,唯一的辦法就只有封閉白虎秘窟,絕不讓她有機會再進去,這才是域外和平長久之道。

  問題是,反駁的話一說出口,羽寶簪便看見姍拉朵露出苦笑,兩手一攤,一副無計可施的模樣,不由一愣,考慮到姍拉朵說的話若真,不讓她進入白虎秘窟研究,域外的瘟疫豈非無解?那麼多的災民,後頭又該怎樣收拾?

  越想越頭痛,羽寶簪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重點,虛河子是河洛掌門,雖然也會煉丹製藥,但總不會是強項,像研究病毒這種工作,不可能由他親自執行,多半還是把一切工作扔給被任命為狼司祭的龍葵,交由她處理,既然如此,只要能讓龍葵幫忙解決,怎麼都比放姍拉朵進入白虎秘窟要好。

  「嘖,讓你們省點事還不好,偏要挑麻煩的那條路走,別以為那個書蟲好打交道,到時候就有你們好受的了!」

  姍拉朵搖搖頭,將目光投向天空,喃喃道:「比起其他的問題,這個才真是最麻煩的一個……」

  晴朗的天空中,那座巨大的島嶼依然飄浮著,猶如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跡,向下方的人們誇耀本身存在。在這場戰役中,這座巨大空中島嶼的適時出場,破雲現身的那一刻,已經成了所有目睹這一幕的人們,談論不休的傳說。傳說的內容,無非是偉大的空中島如何出現,穿雲破日,並且有鐵甲戰士隨天火而至,消滅了在地上肆虐的魔狼,拯救了百姓。

  殘害百姓生命的魔狼,是邪惡的,所以與邪惡對立的一方,當然就是正義的,這些代表正義的戰士,猶如天上神明的懲罰之鞭,及時消滅邪惡,救人命於水火之中……

  這是如今龜茲王城內,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一件事,人們將解除危難的功勞,全都歸功於那座空中島,但在羽寶簪的眼中,這座空中島既不神聖,也和光明沒什麼關係,就只是像一片超大的烏雲,籠罩在王城的正上方,滿是不祥的意味發生在龜茲王城的一場血戰,讓許多倖存者都有恍如隔世的感覺,特別是城中的百姓,沒有特殊力量的他們,在這場戰爭中全無還手之力,明明是戰爭中最底層的受害者,卻無法成為有力的參與者,除了哀號和引頸就戮,他們什麼也做不到。

  當這一切結束之後,僥倖撿回性命的人們,其實沒有多少欣喜的心情,因為保住性命,不等於沒失去東西,家家戶戶幾乎都有親人遭難,死去的、殘疾的,令整個龜茲籠罩在一片沉重氣氛中,要不是撿回性命的喜悅,讓人們心情好過一些,街頭巷尾早就哭成一片了。

  對孫武而言,他的感覺非常複雜,甚至連記憶都顯得混亂。只記得,自己用盡全力,和虛河子對拼,一擊之後,力盡而倒,完全暈過去,在半暈半醒的虛弱狀態中,曾因為刻骨劇痛而短暫醒來,映入眼中的畫面,是全然沒法想像的瑰麗光景。依稀是在一間小土屋內,璀璨的金色光芒,遍照整間屋裡,亮得使人睜不開眼。這一點一點閃亮的金色光芒,迅速化為七彩雲霞,在屋內飄揚轉動,散發籠郁濃香,無比夢幻般的奇異景象,使人懷疑來到了仙境。

  (果然……好人死了是會上天堂的,我這麼為人打生打死,要是死了還給踢下地獄,這世界就真是一點公理都沒有了。

  一瞬間,孫武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可是當天空的七彩雲霞,像受到什麼力量催促般,一下子全都湧進他體內,他就覺得這個美夢實在是太過夢幻了,居然連雲彩都爭先恐後進入自己身體。

  這種虛幻的感覺,只有短短一瞬,當七色雲霞化入體內,第一個出現的變化,就是全身血液如萬馬奔騰,開始在體內各處血管、竅穴暴沖,鮮血激噴出來。看著那止不住的噴出鮮血,孫武愕然驚覺,自己的身體狀況很怪,好像……好像給人開了膛的感覺。

  與虛河子一戰,實在支撐得太辛苦,姍拉朵的特殊激素效果一過,舍利邪能立即反噬,炸裂血肉,體無完膚,就算裂開幾道大縫也不足為奇,但受到這麼重的傷,完全沒什麼痛楚,這就很古怪了,是自己被強烈麻醉?還是,自己真的已經死了,所以也不會痛了?

