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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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63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3
第七章 內外兼修.爐火純青

  與太平軍國的戰爭中,虛江子累積了許多戰場經驗,也遇到不少的偷襲,但若問起此生最慘痛的被偷襲經驗,他絕對會回答,就是給阿古布拉偷襲的這次。

  中拳滾倒地上的時候,虛江子只感到氣憤,還有哭笑不得,但是當意識漸漸清醒,那些氣憤與哭笑不得,卻都變成了別的感覺。阿古布拉打出的那一拳,實在不是普通的拳頭,也只有在完全清醒以後,虛江子反覆琢磨,這才體會到那一拳的非凡境界。

  像阿古布拉那樣的外家高手,要打出一拳力重萬鈞,聲若風雷,那是非常輕鬆簡單的事,可是阿古布拉的那一拳,一直到命中為止,整個過程中沒有半點徵兆,無聲也無息,轟出之時,阿古布拉身體甚至動也不動,單單只有手臂閃電擊出,每一絲氣勁均無外漏,緊緊被鎖在手臂內,集中於拳頭,然後在命中敵人的瞬間爆發,氣勁直透體內,轟擊內臟,沒有任何一絲的浪費。

  出的是豪拳,但整個使用上,已經到了由外返內,極剛中生至柔的高絕境界,那絕對不是單純的強大力量,而是武藝修為千錘百煉,近乎無懈可擊的成就。

  當年碰到那個鬼神一般的大漢,還有在戰場上遇到天妖時,自己所感覺到的,是一種壓倒性的絕望,一切只因為彼此的力量太過懸殊,老鼠不可能打贏老虎。

  可是,阿古布拉給自己的感覺,與那兩人是完全不同的。

  阿古布拉很強,這點是無可置疑的,最初認識的時候,他就像個神經病一樣出現在面前,莫名其妙把自己打了一頓,超級暴力狂,自己對這個人的印象,就只是不可理喻而已。

  在後頭的教學過程中,自己慢慢發現這個男人身上的獨特魅力,他暴躁、獨斷、從不把別人放在眼裡,但他本身的見識、能力卻也遠在旁人之上,令人不得不服氣,時間稍長,甚至會生出一種想臣服、追隨的感覺,這種獨特的人格魅力,正是領袖氣質,當自己意識到這點時,還真是嚇了一大跳,沒想到這個神經病的身上會有著領袖魅力。

  然後是這一拳……剛柔並濟,無懈可擊的一記殺拳,只要稍微一研究就會發現,依照那一拳的威力,命中人體之後,理應絕無生機,不管是破壞經脈、粉碎腑臟,甚至震散身上每一根骨頭,都是輕而易舉,可是要轟出這樣的拳頭,卻僅僅輕微震盪一下對方內臟,不造成實質破壞,那就千難萬難,除非將每一分力道收發由心,操控自在,否則哪有可能這一拳出去打不死人?

  從這裡頭顯露出的,就是武道上的不世成就,武力超越了單純的強大,進入了「道」的境界,不僅自身武功強絕,更能通曉其理,掌握其之道,成為一代宗師。

  虛江子先前沒有發現這些,幾天裡頭專注練武,腦子裡頭想的東西,都是阿古布拉直接傳授的技巧,但對這個男人有了全新評價後,仔細回想他的一舉一動,特別是打鬥中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蘊藏著武學至理,剛柔之際,變幻無定,渾然一體,赫然就是河洛劍派所追求的至高境界。

  「太完美了……真不曉得是怎麼練到這種境界的?」

  阿古布拉離去之後,虛江子回憶今天的「教學」明明胸腔、腹腔還痛得厲害,可是想到興奮之處,卻忍不住手腳比劃,想要把剛剛學會的東西深切記住,一點都不顧這麼做會令傷勢惡化。

  幸好,姍拉朵的探監,送來了傷藥,不由分說,就把一顆傷藥塞進虛江子嘴裡,虛江子最初不以為意,但當藥力逐漸行開,體內一片暖洋洋的舒服感受,把疼痛驅除一空,血氣運行無礙時,他也不禁暗讚姍拉朵的本事,然後……就是小腹內一陣亂刀切砍般的劇痛。

  「嗚……」

  「怎麼啦?肚子不舒服嗎?別擔心,只是一點副作用,不傷身的,我看你這幾日天天受傷,普通藥物沒用,就新研發了這種傷藥,能把肉體癒合速度加倍,但對腸胃有一點小刺激,會痛一下,可是不至於傷身體……」

  姍拉朵自顧自地說話,介紹自己如何辛苦才想到新方程式,配種製造出新的藥草,再想辦法調合成適合人體使用的傷藥,換作是別人,肯定要花上三年五載,不可能在這短短時間內有成果,所以虛江子應該要慶幸好運氣……云云,說得興起,一回頭拉住虛江子的衣領,正要說話,卻陡然一驚。

  「咦?你臉色怎麼發紫了?身體有什麼不妥嗎?我說過這藥不傷身的啊,你不必自己嚇自己,嚇到臉色都紫了……你嘴巴為什麼噴白沫了?真的有那麼痛嗎?我昨晚拿這藥餵狗的時候,那條狗沒說牠會痛啊,你怎麼痛成這樣?要不要再吃一顆藥來鎮痛?」

  這些話絕不是說來諷刺的,因為姍拉朵確實很緊張虛江子的身體,著急之情溢於言表,但她急急忙忙掏衣袋找藥,這也是事實,虛江子抱著比之前更痛的肚子,顧不了任何英雄氣概,差一點就要在地上打滾了,特別是看到姍拉朵從衣袋內取出三四個藥瓶,左看看、右看看,一臉猶豫,不曉得該用哪一瓶時,驚得魂飛天外,腦裡唯一的念頭,就是叫獄卒趕快進來,把這個瘋婆子給拖出去,救救自己。

  獄卒最後還是來了,也成功拯救了虛江子,但並不是把姍拉朵拖走,相反地,他們把虛江子給拖了出去,這座監獄裡頭不講特權,別說頭疼肚子痛,就算被人砍了手臂,隔天還是照樣要上工。

  在被拖出牢房門口時,抱著肚子忍痛的虛江子,想到可以不用當藥物實驗品,其實興奮得想要偷笑,但看著姍拉朵若有所失的表情,他只想把昨晚對阿古布拉說的那句話,也對姍拉朵說一次,他甚至有一個很荒唐的想法,覺得這兩人不曉得是不是親戚,怎麼都那麼不把人當人看?還都喜歡找自己的麻煩,一個打得自己滿身是傷,一個總是搞得自己傷上加傷,作風如出一轍。

  「呃……不過……難道……」

  思潮如湧,虛江子想到了一些東西,但這並不是適合多想的時候,他很快便忍痛下了車,與車上的囚犯一起開工,並在稍後與幾名囚犯頭子入室密談,當那些囚犯頭子驚愕於他的臉色之差,虛江子除了苦笑,什麼別的也說不出來。

  兩三個月的時間,就在這樣的氣氛中飛快流逝,晚上是武學授業,清晨就是和美女約會(?早上是準時開工,在礦場裡頭挖礦工作,順便和恐怖份子籌謀反叛大計,日子過得無比充實,就某些意義而言,甚至還比率軍對抗太平軍國還要更刺激。

  阿古布拉的教學,基本上就是讓人用身體去記住,兩三個月下來,虛江子自覺武功大進,雖然還練不到阿古布拉那樣內外兼修,爐火純青的境界,可是無論內功、外功的修為,也都遠非剛進樓蘭時可比,特別是鬼鬼祟祟,背後放掌的本事,最是令虛江子自我感覺良好,偶爾從背後偷打一下,還有相當機會打中阿古布拉。

  要偷襲阿古布拉,並不是躡手躡腳,偷偷打一拳就能做到,出招時必須所有真氣內斂不發,又與揮拳時的勁風相互抵銷,由極度集中的力量,爆發極度高速,幾個嚴苛條件全都做到,這才可能偷偷打中他一下,比正面突襲的成功率還要低許多,連百分之五都不到,不過,每次暗算成功,仍是讓虛江子像個小孩子似的欣喜不已。

  當然這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因為阿古布拉雖有著宗師氣派,卻是非常小氣的男人,最初虛江子能夠成功偷襲到他時,他用力點頭,頻頻表示欣喜,可是當虛江子連續幾天偷襲成功時,這個小氣的男人終於惱羞成怒。

  「幹得好!背後放掌的偷襲功夫,你練得不錯了,沒有辜負老子的期望,看你打得那麼鬼祟陰險,看來以後不能再叫你傻小子了。」

  聽見語氣就曉得不對,跟著阿古布拉學習,虛江子已經頗瞭解這個男人的直線條個性,知道自己處境不妙,稍有閃失,就有大禍臨頭,連忙放低態度,恭敬地回答。

  「這一切全都是老師的教誨,學生只是聽從老師的指導而已。」

  「馬屁夠響,所以現在老子決定傳授你新的課程,拳掌你已經熟練了,就試試看腿上的偷襲功夫吧!」

  「啊!用腿?老師你……」

  「你娘咧!」

  一腿橫掃而出,虛江子其實很想問「哪有人偷襲是從正面明著來的」但這一腿來勢洶洶,就像一道龍捲風似的狂襲過來,出腿同時帶著高熱氣流,虛江子連呼吸都很困難,肺裡像是要燒起來,真氣凝聚窒礙,只能竭盡全力拚命一擋。

  「你、你藉機報復……嗚哇啊啊啊!」

  虛江子早就知道,阿古布拉每次出手都不是全力,否則自己早已給他活活打死,但今天他卻清楚體會到,阿古布拉究竟保留了多少。平常兩人對打拆招,被打去撞牆是常有的事,可是今天挨了這一腿,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被踢得離地飛起不說,還瞬間就撞破土牆,摔砸到隔壁去。

  這一區都是單人房,不過只有虛江子一個人入住,摔到隔壁去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至於發出的巨大聲響,附近獄卒聽了也是當作沒聽到,喝酒唱歌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更大,好像在表示他們與這邊的動靜完全無關,死都不會過來看一眼。

  監獄的土牆看似普通,但虛江子多次以全力轟擊,也沒有能夠打穿,內中實在暗藏玄機,現在被人一腿掃飛,居然撞穿土牆摔到隔壁,這股力量之強,想想也是不寒而慄,但挨上這樣一腿,只傷不死,這該算是好運氣嗎?

  當然不是!

  阿古布拉一走,沒多久另一個煞星就來。為了對自己的男人情義相挺,這個女人放下本來的研究工作,專心調配各種增進身體機能的「良藥」虛江子能在阿古布拉的嚴苛訓練中挺下來,主要是靠自己的修為,卻也有小半是姍拉朵那些藥物的功勞。

  只是,如果每一種藥物都那麼有效,沒有後遺症,那姍拉朵也就不會是煞星了,她所製作出的每件東西,或多或少都有著藥力過猛的問題,這個女人不懂得節制,偏好重口味的東西,連製藥都維持著這種風格,結果倒霉的當然就是試藥人,虛江子甚至覺得自己快變成嘗百草的偉人。

  最開始,事情還算簡單,虛江子盡量想辦法拖延時間,反正只要上工的鐘聲一響,獄卒就會來拉人,自己可以趁機開溜,寧願在礦坑裡花時間運氣療傷,也不吃姍拉朵的特級補藥,但過沒多久,這一招就行不通,救星翻臉變成煞星,姍拉朵直接動用本身的權限,命令獄卒把虛江子押出來,撬開嘴巴灌藥。

  「哇哈哈哈,這下子你逃不掉了吧?跟我鬥!敬酒不吃吃罰酒,最後贏家永遠都是我啦!」

  姍拉朵雙手叉腰,高聲狂笑的時候,那種樣子與阿古布拉的惱羞成怒實在很像,完全都為了貫徹手段實行,忘記了本來目的,要不是這件事本身太過荒唐,虛江子幾乎要懷疑他們兩人是不是串通好了,怎麼阿古布拉打得越重,隔天姍拉朵帶來的傷藥就越多……或者倒過來說也行。

  除了和這兩人折騰以外,與一眾特殊囚犯的密謀大計,也進行得很順利,虛江子曾想過要探聽樓蘭的秘密,卻苦無管道,而在和這些囚犯合流後,他得到了夢寐以求的管道。

  根據囚犯們的說法,樓蘭一族本身在各方面防範甚嚴,找不到突破口,但樓蘭一族的人數過少,無法管理那麼大的都市,在許多方面只能倚仗電子設備與奴隸,這些奴隸在素質上差勁得很,也就成為情報工作的突破口,囚犯們利用各種方法,與這些監獄的管理人員勾結,交換各種情報與好處,只是由於資源上的貧乏,各種工作並不是很順利。

  假如虛江子不是有過那麼複雜的工作經歷,碰到這種困境肯定一籌莫展,然而,在他履歷表上不多的頭銜中,恰好就有一項是地下情報組織的頭子,就算沒親自吃過豬肉,豬走路是看很多的。

  於是,這些窮凶極惡的囚犯們很驚訝地發現,那個看來很忠厚老實的青年,居然如此善於情報工作,在他的指導與委派下,各種技術難題都被有效突破,眾人雖然被關在監獄裡,情報探查的觸角卻打入樓蘭人圈子內,獲得了很多重要消息,對於日後的逃獄大計極有好處。

  幹出了成績,就會得到相應的地位,虛江子在囚犯們心中的地位水漲船高,連說話份量都不一樣了。兩三個月的時間裡,虛江子與這些囚犯積極合作,從一個不相干的外人,漸漸打進了領導階層,甚至差一點變成了領導核心,雖然連虛江子自己也沒察覺到,可是他確實也擁有著獨特的領導魅力……和阿古布拉不一樣的那種,如同春風化雨,讓人在不知不覺中喜歡與他共事,進而就追隨他一起做事。

  當虛江子終於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這個囚犯團體的領導人,原本的幾個囚犯頭子,無分立場,都願意聽從其指使,特別是一個相貌早衰的中年人,名叫宇文龜鶴,對白虎傳說抱持著極大的期待,全力協助虛江子,希望他能夠率領眾人完成夢想,成了虛江子的得力助手。

  這樣的期待與信任,虛江子固然覺得與有榮焉,但他也很清楚這不是好事,自己一個人要逃獄,比帶這麼一大堆人要逃亡容易,只是大家相處越來越融洽,這些話也越來越說不出口,到後來……都已經開始討論起逃獄之後,要如何在域外建立新勢力,就算不和樓蘭相互爭鋒,至少也要能有一方庇護之地,當計劃都進展到這程度,已經很難甩開這些人,獨自開溜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虛江子始終覺得很怪異。雖然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可是虛江子覺得樓蘭一族沉默得詭異,自己在情報組織裡學到一句話,「當你窺視著黑暗,黑暗也正窺視著你」這正是情報工作的危險處,每一次成功刺探到什麼,都有可能留下行跡,被對方反偵查過來,全軍覆沒。

  以情報人員的能力,虛江子知道自己算不上優秀,監獄裡這些夥伴則是與自己半斤八兩,好不到哪裡去,否則也輪不到自己當領導人。就憑著己方這群烏合之眾,和樓蘭一族打情報戰,背後策劃陰謀,取得今天這樣的成績,未免太過一帆風順了。

  同志們都認為,有心算無心,在樓蘭一族未曾提防的情形下,今天這樣的成果不算奇怪,但虛江子卻沒法認同這個想法。

  「大家在這裡搞地下活動,不是三天,不是三周,也不是三個月,是已經好幾年了,樓蘭一族就算再遲鈍,總不會一點察覺都沒有,這太奇怪了!」

  虛江子提出這樣的質疑,但同志們把手一攤,表示他們也不曉得為什麼會這樣,樓蘭一族就是真的那麼遲鈍,就是真的什麼都沒察覺,如果虛江子一定要沒事找事,他們也不曉得該怎麼回答。

  聽到同志這樣說,虛江子反而呆住了,他不曉得自己的謹慎,為何會被看成沒事找事,不過,沒過多久,他便找到答案。自己所提示的東西,這些同志並不是不曉得,但此事已經變成他們生命中最大的寄托與希望,要是被揭破,不用等樓蘭一族來算帳,他們自己就要活不下去了,因此,聽到質疑,他們只能用這種逃避的方式來應對。

  明白這一點之後,虛江子徹底無語了,可是,這樣子的逃避心理,自己也不是不能理解,假如不是在這種特殊環境,自己又何嘗不是對白虎遺孤的身份非常抗拒,絕對不會主動承認的,既是如此,對他們又有什麼好苛責的呢?

  理解歸理解,關於樓蘭一族的動向,虛江子仍是難以釋懷,尤其是,在自己與這個團體越來越融入的過程中,曾經有過那麼一兩個囚犯頭子,對自己表示明顯的排斥,認為自己加入之後,損害了他們的利益,想要背後進行阻礙,自己得知後不動聲色,預備把他們找來談一談,消彌分歧,哪想到那些人連同手下,莫名其妙發生礦難,全部死光光,妨礙行動不了了之。

  這裡是礦坑,設備簡陋,坑道崩塌是常有的事,也時常有人遇險、罹難,所以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妥,在那之後,再也沒有人看虛江子不順眼,他很成功地進入決策階層,統合了這個集團。話雖如此,哪怕別人都沒有疑慮了,虛江子自己卻始終覺得……這一切太過順利,順利得不合道理。

  只是,縱然知道越是表面平靜,越要小心提防,現在卻也沒法有什麼實際作為。虛江子專注於解決眼前的問題,另一方面,他也在傷腦筋,那些仍猛扯自己後腿的人。

  阿古布拉、姍拉朵這搞事二人組,好像彼此間有默契一樣,非但沒有節制,還越玩越是誇張,當然,一半以上的責任都在阿古布拉身上,姍拉朵並不是主動的加害者。

  某天早晨,姍拉朵來探監時,一面稱讚虛江子牢獄生活過得不賴,這麼爛的環境,沒給活活折磨死,已經是很好運氣,居然還能武功越練越強,想想實在不可思議,一面又說自己居功甚偉,要不是自己不斷提供傷藥,虛江子早就傷重不治而死。

  「唉,你這賊漢子,就不曉得我為你做了多大的犧牲……」

  「別講這種讓人誤會的話,妳除了不斷給我吃那些會要命的藥,還有什麼貢獻?上次叫一堆人把我吊起來,強灌藥給我吃,說什麼吃了會貫通任督二脈,功力激增,結果任督二脈沒通,十二指腸差點被燒斷,犧牲的人應該是我吧?」

  「為了偉大的醫學而犧牲,這是莫大光榮,你應該高興才對,更何況,我也有付出啊!你不念我的功勞,也該念上次為了替你做燙傷良藥,我幾天幾夜都沒得睡,這總該算是我的犧牲了吧?」

  「妳那次幾天幾夜不睡,是因為不小心誤吃了興奮劑,妳自己說過的,別賴帳到別人頭上。妳為我製作燙傷藥,這個我本來很感激,但我都明明對妳說,我身上沒有燙傷了,妳居然叫那些獄卒拿烙鐵來燙,要不是我立刻挾持住妳去威脅獄卒,拖時間拖到上工,我就要被烙了,會謝妳才有鬼!我又不是被虐狂!」

  「你這個人真麻煩,受人恩惠一點謝意都沒有的,如果這都不算……那我為了研究,這段時間以來吃得都是垃圾食物,沒有半點營養,都快吃到反胃了,這個犧牲可要記在你帳上啊,是男人就別抵賴!」

  「……我看不出認這筆帳跟是不是男人有任何關係。」

  虛江子這麼反諷著,姍拉朵把他的抗議當聽不見,持續抱怨著自己的伙食差勁,營養不良,將來一定要多找幾個傭人來伺候,尤其是很會作菜的那種。

  這些話意義不大,離開牢房去上工的虛江子也不當回事,繼續著每天的日常安排,但當天晚上,阿古布拉到來時,虛江子卻發現情形有些不對,阿古布拉一語不發地現身,週身氣氛異常凝重,好像今晚要做些什麼很不得了的事,那種感覺甚至讓虛江子想到死囚被推出去殺頭時的氣氛,不由得暗自戒備。

  「老師,你今晚的教學是……」

  阿古布拉慢慢舉起了手,動作很慢,彷彿這麼做對他無比艱難,但當他的手舉起,虛江子被嚇了一跳,因為阿古布拉的手上,拿著兩柄鋒銳的尖刀。

  「老、老師,你不是一向只教拳腳嗎?怎麼今天教起兵器來了?這恐怕有些不妥吧?」

  虛江子不能不驚,因為這個老師一向不懂得什麼叫留手,光是教導拳腳,就常常把人送去鬼門關前走一遭,要是開始教起刀劍,隨便一下惱羞成怒,借題發揮,把自己砍下幾塊來,自己畢竟只是白虎後裔,不是壁虎後裔,是不可能憑空生肉的。

  不過,帶一雙刀劍進牢房,這還不是最誇張的,阿古布拉從懷裡取出一個大油紙包,慢慢從裡頭取出油、鹽、糖、蔥、蒜、姜,還有一大塊肉,又取出一大塊雞肉,讓虛江子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東西。

  「老師,你這是……」

  「一個成功的戰士,必須要身通百藝,不但內外兼修,還要輔修點其它的生活技能,這樣才能活出完美的人生,所以,今天老子要教你成為人上人。」

  說話的聲音平板一線,沒有高低起伏,沒有情緒變化,這任誰也聽得出來,阿古布拉說歸說,心裡其實根本不認同這些話,只是強逼著自己說出來。以虛江子對自己老師的瞭解,簡直無法想像,天底下還有人能逼他做他不喜歡的事,這實在太怪異了。

  「老師,你……」

  「住嘴!跟著老子學!」

  儘管滿腔不願,儘管心中抗拒,阿古布拉仍然善盡師父的職責,在破了洞的囚室裡,教導虛江子學會幾道「拿手菜」切絲、剁塊、醃料、過粉、川燙,基本工作做完後,就是蒸煮炒炸的各種變化,其中包含火侯的掌握,聽油中氣泡的聲音,香味的變化,都牽涉到一道菜的成敗,這些知識一天晚上不可能學完,卻都在七八天的時間裡,用與其說是教導,根本就是強塞的方式,硬逼著虛江子學會。

  能在樓蘭的特級監獄裡頭開廚藝班,這種事情說出去都沒人肯相信,虛江子也豁了出去,不管這種事情多異常,反正閉上嘴,照學就是,更何況比起自己的苦難,虛江子反倒覺得看守這一區的獄卒才是更難得,爆油、鍋鏟碰撞聲如此響亮,燒菜的氣味這麼濃郁,他們居然也能照樣當沒聽到、沒看見、沒聞到,要自我欺騙到這種程度,確實也是挺不易的。

  反正,燒好的菜,阿古布拉也不會帶走,自己克難地打包一下,還可以帶去礦坑裡收買人心,至於這些東西的來歷……不重要,反正是在一個荒唐世界裡,就當它是集體幻覺的一部分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3
第八章 多才多藝.開門見山

  「阿江兄,你帶來的飯菜實在是很好吃,可是……我們兄弟有一件事情實在不解,你究竟是從哪邊弄來材料?又是怎麼燒出這些菜來的?」

  「哈哈哈,幾位有所不知,我身上雖然流著白虎的血,但早年在中土討生活的時候,為了混飯餬口,換過許多工作,不但上陣打過仗,當過道士,幹過情報組織的特務頭子,其中最厲害的一樣,你們知道是什麼嗎?」

  看著周圍同伴都在搖頭,虛江子大笑道:「告訴你們,是變魔術啊!這下你們懂了嗎?」

  酒足飯飽的囚犯們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用力點頭,一片「原來如此」、「居然是變魔術變出來的」之聲,人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只有虛江子暗自搖頭,覺得這票人連這也相信,實在是沒有得救了。

  隨口胡扯的一個謊言,本來只是為了嘲諷,可是當姍拉朵聞訊而來,開口便問「聽說你轉職成了魔術師啦」又說什麼「魔術師好啊,我就喜歡會變魔術的男人,一個好男人該多才多藝,沒事變個魔術哄哄老婆小孩,就是真正的爺們」時,虛江子隱隱約約感到不妙,只是還想不出來是哪裡不妙。

  緊跟著,當阿古布拉再度情緒極差地出現,帶著兩頂大禮帽,要教虛江子如何從大禮帽中捉出兔子與鴿子,甚至可能直接變出一盤紅燒兔肉時,虛江子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身邊所發生的這些事,很可能都是有因果關係的!

