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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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79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1
第二十七卷

【本卷簡介】

真正的英雄,一開始都是很低調的;真正的淫賊,不一定就是男的!

有了掌門人親收為徒,虛江子在河洛劍派的修習生活有了莫大轉變。離開不周山到江湖試水溫,這一試竟不小心看到了活.春.宮!只是…這自稱西門朱玉的淫賊怎麼怪怪的啊?來去無蹤的月夜引路人、黑巾蒙面的亂黨,還有無色無形的法寶,這年頭什麼都要搞神秘就是了,江湖還真是從很久以前就亂七八糟的啊…

【雲夢語錄】不過,一旦還俗了,那就做什麼都可以了。

第一章 初入道門.比試無情

  正式拜師之後,虛江的生活發生了巨大改變,除了變成掌門人的親傳弟子外,在身份上最大的變化,就是從虛江變成了虛江子。

  河洛劍派的不成文規矩:高階武技不傳俗家弟子,像李慕白那樣憑自己天資領悟河洛武學要旨、練成上乘武功的,算是極罕見的例子,虛江子拜在掌門人門下,赤城子也不可能刻意傳授低階武技,如此一來,有形無形的壓力就很大了。

  「這個……雖然能拜在師父門下,非常光榮,但我並沒有想要出家當道士啊!」

  虛江子為之苦笑,不曉得自己這樣的狀況,該說是因禍得福,還是因福得禍,不過他這樣的矛盾心情,卻被兩名親人輕而易舉地解開。

  虛河子道:「學武的時候配合本派規矩,當然要入道門,等到本事學成了,再還俗就好啦!」

  虛海月點頭道:「當道士又不是要你當一輩子,你當個幾年,遇到喜歡的姑娘,就還俗娶親,這樣不是兩全其美嗎?」

  正為著出家問題而煩惱的虛江子,聽到兩位親人這樣解釋,尤其是虛海月那番話,反而嚇到他。

  「有你們這樣當道士的嗎?高興出家就出家,喜歡還俗就還俗,要是被師父知道,一定會被逐出師門的。」

  虛江子說得很認真,虛河子聞言卻聳聳肩,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打定這樣的主意,他年紀輕輕,連世界長怎樣都還沒見識過,怎麼可能甘心出家當道士?

  從虛河子的表情,虛江子大致猜到了他的想法,雖然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是錯的,但他還是微微歎了口氣,也不曉得究竟是自己古板,或者是這個世界太荒唐了。

  總之,因為虛海月、虛河子這樣勸說,虛江子最終還是同意接受新身份,但並不是因為這個勸說奏效,相反的,他很認真地考慮,如果有一天弟弟突然還俗,那起碼還有一個自己可伺候師父。

  這個念頭想來有些天真,虛江子也沒有特別對人提起,而在正式行過拜師禮後,他本來負責的各種勤務都被取消,唯一的任務就只有專心練功,妥善引導他那身突來的力量。

  河洛派的武技,講究以氣發力,憑巧御勁,一言以蔽之,就是教導人如何使用自身勁力,如何在戰鬥中不讓敵人順利發勁的武技。虛江子一身的強橫大力,需要引導,河洛武學正是最派得上用場的技巧,更別說他從小就修練河洛武學,十餘年苦修不輟,底子比誰都要深厚,很快就找到了運用力量的方法。

  李慕白也罷、虛河子也好,這兩個年輕小輩之所以成為河洛劍派這一代最引人矚目的新星,都是因為天資奇高,對劍法中種種精微之處妙悟透徹,武功遠超同輩,但距離赤字輩的師長,平均實力仍有一段距離,這就是在內力修為上吃的虧,很多厲害招數因為功力不到,施展不出,只能勉強行險使用,算不上游刃有餘。

  虛江子的情況卻又不同,他莫名其妙得了一身大力,揮拳硬擊,碎石開碑,雖然不免手痛流血,但這破壞力已超越同輩許多,有這樣的力量,再修練河洛武技,很多地方自然就水到渠成,過去怎樣都練不成的困難技巧,現在一下子就能輕易做到,這點令虛江子感慨良多。

  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過去,虛江子的武功已經脫胎換骨,再非昔日模樣了。因為時日尚短,加上行事低調,外人尚不知河洛劍派出了這樣一名青年高手,但虛江子已把河洛劍派中、低階的武技幾乎修畢,獲准修練上乘劍術,隱約成為虛字輩中與李慕白、虛河子鼎足而立的第三人。

  河洛劍派平時會進行各種考核,學識及武功都是考核重點,尤其是定期舉行的劍技考核,所有不周山上的河洛弟子群聚一堂,在各自的師父帶領下,彼此比鬥較技,爭試高低。

  過去虛江子在這一類的劍會中,根本沒有嶄露頭角的機會,雖然不至於輸得太難看,但也贏不了什麼人,所以在屢次劍會中,虛江子的成績平平,甚至沒有什麼人記得他。

  但現在的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和以前相同的一式劍招,輔以強大力量遞出,發揮河洛內功精要,輕易就將對手的長劍黏住或震開,任對手的劍招如何靈動巧妙,都能被他平平一劍擊出,立刻便破招潰敗。

  若說在劍術修行上,虛江子還不是那麼純熟,有傷人的顧慮,那在拳腳的比試上,他便完全可以放手而為。憑著自幼便練熟的幾套基本拳術,虛江子在全門考核中大放異彩,首戰初試啼聲便連挫十八名虛字輩的好手,震動了整個不周山,各式各樣的贊語、留言,如潮水般淹沒了虛江子。

  「現在師兄弟們都在說,是師父獨具慧眼,挑選中哥哥你這塊璞玉,明師高徒,相得益彰。」

  虛河子笑道:「其實,自從哥哥你在山下大鬧、被救回山上後,就有很多人盯上你了,你那時大展神威,搞了那麼大的破壞,有些師叔伯聞訊後,認為你奇貨可居,預備有所行動……」

  「呃,什麼行動?該不會是要殺我滅口,杜絕醜聞吧?」

  「哈哈哈,醜聞可以掩蓋掉,利益才是最終依歸。能收到哥哥你這樣潛力極大的徒弟,做師父的不但臉上有光,以後還大有可能師憑徒貴,當然是人人摩拳擦掌,想要檢你這塊大金磚。如果不是師父命人封口,不讓這件事迅速傳開,又讓人等你一醒就直接抬去見他,哥哥你病房的門檻大概早就被人踩破,整個院子都擠滿搶著當你師父的人了。」

  虛河子道:「後來你拜師的事情傳開,其他的師兄弟固然羨慕不已,但暗中捶胸頓足的師叔伯,據我所知也為數不少,都說師父手腳夠快,還動用掌門的特權,搶先一步把你給收了,讓他們錯失良機呢!」

  「啊?還會這樣啊……」

  虛江子頗難想像,自己會有一天變得如此搶手,居然會有那麼多人想要搶著收自己入門下,不過,在河洛劍派待久了,各種爭權奪利的事情見得多,這些怪現象早就該見怪不怪了。

  「不過,哥哥你的進境真是驚人,昨天和你用兩儀掌對拆的時候,我越擋越吃力,要花很多功夫才能壓制你,照這進度來看,也許再不用多久,你我就能並駕齊驅,不分高下了。」

  虛河子的話裡,帶著幾分不尋常的意味,但虛江子並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自言自語。

  「阿河,我越來越覺得,單純以招數來說,本派最基本的兩儀掌、太極拳、八卦腿,就已經非常夠用了,後頭練下去的中、上乘武技,並不是說在招式上有多深奧高明,而是在運勁、發力的技巧上,增添更多精微運用,這道理之前我聽人說過,但最近越是練習,我越覺得此話不錯……」

  虛江子說著,忽然有些想念已許久不見的朋友李慕白,自從當日一別後,李慕白便未曾回過不周山,一直在外闖蕩。聽一些有在外頭走動的師兄弟說,李慕白不久前到了西南方,那裡正有亂民結成叛黨,聚眾作亂,勢若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李慕白先是加入叛黨,對抗官兵,殺了幾個朝廷武官,但不曉得為什麼又改變立場,反過來投效官兵,殺了一個叛黨的大將。

  李慕白並不是一個喜好殺戮的人,更不是一個行事顛三倒四的人,為什麼會兩邊陣營換著跑,這一點虛江子也想不通,但聽那些師兄弟的敘述,西南方的情勢真是大亂特亂,除了那些舉兵的叛黨、平亂的官兵,還有很多江湖人士也都往那裡跑,希望藉著兵荒馬亂的機會,撈點好處。

  錢財、功名,都是吸引江湖人去參戰的理由,甚至就連一些無心富貴的武者,都專門挑戰場來做武道修行,既容易在戰鬥中與高手過招,又不用顧忌殺人、傷人之後的責任,確實是絕佳的修練所在,李慕白一向喜歡在實戰中鍛煉武技,搞不好真是為了這個理由而去的。

  除此之外,關於西南方叛黨的情報還有不少,像是叛軍節節勝利,官兵完全不能與之對抗,一觸即潰,被叛軍趁勢急進,奪取了不少的土地,雖然目前看起來還不可能,但如果照這樣下去,誰也說不准哪一天叛軍就殺到不周山來了。這些事情儘管重要,卻與虛江子沒有太深的關係,所以他聽完就置諸腦後,只關心李幕白一人的下落。

  自己現在如果能和李慕白一同比試,相互砥礪,肯定是一件好事,只可惜李慕白不在,也不知道他回來後,得知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諸番變化,會是怎樣的一個反應?

  屈指計算河洛劍派虛字輩的高手,除了李慕白與虛河子,就沒有什麼特別引人矚目的人物,儘管也有若干高手,像虛谷子帶藝投師,雜技頗多;虛原子勇猛果敢,有大將之風……但這些人並沒有到驚才絕艷、光芒四射的高度,至少……現在都還不算是什麼厲害人物,如果勉強要說的話,或許只有一個人能與李慕白、虛河子相比。

  自從那一晚過後,虛江子不曾再見過那個銀假面劍客,不過回憶起那一戰的經過,銀假面劍客所使的一招一式,確實是道地的河洛武技,絕不是什麼旁門高手冒充改扮,沒有十幾年以上的修練,使不出那種純正的河洛劍法,所以,虛江子很肯定,那個銀假面劍客是河洛弟子沒錯,只不過……不存在於河洛弟子的名冊上。

  如果沒有西門朱玉特別點出的那句話,虛江子大概看每個師兄弟都會抱持疑心,不周山上光是虛字輩弟子就有數萬,如果要在這些人裡頭尋找銀假面劍客,可能找上幾年都找不到,然而,西門朱玉那天確實說過,月夜引路人是女子!

  銀假面劍客年紀很輕,不可能是赤字輩的人,而虛字輩中並沒有多少女弟子,都是打理雜務、煮飯洗衣的僕婦,虛江子就算不熟識,也都見過,那些人不可能是銀假面劍客,換句話說,銀假面劍客是徹底不登錄在冊的神秘人物,西門朱玉所言無錯,這個人是河洛劍派專門培養起來,執行黑暗任務的。

  虛江子知道,這種事情最好別去探聽,知道太多絕對沒有好處,但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彷彿有著一種魔力,引誘他不停地探索,想要知道詳細真相,甚至所有相關枝節。

  「我想問問你們,你們……有聽過一個傳聞,就是本派有一個月夜引路人,武功很高……」

  虛江子對不少熟識的師兄弟打聽,但多數都對這問題一頭霧水,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東西,只有少部分闖蕩過江湖,接觸過外界傳說的人,面對這個問題,在一陣思索後,點頭說聽過,但馬上就會哈哈大笑。

  「雖然江湖上有這個傳聞,不過那只是傳聞而已,根本沒有這事,你自己也是河洛弟子,怎麼可以相信這種荒唐的東西?難道你在本派這麼多年,曾經見過有一個這樣的殺手在到處殺人?」

  師兄弟笑得很開心,虛谷子只能訕訕地笑,換做是以前,他也會和師兄弟一樣大笑,覺得這種事情很荒唐,不過這個不應存在的東西,卻在那天晚上真實地出現,自己親眼目睹,想否認都不行,所以聽到師兄弟這麼笑,他只是在心裡想:我還真的見過咧!

  這個人物真實存在,卻又沒有什麼人確實知道,換句話說,只有河洛劍派的高層,才有可能知道這個人物。這是虛江子得出的結論,但尷尬的是,他並不認識什麼高層人物,也不可能直接去問師父赤城子。

  「……唉,如果慕白師弟也在,那就好了……」

  虛江子喃喃自語,說著連自己也笑了起來,自己最近懷念李慕白的時間,明顯變多了,但這和友情似乎沒什麼關係,只不過單純是碰到解決不了的問題,希望求助於有能者,這……豈不代表自己的麻煩越來越多了嗎?

  除了師父赤城子,虛江子所能接觸到的「高層人士」就只有虛河子了,雖說虛河子並未接掌河洛的行政工作,但虛江子在沒得選擇的情況下,也曾經向他詢問過,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個月夜引路人。

  「拜託,江湖傳聞哪能當真?也有人傳說本派山頂藏著兩把絕世寶劍,變幻莫測,威力無儔,我們在山頂住了那麼久,幾時看過什麼寶劍了?哥哥你如果相信這種傳聞,那怎麼不上山頂挖寶?」

  虛河子搖頭道:「什麼月夜引路人,我們既然從沒看過,就表示根本沒這事。」

  「不,這只是代表……你的層級還不夠高啊!」

  虛江子慨然長歎,難得地說出真心話,但虛河子明顯不在意這件事,反倒是提起了另外一事。

  「哥哥你知道嗎?那個可恨的淫賊,聽說最近在江湖上很活躍!」

  「哪個淫賊?現在江湖上到處都是淫賊,不知道你指……」

  虛江子說到這裡就知道自己說了蠢話,江湖上的淫賊再多,虛河子會特別提起的也只有那一個。

  自從闖入河洛本部後,西門朱玉在江湖上的名氣更大,又陸續敗了幾名高手,盜走幾件珍貴物品,甚至還闖進皇宮大內,與御前侍衛激戰,雖然未有得手,卻是全身而退,鬧得江湖上沸沸揚揚,有人猜他潛入皇宮是為了竊取珍寶,也有人猜他是為了一親某位美人的芳澤。

  無論如何,幹出這樣的大事,確實讓西門朱玉的名號越來越響亮,連朝廷都指定他為欽犯,全力緝拿。虛江子從師兄弟口中聽到這些,當然不可能替西門朱玉高興,只有苦笑的份,不過,得知這位「友人」仍然活躍,沒有被月夜引路人給幹掉,倒是喜事。

  當然,對虛河子而言,西門朱玉的活躍有著其他意義。敗在西門朱玉手下至今,虛河子沒有一天能忘記所受的屈辱,勤修苦練,就只是想洗刷恥辱,若不是赤城子下了嚴令,不許虛河子擅自離山,虛河子大概早就離去,找尋仇敵決鬥了。

  「西門淫賊,總有一天讓你撞在我的手上,屆時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虛河子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總是咬牙切齒,虛江子看在眼裡,暗暗心驚,他並不喜歡這樣的弟弟,總覺得……弟弟還很年輕,應該還是單純正直的年紀,不該那麼早就沾染江湖仇恨,然而,隨著時間過去,虛河子的憤怒無處宣洩,那股恨意越積越深,虛江子無力排解,只能暗中委託虛海月代為勸說,畢竟從小到大,虛海月與虛河子的感情最是深厚。

  除了恨意,虛河子也全神投入武道修行,希望機會到來時,能夠有更強橫的力量去挽回顏面。

  只是,武道修行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虛河子年紀本輕,修為也頗高,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只能靠累積內功修行來增強,而上乘內功的修練,除了自身勤勞之外,更強調個人心境,不是光靠晝夜不斷苦修就能迅速提升的。

  河洛劍派的內功,更屬於道家一脈,講究自然平和,越是練到後來,威力越大,急於求成的這種想法,本身就違背河洛心法的宗旨,虛河子的苦練並未收到多少成效,甚至讓自身功力陷入停滯,幾個月過去,居然一點進步都沒有,這是過去從未有過的事。

  與此同時,虛江子的進境只能用一日千里來形容。赤城子每日為他導氣築基,引導內力,讓他將那股大力納為己用,初時進展極快,後頭雖然進度趨緩,卻已足夠讓他在同門較技的比鬥中,不斷累積連勝紀錄,幾無敗績。

  距離西門朱玉闖河洛本部半年後,一次例行的同門比試上,虛江子的「太極拳」和「兩儀掌」先敗五名前來挑戰的師兄弟,跟著,令人驚愕的事情發生,在與虛河子的較量中,雙方拆到第十六招上,虛江子以一式「兩儀無定」將心不在焉的弟弟打飛出去,剎時間,全場陷入一片驚愕的靜默。

  虛河子是河洛劍派寄托眾望的新星,除了當日曾在西門朱玉手上受挫,可說是沒有敗過,雖然這場比鬥他心神恍惚,沒有專心以赴,但就連他自己也沒有想過,會這樣被兄長給擊倒。

  「呃……怎會?」

  虛江子何嘗不是嚇了一大跳,他在比鬥中素來專心,甚至有些渾然忘我,剛才一拳擊出,勁力甫吐,他才整個驚醒過來,雖然早知道自己與弟弟的武功正迅速拉近,也曉得早晚有一天,自己會追上他,卻從沒想過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甚至不只是追平,自己還一拳將他擊飛出去。

  「弟,你沒事……」

  虛江子驚呼一聲,第一個反應是想要奔上前去,將虛河子給扶起來,哪想到這動作卻激起了虛河子的強烈反應,本來摔倒在地的他,忽然翻身躍起,勢若瘋虎,不但朝虛江子衝去,甚至還拔劍出鞘,一劍就往虛江子身上刺去。

  「弟,你幹什麼?」

  虛江子空手接白刀的功夫算是練得不錯,但虛河子出劍如風,一下子眼前就是劍影紛紛,虛江子眼花撩亂,哪敢貿然去接,只有瘋狂閃躲的份,而虛河子急怒攻心,殺紅了眼,理智盡失,出劍凌厲無倫,全往虛江子身上招呼。

  場面驟然生變,在場所有人都反應不過來,看到虛江子身陷險境,一時間也沒有人上去幫忙,還是虛江子自己極力閃躲,這才沒有橫屍當場,但在虛河子的閃電快劍之下,身上多處早已瞬間受傷,血流如柱。

  閃了十多劍之後,虛江子本想要拔劍防禦,但想到自己劍法造詣遠遜於弟弟,不用劍還好,要是以劍防禦,恐怕幾招之內就被弟弟趁隙而入,取了性命,再加上弟弟現在理智盡失,要是自己也持劍與他對攻,一下閃失,可能就是畢生之憾。

  想到這點,虛江子打定主意,絕不拔劍,只以自身拳腳來拆解弟弟的快劍。這個想法雖然好,但實行起來卻是另一回事,幾招之間,險象環生,這時旁邊的人們已然從震驚中清醒,可是虛河子武功既高,師兄弟之中誰也不敢貿然上前,不然反而賠上自己性命。

  這時,虛河子連環三劍,破空而至,虛江子接應不住,雙臂中劍,鮮血橫流,眼見虛河子眼神仍舊狂亂,如癡如顛,不由得心中叫苦,又看到一道冷光直襲自己胸口,雙臂痛楚,無法防禦,又不及閃躲,生死就在一瞬。