  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令少年一陣慌亂,幸好,他眼前出現了熟悉的人影,姊姊久違的笑臉,映入他的眼中,就如同以前在梁山泊時一樣,伸手蓋在他的額頭,遮住了視線。

  「睡吧!好好睡上一覺,醒來以後,什麼都會好轉的。」

  姊姊溫柔的聲音一入耳,就像是有著催眠的魔力,讓孫武陷入沉睡,再次失去了意識,當他清醒過來,身上所有的痛楚全消,連疲勞都不翼而飛,他起來的第一個動作,甚至是非常舒服地伸了伸懶腰。

  「睡得真飽,我……」

  甦醒後的短暫迷糊時間一過,之前那些奇幻畫面,全都在腦中迅速閃過,讓他頓感愕然。

  「那些……不是做夢?」

  孫武吃了一驚,「夢」中的自己,傷勢奇重,全身上下的骨肉都被撕裂,差點就四分五裂了。如此重傷,一覺醒來居然什麼痕跡也沒留下,這與其說是太夢幻,還不如說是太歡樂了。

  身體傷勢盡愈,皮膚看來白白淨淨,沒有一點傷痕,連疲勞感都沒有,已經習慣顛沛流離的孫武,無法相信天下竟有這等好事,愣了一下,忽然發現下半身麻麻的,沒什麼知覺,頓時嚇了一跳。

  「不會吧?重傷痊癒的代價是從此半身不遂?我寧願武功盡廢,也不要下半生大小便不能自理啊!」

  換成其他同年紀的人,肯定不會有如此悲觀的想法,但已經充分體驗「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孫武,碰到這類事情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好事?

  「你的人生真是灰色耶!有點朝氣行不行啊?這麼灰暗的想法,旁邊的人看了都受不了。」

  不曉得從哪裡來的聲音發出質疑,孫武轉頭察看左右,一無所獲,屋內除了自己就沒有別人,不曉得是什麼人發聲,聽這聲音似乎近在咫尺,為何自己全然察覺不到?

  正覺得奇怪,覆蓋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下來,露出了本來被蓋住的下半身,還有一個正趴在他胯間的人。這無比怪異的一幕,倒是沒讓孫武吃驚,因為類似的畫面,過去已經反覆上演許多次了,以前還在梁山泊的時候,小殤就喜歡這樣,晚上偷偷鑽進自己被子裡,趴在那裡睡到天亮。

  這都是小殤剛來到梁山泊後不久的事,當時她年紀很小,一開始,自己還會把她抱回房間,讓她在自己的地方睡,不過,有時候也會同情她孤零零地一個人,猜想她可能是一個人寂寞,所以就讓她在自己身旁睡到早上。

  不過,人確實是會變的,漸漸地,孫武發現小殤雖然行為相同,目的卻有所改變,她開始會拿自己開玩笑,說什麼「有幼女每晚陪睡,你真是賺到了」、「現在就開始睡讀幼稚園的,將來一定會是變態淫魔」之類的話,而且隔天早上,這些事就會成為全梁山泊的笑柄,讓自己糗到不行。

  沒有人喜歡被當笑話看,自己理所當然地進行反抗,再怎麼說,自己比較年長,又有習武,沒理由要任人欺負,所以某天晚上被夜襲時,就動了真怒,強行將小殤攆出門外,還動用了武力。

  回想起來,這真是自己少有的男子漢壯舉,也是不幸的開始,他開始明瞭,不夠完全的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因為隔天夜裡小殤就找上門來,還帶著足以將自己打倒在地的新法寶,從那以後的人生……基本上就是一場軍備競賽,孫武全力練武以求自保,小殤就開發更具威力的法寶,雙方從來沒有勢均力敵過,最後小殤的成就遠遠超過自己,孫武成為一方完敗的結局,回想起來,還真是一樁不願重提的往事。