  「老師,你搞到這種程度,覺不覺得自己有一點……」

  「閉嘴!跟著我做!」

  事情都搞到這種程度,虛江子只有閉上嘴巴,悶著頭跟隨照做,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有在思考,為了要弄清楚心中的疑惑,他透過囚犯們去瞭解樓蘭一族與奴隸們的相處狀況。

  樓蘭一族高高在上,看不起樓蘭以外的一切種族,把其它人種看成是下等生物,這是誰都曉得的事,然而,儘管把其它的人種當家畜看待,但彼此卻有著一樣的外形,到底不是真正的貓狗,在這樣的情形下……虛江子不相信樓蘭人沒有動物的劣根性,說得明白一點,虛江子不信樓蘭的男人沒有色鬼。

  經過調查,事實就攤開在眼前。據說很多年以前,樓蘭一族的姿態比今日更高,絕不會對外族的男女動心,但隨著時間過去,與奴隸一代又一代同居共存,樓蘭人的觀念漸漸軟化、改變,說得好聽是日久生情,說得實際一點就是好色,開始有樓蘭的男人與外族女性發生關係。

  這件事最初曾造成樓蘭內部極大動盪,首個侵犯自家女奴的樓蘭人,被判「與牲口交合」的恥辱罪名處死,但是當這樣的狀況無法遏止,接二連三地發生,樓蘭一族不得不修改法條,承認了這樣的「社會現象」不過,不管世代怎樣交替,這種現象始終維持著一個大原則,就是絕對不與奴隸生下後代,弄髒高貴的樓蘭血脈。

  「原來是這樣,和我早先聽到的差不多……」

  虛江子道:「但規矩是一回事,現實狀況總有變化,我是說……規定不能有後代,可是若真的懷上了,那又怎麼辦?」

  聽到的答案一如預期,讓虛江子臉色一沉。樓蘭人臨幸自家的女奴隸,若是因此有孕,那就只有打胎一途,甚至直接就手起一掌,把懷孕的女奴打得腦漿迸流,當場處死,絕不允許有雜血的後代誕生,尤其是王族與名門,對這類的事情更是監督得極嚴厲。

  域外各部族都很希望能得到樓蘭賞賜女性為妻,讓己方部族從此流有樓蘭血裔,但事實上,會被送出去和親的,都是血脈傳承非常淡的樓蘭女子,絕不可能出自王族與名門。直至今時今日,樓蘭仍把血脈看得極重,若有王族、名門中人與奴族生育後代,不肯做處理,那不但是千夫所指,更會惹來殺身之禍,不管地位多高、身份多特殊都不例外。

  在這座特殊監獄中的囚犯,有些是域外其它部族的奇人異士,因為對樓蘭有敵意,而被抓來;有些是犯了重罪的樓蘭族人;但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樓蘭與奴族的混血兒,因特殊理由未被處死,從小就被送到監獄裡來,或刺瞎雙眼,或是弄聾耳朵,一生都在這所牢獄中度過。

  那些特殊的殘疾人士,虛江子天天都會注意到,以前想說監獄裡頭無奇不有,沒特別去在意,哪想到背後還有這些複雜狀況,一時間怒意急湧。

  「真是個渾蛋的部族,血統、血脈之類的東西,有那麼重要嗎?重要到為此扭曲了人性?」

  虛江子氣得拍石壁大罵,但他的怒罵卻沒得到什麼響應,當他詫異地望向週遭,只見同伴們的眼神極為冷漠,這才恍然大悟,身為白虎一族的後人,自己說這種話的資格薄弱,儘管在心理上,自己與他們同仇敵愾,不過在他們的眼中,自己可能永遠也不會是他們那一邊的。

  「別介意,他們只是做他們應該做的事。」

  宇文龜鶴拍拍虛江子的肩膀,「你的出身帶來原罪,但也給你帶來莫大的好處,有利有弊,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了。」

  「嘿,老哥,我沒享受過這方面的好處,一直都只是吃虧而已啊,你這樣說對我未免……」

  「什麼?沒享受過好處?那就是你蠢了,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這話你沒聽說過嗎?」

  宇文龜鶴在虛江子肩膀上拍了拍,笑道:「小老弟,我知道你很無奈,但在這裡的弟兄,誰不是有滿腹委屈苦水呢?有弊不一定有利,苦頭永遠比甜頭多,這就是實際的人生啊……」

  聽到這句話,虛江子也不好再說什麼了,他看看這個中年人,覺得可能就是因為人生苦多於樂,才會未老先衰,皺紋那麼多。這樣看來,自己雖然在這個團體裡能發號施令,可是要實際獲得所有人擁戴,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將來總有一天,我要建立一個地方,沒有階級、沒有種族問題、沒有特異血緣,在那裡所有人都是一樣,不分什麼高低……」

  虛江子喃喃自語,這些話對他而言,僅是抱怨、牢騷,絕不是什麼深思熟慮後說出的話,所以講完就忘,周圍的人更是沒有在意,然而,這時候確實沒有人想得到,對於這些囚犯當中的許多人來講,這句話不但與他們關係深切,還有著很重要的歷史意義。

  在監獄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三四個月過去,虛江子覺得每天的生活無比充實,如果把一些無奈之處忽略不看,這甚至可以說是自己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快樂到他差點忘記自己其實是在坐牢,因為整天都忙得要死,沒時間去想自由不自由的問題。

  進入監獄快要滿四個月的某天,虛江子等到了一個消息,儘管他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但他確實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獄卒們正式宣告,要將他們這批囚犯全數帶離開監獄,改遷移到另一所監獄,在那邊就近做工。

  虛江子心裡有數,樓蘭一族想從自己身上得到白虎秘寶,最理所當然的方法,就是組成尋寶的精銳隊伍,押著自己去取寶,任何正常人都會這麼做,但如果要這樣幹,四個月前就可以做,根本不用拖上這麼久。

  樓蘭一族……不,正確來說,應該是太陽王的想法,虛江子並不清楚,可是從自己身上的這些安排看來,刻意把自己放在這座監獄中,又與囚犯們相處,目的應該是讓所有囚犯跟著自己,組織隊伍,一起去挖掘白虎秘寶,樓蘭一族則坐收漁人之利。

  那麼重要的取寶工作,為何要委以外人?唯一想得到的解釋,就只有那個地方實在太危險,樓蘭一族不願涉險,這才驅使這些囚犯當敢死隊,但這理由其實並不充分,因為囚犯們充其量也就是一群烏合之眾,真的派遣出去,其實沒多少戰力,樓蘭一族有那麼多先進的機械法寶,真要是怕危險,大可使用那些機械前行探路。

  許多問題想不通,當身邊的每個囚犯都為了即將遷移一事,議論紛紛,虛江子則是決定,開門見山的時候終於到了。

  當天晚上,阿古布拉準時出現在虛江子面前,這一次身上的氣勢比之前更為凝重,彷彿有什麼很困難的事情抉擇不下,就這麼沉默地站著,與虛江子對視,一語不發,時間一過就是十幾分鐘,正當虛江子在這股壓力下,心頭越來越驚,猜測搞不好等一下要爆發生死鬥時,阿古布拉終於開了口。

  「男子漢大丈夫,行走江湖難免會碰到很多麻煩,除了要會做菜、吞火、打獵、修東西、買宵夜,還要懂得縫衣服。」

  「啊?縫衣服?老師你不是吧?沒別的東西學了嗎?作女紅和逃獄有什麼關係?會縫衣服難道就可以提高逃獄成功率嗎?」

  虛江子腦中亂亂的,努力回憶,依稀記得大概是前兩天,和姍拉朵說話時偶然聽她提到,衣服破了也沒有得補,非常傷腦筋。看來就是這句話惹出的禍端,至於為什麼要等上兩天才起作用,這點……或許可以從阿古布拉傷痕纍纍的手指得到解答,這兩天裡頭,他應該是很努力地躲起來練習吧。

  想到這點,虛江子簡直對阿古布拉肅然起敬,每次要教什麼課程,這個男人都是偷偷先想辦法學會,這才跑到自己面前來充當老師,乍看之下,他好像是身通百藝,無所不會,其實除了武功,根本什麼都是急就章學的,也虧他都學得那麼好,實在不是普通人物。

  看到阿古布拉手指上的傷,虛江子的驚愕就變成了莞爾,哪怕丟臉,也願意陪阿古布拉再玩一次,只可惜他過長時間的沉默,被阿古布拉會錯了意,當成了鄙夷,結果就惱羞成怒地爆發了。

  「看、看什麼看!女紅是至高藝術,男人學一學又有什麼了不起?你的想法太狹隘了,老子要教訓你!」

  「鬼扯!你這根本就是借題發揮,每次你都來這一套,找借口打人,你就不能換點新的嗎?」

  「渾帳東西,居然教訓起師父來,你覺得單純打你不夠新意是嗎?老子今天就掐死你!」

  阿古布拉可不是開玩笑,他是個超級行動派,口頭才剛剛威脅,大手已經掐住虛江子的咽喉,令他喘不過氣來。

  「你……你……你要掐死我,我不會掐死你嗎?」

  男人嘔氣的時候,不可能有什麼理智行為,這兩個男人就在牢房裡互掐脖子,滾來滾去,也算不上什麼高手互鬥,就單純像是兩個醉漢在互毆,亂打了半天,這才停下,相對無言,鼻青臉腫地分別坐下……自然,鼻青臉腫的只會是虛江子,不會是那個戴鐵頭套的。

  接下來的時間,本來該是刺繡縫衣的入門課程,但虛江子想想不對,為了不浪費時間,他決定開口了。

  「老師,你本來就會縫衣燒飯嗎?」

  「哪有可能啊!不過老子是天才,學什麼都特別快,花幾天時間就能學一門新技能,這點你羨慕不來的。」

  「何來羨慕?佩服就是真的,你日理萬機,每天有那麼多事要處理,晚上要跑來這裡裝神扮鬼搞教育,還要偷時間學習生活技能,難道你都不用睡覺的嗎?怎麼撐得住?」

  「嘿!老子天賦異稟,精神體力可比你們年輕人強多了,幾天不睡覺算什麼?你小子被老子這樣整,白天做工,晚上練功,不也一樣沒時間睡覺?幾個月了,一樣是活得好好的啊!」

  阿古布拉這些話說完,聲音突然停頓下來,似乎察覺到虛江子話意中的不妥,陷入沉默,虛江子見狀也停下手邊動作,等待著阿古布拉的響應。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還以為你蠢笨如豬狗,沒想到你是扮豬吃老虎的那一型,讓老子看走眼了……好!有意思,這樣將來定會成材啊!」

  爽朗的大笑聲,在牢房內反覆迴盪,聽起來滿是愉悅之意,沒有任何的不快,就在這陣大笑聲中,阿古布拉摘下了鐵頭套,更撥開了臉上的亂髮,所露出的英偉面孔,看來完全沒有初見時候的那道傷疤。

  「……老師,你臉上的傷疤咧?」

  「用化妝術弄上去的,只弄了第一次,後來嫌麻煩,就直接戴頭套出來,怎麼了?你很喜歡臉上有傷疤?要不要現在就幫你添一道?」

  「不,這個就免了,還不如送點實質東西……」

  虛江子注視著那張面孔,雖然記憶有點模糊了,但自己還是可以認出來,這張面孔就是那日救過自己的人,樓蘭一族至高無上的太陽王。

  「傻徒弟,你是怎麼認出來的?」

  「……其實不該問我是怎麼認出來的。」

  「哦?」

  「你應該問我,怎麼現在才認出來?我已經盡量裝做很遲鈍、很投入了,但老師你實在搞得太誇張,好像怕我認不出你來一樣,你在這裡進出自如,顯露的武功那麼高,又那麼有本事,什麼事情都在你操控中,在樓蘭一族裡有這種能耐的,除了太陽王之外還有誰啊?」

  虛江子不是在開玩笑,早在三個多月前,他就已經有這個疑惑,並且找到答案了。這個答案實在太過明顯,只要不是閉上眼睛,不肯注視眼前的事實,就會得到這樣的答案,虛江子已經盡量告訴自己,天底下不會有這等荒唐事,身為一族之主的太陽王,不可能這樣瘋瘋癲癲,跑到監獄裡頭來亂搞,但太多事實都指向同一個答案,除了太陽王,樓蘭一族內不可能有其它人作得到這些事。

  想通這點,也就不難想像,那天在樓蘭一族眾多高手圍殺之下,自己本已必死無疑,是太陽王出手相救,這才在眾高手的圍攻中救出自己,只怕他在出手救人的同時,就已經想好了後頭這一切計劃。

  那麼,得到了這個答案以後,另一個要命的問題隨之而來:動機是什麼呢?

  堂堂太陽王,樓蘭一族至高無上的統治者,為什麼會跑到監獄來裝神弄鬼?

  儘管他沒有傳功給自己,卻也實實在在教授了武藝,令自己實力大進,這一切絕不是一句「吃飽了沒事幹」可以回答的。

  當然,給了自己好處,不等於就是沒有陰謀,沒有惡意,先給甜頭後給棒子的事天天在發生,但問題是,要執行陰謀詭計、反間伎倆,樓蘭一族有得是人可以幹,需要最高領導人親自跳下來嗎?不管怎麼想,樓蘭一族都沒有這樣鬧人力荒吧?

  「你好像想了不少東西了,就說說你的想法吧。」

  太陽王笑道:「讓我看看笨蛋徒弟揭開豬皮之後,真面目是怎樣的。」

  「老師你……作這些是絕不只是無聊消遣而已,如果只是為了個人娛樂,你就算親自跳下來玩,也沒有必要瞞過手下人。」

  即使已經開門見山,虛江子仍是尊稱太陽王為「老師」對他而言,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當初這個男人怎樣壓逼自己,甚至以性命相脅,自己也不願意叫一聲「師父」同樣的,不管情勢怎樣變化,這一聲「老師」也是永不收回的敬意。

  「如果是樓蘭一族中的任何其它人,幹這樣的事,都有理由可以解釋。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人想私吞白虎遺產,因為樓蘭的群體利益,不等於他們的個人利益,所以他們想要獨吞。」

  「唔,說得不錯,繼續分析下去。」

  「老師你是樓蘭一族的領導人,你的命令就是一切,在族中你至高無上,樓蘭一族的群體利益,和你的個人利益完全一致,照理說,你是最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的。」

  「但老子卻幹了,你有什麼解釋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老師你的個人利益與全族利益發生分歧。可能是發生了什麼事,你不想讓樓蘭全族分享這件好處,又或者這個好處分給全族,將會於你有害,所以你只能瞞著所有族人,一個人偷偷來幹。」

  「荒唐,老子是樓蘭的霸王,樓蘭所有一切都是老子的,只要在這裡,老子就是神了,有什麼必要瞞著他們偷偷幹?你的這些推論未免……嘿嘿。」

  「我也覺得這些推測很靠不住,所以,還是請老師你把真正的理由告訴我吧。」

  虛江子提出了這個要求,卻一如所料地沒有得到回答,太陽王詭異地笑了笑,只說了聲「你以後自然會知道」便起身要離開。

  「慢著!話沒說清楚,不能讓你這樣就走。」

  「哈!就憑你?」

  太陽王大笑聲中,一拳就往虛江子轟來,類似的場面虛江子早已遇得太多,但今天的拳頭卻很不一般,不僅僅是威力驚人,更還帶著一股高熱罡風,逼得虛江子呼吸困難,肺中滿是灼燙感覺;拳至中途,摩擦空氣生出火焰,一下子就熾烈燃燒,血紅色的火焰圍繞巨拳,化為一頭火鳥,直直噴射向虛江子。

  樓蘭一族王者的真正實力,此刻才讓虛江子見識到,只見眼前一片烈焰焚空,火鳳直射而來,灼熱氣流封鎖住每一處退路,他無可退避,唯一的選擇就是正面硬撼。

  這四個月來所學的一切,就在這一刻面臨考驗,太陽王並未手下留情,這一擊就算不是全力以赴,也絕不是隨便玩玩,燎原火鳳的氣勢之強,虛江子自忖無論是哪一種拳勢或河洛武技,都會被火鳳給壓下,情急之下,他腦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喝!」

  虛江子的選擇,雙拳同出,豹之敏捷、虎之威猛,兩種拳勢伴隨著雄強剛勁,同時轟出,拳頭撕開大氣的瞬間,響起了彷彿野獸吼叫般的聲音,雙拳如獸,正面迎向那頭好似要把天空都燒起來的燎原火鳳。

  震天巨響中,衝擊波化為熱流,往外吞卷一切事物,就連堅固的牢壁都被破壞,牢門第一時間化為灰飛,灼熱的火流沿著外頭走道,把所經之處的事物都焚為焦炭,幸好時間只有短短數秒,數秒過後,這裡就變成一片焦黑世界,高溫後的裊裊白煙,在斷垣殘壁間冒升。

  虛江子躺平在地上,這是他早已習慣的結果,全身痛得要命,除了嘴裡的血腥味,皮膚上還隱隱有那種燒焦的氣味,不過,受傷歸受傷,能夠接下那一擊而不死,已經是非常走運的事了。

  「嘿!這算是期中考,你低空飛過,不能算是漂亮及格啊。」

  太陽王冷笑一聲,轉身離去,聲音遠遠地傳來,「等你有辦法正面一拳,像這樣子把我打倒在地上的時候,才有資格問我理由和企圖。弱者就和蟲子一樣,沒能力主宰自己的人生,只能任人擺佈……」

  虛江子聽著這些話,沒有爬起來,只是靜靜地思索,腦裡有太多想不通的事,然而,要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不一定要從太陽王的口中問,白虎秘窟應該也有著一些線索。

  「……唔,也不能只想這裡的事,四個多月了,都沒有中土方面的消息,不曉得那邊的情形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嗎?阿河和海姊他們對抗太平軍國,應該沒有出什麼事吧?」

  對於中土的狀況,虛江子感到憂心,來到樓蘭之前,每天都會閱讀來自中土的情報,有時一天甚至有好幾批情報送來,中土的戰況、各方情勢,都能在第一時間瞭解,儘管身在萬里之外,卻不會太擔心虛河子那邊的狀況,但來到樓蘭之後,情報斷絕,偶爾想到中土的情況……真的是很擔心。

  只是,這些問題再擔心也是無用,第二天一早,監獄裡所有的囚犯啟程,被蒙上眼睛,坐上運送車輛,朝著未知的方向行駛。

  平常前往礦坑,耗時並不太長,這些車輛行駛迅速,很快就能到達,但這次移動的時間很長,虛江子等人在車上,感受著頭頂的太陽光由灼熱慢慢變為陰涼,到了太陽西沉,車子才停下來,讓眾人解開蒙眼的布條,但也不是抵達目的地,只是在茫茫大沙漠中停下,讓眾人休憩用餐。

  行駛了整天,中間完全沒有休息,完全沒有用餐,到了此刻,所有囚犯早就餓得兩眼發昏,當接過那看不見半顆米粒的稀粥,大口吃進肚內,就算味道實在差得可以,也感到一陣至高的滿足。

  要在沙漠中睡覺,是一件風險很高的事,然而,獄卒們連讓人挑戰一下這種風險的機會都不給,等所有人喝完稀粥後,蒙上眼、趕上車,像拉牲口一樣,幾輛大車繼續出發,竟然是晝夜兼程地趕路,朝著那個目標而去。

  一路上,虛江子聽到周圍的人不停抱怨,連聲咒罵,恨獄卒不把人當人看,這樣的趕路法,恐怕還沒到目的地,就要有犯人死在路上。聽著這些,虛江子只有同情的份,自己內力悠長,這點挨餓與舟車勞頓,還不當回事,反倒是緊張的心情有些難受。

  白虎一族不是野狗,沒有到處挖洞藏東西的習慣,所以白虎遺產的埋藏之地,肯定就是當年白虎一族的根據地,那座無名的峽谷。想到自己已慢慢接近故土,無數族人埋骨於斯,虛江子近鄉情怯的感覺越來越強,到了後頭,幾乎有點恐懼。

  峽谷中埋藏著怎樣的遺產?怎樣的秘密?自己並沒有為族人復仇的想法,不過若白虎一族的滅亡真有疑點,真的不是樓蘭一族所為,那個真相應該就藏在峽谷裡,自己有責任要將之找出,這是自己唯一能替族人做的事,儘管自己對他們沒有半點感情……

  歷經兩日一夜的趕路,在第二天入夜時分,這支車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虛江子人在車上,蒙眼布還沒被揭下,就肯定自己回歸了「故土」因為那一陣陣氣血翻騰的感覺,絕不尋常。

  傳說中的白虎峽谷,近在眼前,到底裡頭是什麼模樣?虛江子心中著實激動,當蒙眼布被揭下,他瞪大眼睛,想要好好看清楚傳說之地的模樣,然而,眼前所見的東西,卻令他大吃一驚。

  「峽、峽谷呢?這……這是什麼東西?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1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4
第三十一卷

【內容簡介】

冤獄也就算了,雙性戀來攪局還可以忍受,但打打殺殺到一半竟然父子相認就誇張了。白虎秘窟一曝光,虛江子就開始很忙啊,各方人馬莫名其妙地都出現了,從樓蘭之王到魔門頭頭,連河洛掌門都來參一腳,可是大家見面為什麼都要先來個大亂鬥啊…俗話說的好:虎毒不食子。但白虎一族的天賦異能就是要吃「不該吃的東西」,可是…吃多了會變瘋子耶!你們白虎族真的怪怪的……學學別人好好練功嘛!

第一章 滄海桑田.大漠孤煙

  來到域外以後,樓蘭聖族的名號,對虛江子而言便如雷貫耳,而實際抵達樓蘭後,種種新奇的技術、器物,名不虛傳,令虛江子眼界大開。不過,只要離開樓蘭一族,應該是不可能會看到這些超時代的建築與法寶,應該是這樣的……

  「這、這些是什麼東西啊?這裡到底是哪裡啊?」

  一路上虛江子不停地想像,猜測白虎秘窟的真面目,這是早已掩埋於黃沙中的傳說之地,照理說應該荒無人煙,偏離域外的主要往來路線,不然旅人們來來往往,早就發現這地方了,然而,這麼重要的地方,若要說完全沒有人把守,這也絕不可能,樓蘭一族再怎麼荒唐,總不至於把這個至關重要的地點給放空城,怎樣都會留一兩個看守人,說不定還有一隊人馬的規模與暗哨。

  不過,再怎麼想像,虛江子也沒想到,最終目的地居然會是這個德性。一座土黃色的碉堡,外表看來並不起眼,至少如果從幾十里外遠遠看去,只會覺得這邊是黃土巖窟,看不出這裡有建築物,雖然……這座巖窟看來還真是不小。

  座落在岩石上方,前後大約都有五百米長,佔地極廣,土黃色的外殼,在太陽底下不算醒目,可是周圍卻有許多金屬鐵鳥,拍振雙翼,爪上吊著圓桶,在碉堡壁面上過千個窗戶中進進出出,這等詭異的景象,倒是與樓蘭十分相像,虛江子還記得自己最初被押解到樓蘭時,就是看到樓蘭的天空有很多飛行器,忙碌地飛來飛去,蔚為奇景,後來問起姍拉朵,她說樓蘭大量使用機械,那些小型飛行器多半是充當信差、外賣之類的功用,不是什麼高級設備。

  過千個窗戶,除了金屬鐵鳥不停飛行進出,就是看到高熱蒸汽頻繁溢出,有時候甚至直接噴出火燄,從這情況看來,裡頭多半是什麼大火爐、大熔爐一類的東西,莫非之前的猜測有誤,樓蘭一族不是要把人送去找寶藏,僅是單純送人到這裡來做工的?

  虛江子暗忖不妙,自己搞不好中了太陽王的奸計,以他的個性,很有可能會恥笑說什麼「你以為自己很重要,其實根本就是個屁,不值得利用,老子壓根就不需要你,乖乖作苦工去吧」,這樣來惡整自己。若一切真是如此,自己這回可就真的糗大了。

  才剛剛這樣想著,一道沙塵由遠方迅速靠近,滾滾黃沙飄揚半空,來勢好快,光看那個速度,就曉得定是樓蘭的運輸工具,絕非任何血肉之軀所能及,過不多時,一輛沒有輪子、完全浮空飆行的奇特車輛,緩緩減速停在眾人之前。

  這輛古怪的車子,外殼呈現銀灰色,看不到裡頭的景象,行駛速度不但快,而且不用受風吹日曬之苦,與眾人一路上的待遇可謂天差地遠,然而,既然連獄卒都享受不到這樣的福利,那想當然爾,這輛車中只會坐著大人物。

  當車門掀開,先是下來了一個穿著灰色制服,好像是什麼官員一樣的人物,下來以後高聲說了些什麼換新工作地點,大家以後要好好努力之類的話,然後又說到在這邊工作,生病受傷的機會比較高,為了所有人的安全起見,特別來了醫護人員隨行,要大家鼓掌歡迎。

  這種事情過去可能沒發生過,虛江子在礦場呆了幾個月,半個醫療人員都沒看過,誰生病受傷了都得自求多福,所以囚犯們聽見這消息,顯得非常困惑、意外,一面零星地鼓掌,一面議論紛紛。

  「大家好~~~~」一聲清脆的嗓音響起,跟著便是一個高高的倩影走下車,被派來此的醫護人員居然是名女性,這點實在大出虛江子意料之外,更令他訝異的,卻是這個聲音入耳,竟是異常地熟悉。

  「呃……不會吧?女人出現在這裡很危險,她不知道嗎?」

  虛江子喃喃自語中,那位醫護人員已出現在眾人眼前,身如高柳,艷麗的面孔,大大的眼睛,如波浪般洩下的金髮,在陽光底下尤其閃閃動人,一襲簡單大方的白色套裝,盡顯一身惹火曲線,粉腿修長,胸口還少扣了兩顆扣子,峰巒傲挺,圓溝深陷,如果不是平常看熟了她的臉,虛江子還真有點懷疑,自己能否第一時間認出這麗人就是姍拉朵。

  照理說,現在的情況有些不妙,因為突然把這樣的一個火辣美女,扔在許多久久未嘗肉味的男人面前,就像點著火把進炸藥庫一樣危險,虛江子已經開始擔心,自己是否該做點什麼,來保護這個不知死活的瘋癲傻女人。

  結果證明,虛江子完全是多慮了,姍拉朵夠瘋癲沒錯,卻絕不是傻女人,她的不知死活更往往是不知別人死活,自己是絕對安全的。當姍拉朵高舉起手,用非常女性化的笑容與聲音,問有沒有人願意幫忙搬行李時,由於舉手的動作很大,胸前圓滾滾的曲線一陣波浪抖動,虛江子怔怔站在原地,突然覺得鼻端發熱,伸手一摸,指上滿是鮮紅,竟流了鼻血出來。

  修道之士修到這種程度,除了可恥兩字,已經沒有什麼別的好說了,虛江子暗罵自己一聲,聽到身旁響起大片腳步聲,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些男人全都忍不住的撲了上去,一驚下近乎本能反應的大步奔跑向前,想要保護那個不知死活的美人,哪想到兩步跨出,虛江子驀然驚覺,只有自己一個人往前跑,其他所有人則是大力搖著手,快步往後退。

  「啊?」

  要說不吃驚,肯定是假的,莫名其妙成為唯一志願者的虛江子,急忙停步收勢,但沖得太急,一下子踉蹌跌撞到姍拉朵面前,差點一手就往那晃動中的半球體抓去,總算姍拉朵搶先一步出手,一把將他衣領抓住,用力按趴在地上。

  「唉呀呀呀,這位弟兄的打招呼方式,雖然熱情了點,不過也還不至於難以接受,就請他來幫這個忙吧。」

  虛江子跌得頗重,感覺是相當糗,不過他爬起身後的第一件事,並不是設法挽回顏面,而是先轉頭回到隊伍中,找到得力助手宇文龜鶴,急忙問話。

  「……有沒有什麼是我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

  「有,這個女人幾個月前也曾經到礦場來進行醫療活動,她長得漂亮,不少人都對她有色心,但凡是自願配合她進行醫療實驗的,都沒有活著回來,其餘那些想要憑武力玩偷襲強暴的,全都半夜暴斃,死於非命,屍首不全……她是出了名的危險人物,可能的話,祈禱她千萬不要看上你,還有你也千萬別看上她。」

  「……下次這麼重要的事情,請早點警告我。」

  「沒問題,大概早多久?」

  「……早幾年吧。」

  「啊?」

  無視目瞪口呆的宇文龜鶴,虛江子拍拍他肩膀,朝著姍拉朵走去,在情在理,都有一堆事情要向姍拉朵問清楚,她莫名其妙跟到這種地方來,總不會只是來觀光賞景的。

  外表普通平實的碉堡,內部倒是完全機械化,甚至沒看到幾個人,幾乎全都是機械化設施,各處走廊盡頭的門扉,旁邊都有一個手掌形狀的觸碰盒,舉手在上頭一掃,門就順勢打開;站在走道中央,不用抬腿舉步,就有輸送帶把人送著走……種種匪夷所思的機關,虛江子覺得眼花撩亂,覺得自己彷彿進到書本中的天界、仙境。

  「老兄,別那麼老土,看這些東西就看傻眼,我以後怎麼帶你出去?很沒面子的耶。」

  姍拉朵帶虛江子進入了一個套房,不算寬敞,但裡頭桌椅床鋪一應俱全,倒也乾淨清爽,只不過四面光亮的金屬壁,讓虛江子覺得這套房與自己的牢房頗為類似,搞不好性質還真是差不多。

  「妳來這裡幹什麼?」

  「我哪知道?上頭突然調我到這裡來,我可以不來嗎?我看到你在這裡才覺得奇怪咧,你來這裡做什麼?」

  「呃……」問題整個被封鎖住,虛江子反而不曉得該說什麼,姍拉朵擺明一問三不知,也只是奉命行事,自己若要問,恐怕只得問太陽王,但此地距離樓蘭極遠,身為領導人,總不可能偷偷跑出來,還跟到這種偏遠地方來吧?