  「住手!」

  這種時候喊住手,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事,虛江子住不住手都沒有差別,虛河子早已殺紅了眼,也聽不進旁人的嚇阻,所以如果要讓人住手,就只能憑靠實力了。

  「錚」的一聲輕響,正刺向虛江子的長劍,筆直激飛上天,一道人影閃電插入虛江子、虛河子之間,彈指擊飛了虛河子的長劍,將他制住,及時救了虛江子一命,正是河洛掌門赤城子。

  「搞什麼?師兄弟之問比試,需要使到如此重手嗎?」

  赤城子一手扣住虛河子腕上脈門,內力逼入,立刻一讓虛河子清醒過來。

  「……我……我怎麼……」

  虛河子一清醒過來,看見虛江子身上的血跡,記起了剛才自己神志混亂中所做的事,又驚又愧,正要上前道歉,腦中一下熱血上湧,真氣不克自制,暈死過去。

  赤城子表情嚴肅,讓人把虛江子、虛河子兩人送去治療,這場比試考核也為此中斷。事後,赤城子召見虛江子,對他的表現大加讚賞,尤其是認為他身在危境,猶能做出妥善判斷,沒有搞到兩敗俱傷,這點殊不容易,虛江子聞言是只有苦笑的份,自己當時所做的每個判斷,都只是緊急從權,沒有細思的餘裕,天曉得這些判斷對還是不對,如果因為這樣而受到誇獎,那也未免太抬舉自己了。

  虛河子清醒之後,被罰面壁思過,藉此鍛煉心志,洗滌心魔,出發之前,委託虛海月代為向兄長道歉,表示自己被擊倒之後,一下子情緒失控,理智盡失,這才有此瘋狂之舉,但無論如何,都不該為此傷人,請求兄長的諒解。

  虛江子自然沒有責怪弟弟的理由,他想前去探視,但面壁閉關的河洛弟子,依規定是不能見外人的,虛江子也沒有傚法西門朱玉潛入亂闖的打算,只有依令照門規行事,等待虛河子的刑滿出關,希望幾個月的時間過去,虛河子的心能夠沉靜下來,這樣對他的修行才有好處。

  只不過,虛江子實在沒有想到,虛河子前腳才走,後頭馬上傳來消息,當虛江子從師兄弟口中得知此事,心中大歎禍從天降,這件事實在來得太不是時候。

  「什麼?西門……那個大淫賊正朝不周山而來?」

  「是啊,雖然還沒有確切證據,但他最近幹下的幾樁竊案、入室行淫案,已經來到幾百里外,從路線看來,很快就會到不周山附近,不曉得他是偶然經過,還是特別衝著本派來的。」

  「等等,採花就採花,為什麼要說得那麼文雅,什麼入室行淫案?不就是衝進女子閨房中迫奸或迷姦媽?」

  虛江子問得認真,但得到的答案卻頗尷尬,如果是普通的採花淫賊,情形確實就是虛江子所問的那樣,可是,西門朱玉的情形卻比較例外,無論是千金閨秀、小家碧玉,那些與他扯上關係的女性,經常是芳心暗許,主動找他來幽會、偷情的,事後被發現,那些女子甚至還袒護著他,不願出來指認,在這樣的情況下,什麼強姦罪名實在安插不上,只能弄一個「入室行淫」、「妨礙善良風化」的罪名出來,不三不四。

  「這世上還真是什麼事都有……」

  虛江子道:「西門朱玉正往本派而來,這消息肯定嗎?」

  「消息是肯定的,就是不曉得他的來意,或者是否單純路過而已……」

  聽到西門朱玉正往不周山而來,虛江子確實有些忐忑不安,猜想西門朱玉可能是為了自己而來。當日西門朱玉說過,一定會再來幫自己料理身體狀況,這人說話一向算話,既然開了口,就會實現諾言。

  問題是……考慮到現在不周山上的情形,西門朱玉真是挑了一個極不適當的時候來訪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2
第二章 睡臥紗床.多情門主

  對虛江子而言,西門朱玉堪稱神通廣大,不但幹下了這許多大事,創造奇跡,更是自己生平所見眾人中,唯一一個看出自己身體毛病的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飲水思源,西門朱玉實有大功。

  不過,從另一方面來講,西門朱玉無疑也是超級庸醫,那一次治療的後遺症,搞得自己生不如死,到現在都還常常見到人抬不起頭,只要想到那場聲聞數里的擾民演唱會,虛江子恨不得挖個地洞埋了自己。

  撇開這些不談,西門朱玉上不周山,有可能是偷偷潛入,也可能是敲鑼打鼓,正面來闖,畢竟這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根本沒有人知道,但虛江子確實擔心,如果西門朱玉上不周山的事,被弟弟虛河子得知,那會鬧出多大的事?

  那日比武考驗時,虛河子有如拚命般的發狂攻擊,猶令虛江子心有餘悸,若是可以,虛江子絕不希望弟弟再出現那種狀況,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虛河子碰到西門朱玉,以虛河子目前的精神狀況,讓他看到西門朱玉,這件事太危險了。

  然而,西門朱玉是採花淫賊,行蹤飄忽無定,根本沒人可以確切掌握,若他存心潛入不周山,很可能要等到他出現在面前,才能確定他來了,那時候什麼都已經太遲,所以,為求安全起見,虛江子做出一個決定,想要嘗試一件自己並不拿手的事。

  「各位師兄弟,不管那西門朱玉是否直闖我派而來,他既然淫名在外,我等斷不容他在此招搖過市,趁著這個機會,我建議組織一支隊伍,下山將此奸賊斬殺,為民除害。」

  一番話說得響噹噹,擲地有聲,不過虛江子自己心裡除了心虛,還是心虛。姑且不論自己有沒有斬奸除惡的意願,光是想一想就知道,憑自己這干人的武功,拿什麼去和西門朱玉戰鬥?人家是單槍匹馬,連續兩次大鬧河洛本部的天才劍手,在不周山上尚且奈他不得,更別說是下山搜捕他了。

  這世上,有些事情是靠人多勢眾就能辦妥,也有些事不是人多就有用,虛江子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建議提出之後,他感到很心虛,覺得應該不會有人同意自己的這個提案。

  不過,事情發展與他的預料完全相反,他這句話說出後,周圍的河洛弟子稍為沉默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跟著激烈地叫好,對這個提案大表贊同。

  「說得不錯,西門淫賊如此猖狂,若是這樣下去,哪還得了,趁這機會先把他宰了!」

  「斬奸除邪,這是我輩俠道所應為,如此義舉,師叔伯們必然贊同。」

  「虛江子師兄,你的這個想汰真是太好了,不如就以你為領導人,組織師兄弟下山除奸吧!」

  一人一句,群情激昂,反倒讓虛江子暗自吃了一驚。明明就是一定不會成功的事,為什麼這些話提出來,不但未遭反對,師兄弟們還全都贊成?如果說這些師兄弟個個俠骨熱血,為了行俠仗義,絲毫不顧危險,那也就罷了,但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與自己相熟,知道他們雖不能說貪生怕死,也都算不上是什麼慷慨激昂的大俠,現在這樣的反應,實在有違常理。

  虛江子越想越奇怪,卻又不好意思閒口問,直到聽見一位師弟偶然說出的話語,這才恍然大悟。

  「想那西門朱玉武功再高,終究是孤身一人,這次我們大家是除奸,並非論武,不必講究什麼江湖規矩,見到那淫賊,大家一擁而上,把他亂劍分屍,砍成肉醬,為那些受害者報仇雪恨。」

  這句話一說,在場所有河洛弟子都點頭,虛江子這才明白,所有師兄弟依恃的王牌,無非就是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反正大家一起去除奸,人那麼多,就算要死傷,也未必就是自己,若是能將西門朱玉斬殺,功勞均分,即使打得不分勝敗,這裡始終是河洛劍派的地頭,西門朱玉最後還是得撒走,那時就可以說是把西門朱玉逼退、打跑,對這些尚未成名的虛字輩弟子,一樣是揚名捷徑。

  只不過,虛江子覺得這些師兄弟的想法實在太過天真,人多勢眾雖然佔優勢,但先決條件是敵人各方面條件都與己方均等,或是相差不大,才能用人數優勢去佔便宜,但西門朱玉不只武功高強,一顆腦袋更是智計百出,做任何冒險之前,都先預備好退路,要對付這樣的人傑,僅憑數量,是絕對不夠的。

  想歸想,虛江子也沒有阻止,畢竟以目前的自己而言,這一趟下山的除奸之行,是非走不可的,絕不能讓弟弟與西門朱玉在這種時候碰頭。

  這次行動的申請,很快就通過了,赤城子派遣虛江子等人下山,布下層層埋伏,預備捕殺西門朱玉。

  對於這個行動,部分赤字輩的長者,認為這樣的實力明顯不足,應該由赤字輩的高手領隊,勝算會高得多,但赤城子不知為何,沒有同意這個提案,只是單純由虛字輩弟子出動。

  這樣的反應,也讓虛江子感到奇怪,他覺得師父這等做法,似乎無意認真對付西門朱玉,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為此,在出發之前,他特別向赤城子請示。

  「……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一個小小的淫賊,何足道哉,但不能不考慮他背後的東西……晤,其實這點也尚未肯定,這次你們的捕殺行動,成功與否並不重要,記著護好自己安全,就當是出去歷練一次吧!」

  師父的交代,虛江子似懂非懂,但不管赤城子的意思是什麼,恐怕就連他本身都還不肯定,自己也就不用多加揣測了。

  整個行動由虛江子一手負責,這也是給身為掌門人弟子的他,一次立於眾人之上的指揮歷練。

  虛江子碰上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參與人數的難題。不周山是河洛本部,人多勢眾不只是形容詞,更是絕對的事實,然而,就算要倚多為勝,也不可能帶幾萬人一起下山搜索,即使只帶個幾千人,這聽起來都像是拿火炮轟蚊子,不切實際,無論西門朱玉有多膽大妄為,只要腦子沒有壞掉,就會改道避開,根本不會繼續前來。

  以虛江子的本來目的而言,這樣倒也不是壞事,不過如果西門朱玉仍舊潛上山來,那就大大糟糕,所以經過一番考慮,虛江子帶了五百名虛字輩的河洛弟子,浩浩蕩蕩下山搜捕淫賊。

  這麼一大批人馬行動起來,聲勢非同小可,效率也高,當然也產生了點副作用,還沒等到西門朱玉,就先捕殺了十多名在附近犯案的採花淫賊,使得這一行人聲名大噪。

  有部分同門向虛江子提議,所有人應該喬裝改扮,暗中留意一切往來商旅,找到西門朱玉的下落,發動伏擊,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大張旗鼓,好像唯恐敵人不知一樣。

  這個提案百分百正確,但虛江子本就希望把自己在此活動的消息傳出,引西門朱玉來見,面對同門理智的建議,他只能一面苦笑,一面找理由推托,通過了其他的應戰方案。

  一切行動的根本,就是情報,河洛劍派在周邊區域的勢力根深蒂固,虛江子一聲令下,同時聯合官府、河洛子弟及當地百姓,注意往來行人、商旅,找出所有形跡可疑的人。

  單單只是靠官府、河洛弟子的搜索,效果必然有限,但是連當地百姓都加入,共同注意,整體效果就很驚人,幾天之後,虛江子收到消息,有些行跡可疑的人在附近城鎮出沒,極可能是西門朱玉的同夥或是本人。

  「同夥?我記得這人一向獨來獨往,沒有同夥啊,再說……採花賊為什麼會有同夥?這又沒得分贓,難道是集體採花?呃……浩泛好邪惡。」

  虛江子判斷情報內容,搖了搖頭,覺得這些所謂的同夥,應該只是西門朱玉的「同行」自己得從混亂的情報中,找尋可用的線索。

  經過判斷,虛江子選擇去看看那些可疑人士中,最讓他覺得有嫌疑的三個,但與此同時,他的師兄弟們也提出一個計畫,就是主動設下陷阱,引誘西門朱玉上鉤。

  「這個……西門朱玉又不是野獸,我們要拿什麼誘餌放在陷阱裡呢?」

  答案虛江子其實也知道,只是覺得有些難以置信,果然聽師兄弟們一解釋便知:要釣淫賊的誘餌,當然是美人。

  本地有一個鏢局,總鏢頭有個女兒,雖然說不上國色天香,但也是眉清目秀,在附近城鎮算是比較出名的美人,不少淫徒都曾上門騷擾,被她家人制服,西門朱玉不來這裡便罷,若是到了附近城鎮,這女孩自然是犯案目標首選,眾人只要在她家裡設伏,就有很大的機會可以逮著西門朱玉。

  虛江子聽到這個計畫,覺得有些好笑,所有人彷彿在刻意規避一個事實:西門朱玉雖然是出了名的大淫賊,但與他有關的案子,大多數都只是入室行淫,並不強迫女性就範,真正符合採花姦淫的案例不多,更何況自己與西門朱玉談過之後,覺得那些很可能都是莫名其妙栽在他頭上的案子,說不得准。

  如果西門朱玉不會用卑鄙手段去強奪女性身體,那設這圈套豈非白設?守株待兔、水遠也等不到東西?

  這是虛江子的想法,但是看所有人都一副熱切的模樣,他也不好多說什麼,就這麼點頭同意,大家分頭行事。

  不過,虛江子很快就發現,查案也好,伏擊敵人也罷,還是要靠點運氣的,自己去看了看那些所謂值得留意的嫌疑人,發現這些人全部不對,都是些小小毛賊,也不像是與西門朱玉有關係的同夥,虛江子不禁自歎倒楣,空跑這一趟。

  回程時,虛江子專程前往師兄弟們所準備的陷阱,也就是那問鏢局,想看看守株待兔的成果。

  在鏢局門口敲了兩下門,居然無人來應門,虛江子頓感訝異,又聽不見裡頭有任何人聲,心知有異,縱身跳上牆頭,發現除了進門的地方有燈火,後頭的院落赫然一片漆黑,這絕對不是合理現象。

  「不妙!出事了!」

  驚覺狀況不對,虛江子忽然感到一陣恐慌,那並不是針對自己個人安全的恐懼,而是因為想到如果真的有什麼事,埋伏在這邊的幾十名師兄弟,他們的性命安危,自己將責無旁貸。這責任委實不輕,自己此時才意識到,未免太晚了。

  不過,也正是因為意識到這份責任,虛江子不顧下頭可能的危險,縱身就往下跳,快速入屋,想要探知究竟,又怕一入屋就看到幾十具屍首血流遍地。

  為了避免驚動敵人,虛江子刻意放輕了動作,小心前進,才剛一開門,心裡最深的恐懼變成現實,黑暗之中,十幾具軀體橫七豎八,躺臥地上,動也不動,一片死寂。

  乍見這一慕,虛江子腦中「轟」的一聲,心頭遽震,險些站立不穩,想到因為自己的行動失誤,連累師兄弟遭劫喪命,往後自己怎能睡得安穩?心中又急又氣,正想拔劍出鞘,找敵人拚命,忽然……一種奇特聲音,讓虛江子呆立當場。

  鼾聲!

  死人怎麼會打鼾?

  虛江子愣了一下,回復冷靜,發覺周圍並沒有血腥味,也不太可能死了十幾個人都沒有流血,再加上這些鼾聲此起彼落,這些人應該只是熟睡,是自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弄錯了狀況。

  「真蠢,鬧這種笑話……」

  靜下心來,虛江子更加謹慎,免得再次出醜。細心一看,就發現這些人並非河洛弟子,全都是鏢局內的僕從與武師,本來應該守在前院看門,不曉得為什麼竟然在這裡睡了一地。

  奇異的狀況,最佳解釋就是這些人全都著了道,被迷昏過去,所以才會倒臥地上,呼呼大睡,但自己沒有聞到什麼迷香、迷藥的氣味,難道這些人所中的迷藥是吃喝下去的?

  虛江子覺得奇怪,將腳邊一名昏睡中的僕從翻了過來,想要從他身上找點線索,哪知道才一碰觸,體內陡然生出一種無法形容的怪異感覺,再一呼吸,腦中一下天旋地轉,差點就當場暈去。

  換成別人,這一下早就昏過去,不曉得要多久才會醒來,但虛江子的內息遠較同輩弟子來得深厚,抵禦力較強,本人的體質又好,多重因素加在一起,讓他仍能苦苦維持靈台一點清明,沒有暈去,只是神志迷惘,恍恍惚惚,過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

  「怎、怎麼搞的?我怎麼會中毒了?」

  虛江子百思不得其解,但唯一清楚的是,就是自己不能在這裡待下去,得要立刻離開。敵人下毒的手法高明至極,自己險些栽得不明不白,難道弄倒這些人的真是西門朱玉?

  西門朱玉的作風,以寡敵眾的時候,絕不硬拚,而是用種種手法拉近敵我實力,之前硬闖不周山,就曾經施放嗆人煙霧,弄得河洛劍派無法發揮人數優勢,讓他全身而退,現在這裡放的迷藥……就有點西門朱玉做事的味道。

  「好傢伙!歪打正著,真的是他?」

  與西門朱玉大半年沒見,虛江子想到他可能近在咫尺,心裡也說不出是喜是驚,但激動是非常明顯的事實,急急忙忙往後方趕去。

  路上所經之處,都是一個一個倒地大睡的人,除了這裡的鏢師,還有諸多河洛弟子,全都躺倒在地,鼾聲大作,不省人事。從這些情況看來,虛江子若有所悟,敵人所用的下毒方法,可能是某種混毒技術,先以特殊手法讓人沾上毒素,卻不發作,直到呼吸進空氣中的另一種藥素,這才引動毒性,讓人倒地大睡。

  不過,這種毒素既然能讓人昏睡,要略微改變一下方向,讓人瞬息斃命身亡,應該是輕而易舉,敵人只弄暈院裡的人,卻不傷性命,下手可以說是大大留了餘地,這也頗像是西門朱玉的作風。

  虛江子沿途確認,發現師兄弟們全都睡得不省人事,自己不敢隨便碰觸,也無法將人弄醒,當下也放棄了喚醒他們的打算,只是往後頭院落跑去。

  無論來者是不是西門朱玉,既然是採花淫賊,來這裡總不會只是賣安眠藥,把人弄暈過去後,大概就是進行採花,而目標就是住在後頭院落的總鏢頭千金,虛江子朝那邊趕去,隱隱約約,他有種感覺,好像附近還有別人在活動,而且還不只一人。

  當虛江子靠近總鏢頭千金所住的那幢小樓,很明顯地可以聽到一些聲音,那絕非鼾聲,而是一種令他臉紅心跳的聲音。

  「太好了,終於遇到一個還醒著的人,可是這聲音……」

  虛江子站在小樓下,側耳傾聽,除了聽到一些斷斷續續的「喔」、「啊」之聲,就是一些彷彿在極度愉悅中發出的呻吟,儘管對這方面的事情未算瞭解,但聽在耳裡,感覺還是相當複雜。

  「晚了一步,事情還是發生了?難道真是西門朱玉在犯案?唔……」

  虛江子的處境很尷尬,照理說,自己身為俠道中人,這種時候應該大喝一聲,闖進屋去,阻止正在發生的暴行。不過,那些斷斷續續傳來的聲音,嬌媚入骨,彷彿整個靈魂將要登上極樂仙界,聽起來沒有半分痛苦的意味,這種情形……自己怎麼好闖進去,打斷別人的好事?

