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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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7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5
第三章 大權在手.重責加身

  太平軍國的叛亂,在一開始並沒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大武王朝的施政本就沒有多得人心,又是以異族主政,自數百年前開國至今,各地的反叛就從未中斷過,而最近這幾年西南地方旱災、饑荒頻仍,百姓無錢無糧,生活無以為繼,唯有鋌而走險,淪為草寇,打家劫舍,再遭遇官府緝捕,索性就反了。

  在這種情形下造成的反叛,照理來說是非常單純,反叛軍都是農民、尋常百姓出身,不會有多好的武藝訓練,更別說是優良的軍械裝備,哪怕人多勢眾,聲威浩大,但結果常常是幾千官兵便大破數萬叛軍,甚至極端一點,幾千騎兵大破十數萬攜家帶眷的叛亂軍,這都不是什麼罕見的事。

  若非如此,以大武王朝幾乎月月有反叛,遍地烽煙的情況,早八輩子就被推翻倒台了。

  這種早被習以為常的情況,在太平軍國之亂中有了變化。起初,官府並沒有很在意這支自稱太平軍國的叛亂隊伍,稍稍一查,就知道為首的幾人都是農民出身,因為連年荒災、官府逼稅,終於殺官造反,與過往被剿滅的其他叛黨沒有分別,成員也幾乎都是莊稼漢,拿鋤頭的時間遠遠多過拿刀劍,說是烏合之眾還算抬舉他們了。

  但就是這麼一批烏合之眾,居然連續打了幾場勝仗,佔了幾個小縣,打的勝仗還非常詭異,一下子就把官府給打蒙了。

  太平軍所取得的勝利之所以詭異,是因為戰役進行的時間非常短,遇襲的官兵幾乎是在十幾分鐘內就被打敗,而且是全軍覆沒的那種敗法,所有官兵都被全殲,無論是戰死、投降,或是被俘虜,總之是一個也沒能跑出去,結果幾場敗仗打下來,地方軍部是輸得糊里糊塗,根本不曉得是怎麼敗的。

  內奸、陰謀、大意、運氣好,這是對太平軍勝利的官方揣測,在沒有確切資料下,地方軍部只能做這些推測,並且調集手上的兵力,預備發動一次強勢清剿,消滅這些亂黨。

  由於資料欠缺,再加上太平軍採取的策略得宜,這個時候的官府,確實是太過大意輕敵,沒有將這些亂黨放在眼裡,準備剿滅的反應速度慢半拍,也沒有向中央要求援助,然而,從之後的情況來看,即使中央派了援兵,甚至把附近幾省的兵力都調來,那也是於事無補的。

  太平軍舉事後的第二十三天,地方軍部快要完成調兵準備,正在決定攻擊順序時,突然接到了通知,附近幾個縣的太平軍有了動作,先發制人,對官兵發動突襲。

  剛接到這情報時,地方軍部的首腦還在猜測,太平軍會先攻向哪個地方?畢竟以兵學的常識,叛亂軍處於弱勢,應該是合兵一地,全力襲擊某個地點,而軍方只要應變得快,大可以拚著犧牲一地,將他們拖住,來個包圍殲滅戰。

  不過,探子所傳回的消息,卻讓他們嚇掉下巴,因為太平軍的所做所為,完全無視兵法與常識,居然是各自挑最近的據點下手,幾個縣的太平軍分別襲擊目標,似乎想把周邊的官兵據點一口全吃下。

  「這……這太不智了,以卵擊石,根本是自殺行為啊!」

  幾名聞訊的軍方要員,都有這樣的想法,但他們從來就不曾想過,「以卵擊石」這個結論沒錯,可是在敵人的眼中,他們正是那不堪一擊的卵。

  就像先前那幾場戰役一樣,太平軍輕而易舉攻下多處軍方據點,戰鬥時間短得令人難以置信。本來正要對太平軍發動圍剿的官兵,面對敵人的強勢反撲,居然絲毫無還手之力,幾個地方同時被全殲,地方軍部愕然得知了這個事實,卻仍舊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被敵人滅掉的。

  這時,地方軍部的高官才發現事情不對,這群烏合之眾的實力,可能不是表面上看來這麼簡單,更絕對不是普通的農民叛亂軍,官兵在連番失誤之下,已經不可能不讓中央知道這邊的狀況了。

  但……該怎麼報告?該怎麼向中央說明,這些敗仗是怎麼打敗的?

  看似棘手的問題,很快也有了解答,太平軍將省內幾處重兵據點攻下後,不再低調與沉默,露出了凶狠的獠牙,進攻省會所在,也讓地方軍部的首腦們,見識到一幕從未想像過的畫面。

  不是鋤頭、不是扁擔,甚至也不是刀槍弓箭,那些如狼似虎的叛亂軍,使用著不可思議的武器,有些是尚可辨識的精巧機關,噴射火焰與毒水,但有更多是全然未知的器械,發出神奇的光線、造成強烈的爆炸,令目瞪口呆的官兵手足無措,根本弄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直接血肉橫飛,陣亡沙場。

  這並不是一場對等的戰爭,太平軍就像是神話中的天兵天將,數目雖少,但所發揮的實力卻不只是以一敵十,甚至以一敵數十都不止,那些經過嚴格訓練、裝備精良的官兵,在太平軍的光刀、光劍之下,簡直就是三歲幼童,連稍稍抵抗都做不到,在兩邊接觸的瞬間就被全滅。

  大局由此而定,隨著省會的失陷,雲州省完全落入太平軍的控制,距離太平軍的舉事,還不足二十九天,他們已取得了一省,堪稱是大武王朝建國以來,最大的叛亂事件。而這件事也終於驚動了中央,由皇帝親自下旨,務必要盡早消滅這群叛黨。

  命令下達了,不過實際執行的成效卻頗令人失望,即使皇帝的御旨重如天,士兵們也不可能因此打贏本來就贏不了的東西,太平軍所使用的先進裝備,讓他們以絕對的實力差,摧枯拉朽般輕易連勝官兵,到後來,官兵這邊的長官高喊衝鋒,士兵們便不假思索地一哄而散,誰也不願意衝上去,與那群簡直不是人類的神鬼之兵戰鬥。

  「……有、有這樣的事?為何我們從來都不知道?」

  虛江子表現得很震驚,一直以來,自己在不周山上所聽到的,是太平軍國鬧得雖凶,但與朝廷算是互有勝負,佔了一些地方,緩慢朝內陸進攻,絕不是什麼兵敗如山倒,兩邊勝負差距如此之大。

  「難以置信嗎?那麼,大哥請你想想,在看過那些光刀、光弩,還有能一下子炸翻大半個醫院的神奇火器後,你真認為朝廷能與這些人勢均力敵,互有勝敗?」

  「唔,你說得對,這種事情是不可能,但為何我們從未……」

  「那就是朝廷的情報操作了,雖然打仗不行,但這幾百年的統治基礎,還是可以做到很多事,我這一、兩天反覆在想,想通了很多事,朝廷一定進行了嚴密的情報封鎖,還有相當縝密的資訊操作,用很多混亂的傳聞,讓我們無所適從,最後只能選擇相信官方說法,縱使不信,也不會想像戰況已惡劣到這種地步。」

  虛河子歎了口氣,年輕的臉上如夢初醒,儘管已經接觸到了「真實」卻連他自己都感到難以置信,彷彿猶在一場惡夢之中。

  互有勝敗的說法既然不成立,那攤開在眼前的事實,就是慘兮兮的大敗了,虛河子察覺到這個事實後,進行了調查,由於時間太短,還查不出什麼東西,但虛河子猜測,太平軍國所佔領的土地,應該比朝廷所公佈的要大得許多。

  虛江子搖頭道:「居然把消息封鎖到這種地步,這……怎麼做到的啊?」

  「我哪可能知道,但朝廷確實做到了,他們一面封鎖戰爭消息,一面也採用拖延戰術,堅壁清野……還有一些別的策略,這才讓太平軍拖慢了進攻腳步。」

  虛河子說著,自己也不是非常確定,因為目前所知的東西確實有限。自從被送到醫院後,自己便開始積極搜集情報,嘗試連絡一些目前身在前線,並且位居軍部高官的河洛派前輩,期望從他們口中瞭解狀況,但發出的邀約都沒有得到回應。

  直到李家屯之戰結束,這些本來沒有回應的前輩,突然主動連繫,並且針對自己的問題給予回答,自己才曉得所謂的真相。

  為了應對太平軍的進攻,朝廷也採取了相當極端的防禦方式。太平軍的神奇法寶雖然厲害,但使用者畢竟是活生生的人,碰到一些超越人力的東西,照樣還是會死的。

  連續多次,軍方在太平軍行進、駐紮的地點,破壞堤防,讓大量洪水奔騰衝來,把太平軍連同當地百姓一起埋葬;或是引發山崩,以滾石泥流將交戰中的誘敵部隊和太平軍共同掩埋。

  殘忍的戰術付出慘痛代價,卻有效地給太平軍帶來傷害,而在太平軍行進的路上,朝廷強行遷村,再把一切莊稼燒成焦土,不留一粒米、一根草,意圖斷絕太平軍的補給。碰到百姓拒絕遷移的,則是當場殺掉,把堅壁清野的焦土戰術貫徹到極限,至於民怨、民憤,那是完全不考慮的東西,就憑著這樣的戰術,拖慢了太平軍的攻擊速度。

  「朝廷在連吃多場敗仗後,終於發現太平軍所使用的異種兵器,叫做『法寶』,是太古時代以神奇技術製造的機械,朝廷數百年來都有成立秘密部門,對這些技術進行研究,只不過進展不大,也不知道太平軍從哪裡得到這些法寶,居然比朝廷的還厲害。」

  虛河子道:「朝廷也派出特別部隊,裝配了法寶,前來剿滅太平軍……當然,這也是在絕對機密的情形下進行,朝廷似乎很不願意這些法寶的技術為天下人所知。」

  虛江子「唔」了一聲,什麼也說不出來,自己本就一無所知,這時根本也輪不到自己說話,但朝廷派來的特種部隊,應該作用不大,不然今日的太平軍怎會如此猖狂?

  「那支特種部隊,裝配的法寶很強,據說都是超越現今技術的古老遺物,而使用法寶的戰士也堪稱高手。當時太平軍的法寶還沒有這麼厲害,吃了官兵不少的虧,也被奪回了一些地方,不過……這些都隨著一個人的出現而改變。」

  「哪個人?」

  「……那個人」虛河子壓低了聲音,隱隱約約中,虛江子都感覺到那股不尋常的壓力,彷彿周圍的溫度都冷了下來,全因為那個不祥的名字。

  天妖!

  一個在戰爭前期未曾出現,忽然冒出來的名字,正如他本人一樣,在某場戰役中,離奇現身在官兵之前,冷眼睨視前頭的千軍萬馬,一聲長嘯,如鬼似魅地衝入軍陣中。

  那一戰,曾經與役的人事後來都不願意再回想,勉強交代一、兩句話,大概就是「他不是人」、「他根本不是人類」這種話旁人聽了莫名其妙,但虛江子兩兄弟卻可以想像,因為他們也曾目睹過類似的戰鬥,那個辣手屠殺太平軍的黑衣漢子,讓他們也有同樣的感慨。

  朝廷所倚重的特殊部隊,在這一戰中被「那個人」殺滅九成,太平軍順勢反撲,官兵大敗,死傷無數,而「那個人」在此戰中縱橫來去,所經之處,血流成河,碎屍橫飛的恐怖形象,給予人們深刻的記億。

  戰後,由太平軍這邊傳出的消息,這個絕世殺神的名字叫「天妖」是太平軍的首腦人物之一,掌管太平軍的實戰部隊,衝鋒陷陣,並且在之後的幾場戰役中身先士卒,成了官兵聞名色變的最深夢魘。出於懼怕,官兵避稱其名,只是稱呼他為「那個人」「天妖的傳說,到後來越傳越亂,相當多人堅持相信天妖會邪法,勾魂攝魄,只要說了天妖之名,他就會在那個地方出現……哼!好大的神通,這不是天妖,根本就是被當成神來拜了。」

  虛河子的話中帶有挑釁,一句話裡頭叫了四次「天妖」不把旁人的禁忌放在眼裡。虛江子注意到了這一點,但就目前為止,他也不曾實際體驗過天妖的厲害,不管那些傳說多麼荒誕離奇,天妖終究只是一個空泛的稱呼,反倒是一個意外生出的念頭,讓他心中一驚。

  「弟,那個黑衣神秘人……該不會是……」

  虛江子欲言又止,但虛河子很果斷地搖頭,從自己所聽到的事跡來判斷,黑衣大漢絕不可能是天妖,天妖也不會倒戈相向,胡亂殺起太平軍來,更別說還來救自己兩兄弟的性命,又做了那些提點。

  黑衣大漢武功強絕,就算與傳說中的天妖相較,似乎也不遜色,但此人所用的武技,與印象中的魔門武學相差彷彿,若真是出自魔門,那與自己兩兄弟便是敵非友,他這番「義舉」的用意是什麼,也就不難理解了。

  虛河子喃喃道:「驅虎吞狼啊……真是好看得起我們呀!」

  虛江子奇道:「你說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一點沒法證實的猜想而已,意義不大,但……大哥,最前線的實際狀況,我們之前是不知道的,可是……你想師父他也不知道嗎?」

  對於這問題,虛江子默然,朝廷的情報封鎖就算再怎麼嚴密,河洛劍派的決策階層也不可能毫無所知,尤其是師父,堂堂兩大聖宗之一的掌門人,他怎會全不知悉?

  但……自己兩兄弟離開不周山的時候,師父什麼也沒交代,若師父有說點什麼,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可以避免許多弟子的死傷。

  「你頭腦好,既然這麼問了,應該也有答案了吧?直接說說看你打算怎麼辦吧?」

  「這……」

  虛河子顯得猶豫,這反倒讓虛江子吃驚了,但他很快明白過來,因為眼前的選擇空間實在太小。

  師父派自己兄弟兩人來此參軍,並沒有多做吩咐,所以如今擺在眼前的選項,一個是狼狽地逃回不周山去,一個就是在這裡死戰,而以弟弟的個性,前者是絕不可能,但後者……這個責任就很大了,而且……就算想戰,自己兄弟也不過就是兩名普通士兵,儘管身份特殊了點,卻終究無職無權,做不了多大的事。

  這些事想起來頗為懊惱,虛江子搖搖頭,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時外頭傳來聲響,聽起來是大票人馬往這邊靠近的腳步聲,走得還很急,好像是什麼急事,兄弟兩人對看一眼,均覺詫異。

  門一下子被打開,進入屋中的訪客,是一群新抵達前線的河洛子弟,他們多數是「虛」字輩,素來與虛河子交好,此時進來,滿臉興奮之情,虛河子本以為他們要恭賀李家屯的這場大捷,臉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哪想到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就被他們扔來的一個重量級消息,炸得跳了起來。

  「虛河子師弟,恭喜你了,這場大捷傳回不周山,你的功勳替咱們河洛派大大掙了面子,掌門人已經下令,由你總領河洛劍派在前線的一切,所有河洛弟子均聽你的命令調度,這道命令的正式文書很快就要到了,我們是聞訊先來向你賀喜的,恭喜你啊」「什麼?」

  這個命令讓虛河子著實驚訝,因為河洛劍派在軍旅中有著眾多弟子,而且,只要是出身河洛劍派,哪怕已是軍方大員,也要配合師門的指令,換言之,當河洛劍派認真發揮這份影響力時,甚至可以在軍中形成與官府分庭抗禮的第二個權力中心。

  如此強大的權力,交到自己手上,虛河子難以置信,更沒有什麼欣喜,因為他太明白這個不尋常的殊榮背後,代表著多大的責任。

  尤其當他知道,赤城子的這道命令,並不是秘密送達,而是赤城子派遣使者,騎著快馬,一路扯開喉嚨嚷嚷,讓沿途所有人都知道,以至於在虛河子被通知之前,沿途往前線進發的河洛弟子全曉得了。

  「有這等事?師父為何如此高調其事?」

  虛河子想不通道理,但周圍的師兄弟卻笑得異常燦爛,只顧著向他祝賀。

  「師弟,你素來精明,怎麼這時也糊塗啦?本派虛字輩的弟子中,你文略武功俱佳,最為出類拔萃,又是掌門人的愛徒,下一任掌門的位置本就非你莫屬,現在你初到前線,就連續立下大功,為本派掙了好大的面子,掌門人趁機交付你大權,這又有什麼好懷疑的?」

  所有同門齊聲祝賀,在熱烈的擁戴下,虛河子暫且按下心頭的不安,露出笑容,正色說出自己必將不負師父所托,帶領河洛派走向勝利的話語。

  整個過程,虛江子靜靜地坐在一旁,什麼話也沒有說。雖然他心裡同樣也為了弟弟被重用而欣喜,但只要想到這個責任的沉重,他就不覺得有什麼好高興的,況且,他也看了出來,這些口口聲聲祝賀、道喜的師兄弟,在他們滿臉喜悅之下,未必就有著同樣等分的真心……

  不管赤城子這道任命有什麼特別意義,至少在接命的一方,虛河子確實不辱使命,本來他就有心做事,只不過缺少職權,此刻大權在手,那就義無反顧地幹下去了。

  要在前線做什麼事,最大的阻礙不是太平軍,而是朝廷,虛河子少年老成,知道自己年輕不足服眾,驟得大權,必遭人忌恨,這次河洛派從號召弟子上路開始,一直到現在委任自己掌理重權,大張旗鼓,毫不避諱,幾乎就是主動向朝廷挑釁了。

  雖然不曉得本派對朝廷有什麼打算,但虛河子明白,這麼搞下去最直接的結果,就是自己第一個被緝拿查辦,因為在這種節骨眼,朝廷絕不會允許前線出現第二個權力中心,這只會死得更快。

  虛河子把身段放得極低,積極拜會軍部的長官,尋求合作。不卑不亢的態度,贏得了很多人的好感,加上河洛劍派確實在軍中擁有偌大勢力,虛河子的這幾步走得很對,讓他未受抵制,而他雖然擁有重權,卻聰明地放棄使用,僅是向軍部表明,希望能從一個普通士兵開始做起,衝鋒陷陣,雖死無憾。

  這個要求獲得通過,理所當然地,虛江子也和弟弟被編列在一起,並且迅速參與實戰,兩人沒等身上的傷勢痊癒,就又打了幾場小戰鬥。

  身在最前線,別的東西可能會沒有,就是不用怕沒有仗打,兩人穿著尋常士兵的制服,率領著新到前線的河洛弟子,主動襲擊太平軍的小部隊,把他們兩人的經驗透過實戰傳授給這些師兄弟。

  接觸到「真相」的河洛弟子,對他們兩人的感激,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再明顯也不過的事實,要是沒有他們兩人的領隊、護航,所有新到的河洛弟子一定死得很慘。

  不過,縱使有兩兄弟帶頭,但他們畢竟也不是絕頂高手,沒有在戰場上睥睨天下、主宰生死的資格,對前線的瞭解也不夠,即使被虛河子點選入隊、主動進攻的河洛弟子,都是千中選一的英才,幾場戰鬥下來,卻也又是百餘名河洛弟子馬革裹屍的慘況,當這些屍體被遺棄在戰場上,帶領生者撒退的虛江子一面突圍,一面回看,心裡絕不會沒有感覺。

  「沒別的辦法。我們沒有時間了!」

  當虛江子在營帳內發出感歎,與他單獨相對的虛河子,一反在眾人面前成竹在胸的沉穩,顯得極為焦急。

  「朝廷只懂得隱藏情報,根本拿太平軍沒有辦法,照目前的情況打下去,本派弟子會全部死在戰場上。我只希望……和我們一起上陣過的師兄弟,能像我們一樣,成為種子,把我們所體驗到的東西,盡快傳播出去……這些東西,言語傳遞不到,只有靠親身體會,才會記住。」

  虛河子緊握著拳頭,話說得很用力,卻又很無力,在人們的無限期望下,這就是他們兄弟的真實處境。

  與虛河子在一起,虛江子的感觸最深。要做的事情有那麼多,但真正能夠做的卻又那麼少,這不光是自己兄弟的無力,整個大武王朝都處於同樣的無力狀況,面對太平軍的法寶,這場不對等的戰爭,沒有人知道該怎樣打下去。

  幸好,自己和弟弟曾經目睹過那樣的一戰,知道世上真有那鬼神般的武功,知道面對太平軍的法寶,己方不是沒有希望……因為這些,自己才有信念去支持。

  要在這種情況下堅持,只有信念是遠遠不夠的,還要付出很多東西。一直以來,弟弟給人的印象,並不是努力型,儘管他練武也甚為勤奮,和其天分相比,在修練上的努力容易被人忽略……然而,這一次他確實付出了極大的努力,想要藉此來改變前線所有河洛弟子的命運。

  除了上陣應戰,虛河子只要一回到自己的住處,就不停地看書,閱讀各種資料,尤其是那些之前與太平軍戰鬥的紀錄。他近乎不眠不休,每次累到支撐不住,就直接趴倒在書堆中不省人事,稍微清醒過來,就繼續閱讀資料、做筆記。

  操勞到這樣的程度,走出房間外,虛河子還必須要擺出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適當地露臉,保持微笑,讓所有河洛弟子都看得到他,堅定信念,消彌不安,相信這場戰爭的終點會是勝利。

  看著這刻意維持的從容形象,還有那不微笑時,近乎虛脫的疲憊神情,虛江子不得不寫一個「服」字。弟弟自小便被培養為領袖人才,然而,此刻的他,卻比之前任何時間更有領導人的感覺,這……是壓力與責任感使然吧?

  「我們沒有時間了,我必須要比任何人都更早進入狀況,不然還不曉得有多少師兄弟要白白犧牲!」

  某次戰鬥歸來,虛河子一面縫著傷口,一面對兄長這麼說,從這些話裡,虛江子感受到那股魄力,卻也有一種熟悉感,好像之前在哪聽過。

  「……唔,對了,那傢伙也常說自己沒有時間了……久久不見,不曉得他怎麼樣了啊!」

  來到前線之後,靂過度忙碌,盧江子沒什慶袈時間想多餘的事,直到被虛河子的話語偶然觸動,這才想到自己之所以身在此地的理由。

  當初,是因為西門朱玉的話,說來到這裡會再見到姍拉朵,虛江子這才做出選擇,與弟弟一起從軍,到最前線打仗,但來到此地已經一個多月,除了每天打生打死,虛江子並沒有見到姍拉朵,這令他不禁懷疑,西門朱玉會否對自己信口雌黃?

  「……就算會,也沒什麼好驚訝的,那傢伙說話本來就……」

  些微抱怨,虛江子沒有多說下去,除了不願背後說人壞話外,他也意識到另一個可能。

  「……要命,該不會……是我自己選錯了吧?那傢伙是沒有說到前線來就能遇到她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5
第四章 面授機宜.臥薪嘗膽

  現在才想到這點,實在是太遲了一些,虛江子深感扼腕,不過也沒有辦法,即使想找西門朱玉,用力掐他的脖子,也不曉得到哪裡去找人。

  想到這裡,虛江子歎了口氣,端著手上的鐵盆,預備去打水,擦拭身上猶自淌血的傷口。

  下午的一戰,委實不輕鬆,差點就沒命回來,被人在背後砍了一道長長的血口,痛得要命,但比起其他人,這個傷還不算重,虛江子身份特殊,更不願意去佔用本已捉襟見肘的醫療資源,自己悄悄找個地方處理就是了。

  背後的疼痛,分散了虛江子的注意力,再加上身在己方據點,放鬆了警戒,當虛江子經過一處樹叢,黑暗中忽然伸出一把鋒銳匕首,架在虛江子脖子上,趁他僵立不動的瞬間,把他整個人扯進樹叢裡去。

  利刃抵喉,虛江子不可能一點恐懼都沒有,但來人手法甚是奇妙,全無徵兆,察覺時已無抵抗的可能,只有像個木頭人一樣,任憑擺佈,而且虛江子還注意到一件事,以來人的武功之強,這一下暗算,若真要致自己死命,自己早已斷喉,連叫喊的機會都沒有,哪需要用匕首抵著喉嚨,這才把人往後頭拉?

  只要這樣一想,虛江子就知道來人沒有殺意,甚至可能沒有敵意,而環顧自己所認識的人當中,會這麼動不動出現就拿刀抵著人脖子的,倒還真是有一個人選:…

  「把刀拿開!這樣很危險!你怎麼從小就喜歡搞這一套?」

  「不好意思,這是職業病了,一時手癢,看到阿江兄脖子形狀誘人,忍不住就伸出手了……」

  「伸手無所謂,別連刀子一起伸過來就行。」

  虛江子伸手撥開匕首,看見西門朱玉的笑臉,氣不打一處來,但想了一想,自己也沒什麼可以怪別人的地方。

  「……我選錯了對不對?」

  「……人生嘛,迢迢路長,也說不上什麼選對選錯的,其實站在我的立場,我覺得你選得很對,與其和變態人妖在一起,不如勇敢上戰場,寧死也不被姍拉朵給凌辱,雖死猶榮。」

  西門朱玉說得嚴肅,但講完之後,整個表情垮了下來,用一種非常遺憾的眼神,望著這位友人,長聲歎氣。

  「你啊……怎麼把自己搞到這裡來了?本來如果照我的安排,你現在應該正在學藝深造,幾年後……如果新時代來臨,你會是新時代裡頭最活躍的人才,現在卻……」

  「喂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是不知道你的新時代是啥意思啦,但我現在所做的事情,我可不認為是沒有意義的。本派那麼多的弟子,能夠讓他們不要白白犧牲,枉死戰場,這比什麼學藝深造重要多了。」

  虛江子說得很認真,他也不懂西門朱玉為何這樣的表情,但與此人相識以來,他好像都是智珠在握,從容不亂,還是首次見到他這樣垂頭喪氣。

  「你已有決定,我也不能勉強,況且如今做什麼也遲了……」

  西門朱玉問道:「你和你弟弟……是不是見到了什麼人?那個人?」

  在這裡說到「那個人」三字,幾乎已經變成特有名詞,是指那個沒有人敢直呼其名的天妖,但此刻西門朱玉所說的人,虛江子卻知道不是指天妖,而是指那個鬼神般的黑衣大漢。

  虛江子點了點頭,西門朱玉的反應卻很大,好像非常氣憤似的橫臂轟出,打在旁邊的一裸樹上,氣勁到處,枝葉劇烈搖晃,發出好大聲響,這裸樹險些被西門朱玉攔腰打斷。

  「你幹什麼?怕別人不知道你在這裡嗎?」

  虛江子一驚,生怕引來旁人,但西門朱玉在這一擊之後,精神已經回復過來,道:「既然如此,我也只有全力協助你們,雖然說是驅虎吞狼,不過誰是虎、誰是狼,那可難說得很,大丈夫在世,頂天立地,事無不可為,沒到最後,誰也說不准此生極限……」

  「……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西門朱玉聽到黑衣大漢的出現,居然有這麼大的反應,委實大出虛江子意外,從這反應看來,西門朱玉恐怕認識那個黑衣大漢,甚至……兩人的關係匪淺。而「驅虎吞狼」這句話,代表西門朱玉的看法與虛河子相同,黑衣大漢之所以幫助自己兄弟,是為了對付天妖,並沒安著多少好心。

  虛江子想問,那個黑衣大漢究竟是何來歷?但還沒開口,西門朱玉已經搶先說話。

  「你師父這一次真是下足了本,他讓自己的小徒弟來掌前線大權,遭遇的反對力量一定很多也很大,如果是照一般程序,這道人事命令還沒出去就會被擋下,所以他讓人沿途大喊,把消息傳開,變成既定事實,旁人想攔也攔不下……他到底是河洛掌門啊!」

  「呃……原來如此,這點我倒是沒想過。」

  虛江子點了點頭,這才明白赤城子的用意,可是,為什麼師父要甘冒各方的反對,把弟弟推上這個大位呢?