  「喂,你幹嘛又趴在這裡?你又沒受傷,要睡覺也不用到這裡來搶傷者的位置吧?」

  「被天真又可愛的小女孩趴在這裡,你有沒有很爽的感覺?」

  「我下半身完全麻木,什麼感覺都沒有啦!」

  「要是有人現在推門進來,看到我們的樣子,不曉得對你會有什麼看法?」

  「只要他們瞭解你是個什麼樣的人,相信他們不會對我有任何誤解的。」

  「有這麼幼齒的小女孩,從小跟你睡到大,不曉得多少老色狼羨慕到流口水,你真是賺到了。」

  「天啊!這有什麼好羨慕的?我又不是老色狼,哪需要對幼女流口水?你是小女孩沒錯,但我也只是小男生一個啊!我真不理解,你怎麼有辦法從小就滿口的成人笑話?這些笑話一點都不好笑,還有,別說什麼幼稚園不幼稚園的,梁山泊上根本就沒有幼稚園,你也沒讀過幼稚園,拿這來當賣點根本是詐欺啊!」

  一口氣將這些話說出來,彷彿連積壓多年的怨氣也得到了宣洩,孫武鬆了口氣,卻又隨即全身緊繃,想說照小殤的個性,自己這麼爆發一輪,她豈肯罷休?馬上就會暴力相向,不然又是有什麼缺德的主意來回整,自己的處境大大不妙。

  哪知道,小殤的反應出奇平淡,也不生氣,就只是翻個身,側躺下去,歎了口氣。

  「唉,長大真是一件無聊的事,你比以前無趣太多了。」

  「我覺得……普天之下的小孩子,除了你之外,誰都有資格做這種感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6
第八章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孫武不認為小殤來到這裡,就只是來作弄自己的,如果她是來這裡玩,剛才自己那樣回答,她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之所以能表現得如此淡然,肯定是有別的重要事情要做,那邊才會輕輕放過。

  與虛河子的對戰,分分秒秒都在危險中度過,沒什麼餘裕注意到身外事,也不清楚整場戰役是怎麼結束的,但回憶起來,依稀記得看見了姊姊的笑臉,也好像瞥見天空中的那道龐然巨影,這些畫面綜合起來的結論……難道……

  「呃!該不會……來了多少人?大家都來了嗎?」

  「他們要是不來,單單只靠你一個人在那邊耍帥,龜茲王城早就被魔狼殺得雞犬不留了。」

  「大家……大家怎麼會來的?」

  「沒什麼,各自叫幫手而已,你不是發信請呼倫法王過來幫忙嗎?我看你的幫手不太夠力,就寫信回老家,要他們過來幫忙,他們也聽話過來了,雖然來得是晚了點,不過還是幫上忙了……就這樣。」

  小殤聳聳肩,說得一派輕鬆,孫武卻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梁山泊的人馬不是那麼容易能動起來,也不太可能因為小殤的一封信,就讓大家全體動員,打破多年來的沉默,參與大地上的事務,遠赴域外,相助龜茲……至少,假如梁山泊一直在中土等消息,那不管小殤怎樣傳信求援,他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趕到。

  比較可能的答案,就是大家早已來到域外,一直在某處等待,沉默注視著整體局勢的變化,等著小殤送來最後的信號,當這個信號一送到,他們也立即採取行動,大舉參戰,若非如此準備充足,心眼宗堪稱人強馬壯,又怎能在他們精銳盡出、兵鋒最盛的時候,反過來擊敗他們?

  闖蕩江湖多時,孫武的思維能力大有進步,很快就從簡單線索中,找出這些關鍵,然而,對此刻的他來說,比起這些有的沒的,與家人久別重逢的喜悅,早已佔滿他腦海的所有空間,要不是下半身仍然麻痺毫無知覺,他立刻就要跳下床,衝到外頭去找人。

  「小殤,姊姊他們……」

  正要詢問,孫武臉色一變,察覺到一些不妥,剛才一下情緒激動,牽動內息,赫然發現自己的真氣若有若無,較之原有的渾厚充沛,完全是兩碼子事,稍一運勁,竟連金鐘勁都運不上來,像是力量突然狂跌,不曉得怎麼會弱化那麼多?