  思前想後,虛江子進退兩難,更不願意貿然行事,就這麼站在樓下,目光望向四周,發現附近的短木叢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活動,使得樹叢搖晃,正想要上前看看,卻被另一件事物給吸引了注意力。

  「呃!那個是……」

  由於附近黑暗無光,虛江子本來沒有發現,此時就著昏暗月光一看,才發現左側的一堵牆上,竟然已經寫了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多情門門主西門朱玉夜訪美人香居,特此留念!」

  這行字用朱漆寫上,彷彿唯恐別人看不見似的,寫得極為張狂,更看得虛江子一愣,不知西門朱玉原來還有這等惡習,採花還要順便留字,狂妄自大,不知羞恥。

  西門朱玉行事有狂氣,幹出這等行淫留字的事來,原本也不奇怪,但虛江子也說不上為什麼,總覺得這行字留得甚是蹊蹺,可能有問題。

  這時,對面樹叢的晃動,讓虛江子再次注意到那邊,他很肯定樹叢裡頭伏藏有人,甚至還可以感覺到肅殺之氣。很明顯,除了自己、樓上的人、昏倒在地的眾人外,又來了第四批人馬,就是不曉得這票人是何來歷。

  以前沒聽說西門朱玉犯案有同夥,所以這票人是西門朱玉黨羽的可能性不高,難道是其他正道人士?可是,方圓幾百里內,都是河洛劍派勢力範圍,要說有別派人馬前來活動,卻不被發現,實在讓人難以置信,況且如果這路人馬是正道,他們的目標應是西門朱玉,又為何會對自己釋放殺氣?

  虛江子想著這個問題,暗自提高警覺,卻忽然聽見小樓上若有若無的甜美哼聲,一下子提高八度,好像很恐懼似的叫了起來,聲音雖然尖,卻很模糊,如果不是自己內功修為不差,運足耳力傾聽,恐怕還聽不完全。

  「哎……那、那裡不行啊……啊!」

  最後「啊」的一聲,帶著痛楚,有些像是慘叫,裡頭還帶有一些虛江子不能明白的情緒,一時之間頗難判斷狀況,但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不用再去多想什麼,虛江子立刻縱身躍起,手中長劍揮出,點在小樓的牆壁上,憑著內力雄渾,長劍輕易破入壁板,他借力一蕩,一下子就上了二樓。

  這些動作,要是在以前,那真是打死他都做不到,如今功力大進,已是使得出來,卻還不算游刃有餘,雖然成功上了二樓,勁道還拿捏不準,降落時踏足失穩,翻身摔倒,虛江子百忙之中採取應變,藉著跌勢往窗口一衝,如猛虎般撞穿破前方窗戶,進入屋內。

  屋內照原本的設計,本來埋伏著兩名護衛,此時早已呼呼大睡,醒不過來,床上一名女子,衣衫半褪,被褥凌亂,半弓著近乎赤裸的雪白上身,狀似反抗,而一名男子正壓在她的身上……這麼明顯的場景,一切已是再明白不過。

  虛江子進入屋內的時間還算可以,但進去的姿態就很糟糕,他用力過猛,撞穿木窗戶的力量太大,撞入之後餘勢難止,不僅撞散了一張椅子,還差點從對面的牆壁撞穿出去,好不容易才在碰牆後穩住身形,站立起來,忍著頭暈腦脹,轉過身後,以一副龍精虎猛的姿態大喝。

  「大膽淫賊!還不快下來受縛,這裡附近已被我派團團包圍,你若頑抗,只有死路一條!」

  這一下大喝,震盪整個房間,聲勢懾人,但虛江子自己卻是挺心虛的,西門朱玉上次在河洛總部被幾千人包圍,也談笑自若,又豈會把這種小陣仗放在眼裡?而且,附近是被人包圍了不假,不過那些人全都倒地大睡,這一點又怎唬得過對方了?

  越想越是覺得失策,又想到西門朱玉如果拔劍相向,後頭又該如何是好?自己再怎麼武功大進,也沒有進到可以與他對戰的程度,更別說這人詭變百出,搞不好一出手就會使陰招,自己連攻擊的機會都沒有,便會給撂倒了。

  腦裡思潮如湧,虛江子倒沒有忘記注意敵人的動靜,生怕自己一下子栽得不明不白。西門朱玉的打扮,虛江子看得很熟,床上那男人的衣著,和上次西門朱玉闖不周山時,沒有什麼差別,加上環境昏暗,看不清楚,虛江子並沒有覺得什麼不妥,只是擺開架式,嚴陣以待。

  「好個牛鼻子臭道士,居然敢在這時候出來,壞你家西門大爺的好事!」

  一句話冷冷地說出,正是西門朱玉的口氣,但聽見這聲音,虛江子卻全身遽震,難以置信地抬起頭,看著眼前之人,只見那名男子緩緩從床上走下來,奇怪的是,床上的女子大汗淋漓,近乎全裸,這男人身上的衣服倒還算是整齊,說下床就下床。

  更奇怪的一點是,這個男人離床的時候,床上的女子還拉住他,好像依依不捨,很不願意讓他離開,而他還必須用力甩手,很費事地將那名女子推回床上,這才得以脫身,轉過頭來,大聲朝虛江子冷笑說話。

  「西門朱玉不殺無名之輩,在你拔劍受死之前,先報上名來!聽清楚了嗎?我西門朱玉要你報上自己名字!」

  在闖進這裡之前,虛江子曾就可能發生的場面進行過揣測,但不管是哪一種,他都不曾想過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此刻,面對這聲冷笑,虛江子的反應也很簡單,同樣冷哼一聲,鎮定說話。

  「真正的西門朱玉,不會要我報名字的……」

  虛江子喝道:「你冒充西門朱玉的名字犯案,到底是何居心?有何企圖?你到底是誰?」

  連續三個問題,對方連一個都沒有回答,像是被這些問題給嚇到,虛江子本來計算妥當,三個問題一提出,立刻就要動手,這時見對方呆立當場,正要行動,忽然聽見小樓外響起強勁掠風聲。

  「誰……」

  虛江子一個字剛吐出口,四面八方俱傳來炸裂聲響,所有窗戶、門戶一起被轟破,四道人影以雷霆萬鈞之勢闖入,還沒腳踏實地,手中刀劍就已凌厲砍斬過來。

  「來者何人?」

  虛江子知道這些人便是之前躲藏在短木叢中的人馬,看他們突然出現,來勢洶洶,自己只問出一句,刀劍便已砍到面前,自己的長劍剛才刺木蕩躍後,已收回手中,現在也不管別的,一劍順手刺出,擋架面前斬來的一刀。

  兩邊勁道交擊,虛江子發現敵人刀上的勁道極強,赫然是一名高手,自己與此人戰鬥,還可以稍稍佔到上風,不過殺進來的有四個人,看來功力都相若,自己以一敵四,結論就是必死無疑。

  更糟糕的是,這些人也不曉得是衝著自己來的,或者已決心殺掉在場的所有人,下手狠辣無情,兩名被迷暈倒地的河洛弟子立刻遭殃,只見血光飛濺,那兩人的腦袋在地上滾動,已經慘死當場。

  虛江子瞪目欲裂,長劍閃電連刺,劍光大盛,要將人逼開,而在另一邊,那個冒充西門朱玉的男人卻縱身一跳,從窗戶破口逃了出去。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2
第三章 英雄救美.何必當初

  那個偽裝西門朱玉的人,趁著一切最混亂的時候,一下子從窗口跳越出去,虛江子愣了一下,差點被敵人一刀砍中。

  這幾個敵人的身份不明,一身黑色的夜行裝束,更以黑巾蒙面,明顯是不想洩露身份。虛江子的江湖經驗不多,無法從他們的武功路數辨認出身,但這幾個人的武功大相逕庭,絕非出自同一門派,這卻是再明顯也不過的事實。

  不是出自同一門派,卻又有組織性的行動,這若非是某個同盟、聯合,就是這些人同隸屬於某個勢力,奉命行動。想到外頭的情況,虛江子判斷後者的可能居高,而自己怎樣也沒有偉大到令某個勢力來搞針對行動,換句話說,這些人的目標是西門朱玉,或者……是那個假的西門朱玉。

  照這樣來看,那個假的西門朱玉一跑,這些人也該跟著追去,沒理由繼續和自己亂打。這是虛江子的想法,儘管看到兩名同門師兄弟喪命,讓他又急又怒,不過形勢比人強,敵方四人聯手來攻,自己別說報仇,肯定是死無葬身之地,這種必死之仗怎麼打得下去?

  所以,看到那個假冒者逃了出去,虛江子暗暗鬆了口氣,想說這樣子負擔可以輕一點,哪知道事與願違,那幾個敵人見主要目標逃走,怒喝出聲,本來要一起追出去,但其中一個卻把手一揮,制止眾人的腳步。

  「外頭自有人料理那個賤貨,她跑不掉的,先把這裡的手尾收拾乾淨。」

  賤貨?這話確實令虛江子一驚,那個假扮西門朱玉的人,難道是個女子?為什麼一名女子會假扮淫賊呢?而且,如果那人是個女子,剛才的採花:;:是怎麼采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做戲啊。

  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先扔到旁邊不談,眼前最迫切要解決的,就是敵人已經殺到面前,而且還是幾個人一起圍攻,擺明是要速戰速決,全然不講江湖規矩。

  虛江子揮劍防禦,把周圍守得水潑不進,以一人之力,擋住四面八方的斬擊壓力,敵人攻得雖急,一時間卻拿他沒辦法,幾招一過,就連敵人也感到詫異。

  「小道士的武功不差啊!」

  「這等歲數,能在我們手下撐到現在,不會是普通河洛弟子吧?」

  虛江子撐得極為吃力,暗忖這樣的打法,自己再過幾回合就會被幹掉,聽到敵人的話,正想開口,忽然聽見敵人之中響起一聲驚呼。

  「這……這個小道士,好像是赤城子新收的徒弟啊!」

  「什麼?他是河洛掌門的徒弟?」

  敵人中的為首者,在這聲驚呼後立刻叫住手,讓同伴止住攻擊,似乎對虛江子的特殊身份存有顧忌。虛江子好不容易喘了口氣,略一定神,聽見外頭傳來怒喝、兵器交擊之聲,明顯正在動手,想來是剛剛跑出去的那個女人,與外頭的伏兵戰了起來。

  「哈哈哈,想不到竟然碰上赤城子掌門的徒兒,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啦!」

  敵人的首領大笑出聲,收起兵刃,還主動伸出手來,朝著虛江子走去。

  虛江子感到詫異,這些人對自己的師兄弟下手狠辣,怎麼認出自己是掌門弟子,態度就整個變了?這有點怪怪的,難道掌門弟子的身份比較尊貴,他們心有所忌?

  「你是赤城子掌門的弟子?真是失禮,我們幾個兄弟,當年受過赤城子掌門的大恩,其他河洛弟子倒罷了,總不能傷害他的親傳門徒啊!」

  虛江子不知對方底細,見對方伸手來握,便收劍入鞘,也伸出手向前走去,眼睛緊緊盯著對方雙手,耳朵卻聆聽周圍的每一個細小聲音,果然在自己往前邁步的時候,後方的兩個人一起動作,朝自己背心襲來,如果不是自己早有留意,這一下肯定死得不明不白。

  既然早已提防,當然不會這麼輕易就中招,虛江子悄然運勁護身,伸手要與敵人相握,只聽見敵人的笑聲忽然轉冷,伸出來的手掌閃電彈起,朝自己的胸口拍來。

  「……但礙了爺們的事,就算你是河洛掌門的弟子,今日也是要死!」

  「是嗎?那就勞你先下去準備吧!」

  面對敵襲,虛江子長笑一聲,本來插回鞘中的長劍,變戲法似地又回到手中,腳下步伐驟然變快,這一劍順水推舟,直刺向前方敵人的面門,敵人見他本已中計,哪料到忽有此變,慌忙中緊急應變,一面出掌拍他長劍,一面試圖拉開距離,但卻又怎麼來得及,被虛江子一下佔了先機,長劍直進,抵著咽喉。

  虛江子先前刻意放慢動作,鬆懈敵人戒心,這一下驟然增速,不但讓敵人失算,一擊得手後,更迅速扯著敵人首領的身體,轉了一圈,那本來擊向虛江子背後的兩掌,險些全都打在敵人首領身上,總算那兩名黨羽緊急收掌後退,這才沒有誤傷,但虛江子看準時機,兩腿踢出,將那兩個慌忙收掌後撒的人,踢得橫飛撞出。

  「還要他命的就別亂動!」

  虛江子橫劍放在敵人首領喉嚨上,挾持住人質,預備第二句就逼問敵人是何來歷?有何企圖?卻怎知道左側「嘩啦」一聲巨響,殘破的牆壁又開了一個大洞,某件巨物破屋而入,好像是被投擲射入,來勢洶洶,虛江子甚至還來不及看清楚,就被撞個正著。

  「唉呀!」

  「嗚啊?」

  一片混亂之中,痛叫聲與封喉哀號同時響起,虛江子被撞倒地的同時,手中長劍不免順勢一下橫拖,那個倒楣的敵人喉現血光,就這麼送了性命。

  「呃!」

  虛江子察覺意外,那人已然氣絕,就算想說聲道歉都來不及,莫名其妙行兇殺人,手染鮮血的感覺當然不會很好,虛江子呆了一下,注意到撞在自己身上的似乎是具人體,轉頭一看,發現正是那個假冒西門朱玉的女人。

  這個變化突如其來,虛江子還沒來得及反應,敵人就狂喝著怒衝過來。情勢未明,虛江子也不想再打昏頭仗,既然西門朱玉不在這裡,自己完全沒有必要在這裡耗時間,外頭還有大批河洛弟子昏迷,身陷險境,該去看看他們的狀況才是。

  虛江子想要趁亂抽身離開,但敵人卻重組攻勢殺來,那個首領的死亡,似乎沒給他們帶來多少的打擊,而身邊的那名女子,卻像傷得不輕,意識半昏半醒,一口鮮血吐在虛江子肩上。

  如果要扔下這個女人獨自脫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在熱血濺上肩頭的那瞬間,虛江子心頭一陣激動,自己雖然無意當英雄,可是在這種時候,要見死不救當禽獸,實在是做不出來啊!

  心中的天秤瞬間傾斜,虛江子挺劍刺擊,雖然再次迫退敵人,左大腿上也被敵人的刀砍了一記,他忍痛摟緊身旁的女子,縱身往窗戶破口一跳,順利脫離室內,更穿出欄杆,直墜樓下。

  剛才聽到敵人說,外面還有其他的埋伏,又聽見打鬥聲,虛江子可不認為自己脫離小樓就平安了。身在半空,他發現下頭的打鬥仍在繼續,而且還打得非常激烈,明明挑起戰鬥的那名女子不在,卻還有兩邊人馬浴血激戰,刀來劍往,打得不可開交。

  裡一夜中視線不清,但其中一方人馬全部身著黑衣,黑巾遮面,正是樓上那幾個黑衣人的同夥,至於和他們激戰的一方……虛江子雖然看不清楚,可是從那熟悉的拳風、劍影,他發現這些人赫然是自己的師兄弟。

  自己進入鏢局時,明明看得清楚,所有人身中莫名藥物,倒地大睡,叫也叫不醒,怎麼一下子又全都醒來,還與敵人戰成一團了?

  更有甚者,從拳風、劍影中判斷,師兄弟們的力量居然大幅提升,每一拳擊出、每一劍斬下,勁道大得異乎尋常,足足比平時暴增一倍有餘,聲勢駭人,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虛江子大惑不解,落地時觸動大腿傷勢,鮮血橫流,差點就跪倒下去,但這一下彎腰,也讓他險險避過後方刺來的一劍,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發現襲擊自己的人並非敵方,而是一名平時與自己還頗有交情的河洛弟子。

  「虛離子師弟,你幹什麼啊?我可不是敵人,就算是借你的兩弔錢不想還,也不必出如此重手啊!」

  這些話雖然可笑,但一半以上是認真的,虛離子從背後刺來的那一劍,帶有明顯的殺意,差點就要了虛江子的命,然而,對於他這一叫,虛離子的反應卻是跟著一劍,連環斬來。

  虛江子揮劍擋架,只覺一股大力襲來,兵器幾乎脫手,自己先前所察覺的事情果然沒錯,這些師兄弟的力量驟然大增,這一劍斬來,連自己都差點招架不住,而且此時近距離相對,更發現一件異事,那就是虛離子非但對自己的叫聲充耳不聞,還像野獸一樣發出嚎叫,猛撲過來。

  這樣的情況,也不僅僅是發生在虛離子的身上,全場的河洛弟子,甚至還包括那些鏢師、家丁、僕從,個個悍不畏死,以驚人的力量與勇氣,與敵人染血搏鬥,面對敵人的刀劍,他們全無畏懼,即便手無寸鐵,也敢揮拳過去。

  「這是……怎麼回事?」

  虛江子看出了情況異常,剛開始他還不是很理解,可是看到一名黑衣人揮刀斬向河洛弟子,那名河洛弟子絲毫無懼刀砍,任著敵人刀刃砍來,自己全力揮拳擊出,將敵人打得噴血飛出,自己雖然被刀砍在腰間,卻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嚎叫著撲向附近的敵人……見到這種畫面,虛江子大致猜到問題在哪裡了。

  「好厲害的藥物!」

  從眼前情況看來,這些人根本都還沒清醒過來,也使不出什麼精妙的招數,只是單純憑著本能,野獸似的發狂亂打,對敵人的攻擊他們也感覺不到痛楚,可以說是化身成了殺人凶獸。

  如果說,這些人之前昏睡在地,都是自己身旁這女子搞的鬼,那麼以她使毒的手段之妙,要再釋放出某些藥物,讓這些昏迷之人體內的毒素變質,刺激肉體,變成現在這種狀態,道理上完全說得過去,換句話說,能解開他們這種狀態的人,也就只有這個女子了。

  「喂!你……」

  虛江子想把這名昏迷過去的女子喚醒,卻不料心神略分之下,沒注意到另有兩名河洛子弟來到身邊,自己雖然化開了虛離子的一劍,又閃過左側踢來的一腿,可是終究來不及招架右邊砍下的那一劍,更糟糕的是,這一劍並非砍向自己,而是砍向倒靠在自己身上的那名昏迷女子。

  看這一劍落下時的猛烈聲勢,如果就這麼命中,那個女子的腦袋肯定被剖成兩半,絕無倖免,虛江子這時才剛接下兩記攻擊,要回劍再替她擋一記,無論如何都是來不及,眼見這一劍將要落在她頭上,虛江子腦中一片混亂,唯一清晰的東西,就是她嗆在自己肩頭的那口熱血。

  近乎本能的動作,虛江子自己也不明白為何這樣做,事實上,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之前,他已經付諸行動了,一瞬間,他閃電棄劍,右手運集全身力量,直往那柄揮落的長劍迎去。

  多年苦練的武技,在這時候顯出功效,兩儀掌分撥陰陽,推動造化,在與劍刃接觸時,化去劍上三成力道,更讓長劍一滑,未能完全發揮劍刃鋒銳,然而,這一劍仍舊斬落在虛江子右掌,剎那間,他只覺得右掌完全麻痺,什麼感覺都沒有,緊跟著,被震得麻痺的右手回復知覺,這才感到劇痛襲心。