  西門朱玉搖頭道:「這種事我哪會知道,赤城子一直在栽培你們兄弟,安排你們之一接掌河洛大權,這是早晚的事,不過現在就來掌大權,實在太急了……或許他有什麼不得不如此做的理由吧,某種壓力、某個理由,逼得他要盡早進行權力轉移……唔,他應該不是有什麼暗病或絕症吧?」

  這種事情,虛江子同樣也答不出來,而西門朱玉表示,虛河子最近的表現,比他預期得更好,甚至可以說讓他大吃一驚,之前怎麼也想不到,虛河子居然如此優秀,這麼能扛事。

  「我很意外呢,老實說,如果早知道他這麼能幹,我可能一開始就選中他來輔佐,不用挑選現在的目標了,唉呀,阿江兄你不知道,我現在的那個搭檔,有理想卻沒企圖心,更不好講話,要推他做事真是很難呀!」

  「什麼輔佐、搭檔的,我聽不懂,你能不能解釋一下?」

  「當然不能啊,如果讓你聽懂了,我的麻煩就大了,只是我實在太悶,想找人說說廢話而已,嗯,以上的這些,你可以聽了立刻忘記。」

  西門朱玉說著,點了點頭,好像對虛河子的表現非常滿意,但又似乎有什麼不妥,讓他側過頭思索,喃喃道:「不對呀,我的直覺很準的,如果你弟弟這麼好,那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股殺意的由來是什麼?難道我看錯人了?唔,我偶爾也是會看錯人的……」

  雖然只是喃喃自語,但虛江子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甚至無暇思索,直接的反應動作就是扯起西門朱玉衣領,厲聲道:「你說什麼?」

  似乎是被虛江子這過於激烈的反應嚇到,西門朱玉馬上放低態度道歉,解釋自己只是隨口胡說,不用在意。

  「開什麼玩笑!有殺意,這種話可以隨便說的嗎?」

  「喔,阿江兄,不是每個人個性都和你一樣嚴肅的,有殺意和實際殺人是兩碼子事,我生性陰暗,對很多東西都有殺意,沒事見樹也想踢三腳,殺意什麼的,只是隨便說說,你千萬不要當真啊!」

  西門朱玉的話,並沒有能夠開釋虛江子的不安,他很認真地要西門朱玉提出保證,無論在什麼情形下,絕對不能傷害虛河子。

  「開什麼玩笑,哪可能答應你這種事,江湖上刀頭舔血,要我答應這種要求,不是等於送人家一把尚方寶劍來砍我的頭?」

  西門朱玉冷笑說話,但在虛江子的要求下,他還是做了讓步,立了保證。

  「其實這種保證有與沒有,毫無意義,與其擔心我,你們眼前有更危險的東西,先想辦法生存下去再說吧!」

  西門朱玉道:「有些事情,只是我的推測,還沒有證實,相信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我本來不想這麼早說出來的,但今日一別,不曉得有沒有機會再見,只能把這些推測都告訴你了。」

  早在許久之前,西門朱玉就曾經提示過,太平軍國的背後絕不單純,受到特殊勢力操控,虛江子也在戰鬥中印證了這個提示,太平軍國之中有些神秘人物,可能是來自域外異族,而現在……西門朱玉完全褐示了這個秘密。

  「太平軍國不是什麼農民起義,自始至終,它就是受到域外某個異族的扶植、操控,那個異族提供所有的技術和裝備,如果太平軍國真的打垮大武王朝,我們都要被異族統治了……嗯,另一個異族。」

  這是西門朱玉的推測,雖有蛛絲馬跡,但尚無真憑實據,就算是公諸於世,也不會有人相信,說了也是白說。

  若要打倒太平軍國,就要打倒幕後的操控者,至少也要斷絕其對太平軍國的援助,但目前域外的情況如何,沒人曉得,只有等待更進一步的調查、接觸,知己知彼,才有可能制定戰略。

  「不過,擁有這麼先進的技術,開發出這麼厲害的法寶,那個異族的文明程度一定很高,倒過來說,他們恐怕很看不起中土人,阿江兄,你有沒有看過太平軍的戰爭紀錄?這些人……一開始拿到的設備,似乎沒有這麼高檔喔!」

  「唔,我看過紀錄,確實如此,最開始的時候,他們使用的法寶,威力沒有現在的這麼大,所以官兵才能支撐到現在,你的意思是……」

  「第一,幕後的支持者在這方面,確實是很驕傲自大,將這場戰爭當成實驗技術的機會,要不然他們一開始就提供最優秀的裝備,朝廷措手不及,現在起碼吞下半壁江山了。不管是多麼強大的敵人,只要輕忽大意,就有機可趁,這就是你們的機會,如果好好把握,反敗為勝或許太誇張,但以拖待變,這絕對是做得到的……不過…」

  西門朱玉正色道:「這個推測蘊藏著另一種可能,就是幕後操控者尚未把頂尖技術輸出,換句話說,你們將來可能會突然碰上更高層次,甚至是更高幾個層次的厲害法寶,奉勸你們最好提前做心理準備,不然……你知道後果的。」

  虛江子頻頻點頭,在稍後的個把時辰裡,他聆聽著西門朱玉所做出的種種提示,那都是很寶貴的建議,告知虛江子該如何扭轉局勢,在這場不對等的戰爭中,盡量為己方爭取未來。

  最初,虛江子也考慮過,自己並不是真正負責統兵的首腦人物,由虛河子來聽西門朱玉的這些話,會比較有意義,說不定兩人還能越談越投機也不一定。然而,他很快便意識到,這種想法純粹是自己一廂情願,西門朱玉和虛河子要是當真碰上,在開口說話之前,早就拔劍拚個你死我活了,所以,只能放棄這誘人想汰,由自己來聆聽。

  「那麼,最後……關於『那個人』……唉,真想跳過這一段。」

  這一個多時辰裡,西門朱玉所指點的方針,有些並不好懂,虛江子只得囫圇吞棗,強背硬記,一時出神,沒留意到西門朱玉的這句話,直至發現他突然沉默下來,靜思不語,虛江子這才有所驚覺,停下動作,凝神看著西門朱玉。

  很難得地,西門朱玉這次沒有迅速說話,而是陷入了一段頗長的沉默,搔搔頭、擺擺手,左顧右看,像是極為苦惱,就是沒有說話,就這麼過了好半晌,這才歎了口氣,把手往虛江子的肩膀一拍。

  「想來想去,沒有任何辦法,要是碰到那個人,你們是死定了!」

  「……能不能別說這種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虛江子當然不會狂妄到以為自己有本事去斬妖除魔,誅滅天妖,聽西門朱玉這麼說,並不生氣,反倒看他這麼苦惱的樣子,覺得有趣。

  「打不贏就打不贏了,我們盡量避開就是,這也沒什麼難以啟齒的,你用不著這麼一副為難的樣子,呵,那個人又不是你親戚。」

  「呃……」

  一瞬間,西門朱玉的表情比之前更怪,那是一種虛江子不能理解的尷尬與驚愕,不過,最後西門朱玉並沒有讓朋友空手而回,他交給虛江子一個錦囊,表示裡頭記載著一些解釋不清楚的東西,雖然不可能打贏天妖,但有可能在關鍵時刻,保住他與他弟弟的一條命。

  「謝謝,但我還有一個疑問,你那麼神通廣大,那你知不知道,太平軍為什麼要指定追殺我們?」

  「拜託,不要明知故問好不好,我就不信你心裡一點數也沒有,你沒事就在那邊玩什麼大變身,扮野獸型男給人家看,人家想不注意到你都難啊!既然注意到了,當然要殺你,不然多幾個你這種狂野型男,他們以後哪還有妞可以泡?」

  虛江子啼笑皆非,被當世第一淫賊這麼說,這不曉得該說是諷刺還是稱讚,不過如果這種理由成立,太平軍第一個要殺的就該是西門朱玉了。

  西門朱玉道:「說實在的,似乎是你的體質,讓太平軍的首腦……甚至可能是那些幕後操控者覺得危險,所以下了格殺令。現在連我都很懷疑,那個人妖的診斷可能沒錯,阿江兄你的血緣當真有點問題,要是有機會,真想替你驗血檢查看看。」

  「那……阿河為什麼也被列成對像?」

  「你平常一口一個弟弟,別人又搞不清楚,哪知道他和你是不是親生?既然是對你的血脈忌憚,當然斬草除根,連他也一起幹掉。」

  「如果真的那麼忌諱我,為什麼那次失手之後,就沒有第二次襲擊了?李家屯那晚之後,太平軍那邊完全沒動靜了。」

  「這我哪知道?我可沒你想像得那麼神通廣大啊!我會留意這件事的,要是後頭聽到什麼消息,也會通知你……唔,時間差不多了,其實我是找理由翹課逃出來的,要是在外頭鬼混太久,那個冷血的光頭班主任會讓我用鼻孔喝苦茶。」

  「你、你加入了慈航靜殿的那個……」

  「唉呀,本來想拉你加入的,誰知道你會跑來這裡參軍?對了,有沒有話要帶給那個人妖?算了,幫你帶話就是害你,我可不能陷害朋友啊!哈哈哈。」

  西門朱玉起身要離開,一如來時,永遠行色匆匆。臨別之際,西門朱玉好像有些話想說,只是沒有開口,而虛江子也能讀懂他沒說出的那些話。……今日一別,可能後會無期!

  在戰場上,面對這麼實力懸殊的強敵,朝廷之前不曉得把多少軍隊葬送在這裡,現在只憑自己兄弟兩人,兩個什麼都不懂,又沒有絕世武功的楞頭小子,就要扛下這千萬斤重擔,真的能夠嗎?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能夠勝任,那虛江子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而是一個絕頂狂人了。……這種重擔,接得下才怪!要是倒楣的話,說不定明天就被幹掉了,什麼偉大理想,什麼希望種子,通通都沒有意義,而就算活得過明天,但後天、大後天,還有無數個往後的日子呢?實事求是來說,這實在是希望渺茫。

  不過……

  「傷腦筋,我不是幹大事的料啊!這麼重的責任托付給我,真的好嗎?」

  虛江子望向黑暗,喃喃道:「但我也不想那麼短命,要是連幾天都活不下去,這種人生也未免太鳥了,就姑且以這個為目標,來努力看看吧!」

  每一段傳奇的開始,未必都有著絢爛的光采,在大多數時候,傳奇往往開始得平平淡淡,讓旁人……甚至當事人自己都無知無覺,直至故事發展至中途,回首來時路,才發現這條路走得如此耀眼,不知不覺走出了一條傳奇之道。

  虛江子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所有作為,已經成為歷史的一部分,並且即將反過來推動歷史。西門朱玉來訪後,他的處境沒有什麼改變,擺在他與虛河子面前的,仍是無數大大小小的困難,不過,事情確實慢慢地起了變化,尤其是在他向虛河子提出一個非出於本身的建議後,虛河子一拍大腿,大表贊同。

  「大哥說得不錯,我也正有此意,只是知道此事不易,沒有開口,沒想到卻被你先說出口了。對抗太平軍國的治本之策,就是他們所擁有的東西,我們也要有,唯有如此,大家才能站在對等條件上競爭,方可取勝。」

  虛河子的意思,就是要想辦法弄清楚太平軍國的法寶技術,要是己方同樣能使用援寶,以河洛弟子的素質,怎樣都不會打輸那些農民軍。

  這個想法並非虛河子的獨創,在他之前,也曾經有許多人動了這主意,而之所以到現在都未能成功,就是因為這件事確實有難度,當虛河子嘗試實現這些想法,他也馬上碰到了那些障礙。

  要取得這些法寶的技術,有兩大源頭:朝廷、太平軍國。從實際意義來說,當然是從太平軍國這邊偷師最快,但太平軍為了防止技術外流,也做了防備,當初虛河子奪得光劍,不僅沒能使用,還險些遭到反噬,這就是最大的障礙。

  太平軍所使用的法寶,凡是技術水準較高的,都加了特殊裝置,只要一落入外人之手,便會失去作用,要是經過一段時間,仍為外人所持用,那麼不僅會自毀,甚至還會炸毀附近的其他事物。

  「……技術真是先進,居然還有這一手,那麼……破解僵局的關鍵,就是這些法寶如何判別外人了。」

  虛河子請教過軍中前輩,發現他們在這問題上早有研究,最開始是認為,太平軍在士兵所修練的武技中,加入特殊設計,使得士兵的真氣中含有某些特點,法寶在吸收持用者元氣的同時,還會進行鑒別。

  當有了這些推測後,軍部特別做過試驗,從俘虜口中拷問出修練功法,精選出一批士兵來修習,並且把辛苦取得的太平軍法寶交給他們使用。測試時,可能是因為時間不長,士兵們成功使用了敵人的法寶,沒有出什麼問題,軍部大喜過望,讓這支部隊進行實戰,結果,上場沒多久,那些本來沒出問題的法寶就發生大爆炸,讓這支部隊尚未交鋒便全軍覆沒。

  踢了這一下大鐵板,整個計畫又回到原點,軍方的情報、技術部門,一面轉告這些失敗的經驗,一面也希望這些未了的期望,能在虛河子的努力下成功。這個期待委實沉重了些,虛河子自己並不懂相關技術,但情勢所逼,不懂也只能摸索著干。

  除了從太平軍那邊取得技術,朝廷也是一個源頭,不過這點虛河子沒抱持多少希望,朝廷若是願意釋出他們長久以來研究的技術,早就釋出了,不用藏到現在。

  不抱持什麼希望,他請軍中的河洛前輩上奏朝廷,之後,果然就一如預期地石沉大海,什麼回覆也沒有。

  所幸,和普通人相比,虛河子還有一個特殊優勢,他雖非大官,背後卻有一個大得驚人的資源庫,那便是河洛劍派。河洛劍派淵遠流長,也收藏了一些神秘的法寶,雖然目前沒有人去研究,不過書庫之中留存著一些前人筆記,內中記載了前輩對於法寶的操作、使用心得,這都是很貴重的資料。

  虛河子從河洛門人中,挑選聰慧敏捷之人,包括自己在內,成立研究小組,試圖破解這些遠古遺物的秘密。理所當然的一點,就是進展非常緩慢,甚至根本不能說是有什麼進展,反倒是每天戰場上打游擊,一、兩個月下來,虛河子發現自己的武功不住長進,大為驚喜。

  儘管立下雄心壯志,要打敗太平軍國,但虛江子、虛河子發現,自己能做的事情實在少得可憐,這與職權大小無關,而是一個再清楚也不過的事實:現在與太平軍交戰的唯一後果,就是戰敗。

  實力的差距,加上己方早就被嚇破膽的低靡士氣,別說虛江子、虛河子只是兩個戰場上的新兵,哪怕是他們是天生的軍事奇才,也不可能帶領部隊反攻,打出勝仗。

  幸好,上了戰場的虛江子,突然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提出許多針對太平軍的應付策略,看準太平軍的主力正在集中北攻,己方正好可以在西南方進行騷擾戰,帶領河洛子弟以戰養戰,逐漸培養出一支能征慣戰的勁旅出來。

  這個提案迅速被採納,並且很快獲得實效,儘管在武器上比不過太平軍,但河洛子弟終究比普通士兵的素質要強得多,虛江子不僅身先士卒,還想出了許多巧妙花招,讓河洛子弟憑著武功上的優勢,能夠與太平軍的法寶周旋,就像那天晚上黑衣大漢所做過的事一樣。

  「虛江子師兄,幹得好!這次又是你的主意,讓我們打了一場勝仗,一個人的才能與潛力果然無可限量,要不是把你放到這個位置上,我們怎麼也想不到,你這麼會打仗,這等智計百出!」

  每次碰到同門這樣誇獎,虛江子都只有苦笑的份,點頭表示「確實是連我自己都想不到」這世上確實是有軍事天才存在的,但虛江子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種人,之所以能在這裡「智計百出」那全是憑著西門朱玉的提示,他不只告訴自己應該要怎麼做,甚至還對何時該提出這些策略,也一併做了指示,避免穿幫,要不然,早就被別人看出問題了。

  「……嘖,那傢伙頭腦這麼好,要是直接在這裡幫忙,我們就輕鬆多了,不曉得為什麼要去慈航靜殿?」

  虛江子偶爾會想起這件事,不過想歸想,從沒有得到過答案,時間也在這樣困苦的狀態下,一點一點過去。在艱苦抗戰的同時,虛江子不時也打聽慈航靜殿那邊的消息,得知紙終究包不住火,太平軍國與大武王朝的實際戰況,意外被慈航靜殿告諸天下,引起軒然大波。

  在那個意外事件中,有幾個鬧事的年輕人,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其中包括河洛劍派的李慕白,虛江子此時才知道,李慕白居然也去參加了那個研習營,並且為之歎息不已。

  不久,一個叫做陸雲樵的青年,站出來號召有志之士共抗太平軍,因為這時的太平軍已攻到了北方,並且造成不小的死傷,所以這個號召恰得其時,引來不少的響應。

  得知此事的虛河子,顯得相當扼腕,因為隨著號召成功,陸雲樵的江湖地位水漲船高,隱約成為江湖上年輕一輩的領袖人物,種種事跡傳到西南前線,總令虛河子表露不甘。

  「太可惜了,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在這裡打仗,同樣的事我也能做,陸雲樵的風光與榮耀,可能我就……」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5
第五章 英傑輩出.誰主浮沉

  就虛江子看來,虛河子其實完全不用羨慕陸雲樵,因為各人有各人的麻煩,陸雲樵在萬眾矚目的同時,也同樣面臨著要命的問題。

  陸雲樵向全天下揭示真相,讓中土每個角落的人們都知道:慈航靜殿、河洛劍派的子弟已在戰鬥中死傷慘重的事實;與此同時,他號召有志之士一同共抗外敵,並且喊出了一個口號,就是「師夷長技以制夷」用太平軍國的長處來反攻,換句話說,也就是學習敵人技術,製造更強大的法寶,克敵制勝。

  對於身在前線陣地的戰士來說,這是再當然也不過的事,太平軍有法寶,自己沒有,等若是永遠赤手空拳去拚人家武裝齊全,這種形同送死的行為,任誰都不會甘心。

  然而,就算是這麼理所當然的事,都可以惹起天大的雜音。陸雲樵提出那個口號後,馬上有人大加撻伐,為數還相當多,這些人多數都是飽學之士,本身地位崇高,具有相當高的人望與號召力,一跳出來反對,頓時形成了一道相當強大的阻力。

  反對的理由很簡單:根據古籍中記載,這些法寶是不祥的邪物,若大量開發其技術,將之使用在戰爭上,最終只會釀成更大的災禍,所以絕不能為了眼前的小利益,罔顧未來,飲鴆止渴!太平軍使用邪道,最終必將自取滅亡,朝廷討伐叛逆,當以堂堂正正之師行王道,絕不能本末倒置,同行邪道,這樣就算剿滅叛黨,亡國之日亦不遠矣。

  這些言論,化為無數的批判文章,沸沸揚揚,鋪天蓋地而來,幾乎完全淹沒了陸雲樵等人。虛江子把這情形看在眼中,只有咋舌的份,雖然這些法寶確實不是好東西,大量使用的結果,可能真的會把人類拖入滅亡深淵,但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敵人正拿著這些不祥的邪物,獰笑著砍殺過來,如果不加抵抗,下一秒就要沒命了,誰還管得到以後滅亡不滅亡?

  「真是荒唐透頂,禁用不祥之器是沒錯,但他們怎麼不把這話對太平軍說去?如果太平軍肯同意,我們也可以省點事,不用花那麼多時間來搞研發啊!」

  每次聽到後方的消息,虛江子和師兄弟都感覺不可思議,前線打得焦頭爛額,隨時都有可能沒命,後頭怎麼還有那麼多的蠢人搞不清狀況?幫不上忙也就算了,還儘是猛扯後腿,真是想想都有氣。

  要是那些堅決反對使用法寶應戰的知識分子,來到前線陣地宣揚這些理念,下場肯定是被士兵們一人一塊磚頭,活生生給砸死,就連虛江子都有拿磚頭的衝動,為此,他對身在風暴中心的陸雲樵,感到萬分同情。

  虛河子道:「我們也要小心點,看這情況,如果被那些無聊人知道我們在研究法寶技術,搞不好也會來這裡鬧事……到時候,我們可真是腹背受敵了。」

  這些話多少帶一些開玩笑的成分,不過話說出口,就連虛河子自己也沒有想笑的心情,附近正在說話的幾名師兄弟,覺得氣氛不對,也不再說話。

  大半年的軍中生涯,足夠讓任何新兵變成老兵,但他們周圍的很多人,卻永遠失去了變成老兵的機會。虛江子、虛河子努力不懈,挽救了很多人的性命,大大降低了河洛弟子的陣亡率,儘管如此,還是有為數眾多的河洛弟子,每天喪命在戰場上。

  戰爭一向殘酷,無法避免傷亡,更何況是這種全然不對等的戰爭。在目睹了無數的生、死交替後,這些河洛弟子的心情、想法,也再非當初的熱血激昂,哪邊是正義、哪邊是邪惡,這些他們已經不在意了,眼前的頭等大事,就是如何保命?如何取勝?

  虛江子、虛河子率領河洛弟子奮戰,雖不能說扭轉大局,但確實是影響了大局,令太平軍增添不少困擾,無法全神貫注在北方的主戰場上。另一方面,虛江子也聽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為了對抗太平軍,不讓局面惡化下去,兩大聖宗正式動員起來,不僅是出動派中的年輕門徒,而是正式動員主戰力,協助朝廷,在北邊戰線與太平軍決一勝負。

  慈航靜殿、河洛劍派為了北方戰線,盡起派中高手,由兩位掌門親自率領,趕往前線,山雨欲來之勢,已經瀰漫整個中土,就連在西南戰場的虛江子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尋常氣氛。

  「太平軍的法寶雖然厲害,但這次本派高手盡出,又是在師父的親自率領下,一定能給太平軍迎頭痛擊。」

  虛江子興奮地說道:「太平軍的實際情況,我們已經完整向河洛本部交代清楚了,他們應該也想出對策。只要北邊的主戰線能勝,這裡的壓力頓解,逆轉局面的時候就到了。」

  對於此戰,虛江子確實寄予厚望,但當他環顧週遭,所獲得的反響卻不如預期,一半的河洛弟子露出興奮之色,確實為這些話所鼓舞,卻還是有相當部分的師兄弟,神情漠然,像是完全沒聽到一樣,而這些人裡頭……甚至還包括了虛河子。

  「我去看一下外圍的防線,最近幾天太平軍攻得急了,那邊可能有點狀況,我不放心……」

  虛河子這麼說著,起身離開,虛江子覺得情形不對,也跟了上去,兩兄弟一前一後,在密林中走了一會兒,離開營地相當距離後,虛江子才問弟弟有何不妥?

  「這還用得著問嗎?你別天真了!說那什麼蠢話,你真以為我們能贏嗎?」

  身為領導人物,虛河子在同門面前總是激勵打氣,從沒說過半句喪氣話,只有在兄長面前,才會露出真心想法,剛才雖然一句未說,卻露出了異樣的表情,這已是非常罕見的事,也正代表虛河子所承受的極重壓力。

  「就算把這邊的狀況告知本部,又如何?情況就能有什麼改變嗎?不可能的!這根本就是一廂情願。太平軍國的那些法寶,把我們打得像狗一樣,我們從小練了十幾年的功,對上他們只能偷襲、耍詭計,連正面對戰的能力都沒有,這麼大的差距,是我們送幾本報告書回去,就能彌補的嗎?」

  虛河子憤然道:「我們在這裡研究了那麼久,除了一些簡單的機械、齒輪,什麼深奧一點的東西都搞不出來,我都不知道我們在這裡耗什麼……」

  虛江子為之默然,什麼都沒有說,因為這些事實虛河子自己比誰都更清楚,早在半年多前,虛河子就已經曉得未來會是這樣,只不過大半年下來,事情就如預料中的那樣毫無進展,沒有奇跡出現,這確實也是個打擊。虛江子能體諒弟弟的心情,所以他選擇聆聽,因為到了最後,能替弟弟找到出路的人,也只有他自己。

  一番話說完,虛河子陷入沉默,沒有再說些什麼,過了一會兒,虛江子本以為他的心情已平復,卻聽他突然顫聲道:「大哥,請你告訴我,你真的認為……師父他能打贏天妖嗎?」

  「弟,你……」

  「大哥,說實話,你真的覺得,我們河洛劍派的武功練到絕頂,打得贏天妖那種怪物嗎?」

  虛江子很想回答「我也沒見過天妖,哪可能知道」但這卻是一個連自己也騙不過的答案。沒見過天妖是事實,但自己看過文字記載,也見過同樣的「非人者」那種驚天威能,自己現在仍難以想像,尋常人體怎能把武功練到那境界?師父赤城子是本派第一高手,可是若戰上那種非人者,後果……

  「這……這個……」

  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實,要說出口不是那麼容易,虛江子更覺得自己若是把這話講出來,好像就是把兄弟兩人僅存的那絲希望給毀滅了。

  「哇啊……」

  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虛江子的思緒,雖然可以不用回答眼前的尷尬問題,但這卻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那是一聲瀕死的慘嚎。

  乍聞慘呼,虛江子、虛河子都是一驚,知道出事了。眾人此刻所在的位置,是一處茂密叢林,最近兩個月的戰爭,虛河子的計策成功,把太平軍引入山區,不易發揮法寶的威力,藉此打起靈活的游擊戰,對太平軍傷害頗大,此刻放眼望去雖然都是樹木,但這數里範圍內,就有四、五百名河洛弟子分區潛伏。

  外圍的暗哨,應該定時傳訊過來,現在還沒到要傳訊的時候,虛河子本是藉口視察,離營走走,但聽見這聲瀕死慘呼,兩兄弟第一時間便想到是敵襲,而且,慘呼聲並非來自暗哨,而是從後方營地傳來,這表示敵人已經無聲無息地潛入到營地破壞了。

  虛江子道:「敵人數目不會太多,聽不到什麼動靜。」

  虛河子道:「不是好事,普通的小部隊不會誤打誤撞走到這裡,就算會也應該被我方瞬殺,敵人……應該是精銳。」

  得到這個結論的兩兄弟,都有一種顫慄感,太平軍的素質差異極大,兩人已經很久沒有碰上所謂的高手,這大半年以來甚至再也沒碰過那批神秘的黑衣部隊,尤其太平軍主力部隊北上後,這種情形更加明顯,此刻,太平軍的精銳部隊忽然來襲,這代表著什麼?

  「走!」

  不管怎麼樣,先趕回陣地去,這是必須的,虛河子、虛江子幾乎是以最快速度回奔,腳下施展河洛派的「柔雲步」快而無聲地趕往目的地,生怕遲到一秒,己方便死傷慘重。

  照兩人的預想,敵人既然已潛至陣地,發動突襲,實力想必不弱,但陣地內的師兄弟,也都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兵,一身武技在戰場上磨練得更形強橫,不管敵人有多少,絕不會沒有一拚之力,所以營地內應該殺聲震天,打得正厲害。

  然而,實際情形卻不是這樣,當兩人在短短數十秒內趕回營地,那邊什麼聲音也沒有,既無拚鬥,也無半點人聲,只有濃烈的焦臭,還有……一場大火後的慘烈殘跡。

  地面被燒得焦黑,所有營帳都被焚燬,正冒著高溫冷卻後的白煙,而最令虛江子嗔目欲裂的,則是一地的河洛子弟屍首,那些不久之前還在與自己說說笑笑的師兄弟,都已經被敵人殺害、焚屍。

  久歷戰陣,虛江子對於同伴的死傷,已經可以「適應」卻遠遠還沒有到「習慣」的程度,心頭一股悲憤怒氣,險些壓抑不下來,正要尋找敵人蹤跡,卻聽見虛河子說了一聲:「不對。」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時間上……不合理!」

  虛江子聞言一愣,隨即省悟,戰場上殺人焚屍,這是司空見慣的常事,但自己兩兄弟聽到慘呼,趕回此地,時間絕不超過四十秒,敵人在這短短幾十秒內,不但殺光營地內所有河洛弟子,還縱火把屍體燒成這樣,時間上絕不合理,光是焚屍成焦的時間就不夠了。

  「敵人很多?還是……用了什麼奇怪的法寶?」

  虛江子遍思自己曾遇過的太平軍武器,想不起來其中有什麼厲害東西能造成這效果。

  虛河子觀察了現場,道:「這不是單純的焚屍,從種種跡象看來,這把火是瞬間席捲整個營地,殺人同時更焚燬一切,範圍……超過五十尺,不是普通火焰,範圍內的事物燒成焦炭,範圍外卻幾乎不受影響,這……」

  聲音中有著顫慄,因為能瞬間燒盡方圓五十尺的火焰,實在是很恐怖的攻擊,虛河子百分百肯定,若非自己與兄長恰巧離開,不在這裡,此刻也已經變成地上的一具焦屍,再也不能逞什麼英雄了。

  「敵人到哪裡去了?」

  虛江子提出疑問,現場所遺留的痕跡,別說看不出敵人去向,甚至連敵人數目也無法判別。虛河子一下思索,便叫不好,無論敵人的真面目是什麼,既然露出了獠牙,就斷無收手之理,滅了這邊的營地後,只會轉往下一個目標,附近的河洛子弟危險了。

  得出這結論,兩人不假思索,就想趕往附近別處陣地,但才剛要舉步,又一聲慘呼傳來,彷彿敵人有意炫耀,故意讓這聲慘呼發出來。

  虛河子有著短暫的動搖,這一把大火威力驚人,就算自己兄弟趕到,敵人故技重施,自己和兄長也只有死路一條,那就算趕去,又有什麼意義?