  「發現了嗎?你不用太驚訝,還有你的下半身也不是癱瘓,這和你真氣減弱一樣,都是治療導致的後遺症。」

  小殤道:「大家派我來,就是負責做解說的,簡單來講,由於你的胡來,這次又差點把命送掉,花了好大力氣和代價,才保住你這夭壽骨的小命……」

  「行了,想罵人就罵吧!別用那種奇怪的形容詞了。又不是我自己願意受傷的,動不動就要拿命去拼,你以為我願意嗎?」

  「哦?那請問孫大俠、孫掌門,你是為什麼要拚命呢?」

  「這還用得著說嗎?魔狼群都殺進城內了,我當然……」

  「你確定?撒謊是不好的行為喔!根據當時的線報,你好像是聽見什麼人正在城內,然後就衝下去了,好像比親爹死了還著急啊!關於這一點,你有沒有什麼想說明的?需不需要我請某位或某幾位女士到場作證?」

  小殤面無表情地說話,語氣中隱隱帶著一股煞氣,孫武承受不住,只有宣告投降。

  「是、是我不好,給大家添麻煩了,我承認是我不對,你就先跳過這段吧!我的身體怎麼樣了?」

  「哼!少打岔,總之,這次要處理的傷勢太厲害,不得不使用一些新技術,由於是從未用過的新技術,在實際運用上,多多少少有些先前所未知、不能盡如人意的地方,你下半身的麻痺,是因為血脈暫時不通,這個問題連帶也影響到你體內真氣運行。」

  小殤道:「一定時間內,你沒法站起來用雙腳走路,力量剩下不足一半,金鐘罩也受影響降關,這些是暫時現象,但時間長短沒人說得準,或許是三、五天,也可能是三年五載,你聽清楚了嗎?」

  「嗯,聽清楚了,就這樣嗎?」

  「就這樣嗎?你這表現也太淡然了吧?這差不多就等於被廢武功,普通武人碰到這種事,就和天塌地陷沒什麼分別,你就那麼看得開?」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看不開也沒轍啊!我的志願又不是當武林至尊,武功練高了當然好,練差了……也就是差了,再說,武功被降等已經讓人夠難過的了,你還要我有所表示,難道要我自殺給你看啊?」

  孫武兩手一攤,表現得很無奈,幸好小殤沒有在這話題上窮追猛打,他也著實鬆了口氣,緊接著,小殤完整敘述了一次戰況的演變,畢竟孫武昏迷後,什麼都不知道。當他聽到虛河子就這麼身亡,孫武的感覺很複雜,有點不太能接受,如此強敵最後竟死得那麼荒唐。

  「習慣就好,戰爭就是這麼殘酷,不管是怎樣的強人,可能威風大半生,死的時候都死得很搞笑。虛河子這樣已經不錯了,起碼好過象某人一樣,跌在糞坑裡,被那些東西淹死。」

  孫武知道小殤說的是誰,以前自己就覺得古怪,在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更是難以相信,西門朱玉會是這樣的死法?這個人生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幹著別人一生也難以做到的大事,充滿著光和熱,他算無遺策,彷彿什麼都被他掌握在手裡,生前連死後的事都機關算盡,如此厲害的一個人,別說是很難相信他那種死法,孫武甚至覺得西門朱玉可能根本還活著,搞不好就躲在某處,窺視著自己。

  不過,聽到戰爭的最尾聲,兩大高手離奇現身,擺平了魔狼,還用非常大排場的方式互拼,孫武的眉頭也皺成一團。

  「好莫名其妙啊,那兩個人……從哪裡冒出來的?是誰啊?」

  孫武的閱歷始終不及旁人,對這兩名強人的身份毫無頭緒,即使聽了小殤的描述,也猜想不出,但聽小殤說完,他腦裡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親自出去看看,儘管來不及見到這場驚世之戰,可是能看看戰後的痕跡,那也獲益匪淺了。