  最簡單的一個判斷,掌心的傷勢如何姑且不論,這剛猛的一劍,將自己的腕骨也震斷了,右臂無法揮動使用,而虛江子這時才想到,自己手臂一傷,在如今的狀況下,又要怎樣保命?左右無計,唯一生出的念頭,就是拚盡全力,右手五指忍痛箝制住敵人兵器,絕不讓敵人立刻再攻第二劍,但另外兩邊敵襲,虛江子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結果,虛江子確實想不到,事情會出現這樣的轉折。倚靠在自己肩頭、神志昏迷的那個女子,因為受到連番震盪,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啊」的一聲,看見了眼前情勢,虛江子也不知道她是否明白事態經過,但她手指一彈,發出一下奇異的爆響,附近的三名敵人忽然暈死倒地,就連那個仍與虛江子持劍對抗的河洛弟子,都瞬間閉眼睡去。

  這時,在河洛弟子的「奮戰」之下,黑衣人幾乎都被消滅,少數幾個保得性命的,也落荒而逃,留下了滿地的屍體。黑衣人盡去,剩下來的大威脅,反而是那些發狂的河洛弟子與鏢師,他們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包圍住虛江子,像是要發動攻擊。

  那名神秘女子,剛才一下彈指,就可以讓周圍的三人倒下,不過面對幾十人的包圍,顯然不是一下彈指就可以擺平,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香囊,迎風一晃,旁邊的虛江子並沒有嗅到什麼氣味,可是正包圍過來的幾十個人,卻一下子全都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只是肢體不斷地抽搐。

  虛江子也不明白同樣是倒下,為什麼有人就是睡著,有人就是四肢抽搐,一開始還以為這是正常現象,直到聽見身旁的她,低低說了一句:「……怎麼是這反應?又調錯劑量了?」

  聽見這種話,誰也不會以為沒事發生,虛江子立刻變了臉色,第一個反應就是質問身旁之人:一切到底是怎麼了?然而,他剛才什麼氣味都沒聞到,並不代表他什麼東西都沒吸進去,現在想要開口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嘴巴儘管張閒,可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有兩聲連自己都聽不清楚的「啊啊」啞語。

  緊接著,虛江子整個身體失去力氣,當身旁的人推開他站起,他無力地躺倒在地,眼睛睜大,與那名正低頭俯視著他的女人對看。

  身體不能活動,不代表沒有知覺,虛江子聽得很清楚,正有許多腳步聲朝這邊奔來,照常理推測,應該是在附近巡邏、隨時預備支援的河洛弟子,這邊鬧出這麼大的事,他們不可能沒發現,而那名神秘女子好像也察覺到這些腳步聲,皺了皺眉頭,望向躺在地上的人。

  這實在是很尷尬的情況,虛江子自己更有一個很不好的聯想,這女子假冒西門朱玉之名犯案,當然存著嫁禍之意,不想被別人發現,而自己目睹了整個過程,換言之……現在也該是殺人滅口的時候了。

  虛江子的目光盯著那個女人,這時天上烏雲散去,月光透出,照映在空,虛江子眼中一亮,只見那名女子一身男裝打扮,相貌俊美,更有一股女子中罕見的勃發英氣,配上一身白衣如雪,就算上頭沾染鮮血,仍顯得神采不凡,虛江子甚至忍不住暗叫一聲好,也難怪她有本事出來假冒西門朱玉。

  假若不是剛才摟過這女子柔軟的腰身,又護著她與敵人戰了一段時間,嗅著她身上的氣息,確認她是女子無疑,虛江子真要懷疑她的實際性別,不過,這樣子仰望,會覺得她的俊美面容中帶著一絲邪氣,一種漠視旁人生死的殘忍意味,就好比此刻,她望向自己的目光,就好像在看著一隻隨時可以踩死的螻蟻。

  那種感覺,絕對不是單純的比喻,虛江子確實感受到,對方真的有這種意思,只是,當那女子的目光移動,來到自己血流如注的骨折右臂,她姣好的眉毛忽然皺了起來,似乎甚感不悅。

  虛江子也不明白她在不悅什麼,但這時密集的腳步聲已來到近處,那女子一轉身,掉頭離去,消失在暗夜的黑影之中。當河洛劍派的大隊人馬趕到,震驚於現場的一片慘狀,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甚至也沒人曉得這名女子曾經出現過。

  如果單從現場來看,情況應該是很清楚,所有人倒在地上,小樓內滿目瘡痍,外頭牆上還有西門朱玉的留字,顯然就是西門朱玉行淫犯案,在這大鬧一場,然而,撇除地上的河洛弟子、鏢師不談,那些黑衣人的屍首卻讓人搞不清狀況,他們身上並無可供辨認的特徵,無法確認身份來歷,看來可能還分屬多個不同的門派,一時間真是把所有人都弄糊塗了。

  約莫半個時辰過後,昏迷的人陸續醒來,但能夠給出的線索卻是少之又少,所有人的說法都一致,就是好端端在守夜、埋伏時,突然睡著,不省人事,後頭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就不知道了,至於為什麼會睡倒在地,又為什麼會和這些黑衣人激戰,沒有人說得出來。

  唯一的一個特例,就是虛江子。

  在這裡所發現的河洛弟子中,虛江子雖然也倒在地上,卻沒有昏睡,神智還維持清醒,眼睛也睜著,就只是張著嘴巴,說不出話,肢體也無法動作。要解開這裡的謎底,虛江子無疑是最關鍵的一環,眾多河洛弟子將他扛接回去,請來醫生治療,等著他的復元。

  不周山下的幾個城鎮中並無名醫,優秀的醫生必須從河洛本部調來,這邊的醫生檢視傷勢後,支支吾吾,說不出具體病情,更不知道他何時能復元,令人喪氣。

  醫生無法回答的問題,虛江子自己倒是心中有數,他神智清醒,從倒下的那一刻起,他便暗自運氣不休,憑著自己深厚的內息,將體內毒素一點一點往外驅排。

  虛江子臨敵的實戰經驗不多,過去也沒什麼驅除毒素的機會,這次是一面摸索,一面進行,進展實在不快,運氣凝勁倒沒遇到阻礙,就是全然摸不著毒質所在,驅無可驅,難以進行。

  不過,如果驅毒不成功,什麼事情也不能做,所以虛江子極有耐心,緩慢運氣,在體內經脈各處行走,試著找出毒素的潛藏位置,幾輪行功過後,漸漸物我兩忘,對身外之事不聽不聞,全神專注於內息行走。

  這樣的專注運功,渾然不覺時間流逝,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虛江子本以為自己會被飢餓給餓醒,卻沒有想到把自己從入定中驚醒過來的,並非飢餓,而是兩下幾乎無聲的倒地碰響。

  聲音很輕,幾乎快讓人聽不見,但物體與地面碰撞時的震波,卻讓房內的虛江子一下子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躺在床上,置身於某個還算乾淨的房間,應該是河洛弟子的駐紮處,照理說,外頭應該有河洛弟子守衛警戒,而自己所感應到的倒地碰撞,就代表……

  「呀」的一聲輕響,門被推開,一個人緩緩步入屋內,白衣如雪,虛江子側目一看,發現正是搞出這些事情的那名女子,她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進入屋內,先前在鏢局內惡戰時,虛江子沒什麼機會看這女子的動作,也不曉得她武功高低,現在一看她悄聲進房的動作,虛江子馬上看出她的武功其實不佳,只要自己一出手,便能將她打倒……如果自己能出手的話。

  儘管看著有人進來,心知這人恐怕不懷好意,但虛江子的處境不變,仍然是肢體麻痺、動彈不得,別說是起身防禦,就算是想要張口呼救,也是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衣女子越走越近,直至來到床畔。

  「媽的,怪事年年有,怎麼這兩天特別多?調藥調錯劑量也就罷了,居然還會出現這種反應?」

  白衣女子站在床邊,看著虛江子,眉間滿是不悅的表情,好像很想拿把刀就砍下來,虛江子也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讓對方如此惱火,不過,事情發展到這樣,虛江子確實也有些懊惱,若早知如此,自己肯定不會救這女人脫險,以致於好心沒好報,搞到自己反受其害。

  「哼!看你的眼神,一定是心中不服,可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白衣女子說著,忽然俯身,一下子把虛江子的右臂給扯起來。這條右臂因為多處複雜骨折的關係,已被繃帶層層包紮,掌心的劍傷尤其嚴重,若不妥善醫治,以後使劍必然受到影響,白衣女子卻對這些傷勢視而不見,粗魯地將手臂扯起,虛江子劇痛攻心,眼前連帶一黑,要不是身體麻痺,早就痛叫出聲。

  「嘖,傷得不輕啊……」

  白衣女子看了看虛江子的右臂,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打開之後,濃烈的血腥氣味溢滿房內。

  虛江子平躺床上,視線受阻,看不清楚小瓶內裝著什麼,只見白衣女子手一抖,小瓶傾斜,瓶內事物就倒在右手的繃帶上,不久之後,虛江子覺得手臂上傳來強烈的麻癢,繃帶上也有不明的物體在爬動,定睛一看,赫然都是一些蚯蚓似的血紅蟲子,在繃帶上蠕動不休,還迅速朝內部鑽滲進去。

  莫名異物入體,誰會開心得起來?虛江子心中大驚,旋即卻發現一事,那就是在右臂麻癢難當的同時,本來的痛楚都沒有了,甚至就連原本僵化、無法動彈的肢體,也都開始慢慢回復行動力,右手五指已經可以抓合,照這樣看來,那些血紅蟲子……

  是一種治療手段?

  「短則三天,長則七日,你的手就可以恢復如初,使劍也不會有什麼障礙,這樣我們就算扯平了……嘖,我最恨就是欠男人的人情,這次用這麼好的東西來治你,算是給你天大面子啦!」

  白衣女子的話,讓虛江子心下稍安,他倒不是怕這女人來下毒或怎樣,而是聽她一口一個調錯藥劑、搞錯份量,讓這麼一個總是出錯的女人來治療自己,誰會放得下心?但既然她聲稱這些血紅蟲子是好東西,那怎樣都該有些保障吧?

  「治好你的手,從此就兩不相欠,本來最遲七天後你的手就會痊癒,不過,你沒有那個命了……」

  白衣女子的森寒口氣,讓虛江子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的性命仍在虎口,這名女子工下義、工下要殺,她到底是案獸干作虜?於「我不想和男人有什麼瓜葛,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的存在,怪只怪你撞破了不該看到的東西,既然你我已互不相欠,我殺了你也是應該……」

  白衣女子自顧自地說了幾句,看見虛江子兩眼圓瞪,一副疑問甚深的模樣,便道:「我這樣殺你,你是肯定不服氣的,現在給你個交代遺言的機會,別想趁機大叫,否則立刻割斷你喉嚨!」

  一柄匕首抵著虛江子的咽喉,上頭帶有一股刺鼻的藥味,虛江子打了一個噴嚏,忽然發現自己可以發聲說話了。

  遺言……合泛種東西自己不曾想過,況且以自己的狀況,也不需要什麼遺言。

  「不要浪費時間,有話快說,我宰了你之後,還要立刻跑路!」

  鋒銳的匕首抵在咽喉,結果……冒出了一句很詭異的話。

  「……你的樣子……真好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2
第四章 月夜相見.翩翩驚鴻

  問起遺言,虛江子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好交代的,畢竟自己的親人只有那兩位,什麼「以後多多保重」之類的話,就算不說他們也會明白,沒有必要特別交代,再加上自己出身於道門,雖然沒有專心修道,但相關理論接觸得多了,不可免地受到影響,覺得生生死死,皆屬天數,毋庸介懷。

  因此,當一下子要交代遺言,虛江子還真不曉得自己該說什麼,就只是看著眼前這張俊美的臉龐,怔怔出神,然後在意識到說了什麼之前,這句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一句話講出去,虛江子立刻就後悔了,倒不是怕說這句話輕薄無禮,而是在這種節骨眼上,要是被人誤會這是貪生怕死的諂媚馬屁,那就大大糟糕,萬一引起什麼反效果,自己可就……

  這個臆測果然沒有猜錯,虛江子的話一出口,白衣女子的臉色立刻變了:「賊牛鼻子,吃豆腐吃到我這裡來!我最恨就是像你這樣的色鬼!」

  「……這話恕我不能認同,況且……被你說我是色鬼,這未免……」

  「怎麼?我說的話,你不服氣嗎?告訴你,別把我和你們這些男人相提並論,尤其是那些自命風流的,其實根本不瞭解女人,美女落到他們手裡,只是暴殄天物,全浪費了。」

  白衣女子雙目圓睜,怒道:「昨晚的情形,你自己看見了,那個女孩和我在一起,快活得要飛上天當神仙了,這種享受一般的男人能給她嗎?你把她找來問問,要是再給她一次機會,願不願接受我的疼愛?保證她歡天喜地,主動搶著要過來……這樣的本事,你們男人行嗎?」

  這些話與其說是刺耳,更多的意義卻是震驚,虛江子從未想過會聽見這樣的論點,而在這之前,他也從沒想過世上有這種人,明明是女子,言行卻如男人,甚至還在這方面與男人比高低,這……世界難道忽然顛倒過來了嗎?

  震驚歸震驚,虛江子卻知道這不是瞠目結舌的時候,那柄鋒銳的匕首還擱在自己脖子上,要是不能激起對方的談話慾望,拖延時間,她幾句話講完,馬上就會動手,那就大大糟糕了。

  「你……既然你把自己說得那麼了不起,為什麼還要假冒西門朱玉做案?」

  「我假冒西門朱玉做案?你說我假冒西門朱玉做案?我需要假冒西門朱玉這種人?」

  一開始的聲音極高,白衣女子聽到西門朱玉之名,明顯非常憤怒,連自己還身在險地都忘了,怒罵出聲,聲音陡然抬高八度,可是幾句話罵出口後,大概是想起自己確實假冒西門朱玉做案,氣勢頓餒,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

  虛江子本來懷疑這女子冒名犯案的意圖,這時再無懷疑,知道她與西門朱玉之間必有恩怨,才會一聽到他的名字就咬牙切齒。看她這表情,虛江子心念一動,道:「該不會……西門朱玉在這附近犯下的十多宗案子,全部都是你幹的?」

  「胡說八道!只有三件是我的,其他都是別人冒名干的,休想把別人的帳栽贓到我頭上來!」

  「……十九號晚上,趙員外的小妾杏瑜被迷姦……」

  「狗屁迷姦,那是她和府上姓林的小廝私通,給人意外撞破,就拿西門朱玉當藉口的。」

  「……二十一號下午,神龍門的蔡護法被侵害……」

  「那也不是我,是巴彥三梟連手干的,冒西門朱玉的名,我二十一號下午正在趙員外小妾的房中,調查案情真相。」

  「大前天深夜,吳狀師府上滿門女眷……」

  「這問我就更該死了,那樁案子是你們河洛派虛谷子偷偷干的,事後還殺人滅口,有夠辣手,說起來還是你們名門正派最有一套!」

  白衣女子瞪了一眼,虛江子嚇了一跳,確實沒想到問案問到後頭,居然案情扯到自家頭上,河洛劍派中確實有些弟子不守門規,自己也曾耳聞,但如此被人指名道姓點破,倒還是第一次。

  在兩人對話同時,虛江子也沒有傻到只是在那裡講話,他口中說話,體內潛運真氣,試圖回復行動力,幾句對話一過,毒素解開,真氣已在體內運轉無礙,要行動已無問題,就是利刃在喉,想動也不敢動。

  這時,白衣女子說話的聲音忽然一頓,臉現怒容,似是察覺到自己中了別人拖延時間的戰術,不再說話,就要下手。

  虛江子發現她眼神有異,曉得自己命懸一線,正要賭上性命一拚,忽然眼前銀芒一閃,一支細如尖針的奇形劍刃,刺穿牆壁透入,直指白衣女子的頭部。

  普通用劍高手要揮劍破牆,這絕非什麼難事,但是一劍無聲穿牆而入,不造成多餘的破壞,不發出半點聲響,那除了要有利器配合,本身運勁還要剛柔並濟,出手快捷絕倫,這才有可能一劍刺穿牆壁,卻無聲無息。

  很顯然,有人正站在牆的另一側,閃電狙擊,虛江子看到了這道銀芒,白衣女子卻像還未察覺,臉上表情未變,口中說的話仍在繼續。要是讓情況繼續發展,這名白衣女子肯定會被一劍貫腦,死得無知無覺,虛江子這時也顧不得別的,先彈出一縷指風,試圖影響這一記冷劍,跟著便一指擊向劍身,想要攔下這一劍。

  「你!」

  白衣女子看到虛江子彈指、揚手,以為他發動反擊,驚怒交集,眼角餘光卻在這時看到銀芒直指太陽穴而來,心知不妙,卻已不及閃躲,短短幾秒之間,那種由憤怒,轉為驚駭欲絕的表情,讓人非常印象深刻,而她抵著虛江子咽喉的匕首,也在這混亂時候不由自主地使勁下去。

  匕首切肉,血光乍現,同時一聲轟隆巨響,室內一片煙塵瀰漫,亂成一團。除了虛江子,沒有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從回復力氣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籌謀對策,如果要無視咽喉上這柄匕首,悍然搶攻,有很大的可能是同歸於盡,毫無益處,所以他便不斷運氣於背後,對著床板施加壓力。

  這張床僅是簡單的木板床,說不上堅固,虛江子連番壓力施加上去,已聽見床板呀呀作響。在運氣過程中,他更發現一件異事,經過這一輪中毒、受傷,自己的力量赫然又有長進,雖然不是變強,但對於真氣的操控,卻把握得更好,能做到之前駕馭不到的高等技巧,尤其是當自己凝心運氣,真氣居然順著意念,離開背部,直透床板,傳向木板床的支架。

  如果時間再充裕一點,虛江子能做得更好,不過事急從權,看到那抹銀芒刺入,虛江子一面彈指揚臂,爭取時間,一面運氣於背,全力發勁,當那抹銀芒被虛江子的指風、劍指所阻,拖慢了速度,虛江子背後的床板也同時碎裂,他和白衣女子一同摔跌了下去。

  就是這麼一摔,及時避過了那縷銀芒,讓敵劍刺空,閃電收了回去,乍現乍隱,彷彿從來沒有這穿牆一劍似的。

  虛江子見過不少高手出劍,卻從沒見過這麼無聲無息的冷劍,不過,對這柄尖針似的奇形劍,他倒不是沒有印象,在那個改變自己一生的夜晚,那個河洛劍派最神秘的引路使者,就是手持這樣的兵器。

  「真是……是月夜引路人?」

  喃喃自語,虛江子心裡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己苦苦追尋,大半年都沒有下落的神秘人物,終於再一次出現於面前,自己已大大不同於以往,與這個神秘殺手之間的距離,不曉得拉近了多少?心追答案很快就可以得到驗證了。

  這機會是求之不得,但時間地點卻太過差勁,月夜引路人擺明是衝著這名白衣女子而來,自己縱能自保,又哪有能力再保護別人?念及白衣女子的處境,虛江子不能不憂,當下第一反應,就是運足全力,重掌轟牆,讓磚石含勁飛出,轟砸向牆的另一側,就算不足以傷敵,至少也能阻撓敵人片刻。

  一掌破牆,聲勢驚人,虛江子想要喝催白衣女子離閒,卻發現她早已起身逃竄,自己的聲音竟然發不出來,再仔細一看,滿手鮮血,這才明白破床下墜時,白衣女子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匕首,終究還是在混亂中造成了傷害,所幸沒有切斷喉嚨,已是非常好運了。

  咽喉受創,奇痛攻心,話自然是喊不出來了,虛江子看到白衣女子朝門口逃竄,很想提醒她自己剛才破牆那一掌,似乎什麼東西都沒打著,敵人不知所蹤,要加倍提防,但話沒出口,就看到幾個黑點,由牆壁破口激飛射入,打向白衣女子的後腦,務要制其死命。

  白衣女子的武功不高,奔跑時全沒察覺暗器逼命而來,虛江子更來不及阻止,眼看一切將要無可挽回,忽然一陣破風聲響起,白衣女子本來要拉開的那道門,突然有幾顆石子從門上破口擲了進來,替白衣女子攔截下射向她後腦的暗器。

  自然,也有個人來到門的另一側,出手相救,而這人的暗器手法也非常了得,他與白衣女子等若隔著門直線面對,一旦出手,首先就會擊中白衣女子,沒可能越過她攔截她腦後的暗器,但此人手汰巧妙異常,石子破門射入,彼此蘊藏不同力,相互碰撞、彈開,一下子就來到白衣女子的腦後,替她擋下全數暗器。

  虛江子目睹了這一幕,縱使咽喉劇痛,仍令他看得出神。毫無疑問,又有一名高手到場,連著白衣女子在內,就有三名奇人駕臨,河洛劍派這下子顏面掃地,那個月夜引路人姑且不論,剩下兩名不速之客,都是說來就來,沒被任何人察覺,他日此事傳聞江湖,河洛劍派定成為江湖人的笑柄。

  不過,月夜引路人是河洛劍派專屬的神秘殺手,等閒不輕易出動,怎麼會忽然跑出來殺這白衣女子?外頭出現的高手,難道也是為了這白衣女子而來?又會是什麼人呢?