  不過,這個動搖一閃即逝,過去與太平軍對戰的經驗,虛河子明白有很多強大的法寶,使用上並非表面看來那樣簡單,哪怕是轟發出去的威力毀天滅地,但發動條件卻又多又雜,極難滿足,使用時的顧忌也不少,往往就給人可趁之機,這次若敵人的狀況也是這樣,自己未必沒有機會。

  抱持這個想法,虛河子追了上去,與兄長一起,朝那慘呼聲的方向趕去,只不過,當他們抵達目的地時,眼前所見的東西,再次令他們吃了一驚。

  之前陣地被大火摧毀,兩人靠近時,可以感覺到明顯的熱氣撲面而來,但這一次,那邊所傳來的,就只有一陣刻骨的寒意。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虛江子喃喃自語,縱然是親眼所見,他也不能理解,眼前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方圓五十餘尺的範圍,一片冰霜雪白,被凍成了一個琉璃世界,放眼看去,營地內的所有一切,草、樹、營帳、人,都被封在這個冰白世界裡。

  與上一個陣地相同,這邊也是全軍覆沒,幾十條人命就在瞬間湮滅,半個倖存者也沒有。透過外層的堅冰,可以清楚看見這些人的表情,那幾乎都是驚愕、詫異之情,甚至還來不及流露恐懼,就已經被冰封凍死,行兇者所使用的法寶不只是強大,發動時間更是快捷,想要先發制人多半是無望了。

  「喀啦!」

  一聲脆響,數十尺內的冰白世界,突然出現裂痕。彷彿被什麼力量所觸動,大大小小的裂痕瞬間在所有堅冰上蔓延而過,跟著,冰塊碎裂,連同堅冰內所封困的事物,一起崩毀,虛江子兩兄弟什麼也來不及做,眼睜睜地看著幾十名師兄弟粉身碎骨,隨著堅冰的崩碎,開始化為一地的血水。

  很明顯,這並非是自然崩裂,而是冰封之時潛藏暗勁,當暗勁爆發,就把堅冰粉碎,連同內中的人、物,一起摧毀,不留任何機會,行兇者的手段確實夠狠夠辣。

  虛河子壓下心中恐懼,提醒自己肩上的重任,把劍一提,催促兄長趕往附近的其他陣地,然而,虛江子卻沒有動作。

  「弟,我們現在該做的……應該是逃跑。」

  「大哥你在說什麼?你……你從來不是貪生怕死的人啊!」

  「開玩笑,你以為我說逃跑就是貪生怕死嗎?我只是不想白白去死啊!現在我們盲目追上去,有意義嗎?」

  虛江子分析情勢,敵人的位置、數量未明,現在盲目去追,也不知道從何追起,而敵方殺人速度又快,盲目追蹤下去,恐怕自己兩兄弟滿山繞圈子,而山上的河洛弟子都給人殺光了,這樣什麼人也救不了,最後若戰死,那也是最窩囊的死法。

  虛河子一想不錯,馬上也根據這點,想出了應變方法。率軍入山之前,曾與所有河洛子弟約定連絡信號,現在若放聲作嘯,聲傳四野,他們聽到之後便會有警覺,開始撒退,比兩兄弟無頭蒼蠅似的追蹤敵後要穩當得多。

  虛江子道:「沒別的辦法,早知道應該多準備一些煙花火箭之類的,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嘿,你之前就提過了,那時候也對你解釋過,資源不足,硝石都拿去當法寶開發的實驗了,哪有辦法供給別的用途?我一個人作嘯,功力不足以嗚動群山,要靠大哥你幫我一把了,不過,嘯聲一起,我們的位置立即暴露,敵人也會殺過來,這點……」

  虛河子的話被打斷,虛江子一掌拍在他的肩膀,輸來真氣的同時,更送來了支持與勇氣:「怕什麼呢?放手幹吧!早說過,我們兩兄弟都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啊!」

  得到兄長的支持,兩兄弟同生共死的決心,這令虛河子有些激動,正要縱聲發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悸動,猶如看不見的電波,驟然貫穿身體,剎那之間,令人猶如身墜冰窖,體內每一條經絡都被凍結,壓抑不住的刻骨寒意,使得牙關不住打顫。

  同樣的感覺,也出現在虛江子身上,莫名的奇寒,讓他從頭皮發麻到腳底,就是不明白這股寒意來自何處,但……他確實比弟弟要多察覺了點東西,就是這股寒意的本質,是源自強弱懸殊的絕對恐懼。

  敵人來襲!

  從這股寒意可以確認一點,敵人兩次出手,憑的不是特殊法寶,而是一身絕世武功,但就算是面對河洛掌門赤城子,虛江子也不曾有過這樣的顫慄感,換句話說……

  此人的修為猶在赤城子之上。

  太平軍之中,有什麼人擁有這等修為嗎?

  答案……有一個,但虛江子卻不願承認,更無從想像,因為這答案若是沒錯,那自己的性命,今天就可以說是到盡頭了。

  出於心中一股不忿,虛江子竭力抵抗這股恐懼,抬起頭來,雖然自己也不曉得是為什麼,但直覺感應,敵人必定已來到抬頭可見之處。

  抬起頭來,哪怕這無窮壓力逼得自己立即膝軟跪倒,也要看清楚敵人的模樣,堂堂河洛門人,絕不能低頭死得不明不白。

  兩聲悶響,虛江子、虛河子兩人一起跪倒,但兩兄弟卻同時抬起頭,一起望向正上方,找到了敵人的位置,而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道修長高瘦的身影,傲然站立樹枝上,青色的衣袍飄飄,彷彿隨時都會破空飛去,形態飄逸瀟灑,近似河洛派傳說中的劍仙。

  然而,目光上移,卻見到一張猙擰醜惡的面孔,血紅色的赤臉,獠牙外翻,額上有著火焰印記,凶悍威猛,怎麼看都不像人臉。

  難道……世上真有鬼神?

  虛江子、虛河子都生出這個共有想法,那確實是一張非人者的面孔,難怪見過它的人,會將其稱之為妖!

  天妖!

  太平軍國中舉世無雙的殺戮鬼神,所向無敵的存在,虛河子在意識到這點時,馬上明白自己所犯的錯誤。近幾個月來,太平軍將主力放在北邊戰線,預備由北邊取得突破,尤其是在朝廷也調集大軍,兩邊一觸即發的緊要關頭,虛河子研判情勢,認為太平軍無暇南顧,正是己方可以大肆活躍,在這邊頻頻發動騷擾戰的好機會。

  但如今看來,百密一疏,漏算到正是因為這些騷擾戰進行得太成功,讓太平軍體認到除非解除後顧之憂,否則無法專心於北方決戰,因此,太平軍決意以雷霆之勢,在最短時間內掃蕩西南戰場,消滅這些擾人的蒼蠅。

  通常要發動這種雷霆萬鈞的速度戰,都要彙集菁英戰力,速戰速決,而太平軍在這上頭確實下足成本,居然直接出動太平軍中的無敵鬼神。這件事恐怕仍是最高機密,否則如果讓人知道天妖不在北方戰線,必將引起軒然大波,太平軍軍心受影響,朝廷的聯軍也會趁機進攻。

  虛河子思潮如湧,瞬間把這些事都想過一遍,為了自己的無奈處境而慨歎。

  如果是碰上別的高手,縱使強弱懸殊,還是可以豁命一拚,但偏偏碰上這一個,太平軍中最獨一無二的存在,在這麼強的威迫壓力之下,半點鬥志也生不出來,覺得連垂死掙扎都是多餘。

  「唔……」

  站立在樹上的人發出了聲音,似乎發現了什麼,同時,虛河子也有了發現,儘管只是很輕的一聲,但這聲音聽起來,年紀很輕,並不是那種預期中的蒼老語音,甚至可能比師父赤城子更為年輕。

  天妖的實際歲數超乎想像,這肯定是天妖的一大秘密,難怪以他絕世高手的身份,居然還要戴著面罩,不能以真面目示人。虛河子心中一動,覺得這是一個關鍵所在,只可惜……橫看豎看,自己應該是沒有這個福分,把秘密傳遞出去。

  「情報部門給的都是爛資料啊,這些模糊圖像,與本人居然相差那麼多,難怪殺了半天也找不到……這群無能的東西,回去以後都要掉腦袋了。」

  天妖的聲音,猶如陣陣冷風吹拂,帶來不祥的氣息,虛河子明白,敵人已經知道自己與兄長的身份,換句話說,自己更無生機了。

  側眼望向兄長,發現他的模樣很奇怪,低頭喘氣,不與敵人目光對視,身上汗出如漿,好像非常激動、非常恐懼,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兩位河洛派的少俠,這段時間以來,可真是活躍啊,要不是有你們兩位,西南戰線應該早就結束,我軍也可專心針對北方。如今終日不勝其擾,要花費偌大人力心力,確保補給安全,這都是兩位少俠的功勞。」

  太平軍國的勢力,起於西南,後來隨著軍勢漸強,轉攻北方,但法寶軍械卻似乎仍需要從大西南運往北方,虛河子多次襲擊,都是針對補給部隊,幾個月內不下十數次,只成功摧毀過一次,還是那種搶奪不到半件法寶,只能遠遠放火燒燬的純破壞法,令他甚為扼腕,感到自己一事無成,可是,敵人方面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能夠獲得來自敵人的肯定,這本該是最高榮譽,不過在這種情形下,虛河子也沒什麼欣喜的心情,腦子裡轉過無數念頭,就是想不出一條求生之路。

  「……樓蘭也真是墮落了,一開始指定你們兩人為必殺目標,隔兩天又說是弄錯了,取消殺令……要是當初直接滅了你們兩個,後頭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天妖的話裡,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自從推測出大平軍國與域外異族有關聯,虛河子便刻意留心域外的情報,在文獻記載中,得知域外有一支異族,名為「樓蘭」被域外人士尊為聖族,似是非常強大,而今天妖提到樓蘭之名,難道……

  虛河子暗暗心驚,思索要如何留存這寶貴訊息,哪怕身死,也要為河洛派留下訊息,但耳中卻傳來一聲冷笑。

  「帶著這些訊息上路,足夠瞑目了嗎?那現在兩位就來選擇一下吧?你們可以選擇看看……」

  天妖雙手平伸,猛烈的氣機匯聚於掌上,漸漸形成一紅、一藍兩大氣團,紅的烈焰飛騰,藍的凝氣成冰,不住吞卷外圍空氣,形成火冰二相,蔚為奇觀。

  「……你們想要怎麼死!」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5
第六章 冰火交煎.無間修羅

  太平軍國的頭號軍神,所向無敵的天妖,確實不負其盛名,擁有非同小可的力量。

  兩團冰、火氣勁的形成,迅速與外圍的空氣起反應,短短數秒過後,一邊已變成了一個大火球,另一邊則是凝氣成冰霜,飄降起小雪來,這種驚人的景象,虛河子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

  而且,真正驚人的,還不只是眼中所見到的東西。在氣機感應之中,虛河子所感應到的,可不是兩個氣團那麼簡單,那兩團能量高速運轉,不住與外部連結、反應,就像是兩座巨大的山嶺,巍峨崇高,隨時都會崩壓下來。

  很顯然地,剛才的兩個陣地,就是被這一招給一次轟滅的,熊熊烈火、無盡寒冰,瞬間就消滅了百多人。虛河子想起一則謠傳,中土魔門有一套非常厲害的邪功,名為「修羅劫」這套邪功的每一層,都以地獄為名,模仿地獄中的種種苦狀,其中也有寒冰、烈火之狀,據親身體驗過的生還者口述,這套邪功的威力強大,非常可怕,不過……虛河子肯定,那套邪功再強,也絕對比不上眼前的這幕景象。

  「哼!什麼讓我們選擇,你以為這是貓捉老鼠,自己贏定了嗎?」

  險要關頭,虛江子忽然冒出的一句話,委實驚人。聽見兄長的怒喝,虛河子暗自心驚,全身所承受的威壓束縛,都減輕了幾分,得以動彈,他首先便望向兄長,看看狀況。

  身臨絕境之時,虛河子也曾想過生存希望,而答案除了有絕頂高手駕臨救人,另一個微小的可能,就是兄長的身體又發生變化。先前碰到危機,就是兄長身體發生變化解了危,如今死厄臨身,雖然兄長就算再怎麼變身,也不可能打得贏天妖,但至少也是一個希望。

  不過,轉頭側看,虛河子的這個希望變成泡影,虛江子的情況依舊,沒有變化,並不像那日變身一樣,出現種種異狀,只不過是一臉憤然,伸手指向天妖怒喝而已。

  「若真是英雄好漢,就不要在樹頂耍什麼高人派頭,下來接我一招,就算死,我們兄弟也死得心服口服!」

  「……呵,年輕人不愧是年輕人,膽氣十足啊!」

  天妖的冷笑中並未存有多少好意,要是平常,碰到這種要求單挑過招的,早被他隨手擊殺,話都不多說半句,不然以天下之大,每個人都來要求比劃一招,就算武功蓋世也會被煩死。

  之所以沒對虛江子這麼下手,是因為這個年輕人確實有些特別,明明已被自己的威壓氣機鎮住,應該連呼吸、喘氣都很困難,卻突然不受氣機影響,站起來指著人罵,這實在有點奇怪,莫非……他練了什麼特殊的河洛武技?

  「能夠不受氣機影響,本座應該重新考慮對河洛武技的評價啊,既然對拚一招,是你用最後性命所做的要求,本座就破例一次,看看熱血男兒有什麼特殊本領,來保住性命吧!」

  身隨聲動,天妖瞬間便消失了形影,僅餘漫天風雪,還有一道盤旋而下的火龍,直衝虛江子兩人而來。

  乍臨敵襲,避無可避,虛河子第一反應是挺劍還擊,但面對如此威勢,這一劍猶如蜻蜓撼樹,竟不知該往何處刺去,一下遲疑,熾熱的火勁已是撲面而來。

  虛江子面對的狀況也是一樣,而他外表看似勇敢無畏,心中卻是忐忑不安,但那個錦囊中所記載的呼吸法奏效,解去了天妖的威壓氣機,現在就只能繼續相信錦囊中的指示,刺出這一式苦練多時的「兩儀劍」「天妖!接招!」

  一式「兩儀乾坤」遞出,虛江子劍指熊熊烈火的中心,眼前只見一片烈焰騰空,根本看不到天妖的身影。若照劍理,這一劍會先把承受的敵勁分化陰陽,卸去四成力量後,再由劍手來承受,但碰上天妖,虛江子完全不敢指望這一劍的效果。

  現實果然殘酷,烈焰尚未燒至,虛江子、虛河子兩人所持的長劍已經扭曲變形,虎口迸裂流血,腕骨折斷,連衣袖都在高熱空氣接觸下焚燒起來。數秒之內,兩兄弟就是灰飛煙滅的命運,忽然,烈火消失不見,只剩下滿天霜雪飄落,一瞬間,兩人全身上下皆被冰封,覺得一陣奇寒刺骨,接著便失去意識。

  在完全昏迷之前,虛江子腦海中閃過許多東西,那些都是絕對機密,連虛河子都一無所知的事。

  當初,西門朱玉提及應付天妖的策略時,表情非常難看,幾度欲言又止,最後甚至說不出口,只能用錦囊交託,虛江子還以為是因為難度太高,光說沒用,這才把整套策略寫在錦囊中。照理說,這種錦囊都是要到最危急的時刻才能拆開,但反正西門朱玉沒特別交代,他前腳才離開,虛江子後腳便拆了錦囊。

  「這傢伙,學人玩什麼錦囊,我腦筋又不好,錦囊裡頭要是有十七、八個步驟,我到時候臨時才拆,當場傻眼,豈不是死無葬身之地?」

  除了這個擔憂之外,虛江子更擔心的問題,就是西門朱玉玩起來就沒節制的個性,若是這傢伙玩得興起,錦囊內的字條上只畫著一張鬼臉,到時候真碰上天妖,要自己對天妖猛做鬼臉,那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幸好,西門朱玉料事機先,早想到虛江子拆錦囊的時間,而錦囊中所記載的內容,也是要花長時間準備、練習的,如果臨時才拆,那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虛江子把錦囊中的字條讀了一遍,看得頭皮發麻,裡頭雖然有指示方法,卻全然不做說明,自己反覆讀了幾次,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更想不通要怎麼憑這些東西去對付天妖。

  字條的首段,記載著兩套功法,一套是特殊的「吐納呼吸法」一套是河洛派「兩儀劍法」的一式,雖是河洛派的劍法,但運劍的心訣卻全然不同,運氣使勁的法門整個被改掉,比原先繁複十多倍,虛江子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才把這兩套功法都給修完,修練過程中還求神拜佛,千萬別修練未成,就碰上天妖。

  之後的事情發展,倒也給了虛江子一些勇氣。字條上的解釋,若碰上天妖,光是天妖散發的威壓氣機,便足以讓尋常高手動彈不得,而那套呼吸術,可以解除身體的僵硬狀態,跟著再對天妖出劍;要是天妖一出現,並未散發威壓氣機,那就直接出劍。

  「若是天妖一現身就直接襲擊,那什麼狗屁方法都沒用,你已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勿以為念,尚饗!」

  這段話對鬥志的打擊非常大,虛江子努力讓自己忘掉這些話,才有勇氣進行準備,所幸,這些準備派上用場,自己的運氣也不錯,天妖沒有一上來就出手,西門朱玉教的吐納術成功解去肢體僵硬,讓自己得以刺出那苦練多月的一劍。

  事情到這裡,都是順利的,直到整個身體忽然一涼,眼前發黑,在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虛江子腦中不住大罵,西門朱玉的應敵策略毫無效果,自己被凍成大冰塊後,接著就是粉身碎骨,直接投胎,哪還有機會實行後頭的策略?

  不過,直到虛江子回復意識,悠悠醒來,他才覺得錦囊中的指示並非毫無意義。

  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身在一間木屋之中,從周圍懸掛的旗幟看來,這裡是太平軍的地方,自己很顯然是成了俘虜,被抓到敵陣了。

  給人俘虜,這沒有什麼大不了,但自己能夠在天妖的手中保住性命,這就很不可思議,而且,這絕對和自己的實力沒什麼關係,當時那一擊的威力,毀地摧天,彷彿世上無物可擋,自己的長劍熔蝕、手腕折斷,沒有當場斃命,實在是很奇怪的事。

  唯一的解釋,就是天妖出手留力,否則一擊之下,萬物滅絕,焉有生理?單是那一擊火焰狂燒,就足以把自己灰飛煙滅,卻突然轉火為冰,把自己硬生生給封凍住,還要特別施以巧勁,否則光是極度溫差的變換,就足以毀滅人體,這些……都證明了天妖刻意手下留情的事實。

  更何況,虛江子低下頭,看到自己手臂被包紮完好,這是比什麼都更有力的證據。

  看來……西門朱玉所指點的策略,算是成功了,接下來只要照著後頭幾個步驟,繼續將策略進行下去,就有生存希望,若說有什麼問題,那就是……錦囊中所指點的那些應答對話,虛江子完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正在思索,門忽然打閒,一個人從外頭進來,身材高瘦,頭戴面具,正是天妖本人,他隨手關上了門,凝視虛江子,無聲無息之間,那股莫名壓迫感又籠罩室內,虛江子渾身發寒,連呼吸都倍感艱難,不得不運錦囊內所教授的吐納術來對抗,才一運氣,那股威壓氣機立刻解除。

  「果然是本門心法,差點就看走眼,誤了大事。」

  天妖來到虛江子的床畔,問道:「你是本門的棋子?」

  虛江子根本不知道棋子是什麼意思,但這正是錦囊指示中最重要的一點,他立即點頭答應,道:「不錯,庚子第六期……呃!為什麼你會知道?難道……」

  要佯裝驚訝,這對虛江子而言是件苦差事,他並不擅長撒謊,所以這也花了他不少時間練習,而長時間練習的努力,就在今日收到成效,當這句問話出口後,儘管那個青面獠牙的鬼面具,看不見實際表情,但虛江子察覺到,天妖確實有著情緒反應。

  「不對!」

  天妖一聲厲喝,週身殺氣大盛,連帶整個房間內的溫度也狂降,虛江子首當其衝,幾乎冷得牙關打顫。

  「本門的棋子,我也略有所知,庚子六期所出的棋子,怎麼從未聽過有你這號人物?赤城子並非蠢人,你又怎能滲透到他的門下?想在我面前胡言亂語,嘿!你膽子果然不小啊!」

  天妖一爪拍上虛江子腦門,急凍冰溫連同龐大壓力一起施加在頭頂,比什麼酷刑都要厲害,腦子彷彿要爆裂炸開,又凍得沒法思考,如果應付策略不是早就熟記於心,現在根本不可能想得出來。

  「掌、掌門人曾有囑托……」

  「哦?」

  「掌門人」三字,似有著異樣的魔力,天妖一聽到便鬆了勁,讓在閻王面前走了一圈的虛江子,能夠把話說完。

  「掌門人曾有囑托,若我在太平軍中碰到對我擒而不殺,又認出我身份的人,就以此物為憑,交付於他,來證明我的身份。」

  「什麼東西?」

  天妖的語氣嚴峻,虛江子知道只要一個應付不好,馬上就是粉身碎骨之災,連忙探手懷中,把那個已經貼身存放大半年之久的物件取出。

  那個東西是一張薄薄的布帛,上頭密密麻麻寫著蠅頭小字,但無論是橫讀、豎讀,甚至是跳著讀,都無法有效地讀出意義來。布片的材質相當特殊,施力拉扯,延伸性好得驚人,哪怕是扯得再薄,也不穿不破,虛江子雖然未有試驗,可是根據推測,這片布帛恐怕刀砍不爛、火燒不掉,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大半年來,虛江子反覆研究著這個護身符,想過許多種可能,但還是想不出來,如今生死成敗俱在此一舉,虛江子一下屏息,雙手將這片布帛遞了上去。

  天妖接過這片布帛,最初不以為意,但當看清布面上的小字後,身軀一震,拿著布片的手都抖了起來。

  「……這是……百變……本門的……」

  虛江子緊張得直冒冷汗,眼睛盯著天妖的手掌,發現這隻手掌看來很年輕,最多不會超過四十歲,換句話說,天妖的實際年紀該是三十多歲,這……確實是江湖上一大秘密。

  「大哥……不,掌門人……唔,此物是掌門人親自授予你的?」

  天妖眼中的嚴厲之色,如海潮怒濤逼來,此情此境,虛江子除了用力點頭,什麼別的也不能做,而他的頭一點下去,局面也發生戲劇化改變,天妖帶著殺氣的眼神,原本極為凌厲,卻在瞬間變得柔和,甚至……說得上如沐春風。

  「果然不錯,你是本門中人……還真是巧,大水沖上龍王廟了,不過以你的年紀,庚子六期……怪了,赤城子並非老實木訥之人,瞞過他殊為不易,到底是怎麼:…」

  天妖喃喃自語,似乎仍感到懷疑,虛江子則是一句話也不敢接,不久之後,天妖便即釋然,道:「也不奇怪,掌門人神通廣大,本門的手段素來鬼神莫測,能在河洛掌門身邊埋下棋子,這才是妙著……」

  聽到這裡,虛江子鬆了一口氣,知道終於把天妖蒙騙過去,自己保住了性命,這一次考驗算是通過了。

  「那個……盛胡問,我師弟……」

  這句話不在錦囊指示之內,虛江子擔憂弟弟的安危,忍不出脫口而出,但為了不多惹危險,他刻意不使用「弟弟」這個字眼。

  「你不用擔心,之前動手,我在你的兩儀劍中察覺到本門真氣,猜到你身份,便沒有下殺手,等待確認,連帶也饒了那個小道士一命,算起來他是沾了你的光。你能潛伏在赤城子座下,身繫本門的重大利益,幸好被我認了出來,不然枉送了性命,更壞了本門的大事。」

  天妖道:「此地不可久留,我會盡快安排你們,今次你們能從我手下逃生,傳出去必能名動江湖,在中土正道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希望你好好利用機會,將來完成本門的大業。」

  怎麼回答都是錯,虛江子能做的也只有點頭,尋思天妖不曉得要怎樣放自己二人離開,但以他在太平軍中近乎領袖的地位,下點命令應該是易如反掌吧?

  天妖明顯不是多話的人,而且在拿到那片布帛後,心情的激動也是顯而易見,甚至站在原地,手裡緊緊捏著那片布帛,怔怔出神,累得虛江子膽顫心驚,生怕自己一個應對出錯,滿盤皆輸,把辛辛苦苦營造的生路毀於一旦。

  「晤……」

  隱隱約約,聽見了天妖的聲音,似是無意識的喃喃自語。

  「掌門人……他近來可好?」

  虛江子一驚,不曉得該如何回答,幸好天妖很快覺醒過來,啞然失笑道:「他一向行蹤詭秘,不會被人知道他的狀況,我問你這個根本是白問了。」

  語畢,天妖飄然而去,離去的時候,虛江子從後方看著他的背影,只覺得這身影異常削瘦,完全沒有那種殺絕當代的霸氣,而天妖在推開門之前,還咳嗽了幾聲,更讓虛江子錯愕不解。

  照常理,武功練到相當境界的高手,已是病魔不侵,像天妖那種層次,別說是尋常疫病,只怕尋常的自然力量,水火刀劍,都不可能傷害到他,居然還會咳嗽,而且聽起來不是普通的乾咳,是有長年舊患的咳嗽聲,這實在是奇哉怪也。

  虛江子心中一動,在這剎那間,他覺得自己可能把握到不敗天妖的弱點,這個男人……恐怕並沒有想像中那樣強大,過去在軍中,人們只要提到他,雖然都稱呼「那個人」心裡根本當他是鬼神,但此刻看來……他也仍只是一個人。

  只要是人非神,就不是不能打倒的,虛江子在此時堅定了這個想法。

  不過,回想起來,自己為何能保住性命,還真是一件頗難索解的事,天妖的手下留情,絕對不是什麼大發慈悲,而是因為認錯了同伴,把自己當成他的同路人,但……他的同路人又是什麼人?

  世人提到天妖之名,唯一的認知,就是太平軍國的不敗戰神,戰無不勝,至於這個不敗戰神的出身,一直都非常神秘,隱藏在黑幕之下。從今日的所聞所見看來,天妖本身還隸屬於另一個門派,他對這個門派仍保有相當的忠誠,所以一認出自己人,便馬上出手袒護。

  那麼,這個神秘的門派是什麼?太平軍國的權力結構真是一團亂,不但幕後有黑手操控,連天妖這個領導人物的背後,也還有不明黑幕的存在,黑來黑去,真是黑得一塌糊塗。

  除此之外,西門朱玉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他明顯是洞悉這些,才能布下今天這些局,但這些事放眼江湖,根本不可能有別人知道,西門朱玉能知悉這些秘密,最合理的解釋……他是天妖的「自己人」越是深思,就越是覺得這件事情不簡單,後頭不曉得藏了一個多大的黑幕?