  「問妳一下,這裡怪模怪樣的,是什麼地方?」

  「你不知道嗎?這裡是樓蘭的軍火場與兵器庫啊,歷史很久了,也已經廢棄很多年了,後來為了供應武器給太平軍國,就重新開啟,再次運轉。」

  「什麼?那這裡豈不就是太平軍國的軍火廠?」

  「你要這麼理解也可以啦。」

  姍拉朵兩手一攤,說得輕鬆,虛江子倒是很吃驚,想不通太陽王為何讓人把自己送到這裡來,若是自己破壞了這座軍火廠,斷了太平軍國的軍械供應,那中土的戰局豈不是就……

  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虛江子心中一動,警兆忽生,發覺好像有什麼人在窺視著自己,但這小小房間裡頭,就只有自己與姍拉朵兩人,怎樣也看不到第三人。

  第一反應,虛江子立刻按開門,出去看看狀況,但門外一無所有,長長的走道上也不見人蹤,並沒有什麼人躲在那裡。

  「奇怪了……」

  回房後向姍拉朵說明所遇到的情形,姍拉朵也大感奇怪,在房間裡仔細搜索了一遍,確定沒有任何監視設備後,她也只能把虛江子的感覺判斷成錯覺了。

  「對了,妳……與太陽王很熟嗎?」

  「見鬼了,你發什麼神經病啊?我和他怎麼可能很熟,他是樓蘭王耶,我最多也不過就是和別人一樣,遠遠看過他而已,距離還沒有你殺到他面前那次近咧。」

  姍拉朵想也不想地回答,不似作偽,虛江子的問題還沒開始就又被封住,他唯有告辭離去,思索其他的可能性,臨走之前,姍拉朵扔給他一包藥丸,說是管治傷風咳嗽頭疼肚痛的萬靈藥,新開發完成的作品,帶一包在身上,以防不測。

  「……在這裡會有什麼不測嗎?」

  「人生本來就充滿不測,倒楣的話,連打個感冒疫苗都會死人。」

  「倒也是……」

  虛江子領取了姍拉朵贈送的大禮包後,姍拉朵還不忘叮嚀,「告訴你啊,現在你算我的所有物了,在外頭不許拈花惹草,看到漂亮姑娘,你不可以打歪主意。」

  「……妳是雙性戀大淫賊,說這話不覺得很沒說服力?」

  「所以囉,你看到漂亮姑娘,要先回來告訴我,等我吃完了才輪到你吃。」

  「那我們豈不是變成雌雄大淫賊?」

  「這個想法不錯,有創意,到時候記得高高打著河洛劍派的大旗,一定會超紅的。」

  看著這女人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虛江子不禁搖頭嘆氣。回到同伴身邊後,虛江子的這口氣嘆得更大聲,這座兵工廠的宿舍極為差勁,感覺甚至比監獄的情形還糟糕,不過,十八個人擠一間房,最起碼不用擔心半夜會有神經病跑來騷擾了,仔細想想,自己這段時間以來,根本沒有好好睡一覺,每晚都在學習與挨揍,沒有被弄到神經衰弱,這連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

  「各位,我帶了點藥草回來,傷風咳嗽頭疼肚痛全部包治,還可以當作養身聖品吃,你們……」

  話還沒說完,虛江子就看到所有同志躲得遠遠,一副畏如蛇蠍的表情,彷彿自己手中拿的不是萬靈藥,而是超級猛毒,事實上,虛江子也不太清楚這藥到底安不安全,看看大家這反應,只有苦笑了。

  隔天開始的工作生涯,與之前當礦工沒有什麼分別,只不過是兵工廠裡另開一條生產線,由囚犯們手動操作,進行較細膩的趕工。工作本身沒什麼,但是和單純的挖礦相比,這工作卻尤其令人振奮。

  這批犯人本就不是普通的囚犯,有些身具異能,可以憑意志影響電子設備;有些精通機械原理,甚至身具法寶開發師的資格,本來就是為了完全把他們與機械隔絕,特別蓋了那所超原始的大監獄,裡頭沒有任何機械、電子設備,如今卻把人調到這個幾乎都是機械的兵工廠,簡直就是一座大寶庫,如果不是此事太過詭異,他們可能立刻就要開始叛亂行動了。

  「先別輕舉妄動,我懷疑我們正處在樓蘭一族的高度監視下,他們的具體目的不明,大家暫且忍耐一下。」

  虛江子道:「至少,先把附近地理環境弄熟吧,要做什麼都會容易點的。」

  虛江子這些話不是隨便亂說,以領導人的個性而言,他算是比較講究謀定後動的那一型,就算沒有萬全準備,起碼也要有相當準備,才會付諸行動,要他初來乍到就貿然行動,這種事他是絕對幹不出來的。如果換作是西門朱玉,現在可能就會鼓動眾人行動,一邊行動一邊觀察,設計接下來的方案,甚至藉由觀察同伴的失敗與陣亡,來尋找可行策略,當然,這種犧牲同伴來找安全路線的事,虛江子也是萬萬做不出的。

  不過,虛江子很快就發現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因為工作幾天之後,他就發現這座碉堡給著自己一種奇怪的感覺,剛開始,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因為身邊的同志並未有這種異常感,人人都說沒什麼特別,但是當夜晚入眠,夢中的白虎不住咆哮時,他就明白過來,那絕不是什麼錯覺,而是來自血脈深處的呼喚。

  時序轉移,滄海桑田,荒漠峽谷可以變成碉堡,但深藏於血脈中的白虎戰魂,卻絕不會消失,哪怕時隔數十年、百年,當族人重新踏足於故土,血脈中的悸動便會甦醒,即使是在千里之外,那個感覺都很強烈,更別說直接踏在故土遺跡之上了。

  「沒有錯,這裡就是白虎一族的舊居之地,但……」

  虛江子百分百肯定,以前神秘的白虎峽谷,就是自己腳下如今所踏的土地,但這地方橫看豎看,別說沒有半點白虎一族居住過的痕跡,甚至就連峽谷也算不上,碉堡是蓋在一座巖丘之上,不過附近的地形也未成谷,與傳說中白虎峽谷的模樣相差甚遠。

  與同志們商量,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沒發現這座兵工廠有什麼不妥之處,虛江子獨自思索,推想各種線索,最後才得出答案。

  曾經聽說在古時候,兩個部落相鬥爭,勝者不但殺光敗者所有人,還在他們居住的舊地上灑滿鹽,讓該地寸草不生,永無生機。樓蘭一族或許非常忌憚白虎一族的存在,所以在滅亡白虎一族後,連他們居住的地方都不放過,破壞掉峽谷,在上頭建立碉堡,這種事情聽起來雖然誇張,但樓蘭一族本就是很誇張的部族,以他們驚人的科技力量,也沒什麼幹不出來的。

  「還幹得真是徹底咧,人殺光了,連窩也整個拆掉,但既然連窩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寶藏和遺產?」

  虛江子曾為了這問題感到困惑,但很快就找到答案。白虎一族的遺產,絕對還好好的留藏在這裡,就算樓蘭一族的情報會搞錯,自己的血脈感應絕不會錯,能給自己那麼強烈感覺的東西,肯定不尋常,不然若是自己千辛萬苦,挖掘遺產,最後找到半隻穿破的鞋,那豈不是很搞笑?

  「不過,不曉得遺產的內容是什麼,這倒真是讓人不安,如果只是金銀珠寶,那就好了……」

  虛江子很擔心一件事,就是白虎一族兇名赫赫,萬一留下什麼危害世人的要命東西,一旦重見天日,那就會是一場浩劫,但姍拉朵卻不同意自己的想法,當初在監獄裡聊到白虎遺產時,她就表現出高度興趣。

  『別那麼迂腐,兵器本身沒有罪過,要看被什麼人使用,好比交到我們手裡,就能鋤強扶弱,打垮太平軍國,創造和平啊。』『……坦白說,我就是怕兵器落到妳這樣的人手裡,後果搞不好比天妖更糟。』這個討論最後以翻臉動手告終,但虛江子卻察覺到這個危險性,更決定若自己掌握到什麼線索,也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不要太快去接觸遺產。

  無奈,有太多事情是虛江子無法決定的,就在他們抵達這座碉堡的第三天,虛江子負責扛水桶去打水時,經過某處巖壁,突然地面劇烈晃動,巖壁內部發出巨響,裂出一條好大的破口,裡頭黑黝黝的,像是通往某個很大的空間。

  這麼強烈的晃動、這麼大的巖縫,就算虛江子想要掩飾,也不可能掩飾得下,很快就被聞聲趕來的人們發現了。

  「這、這裡怎麼會突然裂出一個洞來?太不可思議了!別人走過都沒事,你走過就裂開大洞,這也太巧了吧?」

  囚犯們連聲驚呼,很快的,他們便從虛江子的特殊身份聯想到答案。

  「難道……這裡就是白虎一族當年舊地?可是,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樓蘭是想利用我們來尋寶嗎?」

  聽著同伴們的驚奇呼聲,虛江子除了為他們的後知後覺而嘆息,更扼腕於自己的倒楣、祖先的不庇祐。要用血脈感應當繼承遺產的鑰匙,這也不是不行,但起碼也挑個好一點的時間與地點,現在搞到連藏也藏不住,多了一票分遺產的,該如何是好呢?

  不過,事情看起來還有些怪異,如果說,白虎遺產就藏在這塊巖壁的後頭,從這塊大裂口走進去,就能找到,那麼,對己方這些粗人來講,要發現白虎遺產確實有難度,若非震出這道裂口,天曉得要尋覓多久才能找到線索,但以樓蘭一族的科技力,佔據此地多年,早該對每一處都進行過地毯式搜索,沒理由沒發現這塊巖壁後面有大空洞。

  樓蘭一族志在白虎遺產,這塊巖壁早該被打破,進行詳細探勘,怎會留到今日才被自己發現?這其中的緣由,只能仔細推敲看看了。

  「把照明設備拿給我,或是什麼燈也行,我一個人先進去看看。」

  虛江子不想太快行動,但自己對這些同志只有影響力,並沒有絕對的約束力,如果自己不先進去探勘,這工作只會被他們搶去,到時候有個什麼,會更難以收拾。

  尋寶的機會,向來是人人爭先,但這次卻沒人要與虛江子搶,因為這裡若真的是白虎故地,能觸動隱藏機關的人也只有虛江子一個,非他不可。

  這座兵工廠雖然幾乎完全機械化,但還是有留下十幾名樓蘭的技術人員與警衛坐鎮,這邊的騷動一起,他們應該很快就會趕來,虛江子搶在他們之前行動,帶著宇文龜鶴與幾名同志,一同進入那個黑黝黝的深洞。

  「燈火能照到的範圍有限,大家腳下小心。」

  虛江子叮嚀著眾人,什麼照明設備,都是叫起來好聽,其實不過就是幾盞油燈,能照到的不過是幾步範圍,要在大片岩石之間竄上爬下,險象環生,好在幾個人的身手都不差,平常更是在礦坑中工作,早就練出黑暗中視物的本領,沒有被這險惡環境給難倒。

  黑暗之中,不辨東西,周圍的岩石地形越深入越是空曠,不曉得底下有多少空間,高舉油燈一照,除了方圓幾尺之內,其餘的就是無邊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就算有黑暗中視物的能耐,也看得不遠,更不曉得該往哪邊走去。

  宇文龜鶴道:「頭子,咱們怎麼辦?」

  「先回去吧,我們這樣也不知道該往哪邊走,要是搞到回不去就糟了。」

  虛江子看著幾名同伴的期盼眼神,道:「這裡挺邪門的,我不信樓蘭不知道此地的存在,我們應該有足夠的探勘時間,回去先準備點火把、繩索,再來深入。」

  這麼說著,虛江子領著同伴回去,視線雖然只能看清幾尺內,但虛江子卻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知道北北西方向存在著什麼,如果往那邊找去,應該能有所發現……應該是這樣的,但卻不適合和這麼多人一起發現。

  基於這個想法,虛江子和同伴們一起往回走,但在穿越那面巖壁時,虛江子又一次感受到幾天前的那道視線,有某雙眼睛正在盯著自己。

  「誰?」

  連續兩次相同的感覺,虛江子確信這不是錯覺,甚至有可能是對方刻意讓自己發現,但……這雙潛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是誰?

  虛江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太陽王,畢竟最有可能在這裡鬼鬼祟祟的人便是他了,然而,這個推測無法肯定,因為雖然時間很短,可是那雙眼神給自己的感覺,並不是太陽王。

  幾個人離開巖窟時,樓蘭的警衛人員已經趕到,發現這個遼闊的黑暗洞窟,大吃一驚,那種驚駭的神情不似作偽,虛江子確信他們是真的不曉得,而他們也斥退眾人,拉起封鎖線,阻止所有人靠近,要把這件事回報樓蘭,等候裁決。

  當天晚上,幾名囚犯頭子在會議中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差一點就要翻臉動手,爭吵的原因是為了白虎遺產,這個大秘寶所蘊藏的可能性,讓許多人的耐心失控,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能先取得祕寶,就有足夠實力爭取自由,結束現在的囚徒生涯,若是等樓蘭派人來接管此地,那就什麼都晚了。

  這樣的聲音被提出來,但也遇到了阻力,以宇文龜鶴為首的反對派,認為整件事透著詭異,從樓蘭一族把己方這些人調到此地開始,整件事就極不尋常,樓蘭一族應該存著什麼打算,要利用己方來做事,己方應該處於極嚴厲的監視下,任何輕舉妄動都不適當。

  兩派意見僵持不下,最後還是宇文龜鶴這一派佔上風,畢竟整個情況太過異常,就連平常安於自我欺騙的人們都很難再騙下去,決定謹慎從事。

  整個討論過程,虛江子沒有參與,因為他知道自己是整個計畫的關鍵,若沒有自己的參與,不管是哪一派人都沒有機會成功,討論根本是白費力氣,而自己最應該做的,就是在巖壁破口那邊,找個黑暗角落躲起,看看有什麼人會趁機潛入。

  連續兩次感應到的詭異視線,肯定有人在暗中窺視,在正式找東西之前,盡可能先把這人找出,消除危險因子,這才是上策。正想著這些問題,黑暗的走道中忽然出現一道白影,快速朝那巖壁裂口靠近。

  「果然來了!」

  目標出現,虛江子像是一頭蟄伏的猛虎,從黑暗中暴起竄出,直撲正前方的目標而去,衝出幾步後,卻驚愕地停步。

  「……怎麼是妳?妳來這裡添什麼亂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5
第二章 擦槍走火.趕鴨上架

  所謂的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就是這樣的情形,虛江子躲藏在暗處等待之前,做過許多模擬推想,甚至想過來者的武功若高過自己,應該如何應對。非常慶幸的一點,就是自己陪太陽王打了這幾個月,已經很習慣和實力高過自己的強人交手了,哪怕對方一上來就下殺手,自己也有辦法應對,因為碰上一個喜怒無常,出手又不分輕重的師父,這些都算是「基本課程」。

  不過,虛江子千算萬算,居然忘記了一個最基本的錯誤,那就是姍拉朵對白虎遺產的高度興趣,所以當他一個箭步衝上去,與姍拉朵打了個照面時,腦中整個處於驚愕狀態,這才想到自己的失策。

  除了失策,還有一個很要命的地方,就是自己很難對這個女人說「不」字,當虛江子意識到這一點,他拔腿就想要開溜,無奈,姍拉朵已經搶先將人一把抓住。

  「不要跑!我就在找你,大半天不見人影,跑什麼地方去了?想不到這裡居然就是白虎峽谷的舊地,太棒了,我早就想來這裡挖寶……呃,不對,是做研究。」

  面對姍拉朵的強勢,虛江子不是沒有試圖抵抗,但姍拉朵很瞭解他的想法,進行勸說,「你想想,這麼危險的東西,要是落到野心份子的手上,那就糟糕啦,安全起見,我們先把東西弄到手,這樣才安全啊。」

  「……東西落到妳手上,這哪會安全啊?」

  「所以才要你在啊,你這種死人個性,什麼東西落到你手上都是安全的,有你在就不怕了。」

  「我自己怎麼一點都不這樣覺得?」

  說歸說,虛江子終究沒有堅持下去,和姍拉朵一起進入洞窟。在心裡某處,虛江子隱隱覺得自己這麼把持不住,不是作大事的料,以後只怕要出大亂子,不過,其實自己從來也沒想過要作大事、立大業,應該也出不了什麼亂子吧?

  基於這樣的想法,虛江子與姍拉朵一同進行探索,這個行動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姍拉朵這邊裝備齊全,進入洞窟後,她看看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皺了皺眉頭,伸手拋出了某件東西,在虛空中燃起火燄,驟然間大放光明。

  在虛空中燃起的火燄,顏色火紅,共有五團紅焰,四團圍繞著中心的一團,型態很似燈座,就這麼飄盪在空中,照亮了方圓數十尺的範圍,比什麼火把、油燈都要有用,最奇特的一點,就是這些火燄還會隨著姍拉朵的移動而移動,看得虛江子嘖嘖稱奇。

  「好棒的照明工具,這也是樓蘭的技術嗎?」

  「這算啥?別沒見識了,這不過是最陽春版的玩意兒,如果是完整版本,這些火焰還有索敵功能,能感應照明範圍內的所有生命氣息,只要感應到了,火焰就會變色……不過太敏感了,什麼蟑螂老鼠蚯蚓螞蟻的,都會讓火焰變色,目前還在改良中,沒有正式推出。」

  姍拉朵道:「樓蘭一族的技術力雖然了得,但並不是什麼法寶都出自他們,這個火燄是我……一個朋友的作品,她很厲害的,從小在中土長大,很有機關學方面的天份,接觸到法寶方面的知識後,就像海綿吸水一樣,短短時間之內,就成了最優秀的法寶開發師,我從沒見過比她更優秀的天才。」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姍拉朵臉上的表情,既開心又得意,彷彿這些榮耀是她自己得到一樣感同身受,這是虛江子從未看過的表情。

  「妳那個朋友……和妳的交情一定很不一般。」

  虛江子說這話的語氣,帶著明顯的酸味,姍拉朵聽出來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還重重拍了虛江子兩下。

  「哈哈哈,有男人吃我的醋耶,真想不到我也有這一天,你放心啦,我和她的交情確實很不一般……」

  姍拉朵笑得開心燦爛,虛江子就聽得一頭霧水,想不出這種事情有什麼好放心的,哪想到姍拉朵才笑了兩聲,整個表情就突然陰沉下去,蹲在地上,低聲道:「不過,她和我的交情就很一般啦……」

  虛江子一愣,跟著才明白過來,居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局面,心裡覺得無比荒唐,不曉得該說什麼,越想越是可笑,便大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你以為當女淫賊就可以無往不利嗎?告訴你,別說是我,就算是那個西門大淫賊,他之所以戰無不勝,那只是因為他明知道必敗的戰爭就不去打而已。」

  姍拉朵這麼說著,虛江子卻曉得事實不是那樣,如果西門朱玉真的是那種人,他現在的生活應該好得多,就是因為他整天在打那種看上去近乎必敗的仗,這才搞到近乎是以透支生命的方式在過活。

  兩個人沒有再進行討論,在岩石堆中爬行找路。岩石堆越來越往下方延伸,虛江子暗自計算,這裡應該早就進入地底下,屬於地底空間了。

  「這些搞地下設施的人真是差勁,一天到晚在地底搞大空洞,這麼大面積都被挖空,上頭還要蓋東西,就不怕哪天來個地震,完全塌陷下去嗎?」

  虛江子口中抱怨,小心地帶著姍拉朵前進,地底空間儘管遼闊,但他卻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行走,照明只是為了看清腳下狀況,至於最終該走的方向……很明顯,就是先前有過感應的北北西方位。

  兩人一路蹣跚行走,穿越亂石堆,朝著北北西方向前行,過了小半個時辰,眼前所出現的龐然巨物,令兩人同時一驚,那是一扇非常厚重的石門,整個質地與旁邊的岩石完全不同,像是一塊極大的白玉璧,高五米,寬四米,厚度無法估計,看得出來不是輕易可以打開的。

  虛江子抬起頭,在半空中火光的照映下,看見白玉巨門上的赤色印記,那是一個虎頭的圖騰,由簡單的寥寥數筆構成,不曉得書寫工具是何等巨物,但筆力蒼勁,似是注滿了千鈞之力,而最讓虛江子印象深刻的,則是那怵目驚心的朱紅色。

  「不曉得是什麼顏料?看上去陰森森的,挺怕人的啊!」

  「……以我的職業尊嚴向你保證,肯定是血。」

  姍拉朵斷然道:「這種紅色,百分百就是血漬殘跡,不過是什麼東西的鮮血還認不出來。」

  「是人血嗎?」

  虛江子問得心虛,畢竟以白虎一族的糟糕名聲,殺人取血作為圖騰,那是完全說得過去的,而看這個圖騰血印的面積,若是以人血繪成,恐怕也不只是兩三條人命。

  「天曉得,你當我是狗啊?我站在這裡用看的,光線又不清楚,哪能看出什麼來?

  除非是靠得近了,用聞的才有可能聞出分別來,但……這個血漬看起來,不是最近的,應該很久了吧。」

  「……這種事不用妳看我也知道啦。」

  白虎一族滅絕許久,如若血痕是新,那就很恐怖了,虛江子固然不想涉入兩族鬥爭,但也一樣不想變成鬼故事的男主角。只是,若說樓蘭一族知道此地的存在,又遲遲無法取得白虎遺產,這扇門應該就是關鍵了。

  虛江子來到白玉門前,深吸一口氣,運足力量,全力一推,巨大的白玉門紋風不動,這是非常合理的結果,那麼厚重的大石門,就算沒有其他的機關或是怪異之處,單就本身的重量而言,就不是一個人能夠隨便推開的。

  「一個人推不開,只能回去找人幫忙。」

  「什麼?找人幫忙?那我們兩個怎麼獨吞寶藏?」

  「獨吞?妳果然……」

  虛江子一句話沒有說完,突然縱身一撲,將姍拉朵撲倒在地,姍拉朵大吃一驚,摔得頗痛,正要開口質問,卻聞到一陣血腥味。

  「哇!不會吧?這麼遠都聞得到,我真的變成狗啦?」

  變成狗是不可能的,姍拉朵很快就發現自己嗅覺大進的真正理由,血腥味是來自虛江子的後背,他背上一片鮮血淋漓,不曉得被什麼東西給嚴重傷害了。

  「你、你怎麼啦?怎麼會突然……」

  「別……別問,快走……」

  虛江子喘息說話,背後出血雖多,但實際傷勢應該不重,自己略為察覺到殺氣,便立刻撲倒姍拉朵,沒有真的挨著那一記,否則別說後背,整個人都要被重創。

  問題是,照明用的火光仍在,方圓數十尺內一無所有,這表示敵人是在數十尺外出手,隔著那麼遠的距離,仍有如此殺傷力,肯定是絕頂高手,自己要不是最近幾個月裡武功大進,又靠修習白虎拳術提升了六感,這一下別說閃躲,連查覺都不可能。

  本來自己希望藉由這次探險,引出藏匿在黑暗中的窺視者,沒想到引出的不是老鼠,而是一隻危險的野狼,現在不但自己有危險,連姍拉朵也身陷危局,雖然自己催著姍拉朵逃跑,但在這種情勢下,能往什麼地方跑?又怎麼跑得掉?

  虛江子心急如焚,但腦中卻也出現一個疑問,敵人出手應該是有什麼企圖,或殺或擒,都有目的,為何第一波攻擊之後,到現在都沒動作?若說是賣弄氣勢,玩什麼心理戰的招數,又似乎說不太過去。

  這念頭才剛剛生出,遠處響起的連串風雷之聲,就解答了虛江子的疑問。密集的氣爆聲響,像是天上悶雷大作,充塞於整個空間,更因為地下洞窟的密閉性,回音效果極強,剎時間耳裡一片嗡嗡之聲,震得人頭暈目眩。

  姍拉朵在武學上的認識遠不如虛江子,最初不明白這些聲音代表什麼,只覺得風雷之聲來自四面八方,震耳欲聾,可是當東南方猛然一下閃放豪光,大量岩石隨著悶雷聲響而破碎、掉落,姍拉朵也醒悟過來,曉得是正有兩名高手在纏鬥,拳風掌勁瘋狂破壞著身邊的事物。

  「這兩人……是敵是友?」

  「……誰……誰管這個啊……我背後好痛,妳先跑到安全地方好不好?」

  虛江子從不認為姍拉朵是個一無是處的女子,這時他更見識到這個高窕婀娜的女人,確實是很有用處的。他的話才一說完,姍拉朵就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罐子,朝他背後一灑,跟著二話不說,把他扛起來就跑。

  原本背後熱辣辣的疼痛,被這奇異藥物噴灑之後,迅速變得清涼,痛楚大減,體型高窕的姍拉朵,扛起人來跑步的速度,充分體現本身優勢,全然不像普通嬌弱女子般無力,這一下快跑,竟是疾逾奔馬,虛江子都有些傻眼,看不出這個整天泡實驗室,說自己體力差的女人,居然跑起來有這等速度。

  只是,快雖然快,舒適性就難免顧不上了,這一輪急奔,震動傷口,虛江子差點疼得翻了白眼。

  在奔跑過程中,虛江子另外留意到一個問題,就是交戰中的雙方,並不是勢均力敵,很明顯是一攻一守,有一方趨於劣勢,只是攻的那方雖然凌厲,守的那邊卻也抵擋得住,一時間不露敗象。

  這兩名高手的武功,都遠在自己之上,即便是中土都極為罕見,照常理推論,這種級數的高手不會平白無故冒出,其中之一很可能就是太陽王,然而,太陽王的武功路子,自己很熟悉,那種獨步天下的剛猛,就算屈於守勢,也不會是這種打法,更何況……域外之大,有誰能把太陽王壓著打?

  若說採取守勢的那方,不是太陽王,那攻方的感覺更不對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想,虛江子也想不到太陽王有什麼理由要對自己下殺手,更何況這時動手,還牽涉姍拉朵在內,太陽王實在沒理由……

  想著這些複雜的問題,虛江子被姍拉朵帶得一路狂奔,迅速離開了地下空間,回到地上裂口之後,姍拉朵還展現了她並非善男信女的惡劣本色,一出裂口,馬上回身扔了幾個圓球進裂口裡,虛江子見到她這動作,隱約感到不妙。

  「妳……妳扔了什麼進去?」

  「我特製的毒氣彈啊,風吹不散,見血封喉,不見血照樣也封喉,管他什麼高手強者,吸入之後都要完蛋。」

  「……那,毒氣擴散開來以後呢?」

  「不用怕,我一路上計算過,這裡是上風頭,我又已經吃過解藥,喔,不好意思,忘了你的份,現在給你補上。」

  「……我不是問我自己,我是說……毒氣能在那麼遼闊的地下空間散開,應該也能散到這裡來……」

  「是啊,所以我說已經幫你準備好解藥啦,現在就吃了吧!」

  「……妳的解藥有多到給這裡一人一顆?」

  「啊?他們也要吃嗎?我完全沒想過這一點。」

  「那還不趕快把這裡封起來!」

  虛江子傷口的感覺比之前要好,但仍然無法大動作,更補不起那麼大的裂口,唯有請姍拉朵喚來宇文龜鶴等人,拿工具幫著把這個大裂口封閉。

  宇文龜鶴等人火速趕來,聽到要封閉洞口,又看見虛江子傷得不輕,都吃了一驚,場面一時間顯得很混亂,總算虛江子斥喝眾人,這才讓眾人依照他的命令行事,把那個大裂口逐漸封閉起來。

  眼看著一場危機就要被消彌,哪想到最後還是出了亂子,樓蘭駐派這座兵工廠的管理人員聞聲趕來,見到虛江子要封閉裂口,大驚失色,怎樣都不答應這行為,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與推擠,在即將要演變成戰鬥場面時,那些死死守著裂口,堅決不讓囚犯們把裂口封閉的管理人員,突然臉色大變,面泛金紫,口吐白沫。

  「不好了,毒氣外洩了!」

  「快!把洞口封閉起來,否則我們全部都要死!」

  「把這些礙事的傢伙一起埋了。」

  事情很自然地發展到這一步,不知不覺,就演變成所有囚犯對管理人員的反抗行動。虛江子並不想殺那些管理人員,無奈這些傢伙為了阻止囚犯們封閉裂口,一個個都站在裂口正前方,毒氣擴散開來時首當其衝,全都毒發倒下,直接掉進裂口去,事實上,虛江子想要救人都沒有得救,毒發得太過迅速,確實不辱姍拉朵見血封喉的保證,虛江子唯一能做的,就是讓人盡快把裂口連同屍體一起封閉起來,免得危害旁人。

  在整個過程中,姍拉朵也出了大力,若不是她在短短十數秒內,閃電調製出一種快乾的黏著劑,眾人也沒有辦法那麼快就將裂口封閉起來。當這一切事情就緒,眾人才驚愕地發現到幾個問題,首先……為何姍拉朵會出現在這裡?