  不過,才剛想行動,不聽使喚的下半身,就成了孫武最大的麻煩,經過短暫考慮,他決定放棄,畢竟這邊沒輪椅也沒枴杖,自己就算撐著下了床,也沒法行動。

  「那兩個人啊?聽說其中一個是同盟會主席陸雲樵,信不信就看你了。」

  小殤的一句話,差點讓孫武嚇得摔跌到床下,這個名字所帶來的震驚太大了,不僅因為這號人物來頭不小,更因為他沒理由會出現在域外,還出手干涉龜茲王城的戰役,這是很沒道理的事。

  「陸、陸主席,他到域外來做什麼?」

  「天曉得,可能是來追你的,誰叫你答應替同盟會走私軍火,結果半天沒有回應,人家的老大等不及,親自來追你拿貨!」

  「這……也有點道理,但來追我拿貨,為什麼要插手王城的戰役?」

  「人家是俠中之俠嘛!路見不平,就算不搞點道路工程去剷平它,總也要拔刀相助,拯救黎民百姓啊!不然哪還算得上大俠?」

  小殤言之有理,但孫武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難以解釋一切,不過,這些問題本來也用不著自己操心,相比之下,自己還更想盡快見到姊姊,姊弟兩人分開已久,有太多的話、太多的問題,想要和姊姊說了。

  「鳳姐不在喔!她和老胡在幫你弄完手術以後,就離開了,可能回到上面去了吧?她似乎不太喜歡跟這邊有過多的牽扯,說不定,是為了怕被人妖給糾纏上吧?」

  「呃……這個是沒說錯,滿可怕的。」

  孫武點點頭,難得地同意了小殤的話。既然姊姊不在,自己就不用急著出去,還有其他自己所關心的人,他們的安危狀況,自己還沒問清楚。

  剛要開口,孫武注意到小殤還是躺在自己胯間,雖說下半身已完全沒知覺,但看那個姿勢,實在是很曖昧、很不舒服,想叫小殤換個姿勢,又知道她一定不會理。

  「奇怪……我突然想起來,你以前鑽我被窩的時候,好像都只是睡在旁邊,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變得喜歡這樣睡的啊?」

  「我喜歡怎麼睡,和你有關係嗎?」

  「就算是當人肉枕頭,起碼也能有點發言權吧?一開始,你好像是來取暖的,可是現在都變成這樣了,起碼我想知道,當初是誰教你這樣拿人來取樂?是誰啟蒙你的?」

  「鳳姊囉!」

  「什麼?我不相信!」

  孫武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姊姊雖然平常也愛胡鬧,也會和小殤一起作弄自己,但總還是有個限度,怎麼都不至於指使小女孩玩猥褻性遊戲。不過,稍微再想想,又覺得一切倒也難說,姊姊有時候喝得醉醺醺,神志不清,說了什麼話都有可能。

  「姊姊她當時是說了什麼,才讓你產生這種想法啊?」

  「她……」

  小殤要回答的時候,似乎想到了什麼,一下子沒了聲音,孫武覺得很奇怪,今天的小殤沒精打采,明顯欠缺活力,陷於低潮,這是怎麼一回事呢?

  「小殤,你怎麼……」

  話問出口,忽然外頭一陣急切的腳步聲迅速逼近,跟著就是有人推門進來,張口便罵。

  「死丫頭,你到底答應了那個法王什麼條件?他們現在獅子大開口,討要一堆好處,說都是你代表龜茲答應的!」

  姍拉朵情緒激動,罵個不停,孫武聽了幾句,大致理解狀況。呼倫法王率一眾教徒來援,面對魔狼群的強大攻勢,他們力有未逮,本來預備撤退,小殤代表龜茲與法王談判,許下眾多好處,呼倫法王與教眾才同意繼續支援,吸引魔狼的注意,直至梁山泊的援兵來到,扭轉戰局。

  戰爭打得很辛苦,戰後結帳清算,法王遣弟子來商議先前小殤允諾的條件,虛江子著實驚愕,於情於理又很難說不,而得知此事的姍拉朵怒氣沖沖,直接跑來找小殤問個究竟。

  見到這樣的姍拉朵,小殤萎靡的精神陡然一振,跳起來叉腰說話:「哈,笑話!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難道以為呼倫法王是義務來幫忙的嗎?人家是宗教團體,不是慈善機構,這次為了多支撐一刻鐘,替你們爭取時間,提供掩護,法王連自己的命都賭上,接受改造,還吞下超量的輻射物……這麼大的犧牲,現在要你們多給點好處是應該的,就算是叫小弟出去砍人,也要給安家費吧?」