  要平定太平軍國之亂,肯定要先解開這層黑幕,雖然目前還看不出線索,但……

  忽然之間,虛江子腦海中出現一樣東西,那是西門朱玉在交付錦囊時的表情,他一定是深感此事的為難,知道這個錦囊一交出,許多見不得光的事,就會守不住,然而,再怎麼為難,他還是把這個錦囊交付給自己,盡力保住自己一命,這裡頭的用心良苦……

  想到這點,虛江子不得不承認,這個每次出現都拿劍抵著自己脖子的不良損友,其實也是很夠意思的,甚至……可能是自己身邊最夠義氣的一個朋友了。

  正想得出神,門忽然又被打開,但沒有全開,只是開了一條小縫,虛江子最初以為是門沒關牢,被風吹開,卻發現有人躲在門後,透過那條小縫往這邊看。

  這裡是太平軍的地候,照理說天妖不會那麼無聊,到底是何人在悄悄窺看,委實令虛江子不解。

  幸好,這個疑惑很快就被解開,木門移動,一個嬌小的身影快步走進房內,虛江子微微一驚,頗意外躲在門後偷看的,不是戰鬥員,而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

  女孩的長髮垂下,遮住了半邊臉,露在外頭的半張臉,看上去僅是清秀,也不是什麼很引人注目的美女。虛江子注意到,這個少女的肌膚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天日的慘白,膚質也不好,人更是出奇地削瘦,細細的手臂,都快要看到骨頭,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

  虛江子的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少女沒有得到良好的照顧,但她身上的衣著,料子是很名貴的絲綢,有本事在戰時、戰地穿這麼好質地衣服的人,沒有理由會營養不良啊!

  而且,少女的頭髮是土黃色、眼瞳碧綠如玉,輪廓也全然不似中土人,虛江子奇道:「你是域外的異族?」

  「泥的手……痛不痛?」

  少女的發音很奇特,帶著異國的腔調,咬字也含糊不清,證實了虛江子的推測,而她指指虛江子的手腕,又做了包紮的動作,讓虛江子明白,自己手腕正是被她上藥包紮好的,連忙欠身致謝。

  「謝謝……呃!」

  彎腰瞬間,虛江子這一驚非同小可,被嚇了一大跳,看見了另外半張被頭髮遮住的臉蛋。

  與露出來的半邊清秀面容不同,被褐髮遮住的半邊臉,儘是坑坑疤疤的傷痕,好像被什麼腐蝕液體潑過。驚鴻一瞥之間,虛江子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森森白骨,但有一點非常確定,就是在少女的眼眶之中,沒有眼珠,甚至也沒有眼皮,只有一個恐怖的凹坑。

  天底下不會有什麼自然殘疾生出這樣的臉,百分百是被人傷害,這才弄成這樣,虛江子瞬間感到一股義憤,無論是為了什麼理由,用這種手段來凌虐一名少女,都是一件令人激憤的事,他很想問這名少女,是不是太平軍傷害了她。

  不過,少女搶先一步有了反應,她笑了起來,似是看出了虛江子的義憤,她笑著拍了拍虛江子的肩膀,用笑容表示感謝。說起來是很奇怪的事,但她這樣一笑,看在虛江子眼中,清秀臉蛋說不出的美麗,就連被損毀的那一邊,看起來都沒那麼嚇人,彷彿這一笑之中帶著無窮的魔力。

  「泥……是好人。」

  少女說著不流利的中土語,堆滿了笑容,向虛江子比著大拇指。

  虛江子注意到了另一點異事,通常顏面這樣受損的女性,應該非常忌諱旁人的目光,動作畏畏縮縮,但在這名少女的身上,完全看不到這樣的現象,她笑得燦爛,舉止自然,絲毫不以面上的傷殘為意,這給人很深刻的印象。

  「泥跟踏,都是好人……我,沙瑪……第一次看到踏這樣和人碩話……」

  語音含糊不清,說得又慢,全靠少女不住指指點點,虛江子才明白少女的名字叫沙瑪,而她口中的「他」是指離去不久的天妖。

  說天妖是好人,這句話別說在官兵中不會有人同意,就是在太平軍中恐怕也沒幾個人會真心附和,但沙瑪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非常自然,對這句話深信不疑,虛江子馬上察覺到,這女子與天妖的關係匪淺,在太平軍中的地位也甚為特殊。……如鬼如神的天妖,不但有了人性化的一面,而且,還似乎有著弱點,如果能夠把握到這個弱點,是否就能夠打倒天妖呢?

  一瞬間出現的念頭,讓虛江子心頭狂跳,但看見沙瑪的微笑,他猛力搖頭,暗責自己卑鄙無恥,居然生出這種想法來。

  把雜念壓下,虛江子端正表情,認真地向沙瑪道謝,謝謝她替自己包紮手腕,沙瑪聞言,滿意地笑了起來。

  「沙瑪,擅長這個……每次踏有傷,都是沙瑪……處理的。」

  沙瑪不太會使用詞句,說話中經常停下來,側過頭思索,選擇適當字詞,才往下繼續說完,純真的表情,任誰都看得出她不涉世務,虛江子甚至感到愧疚,因為自己雖未刻意套話,這個天真的女孩已經說了太多。

  「泥,餓不餓?」

  少女的一句話,解除了虛江子的愧疚感,不過與飢餓相比,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就是弟弟的安危。虛江子委婉地表示,想要看看那個與自己一起被帶來的人,本以為這事不太容易,沒想到沙瑪一口答應,就這麼帶著虛江子走出房間,東拐西繞,去找虛河子。

  沙瑪說,虛河子的手臂也是自己包紮好,還和虛河子說了一陣子的話,這些事令虛江子心安不少,兩人在行走間碰到許多太平軍士兵,都對虛江子投以奇異目光,但卻沒有人敢阻攔,讓兩人通行無阻。

  然而,到了應該是虛河子被軟禁的木屋前,卻看到那邊圍了一堆人,木屋半毀,裡頭的人也不知去向,虛江子心知有異,連忙向沙瑪查問,沙瑪則向負責此地的軍官打聽,得到了一個奇異的答案。

  「踏們說,剛才有一個奇怪的面具人,把人帶走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6
第七章 村落燈火.無恥月光

  虛江子常常覺得很奇怪,明明自己還算是一個保守、正派的人,怎麼環繞在自己周圍的,全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人?

  李慕白個性狂放不羈,快意恩仇,已經是尋常人眼中的異類;西門朱玉這個天下第一淫賊更是不得了,放浪形骸,到處犯案不說,每次出來都還給自己找麻煩,動不動就是一柄冷刃橫在脖子上,弄到自己常常半夜做惡夢;還有一個姍拉朵,沒事不是下毒,就是想拿刀解剖自己,偏偏自己想到她還會心跳加速,真是命中劫數。

  「我這麼老實的人,怎麼周圍儘是妖魔鬼怪啊?是上輩子做了什麼錯事嗎?那也不必這輩子搞得這麼極端吧?」

  虛江子最近常有這樣的慨歎,發現自己周圍變態纏身,這感覺不是很好受,特別是此刻,當聽見沙瑪的解釋,虛河子被不明人士劫走,那個不明人士戴著面具時,他就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自己可能認識那個人。

  武林中蒙面行事的人不少,但會那麼有格調到專門弄個面具戴著走的,這種就不多,天妖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不過天妖不可能這樣去救虛河子,鬧得如此驚天動地,就怕旁人不知。

  考慮到虛河子的身份,虛江子腦中馬上浮現了一個身影,一個總是出現在月夜,手持奇異針劍,戴著奇異面罩的女人,河洛劍派的月夜引路人。這個女人專門替河洛劍派執行秘密任務,神出鬼沒,以她的本事,確實有資格潛入太平軍陣地救人,也確實有足夠的動機救走虛河子。

  再請沙瑪仔細一問,守衛此地的太平軍士兵供稱,只聽見一陣爆碎聲響,半邊木屋炸毀,一個戴著銀色面具,雙眼、嘴角都弄成彎彎笑臉的神秘人,背著虛河子破空飛走,速度好快,他們根本來不及攔阻,目標就已經消失,而原本在屋內的守衛兵,早死得一個不剩。

  這番敘述讓虛江子再無懷疑,心中還非常悲歎,這不知道算是什麼差別待遇?要救人居然只救走虛河子,把自己扔在這裡當棄子,若非自己靠著錦囊秘策保命,現在豈不是已經橫屍就地?

  「雖然他是領導人沒錯啦,但我平常也很出生入死啊,只救他一個人算什麼意思嘛?要我自己想辦法偷爬回去嗎?」

  虛江子的小小牢騷,並沒有讓自己以外的人聽見,而從情況看來,那個女人之所以能成功救人的關鍵,就是天妖遵守承諾,有意放人,要不然縱使別的太平軍戰士追趕不上,有天妖親自坐鎮,斷無可能讓虛河子走得那麼輕易,算起來是他們的運氣不錯了。

  「泥的師弟不在了,泥……也回去吧!」

  沙瑪並沒有因為虛河子被劫走而感到不悅,從表情看來,她剛才似乎與虛河子相談甚歡,這倒也不是什麼奇事,以她這樣的個性,除非碰到刻意挑釁,不然誰都可以與她談得很和睦。

  不過,虛河子那邊鬧出了這等騷動,虛江子本以為敵人會大為憤怒,不放自己離開,但從沙瑪的反應看來,似乎沒有這樣的顧慮。

  「呃……我就這樣……就可以離開了嗎?我是說……就這麼簡單?」

  虛江子試探性地問問,沒想到沙瑪聞言,臉色大變,一副駭然欲絕的表情,瞪著虛江子,結結巴巴地說道:「泥……泥果然還是要殺人……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走嗎?」

  情況詭異,虛江子一開始也搞不清楚,直到問明白狀況,這才曉得,天妖原本安排,虛江子逃走時,可以殺一些太平軍來造勢,雖然沙瑪不知道為什麼虛江子要殺人,但她確實聽到天妖這樣吩咐,而她希望可以不用出現無謂的死傷,所以如果虛江子能靜悄悄地溜走,這樣就再好不過。

  虛江子莞爾失笑,在太平軍中居然有這樣的女孩,實在是很出乎意料的事。

  即使撇開敵對立場不談,太平軍本身也不是什麼良善組織,他們打著平民起義的旗幟,說什麼男女平等、眾生一般,但所過之處猶如蝗蟲過境,燒殺搶劫,民眾受害極甚,綜觀太平軍內部成員,那真是良民的沒有,好人的不是,與善類差距甚遠。

  沙瑪是太平軍中一個很特殊的存在,虛江子很難相信,有人可以身在這樣的環境裡,沒有受到任何的污染,這實在不合常理,不過……或許這也足以證明,沙瑪被某人保護得很好吧!

  為了讓眼前的這名少女安心,虛江子點頭表示同意,事實上他也擔心,要是自己太不識相,不趁現在開溜,萬一等一下天妖翻臉算帳,自己可沒法變出第二個保命錦囊來。

  虛江子開口辭別,想要盡早離開,沙瑪當然是一千一百個答應,兩人行動迅速,很快就把虛江子帶到無人之處,讓虛江子獨自離開。

  「抱重喔,下次見到泥,不要手斷腳斷的……」

  「呃,這種祝福有點奇怪……不過我就姑且把這當是祝福吧!」

  虛江子苦笑著,與沙瑪握手道別,雖然沙瑪維持著域外民族的習俗,想要在分別時來個擁抱,但虛江子很尷尬地拒絕了。

  拒絕的理由,一方面是因為中土民情不同,另一方面……虛江子感覺天妖與這少女的關係可能不單純,要是胡亂與人擁抱,可能就算被人放走,隔天都會被天妖親自殺來幹掉。

  「泥的身上……有風的味道!」

  沙瑪臨別時的一句,讓虛江子反覆思索,不解其意。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可能,但虛江子總有預感,自己以後仍有機會見到這少女。

  死裡逃生,誠然值得高興,虛江子想著自己該回到什麼地方去,又要如何與己方部隊會合,哪想到沒走出多遠,陡然見到前方一道青色身影攔路。

  「……天、天妖……」

  天妖忽然出現在前頭,總不會是專程來替好朋友送行的,虛江子心中一凜,想到反抗並無意義,不如做戲做足全套,而以自己的身份來看,最適當的反應,就是立刻單膝跪地。

  「……您……您……」

  蹲跪下來以後,虛江子才發現該如何稱呼是個大問題,天妖明顯另有身份,而自己是他的「自己人」如果什麼都不知道,這如何過得了關?但錦囊裡卻已沒有其他指示,一時間心急如焚。

  「真想不到,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平安回去?」

  帶著冷笑的質問,不懷好意,虛江子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不做抵抗的決定,到底是否明智。

  「你有沒有想過,就這麼平平安安回去,要怎麼對你的同門解釋?」

  伴隨著這聲說話,虛江子被扶了起來,與天妖四目相對,接觸到面具底下那和善的目光,令虛江子略微心安,但也注意到天妖所提的問題。

  「你被我方俘虜,毫髮無傷回去,你的同門必會懷疑你投敵,屆時你要如何解釋?一個回答不好,連你自己也要賠進去,如何還能進行任務?」

  天妖語氣嚴厲,虛江子聽了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尤其是當弟弟被本派高手救走,自己被留在敵陣,而敵人居然還關心自己安危,這實在讓自己哭笑不得。

  不過,事已至此,難道要自己折回頭去,殺幾個太平軍再離開嗎?現在是戰時,自己在戰場上不知道殺過多少個太平軍了,離開這裡以後,也會繼續殺下去,但……

  為何自己會不願意回去殺人呢?

  一時之間,虛江子自己也困惑了,但面對眼前的嚴厲目光,他仍鼓起勇氣對視,道:「我想試試看,無論如何,總有其他方法的。」

  出奇的,天妖沒有說什麼,只是看了看虛江子,這才緩聲道:「真奇怪,你怎麼會被選出來當棋子的?你這種心性,根本不是那塊料啊!」

  「呃!您是指……」

  「本門的大事,搞不好就會壞在你的天真心態上……不過,我挺中意你的,你和我當初的樣子有點像啊!」

  虛江子聞言一怔,不曉得所謂的像是指哪方面,若是指自己日後會成為第二個天妖,這不知該算是與有榮焉?還是大大不妙?

  「你今日送來的信物,讓我長久以來的一塊心頭大石落了地,也算於我有恩,為了酬謝你,就送你一個小禮物吧,若是你回去之後,碰到麻煩,有性命之憂時,就把這個吞服下去。」

  天妖將一顆血紅珠子交給虛江子,特別叮囑,此物至關機密,不到最後關頭不能使用,也絕對不可讓外人知曉。

  虛江子知道此物貴重,又不能推托,慎重道謝後收下,心裡有種愧疚感,如果不是因為擔心說出真相後,連自己也要沒命,可能就這麼把真相講出來了。

  收下這顆血紅珠之後,天妖飄然離去,虛江子看著他的背影,感覺非常奇怪,明明雙方是敵對立場,但從兩次見面的感覺,天妖非但不是那種生性殘忍的惡人,甚至還說得上溫和良善。

  當然這並不是說天妖是好人,他在戰場上殺人無數,不曉得多少人因他喪命,在人們的印象裡,他無疑是當今世上殺孽最重的人。然而,他對自己表露出的善意,這也是事實,想起來……真是五味雜陳。

  抬頭仰望天空,此時早已日落天黑,漆黑的天幕上,繁星點點,並未全黑,或許人性也就是這樣,再怎麼黑的地方,也是有掩不住的微小亮光;再亮的地方,都還是可以看到黑影吧!

  虛江子在回去的路上,為此不勝唏噓,儘管所走的路仍在危險範圍,但他不以為意,若是碰到己方人馬,那便皆大歡喜;要是碰到了太平軍……連天妖都矇混過去了,別人還有什麼可怕的?至於碰到第三方人馬……

  「昭一理說,不該那麼倒楣,而且……哪來的第三方人馬?」

  虛江子覺得自己太過杞人憂天,可是,沒走出多遠,前方忽然出現一道黑影攔路。

  「喂!小道士,你還活著啊!」

  月暗星稀,路旁樹上躍下的黑影,著實嚇了虛江子一跳,當他看清來人身份,更是為此吃驚:「你……你……」

  「我什麼我?一段時間不見,你不認得救命恩人了嗎?嘿,你小子倒是有良心,當初還想劫獄救人,確實夠意思,聽說你跑到這裡來從軍,還以為你的狗命沒剩幾天,想不到居然撐到現在,還幹得有聲有色,有你的啊!」

  姍拉朵摘下蒙面的白布,露出面容,伸手重重拍了虛江子一記,還回臂勒住他的脖子,態度親暱得像是兩個好哥們。最初,虛江子想反駁,自己從不記得什麼時候被她救過性命,不過,被姍拉朵一勒,整個腦袋貼壓上那柔軟的胸口時,虛江子滿腦子想的,就是「男女授受不親」的信條。

  「我得到秘密線報,太平軍為了北部戰線的決戰,要先把西南方的掣肘給清除,由天妖親自率精銳趕回掃蕩,你們首當其衝,隨時有性命之憂,就想辦法也趕來這邊,看看有沒有辦法保你一命……呃,你為汁麼滿臉是血?是不是受了暗傷?太平軍用陰損手段對你嚴刑拷打嗎?快讓我看一看!」

  能夠讓姍拉朵表現出這樣的關心,尤其是這份關心用在診療,而非解剖上,虛江子確實感到與有榮焉,不過,在鼻血止不住地往外冒的時候,他實在不敢抬頭,讓這尷尬的真相暴露出來。

  可惜,再怎麼尷尬,遮掩不住的真相終究會顯露出來,虛江子最終換得了姍拉朵的一腳,踹在他腰上,差點就被踢得跪倒在地。

  「算了,有生理反應,才算是正常的男人,這也不能怪你,不過……」

  姍拉朵突然狂笑起來,「哇哈哈哈,能夠刺激男人的生理反應,這樣說來,我的美艷魅力也比預估中更驚人啊!」

  平心而論,姍拉朵的相貌算得上美人,足以讓路上行人回頭頻看,個子也高,身材又好,凹凸火辣,是非常引人目光的存在。不過,再怎麼美麗的女人,如果像個好色老頭一樣,摸著胸部,高聲狂笑,這也足以讓男人倒盡胃口,虛江子甚至哀歎起自己的審美眼光。

  「唔,不扯閒話,你……從太平軍的陣營逃出來?遇到天妖了?」

  姍拉朵打量著虛江子,困惑道:「沒理由啊!要真是碰到了天妖,你怎麼可能還有命在?天妖碰到名門正派的人,下手從不留活口的,你要是碰上他,現在早就碎屍了,你……」

  姍拉朵的困惑,虛江子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不管怎麼說都不妥當,只能尷尬地攤手苦笑,沒想到這反應看在姍拉朵眼中,更讓她探出了虛實。

  「你……你真的碰上天妖了?他為何留你活口?」

  姍拉朵一個箭步向前,扯起虛江子的袖子,端視他的手臂。

  「不錯!這痕跡是天妖的武學所留下,以往有這痕跡的人都成了屍體,你如何……呃,你這種眼神……該不會、該不會是和那個無恥大淫賊有關吧?」

  人的眼神會說話,而虛江子的眼神,更是將主人說不出口的心事全部出賣光,姍拉朵判斷出西門朱玉有參與其中,再一逼問,虛江子只好半真半假地回答,說是西門朱玉給了自己一個錦囊,自己把錦囊交給天妖,天妖看完之後就放自己走路回家了。

  「……這種鬼話,你想騙誰啊?以為我會相信嗎?」

  「事實就是如此,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你最近好嗎?都在做些什麼?我記得你好像也去慈航靜殿上課了,結業以後都去做什麼了?」

  「不要顧左右而言他!你真是學壞了,居然連轉移話題這一招都學會了!早知道就不用在意你死活,管你被太平軍這幫孫子砍成幾十段,也不用特別趕來這邊保你的狗命!」

  姍拉朵的憤怒,令虛江子啞然失笑,也有一點喜意,看來不是自己一個人在單相思,姍拉朵要是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會專程趕來救人了。不過,之前姍拉朵的性向古怪,喜歡女人,卻對男性不假辭色,現在莫非是轉性了?或者……變成更複雜的性向了呢?

  無論如何,姍拉朵會出現在這裡,對虛江子就是一件喜事,但他也隨即發現,姍拉朵又不是絕頂高手,她就算有那個心救人,又憑什麼能做到呢?

  想到這一點,虛江子覺得這女人委實魯莽了些,也不衡量自身實力,憑一股熱血就直接行動起來,這種行為很不理智,但……倒也滿可愛的。

  側眼瞥看姍拉朵,發現她仍在咬牙切齒,低聲咒罵西門朱玉,由於罵得太過專心,甚至沒注意到身外動靜,虛江子在旁靜靜地看著,大氣也不敢多喘一聲,腦裡回憶起與姍拉朵的相識經過,還有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這只是很單純的回憶,虛江子這些時間以來也常常做,但或許因為本人就在眼前,一些平常沒有回想起來的細節,突然變得清晰在目,更讓虛江子有了許多聯想。

  當初姍拉朵被朝廷的鷹犬追緝,西門朱玉說過,朝廷緝拿的罪名,是近於叛國罪的通敵間謀,指稱姍拉朵為域外異族探聽消息,這才要將她緝拿擒下。朝廷捉人往往都是羅織罪名,這點天下人皆知,所以罪名本身通常沒人相信,虛江子也是這樣忽略了。

  姍拉朵基於一腔熱血,千里迢迢趕來救人,完全沒考慮到自身實力,這看似非常不理智,然而,萬一她是確實考慮過自己的能耐,才做出這個決定呢?

  追根究底來說,天妖離開北邊戰線,親自趕往西南戰場拔除後患,這種超機密的情報,姍拉朵居然會知道,這本身就很不可思議,總不可能江湖上每個人都像西門朱玉一樣神通廣大,什麼秘密都知道。

  西門朱玉的「無所不知」背後肯定有著特殊原由,就像姍拉朵會知道這些機密,也一定有合理解釋。虛江子想到了一點,就是隱藏在太平軍之後的黑幕,如果說,天妖是太平軍國的實質主宰,而天妖的背後又有某勢力支持,那這個在黑幕後支持太平軍國的勢力,就該是西門朱玉提示過的某域外異族了。……姍拉朵也是替某個域外異族,在中土搜集情報,如果兩者就是同一個勢力,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在相同的情報體系當中,要得知太平軍的動向並非難事,姍拉朵正是憑此得知天妖趕來西南戰場,才急忙追趕而來,至於姍拉朵要如何從太平軍中救人,反正他們兩邊是「自己人」自然很好說話,就不必訴諸武力了。

  這些線索在腦裡連成一線,虛江子心頭大震,就差沒有連退三步,但還是忍不住脫口叫出:「你……你也是太平軍國的人?」

  「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

  被驚醒的姍拉朵立刻回頭,滿面怒容,開口就是駁斥,但才接觸到虛江子的眼神,她也看出虛江子的嚴肅與認真,曉得不是幾句話就可以抵賴打發的,所以懊惱地抓抓頭髮,歎道:「將來出去別亂說話,這些本來不是你該知道的,曉得這些東西只是嫌命長……主口訴你,別搞錯了,我可不是太平軍國的人。」

  「但是你……」

  「沒說錯,光太平軍國這幫孫子,還不夠資格指使我,我可不是他們的人,但如果倒過來說,他們是我的人,那就差不多了。」

  「……你……你是域外那個異族的人?」

  「別這樣叫,人家是有名字的。」

  姍拉朵看著虛江子,儘管這樣做是背叛行為,她還是一字一字道出了真相:「……你口中的那個異族,叫做樓蘭。」

  從姍拉朵口中,虛江子對太平軍國背後的那塊黑幕,終於有了瞭解,得知域外的樓蘭異族,一直支持著太平軍國與天妖,不但出錢,還提供技術,為的就是想要覆滅大武王朝。

  一切聽完,虛江子有一種猛飲了幾斤烈酒的感覺,對於域外存在著那麼強大的一個民族,只覺得很不真實,尤其是那些先進的法寶、巨大的飛空艦艇與堡壘,這根本就是夢境中的產物。

  「呃,你把這些告訴我,那你的處境……」

  「蠢蛋一個!你現在才說這種話,有意義嗎?」

  姍拉朵敲了一下虛江子的頭,道:「也沒差了啦,本來也有預備,這次碰到你,就要把這些告訴你的……」

  「呃!突然對我這麼好?我好震驚。」

  「也不算特別好啦!最近一堆人在追查這些事,那個變態大淫賊,還有朝廷的狗腿子追得特別緊,也瞞不了多久了,趁著秘密還是秘密,趕快先拿來做人情,喂,看上你來做人情,這是給你面子,千萬記住,受人恩惠,以後是要還的啊!」

  剛才曾感受過的哭笑不得,現在又襲上心頭,這次虛江子甚至想要流淚,不知道該怎麼償還這份天上掉下來的人情,尤其是自己還不可以說不……

  「唉,其實你算是好人一個,這種時代,像你這樣的人是少了,如果能多一點,這天下或許就不會如此之亂了……這個秘密告訴你,希望你可以長命一點吧!」

  姍拉朵的感歎,與她平時的語氣不同,虛江子多少覺得有點詫異,不過,這時的他又注意到了新問題。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原本打算怎麼救人啊?不可能直接殺進去救吧?」

  「殺進去?那豈非要我單挑天妖?你真是看得起我。我是預備了幾種智取方案,要是無機可趁,就假傳號令把你帶走,或者……嘗試製造一些混亂,伺機救人。」

  「製造混亂?這計策還滿傳統的,你預備怎麼製造混亂?總不會是放火吧?聽起來很老套耶!」

  虛江子只是隨口說說,但姍拉朵卻「啊」了一聲,驚道:「不、不好了,我把那些東西給忘了!」

  「什麼東西?」

  虛江子一奇,隨即恍然:「你……你該不會真的放了……」

  話還沒說完,陡然聽見一聲轟然巨響,一陣劇烈爆炸由遠方的太平軍營地傳來,跟著便見到火光沖天,熾烈的火焰彷彿噴泉,拔地而起,飛衝上半空中。

  虛江子大致想得到整個狀況:姍拉朵前來救人,並非與自己在半途遇上,而是已經潛入過太平軍營地一次,埋下了爆裂物,預備引爆之後製造混亂,好趁機救自己離開,只是她粗心大意,忘了那東西的爆炸時間,與自己一聊便聊得忘我,終於讓本來可以避免的傷害發生了。

  算起責任來,虛江子也脫不了關係,想到自己剛剛受了天妖的人情,馬上還人家一場爆炸與火災,說來是很不好意思,但……總不可能回去道歉吧?這種時候,也只能單純把太平軍當敵人來想了。

  「嘿、嘿嘿,其實你也不用太在意,反正太平軍那些孫子本來就是你的敵人,看見敵人受損失,你應該很高興才對啊!」

  姍拉朵尷尬地乾笑,虛江子聞言歎息,正要說話,卻聽見太平軍陣地一爆再爆,聲勢驚人,熾烈的火焰照亮了大半邊天,把黑夜化為白晝,更形成一道蘑菇似的傘狀火雲,筆直衝霄。

  連環爆炸的威力駭人,絕對不是普通的爆裂物,炸到後來,連虛江子腳下都隱隱震動。

  「你到底在那裡做了什麼啊?」

  「我……我只是和朋友借了點東西……」

  姍拉朵補充說明,她本身不擅長製造爆炸物,配置藥品才是她的強項,所以特別請一個朋友幫手,製作了專門的強力炸彈,還指點她潛入太平軍營地後,最好把這東西裝放在太平軍的能量庫或是軍械庫,這樣子爆炸的威力才會大,場面才夠混亂。

  虛江子遠遠眺望,只見火雲橫空,整個太平軍的陣地都被籠罩在火焰裡。火勢大到這種程度,要說太平軍沒有嚴重死傷,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幸好自己已經離開,否即……

  「等等,你說只是製造騷亂,想趁機救人,但這騷亂程度也太大了吧?要是我還在敵陣,現在豈不是一起完蛋了?這點你該不會完全沒想到吧?」

  「呃,這個……」

  遠望著太平軍陣地的燎原大火,姍拉朵笑得尷尬,無言中已經說明了事實,虛江子待要再問,姍拉朵忽然表情肅穆,很認真地問道:「你有沒有見過村落人家的燈火?跟那邊正在燒的火不同,看起來比較昏暗,可有一種朦朦朧朧的樣子,總之就是很特別。」

  虛江子其實沒什麼印象,也不瞭解姍拉朵為什麼忽然提起村落燈火,側頭思索。

  「等到有一天,這山裡都是村落燈火的時候,才算是你們真正的勝利。」

  姍拉朵眺望遠方,一邊迅速後退,一邊喃喃道:「我侍奉的那人,是個很喜歡繁華燈市的女孩,她對我說過類似的話,我答應了她,所以……維護世界和平,消滅邪惡入侵者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們啦!再見了!」

  虛江子越聽越不對,一抬起頭,發現姍拉朵正拔腿飛奔,全速開溜,這才省悟,怒罵道:「渾蛋!別跑!這些話你哪想得出來,一定是抄襲的!把話說清楚!」

  奔逃中的女子,聲音遠遠傳來:「……我只是引用了小小部分,主要還是我自己的……抄襲……是看得起……」

  「無恥!把話說清楚,那個女孩是誰啊?」

  背影消逝之前,只伸手往上方一指,虛江子順著抬頭看去,除了那燒一兄半邊天的大火,只看到一輪明月,被烏雲所遮蔽大半,根本不明白這代表些什麼。

  「……月光?月髒?還是……月肛?」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6
第八章 陰錯陽差.改頭換面

  找尋己方陣營所在的虛江子,著實花了一些力氣。

  河洛子弟本來分散在山中,進行遊擊戰,被天妖親自出馬,放手一陣大殺後,傷亡頗重。又聯絡不到虛河子等幾名領導人,亂了陣腳,好不容易才回復指揮系統,聚在一起,見到虛江子回來,所有河洛弟子都是一陣大喜,紛紛問他是如何逃出來的。

  原本這是一個頗難回答的問題,但姍拉朵所做的事,卻替虛江子解決了麻煩,只要看看那邊的大火、大爆炸,就不難理解被囚的戰俘是如何趁亂逃出。

  「虛江子師兄,你真是厲害,倨然在太平軍那裡幹出這麼大的破壞,驚天動地,這一下可搞得他們夠嗆的啦!」

  虛江子的大成功,無疑給了河洛子弟很大的鼓舞,本來聽說兩名領袖人物都在戰鬥中失蹤、生死不明時,附近戰區的所有河洛劍客都陷入慌亂,戰意盡失,後來虛河子先從敵人那邊逃回,雖然不光彩,但也好過丟了性命,誰能想到虛江子不但從敵人那邊平安歸來,還締造了這麼大的戰果。

  明眼人一看就能判斷出來,那麼慘烈的大爆炸,死傷非同小可,除非太平軍駐紮的人數不多,否則這一下爆炸所波及到的人數,只會比河洛派在此次戰役中的死傷更慘重。

  如果換算成實際的戰績,只怕要連續打上幾場大勝仗,才能有這樣的輝煌戰果,從這點來看,虛江子被俘虜非但不丟臉,簡直是無比榮耀的一件事,也就難怪當他狼狽回到營地,說明事發經過後,立刻受到英雄式的歡迎;要不是虛江子立刻要求大家克制情緒,低調以對,不要驚動敵人,這邊可能已開起慶功宴了。

  「不用太過興奮,我只不過是成功逃回來,順手又放了把火而已,一切都是無心插柳,算不上什麼功績,真的不用太興奮……開心,一晚就好了。」

  虛江子的低調態度,雖然被認為是掃興,但也有不少人欽佩他的功成不居,這讓虛江子覺得很尷尬,天妖不久前是曾說過要自己殺幾個人,回來以後可以釋疑兼報功,被自己一口回絕,結果現在搞出這麼大的爆炸,死者大概不只幾百一千個,天妖若鎮定下來,不曉得會不會氣得找上門來,追殺自己!