  「這還用得著問?我一個女人家會自己跑到這裡來嗎?當然是跟人來的,喂,那個男人,你躲起來幹什麼?還不快點出來和人解釋一下!」

  要是可以,虛江子非常想躲得遠遠,死也不出來露面,不過在這種情形下,躲起來是不可能的,他不得不解釋,自己和姍拉朵剛才聽到裂口裡頭有異響,進去看看,見到裡頭有兩名高手在交戰,被他們追殺,於是連忙逃出來,姍拉朵丟了毒氣彈斷後,兩人逃出後就試圖封閉裂口。

  「哦,這聽起來也很合理,但你們兩個人怎麼會走在一起呢?你們不會以前就認識吧?」

  「這、這個……我半夜出來小便兼巡查,突然看到一名女淫賊,就追蹤在後頭想要……」

  「夠啦!」

  姍拉朵一記直擊小腹的崩拳,無視虛江子的身體狀況,差點打得他猛吐胃水,鬼扯到一半的拙劣謊言也被打斷,姍拉朵看了在場眾人一眼,拇指比了比自己,以無比豪邁的架勢,大剌剌地道:「我和這個男人,最近開始有了一腿,你們有什麼意見嗎?有意見就衝著我來!」

  在場的囚犯就算不是凶神惡煞,也都不是良善之輩,不過在這個問題上,竟是誰也無意與她多做糾纏,被她這麼一問,所有人紛紛搖頭。

  「沒、沒有意見……」

  「沒有就好,道上的規矩,朋友妻不可戲,各位不看僧面也看佛面,雖然我是這裡唯一的美女,你們以後還是要對我放尊重點,要不然……哼哼!」

  姍拉朵伸手指向眾人,邪笑道:「把你們全搾成人乾,方法……是商業機密。」

  在這裡的犯人,沒有人會被這種程度的威脅給嚇倒,但面對姍拉朵的威嚇,他們還是服從了,倒不是說怕,只是單純不想靠近麻煩東西而已,不過,姍拉朵能夠沾沾自喜的時間也沒多久,因為追究責任的時候很快就來,所有人這時才意識到一個嚴重後果。

  封閉巖壁裂口,這沒有什麼,但殺害了樓蘭的管理人員,這種行為就意味著反叛,除非推派幾個人去頂罪,要不然在這裡的所有囚犯,就只有正式反叛一途,或者該說……情形比這樣更糟,即使派出幾個人去頂罪,也不見得能夠平息樓蘭之怒,責任追究下來,重的話會讓全部犯人一起陪葬,輕的話……肯定也不是幾條人命就能了事。

  反叛樓蘭、結束牢獄生活,這是所有囚犯長久以來的目標,他們發誓不管要花上多久時間,一定要實現這個夢想,不過,當這個夢想過於突然地被推到面前,那反而變成了一場災難。

  「怎麼辦?我們什麼準備也沒有,在這種情形下反叛,怎麼面對樓蘭的大軍?」

  「沒兵器也沒戰力,我們肯定會被樓蘭一族殺個精光的!」

  「逃吧!這是最好的辦法了,趁著消息還沒傳回樓蘭,我們立刻分散逃逸,爭取一線生機。」

  「不,要逃我們早就逃了,何必等到現在?大家不是都知道嗎?就算逃跑,也只會被樓蘭像抓狗一樣逮出來殺掉,死得比現在更慘,我不要逃,要就要奮力一戰,爭取生存。」

  各種不同的意見,彼此爭論,一時間火藥味十足,虛江子知道這是需要自己的時刻,不然這場越來越昇溫的爭吵,只會演變成整個團體的分裂。

  「各位,我承認這件事確實來得有些突然,但若說準備……這些年來你們不是一直都在準備嗎?該有的準備,其實你們早就做夠了,唯一所欠缺的,除了時機就是信心了,而現在……天時已經到了,我們沒有其他的選擇,至於信心,這就要靠大家的團結。」

  虛江子道:「缺武器,這不是大問題,我們就在兵工廠,要什麼自己造就是了,時間有點緊張,東西也……有點不太夠,但從現在就開始付諸行動,怎樣都比站在那裡繼續慌要好,況且,我們也不是毫無籌碼,如果能夠掌握白虎一族的遺產,就算不能拿來對抗樓蘭,起碼可以用來和樓蘭談判,換取我們的生存空間。」

  這確實是一個之前沒人想過的可能,虛江子一提,所有人精神大振,覺得眼前陡然出現一道明光,現在希望有了,具體策略也有了,囚犯們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凝望虛江子,等候他下達指令。

  對虛江子而言,這也是一個意外的變化,自己又一次在非預料的情況下,被推到這個位置上,不過,現在也不是推託的時候了,早點開始做事才是真的。」

  「喂,你們要開始起義搞反叛,促成這個局面的我,怎麼說都是大功臣,你們不先向我說聲謝謝嗎?」

  和「不把別人死活放眼裡」相比,「說話不在意別人感受」就只是一個非常小的問題,尤其是在姍拉朵身上,這種問題一天都可以發生個幾十遍,實在算不了什麼,所以她也完全忘記自己有踢到鐵板的可能。

  「來人啊!」

  虛江子難得地主動下令,「把這個瘋婆子給五花大綁綑起來,找個地方扔進去關,喔,千萬別忘記找個東西塞住她嘴巴啊。」

  在虛江子的記憶中,自己這輩子下達命令後,會這麼迅速響起擁戴歡呼,聲音還那麼大的次數,實在少之又少,就看到好幾個人發動奇襲,在姍拉朵還來不及動作之前,搶先將她制住,綑綁起來,從這反應看來,有太多人早就想教訓這個八婆了。

  換做是對上其他善於用毒的高手,這樣會是非常要命的行為,哪怕只是在衣服上輕輕一碰,都可能毒發身亡,但姍拉朵雖然善使毒物,卻終究不是什麼毒王、毒後,沒有那麼深奧的用毒技巧,再加上心裡猶豫,反應稍慢,一下被人制服,要反抗已經來不及了。

  「等、等等,沒有我的支援,你們要對抗樓蘭絕對是……唔嗚……」

  嘴裡被塞上一大團東西後,說不出話的姍拉朵,便被抬起帶走,而虛江子並沒有忘記再補上一句。

  「哦,關起這瘋婆子的時候,請各位注意,別毛手毛腳,也別做什麼讓我很頭痛的動作啊,要不然……哼哼!會被弄成人乾的。」

  虛江子道:「至於方法,是我的商業機密。」

  平常不怎麼會威脅人的人,一旦認真說出這些話來,就沒有人敢隨便忽視,況且,他們也沒有閒功夫去注意姍拉朵的美色,或是自己有多久沒碰過女人之類的問題,因為生存危機就擺在眼前,他們整個心思都花在上頭。

  研究附近地形、尋找退路、掌握白虎遺產的秘密、接管兵工廠……任務清單上有太多的工作,而這些必須要在短短幾天之內完成,光只是想像,就知道這壓力有多重,沒有人有多餘的心思和力氣旁顧,就連虛江子也不得不感嘆,丟在自己肩上的實在是個爛任務,然而……僅僅幾個時辰以後,他就發現這任務比自己想像得更爛。

  爭取時間,這無疑是眼前要務,但幾個時辰一過,天才剛剛亮起,這座兵工廠就來了不速之客,十餘名樓蘭一族的戰士乘車抵達,要求會見本地的負責人。

  昨天地動造成巖壁破裂後,兵工廠的管理人員將此事飛報樓蘭,樓蘭方面迅速做出回應,雖然無法那麼快就派人趕來,卻可以調動正在附近巡察的人員前來探看,這些樓蘭戰士本來在不遠處執行任務,得到命令後便立即趕來,不到一天的時間便出現在虛江子等人面前。

  「這裡的負責人呢?怎麼還不出來?架子大得很嘛!不把我們放眼裡,到底要我們等多久?」

  當這些樓蘭戰士的憤怒,慢慢變成了懷疑,開始暗自戒備,聞訊趕來的虛江子知道自己沒有太多選擇,儘管自己並不願意,殺人滅口恐怕是不得不為,但是,憑著己方的力量,有可能完全消滅這批樓蘭戰士,不讓一個人逃跑嗎?只能先把他們誘入深處了。

  「各位,請隨我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5
第三章 朽木糞土.光風霽月

  殺人滅口這種事,虛江子以前不是沒有做過,但這次卻委實有些難度,因為這十餘名樓蘭戰士,看來武功不弱,身上還裝配了奇特法寶,總體戰力不可輕估,單憑自己一個人絕對處理不下。

  這個自我評價也受到所有同志的認可,在虛江子把這些樓蘭戰士往裡頭帶的同時,越來越多囚犯從兵工廠裡頭出來,無聲無息地繞到樓蘭戰士的後方,阻絕他們的退路,形成包圍。

  無聲無息的動作本身很好,但當太多人都作著同一動作,就算沒有聲音,也不可能讓人全不察覺,更別說這些樓蘭戰士並非普通人,虛江子發現到這點失策時,已經晚了一步,十幾名樓蘭戰士驚覺不妥,擺出了防禦架式。

  「你們幹什麼!想亂來嗎?你們這些囚犯想造反嗎?」

  樓蘭戰士們大喝質問,從腰間抽出武器,看情形是要搶攻,虛江子見狀,暗叫不妙,樓蘭那邊的武器精良,猶在太平軍國之上,有些法寶還在發動階段就閃現電光、火芒,足見威力不凡,自己的第一擊若無法瞬間擺平三人,這一仗將會極不好鬥。

  然而,同樣的情況,自己看見了,同志們也都看見了;自己心中警惕,同志們卻好像不當回事,還大剌剌地笑著,彷彿成竹在胸,假如他們不是蠢到家的白癡,那麼……或許這一仗沒有預期中這麼難處理。

  雙方對峙,衝突一觸即發,虛江子提氣存勁,正要以最快的速度飆衝出去,敵人陣中卻突然響起奇異之聲,某種重物墜地的聲音……或是人體連續倒地的聲音。

  樓蘭戰士莫名其妙倒了幾個下去,所有人都為之愕然,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倒下的,囚犯這邊認為是某種誘敵詭計,樓蘭一方以為是敵人作了什麼手腳,雙方的神經一時間都緊繃到極點,虛江子忽然看到,一個黑影在敵方陣營中如電光飛跳,所到之處,樓蘭戰士像是朽木一般倒下。

  「王八羔子,什麼嘴臉,老子偏偏就看不慣!通通去死!」

  喝罵聲中,這道身影高速移動,出拳如電,輕易轟倒樓蘭戰士,那些樓蘭戰士也不是沒有察覺,可是在做出反應之前,敵人沙鍋大的拳頭已經轟到,竟然沒有一名樓蘭戰士能夠擋他一擊,什麼厲害法寶都不及派上用場,轉眼之間,十餘名樓蘭戰士全被打倒在地,暈死當場。

  把敵人全部打倒後,那道黑影才站定下來,讓所有人看清楚他的樣子。沙漠中的陽光很大,照在他魁梧的體型上,映出巨熊般的黑色影子,光是站在那裡不動,無形的威勢已壓得人暗自心怯。

  「唔……各位可知道,每個監獄裡都有些最黑暗的角落,在這些角落裡,流傳著一些不為人知的傳說……這些傳說,其中……有的非常恐怖……」

  衣衫襤褸的巨漢,用森寒的語氣,說著這些令虛江子極度耳熟的話語,姑且不論別人的反應,他自己是聽見這些話就呆在當場,變成了石像,看著那披頭散髮、戴著鐵面罩的巨漢,伸出大拇指比向胸口,朗聲說話。

  「……而老子我,就是那些恐怖傳說中最可怕的一個……三十年前曾經橫行域外,無人不懼,與樓蘭一族暗中交手十數次,手上染滿樓蘭高手的鮮血,令樓蘭小兒聞之啼哭的恐怖名號,就是老子我……阿古布拉!」

  虛江子還記得,之前自己聽完這句話,只覺得啼笑皆非,接著就被老師痛扁一頓,不過這些同志的心理素質,顯然和自己不太一樣,他們聽完這些話之後,先是陷入了數秒鐘的簡短沉默,跟著就在沉默中大爆發。

  「鬼、鬼啊!有鬼啊!」

  「鬧鬼啦!鬼跟到這裡來啦!」

  「大白天的活見鬼啦!」

  效果委實不是蓋的,剛才樓蘭戰士們在這邊全副武裝時,囚犯們好像還不放在眼裡似的,輕鬆以對,可是現在見到監獄傳說,他們沒有一個人提得起對抗意志,彷彿見到什麼世上最恐怖的東西,人人狂呼大叫,連滾帶爬,爭著朝兵工廠內奔去,看那個狂奔的模樣,真是每個人都恨爹娘少生了一雙腿,十秒鐘不到,這裡已經跑得一個人也不剩。

  當然,虛江子是不用逃的,他沒有逃跑的必要,而且每次逃跑這種好事也都輪不到他,他總是被留下來收拾善後的那一個,但看見跑光的同志,再看看面前那個兩手托肩,站得一派自然的鐵假面巨漢,他也不禁長長嘆了口氣。

  「有什麼好嘆氣的?笨蛋徒弟,你該學著點,這種霸氣、這種威勢,不出手而屈人,這就叫做王者風範。」

  「……不,老師,我想這應該叫做惡名昭彰才對。」

  虛江子臉上露出微笑,他原本最擔心的,就是太陽王一直隱藏在幕後,自己沒機會與他接觸,這樣情況就會非常糟糕,一不小心,就會演變成與樓蘭的正面衝突,而後果九成以上是以己方全軍覆沒作收場。

  若是只有自己一個人,那倒省事,直接開溜,陪樓蘭一族在域外打游擊,頂多就逃回中土去裝死,但此刻身邊這麼一大群弟兄,想跑也跑不掉,若情勢真的惡劣到令他們屍橫遍野,自己絕不可能無動於衷。眼前情勢擺得很明,正面衝突絕對是死路一條,至於要耍什麼奇策,以智取勝,自己也不是那塊料,即使要搬救兵,茫茫大漠也不會有人來救,唯一的求生之道,就是在太陽王的身上,他能夠在這種時候出來露臉,實在是太好了。

  「徒弟,你的眼神很奇怪,是不是沒想到師父我會在這種時候現身?」

  「老師你要這樣想,我當然不敢說個不字,但其實我只是沒想到,你的變裝品味怎麼還這樣差勁?之前在監獄裡也就算了,現在都到外頭來了,還穿成這麼一副野獸男的樣子,看上去很……你知道的啦。」

  虛江子跟著太陽王學藝幾個月,除了武藝之外,最大的學習成果就是對這人個性瞭解得一清二楚,自己這句話一出口,他雖然一語不發,維持原姿勢不動,可是身上的氣勢卻非常驚人,彷彿岩漿一般沸騰滾動,熾烈逼人,隨時都可能噴發傷人,虛江子將這種「自然現象」暗稱為「沉默的火山」。

  「你這個臭小子,活不耐煩啦!」

  虛江子其實也不是刻意要製造這種局面,只不過是大家越來越熟以後,聽到話很自然就會回嘴,惹來老師雷霆重怒已經來不及後悔,不過,和幾個月前相比,最起碼現在已經看得到他撲來的動作,這也算是一種長進吧?

  「老師,別以為你的暴力永遠都吃得開,今天是弟子犯上革命的日子,看招!」

  「什麼?敢回嘴?才這點小伎倆,就以為自己翅膀硬到可以飛了嗎?回家吃奶去吧!吃我一拳!」

  「嗚呃!雙龍搶珠,中!」

  「插眼?這麼陰毒的招你也用?我、我掐死你!」

  「嗚!你……你(吐舌)要掐死我,我不會掐死你嗎?我也掐!」

  不管有什麼絕世武功,戰鬥打到這種地步,就沒有什麼意思了,虛江子掐住太陽王的脖子,而太陽王也好像忘記自己曾對徒弟進行的毒招訓練,為了險些被插眼而氣得猛掐徒弟脖子,兩個大男人相互掐住,滾倒在地,然後越滾越遠。

  以一個幾天不見的短暫招呼而言,這個招呼雖然打得略嫌粗暴,卻不失親熱,當兩個男人能夠冷靜過來,認真地討論正事,已經是幾分鐘以後的事了。一如往常,鼻青臉腫的只有虛江子一個,姑且不論武功高低,對方在打架的時候都戴著鐵面具,本來就很難進行面部攻擊,只是,當虛江子把昨夜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一次,太陽王卻顯得相當震驚。

  「什、什麼?你把她關起來了?」

  「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虛江子心中暗笑,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就看到太陽王立即撇清,搖頭道:「不,沒有問題,哪會有什麼問題?你做得好,做得很好!」

  「那麼,老師,言歸正傳,能請你說說你到底打算要幹什麼嗎?地下洞窟裡那兩個高手,雖然不是你,但你總不會說自己一無所知吧?」

  「你這小子真是奇怪……」太陽王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虛江子,「怎麼一副我手下的樣子在說話?我是你的滅族仇人,你看到我,都不會有任何仇恨、報復之心嗎?」

  「不會啊。」

  「再說一遍!你現在所立足之地,就是當年白虎一族的故地,你在這裡應該感應得到族人的血,你難道就不想替他們報仇雪恨嗎?」

  「想這幹什麼?」

  虛江子兩手一攤,道:「難道說殺光樓蘭人,我的族人就會通通復活嗎?如果會的話,這倒是真正的奇蹟力量,我學會這種力量回中土救世界好了。」

  「你……你這小子……怎麼有你這種人?」

  太陽王似乎被氣到無話可說,愣了半晌,這才道:「就算你對那些都沒興趣,白虎一族的遺產之秘如今就在你手裡,只要掌握了那個力量,你就……」

  「就如何?」

  「就如何?你問得出口?白虎、樓蘭同屬四靈,各自擁有的力量相等,你只要取得你們一族的遺產,就可以與樓蘭互爭長短,建立域外的霸業,以後反攻中土,與大武龍族爭天下,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成功,你就是中土與域外的千古一帝,然後……」

  「然後我就像老師你一樣,整天閒得沒事幹,無聊到要戴著鐵面具到監獄找樂子,天天和不同人打架,打到連為什麼要這樣打都快打忘,就這麼亂七八糟地打下去,然後打到有一天……」

  虛江子聳聳肩,很乾脆地道:「死啦!」

  「他媽的!開口閉口都是要老子死!」

  沉默的火山,這次爆發威力非比尋常,氣到噴火的太陽王什麼也不顧,甚至連鐵面具都摘下來,往旁用力一扔,沒入沙土中,手指著不肖弟子的鼻端,罵道:「臭小子,有種過來單挑!今天老子不把你打成重度傷殘就不算完,看看是誰死啦!」

  「老師,你誤會了。」

  虛江子舉手制止了太陽王的怒氣,微笑道:「我的意思是,人生在世,總是難免一死,不管你生前有多了不起,武功多麼登峰造極,終究是有一天要死的,既然終歸要死,那麼在我的人生中,並不需要王圖霸業的點綴,你說的那些……並不適合我。」

  太陽王的脾氣,剛烈霸道,並不是那麼容易會聽人說話的,不過虛江子的這些話,卻令這名域外王者整個傻掉了,他用一種看見稀有動物的眼神,很苦惱地審視虛江子幾分鐘後,長長嘆了口氣。

  「唉……仇你也不報,權你也不要,你這龜蛋到底想要怎麼樣啊?」

  看到太陽王的表情,虛江子暗暗好笑之餘,確實也為之詫異,看來以柔克剛的原理再一次獲得證明,又或者……無慾才是真正的剛強吧!

  「我想要的事情只有一個,就是與老師你竭誠合作,或者照你的意思來辦事也行,盡快把這裡的事情了結,然後我就要離開回中土了,這裡是我的故鄉,但它只有我不曾存在的過去,沒有未來,更不是我的家,我還有太多的事情沒做完,再不快點回中土去,我怕會發生什麼大變化。」

  虛江子說得很認真,太陽王聽在耳裡卻覺得很不是味道,他曉得這個年輕人說的是實話,但正因為是實話,這才讓自己覺得難受。

  「你說要聽我的命令辦事,那我利用你取得白虎一族的遺產後,你又怎麼辦?」

  「走人啊,本來我就沒有要和你爭遺產,你那麼想要,那就給你吧,我想你應該不至於趕盡殺絕吧?白虎一族的遺產,是不祥之力,但就算沒有白虎一族的力量,光樓蘭本身的力量,對這世界也夠危險了,所以沒差,落到樓蘭手上正好,如果老師你能讓我提謝禮的話……」

  虛江子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建築,道:「不如把這座兵工廠交給我處置吧。」

  「浪費老子半天時間,終於說了一句人話。」

  太陽王用力拍了一下手,欣慰的表情都快要滴下淚來,「你看,男兒志在建功立業,你會想要這座兵工廠當嫁妝……呃,不對,是當謝禮,足見你胸中還是有霸氣、有野心,想要幹一番事業的嘛!這樣才是真男人啊!」

  「就算不轟轟烈烈,我也不覺得那樣就不是男人啊,這輩子至此已經過得太轟烈了,再這麼刀光劍影下去,我一定會很短命的。之所以向你要這座兵工廠,只因為它是太平軍國的軍械源頭,只要樓蘭一族能切斷對太平軍國的援助,我想太平軍國之亂應該很快就能平定了。」

  「唉……」

  以力服人,這是太陽王的習慣,不過縱使是信奉力量為一切的他,現在也只有傻眼的份了,假如打死虛江子就能解決問題,他肯定早就把這小子給活活打扁,但就是因為不行,他才只有坐在這裡,像對著石頭看一樣,瞪著虛江子嘆氣,最後還是虛江子忍不住出口探探情況。

  「老師……」

  「可以了,你什麼都不用說了,再被你說下去,老子的腦子都要變成漿糊了,這些鳥話你就自己留著吧。」

  太陽王說著,一下從地上躍離起來,竟要起身離去,虛江子想要攔阻,太陽王搶先一舉手,道:「別廢話,你說的那些我聽夠了,現在老子的腦裡一片狗屎,要找個地方冷靜一下,好好想想,重新考慮後頭的方針,等到想清楚了,自然會來找你,在那之前,你就耐心等吧。」

  虛江子一怔,隨即明白這代表太陽王的讓步,已經是目前最好的結果了,正想說一兩句感謝言語,太陽王已經搶先道:「告訴你,小子,別以為你可以一直嘻皮笑臉下去,白虎一族所背負的東西,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要是知道了真相,還能這麼嘻嘻哈哈過日子,再來向老子說屁話不遲。」

  「真相?什麼真相?老師你……」

  「既然都說是真相了,那就不是隨隨便便可以說的東西,等老子考慮好了再告訴你,喔!還有一點你自己當心,也許你以為老子神通廣大,什麼東西都掌握在老子手裡,但如果真是那樣就好啦,很多事情老子也是聽你說了才知道,好比那兩個突然冒出來的高手,老子也莫名其妙,不曉得從哪冒出來這兩號人物?」

  「啊?」

  虛江子是真的感到吃驚,他本來以為,昨晚那兩名神秘高手,太陽王也許不是其中之一,但應該與那兩人有淵源,至少也該知道那是誰,不然以樓蘭的勢力之大,這又是樓蘭的地頭,域外突然跑出兩個那麼厲害的大高手,太陽王一無所知,這也太奇怪了吧?

  沒想到,太陽王真的是一無所知,虛江子此刻的心情,就像當初應西門朱玉之請,要潛入樓蘭時,以為西門朱玉必是算無餘策,哪知結果竟是自己想太多的感覺。

  「這、這怎麼可能?老師你是太陽王啊,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又不是什麼很光彩的事,有必要騙你嗎?老子只是太陽王,不是太陽神,更不是包打聽,你還真以為老子全知全能啊!不說了,老子走了。」

  「等一等!」

  誤算太大,虛江子想想不妥,決定先把自己最大的一個推測做確認,省得一路錯到家,那就真的很難看了,「老師,有件事情想要問你,雖然有點不好啟齒,但……姍拉朵她……她……」

  「她怎麼了?」

  提到姍拉朵,太陽王的態度就變了,雖然外表仍是那樣一副很不在乎,但只要是明眼人,就看得出那不過是在刻意掩飾,還掩飾得很差。虛江子發現了這一點,而雖然周圍沒看到人,但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環視四面,確定沒有人在竊聽後,這才低聲問出了話。

  「她……她該不會是老師你的祕密情婦吧?」

  一句話問出口,回答沒有馬上下來,虛江子等了幾秒,抬起頭來,就看到太陽王臉色鐵青,「沉默的火山」以前所未有的猛烈規模瞬間爆發,盛怒中的沙鍋鐵拳閃電轟下,全無留手,在中拳的一剎那,虛江子還以為自己的五官會被打得凹進臉去。

  這一拳打得虛江子意識盡失,重新再醒過來時,已經身在室內,太陽王早走得不知哪裡去,周圍只剩下己方的同志,見到自己清醒過來,連忙七嘴八舌地過來詢問。

  「監獄裡的索命惡鬼」廣為眾人所知,以訛傳訛的結果,有人固然認為那是一個武功奇高的變態瘋子,也有人真的以為那是亡魂兇靈,這次他出現在光天化日之下,著實嚇壞了不少人,虛江子孤身一人「斷後」,與之「周旋」,這已經成為人人敬佩的勇猛事蹟,看他轉醒過來,人人都靠過來,問他是如何從那惡鬼的魔掌下逃生。

  「啊?逃生?這個說不上啦,他是我的老師,雖然搞不好哪天我真的會被他活活打死,但一時三刻應該還是安全的啦。」

  此言一出,又是引起一陣騷動,發現到自己把情況弄得太複雜的虛江子,決定用一個最簡單的回答,讓事情變得單純一點。

  「喔,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選中我,就是某天晚上,我在監牢裡睡得好好的,突然有個人出現,我也搞不清楚他是怎麼來的,他來了以後就痛扁我,然後說自己是傳功長老,要傳我武功,問我要死還是要活,然後……就這樣了。」

  「為什麼他要傳你武功呢?」

  「天曉得,他精神分裂,是瘋子一個,瘋子做事是沒有理性的嘛,你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哪答得了你?」

  「那為什麼他放著那麼多人不選,偏偏就選了你來傳功呢?」

  「可能……因為他刻牆記數,我是那座監獄有史以來第一千個被關進去的囚犯吧。」

  非常差勁的答案,但因為問題本身的特殊性,沒有人想要深究下去,特別是當虛江子說出「我師父保證,會幫助我們一起對抗樓蘭,共渡難關」後,所有同志的士氣因此大漲,讓虛江子自己也覺得摸不著頭腦。

  「真是奇怪,為什麼大家會把這當作是好消息呢?老師並不是一個很派得上用場的救星啊,不扯後腿就不錯了……」

  虛江子這麼喃喃自語著,但至少在表面上,他也非常配合,沒有把這些疑慮說出口,而是陪著同志們歡呼了兩聲,並且沒有忘記問清楚另一個關鍵。

  「剛才差點和樓蘭人翻臉動手的時候,我看大家並不是很驚慌,是不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這一問果然是正確的,昨天決定要揭竿反樓蘭後,儘管時間很短,囚犯們還是開始做了些準備。通常人們要逃獄,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身上的手銬腳鐐除去,這點就算不特別交代,囚犯們也會做,只不過他們除了去掉手腳上的鉗制,還去了點別的東西。

  虛江子還記得,自己最初與這些囚犯接觸時,就聽說他們除了個人武功受制,還有些人被封印了體內異能,至於這些異能是什麼東西,這點就實在搞不清楚,所以,當那些終於得到自由的異能人士,在虛江子面前表演隔空移物、看穿牆壁、導人幻覺的特異功能時,他驚訝之餘,非常振奮地鼓起了掌。

  「這個好!實在幹得漂亮,太厲害了,有這麼一手本事,將來不管到哪裡都餓不死了……」

  一句話說出,覺得自己講得不倫不類,虛江子停了一下,正起表情,道:「這些異能確實厲害,要偷襲人不備,綽綽有餘,但如果要正面對抗樓蘭,我想大概是……」

  幾名異能囚犯面露尷尬之色,表示這點他們也非常清楚,若非如此,大家早就反了樓蘭,怎會在監獄裡拖延至今?