  小殤這一番搶白,說得姍拉朵啞口無言,當時自己正在魔狼群中朝王城闖,兵凶戰危,根本沒法留意身外事,只是依稀感覺到,呼倫法王那邊打得很激烈,吸引了魔狼群的注意,減輕了自己這邊很大的壓力,否則單靠羽寶簪、任徜徉,絕對無法突破魔狼群的層層阻礙。

  異變之後的魔狼,攻擊力遠遠超越之前,呼倫法王一方與之交戰不久後,就支撐不住,後來好像又發生了什麼,才又繼續與魔狼群交戰下去,照小殤的話聽來,那就是他們與小殤合作,連法王本人都用高風險的秘術,臨陣進行自我提升,這才得以支撐下去。

  剛才是覺得呼倫法王一脈趁火打劫,獅子大開口,在龜茲百廢待舉的困頓時刻大要好處,非常惡劣,但聽小竭這樣說,姍拉朵為之語塞,畢竟讓人家承擔那麼大的風險、幫了那麼大的忙,彼此非親非故,報以厚酬似乎也很應該,沒什麼不妥,至少,虛江子那邊應該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想到這裡,姍拉朵就不好再說什麼,一反之前推門而入時怒髮衝冠的模樣,訕訕地朝兩人揮揮手,默默退出去,一語不發地將門帶上。

  孫武覺得有些想笑,最初他也感到難以置信,呼倫法王一眾居然做出這等趁火打劫的動作?雖說政治是「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但起碼可以不用選在這種時候來大開口吧?但聽了小殤的解釋,孫武又覺得呼倫法王等人的行為沒什麼不對,倒是姍拉朵灰頭土臉告辭的模樣,讓孫武感到有趣。

  「我還以為她什麼都不在乎,結果一聽說龜茲被敲竹槓,她反應也滿大的嘛!到底是她丈夫和子女的國家,不可能不在乎的。」

  這些話僅是孫武隨口說說的想法,沒有什麼特別意義,但小殤卻似乎有點感觸,一下子又躺了下去,只不過這次稍為含蓄一點,後腦枕在少年的小腹上,沒有壓在那沒感覺卻尷尬的地方。

  「喂!好人。」

  「為什麼好人這個名詞,從你嘴裡叫出來,讓人一點也不開心,只有被侮辱的感覺呢?」

  「你剛才不是問我,鳳姊那時說了什麼嗎?」

  「嗯?說了什麼?」

  「她說……如果一個女孩子這樣做了,就會被她媽媽衝進來打臉。」

  小殤說了這句話之後,就沒有再說任何東西,孫武一頭霧水,光聽就知道這肯定是姊姊的醉言醉語,不過,這些話有什麼特別的嗎?為什麼小殤聽了,就會跑來和自己睡一起呢?這真是想不通的問題。

  在戰爭中受到重創的龜茲,被破壞的建築需要重建、修理,受傷的人也需要療養,而心眼宗的首腦雖敗亡,但整體的組織、幹部、信徒卻仍存在,隨著虛河子的陰謀被一一揭露,在域外掀起軒然大波,對心眼宗信徒的震撼尤其強烈,可以想像,在一定時間內,域外政局動盪不安。

  除此之外,那些逃走的魔狼也是大問題,它們仍有相當數量,戰力未可小覷,儘管沒有能力強攻城池,可是域外的中小部族,甚至沒有能力抵擋它們的襲擊,而短時間內,域外也不可能主動出擊,剿滅這群流竄的魔狼,唯一的辦法,就是先設法盯住魔狼群的動向,讓大小部族預先躲避,再消滅落單的魔狼,慢慢減弱魔狼群的實力,最後才能一舉擊滅。

  最樂觀的估計,沒有幾年的時間,這個理想不可能完成,再加上政局動盪,五年之內,域外無法直接干涉中土局勢,要是再倒霉一點,發生什麼意外,十年之後都未必可以。

  要搞定那些魔狼,最關鍵的人物自然是狼司祭,但是她替孫武動完手術,分解「洛書」入體後,居然就失蹤了,沒有人再看過她,姍拉朵初時氣得跳腳,想不到居然被她搶先一步溜走,可是虛江子卻顯得淡然。