  虛江子方自納悶,外頭忽然風雷之聲大起,銀芒閃耀,凌厲劍氣削破紙窗,代表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比鬥,虛江子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月夜引路人在和那名神秘來客交手,換句話說,月夜引路人察覺到有人插手後,立刻捨卻本來目標,轉而攻擊這名神秘來客。

  「是誰……」

  虛江子正要上前探看,卻聽見一聲爽朗大笑,如九天神龍,貫耳而來。

  「哈哈哈,大半年時間不見,月夜之劍,鋒銳如昔,真是讓小生欣慰兼興奮啊!」

  熟悉的聲音,震耳欲聾,一點都不忌憚被人察覺,虛江子聞之又驚又喜,這正是老朋友西門朱玉的笑聲。繞了那麼多冤枉路,花了這麼多功夫,總算是碰到這人了,不過,最初的短暫喜悅過後,虛江子也不禁愕然,為何自己會因為碰到西門朱玉而欣喜呢?

  「姍拉朵,這次你夠衰的啦!採花採到大恐龍,還碰上河洛首席殺手,哈哈,大地上比你更變態的女人不多,偏偏你就撞到一個,這該說不是變態不聚頭嗎?」

  酣戰之中,西門朱玉赫然還有閒情大笑說話,他說的話虛江子最初不懂,但看到前頭的白衣女子氣得渾身發抖,登時明白過來。

  「西門朱玉!你這條賤狗!」

  姍拉朵憤怒地叫罵出聲,證明虛江子先前的猜測,這人與西門朱玉果然是敵非友,而此刻看著她的背影,虛江子忽然生出一個念頭,就是自己若在這時候出手,有相當大的把握能制服她,先前自己兩次救她,都沒得到好回報,現在出手襲擊,也絕不會心有不安。

  然而,這女子善使藥物,說不定週身遍佈奇毒,沾衣就中招,這點卻是不可不防這時,四面八方都響起腳步聲,住在附近的河洛弟子聞聲來援,姍拉朵見情勢不妙,從懷中取出幾個藥瓶,好像要做些什麼,後頭的虛江子見到這一幕,再也顧不得其他,便要出手襲擊,而外頭的長劍碰撞聲大響,兩名高手的劍擊加快,破石裂牆,將牆面切割出多條裂縫。

  透過裂縫,虛江子清楚見到兩名故人:戴著銀色面具的女劍客、長笑不休的風流大淫賊,而西門朱玉也看到他,不只看到,還大叫起來。

  「阿江兄,很久不見了,你好嗎?今日你我兄弟聯手為社會除害,宰了這對女變態,讓天下男人從此高枕無憂,我幹掉這個什麼淫路人,你就像現在這樣偷襲那個男人婆,來,我數一二三,你我同時動手除害!」

  就算虛江子本來有出手的打算,現在一被叫破,也不可能再做些什麼了,姍拉朵聽見那些話,立刻轉身,以恐怖的表情怒瞪虛江子,指縫間扣著兩個小瓶,預備發動報復性的雷霆一擊,然後……就這麼倒了下去。

  虛江子原本全神貫注,要面對即將到來的一擊,心中為著那不知名的毒物而擔憂,怎想到敵人一擊未發,就這麼倒了下去,令他大吃一驚,還沒想通為什麼會這樣,外頭的大笑聲竟再一次響起。

  「哈,真是好笑,普天之下,居然有女人膽敢背對我這個天下第一淫賊?真是太不把我放在眼裡,就算是你這不男不女的人妖也一樣,現在可學到教訓了吧?」

  不用說,聽到這些話的姍拉朵,氣得眼中快要噴出火來,她轉過身的剎那,西門朱玉鼓動劍氣襲擊,瞬間就將她隔空制住,幾個穴道一麻,人就倒了下去,令虛江子大大省了麻煩。

  西門朱玉能一邊打鬥,一面騰出手來偷襲姍拉朵,虛江子本以為他是游刃有餘,才有辦法分神旁顧,可是定睛一看,西門朱玉這一下分神出手,肩頭潑血,已被銀假面劍客給傷了,只不過他臉上仍帶著笑容,似對這傷痕不以為意。

  虛江子也見過不少高手戰鬥,卻從沒有哪個人戰起來會這樣大呼小叫,全無高手氣派不說,還搞得像是小販賣菜似的,不過,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西門朱玉的每一場戰鬥,都像是一次精心演出,要是把這當成一次慶典來看,確實是精彩熱鬧,兼而有之。

  眼見大批河洛弟子即將趕到,銀假面劍客的劍勢不亂,但出招卻多了幾分狠辣,西門朱玉劍鋒一轉,劍上力量陡然倍增,赫然是奮起全力,先將敵人的針劍壓制。

  兩柄不同的長劍,勁力相互比拚,西門朱玉詭異一笑,道:「上次比鬥,勝負未分,這次恐怕仍然分不出來,但如果不留點特別紀念,怎麼能讓閣下深記不忘呢?」

  壓制敵人的劍,是為了爭取時間說話,省得話沒講完就被敵人的攻勢打斷,但話既已說完,西門朱玉手腕一轉,擊開敵劍,拉開與敵人的距離,跟著,他對戰鬥更不留戀,縱身躍起。

  這一下躍起,似要逃走,銀假面劍客揮劍追擊,哪知已躍起的西門朱玉,竟以雷霆之勢回壓而來,兩人再次鬥在一起,劍來劍往之際,西門朱玉忽然大聲叫喊。

  「來啊!快來看啊!河洛劍派的首席殺手在此,各路弟子快來參見,長長見識啊!名動天下的河洛第一殺手,錯過這個機會就看不著啦!」

  高手對戰,這樣的大喊擾敵,本來應該是起不了什麼作用,不過在這種時候,確實有了效果。月夜引路人的存在,是河洛劍派的高度機密,只能在黑暗中行動,不能曝光,更不能公開於人前。

  自從西門朱玉現身之後,銀假面劍客其實已多次想要止戰離開,只是被西門朱玉纏住,這才延至此刻,離開不得,現在被西門朱玉一鬧,想要全力突圍離開,卻已經遲了,眼睜睜看著大批河洛弟子到來現場。

  對於那些趕到這裡的河洛弟子而言,今晚確實是很有眼福的一夜,他們聽到吵鬧之聲,慌忙趕來,途中聽見這裡的劍氣縱橫之聲,已知道這邊有高手在交戰,正感到好奇,便聽見有人嚷嚷,說什麼河洛劍派的秘密殺手在這裡,結果人人爭先,想來一看究竟。

  趕到現場之後,看見兩大高手比鬥不休,其中一人正是西門朱玉,另外一個人怪模怪樣,如果是在其他情況下看到,這古怪打扮只會令人發笑,但在這種氣氛下,使的又是純正河洛武學,給人的印象就完全不同,當傳聞中那個河洛派頂尖殺手的相關描述,在人們的心頭閃過,無言無語之間,他們已經信了九成。

  於是,現場再一次大亂特亂,雖然每個人都知道,應該全力攻殺西門朱玉,但是看那個月夜引路人在場,每個河洛弟子都不免分神,注意此人的動向,還有那非同凡響的河洛劍術,結果,這樣的分神便落入西門朱玉算計。

  假若只是和銀假面劍客對決,西門朱玉想要說走就走,肯定沒有那麼容易,但多了一大票河洛弟子圍攻,這些修為未足、單純只是礙事的人,就成了西門朱玉的最佳助力,虛晃個幾招後,西門朱玉哈哈一笑,縱身離開戰場。

  主要目標消失,銀假面劍客自然無意在眾人面前走秀,事實上,她被迫在這麼多本派弟子面前現身,已經是非常嚴重的事,不管西門朱玉怎麼樣,她現在唯一該做的事情就是立刻消失。

  於是,後頭的事情就非常簡單了,戰鬥中的兩名高手先後逃逸,剩下就是虛江子來控制場面,本來他就是此次行動的領頭人,既然回復了行動力,一切自然還是聽從他的指揮。

  追敵之類的指令可以省掉,反正西門朱玉逃之夭夭,追也追不上他,另一個是河洛派最大的機密,追上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難道喊一聲「大家一起上」把人家給宰了嗎?那大家回不周山後,又不曉得要被誰宰了?

  「整理現場,將可疑人士扣留起來,預防敵人再來襲擊!」

  虛江子下了這樣的指令,但西門朱玉既然跑了,一時之間是不會再回來襲擊的,這道指令等於是說廢話,所以真正做的事,就是把倒在地上的姍拉朵給關起來。

  一眾河洛弟子不清楚狀況,更不知道這個女人是敵是友、為何會倒在這裡,詢問虛江子時,虛江子也留了餘地。

  「這個女子是剛才淫賊襲擊時帶來的,很有可能是西門朱玉的受害者,先監禁起來,等一下再來處理。」

  命令這樣子下,虛江子自己也覺得好笑,但想到姍拉朵的厲害,他仍不忘加上吩咐:「這個女人身染奇病,為了避免傳染,大家要小心點,更絕對不可以直接觸碰她。」

  身染什麼病症,這點虛江子沒有多做說明,眾河洛弟子雖然心中納問,不過人家是掌門嫡傳,身份不一樣,眼力高也不足為奇,就不用多問了。

  但關起姍拉朵也是個問題,虛江子下完命令後才意識到,自己關起這女人根本毫無意義,既不可能殺她,也不是要從她口中問什麼,難道就這麼把她監禁到地老天荒?

  結果,虛江子只好親自進入牢房看守,這當然不是什麼輕鬆的工作,姍拉朵像是一頭被激怒的母獅子,把虛江子罵得狗血淋頭,如果不是親耳聽聞,虛江子簡直無法置信世上有女人罵得出這麼毒辣的言詞。

  西門朱玉以劍氣點穴,手法甚奇,虛江子也無法解閒,花了大半天時間,也只能替姍拉朵解開啞穴禁錮,但結果就是被這女人罵上幾個時辰,連他自己也覺得好笑。

  被罵上幾個時辰,換成是別人,早就給氣炸了,虛江子也不覺得自己有如此好的涵養,可是自始至終,他就是不會想生氣,站在牢房的欄杆外,看著那頭怒氣勃發的母獅子,儘管她罵個不休,但自己就像是在進行某種生物觀察一樣,只是覺得有趣,對那些極盡侮辱的言詞不以為意,甚至聽到後來,哈哈大笑。

  碰上這樣的一個男人,姍拉朵也如同老鼠拉龜,找不著可下嘴的地方,罵得累了以後,閉上嘴瞪眼生悶氣。

  「……累了嗎?還是口乾了?要不要喝杯水?」

  虛江子的關心,讓姍拉朵更惱火,索性閉上眼睛,對這個男人不理不睬,虛江子覺得好笑,自己其實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問這女人,包括她為何被追殺?那些神秘人又是什麼身份?她與西門朱玉的恩怨?還有為何她是女人,卻偏偏當起淫賊來?

  滿腦子胡思亂想,忽然聽見姍拉朵冷冷的說了一聲:「河洛派的賊道士能抓住我,也算是本事,不過小心消息別隨便傳出去,否則惹來官府的麻煩,就輪到你們要頭痛了。」

  這句話引起虛江子的注意,姍拉朵忽然提到官府,這總不會是胡扯,再想到那批追殺她的人,實力強得出奇,又能在河洛劍派的地盤組織行動,進退如風,難道真是來自朝廷?

  正想要再問,姍拉朵突然冒出一句:「……你這死臭道士,倒也不是普通人啊!」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彷彿回到幾年前的不周山頂,虛江子一驚,追問姍拉朵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的手好得挺快啊。」

  虛江子舉起手,發現手掌、手臂的傷害都已癒合,幾乎看不出痕跡來,如此神奇的治療技術,確實讓人吃驚,而姍拉朵的這句話,虛江子以為是在諷刺自己恩將仇報,不過橫豎自己問心無愧,也就不以為意。

  「本來以為快的話三天就會好,現在連一天都不用,好得倒是比預期中更快啊!」

  虛江子的話說完,姍拉朵忽然睜眼,朝他看了一眼,道:「所以才說你不是普通人啊!」

  「什麼意思?」

  「血蛭蟲是一種尚在研究中的奇特生物,能夠化入血肉,接筋續脈,極為珍貴,但本身也帶有相當的危險性,如果與宿主融合不當,發生排斥反應,就會造成更大的傷害,必死無疑。普通人與血蛭蟲的融合,怎麼樣都要個幾天的時間,你卻在一天之內完成,這種情形我從所未見……」

  姍拉朵斬釘截鐵道:「這種體質,你絕不是普通人!」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3
第五章 奇人奇行.疑雲初現

  與姍拉朵的談話中,虛江子對這個女人的個性,有了更深的瞭解,她對天下男人非常厭惡疑忌,在正常情形下,連一句話也不願意多說,但如果是碰到她賞識的特殊狀況,那這些原則就可以打破。

  所謂的特殊狀況有二,第一個是碰上有能之人,姍拉朵基本上是能力主義者,非常篤信弱肉強食那一套,對於能力不如她的人,毫不顧忌地露出嫌惡,但碰到真正有本事的傑出人士,她也會另眼看待……當然,另眼看待與友好尊重,在這裡並不是等義詞。

  另外一種會被姍拉朵看上的……這種就實在不是什麼好事了,那就是她判定為有意思的研究素材。

  在談話中可以發現,姍拉朵除了脾氣暴躁、個性乖戾之外,她本身還有著非常豐富的知識學養,尤其擅長於本草藥學,對各類罕見的動植物如數家珍,就連開口開罵時所用的辭句,有些都是特殊專有名詞,被那一大串聽都沒聽過的怪詞當頭罵下,感覺與其說是憤怒,其實更多的是迷惘。

  這種現象,在姍拉朵忍不住說出「你不是普通人」之後,尤其明顯。之前她似乎不想洩露此事,所以罵了幾個時辰,對此事都避而不談,不過在終於忍不住點出這個事實後,她對此事的興趣,就像是開了口的堤防,好奇之水奔騰宣洩。

  「我用血蛭蟲做過那麼多活體實驗,從來沒有一個人像你這樣的反應,這種事情實在很難得,不曉得是你的體質特殊,還是你練了什麼特異功法,居然能有這種效果……」

  姍拉朵說著,語氣中充滿著不能掩飾的熱切,但虛江子聽在耳中,卻只對一個問題感興趣。

  「……我可不可以問問,你做的那些活體實驗,該不會是拿人來做吧?那些人最後都怎麼了?」

  「當然是全部都報銷了,你問的問題很奇怪耶,我還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問這種問題,你真的是江湖人嗎?該不會是才出來行走江湖沒多久吧?臉看起來挺老的,問的話卻很無知,你是不是……」

  「重視生命,是生而為人的基本,我並不覺得這樣子就叫無知,也不認為這樣子有什麼好奇怪的。」

  口中這樣說,虛江子卻覺得有點奇怪,自己剛才任人怎樣辱罵,也沒有半點怒氣,怎麼現在這一下言語衝突,就怒火沖頂,難以忍受,只想掉頭離去呢?

  姍拉朵見虛江子動了真怒,不由得一怔,但此時主客情勢已然異位,虛江子想拂袖而去,姍拉朵卻不肯干休,想要把他纏留下來。

  「嘿,有話慢慢說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這麼走太不負責任了!」

  姍拉朵叫歸叫,虛江子充耳不聞,便要離去,而大致把握住虛江子個性的姍拉朵,在這時候改變了戰術。

  「你這個人真是自私,血蛭蟲的研究若是完成,不曉得能夠造福多少天下百姓,現在就因為你個人的自私行為,讓那些本來可以得救的人,通通沒救了,真是好狠啊!」

  虛江子聽見這些話,心裡想哪有這種事,不過,他還是停下了腳步,準備聽聽看姍拉朵預備說什麼。

  結果,這還真是個錯誤的開始,姍拉朵很快就主導了話題,由她頻頻發問,從虛江子的練功狀況,問到了成長歷程,半個時辰過後,她已經把虛江子完全摸透,之所以沒問出虛江子的祖宗八代,那只是因為虛江子自己也不知道。

  在長長一串問話結束後,姍拉朵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唉,我沒弄錯,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啊!」

  虛江子的好奇心也被撩撥起來,不曉得在這位異類專家眼中,自己的身體到底蘊藏著何種可能性,既然不是普通人,那麼真正的答案又是什麼呢?