  無論如何,開弓沒有回頭箭,這點覺悟所有人還是有的,情勢走到這一步,還不算是太差,那些被擊倒的樓蘭戰士,全都暈死,至今未醒,但倒也沒人受什麼嚴重傷害,虛江子一聲令下,把這些人都給繳械收押,監禁起來,等候發落。

  「倉卒舉事,手上的籌碼越多越好,把這些人關起來,說不定有一天還可以拿來當人質。」

  下達這些命令後,虛江子趕著去另一個地方,探看一個人質價值可能更高的女人。

  理所當然,被關禁閉的姍拉朵,也是一座活火山,進去探視的虛江子沒有少挨一頓臭罵,但由於臉上的青腫瘀傷,姍拉朵也沒有繼續亂發脾氣,而是問起了他的來意。

  「我想問問,昨晚那兩個神秘高手,妳還有沒有印象?有沒有認出那是什麼人?」

  「你……你該不會見人就這樣問吧?再沒線索也不能亂問啊,我哪可能會知道那是什麼人啊?」

  「抱歉,只是想試試看,妳會不會知道什麼我還不曉得的東西?」

  「……如果要這麼說的話……」

  姍拉朵聳聳肩,道:「一直都還沒機會告訴你,其實你並不是孤立無援,在你被關起來的時候,也是有人試圖要救你出來的。」

  「哦?是我的那些部屬嗎?」

  虛江子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手下的那些諜報人員,自己失蹤了那麼久,他們早該採取行動了。

  正常情形下,一個組織的首腦人物失蹤幾個月,這個組織必定大受影響,但自己反正是銀劫派來的空降部隊,自己不在了,麻煩問題直接扔回到銀劫手上,也不用自己來費心,而以銀劫的作風,大概也不會讓組織全力救自己出來,因為這代表將正面與樓蘭衝突,以雙方的實力比來看,樓蘭要毀滅這個微不足道的小組織,不會比伸指捏死螞蟻難到哪去,銀劫絕不會做這種自殺行為。

  「不是你的那些部下啦,他們連樓蘭在哪裡都不知道,哪有本事來救人?」

  姍拉朵道:「大概是一個多月前,中土來了兩個年輕人,在域外搞了點事,這次可能是因為時間比較充裕,幹的事情沒那麼惡形惡狀,都是些打馬賊、砍怪獸、扶老太太過馬路之類的,居然還被他們兩個闖了點俠名出來……」

  「等等,妳到底在說什……啊!」

  虛江子本來聽得一頭霧水,但話問出口,他自己瞬間明白過來。解鈴還須繫鈴人,某人惹出的禍端,最終還是得要靠某人自己來收拾……西門朱玉重履域外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5
第四章 禍起蕭牆.拜月之門

  虛江子聽著姍拉朵的話,排除一些出自她個人感情的譭謗字句,逐漸拼湊出整件事的面貌。

  西門朱玉並不是一個人到域外來的,還跟著一個同伴齊來,這個跟班的是什麼人,姍拉朵也不清楚,但很顯然兩人不是到域外來遊山玩水的,因為他們在域外所做的每件事,都有著目的,在累積了相當的名聲後,他們成功地與樓蘭接觸,並且在天空塔中大鬧一番。

  這次由於時間比較充裕,西門朱玉沒有像上次那樣,到處挑戰生事,還把使者的眼睛都打瞎,用充滿敵意的方式逼樓蘭出來,然而,做過的事情不可能永遠被掩蓋,在西門朱玉兩人大鬧天空塔之後,他終於被認出來,就是當初挑釁樓蘭,連傷多名族中好手的真兇。

  假如早兩天被認出來,事情會簡單得多,西門朱玉不可能有大鬧天空塔的機會,肯定會在進入樓蘭的那一刻就被幹掉,哪怕他本事再高,面對樓蘭全族的盛怒報復,也只有逃命的份,沒可能正面相抗,更別說與太陽王和平面談了。

  西門朱玉的苦心設計,讓他爭取到了這樣的一個機會,而事實也證明,三寸不爛之舌的妙用,很多時候比絕世武功還要厲害,沒有人知道西門朱玉到底與太陽王談了什麼,但所有樓蘭人都曉得,太陽王當眾赦免了西門朱玉的罪行,並且宣稱此人將為樓蘭帶來陽光。

  埋首於研究工作的姍拉朵,最初不曉得西門朱玉到來,聽太陽王當眾宣佈此事後,才高呼扼腕,後來雖然想盡辦法設局陷害,務必要讓西門朱玉葬身域外,無奈她本就不是成功的陰謀家,又欠缺貫徹到底的決心,幾次加害都被西門朱玉輕易破解,以鬧劇收場。

  「等等,所以……樓蘭人都已經知道他才是真兇,我是被冤枉的,那還一直把我關在牢裡?」

  虛江子怒道:「這根本是冤獄啊,太爛了吧?堂堂樓蘭一族居然……」

  「你自己也說了,堂堂樓蘭一族嘛,死要面子的部族,哪能輕易承認錯誤?為了這種理由造成的冤獄,你以為在樓蘭少了嗎?而且,別的不論,光是你白虎後裔的身份,就不可能讓你活著離開了。」

  姍拉朵拍拍虛江子,笑道:「想開一點,其實現在這樣挺好,你算逃離樓蘭,得到自由了,雖然說樓蘭大軍指日便到,你是死路一條,但人生禍福無常,就算喝水都有可能被活活嗆死,你能多活幾天,已經算是多賺了。」

  「……這算是安慰嗎?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那西門朱玉呢?不是說他來救我嗎?救人救到哪裡去了?」

  「據說他與太陽王相談甚歡,還特別提了你兩句,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這次又是因為他而被捲入風波,於情於理,就是拼了命也要救你出去,如果樓蘭不願放人,後果將會非常嚴重。」

  「唔,真想不到他會那麼有義氣,不枉大家相交一場。」

  虛江子點了點頭,道:「那後來呢?」

  「後來也不知道他和太陽王又密談了什麼,好像是他提了幾個要求,太陽王也同意了,你就從他最好的朋友變成不是很熟的同鄉,他在十幾天前就已經拍拍屁股閃人了。」

  「……下次要是有機會見面,記得提醒我捅他兩劍。」

  虛江子很清楚,自己肯定是被西門朱玉拿去做條件交換了,到底換了什麼好處,這點不得而知,但自己半點好處都沒享受到,這卻是可以肯定的事實。西門朱玉這個大忙人會跑來域外,除了救人之外,應該就是想直搗樓蘭,斷絕太平軍國的後援,從姍拉朵的描述來看,西門朱玉與太陽王應該已經達成某種協議,換句話說,太平軍國那邊……

  想著太平軍國的狀況,虛江子忽然覺得不妥,好像有什麼事情非常危險,只是自己一時間又說不出是什麼事情不妥,正在思量間,就聽姍拉朵說到如今樓蘭一族上上下下,都不斷提起西門朱玉闖天空塔的事,說此人與樓蘭算是不打不相識,堪稱奇遇。

  「你怎麼了?表情不太對啊,是不是和我一樣聽那淫賊的事越聽越火大?」

  「不,只是妳的話讓我想到某種可能。」

  虛江子沉吟道:「一種……非常荒唐,但又很糟糕的可能……」

  由於難以確定,虛江子語帶保留,卻讓姍拉朵大感興趣,頻頻追問,虛江子遲疑著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

  「可能?什麼可能?不過你小子不用煩這問題,因為問題已經送到你面前了。」

  室內除了姍拉朵、虛江子外,再無第三人存在,但這聲音一字一字清晰入耳,彷彿近在咫尺,這等修為豈同泛泛?虛江子臉色一變,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一隻手掌已經破牆而入,直擊虛江子的後心。

  這類被偷襲的經驗,虛江子不是沒有,特別是碰到那種武功奇高的絕頂強人,不把牆壁厚度放在眼裡,總愛這樣隔牆奇襲,太陽王就常常來這一手,每次都是破牆一抓,掐住後頸,勁力直透脊椎,一招之間就把人制住,癱瘓掉所有掙扎的可能。

  然而,這次出手奇襲的人,下手卻遠比太陽王更狠辣,雖然同樣是一招就癱瘓掉目標的反抗能力,這一掌竟是殺傷力十足,虛江子甚至沒有痛楚,直至鮮血從嘴角溢出,上半身整個麻木僵住,無法動彈,這才察覺到自己腑臟重創,軟軟倒下。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被重創倒下的虛江子一時間腦中混亂,甚至錯疑自己正在夢中,只看到牆壁如同麵粉般坍落,一個高大的黑影無聲踏了進來,姍拉朵發瘋似的尖叫衝來,被那個人隨手一指隔空點中,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這些事都在不足十秒內連環發生,當姍拉朵驚惶失措,勢如瘋虎般要撲來時,虛江子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自己在姍拉朵心中怎會有如此份量?一定是作夢!這應該只是一場荒唐的夢!

  「不要亂動,你的肝臟,還有半邊肺葉都被打爛了,肋骨也有多根粉碎,你運河洛派的兩儀靈子氣護住心脈,一時三刻不會斷氣,快!別耽誤時間,否則你就危險了……」

  直到這樣的一句話傳入耳內,還有那疼到令人臉色發白的劇痛,虛江子這才清楚認識到,一切並非夢境,自己已經被人擊傷,性命垂危,姍拉朵也被擊倒,更有可能已經遇害,而造成這個局面的兇手,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不是遲疑的時候,縱然虛江子有許多疑惑難解,仍是不得不照著兇手的話,運氣護住心脈,否則傷勢一下惡化,隨時都會把命送掉。在運功的同時,虛江子克制心內的恐慌,盡全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理智思考,在這個惡夢般的絕境中掙扎求生。

  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一襲黑袍,看不見面孔,但從那獨有的霸氣看來,正是昨天夜裡在地下洞窟中的黑衣高手,他突然現身,驟施突襲,是為了報復?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他的身影在近距離之下,看起來有些眼熟,自己可能疏忽掉某些線索了……

  突然之間,虛江子愣住了,他有一種想要大叫的衝動,當記憶中的殘缺線索連串在一起,他登時認出這個黑衣高手是什麼人了。

  許久之前,自己與弟弟甫抵達戰地的那天晚上,大火之中的診療所,就是這個男人的神祕現身、閃電出手,讓自己得窺武學至高殿堂,曉得普天之下確實有這樣如神如魔的絕世武功,後來與太平軍國戰鬥時,這才沒有給嚇倒。

  那晚所發生的事,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尤其是現在,那些回憶飛快地湧現,令自己能百分百確定,這個黑衣高手就是那晚的神祕人,只是,時隔多年,他為何……

  「唔……」

  黑衣高手看了看虛江子,好像要說什麼,但幾下極輕微的破風聲,卻在此時響起,有某種暗器射向黑衣高手,似是飛針、小石、棋子之類的小型暗器,他舉臂一擋,震開那幾道暗器,雙邊對撞,沒有發出什麼聲音,可是釋放出的勁道衝擊四周,形成狂風捲動,一時間斗室之內強風大作,吹得桌上雜物紛紛墜地。

  換作是以前見識不足,虛江子一定判斷不出這是怎麼回事,但現在的他卻已能判斷出,發暗器之人亦是修為高絕,幾道暗器之中蘊藏強大內勁,一被碰觸便即爆發、炸開。普通的情形下,這樣的爆炸會形成巨響,剛剛沒有任何聲音,只是形成強風,這顯示出手之人不但功力強絕,還修練極為陰柔的內力,與敵勁對撼時才會有這種現象。

  而且,這個人的出手,也不是只來放放風而已,第一波暗器發射的同時,第二波也緊隨發出,目標是房內的幾處照明設備,瞬間就讓房內陷入一片黑暗,擾敵、破壞照明,這個人的目標只有一個,便是趁亂行動,倒在地上的虛江子覺得身體一輕,被拉了起來,同時一股暖流注入體內,鎮傷止痛,把自己的要命傷勢穩定下來,接著就如騰雲駕霧般往外飛出。

  虛江子自己不能移動,會有這種感覺,自然是因為有人把他抱起來帶著跑,但這一下搶人的動作雖快,卻還是受到了阻截,虛江子聽見黑衣高手怒哼一聲,黑暗中雖然沒有勁風響起,可是感覺得出,黑衣高手一拳重轟過來。

  帶著虛江子逃跑的那名高手,當然也察覺到這股莫名壓力,頭不回,反手回擊一掌,與黑衣高手的重拳對撼。兩人的武功似是相若,勁道一者雄渾霸道,一者陰柔綿長,可是拳掌對擊,出掌的這名神祕人很快便後力不繼,悶哼一聲,吃了小虧,只是他也算戰鬥經驗老到,藉著這一拳的威勢,飄退飛出,帶著虛江子急速飛掠。

  「哼!手下敗將,也敢出來攪局?昨晚你僥倖保住性命,今天沒有那麼好運\n了!」

  黑衣高手怒喝一聲,從後頭追趕上來,虛江子發現這一點,反倒能安心下來,因為這顯示對方的目標是自己,不是姍拉朵,姍拉朵因此保住平安……如果沒有當場斃命的話。

  情勢發展至此,虛江子大概也猜到是誰救了自己,昨晚兩大高手對戰,最後結果未知,現在黑的追在自己後頭跑,那個灰色的跑哪裡去,似乎就不問可知了,只是此人跑的方向很怪,從路徑看來,竟是跑向那個被封閉的洞口。

  像這種層次的高手,內力、氣息悠長,認真跑起來,一口氣不停跑上幾百里路,都是輕而易舉,此刻灰衣人跑在前,黑衣高手追在後,兩者功力相若,輕功看來也差不多,要是持續追逐下去,會不會就這麼跑到中土去,誰也不敢保證,但虛江子卻知自己傷勢極為嚴重,別說被抱著跑幾百里,只要再被拖上那麼一時半刻,得不到救治,結果就是必死無疑。

  所以,看到灰衣人跑向那個被封閉的洞口,虛江子暗暗叫糟,這人看來也沒有相救自己的打算,可能只是想利用自己,趁著自己還沒斷氣,先去打開那道白虎封印。

  兩大高手的奔行速度都快,虛江子在他們追逐的過程中,也肯定了一件事,就是這兩人都來自中土,並非出身域外,難怪太陽王會一無所知。兩大高手的呼吸、邁步方式,都是中土武學,黑衣高手可能出身魔門,至於這名灰衣人,他所用的內功、步法,竟然讓自己感到熟悉……

  這種事未免……

  轉眼之間,灰衣人就來到那個被封閉的洞口,那邊被姍拉朵所調製的黏著物所封,看起來只是普通壁面,甚至看不出曾經破裂過,灰衣人一手抱住虛江子,一手空揮畫圓,圓弧才畫到一半,便隨手推出,擊在壁面上,轟然巨響聲中,塵沙飛揚,壁面被打穿一個大洞,足可讓人穿身通行,灰衣人身形一閃,就帶著虛江子一同掠入洞內。

  在灰衣人運勁破壁時,虛江子的困惑就變成了肯定,要不是因為身受重傷,正在全力運氣鎮痛,他一定會大叫出來,因為轟穿石壁的這一掌,無疑就是河洛劍派上乘武學,青蓮三絕之一的「風捲山走大地動」,這套武學自己尚未有能力修練,但絕不會認錯,換句話說,這個人使的是河洛武技,而河洛劍派之中能有此修為者……

  灰衣人默不作聲,抱著虛江子高速奔行,速度雖快,行步姿勢卻非常悠閒,腳下猶如行雲流水,在亂石堆中飛快穿梭,拉開了與後方黑衣高手的距離,沒過多久,就到了那座白石大門的正前方。

  昨夜與姍拉朵同來時,虛江子曾推敲過開門方法,想說可以滴血上門試試看,只是礙於姍拉朵在旁,這才沒有付諸行動,現在被灰衣人帶來此地,不由得心叫糟糕,要是此人趁自己尚未斷氣時來個大放血,或者乾脆把自己重重扔上石門,砸個血肉模糊,那自己不但要死,還要死得極慘。

  只是,虛江子等了幾秒,卻不見灰衣人有動作,而黑衣高手的掠風聲卻越來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了,灰衣人長嘆一聲,彷彿非常無奈似的,終於採取動作,舉起手來,對著白色石門上的鮮紅血印,高聲說話。

  虛江子懂得域外多族語言,中土語更是不在話下,但他卻聽不懂灰衣人此刻說的話,只聽出那些音節高高低低,與其說是講話,更近似某種歌謠,又有些像是某種野獸在咆哮發聲。

  雖然聽不懂這些話是什麼,但效果卻是很明顯的,巨大的石門開始晃動,這種震動迅速波及到整個空間,昨天曾一度出現的強烈地震,再次震撼著周圍的地層,大量土石沙塵從上方崩塌砸落,隆隆轟響,驚天動地。

  土石崩落中,灰衣人作出了奇怪的動作,放下虛江子,伸出手腕,另一手以指甲劃破腕脈,血流如注,跟著便揚手一揮,運勁催脈,大量鮮血激射出去,噴濺在白色石門上。

  鮮血與石門接觸的瞬間,巨大的白色石門上靈光激閃,上萬噸重的巨石門在沒有任何人碰觸之下,居然緩緩自行開啟了。虛江子吃驚得差點內息走岔,而灰衣人拉起他,發足狂奔,沒等石門完全開啟,就從石門打開的小縫隙中穿梭進去,一進入石門內的空間,立刻又以奇怪的音節喊出一串話。

  這些話明顯就是開關門的暗語,話一喊出,正在開啟中的巨大石門,馬上反向閉合,由於本來就沒打開多少,關門的速度也就很快,黑衣高手雖然身法如風,但毫釐之差,竟是沒能趕上,眼睜睜地看著石門封閉,被關在外頭。

  大敵被阻擋在外,虛江子著實鬆了口氣,但那灰衣人卻在完成這一連串動作後,重咳一聲,嘴角溢血,似是負傷在身。修為到灰衣人這等層次,等閒不輕易負傷,一旦受傷,就會相當嚴重,虛江子記起昨晚的劇鬥中,灰衣人始終落在下風,剛才黑衣高手又說他是手下敗將,看來在昨晚的交手中,灰衣人已被黑衣高手打傷,所以現在一輪連續施為後,耗力過大,牽動傷勢,傷發溢血。

  「你……」

  虛江子想要問話,但話才剛說出口,大量鮮血就從口鼻嗆出,他本身的傷勢極為嚴重,距離斷氣只是一步之差,根本沒有餘裕去在意別人的身體,所幸,他傷發咳血,灰衣人馬上有動作,一下閃身來到他後方,一掌按在他背心,一掌直接拍落他腦門,分從兩處要穴注入內力。

  縱使負傷,灰衣人的內力仍是無比精純、渾厚,王道正宗的陰柔內力,毫無保留地灌入虛江子體內,助他穩定傷勢,固本培元,虛江子的精神瞬間大振,呼吸漸漸平穩。

  然而,虛江子心下清楚,現在這樣不過是拖時間的治標之法。自己的傷勢,不是普通的淤傷、內創,調息幾週天化開瘀血就算治好,照黑衣高手所言,半邊肝臟、肺葉都被打爛,這種傷勢就算是叫最好的醫生來,都未必有得救,更別說單純靠內力來自療了。

  哪怕灰衣人的武功再高、內力再精純,也只能把傷勢穩住,拖著性命不死,無法真正進行治療,時間一長,只要灰衣人內力不繼,自己隨時都會斷氣,而從種種跡象來看,這一刻應該不用多久就會到來。

  虛江子這輩子面對過不少的生死險關,卻沒有哪次來得如此突然,這麼令人難以接受。沒有掙扎、沒有激烈戰鬥,一切發生得毫無徵兆,瞬間自己就被打倒在地,垂死待斃,現在到了這一刻,自己心中沒有多少恐懼,但有些話不能沒說出來就死,一定要問個清楚。

  在這種行功運氣到緊要關頭的時候,開口說話是一件危險的事,虛江子顧不了那麼多,硬是想要說話,灰衣人察覺到了這點,真氣一逼,硬是把他的話壓住不能出口,沉聲道:「什麼也別說,更別放棄,這雖是難治之傷,但在祖靈之地,如果傳說真如其實,你不是沒有得救,不,你必能獲救。」

  這個聲音一入耳,虛江子渾身劇震,雖然不是沒有心理準備,但實際得到證據,那個衝擊還是很強,本來這一下就足以走火入魔,可是另一個奇異變化卻在此時發生,除了灰衣人的內力,某種奇異的能量也漸漸匯聚,注入體內。

  灰衣人的內力,分從腦門、背後兩處入體,但那股奇異的能量,是由身體各處毛孔同時入體,彷彿這股能量無所不在,雖不可見,卻充塞於這空間的每一處,感應到虛江子的危急,回應血族的呼喚,開始為他治療。

  許多年以後,孫武在接觸到阿鼻血時,曾因為血脈的共振,極短時間內治療好內傷,此刻虛江子在白虎故地,也發生了類似的效應,和孫武比起來,虛江子的傷勢更重,被打爛的臟器不會因為血脈共振就瞬間痊癒,但那些足以致命的傷勢,確實在吸納異種能量之後,漸漸好轉,讓虛江子得以保住性命。

  破損的內臟,慢慢被修補,如果能有個兩三天時間,便可復原如初,只是虛江子也發現,這個空間裡所蘊藏的奇特能量,儘管有如此妙用,卻非常微弱,量相當少,越是到後來,越是斷斷續續,倘若自己持續在此吸納能量療傷,恐怕不足一個時辰,這些能量就要枯竭殆盡。

  同時,虛江子也聽見一種奇異聲響,聲音不大,似是從遠處傳來,好像是敲打石塊所發出的聲音,不久之後,虛江子就驚覺,那是有人在外頭破壞石門的聲音。

  「有、有人想破石門而入?」

  虛江子一睜眼,開口說話,腦門與背心所傳入的真氣便中斷,灰衣人似是耗力甚鉅,確認虛江子脫離險境後,自己立刻盤膝坐下,運功調息。虛江子緩緩站起,運功在體內走了一遍,確認自己傷勢奇蹟似的好轉,只是還沒有好到可以與人動手的地步,若是勉強運氣,造成的嚴重後果可能這輩子都好不了。

  不過……這也僅是依照常識來判斷,並不是真的百分百肯定,若要說常識,自己腑臟整個被打爛的這種重傷,能在短時間內癒合至此,這種事情根本就沒常識可言。

  「轟!轟!轟隆!」

  隱約的悶響,從石門的另一側傳來,是有人在外頭破壞石門,從種種情形研判,應當就是那名黑衣高手不忿,強行破壞石門。一開始,虛江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擔心的,這道厚石門若是可以硬破,早就被樓蘭一族給破壞了,哪可能放到今天?黑衣高手武功再強,也只是血肉之軀,怎及得上樓蘭的超級破壞兵器?然而,當岩石破裂聲越來越清晰,撞擊石門的劇烈震動也一下強過一下,虛江子也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有差錯。

  「……拜月之門在完全封閉的情形下,受到能量力場的保護,除了白虎之血配合暗語,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力量能強行破壞它,但是……」

  一個聲音從虛江子背後傳來,「只要開啟,在一個時辰內,能量力場就會失效,沒有了能量力場的保護,拜月之門不過就是普通的石門,要破壞它雖有難度,但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石門之後的空間,完全是黑暗一片,卻又極為遼闊,看不清楚附近有什麼東西,只是在黑暗中聽見風聲,還有石門那一側傳來的聲響,而能夠在虛江子身後說話的,自然就只會是那名灰衣人。

  從灰衣人開口說話的那一刻起,虛江子就認出了他的聲音,自己不可能認錯,因為實在已經聽得太熟,而許多之前想不通的怪異之處,此刻也都浮現解答,只是自己實在難以置信,答案會是這個樣子,以致於這句叫喚遲遲難以出口。

  「師……師父……」

  虛江子對著太陽王時,從不肯鬆口叫一句師父,只是稱呼老師,能讓他以師父叫喚的人,在世上就只有那一個。

  灰衣人本來以一塊灰布蒙面,這時他調息完畢,解開遮面的灰布,露出真面目,赫然便是河洛劍派掌門赤城子。

  堂堂一派掌門,不在中土坐鎮,居然萬里迢迢跑到域外來,這件事已經很不可思議,令虛江子猜不透理由,而師父對白虎秘窟的熟悉,居然比自己這個貨真價實的白虎後裔更甚,還有本事打開這道拜月之門,又曉得門內的情況,這些怪異之處,只有一個合理的解釋。

  「師父,您……您也是……」

  「也是?不,你說錯了,一開始就只有我一人,白虎滅族後,少數遺民逃往中土,幾代之後,滅絕殆盡,我這一系傳到我的時候,也死得沒剩下幾個人,二十二歲以後,除了我自己,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白虎後裔了。」

  赤城子凝視著虛江子,眼神中有種說不出的難言情感,「現有的白虎後裔,全都是由我所出,這才有了其他的白虎遺民。」

  虛江子一時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師父是道士身份,這樣作不守清規,犯了河洛派大戒,想了幾秒,這才明白赤城子話中的驚人事實,大吃一驚。

  「這麼說,師父你……你豈不是……」

  「正是。孩子……你就是我的親生兒子。」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7
第五章 焚滅淨火.金剛魔軀

  在域外碰上西門朱玉,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因為他本來就愛亂跑;在域外碰上姍拉朵,這也是沒啥好奇怪的,因為這女人本來就怪怪的,在哪裡遇到都不奇怪,但是從認出赤城子身份的那刻起,虛江子就知道有些很特別的事要發生。

  不管怎麼說,堂堂河洛劍派之主,孤身一人來到域外,不帶任何門中高手隨行,還行動鬼祟,蒙面出沒,這實在太不尋常。就算是刻意低調行事,以河洛掌門的身份,也沒有必要這麼偷偷摸摸,搞得像是小賊、陰謀家一樣,更別說獨自一個人密謀行動,和太陽王改扮進入監獄大鬧,根本是差不多的行徑。

  虛江子曉得事情不尋常,卻實在沒想到,會複雜到這種程度,赤城子一開口,居然揭開了自己的身世之謎,一下子變成了認老爸的驚愕時刻。太過突然的反應,虛江子沒有太多的激動,第一反應竟是嘴角微微上揚。

  可是,當從小到大發生過的許多事,在腦海中一一復現,虛江子臉上的笑容開始僵硬,他不得不承認,這並非是個玩笑,而是事實。

  自己姊弟三人,為何被赤城子撿回收養?為何在人跡罕至的山巔上長大,盡量避免與人接觸?

  流有異族之血的身份,被長期掩飾,動手的雖是虛海月,但這麼大的事,沒有赤城子的指使與協助,虛海月一個人能做得如此面面俱到?

  「那……海姊和阿河……他們……他們……」

  「他們都是你的親生姊弟,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赤城子用一種近似歎息的口氣在說話,說的時候,眼神看起來非常痛苦,好像想起了一件畢生恨事,虛江子一顆心筆直往下沉去,猜想這背後可能牽涉到什麼很不好的內幕。

  「我們白虎一族與河洛派結合,已有數個世代了……」赤城子道:「當年,白虎一族突然覆滅,少數流落在外的族人,為了怕樓蘭鳳族追殺,逃往中土,隱姓埋名,改變相貌,在中土生活,但樓蘭一族勢大,中土又有大武龍族的威脅,為了怕被仇敵斬草除根,就藏身河洛劍派,希望託庇於河洛的保護傘下……」

  最初,只是為了這樣一個單純的目的,沒有任何野心,但其中的幾個白虎遺民資質非凡,在武學上有著驚人的天分,成為河洛門徒,修習武術後,屢有卓越成就,倍受矚目,最後積功升為高層人物,甚至還有一位後來當上了掌門。

  既然能將掌門大位把持在手,掌控河洛劍派的龐大資源,一切的情勢就不同了,從此白虎一族便與河洛劍派結合,連續三任河洛掌門,都有著白虎的血緣,赤城子的父親就是上一任河洛掌門。

  虛江子驚道:「這……我、我一直以為,上一任掌門是師父你的師……」

  赤城子點點頭,嘆道:「他是我的師父,暗地裡也是我的生父,這點與你是一樣的,幾代以來,都快成了本派的傳統了……」與這個傳統一同流傳下來的,就是責任,上任掌門傳位給赤城子時,除了光大河洛劍派的囑託,另一句沒有公開出口的話,就是要他務必把白虎的血緣傳下去,萬萬不可絕嗣,成為白虎一族的罪人。

  話交代下來很容易,要執行可就沒那麼簡單了,但是到最後,赤城子還是努力完成了自己的傳承責任,於是就有了虛海月、虛江子、虛河子三個人的誕生,如果不是西門朱玉闖不周山,把一切佈局給打亂,他們三人應該會在山頂上平安渡日,以更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進入河洛劍派,逐步發展。

  「師父你是我父親,那……我的母親是哪一位?也是白虎一族嗎?」

  虛江子想起赤城子所說,姊弟三人均是由他所出,登時意識到一件更重要的事,「這麼說……海姊和阿河都是……他們知道自己的……」赤城子無聲點了點頭,虛江子再次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原來……他們兩人一直都是知道的,所有人都曉得自身身世的源流秘密,就只有自己一直被蒙在鼓裡,若不是姍拉朵的無意撞破,自己不曉得要被瞞到什麼時候,難怪虛海月、虛河子兩人一直特別親密,因為……他們姊弟從很久以前就共享著這個秘密了。

  「為、為什麼要瞞著我?」

  虛江子的聲音苦澀,整個人處於強烈的暈眩感之中,勉強壓下去的內傷,因為心情極度激盪,險些就要爆發出來,赤城子見狀,本來要衝上前來,助虛江子運功導氣,可是一步甫踏,腳下一下踉蹌,身體也搖搖晃晃,以他河洛掌門的武功,竟會這樣腳底虛浮,顯然剛才搶救虛江子運氣鎮傷,大損真元,現在可能連一半的力量都不到,沒有幾個月的療養,絕難平復。

  見到這樣的情形,虛江子反倒是鎮定下來,搖手阻止了師父的援助,想聽聽他的解釋。赤城子顯得遲疑,但在虛江子的堅持下,他還是提出解釋,本來有關身世的秘密,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該讓本人知道,這也是一種傳統,但虛河子聰敏多智,又與虛海月走得近,十歲不到,便不知怎地得知了這個秘密。

  在那之後,虛河子便一直認為「大哥愚魯遲鈍,腦筋不好」,把真相相告,不但會令虛江子天人交戰,受到很大的壓力與煎熬,更有可能因此壞事,洩露秘密,危及白虎一族的利益,所以為了保護虛江子,虛河子主張徹底瞞住這件事,而這個主張得到了虛海月的支持,赤城子儘管反對,並多次想要告知虛江子真相,卻總是被虛海月、虛河子擋下,若非虛江子後來從軍,這個秘密應該早就被赤城子揭開了。

  「居然是這種理由……」

  虛江子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不曉得自己是該老實說聲謝謝,還是該大發脾氣。虛河子的主張,善意有餘,但未免太看不起人,自己就算以前不太聰明,也沒有蠢一輩子,用那種理由剝奪了自己知的權利,實在是很過分,問題是……自己很瞭解,這確實是虛河子的思考模式與作風,又是出自善意,難道要為了這個去找他算帳嗎?