  「對了,我弟……呃,虛河子師弟到哪去了?」

  問起弟弟的蹤跡,虛江子得到了一個意外的答案。

  虛河子逃離太平軍營地的時候,內傷不輕,幾乎昏迷在半路上,但運氣很好,恰巧碰上了由河洛本部來此探親的姊姊,蒙她所救,將他帶回到這處陣地,悉心照顧。

  「什麼?海姊來了?」

  虛江子吃了一驚,雖然這半年來在書信之中,虛海月多次提到如果狀況許可,會親來前方戰線探視,但由於戰況激烈,頻繁轉移,這個探視計畫始終未能實現,想不到虛海月會在這個最不適當的時候來了。

  「……她一個弱女子,怎麼到這種兵荒馬亂的地方來?身邊有沒有護衛啊?這種時候……」

  喃喃自語,虛江子也注意到一個問題,虛海月來這裡的時間,其實來得剛剛好,不然虛河子昏迷在半途,沒有人發現,後果可能就釀成不幸了。

  聽到虛海月也在這裡,虛江子匆匆辭別同門,想要盡快與虛海月見面。已經大半年沒有見到這位女性親人,虛江子非常掛念,以前在河洛本部時,雖然也有被派駐山下執勤,但每當有假,就會回不周山探望,從沒有過一次離開那麼久的時間,現在聽到這個僅有的女性親人到來,虛江子喜不自勝,腳下加快。

  途中,虛江子想到了一個問題,在太平軍陣地時,天妖與沙瑪都沒有提到虛河子的傷勢,照理說,應該是沒受什麼傷,但師兄弟們卻說,他是半途受傷昏迷,巧遇虛海月,被抬回來的,這裡頭到底有什麼問題?誰的說法有誤?

  還有,救走虛河子的,明明就是那個戴著面具的超級殺手,怎麼他會昏迷在半途?又剛好被虛海月抬回來?難道是月夜引路人不方便露面,所以救了人以後,把人扔在半路上嗎?這種執勤態度也未免……

  忽然間,虛江子腦裡閃過一個念頭,月夜引路人是一個女子,而虛河子是被虛海月扛著回來,這兩者之間會不會……

  「不可能!這太荒唐了,海姊怎麼可能會變成月夜引路人?我也實在是想太多了!」

  虛江子想想也覺得荒唐,如果說虛海月會是月夜引路人,那倒不如說虛河子也可以變成天妖,反正也沒什麼事情會比這更荒唐了。

  甩開無謂的念頭,虛江子在山路中尋找著目的地。這處陣地的地形,虛江子不是很熟,由於大軍在戰鬥中經常轉移駐紮地,所以普通士兵都是席地而眠,靠著樹幹野草就睡了,能夠搭帳棚都算是非常豪華的享受,虛河子身份特殊,師兄弟們見他受傷歸來,特別把僅有的一間茅屋讓給他休息。

  虛江子為了怕驚擾到傷患,刻意放慢了腳步,不發出聲音,緩緩來到那間茅屋附近,四下無人,茅屋內也沒有聲音,虛江子略覺奇怪,發現茅屋內什麼人也沒有,心中大駭,生怕虛海月、虛河子兩人遭遇不測。

  「怎會沒人的?到哪裡去了?」

  虛江子急忙找尋,不久之後,他發現左側的樹林有些異狀,地上隱然見到一條新踩出的小徑,記得上次來這附近探勘時,似在林中看到過一條小溪,連忙朝那邊疾行而去。

  進入林中,辨認方位,虛江子沒多久就聽見水聲,走出數十步後,已經見到了那條小溪。

  山溪流泉,銀月斜照,青苔覆石,風過樹梢,正是一幕動人的山林夜色,如果有良朋相伴,手邊又有壺好酒,能在此情此境一醉,這是一個很大的誘惑,但虛江子卻必須拒絕這個引誘,因為自己雖然找到了人,事情卻未因此變得簡單,反而更加複雜,複雜到令自己瞬間心跳加速,頭也一陣暈眩。

  在虛江子視線的正前方,林木樹影之後,看到了兩個人影,儘管看不清面容,但從身形來判斷,那是一男一女,而且就是虛海月、虛河子沒有錯。找到了不在茅屋內的人,照理說應該要高興,可是虛江子沒法就這麼笑著走上去,和他們兩人打招呼,因為……在溪邊的那一男一女,正赤裸裸地一絲不掛。

  假如只有這樣,虛江子還不會受到那麼大的衝擊,真正讓他感到腦中天崩地裂的一點,是那兩個人非但赤裸,而且肢體交纏相疊,正在做著……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的明顯行為。

  「你……你們兩個……什麼時候變成這種……」

  虛江子喃喃自語,哪怕是首次見到天妖現身,他都不曾有過這樣的驚駭。眼前這兩個人,確實就是自己的親人,但他們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行為?這麼做,就不怕會天打雷劈嗎?

  只是,在短暫的衝擊後,理性開始運作,虛江子想起自己三姊弟之間並無血緣關係,所以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兩相情願,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不必太過大驚小怪,倒是有些不太能理解,他們兩人是什麼時候變成這種關係的?

  回憶過往,一切並沒有什麼特別,姊弟之間,虛海月雖然與虛河子比較親暱,但那也是因為虛河子年紀最小,最得虛海月照顧而已,況且,虛河子自小便懂得察言觀色,說話得體,不比自己木訥沉悶,本來就比較討女孩子喜歡,與虛海月在一起有說有笑,這些都是正常的。

  倒是自己被派駐山下執勤的那段時間,虛海月與虛江子相處的時間變多了,自己雖不記得那時有發生什麼,但……細細想來,虛海月那時提起虛河子的言語、表情,好像是有那麼一點特別,只是自己不以為意而已。

  真正決定性的關鍵,恐怕是虛河子在山中面壁閉關的那幾個月,外人接觸不到,只有虛海月每天送餐照料,若說他們兩人因此有個什麼,那也不足為怪,況且,虛河子結束閉關,前來從軍時,言行與過往有著明顯不同,像是急於表現出有擔當、有責任感的成年男子氣概,那些表現如今看來,大概可以理解是為什麼了。

  「……居然現在才發現,我真是……」

  虛江子著實懊惱,但他也感到疑問,若是自己早一點發現,又能做什麼?拍手叫好是不可能的,至於嚴辭制止……這點自己同樣也是做不到。只要看那正在合體交歡中的男女,他們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纏綿眷戀,甚至耀眼到令人無法正視,就知道他們雙方的真心,自己如何能去拆散他們?

  如此想來,倒是自己錯了,要是今天沒有往這邊走,就不會發現他們姊弟的情事,現在也就不用尷尬了。不管怎麼樣,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就是自己不該在這裡繼續看下去。

  虛江子正想回身離開,忽然一隻手從後頭伸來,摀住了他的嘴巴,這種詭異的感覺是如此熟悉,讓他甚至不用仔細思考,便低聲叫出了那個名字。

  「西門朱玉!又是你這渾蛋!」

  要是不加反抗,等一下又是利刃抵喉了,虛江子正要運勁反擊,卻聽到耳邊響起一聲驚呼,是女子口音,絕不可能是西門朱玉,連忙回身一看,見到應已離去的姍拉朵,滿臉驚訝地站在那裡。

  「你……我從後頭這樣……你為什麼會想成是那個淫棍?難道你跟他常常搞這種……哦!你們兩個死玻璃,有夠變態!」

  這真是從天而降的不白之冤,而且再怎麼說,虛江子也不覺得這女人有資格叫別人是變態,不過看她一臉震驚,好像遇到變態色魔般想轉身逃跑的表情,虛江子覺得自己有必要加以澄清,否則可能幾日後,自己變態色魔的名聲就會傳遍江湖,甚至還壓過重挫太平軍的功績。

  「喂!等一下,不許跑!」

  叫喊與攔人的聲音不能太大,不然驚動了正在歡好的兩人,那場面可不是一句難看便能解釋的。幸好,姍拉朵也無意驚動旁人,與虛江子極有默契地一前一後離開,遠離此地。

  此處本是深山密林,要另外找一處沒人的清靜所在,再容易也不過,兩人到了林子的另一端,虛江子這才鬆了口氣,開口便問:「你剛才指月亮,是什麼意思啊?一句話也沒有解釋,這我哪可能明白?」

  「呃!我沒什麼意思啊,忙著落跑的時候伸手隨便亂指,你當真啦?真是蠢咧,我隨便指指月亮你也要認真,那我下次指黃菊,你豈不是要開花了?」

  姍拉朵不當一回事的解釋,令虛江子氣結,早知如此,自己就不用花這麼多時間去想解釋了。

  「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跑回來?」

  「真奇怪,這條路你家開的?就許你走,別人不可以來來去去?」

  口上說得很硬,但姍拉朵最後仍是表示,看虛江子一路神不守舍,怕他遭受暗算,忍不住跟了上來,沒想到居然看見如此香艷的一幕。

  聽姍拉朵這麼一說,虛江子意識到事情嚴重性,馬上要姍拉朵提出保證,無論如何,不能洩露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事。

  姍拉朵搖頭道:「哦?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樣?殺我滅口嗎?」

  虛江子一呆,殺人滅口這種事,自己當然是做不出來,但若任由姍拉朵到處宣揚這件事,不只虛海月、虛河子兩人受害,連河洛劍派的名聲都要受損,這如何得了?

  「要我答應你也行,你把這顆藥吃下去。」

  姍拉朵從懷中取出一顆雞蛋大小的黑色藥丸,虛江子看得頭皮發麻,也不曉得那是蠱還是毒,但瞧姍拉朵認真的表情,可以想見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而此情此境,哪裡輪到自己說個「不」字?

  幸好,提出這要求的姍拉朵,側頭想了想,自己改了主意:「算了,不玩了,今天放你一馬,反正早晚有一天會讓你吞下去的。」

  聽見這樣的話,虛江子不曉得自己是該慶幸,還是該恐懼,不過,姍拉朵拍了他肩膀一下,道:「你們的秘密我不會洩露,不過,好人先生,你也該思考一下了,江湖從來就不是好人生存的地方,你不敢弄髒手,也不想傷害人,那怎麼守護你重視的東西?在戰場混到現在,你也殺了不少人,還這麼天真,那些人真是都白死了。」

  虛江子聞言默然,姍拉朵雖然說得沒錯,但實際情況卻不是那樣單純,自己也沒法簡單點頭回答。

  不過,在這個節骨眼上,虛江子倒是想到了另一個重要問題,如果說姍拉朵是域外異族的間諜,那她應該也不是中土人了,可是從外表相貌看來,黑髮黑瞳,百分百是中土人的輪廓,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自己看到的,並不是她的真面目?

  虛江子提出這問題,遭到姍拉朵的白眼:「你真囉唆,既然知道這不是真面目,幹什麼硬要把人的真面目揪出來?這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啊!」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看到你的真實樣子,否則,你說的人情我可不認。」

  「你神經啊!我的真面目有那麼值得看嗎?給我一個非看不可的理由!」

  「因為……我喜歡你!」

  大膽的告白,虛江子說得理直氣壯:「所以我一定要記住你的真實樣子!」

  驚人的說話,就連姍拉朵都被嚇了一跳,雖然她露出嫌惡的表情,最終卻仍歎了口氣:「……之前是有聽那個大淫賊說過,沒想到還是真的咧……想上我的男人是很多啦,沒想到會碰上一個說喜歡的……嘖!想要的不來,不想要的就偏偏來,老天真是奇怪……早知道剛才就讓你把那顆藥吃下去……」

  姍拉朵的牢騷,虛江子沒聽得很清楚,卻看到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包,緩緩解開,散出裊裊輕煙,將她籠罩在內,不知有何用途。

  「域外人士到中土來活動,太過引人注目,就會使用各種不同的方法來改變外貌,便於行走。這類的易容法很多,有些使用的高超技術,遠遠超過了中土現今水準,我用的這種是我自行研發,易容技術本身倒沒什麼,但這個解易容的藥物卻非比尋常。」

  姍拉朵從煙霧中走出,道:「這個煙霧除了能解開我自己的易容擬態,還可以破解現今世上九成五的易容技巧,不管是什麼樣的易容藥物,只要被我這煙霧一薰,馬上就歸於無形。」

  虛江子哂道:「你解自己的易容就行了,幹嘛還連別人的也一起解?這種個性很討人厭的,你該不會常常被人追殺吧?」

  說歸說,看見姍拉朵的瞬間,虛江子仍有著眼前一亮的驚艷感,尤其是那頭金色的長髮披散下來,碧綠的眼眸、似曾相識的五官,這種帶著異國風情的美貌,給虛江子不小的震撼。

  生平沒見過幾個異族人,但在所見過的異族女性當中,姍拉朵無疑是最美的一個,虛江子注視著眼前的美麗容顏,一時間竟有些心跳加速,但不曉得為什麼,姍拉朵的表情看來也同樣吃驚。

  「你……你的樣子……」

  姍拉朵指著虛江子,驚訝的表情就像看見妖魔一樣,虛江子不解其意,想說是不是自己臉上沾了什麼,這時姍拉朵遞來鏡子,虛江子接過一看,心頭一震。

  最開始的幾秒鐘,虛江子很想放聲大笑,因為鏡中所反映出的東西,真的是非常荒唐,自己看到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容,與自己的長相有七分神似,但輪廓更分明,頭髮眉毛也是金色,完全是一張異族人的臉。

  過去曾經聽說有一種雜耍玩意兒,叫做哈哈鏡,鏡中所映出的人影,高矮胖瘦都會有極端變化,莫非姍拉朵的這面鏡子也有類似功效,只是更進一步,把所有鏡中之人都化為異族長相?如果是真,那倒是一件有趣的發明,自己將之索要了去,也可以嚇師兄弟們一跳。

  不過,虛江子很快就察覺不妥,姍拉朵那太過驚駭的表情,讓他發現這一切似乎並非玩笑,而是某個超乎所有人預期的意外。

  「這……這真的是我……」

  虛江子捏了捏臉頰,再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鏡中的金髮男子也回應以同樣動作,這一切都顯示自己眼中所見並非幻覺,但為了證明這點,虛江子還用力打了自己的臉一下。

  「啪!」

  連續兩聲響,但第二記卻是姍拉朵親自補上,她一個箭步竄前,重重打了虛江子一記耳光,把所有的困惑、不信都給打醒了。

  「怎麼樣?還覺得自己看到幻覺嗎?我沒什麼時間陪你做夢,要崩潰或是要躲回被窩裡哭,等一下你自己可以回去做。」

  姍拉朵深吸了一口氣,平復本身同樣混亂的情緒,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唯一可以告訴你的,就是這不是我的設計。」

  理性上,虛江子想要相信姍拉朵的話,但在個人心情上,這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掙扎了大半天,才冒出一句話:「所以……我現在這情況,你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需要嗎?事實就是最好的解釋,我配製的藥物不會撒謊,更已經把事實真相攤開在你面前了,只是看你自己願不願意去相信而已……不怪你,這種鳥事真的很難接受,就連我都還覺得無比荒唐,你……你居然不是中土人!」

  姍拉朵帶著歎息的口吻,再一次讓虛江子感到自己的理性正在崩潰,好端端的一個人,從小生長在中土,甚至一步也沒離開過不周山,怎麼會忽然之間就變成域外異族了呢?自己所熟悉的世界、所相信的一切,瞬間就化為烏有了,如果連自己是什麼人都不能相信,這個世界還能信什麼?

  虛江子蹲在地上,手捧著頭,不住發出呻吟,姍拉朵就在一旁看著,心裡同樣劇烈波動,需要相當時間去釐清一切,良久,姍拉朵才緩緩開口。

  「依照目前的情形看來,你確實流著域外異族的血,而且有人知道這一點,從小就為你易容偽裝,技術還相當不錯,就連你自己都不曾發現……不過,我想你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多多少少,你有察覺,只是你不會往那邊去想而已,你的特殊體質……我早就懷疑過你的出身了。」

  姍拉朵的話,在虛江子心中逐漸成形,誠如她所言,這一切並非完全沒有徵兆,從自己發現體質不同於常人以後,也曾懷疑過,會否真如西門朱玉、姍拉朵所言,自己流著域外異族的血,或許自己的某一代先祖是域外異族也未可知,不過,「流著域外異族的血」和「完全成為域外異族」這兩件事的震撼程度,怎樣都不可視之等同啊!

  「替你易容改扮,扮到連你都不知道,能做到這種事的,只有你身邊最親近的人!而且,再怎麼耐用的易容道具,都沒有一用十幾年的,肯定是有人頻繁在替你做維護,這個人……要嘛就是武功奇高,來去讓你無法察覺,直接趁你睡覺時點暈了你;要嘛就是你最為信任,吃他送來的東西全不提防……內服或外敷,易容道具通常就是這兩種方法。」

  「……我只想得到一個人……」

  話說出口,虛江子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如此沙啞乾澀。在自己所知道的人裡頭,確實有一個人同時符合這兩個條件,那便是師父赤城子,自己從小便是蒙他收養,對被收養以前的事情全無印象,若他一開始就替自己「改頭換面」那確實是連自己都不會曉得。

  赤城子武功既高,又是掌門兼恩師,自己經常與他共餐,若說他會在餐飲裡頭下什麼藥物,這點自己別說是提防,就連想都不曾想過。而要是這一切俱為他安排,那……那又是為了什麼?

  「嘿,你臉色好像死人一樣難看,這種事情想開一點也沒什麼嘛!被養大你的師父欺騙很了不起嗎?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男人被原本計畫要成親的女人甩掉,他們的難受與打擊,可一點也不比你好過啊!」

  儘管說法聽起來很怪,但仍聽得出來,這是姍拉朵努力地在嘗試安慰人,以她的個性來說,實在是很難能可貴的行為。

  「而且,雖然這世上是很差勁,但也不見得什麼事情背後都是黑幕,都是陰謀詭計,你師父這樣做,可能是為了保護你啊!要不然,一個域外異族從小在中土成長,你要不要想想看那會是什麼下場?要是能長成你現在這樣,我就跟你姓!」

  這些話仍是安慰意義居多,恐怕連姍拉朵自己都不相信,不過,對現在的虛江子來說,卻正是他所需要的東西。

  「謝……真的謝謝……」

  虛江子幹著嗓子道:「但……那個……我的弟弟和姊姊,他們……也都和我一樣嗎?」

  「這個可能性還滿高的,不過到底是不是,只有驗證過才知道了,但看你現在這樣子,如果這個答案被確認,你受得了嗎?」

  姍拉朵才一問,虛江子立刻搖頭,多知道一個這種「真相」並不會讓自己好過,若因此讓虛海月、虛河子受到和自己一樣的打擊,那就真是萬死莫贖了。

  「我……我該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等一下我重新幫你把樣子還原回去,你照樣吃飯睡覺,一樣上陣殺太平軍,就當是做了場怪夢吧!」

  「你……我都知道真相了,你要我無動於衷,裝做什麼都不知道嗎?」

  「真相?什麼是真相?就算知道了這些,也不意味著你要改變現有的人生,現在你身邊的這些師兄弟,搞不好也都是異族偽裝的,裡頭有中土人、有域外人,說不定還有些根本不是人咧!」

  姍拉朵按著虛江子的肩膀,正色道:「平凡就是偉大!能在平凡中好好過日子,這才是真男人。不管你是什麼出身,好好做你自己就好了。」

  凝望著那雙碧綠如玉的眼眸,虛江子百感交集,說不出的感謝與輕鬆,忽然之間,他覺得……或許自己稍稍理解,為什麼當初會喜歡上這個女人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29



作者後話

  〈龜茲篇〉寫到現在,經歷了「起」、「承」終於到了「轉」的階段,以個人感覺來說,終於到了比較順的地方,真是謝謝老天。

  有讀者反應說:「最近的,虛江子那邊,他畢竟只是個引子,重要性絕比不上現在的孫武、小殤,就連已成故人的天妖、西門,份量也比虛江子大多了,所以他的成長史、練功史、兄弟情、戀愛史,重要嗎?讀者關心嗎?還是幾句旁白,兩段描述就能解決的?」

  這個呢,我的回答仍然是,《東方》發展到現在,已經需要把前塵往事整理一下,讓大家知道了,如果直接寫西門朱玉傳奇,也是個方法,但怕一寫篇幅就更長,所以,用虛江子的人生來帶故事,我覺得比較好。

  寫作中,也發現了一個失誤,這是虛江子記憶的回溯,照理不該有別人的思考在內,但卻寫到了虛河子的想法,本來想要改掉的,可是最後還是捨不得,希望藉由這些思考,讓他感覺比較人性化一點,希望大家還可以接受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7
第二十九卷

【本卷簡介】

原來壞人一開始都不是壞人,天妖以前連螞蟻都不敢殺啊……

朝廷派來的特使團開始發揮助益,戰事告捷,士氣大振。虛江子域外之人的身份已得到證實,既然大家都把他往火坑推,那也就順便來趟「尋根之旅」好了;只是這根都被滅光光了,能尋到什麼啊?最妙的是自己還得裝特務老大,浩浩蕩蕩地帶一團人,中途還要去當郵差、吸人血……連西門朱玉都逼他去……

唉,好人其實也不想當好人啊……

第一章 驚天誓約.麻煩親戚

  在完全意外的情形下,虛江子發現了自己的「真面目」雖然說,自己從沒有想過要隱瞞些什麼,但眼前的情況,只能說「很多時候,人都未必真的瞭解自己」如果說這件事還有什麼值得慶幸的,就是自己發現這個秘密的時候,是與姍拉朵在一起。對很多人來說,姍拉朵是一個很糟糕的女人,可是虛江子卻覺得,自己因為與她在一起,得到了救贖,她說的那些安慰話語,沒什麼獨創性,都是陳腔老調,不過聽在耳裡,就是讓自己安了不少心。

  如果沒有姍拉朵,自己得知此事時,應該會更為慌亂、更不知所措吧?努力替自己打氣、安慰的姍拉朵,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發著光的女神,是那麼地聖潔與偉大……不過,這種比喻聽在其他人的耳裡,一定會很好笑吧?至少,西門朱玉要是聽到,肯定會笑掉大牙。

  「我……我該怎麼辦?」

  發現了自己是域外異族的事實,在震驚之後,虛江子對自己的將來感到迷惘,過去所熟知的一切全都崩潰了,日後又該何去何從呢?

  「唔,你現在變成這樣,是肯定不能回去了……」

  姍拉朵皺眉想了想,道:「看起來沒有別的辦法,只有逃跑了。」

  「逃跑?」

  虛江子覺得這不失為一個主意,但也實在不是什麼好主意,眼前不曉得有多少大事,自己哪可能扔下這些事情,說跑就跑?不過再想一想,姍拉朵本來就不是什麼足智多謀之士,要指望她能說什麼好點子出來,那是自己問道於盲,本身就有錯了。

  「……萬萬不可,你要是這麼一下子給跑了,後頭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冷不防響起的聲音,讓虛江子、姍拉朵都是一驚,沒想到有人潛伏在附近,把兩人的秘密都看在眼底,這一下非同小可,但來人敢發話露形,便是有充分把握全身而退,兩人就算想要殺人滅口,恐怕也是辦不到的。

  幸好,虛江子和姍拉朵幾乎同時認出了那個聲音,對他們而言,這個人就算不是朋友,至少也不用歸類在「有害」的那邊,虛江子更是搶先打了招呼。

  「真難得,我還以為你每次出來,都會先把刀子亮在別人脖子上。」

  「哈哈,抱歉抱歉,仇家太多了,這種習慣只是為了確保安全,沒有別的意思,不過,這次被別人搶著先做了,我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一聲低笑,西門朱玉從樹上躍下,落在虛江子身旁一尺處,踏足地上的瞬間,無聲無息,顯示出身為中土第一淫賊的上乘輕功,而他所說的話,也代表他從虛江子、姍拉朵久別重逢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跟蹤在後,當了一隻非常盡責的黃雀。

  「嘿!夠義氣的人可不是只有一個,聽到天妖秘密離開北方戰區的消息,我日夜兼程南下,就怕阿江兄你被宰掉,幸好你吉人天相,這樣都讓你活著出來了,真是好狗運,出來了馬上還有美人投懷送抱,可真是讓我羨慕到不行啊,哈哈……喂!人妖,有話好好講,動手動腳是什麼意思?」

  姍拉朵還真不是只有動手,是真的提起了腳,抬腿踹西門朱玉的後腦,西門朱玉挨了兩下,終於提起抗議。

  虛江子不管這些,自己所有友人中最足智多謀的一個,如及時雨般出現了,正是自己的救星,自己與姍拉朵彷徨無計,或許他能……

  「西門兄……」

  「什麼西門兄?你年紀比他大耶!叫他西門兄,太可恥了,叫他一聲淫賊就可以了!」

  虛江子的話才出口,就被姍拉朵大聲抗議,西門朱玉聳聳肩,倒是不以為忤,笑道:「名稱不重要,要是人妖小姐覺得開心,叫我淫棍也是可以的,不過不管淫這淫那的,眼前的問題總要解決吧?」

  「西門……你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沒有,建議倒是有一個,那就是……大家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該怎麼辦還是怎麼辦。」

  西門朱玉說完,虛江子與姍拉朵面面相覷,西門朱玉瞧著歎氣,閃電出手,在兩人頭上各敲一下,沒等姍拉朵發怒還擊,已經閃到一旁,笑道:「這有何難?人妖你能破解易容術,難道不能反向再幫人易容回去嗎?只要你把阿江兄的樣子照樣再弄回去,有誰知道他不是人……呃,口誤,不是中土人。」

  虛江子一震,道:「這……這樣子行嗎?我不知道怎麼騙人……」

  「少來了!講說什麼不會騙人,還不是不聲不響地騙了所有人十幾二十年?連自己都騙了,這才是最厲害的騙子啊!」

  「喂!我之前也不知道,是無辜……」

  「無辜有辜不重要,阿江兄你只要老實說一句,你還想不想回復本來的生活?」

  西門朱玉的話,總是能準確命中人心,虛江子立刻沉默了下來,沒過幾秒,他便用力地點了點頭。

  「嘿,這樣不就行了嗎?這世上不怕難,就怕你沒有那個心,只要你真的想做,大家總有一堆方法可以幫你的。」

  有了主意,有了方向,要執行起來就不是什麼難事,尤其這邊又有專業人才在,各種道具一應俱全,在姍拉朵的妙手之下,很快就替虛江子染髮、改變瞳色,慢慢「回復」了本來面目。

  西門朱玉在旁頻頻提供指導,一下說髮色過深了,一下說鼻子輪廓不對了,氣得姍拉朵拔刀砍人,也拖慢了易容的速度,等到易容完畢,天色都已經快要亮了。

  在西門朱玉與姍拉朵的打鬧動作中,虛江子注意到,這兩個人雖然一見面就會起衝突,但感覺上並不是那種不共戴天的仇敵,因為姍拉朵再怎麼生氣,她的攻擊動作中也不帶殺氣,看不出這兩人平時針鋒相對,彼此間……居然也有友情,這點自己會不會看錯了呢?