  「我走遍大地,從來沒有遇過……像你這麼無趣、這麼悶的人啊!」

  「呃?你說什麼?」

  「不服嗎?你這個人……症紛爭、善良、平和、謙讓……媽的,我無法想像,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悶的人!你什麼也不想要,什麼也不去爭取,你活在世上到底有什麼樂趣?」

  姍拉朵說完,還不忘補一句重的:「像你這種人,將來一定泡不到妞!」

  雖然說,道士是不能隨便出來泡妞的,但是姍拉朵的這句話,還是造成了些許殺傷力,幸好姍拉朵也不是只會說廢話,要不然虛江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繼續忍下去。

  「血蛭蟲入體之後,會吞蝕受損血肉,再以自身作為血肉連接,修補破損肉體,這個過程需要一定的時問,就算你武功蓋世、天縱之才,在這上頭也不會有例外,除非……」

  姍拉朵搖搖頭,連續說了幾個除非,顯然是心中好生遲疑不定,想不出肯定的答案,最後,她瞥向虛江子,道:「你的身體裡頭有些秘密,我一時間無法堪破,要是能對你深入診療,將會對我的研究大有幫助。」

  「深入診療?你剛才問的東西,我不是已經全部告訴你了嗎?還要問什麼東西?」

  「蠢蛋,光是問哪夠?起碼也要切割開來,看看裡頭到底是什麼樣子,這樣才算是瞭解清楚……呃,不小心說出了……哈,哈哈,我只是開玩笑的,你該不會當真吧?開這只是玩笑話,千萬別放在心上!」

  姍拉朵的大笑,並沒有讓虛江子比較好過。最初,他也認為這女人只是在開玩笑,說幾句笑話調侃自己,但看她慌忙改口、又努力想讓自己相信的行為,虛江子心中發寒,曉得這女人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你和西門朱玉是什麼關係?他會跑來救你,你們兩個……該不會是很要好的朋友吧?難道你與他……你假冒他的名號採花,是因為小倆口爭風吃醋嗎?」

  這實在是錯得太離譜的一個推斷,立刻引起姍拉朵的暴怒,又是一陣無休止的開罵,但從這一陣亂罵中,虛江子依稀聽了出來,姍拉朵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女性朋友,被西門朱玉調戲,她心生不忿,決定替朋友出頭,報復西門朱玉,於是便以他的名字,到處做案,前後已經犯下十多起案子了。

  乍聽之下,這些話沒有什麼問題,但一想到姍拉朵本人的性向,虛江子就覺得她與那位女性密友之間,可能極不單純,只不過這件事又不太好問,唯有先把這疑問壓下。

  此時,有人前來通報,河洛本部發下急令,要虛江子立刻回不周山報告,虛江子雖然驚訝,但命令書上的印鑒無誤,確實是河洛本部下的命令,自己只能立即趕回。

  姍拉朵的存在,讓虛江子頗難放心,可是她被西門朱玉劍氣點穴,動彈不得,身份又特殊,自己也不可能將她帶回河洛本部監禁。無奈之下,虛江子命令餘人嚴加看守,嚴防有人進來加害。

  快馬加鞭趕回河洛本部,上了不周山,虛江子才知道調自己回山的命令,居然是師父赤城子親自下達。掌門人親令,非同小可,虛江子也不曉得發生了何等大事,連忙趕去面見,哪知道剛剛在師父面前蹲跪下,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赤城子怒喝一聲。

  「大膽孽徒,你幹的好事!可知道錯嗎?」

  如雷一喝,暗示大禍臨頭,虛江子心頭一震,惶恐之餘,卻是全然莫名其妙,一點也想不出來自己到底身犯何罪,又做了什麼錯事,招來師父這樣的怒喝?

  「師父,我……」

  「住口!事已至此,說什麼都已經太遲了,我看你平時行事穩重,端方重義,對你深為期許,想不到你這次下山,居然做出這等事來!」

  赤城子臉色鐵青,似是氣得厲害,看這種嚴厲之情,恐怕隨時都會出手清理門戶,虛江子知道大禍臨頭,可偏偏還是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情。

  「多言無益,你好好看看自己幹的醜事!」

  赤城子低喝一聲,手腕一揚,一張寫滿黑字的黃紙迎風飄向虛江子,虛江子不敢站起,跪在地上將黃紙接過,稍稍一瞥,大略看過紙上內容,只嚇得魂飛天外,心膽俱裂。

  黃紙上所寫的,乃是一封書信,是鏢局總鏢頭致上河洛掌門的親筆信,言語甚是客氣,表示日前淫賊上門,承蒙河洛劍派諸弟子護衛,這才令鏢局內的人員沒有太大損傷,反倒有幾名河洛弟子陣亡,甚是過意不去。

  前頭的客套話說完,後頭話題一轉,寫到總鏢頭之女這次遭遇劫難,儘管在混亂中得以身免,沒有受傷,但受到很大的驚嚇,而且清白之軀被衝進來拯救她的那名河洛弟子看見,此事關係甚大,希望赤城子掌門能夠給一個交代。

  信件後半部的口氣含糊,沒有寫明白,但只要不是笨蛋,就能看出對方所要的,是讓當時衝入小樓救人的那名河洛弟子,去娶總鏢頭的女兒,換句話說,就是要虛江子去當犧牲品。

  當初闖入小樓是為了救人,為了主持正義,虛江子哪想到自己一時英勇,居然惹來這樣的麻煩上身,再看師父疾言厲色的反應,看來若非是要嚴厲懲自己,以正門規,就是要交出自己去「負責」一想到事情的嚴重處,虛江子臉如土色,正在想該要如何解釋,卻忽然聽見赤城子的大笑聲。

  「哈哈哈,有意思,枉你平常自誇穩重,怎麼一封信就讓你臉色慘白,冷汗直流啊?哈哈哈哈′′」赤城子大笑,臉上一掃之前的凝重表情,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打量著虛江子,「嗯,這樣看,江兒你確實也是一表人才,難怪會被人家看上,點名要招你為婿……」

  晴天霹靂的惡耗,一直壓在虛江子心口,自從拜入赤城子門下後,他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慶幸自己早已出家。

  「師父,弟子惶恐,但徒兒如今已是方外之身,又怎能……」

  「方外之身?那又如何?」

  恩師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虛江子還以為自己看錯,但想想也可能是師父藉此考驗自己,所以連忙正起神色,嚴肅道:「弟子是修道之人,身在方外,又怎能談婚論嫁,敗壞門規呢?」

  「說得也是,敗壞門規是萬萬不可的,那麼……你就還俗吧!」

  「呃?師父你說什麼?」

  「還俗啊!修道不必是道士也可以修,如果方外之身不能嫁娶的話,那你就還俗吧,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聽赤城子說得這麼「理所當然」虛江子差點兩眼翻白,直接暈死過去。現在自己終於明白,虛海月、虛河子的奇異觀念從何而來,原來這並非是他們怪異,而是典型的「名師出高徒」虛江子呆愣當場,不曉得該說什麼,赤城子見到徒弟一臉傻樣,再次笑了起來。

  「傻小子,師父是和你說笑啊,這種事情,就算是你願意,為師也不可能答應的。」

  赤城子笑道:「我已經調查過了,那個鏢局的小姐,雖然號稱美貌,其實身強體壯,孔武有力,她父親幾次安排都嫁不出去,是一頭貨真價實的恐龍啊!」

  「……師父,請問什麼是恐龍?」

  「這是小事,你不用管。這頭恐龍不照照鏡子,居然妄想來吞我赤城子的愛徒,真是豈有此理?難道當你是屠龍騎士嗎?這種事情為師怎會讓它發生?你放心好了,只要有為師在的一天,絕對不會讓你被恐龍吞下肚去的!」

  赤城子一面說著,一面伸手重拍虛江子的肩膀,弄到虛江子哭笑不得,過了大半天才終於肯定,師父是在開自己玩笑。

  「怎麼了?這副表情?是認為做師父的不能這麼說話?還是認為掌門人不可以這樣講話?」

  「……這個……不曉得該怎麼說……兩種都有一點吧……」

  虛江子說著,又被赤城子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日後徒兒你就會明白,縱使當上一派掌門之尊,大權在握,卻找不到幾個能說說輕鬆話的人,這是何種感受了……唔,看你傷勢痊癒大半,修為又有長進,就知你此次下山,確實不虛此行,幹得很好!」

  赤城子確認虛江子的身體無事,勉勵他幾句後,就表示信中所言之事,會設法打發掉,要他在山下小心行動,一切安全為上,反覆叮嚀,寧可行動失敗,也千萬別受到什麼傷害,跟著,就讓虛江子離開。

  虛江子迅速趕回山下城鎮,途中覺得奇怪,師父在這種節骨眼上招回自己,別的也不問,就是拿自己開個玩笑,這樣實在很亂七八糟,不過,對方既是師父又是掌門,只要不是叫自己去吃大便,這種程度的命令,自己也沒啥資格有怨言,況且……

  自己其實不討厭師父開的玩笑,尤其是那種叮嚀自己安全的慎重,確實讓人心頭很暖。

  途中,虛江子想起了月夜引路人的事,如果說這個銀假面劍客是河洛劍派最高機密,只有決策高層才知道她的事,那麼,身為掌門的師父,就是絕對知曉其秘密的人,月夜引路人與西門朱玉昨晚的那場戰鬥,師父也該得到通知,該不會就是因為這樣,才特別將自己招回來問話,看看自己是否看出些什麼了。

  這個答案看來合情合理,虛江子一路上想得出神,直至回到駐紮處,這才知道事情不妙。

  就在虛江子奉命回河洛本部的時候,這邊來了不速之客,本地官府派出使者,表示河洛劍派所囚禁的這名白衣女子,是朝廷的欽命要犯,要將她抓捕回去,為此還出動了官兵,包圍此地,施加壓力威迫。

  河洛劍派的勢力雖大,終究沒有大到可以公然違抗官府的地步。留守在此的河洛弟子看見這等陣仗,又見姍拉朵是欽命要犯,便不做堅持,將人交給了官府,正要找人去通知虛江子,虛江子卻已快馬趕回。

  「怎麼我才離開一下子,就發生了這種事?」

  虛江子又驚又怒,雖然也知道師兄弟們的做法沒錯,但姍拉朵就這麼落入官府手中,吉凶難料,說起來自己不能算沒有責任,如果她因此有個什麼萬一,自己日後怎能心安?

  「官府有沒有說她身犯何罪?為什麼成為欽犯?」

  虛江子問的時候,覺得有點多餘,姍拉朵實非善類,行事既詭異,又不把人命當人命看,這種人不管犯下多大的案子都不足為奇,然而,這問題卻得到一個意外的答案。

  「官府說,她是西南方那些亂黨的奸細,到處活動,刺探情報,意圖顛覆我朝,犯的是謀反大罪。」

  「……真想不到,原來不只是個本草學家,居然還是個革命家。」

  虛江子暗歎了口氣,心知既然是這等罪名,事情就超脫自己能夠干涉的程度,一切也該就此打住,河洛劍派不能在這件事上多所牽扯。

  然而,在虛江子的生命中,這還是首次,明明他很清楚這件事應該到此為止,自己不該也不能做什麼,可是心中一股強烈的衝動,令他坐立難安,終於迫使他採取行動,在三更半夜來到當地府衙外。

  虛江子這輩子行事都是光明正大,幾乎沒什麼經驗去幹偷雞摸狗的事,現在忽然搞成這樣一副黑頭套、黑衣的夜行裝束,偷偷摸摸來到官衙外,連他自己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自己來這邊是做什麼呢?姍拉朵現在是朝廷欽犯,自己不可能去探監,要讓她出來只有劫獄救人,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要稍有閃失,洩露身份,這件事將會變成牽連整個河洛劍派的大風暴!即使師父再重視自己,但為了河洛劍派的整體安全,他也只能與自己劃清界線,甚至發下格殺令,將自己這孽徒給斬殺,清理門戶。

  假如姍拉朵身負重大冤屈,自己拚著一腔俠義激憤去劫獄救人,縱使身死,也是無愧於心,不失俠道,但橫想豎想,姍拉朵也不像被冤枉的,更不似給硬栽罪名,大有可能是惡貫滿盈、罪有應得,自己冒了天大的危險去救這種人,實在是荒唐到家了。

  最奇怪的一點是,這些荒唐之處自己明明都清楚,卻沒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此刻手握長劍,心裡還覺得躍躍欲試,真不曉得這一切該怎麼解釋?

  「……看來,我也不是很瞭解自己啊……」

  虛江子苦笑一下,但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確認完遮臉的黑布已綁好,虛江子一提長劍,便想施展輕功,翻入府衙,卻怎料到才剛往前一步,肩頭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

  「誰?」

  虛江子心頭大震,第一時間便想拔劍出鞘,進行防禦,但來自身後的一下輕笑,裡︵常耳熟,讓虛江子瞬間鬆了口氣。

  「阿江兄,一怒拔劍為美人,真是好有英雄氣概,看不出你一個修道之人,居然也這麼有種,但有種歸有種,你的眼光未免獨特了些,果真是能者無所不能,不但豪氣干雲,連喜好都獨步江湖啊!」

  笑聲甚是歡愉,但聲音很輕,明顯是不願意驚動旁人,虛江子轉過身來,看見自己平生的第一損友,正站在那裡低聲竊笑。

  「你、你怎麼也在這裡?」

  「喔,不用那麼驚奇,我不過是半夜睡不著想撒尿,隨便起來走走,恰巧見到阿江兄你扮夜行俠的英姿,順道過來看看,沒別的意思,等一下撒完尿就回去睡了。」

  西門朱玉的話,虛江子是打死也不會相信的,但姍拉朵與西門朱玉結怨頗深,虛江子也不覺得他出現在此會是為了救人而來。

  「你來這裡,也是來救人的嗎?」

  「千萬別用那個也字,如此壯舉,小弟敬謝不敏。那個男人婆超級變態,現在被官府抓了,是天下男子之幸,如果明天就把她吊死、斬首,不曉得有多少男人要額手慶幸,更搞不好是朝廷近十年來的最大德政,我怎麼好去破壞呢?」

  西門朱玉雖然這樣說,虛江子卻從他眼中看出戲內之情,可以肯定他不會這樣袖手旁觀。

  「唔,阿江兄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你該不會也學人家來那一套,準備大叫捉拿淫賊吧?」

  「那要視你給我的答案而定。」

  「唉呀呀,多麼沒有人情味的回答,真是有異性沒人性,枉費我們兩個是打小認識的交情,你居然一下就翻臉不認人,實在太傷朋友道義了!」

  「等等,我其實從很久以前就想說了,什麼叫從小就認識的交情?每次還不都是你忽然出現,然後就拿把刀抵在我脖子上,逼我做這個做那個的,這樣也算交情?你根本是專門來找麻煩的!」

  回憶到這些年的慘痛經驗,虛江子越說越惱火,真想拔劍出鞘,砍了眼前這個賊笑兮兮的傢伙。

  「朋友之間互相幫助,偶爾有少許誤會,那是難免,不能全說是我的錯啊!橫豎大家沒事,尿又撒完了,一起去喝一杯如何?」

  「……官衙裡的人呢?」

  「有別人負責,這時候早就越獄成功了,你如果不殺進去鬧事,讓官差發現犯人跑了,他們可以爭取到多點時間跑遠些。」

  西門朱玉笑了笑,還沒有忘記多補上一句:「朝廷為了抓這個男人婆,確實派了些高手出來,現在都在官衙裡頭,你一個人潛入也好、硬闖也罷,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非常低,相信阿江兄再怎麼心情激動,也會做出正確判斷的。」

  這句話非常有用,虛江子不再多做口舌之爭,與西門朱玉一同離開,進入不遠處的一所民宅,西門朱玉從衣袋中取出茶葉,沖了一壺濃茶,與虛江子對飲。

  「你說的喝一杯就是喝茶嗎?」

  「似阿江兄這等非凡人物,當然不需要靠狂飲來充英雄,小弟也省點事,大家直接喝茶。」

  西門朱玉笑道:「實不相瞞,等一下小弟還有約會要赴,說不定又要拔劍大幹一場,不敢貪杯,否則稍後莫名其妙死在別人手上,豈不冤枉?」

  虛江子當然知道西門朱玉口中的約會不是那麼簡單,講說是與人相約,其實很可能就是去襲擊某人、某處,或者是去支援某場戰鬥,換句話說,現在大概是他勉強擠出時間,來與自己偷閒一會兒。

  與這個大淫賊幾次碰面,虛江子越來越覺得他不像是個淫賊,這並不是說他不貪淫好色,或者被冤枉了,而是這個男人忙得不像是一個採花賊,每次碰面,自己都發現他早已安排好下一個,甚至是下兩個行程,好像是專程擠出短暫時間來和自己碰面,普通的採花賊,哪有這麼多事情要做?這個男人到底在忙什麼?

  另外,西門朱玉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帶到這間民房來,這裡是他的暗樁嗎?他像這樣的暗樁還有多少?他說府衙內有朝廷的高手埋伏,但他卻能另外安排更厲害的高手去劫獄救人?一個採花賊何來如此的人力物力?

  看著西門朱玉悠悠閒閒地沖水泡茶,虛江子越發覺得這人不簡單,心頭也添了幾分防備。

  「嗯,阿江兄氣色不錯,說起來你的運氣實在是好得驚人。」

  「我?運氣好?」

  「是啊,前次為你診療,我猜測你的身體可能是練功出錯,也可能是被某種手法刻意限制,我想助你衝開經脈中的鎖閉,但力有未逮,只好藉用那位引路人的力量。她有『河圖』在手,能將本身力量倍增,我得她之助,終於衝開了你經絡中的鎖閉……沒有完全衝開啦,估計只開個兩、三成而已,還造成了點後遺症,讓你出醜,哈哈哈,這點不好意思,你就多多包涵吧!」

  至此,那天晚上的真相,虛江子這才完全明白,更知道西門朱玉雖然說得輕鬆,但以自身經脈做容器,收納敵人的攻擊力量,歸並擊出,這是非常高風險的武技,動輒要冒生命危險,西門朱玉那晚的相助,確實是拚上性命來幫忙。

  想到這裡,虛江子又是感激、又是疑惑,因為換做是自己,絕不可能這樣為了西門朱玉拚命,他又為何肯這樣付出?

  「前次的治療未盡全功,但我自問己身所學有限,幫不到什麼大忙。有可能幫到你的人,當世寥寥無幾,最有可能解開你困境的一個,就是那個男人婆、變態人妖,只是她與我不睦,我要請她來幫你看診,千難萬難……怕達不到阿江兄的魅力這麼大,我還不用做什麼,她就已經幫你看完了。」

  「這種事情也沒什麼好慶幸的吧?她那哪是在看診?只不過是把我當成研究素材而已,再給她多看幾次,我搞不好就要被開膛了……」

  虛江子說著,忽然覺得很奇怪,姍拉朵替自己診察一事,只有自己與她才知道,除非西門朱玉當時在外偷聽,要不然……他怎麼會知道的?