  當初,虛河子也是口口聲聲為了自己好,與銀劫共謀,一下把自己調到域外來當特務頭子,從小看大,這點他的作風倒是沒什麼改變,可笑自己被當成了沒有行為能力的弱智,居然也沒有人來問問自己,就直接把自己排除在秘密之外,但到了最後,還是自己最先來到白虎一族的故地,這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想到這裡,虛江子好過了一點,畢竟虛河子的出發點是善意,又沒造成什麼傷害,自己不可能為了這個去責怪於他。

  「師父,你……」話才出口,虛江子突然注意到,赤城子的表情有點古怪,雖然掩飾得很好,但還是看得出不妥,剛才的話……赤城子有所保留,隱瞞了些什麼?

  雖然看出了這點,虛江子也很明白,直接問是問不出答案的,而自己並沒有什麼套話的技巧,只能懷著疑問,慢慢觀察,尋找答案。

  「你在中土失蹤,我直到前些時日才得知你到了域外,那時我便知你的身世秘密早晚保不住,這是我族至高秘密,不可被外人得知,於是我借口閉關療傷,孤身趕來域外,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你已被樓蘭一族囚禁……」

  赤城子武功雖高,卻是首次來到域外,更不曉得樓蘭一族的位置,缺乏情報,欲救無從,想來想去,決定先探訪故土,照著以前族人所留下的各種訊息,找到白虎峽谷的位置,趕來此地,希望能在這裡得到什麼援助,或者能查到什麼樓蘭的蛛絲馬跡也好。

  結果,赤城子抵達時,虛江子等囚犯已經先到一步,赤城子覺得情況混亂,暫時不便現身與弟子見面,潛伏暗中,等待機會,沒想到虛江子弄破石壁,找到通往地下空間的道路,赤城子進入查探時,見到虛江子被人襲擊,出手相救,打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呃,對了……師父,那個黑衣人是何方神聖?弟子兩次看他出手,如神如魔,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血肉之軀能將武功練到這層次,就連……」

  虛江子本想說「就連師父你好像也打他不過」,話到嘴邊,想想不妥,便頓住不言,但赤城子何等人物,又怎會看不出弟子的這點心思。

  「……此人武功奇高,但江湖上偏偏聞所未聞,從沒聽說有這麼一位邪派的大高手,如無料錯……應該是出自魔門吧。」

  「魔門?」

  虛江子一怔,魔門勢力極大,只是行事低調,已有許久不曾向兩大聖宗挑釁了,若此人出身魔門,那豈不是和西門朱玉、天妖,同一個門派?

  話又說回來,雖然魔門之中號稱高手如雲,但應該也沒有強到隨隨便便派一個出來,就能力壓河洛掌門,照這種驚世駭俗的武功來推測,此人恐怕……

  「天魔?」

  虛江子說出了這個名號,但對於這個人,虛江子其實非常陌生,感覺就像聽到某個神話故事裡出來的人一樣,因為魔門多年來行動低調,江湖人只知魔門之首的稱號是天魔,卻不曉得本代天魔是什麼樣的人,甚至還有謠言說魔門多年前內鬨,本代天魔根本沒有人在位,魔門處於分裂狀態,這才不得不偃旗息鼓,但不管怎麼說,魔門之中既然有這樣的絕頂強人,又有西門朱玉、天妖這樣的人才,那些無謂謠言等若不攻自破了。

  「那個人並不重要,重點在樓蘭。」

  赤城子打斷虛江子的思路,急問道:「你深入樓蘭,有接觸到本代太陽王嗎?此人武功如何?為人如何?」

  「這個……」虛江子想了想,思索該用什麼樣的辭彙,「太陽王的武功很高,高到不可思議,不在這位天魔之下,也不在……嗯,不會輸給天妖。」

  不在天魔、天妖之下,另一層意義,也就是在赤城子之上了,虛江子不好明言,但這層意思誰也不會聽不出來,「至於為人……我想應該算不上好人吧。」

  下這個評語的時候,虛江子表情古怪,因為太陽王實在也是個怪人,他本想再補上一句「但他其實對我很不錯」,可是轉念一想,太陽王這個鳥老師,見到學生就痛打,這到底算不算不錯,實在也不好說,而赤城子沒等他作補充,突然重重一咳,竟然嘴角溢血,虛江子這才知道師父的傷不簡單。

  「師父,你……你的傷……」

  「撐得住……不礙事,都是那可恨的天妖……」

  赤城子這麼一說,虛江子才記起,自己離開中土之前,師父就率領本派高手,連同慈航靜殿的高僧,與天妖激戰,並且慘敗,看來那時所受的創傷,至今未癒,還在持續影響身體,與天魔交手時落在下風,很有可能就是受這傷勢所累。

  但這麼一來,情況就更顯得惡劣,自己處於不能戰鬥的狀況,師父的傷勢也不輕,更有嚴重內患影響實力,本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即使身上有傷,河洛掌門豈是尋常宵小能欺?然而,在外頭不住破壞拜月之門的那個敵人,卻不是尋常宵小,是赤城子十足狀態都未必能敵的絕世天魔,眼見破門在即,虛江子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朝更裡頭的地方走。

  師父雖然也是初次到此地,但他知道開門的方法,顯然在世代傳承的時候,知道很多有關此秘窟的事,往更裡頭走有些什麼?有沒有更強力的抵禦機關?一線生機,全繫於此。

  「師父,你知不知道這裡……」

  「我問你,太陽王他這個人……」

  虛江子與赤城子幾乎同時開口,師徒兩人的話對撞在一起,誰也沒能問成功,虛江子倒是有些詫異,都已經什麼時候了,師父對太陽王還有這等興趣?這實在很異常,不過,虛江子也沒機會再行確認,因為一聲轟然巨響,恰於此時響起,拜月之門堅壁破裂,碎石紛飛,震耳欲聾,土塵飛揚,一道偉岸卓絕的身影從石壁破口昂然步入。

  算來應該是第四次看到這個男人,但幾次見著這個男人,都沒有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這次他同樣是在臉上蒙了一塊黑布,嚴格來說,這不是什麼很周全的改扮招數,只要被人在臉上一扯,那塊黑布隨時都會掉落,然而……能夠扯下他臉上黑布的人,非但這裡不存在,恐怕當今世上都沒有幾人能夠。

  「天魔?」

  由於赤城子的沉默,虛江子搶到了發言權,問這問題沒有什麼特殊意義,只是想要確認一下,不想連自己到底死在什麼人手裡都不知道,但對於這個希望,對方並沒有理睬,虛江子也只好當他是默認了。

  天魔緩步走入洞窟,負手於後,意態悠閒,但一股無言的威勢,霸道雄猛,彷彿獅王俯視百獸,令人膽顫心驚,虛江子以為他馬上要出手殺人,哪知道他卻在十餘尺外停步,朝外頭看了兩眼,開口說話。

  「師徒兩人在作最後交代嗎?氣氛很好啊,不過……這樣子可就傷腦筋了啊,主角不在,戲要怎麼演下去?」

  揶揄、嘲諷的口氣,天魔彷彿在質問些什麼,虛江子聽不懂這幾句話,所以他第一個產生的念頭,便是這些話並非對自己說,是對自己身後的赤城子所說,而且,天魔往外看的那兩眼,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他媽的!」

  一聲炸雷似的轟響,雖是怒喝,卻比剛才連串山石炸裂的聲音更大,震得外頭又是一陣碎石砸落,彷彿天怒雷動。

  「哪裡來的王八蛋!竟敢在老子的地盤上撒野,全部給老子死出來!」

  熟悉的怒喝聲,聽在虛江子耳中,竟是如此振奮鼓舞,從天魔突然出現,將自己打成重傷的那時起,自己就不停地在納悶,太陽王到底跑到哪個角落去沉思,為何鬧這麼大的動靜,連拜月之門都給人打破,還遲遲不現身?

  而今,這個救星終於被盼來了,此時此刻,再沒有比太陽王更可靠的援軍,儘管樓蘭與白虎是死敵,但太陽王的行動卻很曖昧,未必大家就只有你死我活一途,最重要的一點是……

  除了太陽王,虛江子還真不知道有誰能敵得過天魔。

  太陽王駕到,以他的暴躁脾氣,一場激鬥勢在必行,最糟糕的可能,就是太陽王與天魔站在同一線,那自己就死得非常徹底,不過這個可能性太低,應該不會發生這種事的,那麼……

  「嘿!」

  對於太陽王的怒吼,天魔似乎無動於衷,被矇住的面孔,看不見表情,但在眼神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冷笑,卻成為虛江子不安的源頭。

  天魔身影一晃,如箭離弦,從拜月之門的破口穿梭飛出,大笑聲就從外頭傳來。

  「你就是那個什麼見鬼的太陽王了嗎?長相滑稽,一張可笑的臉,該準備好要和你的族人一起見閻王了吧?或者說,你這蠻夷土人聽不懂中土語?」

  幾句話說完,由中土語改換成域外語,又說了幾句,都是一些侮辱人的粗俗字句。

  聽見這些話,虛江子驟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天魔現身以來,給人的感覺一直是超級霸者,不怒自威,但從這些挑釁言詞看來,他也是伶牙俐齒,善於舌辯之人,不愧是與西門朱玉同出一系。

  這些膚淺的侮辱詞語,儘管沒什麼層次,但要拿來挑撥太陽王,已經非常足夠了。

  重點在於,天魔為什麼要做這種挑撥?單純只是為了惹太陽王發怒,心浮氣躁,易於露出破綻嗎?

  如果真是打這種算盤,那天魔馬上就要失望了,因為根據自己的經驗,「沉默的火山」爆發時,招數運使間確實沒那麼精細,比較可以看出軌跡,不過那絕不代表比較好防禦,太陽王的含怒出手,威力比平時更增兩成,就算看出進攻路線也擋不下來。

  虛江子腦中閃過許多念頭,出於個人的經驗,他嗅到一股很強烈的陰謀氣息,彷彿有什麼巨大陷阱已經張開。基於這點顧慮,虛江子追了出去,想要對太陽王提出警告。

  從裂口中衝出拜月之門,外頭的激戰已然爆發,昨晚在這個地下空間所爆發的兩大強者之戰,如今再次上演,級數相同,卻戰得更為燦爛。

  虛江子以前總是抱怨,太陽王出手不知輕重,不管學生死活,從來不留手、留力,但直至如今,虛江子才明白,太陽王確實有手下留情,在平日的教學課程裡,樓蘭上乘武學的威力,他連三成都發揮不到。

  沒有樓蘭鳳血所催發的火焰輔助,就不能算是正宗的樓蘭武技,太陽王以往不管怎麼「爆發」,從來沒有催發火燄,只是單純地揮拳、踢腿,但此刻碰上敵人,真正的樓蘭武學終於展現在虛江子眼前。

  「這……這是……」

  地下空間別無光源,本來應該是黑暗一片,但衝出拜月之門的虛江子,卻只見上方一片火雲遮天,熾烈奪目,光焰亮得讓人無法正眼直視,哪還有半點黑暗;天魔牢牢站定,無視空中火燄一再朝他轟擊,光是鼓動護身氣勁,就把所有火焰阻擋在週身五尺以外,無一能近。

  這種層次的火舌,純屬試探,只能算正式攻擊的前奏,當試探攻擊無功而返,真正的重招就要發動。被滿天火雲弄到睜不開眼的虛江子,正在想太陽王不曉得藏於何處,多半是藉火雲而藏形,伺機待動,沒想到他眼前忽然出現一幕奇景,剛剛不見蹤影的太陽王,非但出現,還一下子出現好多個太陽王!

  樓蘭之主的魁梧身影,同時在七個不同方位出現,包圍住天魔,以同樣的高速朝中心圍擊,一模一樣的形影,卻分別發出指、掌、拳、爪、肘、腿、膝的變化攻擊,不可思議的奇幻武技,虛江子瞬間以為自己身在夢中,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鳳凰七絕.鳳蹤瞬動!

  七道分身,光是看都令人眼花撩亂,江湖上並不乏利用高速移動製造殘像,產生分身效果的武技,但在虛江子的認知中,那種殘像分身技,不可能做到這樣複雜攻擊,這無疑已經超出了自己的知識範圍,而虛江子更不會知道,一次化出七個分身,這不但是鳳蹤瞬動的極限,更幾乎是最高紀錄了。

  不作保留,一交手就是全力以赴,七道分身攻至中途,熊熊血焰透體而出,七個火人、七道火影,爆發性地聯手攻向中央。

  面對如此凶險的攻勢,天魔想要閃躲,不正面硬拚,可是火燄氣流形成強烈漩渦,早已把他整個身體鎖死,以他的絕頂修為,一時間也僅能舉臂、晃動,無法有更大的動作,被這一下耽擱,火焰浪濤輕易攻破天魔的護身氣勁,吞湧至他身前,封死所有出路。

  動手才幾招就陷入困局,天魔好像也大出意外,似懊悔、似遺憾,低聲嘆息飄出。

  「域外的王者啊,我實在太低估你了……」

  話聲未完,就被烈火所發的轟隆之聲所掩蓋,七道熾烈火影,夾帶驚天之威,在同一時間轟中目標,造成巨爆,剎時烈焰沖天,吞噬掉所有的一切,爆發所激出的高熱氣流,瘋狂破壞周圍環境,不但震得上方岩石再次坍落,亂射亂噴的火焰旋流所經之處,土石為之熔解,形成岩漿似的火紅物質。

  匪夷所思的破壞威力,虛江子目瞪口呆,過去除非是強力法寶之間的對戰,否則幾曾見到如此戰局?血肉之軀,居然能催發到這樣的破壞力,若非親眼所見,哪有可能相信?太陽王不愧是樓蘭一族之主,而樓蘭也確實不辱「聖族」之譽,但樓蘭與白虎齊名並列,太陽王能夠做到的,白虎後裔是否也……

  虛江子想得出神,全沒發現到有一團火球失控亂射,正朝自己噴射過來,這些火球的威力,足以熔斷岩層,虛江子要是被打中,當然是死得慘不堪言,幸虧他有一個武功夠高的師父。

  「小心!」

  從拜月之門尾隨而出的赤城子,搶在虛江子前頭,手臂揮出,畫一個圓弧,太極真勁圓轉如意,渾厚氣牆將那道火燄擋下,隨手化消無形。

  虛江子這時才驚醒過來,但看見師父的這一手,換作是以前,他會為了師父的武功而驚嘆,如今……虛江子不禁好奇,師父的河洛武術也是練到爐火純青,卻從未見過師父使用白虎拳術,是師父深藏不露?還是師父並未修練白虎一族的武術?

  正想得出神,戰局已經發生了新的變化。火焰與巨爆,猶如怒濤狂潮,一度將天魔整個吞沒下去,過強的光與熱,誰也沒法看清楚那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當火光減弱了亮度,一種藍白色的瑰麗光華,就在火燄洪流中閃動,越來越強。

  虛江子注意到了這點,並且發現那道藍白色的光芒,由最初的一小點,迅速擴大了體積,甚至還蘊藏著很強大的能量,反過來迅速迫散火焰,只是短短的幾秒過後,藍白光周圍的火焰就被盡數驅散,露出了裡頭完整的景象。

  「這……」

  縱然看多了江湖上的奇門武技,虛江子仍為著眼前所見感到驚愕,藍白光華的源頭是一座人像,這個洞窟中怎麼會突然跑出一座人像來,姑且可以不論,這個人像看起來還和天魔長得一樣,最合理的推論……難道天魔突然變成了石像?

  慈航靜殿四大神功之一的金鐘罩,練到相當高段的時候,據說一催起金鐘勁來,全身金光閃閃,遠遠看去,彷似銅人,虛江子雖然沒親眼見過,卻遇過練成金鐘臂的高手,雙臂勁道一運,猶如銅鐵所鑄,金芒耀眼,一點都不像血肉,此刻天魔的這尊石像,就有些類似,不過閃的並非金光,是一種冷冷的冰藍白光,比起金屬的質感,更接近石質,甚至還有些透明。

  「魔門無上祕傳,天魔金剛身。」

  赤城子緩聲道:「天魔金身,可卸千刀萬刃,水火不傷,與慈航金鐘罩齊名,但在兩百五十年前,當時的魔門之主另闢異徑,將天魔金身強化,創出硬度更高、抗擊力更強的天魔金剛身,不過由於修練困難,在他之後,這套護身硬功未有傳人,已經失傳兩百多年了……」

  「哦?是這樣子嗎?」

  站立不動的石像,忽然開口說話,「不是你們提起,我都快忘了自己有那麼了不起呢!」

  驚人的豪語,但石像並沒有因為開口說話,就變回人形,仍是維持著藍白色的石質外形,呈現一種非常詭異的畫面,看來渾然不似人類,像是某種不屬於人間的魔物,令人心怯。

  幸好,有魔物現世,也就有相應的驅魔人出現,在與天魔遙遙相對的另一側,火海之中也步出一道高大身影,每一步跨出,周圍的火燄就彷彿受到鼓舞,雀躍般彈跳著。

  「狗屎!不過是一點三流硬功,裝什麼武學天才?真的那麼厲害,怎麼不去天橋底下擺個攤位,表演胸口碎大石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7
第六章 萬羅萬有.白虎一擊

  兩大絕頂高手的對撼一擊,太過強烈的火燄洪流,把一切全部遮掩,實際過程只有他們彼此才清楚。

  太陽王的鳳蹤瞬動,七個分身同時出擊,又搶得先機,自信普天之下沒有什麼東西能擋得住這一擊,縱使不能斃敵,也絕不可能讓對手全身而退,但在七擊合一,即將要命中的那一刻,這個強敵的身體發生了變化,比金剛石更堅硬多倍的魔軀,令鳳蹤瞬動的合擊沒能一舉奏功。

  讓太陽王困惑的事還不只如此,本來就算是銅身鐵骨,太陽王也有信心一擊而碎,但在鳳蹤瞬動合擊匯聚前的一刻,短短一秒不到的微妙瞬間,天魔不但發動了金剛身,還高速旋轉,金剛身所散發的冰寒氣勁,相當程度抑制住火焰威力,而高速轉動的金剛身,幾乎變成一個無堅不摧的鑽頭,反過來破壞鳳蹤瞬動的合擊,使這完美的一擊失敗。

  回想這一下對擊的關鍵,與其說是天魔金剛身的厲害,倒不如說……是天魔抓到了最關鍵的那幾秒,在分身合擊勁道將吐未吐的瞬間,發動反擊,從容逸去,而這種現象的發生,往往是因為對方非常非常熟悉鳳蹤瞬動,這才能制敵機先,全身而退。

  想到這一點,太陽王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而天魔正面迎向他的目光,略帶嘲諷的冷笑眼神,證實了這一點推測。

  「你……本族的武功……」

  「哈哈哈哈~~~~樓蘭一族的武學外流,這件事讓你很羞恥嗎?其實你如果當真在意這種事,就不該把樓蘭武學演現給不該看的人看。」

  天魔冷笑著說話,太陽王臉色鐵青,這件事令他動了真怒,樓蘭至高武學的洩露,此事非同小可,他轉瞬間已經有了幾個想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姍拉朵帶去中土交給那人的祕卷,畢竟比起別的可能,這件事始終是自己的一塊心病,為此懊悔已經很久了。

  不過,聽見天魔那幾句話,太陽王心頭一震,想起了那兩個中土人。鳳凰七絕是樓蘭皇家鎮族神技,難得施展,就算是樓蘭族人也沒有多少機會看見,歷代樓蘭領導人為了保持這項神技的不敗,甚至盡可能做到只要一施展,就務必誅殺敵人,連旁觀者都不放過,不想讓太多人看過鳳凰七絕的使用,進而找出破綻,尤其是要提防虎視眈眈的大武龍族。

  太陽王當然也遵守這不成文規則,但他在這方面卻犯過兩個不應有的錯誤。多年之前,為了彌補虧欠,他將不能存錄於文字的鳳凰七絕,還有自己的武學心得,整理成祕卷,交由姍拉朵帶至中土,託付給那個人,姍拉朵出發不久後他便開始後悔,只是既不能派人追回,也不能遣人滅口,為時已晚。

  後來,太陽王又先後碰上了兩個中土人,技藝未成的天妖與西門朱玉,在遇上這兩人時,一方面是技癢,一方面卻又惜才,戰鬥中使用了鳳凰七絕,重重痛擊這兩個百年難得的人才,若要下殺手,以當時的實力差,是非常輕而易舉的事,但太陽王卻刻意放這兩人離開。

  或許……是寂寞吧?又或者只是一種單純的同情,因為不忍心見到這兩個世間少有的人才夭折,所以才放他們離去,更何況,自己出手時刻意保留,並未施展鳳凰七絕的全貌,他們縱使看過、體驗過,也不可能這樣就掌握到鳳凰七絕的精義。

  應該是這樣的……

  「你胡說!」

  太陽王並不是一個容易動搖的領袖,他的心志堅定,對自己做出的判斷有信心,當確定了這一點後,他眼中精芒暴熾,喝道:「本族至高武學,豈是他們這樣簡單看看就能掌握?你真當本座是三歲小孩不成?」

  「哈哈哈,好聰明的太陽王啊!聽起來還有幾分道理,不過呢,非常可惜,這個世界畢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聰明的。」

  天魔拍掌道:「你大概是認為,你出手有所保留,他們沒看到樓蘭武學的精義,也不可能把你的武技外流吧?但你忽略了一點。」

  「哪一點?」

  「一個人看不完整的東西,最多也只能記下四五成,但兩個人各看了一次,拼湊起來,再加上研究,就有了七八成啦,雖然還不足以讓外人憑此練成樓蘭武學,不過,若只是要洞悉弱點,進行防禦或破解,那已經綽綽有餘了,唔,剛才的鳳蹤瞬動,你為何只化出七分身,卻不讓七個分身合併歸一,集中攻擊?如此的爆發威力,我未必接得下來,說不定你已經贏了啊!該不會……你是想保留這一著來奇襲吧?哈哈哈~~~」

  天魔哈哈大笑,模樣極之狂妄,看在太陽王的眼中,這是令他無比憤怒的挑釁,尤其是在自己暗伏的戰術佈局都被一口道破後,前所未有的羞愧,更是令王者的怒火狂燒。

  武技被人記下、看破,這只能說是人家技高一籌,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但自己當初心軟惜才,放那兩人走路,他們一副識英雄重英雄的相惜之態,回去後卻聯手起來,整理樓蘭武學資料,反過頭來對付自己,這個行動中所流露的惡意,令人心寒。

  「他們兩個……與你是什麼關係?是你派來的?」

  彼此的立場本來就是敵非友,就算遭到惡意算計,也只能怪自己有眼無珠,怪不得人,只是話雖如此,太陽王的怒意卻有增無減,被人當成傻瓜愚弄的氣憤與羞慚,化為實質的火燄,由太陽王的週身往外迅速燒去。

  「哈,一個是我的好弟弟,一個是我的好兒子,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天魔的大笑聲,震得整個地下空間都是回音,身體正弱的虛江子只覺得自己氣血翻湧,差點就要被震暈倒地。

  然而,聽著這陣狂笑聲,虛江子的感覺卻比太陽王更深刻,由於保持冷靜,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虛江子反而能感受到一些特別的東西,比如說,天魔現身以來儘管一直在大笑,但那些笑聲中殊無半分歡喜之意,反而蘊藏著很強的怒意與壓抑,尤其是在說到「好弟弟、好兒子」時,那陣笑聲簡直是咬牙切齒。

  當一個人用這種語氣提及旁人時,那些人與他之間的關係,會很友好嗎?還是很要命?如果關係惡劣,天魔刻意提說這些的用意又是什麼?

  不用費什麼腦筋,虛江子很容易就得到了那個結論,這無疑就是挑撥離間,天魔寥寥幾句話,卻比一把直插心臟的冷刃更毒、更狠,而且確實已經生效了。

  察覺到這點的虛江子,想要出言喊破,但話出口之前,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天魔的離間之策,是要離間誰?西門朱玉姑且不論,可是……天妖?太平軍國?還記得西門朱玉說過,魔門並不樂見太平軍國的興旺昌盛,那麼……

  這一下的遲疑,虛江子沒有把話喊出口,他意識到太平軍國與樓蘭的嫌隙,甚至決裂,正是自己一直以來努力的目標,若是能由天魔來完成,倒也很理想,而且西門朱玉到域外來,就是為了搞垮太平軍國,說不定天魔此刻的挑撥,還正是出於西門朱玉的設計,他們父子倆的連環計,為了取信於人,就連西門朱玉自己也一併被犧牲設計進去,這倒很像西門朱玉的作風……

  當這幾個念頭在虛江子腦中閃過,整個情況已經完全失控,太陽王怒喝一聲,週身火燄飛騰,縱身便向天魔發動搶攻。

  「少得意!樓蘭武功豈止如此,且看你破得了多少招!」

  吼喝聲中,太陽王雙手高舉,周圍的火燄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拔地而起,方圓十數尺內的烈火,瞬間被抽取成空,所有烈焰猶如百川匯海,全都往太陽王高舉的雙手彙集,形成了一個人頭大小的陽焰球,體積不大,但濃縮之後的光與熱,卻宛如一個小太陽,陣陣熱浪逼向四方,威勢不凡。

  「這……」

  總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天魔,露出訝異之聲,虛江子初時不解,卻很快明白過來。

  「想不到嗎?你道老子只有鳳凰七絕可用?試試這招老子自創的東西,鳳鳴大日落!」

  太陽王振臂一拋,壓縮陽焰球朝著天魔轟去,這一下並不單單是轟出壓縮後的火燄,太陽王擊發陽焰球的手法,是以掌心爆氣,瞬間連續兩次轟擊在陽焰球上,令火舌噴吐,劃破大氣,發出尖銳鳴嘯,流星般朝天魔轟墜而去,乍看之下,確實很像是天上的太陽墜向地面。

  赫赫威勢,猛招襲來,這一式大日落超出天魔的估計,縱然有金剛身護體,但陽焰球未至,高度熱力已經在壓制金剛身所散發的凍氣,連吸入的空氣都覺得熱燙,從內部干擾著金剛身的運行,天魔心中一凜,更是不敢大意,逐步凝運力量,金剛身外層由藍白色轉為冰藍,石質硬化的現象更為明顯,陣陣極寒凍氣往外擴散,觸地成霜。

  陽焰球擊來,隨著距離的逼近,壓迫感也是瘋狂遞增,小小的火球,看上去彷彿從天而降的隕石,正面襲來,天魔判斷來勢,確認單純的守勢不足以應對,當機立斷,反守為攻,一記雄猛霸拳隔空轟向陽焰球。

  魔門祕式「龍魔震雷」,在這無比強悍的一拳中擊發。普普通通的一個拳頭,在轟出的一剎那,拳勁凝化擴大,形成一個車輪似的巨大拳頭,蘊含無匹霸勁,正面硬撼大日落。

  巨拳、陽焰球對擊的結果,竟然是龍魔震雷高了一籌,硬生生把陽焰球轟破、潰散,餘勢未止,持續往上打入岩層之中,只聽見連串爆裂悶響,也不曉得轟入了多深的岩層,擊碎了多少岩石,但對於這結果,天魔卻眼神一變,不喜反驚,察覺到不妥。

  對比起陽焰球的聲勢,這一下未免太容易就被打爆,非常不合理,如果威勢赫赫的陽焰球僅是虛招,那麼它所要掩飾的,必是太陽王的突襲。這個念頭才剛出現,一道熾烈的火焰旋風,便直襲天魔的右側而來,強猛的旋轉風壓,扯得天魔右半身微微晃動。

  「火鳳擒龍?」

  天魔不是不知道這式鳳凰七絕中的厲害招數,他清楚這一式殺著是以火焰旋風擾敵,重點則在火焰旋風後的那一掌,也清楚這一式如果擴大使用,會轉化成應用技巧「熾羽風暴」,大範圍殺傷眾數敵人。

  然而,宗捲上並沒有記載,若以絕頂修為強行壓縮旋風範圍,將這絕式縮小使用,會爆發出比之前強逾數倍的吸扯力。金剛身在石質狀態下,整個身體的重量相對增加,照理說是足以抗衡火鳳擒龍的吸扯,只是當太陽王巧妙地變化勁道,縮小旋風範圍,卻令吸扯力量、火焰威力相對激增時,天魔的右上半身出現破綻,太陽王手腕一翻,已經扣住了天魔右腕的脈門。

  「嘿!」

  脈門被扣,照理應是半身痠麻,難以發勁,但在金剛身護體下,身如鋼鐵,不受影響,天魔應變奇速,右腕被扣,左拳第一時間閃電反攻,化危機為轉機,近距離重轟強敵面門。

  然而,數秒前被龍魔震雷所轟潰的陽焰球,爆散火勁卻在此時引發潛藏的變化,火焰迸散開來,化做一張綿密的火網囚籠,自上方傾瀉罩下,把天魔關封在內,正揮出的左拳受到阻礙,沒能轟擊出去。