  不過,當鏡子裡終於映出自己熟悉的長相,虛江子終於鬆了一口氣,哪怕被人說是縮頭烏龜也好,自己還是希望能維持現有的生活,不願意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好啦,天都快亮了,等一下要是被人發現我們三巨頭在這裡,那可不得了啦,大家散伙吧!」

  西門朱玉想要拍拍屁股走人,但這打算卻被同伴所阻止,姍拉朵輕咳一聲,已擋在西門朱玉的退路上,就連虛江子都手握劍柄,一副不惜拔劍相向的樣子。

  「哇哇,太過分了吧?我是專門跑來這裡替你解危的耶,而且剛剛還替你解了危機,現在這麼快就過河拆橋,果然名門正派不出好人啊!」

  「西門,別浪費時間,也別裝小丑了。在個人的情感上,我很感謝你,但這次的事情不同,你應該很清楚,我不可能這樣子就放你過去,最起碼,你是得要交代點東西的。」

  虛江子的表情認真,面對這樣的神情,西門朱玉知道自己不能再等閒以對,無奈地聳了聳肩,道:「這一關果然難過啊,早知道就不來當黃雀了,奔波半天,黃雀沒份,卻當了最衰的蟬……阿江兄,約法三章,今天我告訴你的事,你不可對旁人提起,否則……剛剛我看到貴派的幾件緋聞醜聞,就怪不得我分成十段,在天橋底下對各路英雄說書了。」

  這是很毒辣的威脅,卻也是虛江子的意料中事,反正自己與弟弟的秘密,都已落在西門朱玉的眼中,就算不拿來交換條件,也不見得就比較安全,答不答應都沒有差別。

  「還有,與你說的話,是單純你我之間的事,與旁人無關。」

  西門朱玉指向姍拉朵,道:「這個人妖必須走開,不然沒得商量。」

  「不行!」

  斬釘截鐵地駁回,卻是姍拉朵主動說話,「聽者有份,我人都已經在這裡了,想把我撇開爆料,想都別想。」

  「那不然就拉倒,你這邊我信不過,自己是大嘴巴不說,還是外族間諜,什麼重要情報要是讓你知道,怕明天就傳遍中土域外了。」

  「我可以立下重誓,絕不洩漏給旁人,也絕不把這當情報傳回域外,這樣子行了吧?」

  「哦?什麼毒誓?千刀萬剮之類的老套,可千萬別拿出來丟人啊,也別說什麼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一類的,你這人妖仇家滿天下,搞不好等一下就橫死街頭了,發這種誓對我太吃虧了。」

  聽到死對頭說要發誓,這點確實引起了西門朱玉的興趣,他雙臂環抱,饒有興味地斜看姍拉朵,想聽聽她有什麼特殊創意。

  「這、這個……呃……我……」

  姍拉朵皺起眉頭,一時間說不出什麼東西來,但瞥見旁邊虛江子,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哈哈大笑,往虛江子肩上一拍,道:「有了,要是我把今天聽到的事洩漏出去,將來老天就懲罰我,讓我和這個傢伙幹一次。」

  「幹、幹一次?」

  無可否認,這個誓言極有創意,本來還一副等著看好戲的西門朱玉,滿面震駭之情,甚至還嚇得連退了幾步,顫抖著手臂,指向姍拉朵,說不出話來。

  身為當事人,虛江子的反應沒有那麼激烈,只是皺起了眉頭,但他也無法把這些話當成玩笑話來聽,更何況,他實在不覺得姍拉朵是在開玩笑。

  「嘖,拿我來發誓之前,起碼也徵詢一下我的意見吧?說幹就幹,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啊?」

  「哎呀!好大的架子啊,送上門了你還說不要,你以為你是金子打的,特別珍貴,非你不可?」

  說話同時發動攻擊,幾乎一腳就把虛江子踹翻在地,姍拉朵居高臨下,笑得有些猙獰,「給你臉不要臉,告訴你吧,小子,我平常說幹誰就幹誰,從來也不需要誰同意的!」

  虛江子一呆,還以為自己碰到了什麼超級淫亂的蕩婦,轉念一想,這才記起姍拉朵的另一個形象,就是專門假扮西門朱玉去採花,以那個身份來說這句話,確實是很有資格的。

  「好!既然連這麼悲壯的毒誓都發得出來,我如果視若無睹,就太不夠意思了。」

  西門朱玉狂笑道:「那大家一言為定,蒼天為證,要是人妖你洩漏了這裡的秘密,將來就給阿江兄幹上十次八次!」

  「……怎麼突然之間多了這麼多次?我剛才是這麼說的嗎?」

  「有什麼關係?反正人妖你又不是吃虧的那個。」

  「……說得倒也是。」

  看著西門朱玉和姍拉朵幾乎是一搭一唱,不曉得該如何介入談話的虛江子,只能用他微弱的聲音提出抗辯,「你們……不覺得這個話題很兒童不宜嗎?」

  戲言日後居然成真,這是當時沒有人想得到的事,但當承諾許下,輪到西門朱玉該正面回應時,他卻顯得支支吾吾,好像很難把話說出口。

  「呃,這個呢……該怎麼說才好?大家應該也能理解,周圍左右的親戚之中,難免有一些不是那麼好相處的人,說得明白一點,大家總有些比較麻煩的親戚,平時……」

  一番話雜亂無章,聽得虛江子猛皺眉,「胡扯一堆什麼廢話?你該不會是要說,天妖是你的麻煩親戚吧?」

  這只是單純的回嗆,虛江子自己都說得不是很認真,但脫口而出後,西門朱玉卻突然靜默了下來,半晌才道:「……就是那麼一回事,他是我叔叔,一直都讓我很頭痛。」

  此話一出,虛江子、姍拉朵都是一驚,前者的腦裡尤其亂成一團,在太平軍營地裡所發生的事,從腦海裡頭閃過,組成了線索,令他提問出口,「所以,你和天妖出自同門?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

  連串問題,西門朱玉還沒有回答,姍拉朵已冷冷道:「魔門中人。」

  虛江子倒抽一口涼氣,魔門在江湖上名聲極大,要找個魔門中人也不難,但那都是不曉得輩分低到哪裡去的小嘍囉,連個街邊的混混、扒手都可以說自己是魔門中人,畢竟東拉西扯之後,也還真能扯上一點關係,然而,真正魔門中的高手、幹部,卻極難一見,甚至連資料都很少,若非西門朱玉名氣、本事夠大,突然說自己是魔門中人,肯定會被認為是那種招搖撞騙的徒子徒孫。

  「你是魔門中人,那……西門你行走江湖,到底有什麼目的?」

  「嘿,別用這種眼神看我,雖然說是魔門的人,但我也只是到處搞女人,順便搜集情報,定期寫報告交回去而已,這也沒什麼吧?相比之下,這個人妖還是外族的間諜,我也不會比她更過分。」

  西門朱玉的這些話,虛江子只信一半,但他更在意另一個問題,「天妖也是魔門的人,所以,整個太平軍國之亂,都是魔門在幕後操作?」

  事關重大,這些話問出口的時候,虛江子甚至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不過,西門朱玉則是露出尷尬的苦笑,否認了這個猜測。

  「不,說出來你們大概也不信,但這件事徹頭徹尾,都與魔門沒有關係,而這也是我今天之所以和你們說真相的理由。」

  西門朱玉解釋,天妖自小體弱多病,修練武功進度緩慢,在以力為尊的魔門倍受歧視,這樣的情形,一直到天妖成年之後都沒有改變,所有人都以為,這個習武不成,整天只喜愛詩歌、文學的病弱青年,縱使沒有英年早逝,大概也就庸庸碌碌過此一生。

  事情的轉變,發生在數年前的一晚,天妖突然失蹤,下落不明,魔門發動人手追蹤,最後查到他從邊關出了中土,進入域外,其目的沒有人猜想得到,有鑒於這位文學青年平時的喜好,人們猜測他是想親自去看看書本中大漠黃沙的景象,實際體驗域外風情。

  在魔門眾多高手的眼中,這位文學青年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因此也沒人在乎他的下落,直到一段時間以後,太平軍國在中土起義,掀起動亂,魔門才發現太平軍中那個所向無敵的絕頂高手,赫然就是在域外失蹤的天妖。

  沒有人知道在域外的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在太平軍中的天妖,完全脫胎換骨,一反昔日病弱的形象,不但把魔門絕學修羅劫大成,而且武功突飛猛進,連續敗殺兩大聖宗多名高手,鋒芒畢露,縱橫天下。

  「……天妖這個名字,是他從域外回來後自己取的,以前他的名字不是這個,個性也不是這樣,他本來是個很溫和的人,連螞蟻都捨不得踩死的……」

  說到叔叔的變化,西門朱玉甚是唏噓,不過當被問到魔門在這件事的態度時,他聳聳肩,表示魔門上上下下,都感到莫名其妙,更生怕這個秘密外洩,讓人知道天妖與魔門的關係,魔門就背上大黑鍋,有苦說不出了。

  「這件事情如果讓外界知道,我會有大麻煩,所以就拜託兩位替我保密啦,反正大家現在都有秘密要守,你抖我的,我就抖光你的,對大家都沒好處。」

  西門朱玉嘻皮笑臉,但虛江子一直聽得很認真,最後開口問道:「秘密歸秘密,關於這件事,你有什麼打算?」

  「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解決太平軍國,就必須要知道他當初在域外發生了什麼事。」

  西門朱玉哂道:「不過,現在也猜得到大概啦,他去了域外,回來就搞出太平軍國,而太平軍國的背後又是域外異族在支持,肯定是他與那個異族談成什麼條件……這是猜得到的部份,其他的部份,就只有親自往域外跑一趟,才會知道了,如果能夠知道具體內容,說不定,就能用最小的代價,瓦解太平軍國的勢力。」

  西門朱玉這麼說的時候,目光不住望向姍拉朵,後者則是像看不見、聽不到一樣,故意把頭轉開,刻意迴避這個因為特殊身份而尷尬的問題。

  虛江子聽著這些,忽然覺得奇怪。太平軍國的興起,重創兩大聖宗與朝廷勢力,對魔門而言,卻並不見得是壞事,而且從天妖的態度看來,他對魔門還保有相當的忠誠與向心力,假若西門朱玉是為了魔門利益而行動,似乎大可不必如此針對太平軍國。

  可是,打從太平軍國舉兵,全中土最著急的大概就是這個人了,不但特意闖不周山,讓自己傳話示警,後來還到處奔走,協助各方人馬共抗太平軍國,聽說陸雲樵能夠迅速聲名鵲起,號召群雄,背後也是有著西門朱玉的活躍,換句話說要是沒有西門朱玉存在,太平軍國搞不好已經打上帝都,雄霸天下了,他若不是為了魔門利益而行動,那這一切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還有一個東西我想知道,你讓我交給天妖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他看了會那麼激動,立刻相信我的話?那是魔門中很高等級的信物嗎?」

  「……信物?也可以這樣說啦。」

  西門朱玉聳聳肩,道:「那是魔門掌門神功的首關心法,照理說,除了掌門之外,是不許別人修練,連看都要挖掉眼睛的,他……和掌門人有點小摩擦,聽你說這是掌門人要你帶給他的,大概會很高興吧……唉,這搞不好是我做得最錯的一件事。」

  西門朱玉的歎氣,虛江子不太能理解,但回想當時天妖近乎是感動得快要落淚的神情,恐怕不是他與掌門人有什麼摩擦,而是掌門人與他有大摩擦,至於西門朱玉為何認為這事做錯,那就想不通了。

  「等等!掌門人才能修練的武功,為什麼會落到你的手上?」

  姍拉朵一聲怪叫,指著西門朱玉,驚愕道:「莫非你……」

  「說得太多了,再說下去,真要拔劍殺人滅口了。」

  西門朱玉一下翻身,躍出數尺,再一晃眼就已到十尺之外,移動奇速,虛江子阻攔不及,就聽見西門朱玉的聲音遠遠傳來。

  「阿江兄,好自為之,下次見面說不定就是在域外啦……」

  長笑聲以奇特內力傳送而出,聲音不算響,卻像近在耳邊般清晰,而眼中早已看不到西門朱玉的身影,虛江子心下歎服,明明自己還年長人家一截,怎麼就沒練成這等出色的武功?這算不算是同人不同命?

  「喂,你幹什麼這種表情?我可警告你,別被那傢伙給迷上喔。」

  姍拉朵的表情,不是平常那種提到西門朱玉就嫌惡的表情,顯得很認真、很嚴肅,「那傢伙是幾十萬人中才出一個的異類,他散發的光與熱,就像是直接把太陽丟到地上,無比燦爛,人們很容易就會被迷住,想要與他親近、想要模仿他……他在這方面的吸引力,是不分男女的……」

  應該是最厭惡西門朱玉的姍拉朵,卻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這點虛江子聽起來,覺得實在是很奇妙。

  「不過,那傢伙身上的光芒,太過令人耀眼,沒有什麼人注意到,那是因為過度壓搾、透支生命,才會燃燒得這麼亮。從我認識、跟蹤這傢伙以來,他表面上到處玩女人,行蹤詭秘,其實是馬不停蹄地到處奔走,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他這樣的搞法,遲早會搞死自己,最好的下場也就是過勞死……所以,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千萬不要迷上他那一套。」

  虛江子聞言苦笑,自己現在甚至不曉得自己是什麼人,所謂的做自己就好,這種話聽起來容易,作起來可難了。

  天色已明,晨光灑遍大地,姍拉朵說完了話,也站起身來,預備要告辭離去,虛江子見她站起,連忙跟著站起來,卻被她伸手按在肩膀上壓回去。

  「喂,你喜歡我也就算了,算你有眼光,不過……剛才我發的那個誓,只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可以立刻忘掉,千萬不要當真啊!」

  「……什、什麼誓?」

  虛江子還沒有意會過來,姍拉朵轉身就跑,一下子就跑得沒了影,虛江子這才想到,她是指與西門朱玉立下的誓約。

  「……沒有那個膽子,就不要發那種誓嘛!事前也沒有問過我,現在又要反悔,真是不知所謂。」

  虛江子頗有微詞,但這驚心動魄的一晚過去,兩個朋友也都離開,自己也該打起精神,面對這新的一天。

  從樹林裡出來,回到河洛劍派的營地,路上就看到師兄弟們如沒頭蒼蠅似的找人,發現自己之後,這些師兄弟連忙圍過來。

  「可找著你了,虛江子師兄,你都不是說去休息嗎?怎麼不聲不響就跑沒人了?」

  「抱歉,昨晚走著走著,太累了,躺在樹林裡頭就睡著了。」

  這個藉口實在太爛,但比起看到不該看的東西,又給不速之客帶到樹林裡密談,這個藉口已經是最安全的說法,更何況……看到虛河子迎面走來,虛江子已經覺得什麼理由都不重要了。

  「大哥,你沒事嗎?你……你怎麼回來的?」

  虛河子的口氣中既有欣喜,又有焦急,但似乎完全不曉得秘密已經洩漏,這讓虛江子鬆了一口氣。

  「沒什麼,那邊發生了大爆炸,我趁亂開溜,跑著跑著就回來了,回來以後就累得睡了,大家不用太在意。」

  這番話聽得在場眾人面面相覷,任誰都覺得虛江子的話大有問題,但虛河子卻表現得不以為意,連帶也讓眾人不好多問。

  虛江子倒是猜到弟弟的心思,明明是兩人一起被擒,他卻被河洛派的秘密殺手給解救,把兄長一人扔在敵陣,弄出這等事來,想必心虛,當然也就不好再多問什麼了。

  「大哥,還沒有機會告訴你,姊姊昨天已經來了,她是來……」

  「這個我知道了,先不管這個吧,太平軍陣地昨晚爆炸,死傷想必頗重,我們是不是該作點什麼?」

  虛江子一說完,師兄弟們立刻大表支持,認為太平軍遭此重創,損傷又大,對士氣的打擊無可估計,應該要趁勝追擊,立刻發動主攻才對。

  「唔,趁勝追擊,這當然是很重要的,不過……看大家的反應,你們好像還不知道,天妖已經從北方戰場回來,親自坐鎮本地大營,我就是因為碰到天妖才被抓住的。」

  此言一出,周圍陷入一片死寂,之前河洛弟子只知道太平軍發動襲擊,可能還出動了主力,才閃電般吞掉大山中的幾支河洛派部隊,這種事情雖然罕見,但也不是從沒發生過,而且虛河子現身指揮後,也沒對如何逃回做太多解釋,眾人又不好相詢,哪知道是敵方的第一號人物來了?

  現在,一聽到天妖之名,久違的夢魘又回來了,在場所有河洛弟子無不色變,狀況嚴重一些的,甚至臉色發白,連兵器都握不穩了。

  嚴格說來,這些人並沒有與天妖正面接觸的經驗,曾與天妖在戰場上接觸過的人,早已不是活人了。虛江子兩兄弟率眾參軍時,太平軍國已將主要攻擊目標轉往北方,天妖帶著太平軍的高手北上,未曾與這些新生代的河洛子弟沙場相逢,眾人只是從老兵的口中,聽到天妖的赫赫邪威。

  不過,有時候傳言的效果,比親眼目睹還要大,聽多了有關天妖的各種傳聞後,他在河洛子弟心中,早已不是人,成了妖魔,現在一聽說他已回來,所有人臉如土色,虛江子看了一眼,便是心中有數。

  「……明白了,這樣看來,趁勝追擊之類的動作就省了吧,大家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妥當。」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7
第二章 久旱甘霖.逆轉關鍵

  雖然河洛劍派沒有發動追擊,但太平軍受到劇烈爆炸所累,死傷慘重,還是讓河洛劍派取得一「勝」面子上也算過得去,對外也能以「互有勝負」來做交代。

  太平軍方面,也沒有發動第二波攻擊,反而緩緩撤出了大山,把兵力調回平地上的城鎮,暫時採取守勢。這種詭異的作法,令所有人大惑不解,但虛江子、虛河子商議之後,認為這是天妖已經離開的明顯證據,太平軍仍是決定暫時不管西南方的紛擾,把主力集中在北方的決戰。

  這件事的後果,可大可小,虛河子不認為朝廷、兩大聖宗完全沒得到情報,但為了慎重起見,他還是發了一份報告書,用最急件發往北方,希望讓恩師得到警告,提高警覺。

  報告書發出去,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祈禱,希望北方不要出什麼大亂子,至於這邊的戰場……虛河子心裡有數,這邊無論勝負,都不影響大局,太平軍雖然要在北方決戰之前,先行處理南方的後顧之憂,以防久戰有變,但除非發生什麼驚天大變,否則河洛劍派縱使在南方連勝,也難以逆轉北方的敗局,更何況……河洛劍派的孤軍尚處於劣勢,別說連勝,就算想要一場大勝,也是極不容易。

  「現在這樣的情況,要打贏實在太難了,彼此的條件相差太大,別說反敗為勝,就算要撐下去都越來越難了。」

  虛江子也很清楚這些問題,其實上戰場以來,一直面臨同一個問題,就是敵我雙方的技術、設備差距,如果不在這方面設法拉近,河洛子弟再怎麼有鬥志、勇氣都沒用。

  問題是,要拉近雙方差距,一是摧毀太平軍的設備,一是讓己方擁有相同的設備。虛河子組織的研究隊伍,日夕不停鑽研,不知拆解了多少太平軍的武器,不曉得翻閱了多少艱澀古籍,進展卻始終有限。

  「……終究是太過勉強了,我們手頭上的資源太少,既沒有適合的研究人員,一切又是從頭開始,這樣要說能作出什麼來,本來就不可能,我們又不是專門創造奇跡的。」

  虛江子著實感歎,聽說陸雲樵率眾在北方活躍,幹出了不少大事,有些甚至被人當成奇跡看待,這些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大概會很佩服,不過虛江子想也知道那是誰的功勞。

  但……奇跡之所以被認定是奇跡,一定是具有不可忽視的高難度,陸雲樵沒家世、沒背景,為了要在短時間內奠定聲威,需要幹些誇張的事來打動人心,這也可以理解,可是群眾的胃口被養大,期望變高以後,天天要搞奇跡來混飯吃,想必也是很辛苦的。

  況且,在對抗太平軍國上,陸雲樵所率領的北方義軍,與南方這邊所面臨的窘境其實沒多大差別,一樣是在技術、裝備上處於劣勢,至於要打破這種僵局,方法有兩種,一種是自行研發,但這點光看虛河子的失意,就該很清楚,除非是萬中無一的天縱奇才,否則要憑幾個門外漢無中生有,幾年內追上人家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研究成果,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另一個方法,那就是得到朝廷的支持與協助。虛江子已不知道多少次聽弟弟提起,朝廷秘密研究法寶技術,成就縱使比不上太平軍國,也肯定遠勝自己這些人的瞎子摸象,若是能得到朝廷的技術支援,彼此開誠佈公,攜手共抗強敵,怎樣都會比現在這樣有利。

  無奈,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虛河子多次上書朝廷,希望得到技術支援,但朝廷方面始終沒有回應,無數奏疏如雪片般投去,又像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應,連續這樣子下來,虛江子兩兄弟都早已灰心絕望了。

  只是,轉機往往就發生在人們已經絕望的時候。就在太平軍從大山中撤出後不久,虛河子不曉得第幾封奏疏預備發出時,從沒有過回應的朝廷,突然派來了使者,說是有感於河洛弟子在南疆的奮戰,願意給予協助,調派最精銳的人才,作為特使團前來,共同進行研究。

  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居然發生了,虛江子、虛河子聞訊,都沒有那種想抱著對方歡喜雀躍的心情,不覺得期待已久的美夢成真,反而感到事有蹊蹺,朝廷哪可能突然開竅,答應原本一直忽視的事?背後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理由。

  這個困惑在見到特使團成員時,變得更深,因為那些特使團的成員,看來都像是很資深的技術員,隨行帶來的工具,也都是己方未曾見過的新穎設備,雖然不曉得與太平軍那邊比起來如何,但至少比己方的現有程度要高得多,朝廷派出的這支特使團,確實不是敷衍了事,是真正有實力的精銳。

  在虛江子感到困局終於露出曙光時,虛河子看著特使們搬運設備下車,悄聲道:「應該沒錯,這些人都是來自朝廷的秘密研究單位,朝廷終於把暗藏的資本拿出來了,但……是什麼促使他們下了決心?」

  兩兄弟討論了幾句,不得要領,正自疑惑,一個人突然從特使團的隊伍走出,直直地走向他們。

  「久違了,兩位,這次我的身份,是隨團書記員,負責日常的文書聯絡工作,請多多指教。」

  這個青年看來甚是面熟,他特別來打招呼,虛江子、虛河子覺得他應該是舊識,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但看他說話言詞和氣,臉上卻冷冰冰地沒什麼表情,讓人難以生出好感,如此一來,兩兄弟登時想起,他是兩人初抵前線時,在醫院裡所遇見的那名參謀官。

  虛河子道:「我認得你了,你……你的名字是……銀劫?」

  「正是我,很榮幸賤名仍為兩位所記,從今天起有一段時間將要與兩位共事,希望在這段時間裡,彼此合作愉快。」

  銀劫的語氣謙和,態度友善,全然不似當日在醫院中的冷漠,但虛江子兩兄弟從旁觀察,發現那個特使團的年老團長,只不過是一個單純的研究員,也許在學術領域有足夠的領導威望,可是真正掌控這個特使團,負責向朝廷回報的人,卻是這個擔任書記員的銀劫。

  暗地裡,虛江子覺得奇怪,猜測這人到底是何來頭,居然能夠擔任這樣的重責要職,虛河子馬上做了調查,並且很快就有了回覆。

  「大哥,本部有了回覆,這個銀劫是軍方新生代的傑出人物,文武兼備,一直從事幕僚工作,行事低調,紀錄上並沒有幹過什麼了不起的大事,不過……陞官升得挺快,這種速度,背後沒有人是不可能的。」

  虛河子道:「有一個未經證實的說法,銀劫的背後,有王室撐腰。某位手握兵權的皇子,在後頭支持著他,雖然表面上他沒幹出什麼大事,也沒立下什麼功績,但……」

  「但私底下恐怕很活躍吧?在暗影裡頭干醜事的人,不需要赫赫之名,要是名氣太響亮,只會死得很快。這傢伙是危險人物啊,不曉得怎麼會派這樣的傢伙過來?那個手握兵權的皇子是什麼人?」

  「不清楚,對方也刻意低調,但……不久之前,銀劫曾與武滄瀾一起參與慈航靜殿的那個訓練班,有可能……就是那個武滄瀾了。」

  「武滄瀾啊……」

  虛江子對這號人物略有耳聞。當今天子有十幾個兒子,雖然過半都是游手好閒的平庸之輩,但其中卻不乏極具才幹,在軍、政方面擔任要職,野心勃勃的人物,可是……那個武滄瀾,在諸王子之中雖是個響噹噹的名人,綽號卻是傻瓜王子,才能不算出眾,整日幹一些令人皺眉的荒唐事,放浪形骸,朝中大臣提到他就猛搖頭。

  宮廷裡的事情,無關江湖,虛江子也只知道這些,並不是很清楚王室的事,然而,一個刻意低調的幕僚軍官、一個荒唐放蕩的傻瓜王子,這兩個人分開看,沒有什麼特別,放在一起……這裡頭就有些味道不對了。

  虛江子道:「怪怪的,我們該不會捲入什麼王室鬥爭裡頭去吧?莫名其妙送來的大禮,令人放不下心啊……我聽說,當今的皇上儘管立了太子,但諸王子心有不服,暗地裡搞出了許多事,我們和太平軍正打得焦頭爛額,可沒有多餘力氣被牽扯進去啊。」

  虛河子恨恨道:「太平軍國都打到門口了,那些傢伙還在爭什麼權,就算真的坐上王位又如何?將來被太平軍國從陸地趕到海邊,一個個全都去當海龍王嗎?」

  同樣的感想,虛江子也有,但這種事情抱怨了也沒用,姑且不論這背後存在著什麼陰謀,這個技術團確實是己方目前最需要的東西,如久旱甘霖,可解燃眉之急。

  特使團從馬車上搬運下來種種儀器,虛江子看不懂,但也知道這些東西的重要性,叫來力氣夠大的師兄弟,幫著小心搬運,而在這個特使團中,除了銀劫,還有一個特殊人物,引起了虛江子的注意。

  那是一個梳著兩條長辮的黑髮姑娘,容貌清秀,看上去非常年輕,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在幾乎都是成年人的特使團中,顯得很特別,虛江子最初以為她是某個學者的弟子,為了侍奉師長而隨行,哪知道這個少女的架子,大得異乎尋常,走到什麼地方,那些研究人員就主動讓開,側身退至一旁,頗有幾分見到長官的樣子,虛江子一看,就知道這少女的來頭不小。

  虛河子道:「那個女孩叫龍葵,資料上沒有寫明,但她好像出身王室……」

  「出身王室?」

  虛江子驚道:「你該不是告訴我,這個女孩子是公主?」

  「不,出身王室的意思,有很多種……」

  出身於王室,皇帝的兒子、女兒,自然是最尊貴的身份,但除了嫡系,還有庶出,一些沒有被冊封的私生子女,或者是旁系的旁系,不曉得已經傳了幾代的子孫,這些雖然也說得上出身王室,但身份就差得多了。

  虛江子皺眉道:「這又是搞什麼鬼?怎麼專塞一些莫名其妙的人過來?」

  兩兄弟正說著,站在數十尺外的龍葵,好像聽見了他們的談話一般,抬起頭來,朝這方向瞥來一眼,那個眼神非常特別,虛河子心頭困惑,看不透這個眼神代表的意思,虛江子卻是心頭一震,暗叫不妙,因為這正是姍拉朵每次看自己的目光,也就是……看實驗對象的目光。

  這個凶險的推測,在不久之後不幸命中,特使團駐紮下來,與河洛派的技術小組正式交流前,龍葵便正式提出要求,想要替虛江子、虛河子檢查身體,第一個要做的就是驗血。

  若是往昔,虛江子當然不懼,但此刻心中有鬼,生怕驗血驗出什麼不妥,自己的身世秘密為人所知,哪裡敢答應?而虛河子的反應也差不多,表示無此必要,嚴詞拒絕了。

  龍葵的要求被拒絕了,但虛江子反而覺得古怪,弟弟的反應與己相似,自己是因為怕被發現秘密,所以才不敢接受驗血,他又是為何?