  「我委託朋友去府衙救人,那個男人婆跑路的時候,托人帶話給你說……」

  西門朱玉微笑道:「你可能真的不是人!」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3
第六章 命運抉擇.非常之人

  姍拉朵所傳來的話,虛江子完全不解其意,西門朱玉解釋道:「我現在說的東西,你不妨先當作一個故事來聽,不管你信不信,這樣總是易於理解。」

  西門朱玉所說的故事很簡單,在遙遠的域外,有一些奇特的民族,他們相信自己的祖先來自天上,流著天人之血,非同於凡夫俗子,更擁有潛在的異能,姍拉朵認為,虛江子有可能是這些民族的後裔。

  當西門朱玉說要講個故事的時候,虛江子還以為自己會聽見什麼荒誕離奇的東西,結果西門朱玉所說的,卻令他啞然失笑。

  托稱祖先來自天上的民族,何止是域外異族?幾乎每個民族都有類似的傳說,就連大武皇族也說祖先是天神降世,自抬身價,這種傳說根本不足為奇,不是重點。如果姍拉朵診斷的結論,是自己出自域外異族,這結論是挺嚇人的,但也還不至於不可思議,畢竟自己無父無母,僅是孤兒一名,根本不曉得身世。

  「我不能理解。域外異族……我是沒親眼看過,但聽說都是一些金髮、藍眼,輪廓很深的人,而我……哪裡像是異族人?」

  「呃?你居然立刻就接受我的說法,一點都不覺得這很荒唐嗎?」

  「……那大概是因為你的解釋方法太過大事化小,聽起來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而且,不只我的樣子不像異族人,我也沒有什麼天賦異能啊!」

  虛江子著實感到奇怪,西門朱玉聳聳肩,表示域外民族非常複雜,也不全是金髮碧眼、輪廓很深,其中也是有黑髮黑眼的民族,至於天賦異能這種事……

  「這都是那個男人婆隨便說說的啦!她雖然是這麼講,我可不全信,你也是聽聽就好。我相信你是不平凡的人,可從沒想過你會猛到變成非人類啊!」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你總說我不是普通人?我有什麼地方讓你評價這麼高?」

  「嘿,對你的評價倒在其次,主要的理由是,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門會莫名其妙的安排三個不相干的閒人在不周山頂居住多年……浩泛裡頭一定有什麼我還想不透的理由,如果你覺得我是多慮,那我也無話可說。」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虛江子也無從辯駁。隨著年歲漸長、見聞日廣,他也益發覺得此事透著詭異,尤其是在自己與弟弟都被師父收為門徒後,這種感覺更是強烈,但師父一直對自己與弟弟極好,沒有什麼可懷疑的,要說有什麼企圖,目前看來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虛江子不願再談此事,便轉過話題,問西門朱玉與姍拉朵的淵源,結果得到差不多的回答。

  「我有一個朋友,他有個未婚妻,樣子挺漂亮的,就是態度冷冰冰,拽得像什麼一樣。我替朋友出頭,戲弄了那個女的幾次……喂,你那是什麼眼神?我真的只是戲弄,不是調戲,沒有做過分的事情啦……你還用這種眼神看我?信不信我去把那個女的奸上十七、八遍?」

  西門朱玉橫眉怒目,重拍了一下桌案,卻馬上歎了口氣,搖頭道:「這本是一件小事,哪想到那個女人身邊,居然有一個心理變態的男人婆,反過來要替她出頭……唉,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一報就報到現在……」

  「那朝廷說她是亂黨的奸細,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問得好,這件事我也是剛剛知道,後頭要找機會問問那個男人婆,看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要是有消息,到時候再來通知你。不過……你為什麼關心這個?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

  「我想追她。」

  一向只有西門朱玉戲弄別人的份,但這一次,虛江子淡淡的說句話,西門朱玉卻像是椅子上長刺一樣,差點就跳了起來。

  「你!」

  西門朱玉瞪了眼前這個身穿道袍的男人兩眼,皺眉道:「如果我沒有弄錯,阿江兄似乎是個道士啊!難道貴派的修道之人……」

  「修道之人,當然是不能亂來的,這點我當然知道。」

  虛江子說得嚴肅,看對面西門朱玉頻頻點頭,急切表示理解的樣子,心裡更覺得好笑。

  「不過,一旦還俗了,那就做什麼都可以了。」

  「他媽的!你們河洛派是不是玩轉職都玩瘋了?怎麼一個個都來這一套?上次我逮到虛谷子那臭賊,他也是胡扯這一套來搪塞我。」

  西門朱玉怒拍桌案一掌,虛江子哈哈大笑,自從與此人相識以來,還是首次自己在談話中能稍佔上風,不是自己單方面被他氣得兩眼發昏。

  「喂,老實說,大家朋友一場,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往火坑裡頭跳,不過,如果、一胛可亡是你自願跑去當屠龍騎士,捨身救世,那小弟我身為世人之一,當然是很樂意被你救啦!」

  西門朱玉確實不是一介凡人,幾句話的工夫,他就一改之前怒氣沖沖的樣子,面帶微笑,好像非常敬佩與讚歎似地望向虛江子。

  「如果阿江兄真的已經決定犧牲自己,拯救全世界的男人,那麼……小弟除了感激涕零之外,還可以奉送一個情報,方便你把頭放到老虎嘴邊。」

  「什麼情報?」

  「時間也差不多了,你這次回河洛本部不久,應該就會接到通知,在外頭有事發生,如果你去參與,說不定就有機會被老虎咬掉頭喔!」

  這個比喻實在太差勁,不過虛江子是聽得懂的,雖說他很想問清楚到底是什麼事,但西門朱玉既然刻意說得模糊,估計是不會說清楚的。

  此時,虛江子忽然聽見外頭有腳步聲,由遠而近,速度不快,聽起來應該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而且還是筆直往這邊走來。

  這一陣腳步聲,西門朱玉也同樣聽到了,臉上表情立刻變得很奇怪,這頗讓虛江子困惑不解。在這種情境下,如果不是因為來的人身無武功,虛江子大概會猜自己中了埋伏,很快就會有人破門進入,喊打喊殺,但看西門朱玉這樣的表情,莫非來者是他的手下,帶了些不好的消息嗎?

  腦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只見門被推開,三個身穿普通布衣的男女走了進來,那模樣好像剛剛從哪裡放工回來,甚是疲憊,一看到屋裡正在泡茶的兩人,登時大驚失色。

  「你、你們是誰啊?怎麼莫名其妙跑到我家裡來?」

  哪怕是這幾個人突然拔刀砍過來,都不會讓虛江子那麼吃驚,只見身旁的西門朱玉很尷尬地收拾東西,點頭道:「不好意思,看到幾位的房門沒關,就和朋友進來泡茶,所謂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大家不用那麼見外。」

  一番話還沒說完,就被虛江子扯著衣領給拉起來。

  「你……浩泛間房子不是你的?你……」

  從那幾個入屋者的表情、語氣判斷,他們就是此屋主人,換句話說,西門朱王在這裡泡茶聊天,根本是闖空門的惡劣行徑。虛江子差點氣暈過去,猛然一下伸手,掐他一選一住西門朱玉的脖子,怒道:「你不是堂堂天下第一淫賊嗎?怎麼連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你就沒有一點自尊嗎?」

  「這個……我帶你進這房子的時候,你也沒說不妥啊!」

  「那時我以為這裡是你的暗樁,哪想到你居然闖空門!」

  西門朱玉聞言哂道:「暗樁?拜託!我是天下第一淫賊,又不是天下第一富翁,哪可能走到哪裡都買一幢房子預備著,你給錢嗎?要是我能在哪裡都布下暗樁,那還當什麼淫賊?我直接經營房地產賺大錢不就好了?」

  「啊?你現在才說這種話?」

  「不然你想聽我說什麼?我已經向屋主說過不好意思了,頂多再說聲對不起,我只是淫賊,不像你這樣的人,殺人滅口我是不幹的。」

  西門朱玉忽然冒出這一句來,虛江子聽得一呆,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但幾名屋主卻面露驚容,甚至掄起板凳、掃把,一起朝虛江子這邊攻擊過來,來個先發制人,還有一個則是衝出去狂喊捉賊,虛江子這才曉得上當,而西門朱玉則是在屋主們群起搶攻時,縱身一跳,穿破窗戶,搶先逃之夭夭了。

  「屠龍騎士,你英雄無敵,殺人不眨眼,這種小陣仗想必不放在眼裡,一切就通通交給你啦!」

  虛江子來不及再說什麼,眼睜睜地看西門朱玉跳出窗去,跑得無影無蹤,而他自己被聞聲而來的百姓給纏住,雖然沒有遭到痛打,可是掏腰包賠錢卻是跑不掉,就這麼損失了一筆,心裡大歎交友不慎。

  不久之後,西門朱玉出現的消息,傳遍附近區域,並在稍後傳出這消息的進化版本,就是西門朱玉前來犯案,但是被河洛弟子發現,將之殺退,落荒而逃。

  對於這一類明顯被加工過的情報操作,虛江子已經是見怪不怪,聽到這個傳聞非但不感驚訝,反倒覺得本部的師叔伯們煞費苦心,把這功勞讓一眾河洛弟子平均分攤,人人有份……這想必是妥協的結果,最初應該有人提案把這功勞由掌門弟子獨享,或者乾脆讓官府也來分點光榮,共同攜手殺退淫賊。

  「……真是不想習慣這種東西……」

  虛江子對此不無感歎,但這並非是他能決定的事。既然下山一趟有了功績,虛江子便率領師兄弟回到不周山,接受表揚,儘管這一切只是虛應故事,卻仍是必須完成二的。

  在接受獎勵時,虛江子忽然體會到李慕白的心情。如果所謂的榮譽都是這麼一回事,也難怪李慕白會變成那樣狂傲不羈的個性,自己脾氣若再偏激點,搞不好也會變成李慕白那個樣子。

  不過,撇開無意義的表揚不談,師父赤城子見到自己平安歸來時,喜形於色的那份熱切,倒是讓自己覺得很開心,堪稱是最大的收穫。

  「……我打死都不相信,河洛掌門會莫名其妙的安排三個不相干的閒人在不周山頂居住多年……」

  西門朱玉的話,言猶在耳,但虛江子卻開始覺得,西門朱玉誠然深思善謀,不過……應該也不是什麼事都如他所料吧!

  這件事情之後,虛江子的生活看似恢復平靜,繼續像以前那樣練功、修行,但比起之前的常常思索,他把更多的時間耗在發呆上,這並非有意為之,只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緒,總會想起這次事件中的相關人與物。

  對西門朱玉說要追求那名女子,這是否僅為一句單純的戲言,虛江子自己也覺得很納悶。照理說,這當然只是玩笑話,自己怎麼說也是個道士,這種玩笑別說是開,就連想想也是有罪,然而,只要看看周圍的人,就會覺得遵守戒律這種事情真是好驢。

  不是刻意去想,但那個怪女人的模樣,包括她怪怪的表情,自己總是不時想起。

  也不曉得有沒有人發現,姍拉朵其實是很漂亮、很有味道的女人,這點恐怕連她本身都沒察覺到吧?或者……只有自己一個人這麼想呢?

  常常發呆,想著這些對修練全然無益的事,虛江子都覺得自己可笑,然而,一個不能否認的事實就是,自己確實想再見到姍拉朵,這種越來越急切的心情,算是思念嗎?這實在是很值得玩味的一件事。

  在這樣的情形下,當初西門朱玉所做的提示,就分外顯得重要了,不知該說幸或不幸的是,那個提示來到自己面前的時問並沒有很久,在回到河洛本部半個月以後,虛江子就收到通知,趕著去面見恩師,接受新的任務。

  「江兒,你在不周山上這麼久,該是讓你出去歷練一下的時候了。」

  赤城子捋鬚微笑,旁邊還有幾十名各堂各院的管理幹部,全都齊聚一堂,這等陣仗讓虛江子一看就知道是有事發生,絕不是派自己下山送個信、參與什麼會議之類的。

  換作是以前,虛江子對這一類的任務未必感興趣,但此刻他幾乎是想也不想,立即點頭,道:「弟子謹遵恩師諭令,無論是什麼任務,一定會將它完成!」

  主動的態度,非但讓赤城子訝異,就連在場的其餘赤字輩長者,都為著虛江子的反常而吃驚。

  「呵呵,不用如此心急,這次也不是讓你獨自去辦什麼事,虛字輩的優秀弟子都會參與到這兩件行動中,你可以選擇要去哪一邊。」

  會讓河洛派調集虛字輩的優秀弟子參與,這兩件行動肯定非同小可,虛江子不禁怦然心跳,想起了西門朱玉曾做過的提示……不久後,外頭將有事發生……

  「江兒,你且猜猜看,這兩件事會是什麼事?」

  赤城子的考驗,虛江子有些不解,自己從來就不被視為心思敏捷的才智之士,怎麼師父突然玩起這個來?不過,既然是師父有命,自己也就只有想想看了。

  河洛劍派每天發生的大小雜事,多不勝數,如果要漫無邊際地細猜,想破頭都想不出來,但既然有了西門朱玉的提示,一切就變得簡單許多。

  這段時間,外界鬧得最沸沸揚揚的大事,倒不是什麼淫賊,而是西南方的亂黨舉事。自從亂黨舉事以來,各種相關消息就從來沒有停過,本來以為朝廷的大軍一到,西南方的亂事便會像其他地方一樣被粉碎,哪想到隨著時間過去,這些亂黨居然屢敗朝廷軍隊,聲勢大振。

  虛江子原本對這些事情並不關心,但自從幾個月前西門朱玉提醒後,他好奇心起,特意去調查相關情報,慢慢發現那些亂黨並非如此簡單,他們和那些拿著鋤頭、鐮刀就衝上去造反的農民不同,使用的軍械不只奇特,甚至到了荒誕離奇的程度,至少……虛江子就不太能理解,一個小山高的巨大石人,會走會動作,這是個什麼概念?聽起來太像神話故事,不太真實。

  最近這一、兩個月,虛江子聽到的傳聞變得更加奇怪,勉強要說的話,似乎是紙終於包不住火,讓實情洩露出來了。

  西南方的亂黨,不僅連連擊敗朝廷軍隊,勢如破竹,近幾個月內的連場大戰,更以壓倒性優勢全滅朝廷部隊,害得幾名出身皇室的善戰名將陣亡沙場,佔領了三個重要的戰略城市,震動天下。

  情勢發展到這種地步,這已經不再是一支單純的起義軍,或者亂黨,而是一個能與大武王朝逐鹿天下的新勢力,當這些消息傳遍中土的各角落,只要是有點頭腦的人都意識到:一個新時代到來了。

  「兩件事的其中之一,應該是西南方的戰事吧?」

  虛江子道:「戰爭越演越烈,官兵慘敗的同時,裡頭也有很多人出自本派。這麼多的河洛弟子傷亡,我們也無法置身事外,要做出決斷了。」

  赤城子點了點頭,對弟子的觀察力甚是嘉許,道:「說得不錯,正是因為這樣,我和你諸位師叔伯都認同,要先派人去看看狀況。」

  虛江子聞言有少許訝異,這表示河洛劍派尚未決定好立場,所以才將門下弟子的死傷先放一旁,不願因此而下錯決定。

  以個性而言,虛江子不是那種非常聰明,舉一反三的人,但此刻從赤城子的態度、週遭的奇異氣氛中,他忽然明白這些領導階層的長輩在遲疑什麼。

  大武王朝,本身是異民族所建立的政權。自王朝建立後,數百年來,兩大聖宗雖然都是站在支持的立場,但彼此從沒有忘記過「非我族類」這個事實,儘管兩大聖宗為了穩定大局,不願意妄起刀兵、改朝換代,可是如果出現另一個足夠動搖大武王朝的組織,河洛劍派勢必要重新做一次抉擇。

  河洛門人在這場戰爭中已有不小的傷亡,但如果要改支持這批叛軍,那麼這些傷亡就只得不計,此事關係甚大,也就難怪赤城子要派人去實際查探,多搜集點相關資料,甚至還有可能負責秘密與對方接觸,做更進一步的確認……

  如果事情真的朝這個方向演變,那這次與叛軍的接觸就至關重要,甚至會影響日後天下大勢,改朝換代,是再要緊也不過的大事。這樣的大事,虛江子不認為自己的能力足堪負荷,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問問另一選項。

  「江兒,你這輩子總是遇到大事就想逃嗎?」

  赤城子口氣和緩,沒有責怪的意思,語氣中只有惋惜,虛江子甚是惶恐,不明白恩師這麼說的意思是什麼。

  「算了,你若不這麼說,那就不是你了……第二件任務,聽起來倒是挺合你的個性。慈航靜殿將要舉辦一個短期的研習營,預備集天下英才而教之,傳授慈航靜殿的武技……你素來喜歡武道修行,這個研習營很適合你啊!」

  「可是,慈航靜殿怎麼會……」

  虛江子覺得奇怪,各門各派的武術心得,堪稱是那個門派的最高機密,像慈航靜殿的強大勢力,素來對自家的典籍保護得極為妥當,藏經閣外雖沒有三步一兵、十步一哨,但據說也是暗藏高手,絕不許外人輕易得見慈航武技秘笈。

  同樣的情形,也出現在河洛劍派,假若河洛劍派的武技非法外傳,這勢必成為河洛劍派的頭等大事,會嚴厲追究責任,緝拿竊賊,甚至不計一切代價要那個人的命。

  慈航靜殿的態度雖沒有那麼激烈,但也相差無幾,所以很難想像慈航靜殿會主動搞個活動,把千百年來秘藏的絕世武學外傳。

  難道……念泛背後藏著什麼陰謀?但本代慈航靜殿方丈宅心仁厚,並不是那種愛玩弄詭計的人,這……

  虛江子一下想得出神,直到聽見赤城子兩下輕咳,這才驚醒,想到這不是該由自己判斷的問題,便將這些問題拋開不想。

  那麼,眼前的狀況就很清楚了,雖然師父讓自己二選其一,不過從在座師叔伯的表情來看,他們對自己的選擇已經有「期望」去西南地方參戰,剿滅叛軍的任務,凶險較大,戰場上變化萬千,結果難料,更別說還要判斷情勢,決定日後的選擇,這不是一個普通武夫所能擔任,自己應該沒有這樣的能耐扛起重責。

  相反的,慈航靜殿所辦的那個研習營,不管背後有什麼內幕,表面上都是練武研修,這正是自己最擅長、最感興趣的,因為一直以來,自己就很喜歡埋首在修練中,不用去處理太複雜的人情世故……

  「如何?有決定了嗎?」

  赤城子出言詢問,虛江子連忙點頭。

  「嗯,我想……」

  具體答案還沒出口,虛江子忽然想到另一個重要問題:「敢問師父,若弟子去慈航靜殿研修,那是由何人率領師兄弟去西南方參戰?」

  一問之下,虛江子這才曉得,無論自己的選擇是什麼,率隊往西南方參戰的人都已經選定,因為早在幾個時辰前,在後山思過閉關的虛河子就已經接受徵詢,並且明白表示了參與的意願。

  聽到這件事,虛江子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劇烈傾斜了。弟弟在後山閉關以來,已經和自己有一段時間未見了,關於他的一切,只能由虛海月口中得知,聽說他武功大進,較往日長進許多,聽來讓人欣慰。

  只是……雖然虛江子自己都還說不出理由,但他確實感到憂慮,覺得虛河子若是到了戰場,恐怕會遭遇凶險,哪怕他武功練得再強,都起不了多大作用,甚至武功練得越高越危險。

  這純粹是一種直覺,虛江子還找不到具體的理由,但他確實相信自己沒有想錯,只不過一時間無法說得具體而已。那麼,事情就變得複雜了,自己有辦法去慈航靜殿專心研修,卻讓弟弟獨闖沙場嗎?

  光是這樣一想,虛江子的心就無法平靜下來,而另一個念頭也在此時閃過腦海。

  姍拉朵若真是那些叛軍所派出的奸細,那麼,往西南戰場去,是不是就會見到她呢?

  西門朱玉所做的提示,該不會就是這個意思吧?