  「……火由天降,現在你知道大日落是指什麼了吧?」

  太陽王冷冷的聲音,聽來滿是嘲諷意味,而用來向天魔報一箭之仇的,除了毒言,更還有重拳,趁著天魔身形受制,破綻大露的瞬間,太陽王的豪拳重轟向敵人胸腹。

  火鳳擒龍的鉗制、大日落的火網,只能封鎖天魔不足十秒的時間,金剛身並未崩解,仍在完全狀態,即便是重拳連轟,也未必能轟潰金剛身的防禦,這是天魔自己的判斷,但當他看到一團巨大的火燄,在太陽王右掌中迅速壓縮,化為陽焰球後,他便知道自己的判斷徹底完蛋。

  「在這種距離內轟破它,你自己也不會沒事的……」

  對於敵人這個「善意」的提點,太陽王就像沒聽到一樣,笑得無比豪邁。

  「那又如何?只要你傷得比我更嚴重,那就足夠了!」

  話未畢,砂鍋大的豪拳已經重轟出去,連同凝縮完成的陽焰球,一起轟在天魔的小腹上。不足一秒的剎那間,只見承受兩股巨力擠壓的陽焰球,呈現不自然的扭曲,緊跟著,爆炸開來的強光與高熱,化作焚天巨焰,瘋狂襲向四面八方,把周圍所有岩石不是燒到熔化,就是變成奇形怪狀的東西。

  如果不是有赤城子在前保護,虛江子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在這場兩大強人的對戰中生存下來,莫說自己傷勢不輕,就算是完全狀態,自己的身體也絕對不會比那些岩石耐燒,能把岩石燒熔的力量,要將自己燒成灰燼,應該不是太難的事。

  赤城子站在虛江子前方,將一陣陣熱浪全數擋下,虛江子看著前頭地面的岩石變質、扭曲,自己卻沒什麼特殊感覺,前方吹來的空氣清涼宜人,一如平常,什麼火勁都被赤城子擋掉、化去,顯示出河洛掌門的不凡能為,虛江子也發現,師父趁著兩大強人對戰的時候,運功調息,似乎已經壓下傷勢,狀態好轉不少。

  「……真是……太可怕了……」

  連串爆炸聲響中,虛江子聽見師父的低語,最初他以為師父是驚歎於兩大強人對戰的震天威勢,因為自己也有著同樣的感覺,只是前方烈焰滔天,大火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不曉得戰況如何,但以師父的修為,應該是能比自己多看出一點東西的。

  「師父,他們……」

  赤城子沒有回答,虛江子凝神觀看,慢慢地,他在大火中發現了一點東西,即使烈火焚燒物體的爆裂聲不絕於耳,但側耳傾聽,仍是聽得見氣勁衝擊的炸響,這顯示在剛才那一下強烈爆炸後,兩大高手並沒有被爆炸力分開,而是持續拚鬥。

  依照那種爆炸威力來看,要完全承受下來,半步不動,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所以應該是被炸得分開的時候,其中一方沒等氣息調勻,減輕傷害,立刻就飛身撲上,拼著傷勢加重也要搶著追擊。

  天魔的戰鬥風格霸道卻沉穩,不像是有這麼狂猛的戰鬥意志,所以……會這麼幹的就只有太陽王了。

  大火漸漸黯淡,虛江子終於看見火中的情形。正如之前的預測,太陽王正一面倒地痛擊天魔,剛才那一下近距離爆破,幾乎是貼壓著天魔的小腹炸開,傷害尤其大,此時天魔的外表回復正常,金剛身完全瓦解,面對太陽王的猛攻,只能舉臂格擋,見招拆招。

  然而,太陽王一反之前的攻勢,沒有再催發火燄,也沒有使用威力奇大的鳳凰七絕,只是如同街邊的莽漢鬥毆一樣,亂拳揮擊,看似亂無章法的拳擊,卻打得天魔完全落在下風。

  天魔不是沒有試圖反擊,但一來受到丹田創傷影響,力量運不上七成,無法以強破強,被太陽王發狂似的打法給壓制住;二來,太陽王的拳勢非常奇怪,自己連變多套魔門上乘拳術,都無法防禦住太陽王的重拳,總被他輕易突破,痛擊在自己臉上、身上,這才打得自己不住後退。

  如此怪異的情況,實在是前所未有,天魔一生不曉得面對過多少高手,卻都無法與此刻相比。

  太陽王的拳,角度不算特別刁鑽,不是那種從詭異角度擊來的拳頭;速度上也不是特別快,天魔在試圖反攻的過程中,還用上魔門絕學中以速度見長的六滅劫指,照說沒理由在速度上落下風,卻仍在招數未使完之前,被太陽王一拳破防而入,打中下巴,險些站立不穩。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等荒唐事?幾下胡揮亂打的拳頭,居然比那祕卷中的樓蘭絕學還要厲害?域外這片土地真有如此邪門?連這麼荒唐的事情都會發生,難道自己這堂堂的魔門之主,今天要陰溝裡翻船?

  一瞬間的心理動搖,讓天魔更是處於下風,險些被打得防禦完全崩潰,總算他身為當世絕強者的實力深厚,凝定心志,硬是把這一輪猛攻承受下來,而在付出相當代價後,天魔也終於確認問題所在。太陽王的拳頭之所以能搶先一步,打亂、破壞自己的防禦守招,令自己什麼武技都沒能使完,就被打中,不是靠速度,也不是角度詭奇,而是因為簡單直接。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沒有任何的花巧,省略掉一切的變化,只剩下最簡單直接的一拳,因為沒有多餘的變化,所以夠快;力量高度集中,所以夠強,無物能擋,如此極端的快、極端的集中,一拳便奪天地造化,令自己所修的那些上乘武學相形見絀,不能不敗。

  這樣反璞歸真的拳術,至拙勝大巧,是去蕪存菁的最高境界,為何在太平軍國、樓蘭聖族的相關資料中未見記載?是太陽王個人的獨創?或是樓蘭一族祕而不宣的技巧?

  天魔心中的困惑,卻在虛江子這邊有了答案,太陽王此刻所使用的武技,正是這些時日以來,他傳授給虛江子的東西,白虎一族的武學至理,經由太陽王親身演繹,展現在虛江子的眼前,只不過,和之前虛江子的修練相比,太陽王的拳頭又到了另一個層次。

  白虎之拳,以勢凌人,在修練之初,通常要挑一種猛獸來當自己的「勢」,才容易把握,虛江子有自己最擅長的幾種「勢」,也問過太陽王他最擅長哪種,當時太陽王未有回答,現在虛江子明白了。

  太陽王在修練的過程中,將百獸之勢一一練過,通悟其理,取其精華,化入自己的拳勢中,修練到最後,他所擊出的每一拳,看似平凡,不具有任何野獸的「形」,卻具百獸之威,這樣的一拳轟出,普天之下,有誰能擋?

  「太……太高明了,這就是白虎之拳!」

  虛江子不自禁地驚嘆出聲,聽在同為白虎血裔的赤城子耳中,登時令他全身劇震,而與此同時,太陽王壓倒性的氣勢昂揚到巔峰,一拳悍然擊出,打在天魔已弱的守招上,天魔擋架的雙臂被硬生生震開,給這一拳打在胸口,拳勁之猛,給人一種胸口整個被打凹進去的錯覺,而後拳勁爆發,天魔猶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摔跌在亂石堆中,爆出連聲巨響,也不知砸碎了多少岩石。

  「呸!什麼玩意兒!」

  太陽王擊敗強敵,卻像打贏了一場普通的架,往地上啐了一口,全不在意,只是這股大勝之後的威勢,令他顧盼之間,自有一股王者的無上雄風。

  見到太陽王大勝,而且還是沒受什麼傷的完勝,虛江子緊張懸起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即使太陽王不能算友方,但至少也應該沒什麼大壞處,若是讓天魔得到最終勝利,肯定會把在場的人都殺光。

  虛江子鬆了一口氣,但也察覺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就是戰鬥結束,師父仍未解除戒備,甚至全身仍在暗暗運氣、凝勁,作著戰鬥的準備,這點雖然有些奇怪,但在眼前這種敵我不明的情形下,謹慎一些總是沒壞處,若不是自己不便運\n氣動勁,連自己都該提氣防身。

  只不過……為何師父的表情怪異,看來雖是緊張,卻像有什麼重大問題遲疑難決,不像面對戰場殺伐的那種戒慎恐懼。

  「喂!」

  太陽王轉過頭,無視赤城子的存在,對虛江子道:「中土人是不是很愛裝死啊?」

  「呃?」

  「明明沒有傷成那樣,卻在那裡學烏龜裝死,也不曉得是想幹什麼?如果是想要玩偷襲的話,還是省省吧,耍這種二流的小伎倆,當心連死都死得很不入流。」

  虛江子聽到後來,才發現這些話不是對自己說,而在這些話說完後,亂石堆中也有了動靜,一個身影從亂石堆中坐起,卻沒有站起的意思,背後靠著石塊,癱坐在亂石堆中。

  挨了這一輪連續轟擊的天魔,看上去相當狼狽,再沒有剛現身時的霸道威勢,那種頹然坐倒的模樣,像是身負重傷,可是從太陽王的口氣聽來,虛江子知道天魔的傷應該沒有表面嚴重。

  「……別誤會,這不是在裝死,我的傷勢確實不輕,現在能運起來的力量連七成都不到,這場戰鬥中途的變化,不在我的預計之內,想不到樓蘭聖族的武功,更在傳聞之上,還兼通了白虎一族的秘傳,果真天下無敵……我搞到這樣子,實在很狼狽,想不喘息一下都不行了。」

  天魔的口氣很疲憊,非常坦然地承認自己的傷勢,好像一點都不怕敵人乘勝追擊,更沒有之前的那種霸氣,強烈的巨大反差,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把這當成一場武藝切磋,而非生死相搏?

  只是,聽著這些話,讓虛江子感到不安,這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用的每一個詞,都像是別有目的,彷彿只要對他的話認真、當真,就會落入他的某個計算,三句話裡頭都能藏著五個以上的計策。

  不合常理的低姿態,恐怕是想掩飾什麼吧?虛江子猜不出那個答案,但太陽王卻瞭然於胸。

  「少在那裡裝死!給老子站起來再打過!你剛剛發現擋不下老子的拳頭後,就放棄反擊與搶攻,單純挨打,減輕了傷害,也保留了體力,現在不過是在爭取調息時間而已,老子可不會給你這等機會,像個男子漢一樣站起來打過,否則老子就直接給你一個最屈辱的死法!」

  似乎是氣憤過度,虛江子發現太陽王的雄壯軀體微微顫抖,好像氣得發抖,只是幅度不大,若非自己特別留意,恐怕還無法察覺。

  「唉,樓蘭的王啊,你要不要考慮換個對象來玩幾手?或是乾脆來試試看以一敵二呢?」

  「你這臭賊還有幫手?」

  太陽王有些吃驚,但自信滿滿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懼意,只有躍躍欲試的感覺。

  「是啊,還是個很靠得住的幫手呢,白虎一族的後裔,堂堂河洛劍派一派之尊,赤城子道長!」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8
第七章 美色刮骨.人間至毒

  天魔的一番話,讓虛江子大吃一驚,魔門之主認出河洛掌門的身份,這不奇怪,但連白虎後裔的身份都曉得,這就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白虎遺民潛伏於河洛,與河洛劍派合而為一的事,是機密中的機密,赤城子不可能隨便見人就嚷嚷,至於酒後糊塗失言的機會,估計也不太高,天魔又是如何得知?連這種秘密也探知得到,魔門也未免太神通廣大了?

  更令虛江子不解的是,赤城子的表情儘管困惑,卻沒有驚訝,換句話說,他早已曉得天魔知道此事,難道真的是他將此事告知天魔?這個可能性太低,而且若真是如此,他的表情應該很篤定,不會那麼困惑。

  然而,對這句話反應最大的,卻不是虛江子,也不是赤城子,而是太陽王。

  「什麼?」

  聞言瞬間,太陽王的表情不只是吃驚,根本就是震駭了,他無視天魔的存在,立刻轉頭,朝虛江子這邊喝問道:「那個人所說是真的?」

  面色凝重、緊張的程度,是虛江子從所未見的。

  虛江子不曉得太陽王是針對「河洛掌門」有反應?還是「白虎後裔」?如果說是後者,之前太陽王與自己在一起時,從來不把白虎後裔的存在放在心上,沒理由現在多見到一個白虎後裔,就緊張得好像天要塌下來一樣,然而,即使沒道理,太陽王此刻的表情,只能用殺氣騰騰來形容,他甩開天魔,第一時間改朝這邊衝過來。

  「他媽的!」

  太陽王衝來的勢道驚人,若不是虛江子對他有深切瞭解,肯定以為他是改了主意,要衝來毀滅樓蘭宿敵,這才有如此強的殺氣。只是,虛江子明白的事情,其他人不明白,所以太陽王才朝這邊一動,一個早已蓄勢待發,猶如拉滿弓弦的人,便立刻被牽動,搶先飆衝出去。

  「師、師父……」

  看著赤城子如風飆出,迎向太陽王,虛江子目瞪口呆,被這一連串太過突然的變化,弄得昏了頭,只是在腦裡一片空白的同時,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事情正落入天魔的算計,往非常壞的方向行進,可恨自己根本搞不清楚實際狀況,更無從阻止。

  太陽王、赤城子俱是當代一方之雄,縱然有傷在身,兩虎相爭,情況實是險惡,更別說還有一個天魔在旁虎視眈眈,虛江子真想不通這兩個人怎麼還有辦法打起來,但為了不讓事情失控,虛江子不顧自身傷勢,大步往前衝去,想要把那兩人拆解開來。

  可是,事情的變化之快,卻遠遠超出虛江子的理解,他很痛苦地發現到,一些真正重要的關鍵時刻,往往都是自己趕不上的。

  太陽王與赤城子功力雖有段差距,但一個經過激戰消耗,一個卻剛調息完畢,算起來是平分秋色,就算打起來,照理也不是那麼容易能分勝負的。然而,兩大高手一接觸,赤城子一記劍指刺出,速度奇快,太陽王揮拳一擋,拳指交擊,赤城子手臂周圍突然浮現太極圖騰,陰陽兩氣圓轉如意,乾坤八卦之象盡蘊其內,化為驚天之力,凝於指尖,爆沖而出。

  六爻三絕.雷殛電閃乾坤盪!

  血光乍現,太陽王的剛拳承受不住這一指之力,指骨震斷,血肉噴出,幾乎連腕骨、臂骨都被震裂,防禦為之潰散,而這一指的第二波勁道湧至,在沒有任何阻礙的情形下,直直點中太陽王胸口。

  骨碎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以太陽王的勇猛,挨了這記劍指之後,也無法再硬撐反攻,口中噴血,踉蹌往後跌去。

  「師父!請住手!」

  虛江子出言想要阻止,耳邊卻傳來天魔的大笑聲,心裡更是覺得有點古怪,太陽王除了武功高絕,本身得天獨厚的體格、永不言敗的鬥志,亦是他難以對付的理由,照他以往的風格,挨了這記劍指受創後,應該立刻強勢反撲,以更強的攻擊回敬對手,絕不讓敵人搶得先機,即使碰上天魔這樣的強人,他也從頭至尾掌握戰鬥的主動權,沒有絲毫退讓,可是……為何挨了這擊劍指後,他踉蹌後跌,沒有第一時間反擊?

  六爻三絕,是河洛劍派的絕學,威力石破天驚,非同小可,但再怎麼厲害,未必就高過天魔的魔門絕學,為何能佔到如此優勢?況且,傷害也不僅僅是那一擊而已,赤城子一擊得手,更不留情,連環攻勢,狂風暴雨般傾洩而出,太陽王竟似無力招架,被打得節節敗退,任赤城子將河洛絕學盡情施展,他只有中招後退的份,連一招都還不出手來。

  虛江子看看情況不對,若是再不終止這場可以避免的戰鬥,說不定太陽王真要喪命在師父手下,只是自己的呼叫,師父充耳不聞,唯一能打斷這場戰鬥的方法,看來只有自己衝上去以身擋招了,以目前自己的身體,被打中肯定死路一條,但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

  「師父,請住手!」

  又叫了一次,虛江子衝了上去,只是還沒靠近,身體突然一麻,穴道受制,軟軟地倒在地上,眼角瞥見一道身影飆沖而過,正是運氣療傷完畢的天魔。

  天魔身影閃動,一下子就來到太陽王身後,與赤城子形成夾擊之勢,太陽王知道情勢惡劣,但赤城子攻得甚急,令他無法旁顧,只能眼睜睜看著天魔出手攻擊。

  「哈哈,赤城子道友,讓本座來助你一臂之力,合中土道魔之力,先剷除這個域外的禍害源頭。」

  天魔一聲長笑,赤城子則是表情嚴寒,冷哼一聲,似是不喜,卻也沒有阻止天魔與自己聯手夾擊,就只見天魔一拳對著太陽王背心要害轟出,太陽王正與赤城子對擊一掌,真氣不濟,面對背心的這一擊,無法閃躲,唯有以護身真氣硬擋,問題是誰都看得出來,前後虎狼夾擊,強弩之末的太陽王若硬受這一擊,九成九是當場斃命。

  倒在地上的虛江子,急得心臟快要從口中跳出,卻見到天魔這開石裂碑的霸拳,在沒有任何預兆的情形下突然轉向,轟往赤城子的腦門;赤城子正與太陽王對掌比拚,照理說沒可能有能力擋下這意想不到的偷襲,若腦門被打中,不死也是重創,但當這一拳來到近處,赤城子卻像早已有備一樣,手掌一翻,說撤就撤,及時攔下了這一記偷襲,更與天魔對拼一擊。

  「無恥邪魔外道,你打什麼鬼主意,真以為貧道看不出來嗎?」

  長喝聲中,赤城子疾指連刺,出手全是精妙劍招,連連攻向天魔,而天魔不慌不忙,雙掌翻飛,將這些劍擊一一化解,似乎對偷襲失手一事也不感意外。

  「哈哈,說得是啊,邪魔外道總是玩偷襲的,這手老把戲都玩了幾百年還玩不厭,道友會料敵機先,也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你在想什麼,本座同樣也很清楚啊,不用再作什麼保留了,要當黃雀,就拿出你應有的實力出來!」

  「好!今日就讓貧道斬妖除魔,一舉為中土、域外除害。」

  赤城子怒喝一聲,劍指再出,劃破大氣,內力運轉,浮現陰陽卦象,黑白兩儀旋繞,劍氣衝霄,赫然比原本的力量再強出三成,令這一記指劍,隨著周圍氣流激轉,化為一道無堅不摧的劍錐,直插天魔而去。

  「好一招雷殛電閃乾坤盪,道友凝運多時的力量,果然有門道,只是這一式沒用來誅滅蠻夷,卻用來對付盟友,未免太沒道義,本座的金剛身新破,強行接招太不划算,就不奉陪了!」

  主動挑戰的天魔,見到猛招臨頭,竟不硬拚,雙拳合併,奮力一擋劍錐,卻在兩勁對撞的瞬間,身如飄絮,借勁退走,赤城子一擊揮空,待要追擊,天魔一退再退,瞬間掠出老遠,赤城子追之不及,唯有罷手。

  虛江子倒在地上,全然弄不清楚現在的敵友狀況。之前與姍拉朵談話時,虛江子曾經想過一個很壞的可能,那就是洞窟中的兩名高手,會不會打著打著,不打不相識,也化敵為友了?

  後來,知道其中一人是師父赤城子,另外一人是魔門的天魔後,這個想法就沒有了,河洛掌門、魔門之主,這兩人要是能化敵為友,打死虛江子都不信,想都不用想,哪知道這看似不可能發生的事,現在真的發生了,兩人真的聯手起來,打倒了太陽王,虛江子實在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不過,由於赤城子與天魔的大亂鬥,得到喘息機會的太陽王,卻不曉得一下子消失到哪去了,虛江子目光游移,就是沒看到他的身影,赤城子原本要追擊天魔,卻因為注意到太陽王的失蹤,停下腳步,預備先找出太陽王來,又發現虛江子被點倒在地,連忙要趕來先替弟子解穴。

  「赤城子道友,本座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你不夠意思啊!」

  笑嘻嘻的口氣,彷彿是多年的老友在抱怨說話,剛才一下子跑遠的天魔,突然又神祕出現,來到赤城子的十尺之外,不再逼近。赤城子眼見大敵當前,也不敢再去替虛江子解穴,在敵人面前露出破綻,便穩穩站定,與天魔遙遙對峙。

  「邪魔外道,你想怎麼樣?」

  「哈哈,道友的口氣好冷漠啊,其實你我都是中土人,剛剛還聯手誅殺心腹大患,算得上患難與共,你沒必要這麼戒備啊?」

  「任你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讓人相信你半句,虧你還能厚顏說什麼患難與共,魔門中人果然個個都是奸詐若鬼……」

  赤城子的喝罵,並沒有得到什麼回應,天魔甚至沒說話,只是好像很遺憾似的平舉起手,攤了攤手,十足無奈的樣子,最令人嘖嘖稱奇的一點,就是前後經過這麼激烈的惡鬥,天魔身上的衣衫有多處破損,就是那塊遮臉的黑布,還好端端掩在臉上,絲毫無損,實在是讓人不得不寫個服字。

  「你……」對峙片刻,終究是赤城子先沉不住氣,儘管這位河洛掌門養氣功夫極深,但心中一個困惑難解,這就成了最大的罩門,「你是如何得知我們的出身?」

  「哈哈,這確實是個關鍵,昨晚動手,要不是我先喊出了這點,你今天非但不會與我聯手,那時多半還會繼續打下去……」

  天魔陸續說出來的話,讓虛江子大致明白了昨晚發生的事。洞窟之中的兩強對戰,魔門武學強猛霸道,河洛劍術柔韌難破,天魔儘管佔了上風,力量又勝之一籌,但如果不是赤城子帶傷上陣,天魔也沒辦法那麼快就取勝。

  在戰鬥中,雙方都從武技認出對方身份,赤城子本以為此戰不死不休,哪知道天魔卻在小贏一招之後,立即罷鬥,還說了一些非常佩服之類的場面話,表示希望能攜手合作,共抗強敵。

  兩大聖宗與魔門千百年來都是死對頭,哪有攜手抗敵的可能?但是當天魔點明樓蘭一族對白虎的威脅,並且說出赤城子的白虎遺民身份後,情況就不同了。儘管錯愕,赤城子仍是很清楚,天魔的話並非無的放矢,樓蘭、白虎是世代之仇,只要樓蘭存在一天,已弱的白虎一族就隨時可能被斬草除根,若想要免於這樣的生存恐懼,就只能打倒,或至少重創樓蘭,而樓蘭最強者是太陽王,只要除掉太陽王,就能讓樓蘭內亂一陣子,元氣大傷,對白虎遺民而言,絕對是個大好機會。

  話雖如此,赤城子可不會傻到聽了幾句挑撥,就蠢到真的與天魔攜手合作,畢竟純以該殺的程度來算,天魔可比太陽王更該死得多,危險度更是高到不用說,赤城子很清楚與虎謀皮這成語的意思。

  只是,天魔確實是一個最好的說客,他提出的方案,完全是站在赤城子的立場量身打造,充分保護了赤城子的安全與利益,聽到後來,連赤城子自己都覺得不答應簡直是種罪惡。

  『我不會要求道友你與我聯手夾擊,你信不過我,我也信不過你,兩個人如果互相提防,上陣留力,對上太陽王這等高手,只會反被各個擊破,所以,由我先與太陽王死戰,全力對拼,耗去太陽王的力量,弄到兩敗俱傷的時候,道友你再下手補尾刀就成……你不用答應我什麼,只要看當時情況做出選擇,為中土百姓除一大害,就算對得起芸芸蒼生了,甚至若我傷得夠重,道友你一箭雙鵰,將我一併除去,為中土百姓再除一大害,更雪此刻之恨,也無不可啊,哈哈哈。』由天魔先出手,與太陽王奮力死戰,拼至兩敗俱傷,赤城子在這過程中只需要旁觀,看情況有十足把握才下手,甚至有可能把兩大魔頭一起剷除,這個提案的誘惑實在太大,赤城子難以抗拒,於是問題就只剩下一個,那便是太陽王的威脅性有多少。

  天魔不可能白白把好機會送過來,在美味的香餌底下,肯定也藏著一個鋒銳的倒鉤,一口咬上去的後果,值得仔細思量。如果這一任的太陽王,是個庸庸碌碌的無能之輩,那麼就不用冒如此大的風險,順遂天魔的算計,但若太陽王英明神武,強絕當代,成為白虎遺民的嚴重威脅,那就算飲鴆止渴,也要先把太陽王除去。

  因此,赤城子與徒兒會合後,就一直想要弄清楚,太陽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因為天魔來得快,幾次問話都被打斷,沒有能夠好好弄清楚,只得到一個模糊的印象,後來赤城子親眼目睹太陽王的戰鬥,悍不畏死的勇猛鬥志,還有那赤城子自己都揮不出的白虎拳勢,瞬間的震驚與驚恐,化為非除不可的堅定殺意,只不過……倒是想不到,太陽王居然這麼容易就被打倒,赤城子原本以為,自己就算佔了偷襲的便宜,也得付出相當代價,這才能打倒太陽王,早知如此,當初就不用……

  「怎麼了?道友,你很奇怪自己為何如此輕易得手嗎?哈哈哈,用不著那麼訝異啊,嚴格說來,這其實是一種很不好的戰鬥風氣,唉……是該有人把它改改,不然長此以往,怎麼得了?負擔太大了……」

  說著沒人能懂的話,天魔道:「之前一戰,道友你與慈航靜殿的禿驢,聯手合鬥我那不成材的弟弟,論實際武功,他的修羅劫異變強化後,雖然是勝過你們,但對肉體本身的反噬傷害也不小,所以一旦你們兩大掌門聯手,他就必敗無疑,可是……為什麼反而是你們被殺得大敗虧輸,險些當場喪命呢?」

  這些事是虛江子所不曉得的,不過當他將目光移向赤城子,卻發現師父也正為此事而困惑。

  「不用猜,我現在就把答案揭曉,其實你大概也猜到了,他從域外學得一種祕術,只要使用這種祕術,就算是瀕死之軀,都能爆發比原有十足狀態更強的力量,儘管效果結束之後,要付出很大的代價,但對我們這種刀口舔血過活的人來說,大概也沒人會在乎吧?」

  天魔道:「那小子在樓蘭的時候,聽說是拿這套祕術當獻禮,和太陽王利益交換,這才談成了很多東西……那小子戰你們時候用的,還有剛才太陽王用的,應該就是那套鬼東西吧?」

  寥寥數語,讓虛江子明白許多東西,當初北方戰場的噩耗傳來,兩大聖宗的掌門聯手出擊,卻被天妖擊敗重創,這消息震驚天下,天妖的武功之強,更隨著各種謠傳被誇張到荒誕離奇的地步,卻不料真相竟是如此,天妖在締造如此驚人戰果的背後,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只是世人看不到而已。

  而剛才太陽王與天魔對拼,戰況之所以一面倒,理由大概也是這樣,在那一下強猛爆炸之後,天魔固然受創,金剛身瓦解,太陽王自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只是為了搶佔戰機,以祕術壓下所有傷勢,短時間回復十足狀態,狠狠把天魔給轟下,基本上的情勢很簡單,只要能在祕術效果消失之前,把天魔活活打死,解除後顧之憂,那就是大贏家,如果做不到……後果就很危險了。

  從結果來看,太陽王的戰術相當成功,把天魔打得無還手之力,被重創轟下,可是從天魔重新站起的那一刻起,這個戰術其實就失敗了,當時太陽王所能做的,就只有虛張聲勢,不讓敵人發現自己已弱的事實,並且竭力運氣,盡早回復力量,只可惜,與赤城子的戰鬥,讓這些努力付諸東流,不堪重創的太陽王倒下,差點就當場斃命了。

  想通了這些以後,虛江子只剩下兩點困惑。

  第一,為何太陽王一聽到師父赤城子是白虎遺民後,馬上就朝這邊撲過來?或許師父仍認為太陽王是來斬草除根的,但自己肯定他是中了天魔的某種算計,最明顯的一個事實,就是太陽王當時正在全力回氣,根本無能戰鬥,怎會挑在那種緊急時刻來斬草除根?一定是他中了天魔的計策,為了某種理由,這才逼他不得不出手,問題是,那個理由是什麼?