  「真是怪了,河洛劍派的兩名少年領袖,名動江湖,更是近兩年內唯一與天妖交手,全身而退的人,如此英雄豪傑,為什麼聽到體檢就退卻了呢?」

  戴著眼鏡的辮子少女,向虛江子兩兄弟發出質問,虛江子覺得不好回答,虛河子則是直接了當表示,自己的身體一切正常,完全沒有必要接受什麼檢查,況且自己的血液落到外人手裡,要是因此受到利用,那後果就很嚴重了。

  「哦?虛河子道長這樣說,是不信任我們嗎?」

  龍葵果然這麼回問了,這在虛江子的意料之內,而他也覺得這個問題很難答,卻不料這個看似單純的少女,問完話之後,居然把手一攤,「不過,這證明你們並不是傻瓜,非常好,否則前面要與強敵作戰,後方的同志全是蠢材,這種仗也打不下去……兩位,從今以後好好合作吧。」

  語畢,龍葵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率性的表現,令虛江子大皺眉頭,覺得這一位明顯是麻煩人物,自己未來要與此人共事,恐怕是日日夜夜,如坐針氈了。

  「……不要太掉以輕心啊,真正的問題現在才開始。」

  銀劫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旁,低聲道:「龍葵小姐看上的東西,一向不會輕易放手,小心別鬆懈了警戒,不然……人頭是不可能偷偷摘掉,但取幾滴血,這卻是沒有問題的。」

  警告言之有理,確實讓人不敢輕忽,但這警告來自銀劫,讓虛江子覺得困惑,不瞭解他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又是站在什麼立場說這些話。

  「請不用在意,這只不過……世上有很多種人,有些人看到秘密,不把秘密徹底挖掘出來,就會覺得不舒服,相反地,也有些人看到黑暗裡的東西,寧願它永遠見不得光,也不會特別想要把它挖出來……我想,我比較偏後面那種人。」

  銀劫笑著說完,向兩人拱手施禮,告辭而去,這個友善的態度,照理說該贏得不少好感,但虛江子看著他的背影,感覺卻很複雜。

  「大哥,你覺得……」

  「嗯,我相信他並不是後面那種人……希望我們雙方的合作,能帶來助益,而不是另一場災難。」

  「對了,大哥,海姊說,她到了這裡之後,我們一家人還沒有好好吃頓飯,今晚她燒了好菜,要你一起回去吃飯。」

  距離虛海月抵達此地,已有數日,虛江子這幾天來,有意無意地迴避虛海月,雖然她像以前那樣,請他回去一起吃飯,但虛江子藉口公務繁忙,始終沒有回去赴約。

  虛江子自己也知道,這樣做很不自然,只會更引人懷疑,但目睹了那晚的秘密後,自己便不敢面對虛海月,甚至連直視虛河子的臉都會膽怯。明明做錯的人不是自己,可是自從窺見他們兩人的秘密後,自己卻無法再像過去那樣與他們相處。

  除此之外,自己的身世之謎,也是一個大問題。打從懂事以來,自己就被告知,是自幼遭到遺棄,由赤城子拾回撫養,不知道親生父母的身份,也沒有任何線索,所以,要追查自己的域外血緣,根本無從查起。

  但……正如姍拉朵所言,自己的外貌易容,是從小就開始了,而且還需要時常補妝,這才有可能連本人都瞞過去。能做到這一點,並且知道所有事實真相的,除了赤城子之外……虛海月其實是一個更有可能的人物,每次想到這一點,虛江子就很想去找虛海月問清楚。

  假若這一切並非巧合,那麼,流著異族之血的人,三姊弟中就只有自己一人嗎?虛河子拒絕了龍葵的驗血,這舉動更令虛江子大啟疑竇,可是……儘管他也明白這樣很怯懦,但好不容易才又復原的「假象世界」他實在不想再次崩壞,縱使知道了「真相」一切又有什麼好處?能維持住這個現狀,才是最重要的。

  基於這個心情,虛江子選擇了一再逃避,對於弟弟的質疑,他胡亂扯了個理由,「這個……公務雖然沒有那麼忙,但上一次與天妖對戰,我領悟了不少東西,最近正在參悟整理,希望能創出一點厲害東西出來,到時候能派上用場。」

  這個理由,別說虛河子不信,就連虛江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從來就不是那種天資聰穎的人才,日夕苦練就有自己的份,參悟上乘武學嘛……大概每個人聽見都會想笑吧。

  「好吧,既然大哥你還需要時間思考,我就告訴海姊,最近先不來打擾你了,等你參悟有成,再來一起吃飯吧。」

  雖然不信,虛河子也沒有太過進逼,而是順著兄長的意思來辦,但從虛河子的眼神,虛江子曉得他其實起了疑心,這點……就只有說聲無奈了。

  其實,比起面對虛河子,虛江子真正懼怕的,反倒是虛海月。最近一連串發生的事,越來越讓他覺得,這個姊姊很不簡單,與自己一貫印象中的坦率、沒心機,大大不同,或許……從小到大所累積的印象,完全是假象也不一定。

  自己最熟悉的親人,戴了二十幾年的假面具,這種事若是出自別人之口,虛江子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然而,現在連自己都戴了二十幾年的假面具,已經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抱持著這樣的複雜心情,虛江子開始了一段從軍以來最忙碌、最充實的時光,透過與這個特使團的交流,讓他完全體認到,朝廷在法寶技術方面的研究,還落後太平軍一籌,但幾百年的知識累積,也絕不是己方一堆門外漢在那邊瞎子摸象可比。

  特使團抵達的隔天,就迅速接手河洛派研究小組的所有資料、數據,並且釐清方向,為陷入五里迷霧中的各種研究,找到了新的出口,還分解了從太平軍那邊所搶奪到的一些器具,提出了新的見解。

  「單單搶奪敵人的兵器來用,是不可行的,敵人起碼有兩重……不,可能做到了三重以上的鎖定防護。」

  「鎖定防護的方法有很多種,針對個人指紋、遺傳訊息,甚至每個人身上不同的氣,都有獨一無二的氣紋波動,以氣紋作為安全確認的方式,是目前所知的最佳策略,但……那是純以理論而言,如果從實際情況來看,這麼做是不可能的,成本太過高昂,光這樣就會給軍費沉重負擔。」

  「太平軍國的戰士,修練了特殊功法,他們所使用的法寶,在安全鎖定上,可能是針對那項功法的氣紋作認定,而不是認定每個人特有的氣紋,否則成千上萬人,每個人都做特殊認證,我會非常佩服太平軍國的技術人員。」

  截至目前為止的說明,只是將虛江子、虛河子一直以來的疑惑,系統化說明,但只是這樣,還沒有解釋所有的問題,因為先前的戰役中,不僅是繳獲敵人的法寶、軍械,也曾經從敵人的俘虜口中,拷問出太平軍集體修練的功法,但這些都還無法破解敵方法寶的安全鎖定,用沒多久就會爆炸。

  「……下一次再抓獲俘虜的時候,送過來讓我讓我做詳細的血液分析,除了針對氣紋以外,另一個可能就是血液裡有什麼特殊變化,只要在飲食中下料,一定時間之內,都可以在血液裡頭驗出,用這方法來做第二重的認證配合,是非常經濟合算的方法。」

  負責向虛河子提出這些具體分析的人,就是龍葵。這個貌不驚人的少女,名符其實地就是整個團隊的領導人物,她提出自己的見解,叱喝團隊中的成員行動,井然有序地處理每一個問題,在最短時間內,撥雲見物,確認計畫表中每件事的先後順序。

  「不斷接觸、學習太平軍的技術,這是我們克敵制勝的關鍵,不過,只有這樣還是不行的,除了學習敵人強項,我們自己還要建立敵人無法學習的強項,才能真正逆轉戰局。」

  龍葵不是只說說口號而已,在實際來到此地之前,她已經特別研究過河洛武技的特色,並且設計配合的法寶,這次前來就是攜帶了大量零件,一來此地,經過實際測試,便開始組裝,交給河洛弟子使用。

  「這些還只是試作品,穩定性不足,相關缺點就由你們的個人技藝來彌補吧,敵人雖然是持有高科技設備,但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拿著優質裝備的農民而已,現在彼此的距離拉近了,你們這些道士種田種不過人家,要是連比武都打輸,那就別講什麼戰爭了,現在通通去死吧。」

  龍葵能力卓越,個性上也絕不是什麼「平易近人」的溫和派,辛辣的言詞、不把人當人看的態度,令人敬而遠之,如果不是因為極需要她的才能,不得不對她加倍禮遇,河洛弟子可能早就被她刺激得拔劍相向了。

  在所有人裡頭,虛江子是最忍得下龍葵言行的一個,這倒也不是他特別能忍耐,而是他根本不覺得龍葵的言行有什麼問題,反正這些能力遠超同儕的天才,一個個都是恃才傲物,把不如自己的人當廢物看,龍葵要是表現得謙遜溫和,那才是怪事,更何況……和姍拉朵比起來,龍葵也不見得特別沒人性,這樣一想,就可以理解了。

  觀察河洛弟子操作法寶時,龍葵表現得非常沒有耐心,只要碰到不如意的狀況,「你們還是去死吧」就成了口頭禪,如果不是虛河子曾經對所有河洛弟子下過禁令,肯定會爆發武力衝突,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也有人無奈地開起了黑色玩笑。

  「以前的昏君,碰到老百姓沒飯吃,會蠢得問說饑民為何不吃肉羹,聽說這位小姐流有皇家的血統,要是讓她登基當皇帝,饑荒的時候可就不得了啦,臣下報告說百姓沒飯吃,她一定會回問,沒飯吃的人為什麼不直接去死?」

  這樣的嘲諷笑話,在河洛弟子之間廣為流傳,為了避免衝突進一步爆發,虛河子特別委託兄長,全權處理與龍葵的連絡、溝通,將這沒人肯扛的重責大任交到他肩膀上。

  「……說來也怪,是不是研究這些法寶到最後,都會變成這樣啊?我遇到的這種女人,一個怪過一個啊!」

  虛江子喃喃自語,頗有幾分牢騷意味,對於這樣的一份任務,他並不是欣然接受的,只不過因為沒有別人能接,自己不接不行而已。

  然而,隨著幾次小規模戰役的進行,在軍械方面得到技術突破的河洛子弟,連打了幾場勝仗,還勝得相當漂亮,幾乎是全殲戰場上的太平軍,這樣的漂亮成績,讓虛江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忍耐確實值得。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7
第三章 蒼雲之捷.非常之人

  如果不是身在最前線,河洛劍派與朝廷的合作,肯定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因為朝廷派來的這個技術小組,只提供技術與設備,其餘的資金、所需素材,都是要靠河洛子弟自行籌措。

  為了製作法寶,需要素材配合,這時候便要用上從太平軍方面所繳獲的法寶,不管是完整的,還是殘骸碎片,都能有所助益,假如只有這樣,那也還好,但若要替河洛子弟量身訂做兵器,那就需要配合河洛派的武技來設計,換句話說,河洛派必須交出心法秘笈,合作才能進行下去。

  金錢、俘虜、繳獲的法寶,這些東西都好商量,但一牽涉到河洛劍派的心法秘笈,這就是大事了,稍微一個不小心,這就變成是朝廷藉此奪取河洛武學的陰謀,換作是平常,如此大事絕對沒有可能通過,光是河洛劍派中諸長老的必然反應,就會把這種要求一口否決。

  不過,現在並不是平常時候,虛河子也很清楚,要是將此事傳回河洛本部請示,後果縱然不是被一口回絕,就是要陷入三五個月的長期爭辯,等到一切有結果,前線這邊早就不曉得有什麼變化,枉死多少河洛子弟了。

  基於這些考量,虛河子在銀劫提出要求的隔日,一面派人將此事傳信回河洛本部,一面先斬後奏,直接答應了銀劫的要求,開始進行所謂的「交流」把河洛派武學心法交給特使團,研發設計新式法寶。

  這個作法,自然引起軒然大波,素來把虛河子當偶像支持的河洛子弟,為之大嘩,紛紛爭議此事的離經叛道,甚至說得上欺師滅祖了,然而,正如虛河子自己所料,這些爭議的聲音消失得非常快,甚至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

  爭議之所以消失,是因為這些河洛弟子很快便意識到,研究若是受阻,法寶不能如期開發出來,最終要倒楣的還是自己。和眼前的性命之憂相比,什麼離經叛道的顧忌都是次要,更何況,這支特使團先前提供的試作品,已經在戰場上展現實效,雖然損壞率偏高,使用時所消耗的能量也過大,不過與太平軍對戰,確實能消除雙方在兵器上的差距,把河洛子弟的武學優勢突顯出來,連打了幾場勝仗。

  面對生死的壓力,加上勝利的甜美滋味,匯聚起來,衝破了人心的禁忌,變成了認同改革的呼聲。儘管不是所有人都這樣認為,但超過一半的河洛子弟,支持虛河子的決定,認為他扛起了責任,作出這個艱難的決定,是真心為所有戰場士兵著想的人。

  「唔……這個樣子,真的可以嗎?」

  虛江子知道弟弟的無奈,但對於他的作法,著實也感到無奈,尤其是那個積極促成此事的銀劫,身上有著太過明顯的陰謀氣味,與他合作,後果委實堪慮。自從這支特使團來到後,負責與龍葵交涉的人一直是自己,但在這同時,與虛河子交流的工作,卻是全都由銀劫進行,自己對銀劫沒有好感,還非常提防,可是弟弟不曉得為什麼,明知此人危險,竟然與虎謀皮,與此人越走越近了。

  這幾日,經常可以看到銀劫與虛河子在營區內一同行動,遠遠眺望太平軍的陣營,研究地勢與戰術,或是在營帳中密談大計,一說就是老半天,大有相見恨晚的投契之感,虛江子看在眼裡,心頭暗自著急,生怕弟弟遭人利用,但眼看這情勢,自己的勸說絕對沒用,情急之下,只能拋開一切顧忌,求助於虛海月。

  「海姊,阿河他太年輕,朝廷的人居心叵測,我怕他被人利用,能不能由你出面,稍微提點他一下?」

  虛海月自從抵達前線之後,表現得非常低調,幾乎都待在大廚房裡,像在河洛本部時候一樣,整天忙著煮飯燒菜,料理伙食,吃得所有師兄弟讚不絕口,認為這才是最派得上用場的後援。不過,虛江子懷疑,這個姊姊可能暗地裡有在進行什麼活動,因為最近幾次出擊,弟弟把太平軍的佈署、陣形、戰術抓得極準,明顯是在情報工作上大有突破。

  假如虛海月是利用煮飯燒菜的平凡形象做日常掩護,趁空潛入敵營刺探,那確實不會有人注意到她,而這也代表……虛海月多半就是河洛劍派的那名暗影刺客,月夜引路人。

  即使此刻站在虛海月的面前,小屋之中,看她坐在昏暗的角落,手拿針線,替師兄弟們縫補破損的衣衫,整個樣子看起來是那麼平和普通,虛江子仍覺得難以相信,這個姊姊會是深藏不露的一流高手?不過,眼前的重點是,她能否幫忙點醒虛河子。

  「江湖世道,人心險惡,阿河不是第一天出來行走江湖,該怎麼做他心裡有數,哪輪得到婦道人家說話?」

  虛海月平靜的回答,堵死了虛江子的憂心,他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虛海月已搶先道:「阿河的事情,我不擔心,倒是你……最近怎麼樣?身體沒有什麼異狀吧?戰場上衝鋒陷陣,受傷難免,但如果有什麼不尋常的異狀,要當心啊!」

  虛江子聞言一愣,不明白為何虛海月忽然冒出這樣一句,難道……自己的身體應該要有什麼不尋常異狀嗎?她指的是什麼?

  「你夢裡的白色猛虎,還在月下狂嘯嗎?這個夢最近還有夢到嗎?」

  虛海月的問題,讓虛江子心頭為之一震,月下白虎奔馳的這個夢境,自己已經連續夢了好多年,但除了對姍拉朵之外,幾乎從沒有對旁人說過,尤其是對虛海月、虛河子,記憶中從不曾提起,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驚愕的表情,被虛海月看在眼中,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看來是還有了……來自血緣與故土的呼喚,隨著年齡增長,果然是越來越強,那個時刻看來也快到了啊……」

  「海姊,你在說什麼?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虛江子錯愕地提問,卻只得到虛海月微微一笑,「阿江,你對於域外之地,有什麼印象嗎?」

  「域外……我應該要有印象嗎?」

  「不,沒有印象也是正常的,畢竟你是在中土出生,從來也不曾踏上域外的土地,但……哪怕從未涉足過,血脈中的記憶,還是會自然引領著個人,血緣真是種可怕的東西啊。」

  虛海月道:「有機會,就到域外去看看吧,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應該也用不了多久,到時候,你所有的問題都會有答案。」

  虛江子一頭霧水,但隱約又感到長期以來懷疑的東西,答案就在眼前,正要追問,外頭喧嘩聲起,赫然是太平軍來襲,他不得不把問題放下,拔劍趕到外頭,抵擋太平軍的進擊。

  太平軍是因為最近幾次戰役,河洛劍客持用法寶上陣,連勝數場,因而心生警惕,趁著這些新式法寶尚未廣為使用,主動來攻,虛江子身先士卒,率領同門師兄弟抵禦,誰也沒有料到,這場看似普通的戰役,居然像野火燎原一樣,把附近區域的敵我部隊一一捲入,成了一場投入十餘萬人,打上半個多月的大會戰。

  在這段時間裡,虛江子調兵遣將,指揮部隊,自己還不時上陣衝鋒,別說在意身世,他甚至連自己姓什麼都沒時間去記了。最開始,河洛劍派落在完全的下風,特使團所提供的法寶畢竟數量有限,不可能做到人手一件,面對太平軍在這方面的優勢,戰局只不過是延續長期以來的反覆程序,沒有多大的改變。

  虛江子身為河洛劍客的領導人之一,自然是有份拿到法寶的。這種閃耀著紫芒的光劍,威力無儔,斬石頭如切豆腐,虛江子拿在手上衝入敵陣,所向披靡,就連太平軍所持的光劍都能砍斷,令本身的河洛劍法陡然提升一倍威力,這些天來他能夠率眾闖陣,屢屢全身而退,這只光劍確實幫了不少的忙,然而,它對體力的消耗也不是一般大,不斷汲取使用者元氣的結果,有時候戰得忘形,一劍砍翻敵人後,自己也雙膝一軟,差一點跪倒在地上。

  這些特製的法寶,確實幫了河洛劍客不少的忙,但試作品的品質到底是不足,這場戰役爆發的七天後,那批試作品基本上已經全部損毀,就連虛江子手中的那一柄,都在連續砍殺之後,粉碎散裂。

  己方的法寶損毀殆盡,對河洛子弟自然是個不小的士氣打擊,敵我雙方又回到原先的立場,一度拉近的差距,被打回原形,只要想到這點,很多士兵就氣餒了。

  整個戰局的轉捩點,發生在戰爭爆發後的第九天。在虛江子率眾奮戰的同時,那些在後方陣地繼續工作的人,並沒有躺在那邊吃閒飯,龍葵不辱天才之名,在短短數天之內,把幾百本河洛劍笈整理出重點,憑此開發出新的制式法寶,這些改良的兵器以光劍為主,由於戰情緊急,作完中階測試後,立刻就大量組裝生產,務求讓水準以上的河洛弟子,都有趁手兵器可以使用。

  「這些只是第一步,暫且就這麼用吧,等後頭的東西生產出來,目標是人手一件,那時候……敵人也會有反應的。」

  龍葵說這些話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臉色蒼白,有若死人,虛江子也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由於龍葵的努力,幾千柄新式光劍及時被製造完成,分發給河洛弟子,成為新戰力。

  這些光劍不只是鋒銳,在運使河洛派的太極劍訣時,更會自動化剛為柔,倍增拖曳、吸扯的力量,無論是卸勁防禦,或是為敵人製造破綻,都較之前更為容易,只要運用得當,等若讓河洛弟子陡增三五年的劍技,人人都可以發揮出超水準的實力,實際測試出這個結果後,河洛弟子個個摩拳擦掌,雖然已是傷疲之身,卻恨不得早點與敵人再決雌雄,一試身手。

  急切上戰場的心情,千人萬人地累積在一起,就成了烈焰般燃燒的士氣,當虛江子再次率軍出擊,那個場面就成了猛虎出閘,而且還是成千上萬頭紅了眼的兇猛惡虎,揮舞著光劍,高聲吼喝,衝向敵人的陣勢。

  所謂的勢如破竹,就是這樣的情形,太平軍舉兵以來,還是首次碰到這種狀況,敵人的武器與他們幾乎已是同一水平,彼此站在相同的基礎上比拚,勝負就取決於其他方面的素質,在這一點上……河洛子弟積壓許久的怨氣,整個爆發出來了,從實際上戰場以來,他們為了自己苦練多年的武功派不上用場,深感不忿、不平,卻又無可奈何,看著同門師兄弟一個個倒下,死得毫無價值;抱著他們的屍體痛哭,發誓要報仇,但隔天所能做的,就是持續地戰敗、慘敗,在這樣的狀態下日復一日,連他們自己都以為,所有的豪情壯志都已如同死灰,化為行屍走肉了。

  但如今,復仇的力量被掌握在手上,一度熄滅的復仇烈火,再次熊熊燃燒起來,他們揮動手中的武器,把多年苦練的武藝發揮到極致,不再講究什麼王道之氣,只是單純地渴求著鮮血,劍起劍落,像砍稻草一樣斬倒敵人,發洩著胸中的怒火。

  得到新型光劍的河洛子弟,與太平軍相比起來,並沒有完全拉平軍械方面的劣勢,太平軍除了光刀、光劍,還有一些威力強大的爆破性武器,光弩、光炮一下子連環轟擊出去,不管敵人手上揮舞著什麼,只要沾著,就是粉身碎骨,血肉糜爛,除此之外,一些干擾性的法寶,影響重力,令敵人動作遲緩,這些也都還是太平軍國的獨佔技術,難以防禦。

  只是,再怎麼難以抵禦,河洛子弟都不是第一次碰上這些武器,他們本來就是在極度苛刻的環境下支持至今,過去沒有強力武器輔助,都苦撐下來了,現在雖然仍是危險,卻怎樣都比當初要好得多,於是……後頭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河洛子弟在猛烈的炮火中,留下了不小的傷亡,甚至說得上慘重,但其餘能夠突破火力網,與敵軍短兵相接,展開混戰的,則是揮出了光劍,進行強悍的反擊。

  敵我的條件一旦拉近,太平軍就完全不是對手,他們的武學根柢本來就不怎麼樣,平時的操練也少,只是倚仗法寶的威力,沉迷其中,更不願多花功夫去修練,此刻這一戰,讓他們原本一直存在的缺點,全都暴露出來了。

  以虛江子為首的河洛子弟,早就注意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太平軍的法寶其實很有問題。可能是法寶本身的缺陷,也可能是使用者操作不當,總之太平軍在使用法寶戰鬥時,經常出現駕馭不住法寶的威力,發生爆炸,或是誤傷友軍的情況,這種現象已嚴重到快成為太平軍主要死傷的源頭,有時候甚至還超過與敵交戰的傷亡數。

  河洛弟子很早便察覺到這點,但在敵人的強勢武力,還有無法奪取敵人兵器的大前提下,就算察覺到也不能做什麼,可是,現在一切不同了,取得優良武器的河洛弟子悍然反攻,再加上太平軍素質低落,頻頻出錯,猛扯自己人後腿,這些情況加在一起,就令無往不利的太平軍兵敗如山倒,在進攻號角吹響的一小時後,太平軍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敗滋味,在敵人的猛攻之下,留下數萬具殘缺的屍體,沿途敗退,被追出數十里,鮮血幾乎把蒼雲山的大小支流都染紅了。

  這場揚眉吐氣的大勝利,得來不易,被稱為「蒼雲大捷」是朝廷與太平軍開戰以來,最大規模的勝利,不但給太平軍國一記重擊,更繳獲許多重要物資,擒下不少俘虜,對虛江子、虛河子而言,儘管大戰過後,他們兩兄弟身上的傷口多到痛至睡不著,可是心中的喜悅,卻差點笑得流出眼淚來。

  「大哥,我們終於成功了,太平軍在蒼雲山遭此慘敗,死傷之重,足以令他們沒有足夠兵力固守南方的現有區域,我們揮軍直下,取附近幾個縣如探囊取物,再加上這次得到的戰利品,我從沒覺得未來這麼光明過。」

  慶功宴上,虛河子喝著美酒,興高采烈地與兄長說話,虛江子靜靜地看著他,雖然沒有太大反應,但心裡著實歡喜,因為已不知道多久沒有看過弟弟這樣的表情,今晚的虛河子興奮到有些失態,可是……這才是真正符合他年紀,符合他天之驕子身份的表情。

  再說,這次的勝利果實,確實稱得上豐碩,比起佔領區域的得失,虛江子真正欣喜的地方,是太平軍在倉皇逃命時,無暇顧及而留下的法寶。過去兩軍交戰,己方費盡心思,連偷帶搶,所能夠得到的敵軍法寶,也不過就是光刀、光斧之類的手持兵器,至於那些威力強大的弩炮,一來接近不易,幾次奇襲未能搶下,反而造成己方傷亡慘重,二來己方的水準未足,連光劍都仿製不成,搶來光弩光炮又能如何?所以被迫放棄。

  但這次的大捷,敵人遺下的光弩、光炮,在百具以上,這種超級大豐收,是以前所無法想像的,再加上有龍葵的技術小組作後盾,相信很快就可以破解其原理,進行製作,哪怕一時間做不到這一步,只要能把太平軍的身份識別破掉,稍加整修,己方就可以反過來使用這批武器。

  一想到這些曾令自己提心吊膽,多次死裡逃生的棘手兵器,從此能夠變為己方的助力,虛江子就連作夢都會想笑,不過,仍有些事是他笑不出來的。

  「新繳獲的那些法寶,要交給那個女人,這任務就有勞大哥你來扛了。」

  「喂!怎麼這種任務都丟給我?我的專長是上陣衝鋒,不是專門與問題人物談判的。」

  「但是……大哥你明顯很能勝任啊,環顧我河洛派上上下下,能擔當此大任的,唯有大哥你一人了。」

  虛河子幾乎是忍笑把兄長送出去的,近日來師兄弟之間有耳語傳播,說龍葵眼高於頂,看到不順意的東西便毒辣批評,之所以還能與虛江子和平共處,很有可能是看上了虛江子,或者是兩個人相互看對眼了。

  從事實面上來說,這個傳聞幸虧沒有傳進當事人耳裡,要不然,虛江子還會聳聳肩,苦笑了事,龍葵的反應就很難說,大有可能是在河洛子弟上陣衝殺時,搞出所有法寶集體失靈的「小」問題也未可知。