  「不可能跑得掉的,像你們這樣的特殊技術人員,除非躲起來不現身,一旦出現,就會成為各方勢力的焦點,無論到哪裡,都會受到嚴密的監視,想跑掉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虛江子早就知道狼司祭的重要性,所以派了人手監視,哪知道龍葵還是說消失就消失,這也在虛江子的預計中,憑著自己那些帶傷的手下,確實不足以盯住三美神之一的強人,然而,就算自己會看丟人,還另有一張更大的網,籠罩在狼司祭的頭上,她不可能從那張網底下跑掉,這點,虛江子可以確信。

  「治療那個孩子的時候,龍葵是和他們一起現身,後來龍葵不見,他們也離開,我覺得龍葵應該不是自己走,而是落入他們的手中……」

  虛江子沒有明說「他們」是誰,但只要仰望空中那片烏雲,誰都心裡有數,姍拉朵似乎不忿丈夫輕易看透自己沒能看出的東西,皺眉道:「高等技術人員就一定會被控制?笑話!如果是這樣,為什麼他們只綁架龍葵,不來綁架我呢?」

  「這個嘛!或許他們顧及故人之情……」

  虛江子摸摸下巴上的鬍子,道:「又或者,要綁人也是要評估難易成本的,這邊保護你的人多,實力又強,那邊想想不合成本,又沒急需,就先不打你的主意了。」

  「是嗎?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笑得很怪?該不會有什麼話沒說吧?」

  「哈哈,怎麼會呢?我一向是有話就直說的,有什麼話需要藏著不說呢?」

  虛江子答得爽快,但心裡卻想著另一碼子事,換做自己是上頭那些人,肯定也不會綁架姍拉朵。綁姍拉朵不僅麻煩,她不安分的個性,即使綁了上去,也只會增添更多的麻煩,得不償失。

  狼司祭的失蹤,讓整個局面增添了難度。虛江子心裡清楚,狼司祭並不是真的失蹤,只不過是選擇與別人合作,但無論如何,若接觸不到她,魔狼的問題也就難解,更令人頭痛的,則是姍拉朵見情形對自己有利,已經開始主動爭取。

  「其實不過就是阿默茲狼嘛!何必非得要找那個書蟲出來?生物方面的研究,我才是專家,問題交給我就行了,只要給我足夠的時間和資源,保證可以比她更快找出應付辦法來。」

  姍拉朵自告奮勇的精神,讓人感動,以往她從沒有這麼熱心地爭著為民除害,假如不是別有用心的話,虛江子還真是會感動到落淚。只可惜,姍拉朵這麼做存著什麼目的,大家都再清楚也不過,虛江子更是連說都不想說了,幸好還有個兒子可以代勞發言。

  「呃,我說……姍拉朵夫人,您的舊案還沒了咧,就拜託別那麼急著增加新的案子在身上了。」

  任徜徉所指的,是姍拉朵身上扛的巴伐斯夫血案,雖說她是冤枉的,卻無法證明,要是被人發現她在這裡,馬上就會出大問題。

  不得不承認,有一件事情相當奇妙,當初虛江子扔下王位出走,主要是為了趕去白虎秘窟防守,但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擔憂心眼宗拿姍拉朵的身份、昔日的血案大作文章,難以處理。

  可是,說也奇怪,整場戰役中,虛河子雖然不是完全沒提及此事,卻沒有進行真正意義上的攻擊與操作,要不然,對龜茲民心士氣的打擊,恐怕不會比魔狼的攻擊差多少。

  任徜徉道:「越想就越覺得是個奇怪的人,完全不知道他想幹什麼,很多該做的事情都沒有做好,也不曉得該說是低能,還是做得不徹底?搞不好……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該做什麼……」

  對於虛河子,任徜徉的感覺相當特別,之前虛江子沒有對兒子說太多,姍拉朵也對這兩兄弟的往事隻字不提,任徜徉以為這僅是師兄弟之間的翻臉成仇,直至此戰完結,虛江子將白虎一族的秘密徹底相告,任徜徉才曉得虛河子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竟是自己的親叔父。