  第二,天魔的連串算計,一環扣著一環,精巧絕倫,難怪所有人紛紛上當,入了他的圈套,但他說到太陽王使用祕術時,看似淡然,語氣中卻有一絲不忿,或許……太陽王使用祕術激增力量的舉動,不在他的預計之內,換句話說,天魔本來打的算盤,應該是全面防守,用看似下風的挨打形式,表面詐傷,保留住元氣,消耗掉太陽王力量,伺機促成太陽王、赤城子兩敗俱傷的情形後,再出來撿最後便宜。

  太陽王使用祕術的奮起,大出天魔意外,攻來的力量超出預期,金剛身被打爆後連挨重擊,令得詐傷變得真傷,大大減弱了當背後黃雀的本錢,而太陽王在祕術效果結束後的虛脫,則讓赤城子輕易取勝,未能促成兩虎相爭的局面,結果多了一個要命的對手出來。

  無論是怎樣的智者或陰謀家,不管事前的計算再怎麼多,實際執行的時候,總是會碰到一堆莫名障礙,讓計畫出現誤差,甚至大失控,現在弄到如此局面,也不曉得誰才是這連串算計之後的勝利者,虛江子甚至覺得,假如這一切是太陽王計算過後的刻意為之,那搞不好是太陽王勝了……

  「這蠻族的頭子,還有我那不成材的弟弟,都喜歡搞這種透支極限的把戲,我為了順應潮流,不得不把魔門幾套壓箱底的類似玩意兒拿出來,赤城子道友你傷勢不輕,又為了替寶貝徒弟療傷,耗去了不少真元,現在腰桿還能挺得那麼直,恐怕也用上了類似的東西吧?河洛劍派雖然沒有這類東西,但河洛弟子還是有人會的,聽說有套九死訣之類的透支功法,道友你不會說沒聽過吧?」

  天魔再次兩手一攤,搖頭道:「普通打一場戰鬥,已經是很累很麻煩,回去養傷都要養個三五天,現在人人都玩起透支的把戲,每場戰鬥都打起延長賽,這就更要命了,這種風氣盛行起來,戰鬥成本太不划算……所以才說此風不可長啊!」

  「哼!還在那邊惺惺作態,你沒去搜索太陽王的下落,選擇現身在貧道面前,是想看看貧道還保有多少實力,趁機下手吧?太陽王傷重,短時間內難以復出再戰,對你威脅最大的,就是貧道了,只要把貧道也除掉,你可以慢慢對付太陽王,這邊任你為所欲為。」

  赤城子說話的同時,也在運功聚力,地下空間明明無風,他周圍的沙塵卻離地飄揚,緩緩旋動。河洛派的王道內力,越是修為高深,行功時越是沒有徵兆,以赤城子的武功,運功時竟然會激地揚沙,繼而捲起氣流,形成旋風,這就是很明顯的示威阻嚇。

  「如果你剛剛一現身便出手,或許真能如你所願,可是你的猶豫,把最寶貴的時間送給敵人,現在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如果你認為這也是虛張聲勢的話,就儘管出手來試試看!」

  赤城子怒喝一聲,左足一踏,地面劇震,堅硬的岩石被他踏出一個深深腳印,周圍的氣流隨著內力鼓盪,刮捲狂風,逼得人氣息一窒,兇猛的氣勢,神完氣足,確實不像虛張聲勢,只是,面對這樣的聲勢,天魔卻似不以為意,再次把手一攤。

  「……不,赤城子道友,你真的是完完全全沒搞懂,其實……是你已經沒有任何機會了。」

  令人錯愕的一句話,伴隨到來的,是天魔鬼魅般的急速身影,虛江子看不清楚,連赤城子都沒能看清楚,一瞬間就被天魔欺近身前,正要緊急應變,突然動作一頓,變得遲緩許多,似是力不從心,只是這樣稍微慢了一下,天魔的重掌已經印在他的胸口。

  「其實我並不太喜歡這樣呢,兩邊的智力相差太大,贏了也沒有什麼成就感,簡簡單單做點準備,耐心點等待,然後就輕鬆獲勝……赤城子道友,你真是個很沒意思的對手啊。」

  「你……我……中了毒?」

  赤城子滿臉難以置信,從自身的感覺來判斷,體內真氣不聽使喚,一下消失不見,一下又在體內亂流暴沖,撞擊腑臟,這不可能是突然的走火入魔,分明就是中毒的現象,但問題是……自己素知魔門妖人狡獪多詐,與天魔對峙時,早已運功封閉氣門,針對這點作防備,為何仍會中毒的?是何時中毒的?

  「道友一臉奇怪,大概是不解自己怎麼中毒的吧?其實不用這麼奇怪,你想不通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像你白虎後裔的身份怎麼外洩,你到現在也還想不通吧?」

  天魔一面說話,一面無奈似的聳聳肩,這些動作很平常,但在這一連串的意外驚變發生後,對在場的每個人而言,天魔聳肩、攤手的平常動作,比他之前任何霸氣的說話、動作更為恐怖,因為每次他做完這些動作,就會給敵人帶來慘痛惡耗。

  赤城子被天魔一掌按在胸口,表面上看來沒什麼事,只有眼神漸漸黯淡無光,卻突然間全身一震,像是想通了什麼。

  「難、難道……」

  「是啊,道友,你終於想通了,祕密會外洩,當然是有人說出去的;你緊閉七竅,封鎖氣門,杜絕中毒可能,但若這奇毒是一日一日下在你飲食內,長久累積起來,只待一朝突然引發,這你又如何防得了?」

  天魔聳聳肩,苦笑道:「美色刮骨,人間至毒……道友你如今可死得瞑目了?」

  大量鮮血與碎骨、碎肉從口中噴出,河洛掌門的身影,在無可抗拒的邪惡存在之前,軟弱無力地倒下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28
第八章 化形為火.龍捲破魔

  河洛劍派的內功,素以悠長渾厚著名,赤城子身為河洛掌門,在內力上的修為深湛,當今世上罕有其匹,有些強敵的武功雖然勝他一籌,但若單純比起內功修為,確實不如他深厚綿長,也因此,要對赤城子下毒並不容易,即使毒發,他還是可以憑藉深厚內力,先將毒力鎮壓,緩緩逼出。

  赤城子體內所中毒素,是透過許多不同途徑,日積月累所滲入體內,一經特殊手法引發,便會讓真氣失控,反衝經脈、腑臟,但以赤城子的修為,未必不能鎮壓住毒患,天魔有鑑於此,將虛江子擊得半死不活,用多種手段大耗赤城子的內力,甚至在太陽王倒下後,還誘使赤城子全力一擊,雙方對拼一記,耗損赤城子內力之餘,趁隙引動潛藏毒患,讓毒素行遍全身,猛烈發作,終於放倒了這個多年來的心腹大患。

  天魔一掌印在赤城子胸口,看似簡單的一掌,卻是在強敵最虛弱的那一刻趁隙而入,輕易粉碎赤城子的內臟。設計多時的兩虎相爭,未盡全功,太陽王神秘失蹤,潛伏在暗處,天魔表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實是忌憚,因此更不容許赤城子活下去,多添變數,然而……

  「道友,說實在的,我還挺中意你的,這麼好的合作搭檔可不好找,不過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若你不死,我就很難向人交代了,所以,只好勞煩道友你死一死吧。」

  天魔舉腳踩向赤城子,動作有些微放慢,刻意等待著某些事的發生,當一道黑影從旁掠來,天魔一度以為是魚兒上勾了。

  「太陽王,你真是個多事的……呃!」

  驚愕的由來,只因為來的人不如預期,並不是被釣出來的太陽王,而是緊急衝穴成功,趕出來救援的虛江子。

  半是出於驚愕,半是刻意放過,天魔的一腳,等虛江子飛撲衝來抱走赤城子,這才落在地上,碎石破巖,凹陷了好大一個土坑,餘勁震出,迅速追上虛江子,輕易就將傷重的他震倒在地。

  「嘖嘖嘖,小道士,怎麼什麼事你都要來參一下啊?作人這麼熱血,當道士實在是可惜了……你讓我很傷腦筋啊,我的那位小盟友,幾次都特別強調,要保障你的安全,不想見到你有損傷,但每次有什麼危險你都要自己跑出來,這實在令我很難辦……」

  天魔的話傳入虛江子耳中,令他整個驚呆了。他的傷勢相當嚴重,妄動真氣會導致非常慘痛的後果,只是為了師父的性命,什麼後果都不顧,全力救人,而天魔此刻所說的東西,再串連到赤城子的離奇毒發,這給了虛江子一個很恐怖的聯想。

  「這……該不會……沒可能……」

  相較於虛江子的錯愕,天魔則是用一種很滿意的語氣予以肯定。

  「就是這麼回事啊,小道士,這世上的事情很難說,就算親如父子兄弟,也經常是信不過的……」

  天魔道:「不過,你既然猜到了,那就糟糕啦,雖然我答應過那位小盟友,盡量不傷害你的性命,但你知道了真相,對他造成危險,為了避免他有危險,只好殺人滅口,這樣就不算違約了,你說對吧?其實根本沒差,我想你們本來就不指望魔門中人會守信用吧?」

  完全是貓捉老鼠的玩弄態度,天魔嘲弄著虛江子,此情此境,重傷的赤城子、虛江子,根本沒有掙扎的餘地,生死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只待天魔一下手,什麼就都成定局,但天魔卻好像在猶豫什麼,停了十多秒,未有動作,最後是一個聲音打破了沉默。

  「喂!那個穿黑衣的變態人士,給我站遠一點,否則下一秒就轟了你!」

  意外的女聲響起,不是天魔所等待的太陽王,這令他不禁啞然失笑,「真是奇怪,辦正事的時候,正主兒看不到,莫名其妙的礙事傢伙就特別多,這實在讓我有些困擾……」

  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卻是姍拉朵,她表情倉皇,手上拿著一個槍砲模樣的巨型武器,幾乎有她上半身那麼大,槍托部份扛在肩上,槍口遙遙對準天魔,光是看那武器的體積,就讓人懷疑她怎麼可能將如此龐然巨物扛著使用,但看姍拉朵的神情,除了緊張恐懼外,並沒有一點吃力的模樣。

  「哦……」

  天魔道:「拿著這個不知所謂的玩具,妳想來攪什麼局?」

  姍拉朵怒罵道:「該死的變態東西!居然敢把我打暈,你……你別小看這座飛龍炮,你要是夠膽識,就站著別動,挨一下試試看!」

  天魔搖頭,道:「色厲內荏,連聲音都在發抖,這麼膚淺的激將,妳真以為自己能成功?更何況,妳若是對這武器那麼有信心,想必破壞威力不小,那妳又可曾想過,要是妳一擊不中,我閃開了,妳打著後頭的這兩個人,這個損失妳考慮過嗎?」

  「我……」

  姍拉朵為之語塞,額頭冷汗流下,對上這種級數的強人,她所擅長的生物兵器完全起不了威脅,急急忙忙拿了一個火力超強的法寶,趕來救援,卻根本沒想過自己從來未有操作過這類武器,縱有輔助瞄準裝置,也不敢保證一定打中,更別說被敵人閃過去之後,波及附近區域的嚴重後果,被天魔一點醒,整個動作頓住,不知該如何是好。

  「蠢女人!」

  天魔身影驟然閃動,朝著姍拉朵急掠過去,明明雙方還隔著二十米以上的距離,也不知道天魔做了什麼,姍拉朵只覺得肩上一震,像是被什麼極高速的重物打中,飛龍炮承受不住衝擊,毀壞炸開。

  「嗚!」

  姍拉朵被餘勁震傷,栽倒在地,但除了肌肉輕微裂傷之外,倒是沒有什麼嚴重傷害,而她一抬頭,天魔的高大身影,已如死神般立在眼前。

  「不知死活的女人,若不是要留著妳對付太平軍國,妳以為自己能活到此刻嗎?單單憑妳一個,妳以為自己能做到什麼?能阻止什麼?」

  天魔說著,似要對姍拉朵下殺手,但一個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她一個人不夠,多個人就幫得上忙了。」

  「哦,正主兒終於出現了嗎?太陽王陛下,你可真是讓人好等啊!」

  天魔連番佈局,就是為了一舉剷除太陽王、赤城子兩名強敵,赤城子倒也罷了,太陽王武功高絕,戰意無窮,實在是一個應該盡量避免硬碰的強敵。太陽王重創隱匿起來後,天魔不斷以各種祕術搜索四周,想找出太陽王的所在,但樓蘭一族的武技確有獨得之秘,天魔一無所獲,僅能確定太陽王仍在這地下空間,未有離開,無奈之下,唯有以各種方法逼迫,試圖讓太陽王主動現身。

  終於,姍拉朵遇險,隱匿起來的太陽王無法再沉默下去,現身出來,只是當太陽王出手搶攻,天魔還是感到意外。

  熊熊火焰燒來,這並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樓蘭武術以火為本,太陽王之前用的每一招,都有高溫火燄相隨,只是當天魔回身迎擊,重拳轟出的一瞬間,眼中除了火燄,什麼都看不到,這就讓他感到意外了。

  沒見到太陽王的身影,這一下突襲,莫非是聲東擊西的虛招?但以太陽王的傷勢與體力,身法怎麼還能維持這等高速?見火不見人,那人藏到哪裡去了?

  只是一下的驚愣,襲來的熊熊火焰突生異變,莫名旋繞起來,靈動如蛇,瞬間就纏住天魔所轟出的右臂,灼熱的炎勁迅速滲透,疾若猛毒,侵經走脈,癱瘓掉這條手臂的動作。

  如此奇招,生平未見,若不立刻驅出侵入血肉的炎勁,這條手臂可能就這麼廢了,天魔心叫不好,正要運勁抗衡,眼前火燄再生變化,居然緩緩凝化為人形,光焰閃動,熾烈逼人,隱約就是太陽王的輪廓。

  「……樓蘭竟然有如此奇術……」

  「哼!」

  一聲冷哼,這便是太陽王的答案,伴隨著另一記重拳的擊來。完全由火所構成的拳頭,似虛不虛,似實非實,天魔有心硬拚一記試試,但一來右臂的火勁尚未驅除乾淨,不願節外生枝;二來沒碰過這樣奇特的武技,唯恐一拼之下,狀況更形惡化,若是左臂也出現同樣情形,甚至被這奇特火勁侵入全身,搞不好要與太陽王陪葬……基於這些顧慮,天魔放棄了硬拚的打算,全速往後飆退。

  為了阻止太陽王的進擊,天魔後退時,還不忘踢起跌在地上的姍拉朵,往火焰人形射去,並留神細看姍拉朵撞進火燄去的情形,就只見到姍拉朵將與火焰接觸的那一刻,火焰人形突然扭曲,避開了正面碰觸,這顯示……太陽王化形為火的這門奇術,多半是無分敵我,連他自己也不能控制,所以才要避開。

  只是,太陽王逼退天魔後,並沒有再行追擊,而是一下打轉,高熱火燄牽引周圍氣流,形成猛烈旋風,扯起姍拉朵,就往拜月之門的方向急衝。

  這個變化在天魔預計內,而他正全神貫注,驅除入體的火勁,索性不做阻攔,任由太陽王帶走姍拉朵,還衝向虛江子、赤城子方向。

  虛江子正扶起重傷垂死的赤城子,突然見到一大團火燄朝自己飆來,火焰不但似人形,外表輪廓還很像太陽王,不由得錯愕難當,腦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些神奇武學一個怪過一個,天魔的金剛身,莫名其妙搞出一座石像來,現在又多了一個火像。

  幸好,虛江子還沒有遲鈍到搞不清楚狀況,一見到火燄捲起狂風吹來,馬上抱起赤城子,放鬆身體,被狂風捲得離地飛起。人在龍捲狂風中被帶著走的滋味,實在不好受,短短幾秒鐘就被弄得頭暈目眩,強烈想要嘔吐,但若非如此,重傷的虛江子別說扛人奔跑,就連自己站起來都很吃力,如果只是在地上學龜爬,短時間內根本走不遠,很快就會被天魔追上。

  龍捲旋風移動的速度極快,數秒間就穿越拜月之門,周圍陷入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朝著虛江子未曾涉足的深處高速飆去,在高速旋轉之下,虛江子頭暈目眩,很快失去意識,直到一個熟悉聲音的響起,這才將他喚醒。

  「喂,臭小子,你睡得很過癮嘛!要不要直接給你補一刀,讓你下地獄去好好睡啊!」

  太陽王的聲音,讓虛江仔一下子驚醒過來,翻身坐起,赫然見到太陽王就坐在正前方,與自己遙遙對看。

  「啊!老師,你……」

  「給我坐著!你現在還能呼吸,簡直就是狗屎運加命大,只差一點,你就救不回來了,要命的就好好坐著別動。」

  太陽王的語氣嚴厲,虛江子發現他臉色雪白,像是大量失血,說話聲音也有氣無力,而自己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此刻一點一滴重新憶起,心頭劇震,連忙轉頭先看看目前的位置。

  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很遼闊的長型空間,由於周圍太過黑暗,看不太清楚具體範圍,但一時感覺不到牆壁之類的東西,潮濕的冷風不停地由四周吹來,整體的感覺既像是一條走廊,又很像是一座祭壇。

  說是走廊,那是因為在左右兩側,分別矗立著許多圓筒狀的水晶柱,兩兩相對,分別朝前後延伸,放眼望去,看不到盡頭,估計不會少於上千個,每個水晶柱都有相當的體積,像太陽王這樣魁梧的巨漢,塞下兩個都不成問題,而水晶柱的表面呈現灰白色,看不見內中狀況,虛江子不曉得這是不是某種照明設備。

  說是祭壇,是因為這個空間裡頭,有很重的死亡氣息,陰冷潮濕的空氣中,虛江子嗅到很熟悉的屍骨味,但並不是自己在戰場上天天聞到的新鮮血肉,而是不曉得已經腐朽多久,那種荒廢的古老墳場中,所特有的氣息。這裡存在著死屍,數目相當的多,若不是亂葬崗,就是曾經舉行過近似大屠殺的祭典。

  在距離虛江子、太陽王不遠處,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的中心插著一把奇形兵刃,模樣看起來很像是刀,刃的部份卻又薄又細,虛江子從未看過這麼長的刀刃,更無從想像這樣長的刀刃要如何揮舞,這麼誇張的構造,照理說應該根本沒有實用性,單純就是一把被供俸在冰冷石台上的祭物。

  然而,有一點卻是虛江子無法忽視的。

  剛才在拜月之門後方,師父赤城子為自己運功療傷時,所一度感受到的「白虎之力」,也同樣存在於此處,比拜月之門那裡更為強烈,正源源不絕地從那柄長形奇刃上釋放出來,被自己吸收。

  這種感覺非常受用,令體內的創痛迅速減輕,整體傷勢也在好轉。

  「這邊……這裡是……」

  「這裡是你這小鬼的老家,便宜你了,受傷了還可以吸納能量回氣,老子打生打死,別說沒人能幫忙療傷,連水都沒有半杯,你說這又是什麼道理了?他媽的!」

  太陽王連聲咒罵,虛江子所想到的,就是他化身為火的那種武技,肯定要付出很大代價,若非如此,他一早便使了出來,直接用這武技與天魔對拼就好,哪用得著攜眾逃到這裡來?

  就是不曉得那個代價是什麼?嚴不嚴重?

  想到是攜眾逃來,虛江子憶起了赤城子與姍拉朵,發現赤城子正在自己左側十尺處,背靠著一根水晶柱,盤膝運功,神情嚴肅,正行功到緊要關頭。看到這一幕,虛江子心頭只能用狂喜來形容,此地能吸納白虎之力以助療傷,師父的武功比自己強得多,那些足以致命的重傷,在這裡不是沒有治癒的可能,若師父能復元,至少……有辦法面對天魔了。

  姍拉朵則是倒在太陽王身後,動也不動一下,看來像是昏迷了,這也不足為怪,天魔的一擊本來就不是普通人能輕易受得,又被旋風扯入,轉得七葷八素,暈死過去是再正常也不過了,就連自己也被龍捲旋風弄昏,若非太陽王喚醒,還不曉得要暈到什麼時候。

  「老師,我們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哼哼!老子我是辛辛苦苦過來的,你這不成器的寄生蟲,就是被老子辛苦扛來的!」

  太陽王罵了兩句,這才正色道:「我們沿途開啟了幾道門扉,最後才到這裡來,你們家的那位掌門,可比你強得多,他一直維持清醒,碰到門扉就唱出暗語,開門關門,還放下機關,斷路阻敵……不過不用高興得太早,白虎故地今非昔比,在這種荒廢的狀態下,應該是擋不了他多久的。」

  阻擋不了多久的意思,就是天魔很快又會殺到面前來,這裡雖然有兩名與天魔同級數的高手,卻全都是重傷狀態,若天魔殺來……

  「老師,我師父重傷,你的情況如何?要是天魔等一下來了,你那招化身為火的奇術,能不能再用?我看天魔對那招忌憚很深,要是能再用一次,說不定就能打退天魔了。」

  「再用一次?你小子說得倒是輕鬆,再來一次,那就真是拿老子自己的命,去換你們的狗命啦!這個技術之前只是理論,還沒有付諸實行過,這次賭命一試,僥倖成功,但每分每秒的維持,都要燃燒本身真元與血液作為能量……用了一次,老子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還第二次咧!」

  太陽王的話,粉碎了虛江子的希望,如今只有奮力死戰一途,而一陣急促的咳嗽聲,恰在此時打斷了兩人的對談,只見赤城子結束了調息,劇烈地咳嗽,臉色灰白,虛江子無法判斷他的傷勢是否好轉,正要開口相詢,赤城子揮手打斷他的問題。

  「敵人再過不久便到,我們的時間所剩無多,趁著還來得及,有些事情要向你說清楚,還有我自己也想弄個明白。」

  赤城子轉移目光,望向太陽王,眼神相當複雜,緩緩道:「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樓蘭之主聯手抗敵。」

  「哼!」

  太陽王哂道:「你要是有什麼不滿意,現在翻臉動手也不遲,趁敵人還沒殺到,我們兩族首腦先拚個你死我活,了你宿願!」

  虛江子聞言嚇了一跳,太陽王一向是火爆脾氣,做事又不分輕重,萬一真的要蠻幹,沒等天魔到就先打起來,那可真是死路一條了。幸好,赤城子沒有回應這個挑釁,只是露出了一個疲憊的苦笑。

  「不能再打了,這次就是因為誤會而動手,幾乎送掉了性命,錯了一次,豈能再犯同樣的錯誤?」

  「現在才說這話,晚啦!你這白虎後裔簡直不知所謂,比那小子還要不成器,枉費老子刻意忍讓,不做還擊,就是為了讓你保留元氣,能夠鎮住場面,哪想到你這麼容易就被放倒?早知如此,老子也不必挨揍了,就先和你拚個死活!」

  太陽王說得氣憤,虛江子卻從中聽出了一些東西,太陽王剛才與赤城子對戰時,被打得幾乎無還手之力,連連敗退,那時還以為他是單純因為體力透支,無法戰鬥,才被打得那麼慘,但如今聽來,除了本身體能的因素外,他似乎也刻意一再相讓,寧願被赤城子給打爆,也不做反擊,讓赤城子保住元氣,面對天魔的黃雀在後。

  儘管後來因為變局突生,赤城子狀態、氣力雖足,仍因為毒發,被天魔輕易重創倒地,但這已經不是太陽王的問題,是赤城子本身的責任。不過,這也牽扯到另一個謎團,當初太陽王為什麼決定不顧傷勢,對赤城子動手?又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情願自我犧牲,保全赤城子來鎮住大局?

  太陽王與赤城子從不相識,這兩個人之間不可能有默契,是什麼理由讓太陽王作了這樣的決定?

  看出了虛江子的疑惑,太陽王道:「喂,白虎的頭子,你還要瞞他多久?瞞到外頭那個殺過來,你帶著秘密下地獄去嗎?」

  「唉……」赤城子長聲嘆息,道:「雖然這對你不公平,但如果不是到了這一刻,我實在不願意讓你知道這點。包括樓蘭在內,四靈之民各有獨特的血裔傳承,也各自繼承了不同的異能,當初樓蘭一族對白虎所持有的顧忌,除了白虎一族的武技,主要就是針對白虎一族的天賦異能。」

  「白虎的異能是什麼?」

  虛江子知道這個答案應該不尋常,但他仍訝異於赤城子語氣中強烈的不祥意味。

  「……吞噬。」

  「吞噬?」

  虛江子頓了一下,不太瞭解這兩個字的意思,更不明白為何師父說出這個答案後,就一臉痛苦的表情,然而,半分鐘之後,腦內運作的理智,整合了諸多線索,將他的疑惑推向事實。

  吞噬,就是把別的個體吞吃下去,人類每天都需要進食,進食的目的是為了獲取能量,白虎一族的異能,看來就是吞噬掉別的個體,轉化為自身能量,這種事情普通的人類天天都在作,如果說是異能,真是會笑掉別人的大牙,所以,白虎一族的吞噬,可能在轉化能量的效率上,遠遠超過其他生物,吞噬後能大幅強化自身,甚至是長時間,近乎永久的強化,這才足以被視為異能。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人類進食不算是罪,吞噬這種異能也沒什麼問題,師父為什麼看來那麼痛苦?這麼將它當成是禁忌?

  吞噬……吞噬掉的東西是什麼?白虎一族是吞噬什麼東西來強化自我?

  想到這裡,虛江子的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當他驚駭地望向師父,赤城子長嘆著點了點頭。

  「……正是因為這樣,白虎一族始終人丁不旺,許多新生兒沒有機會長大,更是四靈之民當中內鬥最激烈的一族,族民之間整日彼此提防,前一刻的掠食者,可能在下一刻變成犧牲品,所有心力都花在內耗上,以至無法像樓蘭一樣建立文明……」

  赤城子嘆道:「白虎一族的吞噬異能,吞噬同族的血與肉,化為本身真元,能大幅提升本身的力量,而且這種吞噬還可以累計吸收,吞噬一個吸收了百人真元的族人,能夠直接得到他所吞噬的百人之力……你可以想像,當年的白虎一族,會是什麼光景?」

  虛江子可以想像,在這樣的環境裡,父不父,子不子,連基本信任都不存在,哪來的親戚朋友?人們永遠無法知道,在身邊這個人的眼中,自己是被當人看,抑或只是一個隨時可以被吞吃下肚的儲糧。

  要免於這樣的恐懼,除了逃跑之外,唯一的方法,就只能不斷地強化自我,不斷地吞噬身邊的族人,搶在他們吃掉自己之前,先把他們吃掉,讓自己變成強中之強,遠遠超越所有人的強,這樣或許就能免於被獵殺的恐懼,這樣……也就締造出白虎戰族的驚人傳奇。

  「有利必有一弊,雖然這也算不上什麼利,那就算是報應吧。使用這個天賦異能,會有一個很嚴重的後遺症,那就是每進行一次吞噬,就會對腦部造成一次傷害,在能量累計吸收的同時,傷害也是累計加成,所以,頻繁吞噬族人的兇手,到最後往往都變成理智盡失的狂人……」

  「這……這還好,勉強算有個制衡。」

  虛江子聲音乾澀地說著,覺得要不是有這個致命後遺症,白虎一族的這種吞噬異能,便可以世代累計,最終便會出現集數世代白虎族人血肉精元於一身的絕世魔人,屆時普天之下,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制得住他。

  「不,這一點也不好。」

  赤城子搖搖頭,道:「理智盡失,連自己是人是獸都忘記,這是人格的死亡,可是極度強化的肉身,不會因此消滅,反而是徹底失控,變成瘋狂捕食族人吞噬的無比兇獸。每次出現這種狀況,都讓我族要付出慘痛代價,才能將之消滅。」

  聽赤城子這麼說,虛江子突然想起,在河洛劍派的近代歷史上,有個時期曾經發生過連續慘案,主角都是年輕而備受期待的當時翹楚,一夕間突然狂性大發,理智盡失,變成了瘋狂追求血肉的食人魔、食屍鬼,幾次都是讓河洛劍派折損多名高手圍殺,這才終結慘案。

  這些年輕高手的發狂,一般被認為是練功過急,走火入魔,為此河洛劍派還認真翻閱了所有的武功秘笈,想找出問題所在,只是找來找去,也不曉得究竟是哪門功夫的哪處出了問題。從時間點上看來,白虎一族當時應該已經滲入河洛劍派,那麼這些慘案的真相……

  「唉……」赤城子嘆道:「所以我族確實是需要強大外敵的,如果沒有強大外敵的存在,讓所有族人心存忌憚,大概早就已經自我滅亡了……這真是一個無比低劣的種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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