  總之,虛江子從慶功宴的歡樂氣氛中離開,負責與龍葵接觸,當他離開熱鬧的營區,來到龍葵等人的駐紮地,聞到酒香,聽見喧鬧聲,發現這邊也正沉浸在歡宴之中,暗想自己來得不是時候,但環顧酒宴上的眾人,卻不見龍葵蹤影,一問之下,才曉得她仍在工作室內埋首研究。

  「龍葵小姐,外頭的氣氛很好,這次的大捷很是難得,要不要……」

  虛江子不善言詞,只是盡可能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和氣,然而,當木屋內傳來急促腳步,連帶好像有很多東西被扯得砸落地上,他就曉得自己的努力付諸東流了。

  「不錯嘛,你們也知道這次的大捷很難得,來之不易,我還以為你們一個個都被勝利沖昏腦袋,不曉得自己死到臨頭了。」

  龍葵的頭髮散亂,臉色蒼白,更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顯然已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休息,即使是在大勝利之後,她也仍在這小木屋中,畫著一張又一張的圖紙,進行種種研究,而虛江子的到訪,對她來說,只是一種打擾。

  「被勝利沖昏頭?這話從何說起?銀劫先生足智多謀,機警應變,要是有什麼不妥,相信他會先提出來的。」

  「……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就別拿出來當客套話說了,搞不清楚現實狀況,頂多是死到臨頭,要是真相信銀劫的話,你們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招牌名言一亮出來,虛江子也只得認輸,自己一直感到好奇,龍葵和銀劫到底是什麼關係?看起來像是一夥人,卻常常扯彼此的後腿,不過,聽說朝廷的官吏本就是這樣,官官相護,又時常暗地裡捅同伴冷刀子,也許龍葵和銀劫只是充分發揮這種特色而已。

  但……龍葵連說了兩次死到臨頭,這只是單純的辛辣毒言?或者是真的意有所指?虛江子想了想,終究擔心,大膽地提出疑問。

  「你還不明白嗎?難道你不覺得,太平軍的動作很怪異?他們操作不當的缺點,不是今天才開始,也不是完全無可修正,但他們舉兵至今,別說進行修正,就連嘗試的想法都不曾有過,若非如此,會有今日之敗嗎?」

  龍葵淡淡道:「太平軍國的主導人物,是個很奇怪的人,他一方面掀起動亂,讓戰火延燒整個中土,一方面卻又好像不是很希望太平軍當真拿下中土,所以放著潛在的致命傷不去管。」

  虛江子想起了天妖,再想到天妖與魔門的糾葛,隱約可以明白天妖的動機,只是若要詳細解釋,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太平軍國的法寶技術,只到這個層次,從現在開始,它就只會越來越衰敗,終至滅亡,若不是……這一場大勝利,只會把太平軍國真正的技術實力給逼出來,屆時,我們要面對的,就不會是這種兒戲的破銅爛鐵了。」

  龍葵所說的話,虛江子以前曾在西門朱玉口中聽過,當時的西門朱玉也是認為,在幕後支持太平軍國的那個域外異族,沒有把真正的顛峰技術傳予太平軍國,但若太平軍國連吃敗仗,那個異族不願坐看太平軍國滅亡,就勢必要提供更高層次的技術與武器,這也會更直接地影響到己方。

  「龍葵小姐,你認為……敵人會拿出什麼更厲害的法寶?」

  「我又沒去過域外,沒接觸過敵人,哪有可能會知道?」

  「呃……你知道太平軍國的背後,是那些域外異族在支持?」

  虛江子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發現,龍葵看自己的眼神也是詫異萬分,「你這道士也知道樓蘭一族的存在?真令我驚訝,照理說,河洛劍派的情報系統應該還查不到此事啊!是誰告訴你的?」

  沒想到這一問居然問出禍來,虛江子連忙想辦法解釋,雖然從對方的眼神看來,自己的話她一句也不信,但她沒有持續追問,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說到最後,兩人確實達成了一個共識,那就是……除非能到域外,解決掉源頭,讓那個叫做樓蘭的異族,再無法給予太平軍國支援,否則是不可能消彌掉這場兵災的。

  虛江子道:「敵人遠在域外,我們在這裡作戰,鞭長莫及,就算有心,也做不了什麼啊!」

  「說那什麼鬼話,真要是有心,還管敵人在哪裡嗎?如果你是真的想贏,敵人在哪裡,你就應該在哪裡,管什麼域外還是中土的?你覺得遠,敵人萬里迢迢過來打你,可沒埋怨過半句辛苦。」

  龍葵的話,虛江子只能苦笑,因為這些話說起來容易,真要實行,隨隨便便都是九死一生,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因為在個人心裡,他很明白龍葵說得沒有錯,解鈴還須繫鈴人,若不能從根源來解決問題,不可能彌平太平軍國之亂的。

  在交談中,龍葵對於周圍的所有男性,包括銀劫在內的每個男人,毫不掩飾地表露出蔑視,虛江子心中感歎,這名少女如此恃才傲物,目中無人,以後恐怕是很難找到伴侶了,姍拉朵的情況好像也相去不遠,是不是這些擁有特殊才能的女人,都這麼難相處啊?也不曉得要什麼樣的男人,才能讓龍葵心動了?

  這些事情,想起來沒有什麼意義,虛江子想著想著,不自覺地就把這事問了出口,本以為會惹來龍葵的斥責,哪想到這個素來言詞辛辣的少女,居然一下子沉默起來。

  「會讓我心動的男人,當然不是你們這一種貨色,必須是真正的男子漢才行!」

  虛江子聞言,聳了聳肩,這問題見仁見智,很難說,以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要說不是男子漢,大概很多人都會搖頭,龍葵的看法自己無法改變,但世上總有公論的。

  「那……龍葵小姐眼中,真正的男子漢是什麼樣子?真的有這種人嗎?」

  「當然有!」

  龍葵說得斬釘截鐵,但眼神卻一下子變得悠遠,喃喃道:「……雖然大多數的人,都還沒認識到他的真正價值,可是以他的雄才偉略,早晚有一天,這個世界會被他掌握在手中……他才是真正的男人。」

  虛江子聽著,多少有些莫名其妙,覺得龍葵的形容太過理想化,世上哪來這種人物?不過,不管是怎樣的男人,若說能夠讓龍葵這樣迷上,應該就是很不得了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7
第四章 叛派重罪.無名之師

  蒼雲山大戰所取得的漂亮成果,著實令虛江子等人歡喜,尤其是虛河子,更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因為隨著戰局的變化,南北兩邊的戰場,無形之中已經在相互較勁了。

  在北方戰場抵禦太平軍的,除了兩大聖宗的精銳戰力,還有一批年輕人也在活躍,那是以陸雲樵為首的青年組織,雖然同樣在設備上屈於劣勢,可是憑著靈活的戰術、巧妙的設計,與太平軍奮戰至今,甚至還屢屢取得勝利,聲勢極盛,讓虛河子感到很大的壓力,直至此次大捷,虛河子興奮之餘,也納悶北方那邊會如何回應,如果能讓陸雲樵低頭,主動向南方請求合作,這就可以宣洩長期以來的悶氣了。

  結果,這個期待沒有落空,只不過以另一種不同的形式發生。就在蒼雲大捷之後不久,一個消息傳回虛河子這邊,並且震驚了所有人。

  太平軍在北方戰場發動襲擊,朝廷方面慘敗,那種淒慘的狀況,遠比太平軍在蒼雲山這邊的傷亡還要更慘得多,不但近十萬人喪命戰場,兩大聖宗更因此折損許多高手,河洛劍派陣亡了十餘位長老,慈航靜殿更糟,連掌門人都把命送在戰場上,堪稱是與太平軍交戰以來,前所未有的慘敗,蒼雲之捷所贏回來的小小成果,一下子全輸了回去。

  虛河子看到這個消息,呆若木雞,傷亡名單之中,有很多是從小對他極為照顧、賞識的長輩,一下子全部陣亡沙場,要說是不傷心、不難過,那也是不可能的,再者,一場大戰折損了這麼多高手,對河洛劍派的影響可想而知,只要想到以後的狀況,虛河子就臉色鐵青。

  不幸中的大幸,就是河洛掌門赤城子,在戰役中僅是身負重傷,被天妖的阿鼻血劫當胸打中,險險保住一命,不然兩大聖宗的掌門一起殉難,後頭的仗也不曉得要怎麼打下去。

  「怎麼會敗得這麼慘的?新式光劍的設計圖,我們早就派人傳過去了,就算還來不及大量生產,也應該生產了一批出來,幫得上忙啊,怎會……」

  虛河子的質疑,虛江子也同有感受,自從遇到天妖,親自體驗過此人的厲害,虛江子就對這一仗的戰敗早有預感,然而,天妖再怎麼高明,他終究也只有一個人,能殺兩大聖宗的高手,卻不可能一個人殺掉近十萬人,這裡頭肯定有什麼其他的緣故。

  解答這疑問的人是銀劫,明明大家都是同一時間接到消息,但他的情報管道多,硬是能比虛河子多知道一些戰場上的情況。

  「蒼雲山吃的大敗仗,讓太平軍有所警惕,或者說……驚動了太平軍背後的那只黑手,這次的決戰,太平軍使用了新式武器,比過往的法寶還要厲害得多,誰都沒有看過這樣的東西,朝廷也不知如何應付,終於導致大敗。」

  銀劫解釋,所謂的新式武器,除了更新、更優秀的手提法寶,還有一個幾十尺高的巨大石人,無堅不摧,雄偉的身軀,沒有任何法寶、武技能傷,當它邁開步伐,在戰場上踐踏而行,所有的反抗都被它輕易踩平。

  碰上這個獨眼石人,多少萬大軍都如同螻蟻,慘敗是必然的事,太平軍發動全面攻擊,天妖也親自出手,連斃兩大聖宗數十名高手,最後更親手擊殺慈航靜殿掌門人,震驚四方。

  「……獨眼石人?那是什麼東西啊?」

  聽完銀劫的解釋,虛江子只感到茫然,無法想像那種幾十尺高的龐然巨物,橫行於戰場時,那會是怎樣的一個光景?西門朱玉和龍葵所料無差,最值得擔心的事終於發生,太平軍黑幕後的那隻手有了動作,而且一動起來,就讓己方幾乎無法翻身。

  虛江子道:「那麼,我們現在還可以做什麼?萬一那個大石人突然也出現在我們面前,除了大叫,總要想點別的東西來做吧?」

  面對這個問題,所有人面面相覷,敵方亮出的超強兵器,一下子打亂了敵我戰鬥的均勢,像獨眼石人這種東西,完全超出了己方的想像,臨時問說要怎麼抵禦,這個是誰也答不出來。

  最後,銀劫道:「不能力敵,便當智取,這個就是我們目前的結論了。」

  虛江子搖搖頭,道:「真是廢話。」

  在虛江子此時的感覺中,這個總是愛冷笑的青年,不但給人的感覺很不舒服,還很會搞官樣文章,明明就是無話可說,還要硬扯出幾句話來過場,這種人如果不作官,那還真是可惜了。

  一直到許久之後,虛江子才徹底明白,銀劫不但從不說半句廢話,而且還是一個喜歡說話說一半的人,如果自己當時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後頭或許可以讓自己少些遺憾吧。

  這一晚的會談,就在這種沒什麼進展的氣氛中結束,隔天在戰場上,太平軍發動了反攻,虛江子率領河洛弟子抵抗,雙方互有傷亡,但並不是那種規模很大的戰役,虛江子疲憊之餘,多少也鬆了口氣,最起碼敵人那邊沒有弄出什麼很夢幻的超強武器來。

  以龍葵為首的技術小組,仍在日夜不停地趕工,生產出新的裝備,提升河洛弟子的總體戰力,但河洛派雖然資金充裕,可是生產法寶所需的一些材料與零組件,並不是光砸錢就能備齊的,有時候遇到材料欠缺,生產線也唯有停工。

  材料欠缺的這種情況,發生的頻率越來越高,經過調查,才發現是北方戰區也在生產法寶,與這邊兩相競爭搶貨下,當然原物料會有所不足。得知此事的虛河子氣得牙癢癢,毫不避諱地在人前大罵陸雲樵,認為他是存心與己方為難。

  認同虛河子的河洛弟子不少,但虛江子總覺得,現在正是戰時,友軍方面要製造法寶禦敵,這也是很合理的事,雙方搶原料,實屬無奈,為了這個去責怪對方,似乎也沒什麼道理吧?

  不久,陸雲樵的親筆信送至虛河子手中,信上語氣懇切,表達了北方的無奈之情,並且希望南方的同志能夠體諒。這封信的到來,被視為陸雲樵的低頭,虛河子大大有了面子,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封信,就讓剛剛面上有光的虛河子,臉色鐵青。

  為了開發適用河洛武技的法寶,虛河子選擇與朝廷合作,把河洛派的心法秘訣、劍招,提供給銀劫與龍葵,這件事雖然獲得前線河洛弟子的支持,卻不被河洛派的長輩認同,以赤字輩為首的師長前輩,紛紛痛斥虛河子的大逆不道,欺師滅祖,要以門規論處。

  這件事情可不得了,若是完全照門規處理,輕則廢去武功、挑斷筋脈,逐出門牆,重則以酷刑處死,慘不堪言。當然,若是尋常的河洛弟子承擔這罪名,早就被剝皮處死,沒有半點人情可講,但虛河子身份特殊,就算不看他是赤城子的徒弟、河洛劍派下任掌門熱門人選的身份,光只是考慮他身在前線,手握重兵,就不能輕易處置他,否則,即使前線的河洛弟子不因此嘩然兵變,失去了虛河子,又有誰能接替他把仗打下去?

  基於這方面的考量,虛河子的存在尚稱安全,沒有誰敢輕易動他,但來自赤字輩眾多長輩的壓力也不小,最終迫使赤城子發信來斥責,甚至表明近日內可能親至南方,詳細瞭解整件事的經過後,再決定對虛河子的懲處。

  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引起了河洛弟子的群情激憤,他們紛紛表示對長輩食古不化的極度反感,無論如何,絕不能接受虛河子為此受處罰。

  「開什麼玩笑?虛河子師弟是為了我們的性命著想,才做出這個決定的,要是沒有他的決定,哪會有蒼雲大捷?要是他為了這個受處罰,這還有天理嗎?這場仗還怎麼打下去?」

  類似的怒吼,很快就在河洛軍中蔓延,而且這些還算是比較客氣的說法,有些比較口沒遮攔的,甚至大罵說北方戰區的前輩無能,只會打敗仗,現在居然還想要扯南方的後腿,真是其心可誅。

  類似的言論,在河洛軍中如燎原野火,迅速傳開,虛河子雖然下令制止,但顯然也沒什麼嚴格執行的意思,結果河洛弟子的怒氣與不滿,燒得直比天高,開始有人組織行動,要向北方的師長表達立場。

  虛江子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比誰都要更在意虛河子安危的他,卻沒有什麼太大的表示。在他看來,如果師父赤城子真的有意要嚴懲,根本不用大張旗鼓地來信斥責,只要悄悄前來,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奪了虛河子的兵權,將他處置後再現身公告,眾年輕弟子縱有不滿,在驚愕之下也是不及反應,哪會像現在這樣,懲處未下,這邊已然鬧翻了天。

  事情很明顯,是師父有意造成現在這樣的局面,既然師父的態度是這樣,那就大可不必為弟弟的安危擔心了。其實,當初虛河子決定與朝廷合作時,這些師兄弟也一度不能諒解,指責、議論從沒有少過,只是因為拿了新式武器,在戰場上享受到勝利的滋味,這才改變立場,站在支持的一方,畢竟如果虛河子倒台,朝廷方面可能中止合作,屆時眾人都會被打回原形,繼續拿著落後的刀劍,打那種與送死無異的仗。

  之前所有人也是這麼艱苦地戰鬥,從那種惡劣環境下堅持至如今,但現在如果要再回到先前的那種窘況,河洛軍可能會戰意盡失,全面崩潰,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意外的苦果。

  「傷腦筋啊……這樣的情勢,算不算得上內憂外患呢?」

  為眼前的處境而擔憂,虛江子多少有些牢騷,不久之後,他發現眼前的狀況又更趨惡劣,因為這段時間以來相處甚好的銀劫、虛河子,居然起了爭執,甚至動手。

  虛江子從來沒有信任過銀劫,覺得和這人走得太近,早晚會出事,但眼下眾人還坐在同一條船上,搞到翻臉未免太早,以銀劫的智慧,不該做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蠢事,所以接到通知之初,虛江子非常訝異,而當他聞訊急急趕往,要確認情況,抵達時戰鬥已經結束,銀劫與虛河子各自負傷,一個肩上被割了一劍,一個胸口被打了一掌,分別在一邊喘氣。

  虛河子手執長劍,怒瞪著對手;銀劫卻是面帶微笑,看不出有什麼動怒的樣子,兩邊的傷勢情況差不多,但光看表情,就知道是誰挑起了這場戰鬥。除了這兩人之外,龍葵也來到現場,卻是兩不相幫,站在一旁觀戰,見到虛江子抵達現場,馬上掉頭離開。

  「勸架不是我的專業,這兩個人現在都性命無恙,後頭就交給你了。」

  龍葵推了推眼鏡,飄然離開現場,虛江子看看周圍再無旁人,正要開口詢問動手的原因,虛河子已經開口罵了出來。

  「你!你欺騙我們!從頭到尾,朝廷根本沒有派人來這裡協助!」

  虛江子聞言一驚,銀劫與龍葵之所以率領技術人員到此,是因為朝廷順從虛河子所請,派他們來進行技術合作,但虛河子現下卻說上當,難道他們不是朝廷派來的?那又是怎麼來的?

  向虛河子一問,虛江子這才明白,在師父遣人送來的書信中,還附帶了一張密函,信上表明,經過調查,朝廷從來沒有派什麼技術團隊到南方戰區,這一批口口聲聲來搞技術合作的人,身份可疑,極可能是來詐騙的騙徒,虛河子將河洛派的武學心法與之交流,多半已上了大當,要他務必搞清楚狀況,否則誰也護不住他。

  「有、有這種事?」

  虛江子聽了,一下子也驚呆了,銀劫這一團人都有官方身份,又展現了實力,完成了新式兵器的製作,雖然除了技術,他們什麼別的資源都不提供,但朝廷的態度向來苛刻,眾人也不以為意,更沒懷疑過他們的身份,哪想到這一切居然全都是假冒的?那……他們到底是誰?又是來這裡做什麼的?

  「兩位道兄,請稍安勿躁,不管有什麼別的困擾,我們雙方的合作絕無問題,河洛派專用的新式兵器,不是順利生產出來,也順利大破敵軍了嗎?你們所提供的資金與原料,全部投入生產與製造,絕沒有半點被移作他用,這點虛江子道兄每天親自監督,鉅細靡遺,該是再瞭解不過了。」

  銀劫作著解釋,還順勢暗諷了虛江子一記。由於不信任銀劫,擔心他暗中做什麼手腳,虛江子不管戰場上多忙、多辛苦,每天晚上都會聆聽報告,讓負責監視銀劫的河洛弟子,把各種相關報告呈上,仔細看過一次才能安心,當然,這種事情不可能瞞得過銀劫,虛江子也沒想過能瞞得了他。

  「朝廷官吏昏庸無能,貴派子弟在戰場上拋顱灑血,守土衛國,所需要的援助,他們明明手上握有資源,卻坐視不理,令得貴派子弟徒添傷亡,我對這種情形不能忍耐,所以……」

  銀劫說到這裡,虛江子、虛河子兩兄弟不約而同地搖起頭,露出不相信的表情,銀劫不禁啞然失笑。

  虛江子看得懂這個笑容的意思。凡是大奸大惡之人,通常都貌似忠厚,讓人沒有提防之心,這樣才能施其奸計,但銀劫卻不知是因為懶得作偽,或是長相問題,幾乎每個人看到他都覺得危險,說什麼都沒人相信,真是天生不適合干陰謀家的料。

  「……要不然,我對貴派有不良企圖,預備把貴派牽扯入我的叛亂陰謀中,要借助你們的力量,在打倒太平軍國的過程中,壯大我自身勢力,所以特別組團來尋求合作,這樣子說……如何?」

  銀劫笑得有些莫可奈何,虛江子兩兄弟也看了出來,不過對他們而言,這個說法無疑是有說服力得多,於是兩人一起點了頭,而銀劫的回應只有苦笑。

  這不能說是有共識,但至少兩人可以明白,銀劫本身相當重視這份合作關係,而在後頭的解釋中,銀劫只是簡單說明,朝廷內部鬥爭激烈,雖然大部分的無能之輩只會扯後腿,卻仍有一些有識之士存在,並且看重河洛劍派年輕一代的新力量,願意把希望寄托在眾人身上,在幕後給予協助。

  銀劫沒有交代那位有識之士的身份,虛江子也明白這問不出來,至於這些技術人員,銀劫表示他們都是受到那位有識之士的感召,願意協助河洛劍派,共赴國難,這才到前線來工作,只是因為並非受朝廷派遣,沒有資金、資源,這才只能提供技術。

  然而,就虛江子看來,如果說那些技術人員是受感召而來,那麼,感召他們的人肯定是龍葵,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有識之士。在朝廷最機密的法寶技術研究組織中,龍葵肯定是最特異的一個存在,以其過人能力與工作狂的態度,折服了所有同志,當她要來南方戰區,振臂一呼,就有大批研究人員脫離組織,隨她同行。

  儘管他們一行人沒有得到朝廷的支持,但以他們的特殊身份,說走就走,沒有遭到留難與追殺,這本身就很不可思議,由此可見,藏在他們背後的那名「有識之士」確實有著非同凡響的能耐,不容小覷。

  最後,這件事就暫時被壓下來,虛河子再次與銀劫握手合作。與其說是盡釋前疑,倒不如說是莫可奈何,因為事情走到這一步上,再也沒法回頭,只能繼續把路走到底了。

  整個情勢的發展,倒也不全是壞消息,在接到北方戰區大敗消息的第五天,南方戰區收到了一個新的情報,勉強還算得上是好消息。朝廷在北方戰場發動了反攻,成果算不上什麼大勝利,但仍有效地暫時阻住太平軍的進攻,激起了官兵的士氣,對整個情勢大有幫助。

  戰場上勝勝敗敗,基本上都是常事,既然不是決定性的勝負,像這種規模的中小戰役,虛江子本來不會在意,但這次戰役的狀況卻很特別,吸引了虛江子的注意力。

  照理說,朝廷要在北方反攻並非易事,太平軍氣勢如虹,乘勝追擊,獨眼石人所向無敵,什麼法寶、高手都只有被石人踐踏過去的份,尋常士兵早已被嚇破了膽,一看到石人出現在戰場,就再也不管什麼長官號令,集體潰逃。在這樣的情形下,要怎麼激勵士兵上陣作戰,這是一件非常考驗統帥者能力的任務。

  結果,朝廷這邊所用的應對策略非常古怪,並不是設法激起士兵的勇氣,而是直接換了一批不知恐懼為何物的「士兵」上陣。當太平軍緊隨著獨眼石人的步伐,上了戰場,發現對面的官兵爭相逃跑時,太平軍自然是萬分欣喜,但沒過多久,這份喜悅就變成一個僵掉的笑臉掛在面上。

  官兵快速地散開、逃跑,動作雖快卻一點都不混亂,像早已有備的撤退,當他們迅速離開後,本來的位置迅速出現各種生物,有毒蛇、毒蠍,更有豺狼虎豹、猩猩大象,種類雖然有所不同,但有一點卻是一致,那就是這些生物的外表都很奇特,長角、生翼,明顯不是自然生成,而是經過後天的改造。

  撇開日後的情況不談,至少在這個時間點上,人們對於法寶的印象,僅限於各種機械製造的法寶,沒什麼人想到,製造各種法寶的科學技術,竟能衍生出其他的學問技術,事實上,就是從這幾仗開始,生物系法寶的存在始為人知。

  當那些毒蟲猛獸聯手發動進攻,太平軍就碰上了前所未有的麻煩,儘管獨眼石人的巨大步伐,還是照樣踐踏過去,把許多野獸變成血肉模糊,但情形卻與對上人類時相差許多,照太平軍本來的想法,野獸雖然沒有智能,卻也有本能,碰上強大的壓倒性力量時,總會畏懼而逃跑,哪想到這些野獸居然悍不畏死,勇猛地持續衝來,撲倒人類,爪與牙立刻咬了下去,渴求著鮮血。

  當太平軍意識到,這些野獸可能被注射了藥物,精神處於不正常的狀況時,已經晚了一步。南方的蒼雲大捷曾暴露出來,太平軍在面對逆境時,會很快就顯得不知所措的缺點,他們原本就訓練不良,素質極低,當戰況一下子失去控制,他們也就完全失控了。

  於是,在這些變種野獸的努力奮戰下,戰場上出現了一幕奇景,獨眼巨人大步往前邁進,應該跟在後頭的太平軍竄逃潰散,變成石人獨闖敵陣的奇妙情況。照理說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石人本就有著睥睨眾生,摧毀一切的至絕力量,別說是獨闖敵陣,就算直踏到天邊盡頭,在人們心中都是理所當然的。

  然而,當這個浪漫場面化為現實,並且出現在戰場上時,就沒有人能笑得出來了。獨眼石人難以駕馭、控制不良的缺陷,在這一仗中完全暴露出來,明明太平軍的陣形已散,士兵潰逃,但他們居然無法有效地控制石人,讓石人回頭,敵我雙方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石人直線走出去,險些撞山,最後也不曉得是用什麼方法,很辛苦地才把石人弄回去。

  這一幕,確實讓官兵信心大振,獨眼石人雖然牢不可破,巍峨如山,但只要知道敵人其實也無法將之妥善運用,不過是一個笨重的巨大石塊,士兵們在心理上就容易接受,再沒有那麼大的恐懼感。

  野獸戰術的成功,開啟了這場戰爭的一頁新局,雖然還不到可以反敗為勝的程度,但確實遏阻了太平軍勢如破竹的攻勢,不然依照之前的敗局,太平軍突破北方防線,順勢直入,這也只不過是早晚的事。

  這一戰的失敗,對太平軍而言,是一件非常懊惱的事,因為官兵在這場戰役中學到了經驗,並且在往後的幾場戰役中持續變化,為敵人送上新的驚喜。

  豺狼虎豹,這些基本菜色絕對是有的,毒蟲毒蛇之類的也絕對不缺,後來朝廷甚至在地底下功夫,當太平軍隨著石人衝鋒,進入朝廷部署好的區域,一腳踩下,驚愕發現地下鬆軟,有若爛泥,腳整個陷進去了。若只有如此,倒是沒有什麼,但是腳一拔起,除了稀爛泥土,更有無數青綠色的蛆蟲,附著鞋上,順著腳往上爬,這一下的驚駭就非同小可了。

  這些綠色的蟲子,不只是噁心,而且明顯不是草食性生物,當它們接觸到人類血肉,立刻便鑽入進去,人們甚至感覺不到痛楚,短短十幾秒內,就看到腿上血肉被啃食乾淨,僅餘白骨,而痛覺在此時才被傳到腦部,發出瘋狂的嚎叫。

  獨眼石人無物能克,不管再多的食肉蛆蟲攀附上去,也無法在岩石外殼上留下痕跡,但尋常的太平軍士兵可沒辦法,他們被這種慘狀嚇破了膽,再一次潰敗逃散。

  值得一提的是,整場戰役之中,除了被砍殺、被踐踏身亡的人以外,太平軍並沒有因為那些食肉蟲的啃噬,出現任何一名死者。這個結果絕非巧合,當人們解讀出其背後目的,不禁為這毒辣的計算而寒顫,朝廷方面是刻意為太平軍製造眾多傷殘,畢竟在後續處理上,處理傷殘人士可比處理死者要麻煩得太多,設想出這等戰術的人,陰損之至。

  虛江子看完相關記錄之後,很快就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場戰役的幕後功臣,很可能就是自己的熟人。這個念頭在不久之後獲得證實,銀劫方面所查到的消息,在北方戰區活躍,並且主導出這幾次生化戰的人,是陸雲樵麾下的一名女將姍拉朵。

  這個結果早在虛江子的預計之內,沒有太意外,但姍拉朵這個名字,卻是從此開始,震動中土各個戰區,遠揚四方。

  「……奇怪?一陣子不見,怎麼忽然變成陸雲樵的手下了?」

  虛江子摸摸下巴,沉吟道:「我該不會有情敵出現了吧?這……照理說不太可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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