  「世界真是太小了!我還以為自己沒什麼親人,結果還是走哪兒都碰到親戚!」

  斯人已逝,任徜徉只能聳聳肩,用這樣的方法,表達些許的哀悼之意,但比起已經過世的人,他更在乎仍在世的親戚,特別是突然多出的那一位。

  「這麼說來,妃師妹其實……是我堂姊?真不可思議,姑且不論我們兩個怎麼會變成親戚,她是怎麼看起來那麼年輕的啊?我還一直當她是師妹咧!河洛劍派有什麼特別駐容養顏的藥物或武功嗎?」

  所有揭曉的秘密中,任徜徉和拓拔小月對這點最為驚奇,意外多了一個堂姊,本來應該算是喜事,但只要考慮到妃憐袖如今的狀態,他們就開心不起來。

  戰爭結束至今,一天有餘,妃憐袖昏迷未醒,身上的傷勢雖然不輕,但經過急救,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不過,精神上的打擊,相信是更為嚴重的傷害,也難怪她會在昏迷中噩夢頻頻,輾轉呻吟。

  一介孤兒之身,突然與父親重逢,父親又是自己最尊敬的師父,這本該是人生大喜之事,可是這個父親一相認便下殺手,猙獰的面孔、無情的態度,更揭示自己的人生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如此打擊,也難怪妃憐袖承受不住,她本來就不是心志堅強之人。

  妃憐袖的狀況,孫武也知道,只是他什麼也幫不到,既沒有立場,也沒有那個能力,事實上,他自己要面對的麻煩也不少,除了肉體上的傷害,另外也還有些讓他苦惱異常的問題。

  就在剛剛,孫武又收到了一顆通訊球,打開以後,立體投影便開始播放,所投射出來的畫面,是他相當熟悉的一幕。

  姊姊鳳婕在一個房間裡,非常福態的圓臉上堆滿笑容,看來很像是街邊賣烙餅的大嬸,實在讓人難以想像,她有那麼顯赫的身份與來歷,更在不久之前,完成了那麼高水準的手術。

  在鳳婕身後的床上,躺著一個正微笑揮手的老人。頭上仍綁著代表病人身份的布條,但村長老爹的氣色很好,完全沒有半點病懨懨的樣子,較諸上次的視訊,纏身的無名惡疾似乎已癒,不需要什麼治病藥物了。

  還記得上次通訊,明明是現場視訊對傳,他們卻要裝成是錄影播放,結果自己反覆重看幾次,讓他們反覆重演,手忙腳亂,幸好這次沒有要玩同樣的一招,省了弄巧成拙的尷尬。

  「小武,你醒啦?氣色看來不錯啊!有什麼事情,你就找小殤說吧!那丫頭基本上也都能回答你的。」

  沒等孫武開口,鳳婕就搶先說了這一段話,堵住了孫武未出口的提問,只是,要讓現在的孫武不開口,這樣並不足夠。

  孫武遲疑了一下,要提出來的這問題,對他而言也不是易事,心理掙扎肯定是有,他望向對自己微笑的村長老爹,好半晌才開口:「有件事情,我想問問你們,聽說……魔門的那個天魔,和我們村子……」

  這問題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問,少年的心中出現些許懼意,然而,他的家人似乎明白他想問什麼,主動回答了。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個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

  村長老爹搖著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還飄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來害人的。」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老爹會騙你嗎?」

  老爹的微笑,看來是那麼祥和,讓孫武心中稍安,但這讓他安心的笑臉,卻忽然扭曲起來,連同整個立體畫面,都在一下劇烈的旋動後,化為黑暗,消失不見。

  與此同時,孫武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驚天爆響,彷彿天上炸開了一個大洞般恐怖爆音,連接不斷傳來,而當他努力移動身體,往窗邊看去,只隱約看見,漂浮在空中的奇跡島嶼,此刻已化為一團大火,正往下墜落……

  不久之前才聽見的保證,與來自天上的劇烈爆炸聲,一起在耳邊迴響……

  「……只要梁山泊還飄在世上一日,天魔就不可能出來害人。」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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