  「師父,弟子希望與其餘師兄弟一同前往西南戰場,討伐叛軍。」

  這句話說得斬釘截鐵,虛江子看到師父錯愕的表情,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有些驚奇,和過去相比,自己的膽氣還真是強了不少,腦裡一做出判斷,馬上就敢宣之於口。

  赤城子道:「唔,你的個性素來不喜歡參與鬥爭,這樣的你去戰場,可以嗎?」

  虛江子道:「師父剛剛不也說過,一個人不能總是碰到大事就想逃?我頭腦不好,分不太清楚什麼大事小事,但是……要我在那麼多同門師兄弟上戰場的時候,躲在安全的地方,我覺得這種事情我做不出來。」

  赤城子聞言笑道:「哦?那照你這麼說,為師豈不就是躲在安全地方?你這麼多師叔伯也都是貪生怕死之人?」

  「弟子不敢!」

  虛江子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這種時候沒得解釋,只有下跪磕頭認錯,但卻被赤城子揮手攔住。

  「無須如此,江兒你其實也沒有說錯,為師只是希望你明白,世事並非表面上看來如此簡單,為師門效力的方法,也不是只有上陣廝殺一種,指派你做其他工作更不是讓你躲在安全地方,這些你明白嗎?」

  此情此境,哪輪到虛江子說一個「不」字,周圍一眾長輩的面色難看,若不是有師父的這些話緩頰,還不曉得後果會有多嚴重。

  「你的個性適合研究工作,為師本來希望你去慈航靜殿參加研修,但……你如此心繫同門,銳身赴難,正是俠義之風,令為師大感欣慰,嗯……你就去吧!這兩天收拾行李,後天清晨出發。」

  赤城子拍拍虛江子的肩頭,表情甚是嘉許,讓虛江子覺得有些慚愧,因為自己搶著上戰場,主要是為了顧慮虛河子的安全,不是想替師門爭光,甚至還有小半是為了一個女子,假若師父知道自己的心思,不曉得會不會立刻斬了自己?

  整件事情就這樣底定,當兩天後虛江子與一眾同門離開不周山時,他的心情十分複雜,其中……他確實好奇,不曉得此行能不能見到那名奇妙女子?若真見到了,又要做什麼?

  不過,想來想去,虛江子並沒有想到,在大地上的某個角落,有一個男人,在得知河洛劍派弟子的參軍名單後,驚訝得張大了口,長聲歎息。

  「……這樣也能選錯?阿江兄,你果真不是普通人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3
第七章 大步西南.仗劍揚沙

  從河洛本部趕往西南戰場,一路馬不停蹄,需要將近三十多天的時間,而且途中還會與來自西邊各分部的河洛子弟會合,將人力集中起來,共同趕赴戰場。

  直到出發之後,虛江子才曉得,此次行動是回應朝廷的邀請,河洛劍派派出諸多年輕弟子參軍入伍,至少在名義上,是遵循朝廷的號召,共同殲滅叛軍,朝廷方面因為先前損兵折將,連幾名皇室成員都戰死沙場,所以向兩大聖宗施壓,希望河洛劍派、慈航靜殿表明立場,拿出誠意,支持朝廷。

  在這種情勢下,假若隨隨便便派個幾千人參軍,勢必惹來朝廷疑忌,認為兩大聖宗居心叵測,圖謀不軌,甚至一頂疑似與逆黨同謀的大帽子扣下來,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雖然,以兩大聖宗勢力之強,門下弟子之多,朝廷應該不敢在這種時候對兩大聖宗動手,內外同時開戰,但站在兩大聖宗的立場,除非已經有了決定,否則在那之前,還是避免與朝廷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基於這個理由,河洛劍派就表現了相當的誠意,組織趕往戰場的弟子接近兩萬人,浩浩蕩蕩,向西南方匯流。這些都只是平常專注於個人修行,或養氣、或練劍的河洛派在籍弟子,若是算起其餘本就在軍中任職的河洛門人,人數不下十餘萬,確實擁有一呼百諾,撼動江山的實力。

  虛江子以前就知道河洛劍派的勢力極大,但直到這次下山,行程中所見,他才真正體認到這個事實。

  為了讓所有參軍弟子能盡快抵達目的地,一路上的河洛諸分部,將車馬糧食預備妥當,要多少有多少,絕無匱乏,更驚人的是,部分州郡的地方官就是河洛弟子,在無須請示的情況下,調動官方資源配合,不但提供補給品,還贈與兵器,讓成千上萬的河洛弟子能順利趕路。

  而當虛江子、虛河子這些來自本部的弟子經過,各處分部的幹部,哪怕是封疆大吏、高階軍將,都搶著出來迎接,態度恭敬之至,有些甚至還是年長虛江子二、三十歲的中老年人。

  看著這些大官、權貴都對自己客客氣氣,有部分人根本就是明顯的巴結,虛江子驚愕之餘,也有些飄飄然,只是不太明白他們為何這樣抬舉自己。關於這一點,處理行政事務經驗遠較兄長豐富的虛河子,倒是毫不意外。

  「本派的俗家弟子,不入輩分排行,各地分部門生所修練的武技,也受到限制,如果不回不周山進修,他們這輩子的成就很可能僅此而已……」

  因此,回不周山修練,就成了每個河洛門人有如朝聖般的夢想,但想要回不周山進修,絕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要不然所有人一開始直接上不周山習藝就好,何必在分部練武?所有想上不周山習武的河洛弟子,都必須提出申請,經過考核,這才能被允許到不周山修業。

  想當然爾,每年要考核的申請成千上萬,多的時候甚至數以萬計,不周山又不是觀光聖地,哪有辦法容納這麼多人前仆後繼上來學藝?審查嚴格,這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再嚴格的審核,都隱藏著另一層意思:就是朝裡有人好辦事。如果不周山上有人能幫忙,跑什麼審核都會容易許多。

  「……他們要爭取的東西,也不只是上不周山進修。進修時候能修練什麼武技、本部給各地分部的權限與各種資源,這些都是能令他們出人頭地、陞官發財的東西,在這些大前提之下,來自本部的人當然地位不同。」

  虛河子淡淡說著,虛江子卻曉得沒有那麼簡單,至少,這些地方上的高官、武將,絕不可能見到每個來自本部的河洛弟子,都是這種恭謙姿態,必定是針對某些特殊的人,才有如此禮遇。

  特殊的人……照理說,那就是河洛本部各院各堂的首腦人物,這些人有權有職,是最值得巴結的人物,或者……某些才氣縱橫的年輕子弟,日後將成大器,也值得結交,儘管這些年輕人在幾年後可能只是成為傑出劍客,並非接觸門派中的行政事務,但……如果是掌門人的親傳弟子,情況可能就不同了,若是押對了寶,說不定就是下一任河洛掌門,簡直是奇貨可居。

  只要想通這一點,虛江子就不難理解,這些人望向虛河子的目光為何如此特別了,自己和其他師兄弟說來都是沾了光。

  「嘿,這樣看來,他們非常看好你啊!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喔……」

  虛江子與弟弟開個玩笑,但虛河子的反應卻相當平淡,甚至……有點冷淡。

  「這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虛河子道:「你也是掌門嫡傳弟子啊!說不定他們注意的目標其實是你,你不這麼覺得嗎?」

  「呃……念圯個……」

  這種事情,虛江子連想都沒有想過,而弟弟忽然冒出這一句來,他也不曉得該不該把這當成玩笑看待。

  此次為了參軍,提前出關,虛河子確實發生了一些改變。虛江子可以明顯感覺到,虛河子的武功變強了,不但出招時的劍氣勝於以往,就連不動武時,簡單往那邊一站,都讓人覺得恍若是一柄出鞘的長劍。這幾個月在山上的苦練,確實沒有白費,他的劍術造詣更上一層樓了。

  然而,從再見到虛河子的那一刻起,虛江子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好像與弟弟變得生疏了,弟弟見到自己,雖然恭謹有禮,卻少了一份兄弟之間的那種親暱,這是以前從沒有發生過的事。虛江子自我安慰,認為幾個月不見,生疏一些並不奇怪,可是……過去也不是沒有幾個月沒見面,卻未曾發生過這種情形。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種疏離感並不明顯,虛河子好像也察覺到自己的態度,所以之後主動來找虛江子說話、喝酒,儘管這看來有些刻意,虛江子還是覺得欣慰,至少這份心意是難得可貴的。

  世上的分歧,通常都是來自相爭,自己從來沒想過要與弟弟爭什麼,換句話說,兩兄弟沒有不合的理由,這一輩子都會是好兄弟……從很久以前,虛江子就是這麼認為的,往後……這個認知當然也會繼續下去。

  一行人在趕路的過程中,也遇到了小小事故。響應朝廷號召,大舉前往戰場參軍的並不是只有河洛劍派,除了慈航靜殿之外,也還有許多的中小型門派、無門無派的獨行份子,這些人或出於愛國心,或是期望建功立業,得一場富貴,為此而從軍。

  但這些江湖武人,桀傲不馴,又往往彼此看不順眼,所以明明還在趕路途中,就是要無事生事,鬥上一番;碰上名門大派的弟子,有些人固然是擺低身段,著意結納,卻也有人分外看不過眼,開口冷嘲熱諷,存心挑釁。在這種情況下,要說一路能平安無事,那才有鬼。

  官府招募軍隊,本來是在各鄉各村召集編組,依照軍方系統分派運往各地軍旅,不可能讓所有兵丁自行前往最前線報到,這樣還沒能幫到忙,就先把軍方鬧得天翻地覆,但河洛劍派、慈航靜殿勢大,拒絕接受軍方的統一調配,組織自己的運輸系統,這裡頭是否有什麼別的用意,虛江子說不上來,可是這種行為看在別派門人眼中,就只能用囂張來解釋。

  兩大聖宗的年輕弟子,當然無法認同這種觀點,所以在聽見別人冷言冷語、蓄意挑釁時,就格外不能忍耐。如此一來,糾紛自然很多,而且還迅速由口舌之爭上升到拳腳之鬥,甚至動起刀劍見了血。

  還沒上戰場,這些預備參軍的劍士就私下動起了刀兵,見了血、傷了人命,這實在是很可笑的事,不過,那些被牽涉進其中的人就不會覺得好笑,實際在比鬥中砍殺過,才會體認到自身武技的不足,有些人的頓悟就伴隨著自己性命消逝,到來世去進修,這種時候,若是己方有個強手主將壓陣,無疑很能安定人心。

  虛河子適時擔任了這樣的角色,在連續幾場比鬥中,他仗劍挺身而出,卻不是阻止雙方爭鬥,一出劍便讓敵人濺血倒下,雖然沒有喪命、傷殘,但一時間也起不來了。

  幾場比試之中,所傷的人不乏外派成名高手,當那些年長虛河子二十幾歲的別派高手澱血倒下,虛河子的盛名不徑而走,人人都在議論紛紛,稱讚河洛劍派最年輕的天才劍手,確實名不虛傳,他日在戰場上必當大放異彩。

  虛江子對弟弟的激進行為頗有微詞,但看到師兄弟們簇擁著虛河子,好像在對待什麼英雄人物似的,一掃他受責閉關之前的頹氣,虛江子也不好再說些什麼了。

  不久之後,眾人的行程又出現意外。當眾人越來越接近戰場,就越是可以感覺到那種不尋常的氣氛。

  地方百姓的竊竊私語、本地官兵的怪異表情,虛江子覺得不太對勁,自己是來上戰場的沒錯,戰場上也確實是凶險之地,但這些人望向己方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看隨時會沒命的人。

  「我們只是要上戰場,沒打算直接進棺材啊:這些人的眼神……讓人心裡毛毛的。」

  虛江子的感覺,並沒有多少人重視,假如時間倒回一年前,他的表現甚至會被人譏嘲為懦弱。

  不過,沒過多久,這些怪異氣氛就到了讓人不得不重視的程度,越是接近目的地,越是接觸到自前線退下來的人,尤其是那些傷兵,從他們口中傳出非同小可的訊息,只不過由於太荒誕離奇,讓人頗難置信。

  「你們聽說了嗎?那些亂黨……並不是單純的農民軍起義,他們的主力部隊,戰鬥的方法相當令人不解啊!」

  斗「這個我也聽說了,聽說那些叛軍,有的忽然力量會倍增,有的手會招雷放電,還有些能出手引火,手揮過之處,高熱火焰燒盡一切……聽起來都很怪吧?血肉之軀哪能做到這種事?」

  「我也覺得這聽起來像是神話故事,普通的人哪可能會噴火放電?太扯了:這可能是敵人的惑敵之計,故意把自己說得威武有若天神,吹牛來動搖我方軍心的。」

  「不過我也聽到一個說法,就是亂黨之所以會那麼厲害,做出種種非人之舉,這不是來自他們本身的體能與鍛煉,而是使用特殊軍械,他們稱那些器物稱為『法寶』。」

  眾多河洛子弟,你一言、我一語,話說個沒完,所有人都是心頭緊張,但竭力裝出一副鎮定的樣子,怕被同門看穿自己的心虛,畢竟陣前膽怯,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虛江子的情形又有不同,這些傳聞他一早就信了九成,因為再怎麼樣他都不會忘記,西門朱玉二次闖河洛本部時,特別費了心血,委託自己代為傳訊,把這群名為「太平軍國」的亂黨如何戰鬥的關鍵,傳達給河洛劍派知道。

  所以,早在那時候,虛江子就已經確定,那些亂黨使用一種叫「法寶」的東西作戰,雖然西門朱玉手中的法寶只會噴煙放霧,不過有了那次的經驗,目前所聽到的東西,並不算讓人太難以接受。

  比較奇怪的一點,就是此事明明已經告訴師父,卻不見他有什麼準備,這點虛江子一直覺得納悶,但以自己的地位,這種重要大事也輪不到自己說話,只好把困惑放在心裡,不過……要是河洛劍派早點就此事進行處理,讓所有弟子有心理準備,現在也就不用驚慌什麼了。

  「我覺得,這些謠言沒有什麼可怕的,西南方的武風不盛,並沒有出過什麼武林名門,叛亂的據說都是農民,武器也不過就是鋤頭鐮刀,沒什麼好怕的。」

  虛河子對著眾人道:「但即使叛軍真的有那些奇怪法寶,大家也不用如此驚惶,無論兵器怎麼強,始終都還是人在操控兵器,只要記住這一點,本派必能穩操勝券。」

  這句話說出來,河洛子弟的心情就安定不少,虛江子在旁遠遠觀望,覺得弟弟的話有些過於刻意,但至少在效果上,這確實無可挑剔,師兄弟們聽了這些話以後,紛紛點頭,情緒安定不少。

  「你說的話,很有幫助喔!這次全靠你在穩定軍心啊!」

  「……別開玩笑了,要靠這種話來穩定軍心,這支軍隊早晚會全軍覆沒。你最好也別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因為連我自己都不相信,要是你信以為真的話,一定也會完蛋的。」

  虛河子皺眉道:「如果真的只是一些農民,戰爭怎會打上那麼久?光靠些鋤頭鐮刀的,朝廷的正規軍又怎會傷亡慘重?俗泛裡頭明顯有很不對勁的地方,剛剛講的那些……沒有一句是真話,尤其是人在操控兵器的那一段,你千萬別聽進去。」

  最初,虛江子愣了一下,但轉念一想,這些話虛河子肯對自己說,那正是兄弟情誼仍在的證明。此行的負責人是虛河子,他做了這樣的判斷,說出這樣的話,也是為了穩定軍心吧?他有了判斷,自己也就不用在這方面多言了。

  「你……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虛江子道:「這次出關之後,你好像變得……更像是大人了。」

  這僅是隨口一句,沒有什麼特別意思,但虛河子聞言,反應卻很大,像是非常生氣一樣,用力拍了桌子。

  「胡說些什麼!」

  虛河子拂袖而去,剩下虛江子一人愣在當場,不曉得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眾人繼續上路,聽著各式各樣的傳聞,心裡七上八下,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前方的戰況絕對不佳,因為聽到的各種傳聞中,唯獨就是沒有朝廷軍隊大勝、擊敗反叛軍的消息。

  那些誇耀叛亂軍武力的傳聞聽多了,眾人除了心中不安,倒也生出一個疑問,說到底,河洛子弟雖然平日習武練劍,個人武力是不錯的,但終究沒有什麼上陣衝殺、行軍打仗的經驗,一想到即將要在戰場上殺伐,攻擊可能同時來自四面八方,與平常練習的那一套全然不同,誰也輕鬆不起來。

  可是,武林中人上了戰場,比起尋常的兵卒,除了正面攻殺以外,應該還是有點其他優勢的,比如……雖然不是人人都可以,但如果河洛劍派組織高手,去刺殺敵人的大將,只要能幹掉敵人的重要頭目干,群龍無首之下,戰爭豈不是穩操勝券?

  這個念頭很多人都有,當某個河洛子弟終於壯著膽子問出來時,他們才得到了一汗華化一緘個驚人的答案。

  「刺殺……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有那個人在啊!」

  「那個人?」

  虛江子覺得很奇怪,因為說話的那個隨行武官,在講這句話的時候,不停地左顧右盼,像是非常恐懼地在提防什麼,那種異乎尋常的驚恐之情,彷彿他說的不是某個人,而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隨行的武官脫口說出了這一句話後,居然嚇得臉色蒼白,之後任虛江子等人怎麼問,他都閉口不言,打死也不肯再說上一句。

  虛江子錯愕不解,但想說自己不必強人所難,就放棄追問,準備找別人探聽。不過,說也奇怪,虛江子等人後來問了不少人,有本地百姓,也有從前線退下來的傷兵,才剛把問題說出口,就像觸碰到什麼極強烈的禁忌,人人都是臉如土色,相爭走避。

  「怎麼回事?他們為什麼怕成這個樣子?」

  這疑問讓河洛子弟的心頭蒙上一層陰影,如果知道人們在怕什麼,那還不難處理,但最讓人們恐懼的東西就是「未知」這反而更讓河洛子弟惶恐不安,就連虛河子都沒有辦法擺平。

  虛江子覺得,那些人所表現出的驚恐,像是對神魔的敬畏,自己長這麼大,還沒有機會見過鬼神,但生平所見的高手,沒有誰比師父赤城子的武功更高,如果叛亂軍中的那個人,是一名武功超凡入聖的高手,那麼……難道這個人比師父還要厲害?

  不過,說到高手,虛江子想起了一事,連忙向人打聽,河洛劍派虛字輩中的首席劍客李慕白,如今身在何處?

  「慕白師弟的個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又愛生事,他在最前線已經待了一段頗長的時間,如果能找到他,他一定不會有什麼顧忌,有什麼就說什麼。」

  虛江子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但進行的結果卻令人失望,不問還不知道,李慕白前一陣子確實在前線非常活躍,與太平軍連場激戰,是官軍這邊的著名英雄人物,斬下不少太平軍的勇將,不過,半個多月前的一場惡戰結束後,李慕白就失蹤,迄今下落不明。

  「慕白師弟失蹤?怎會這樣?是不是在戰爭中遇到什麼凶險?」

  壯一虛江子心急查問,但卻得不到什麼具體結果,李慕白確實是在戰爭結束後失蹤,也沒有人看到他安然回營,要說是在戰爭中發生什麼事,陣亡沙場,這種事情絕對是有可能的,但如果真是如此,太平軍方面應該會大肆宣傳,不會像現在這樣提也不提。

  「可是,戰爭時候死的人太多了,不可能每次都把戰場打掃乾淨,有時候死了重要人物,也要一段時間過後,才被發現與確認死亡,所以如果說是死了沒被發現,這種事情……也很難說。」

  向虛江子解釋的武官說到這裡,大概是因為發現虛江子的表情太難看,連忙補上解釋。「呃……話雖如此,但李大俠是出了名的率性而為,儘管身在行伍,卻沒有階級編製,也有多次不假外出的紀錄,說不定……說不定這次也一樣,只是離開得久了點,過些時候就會自動出現,不用太過擔心。」

  這名隨行武官提出了解釋,虛江子無法就這麼聽了安心,只是催促著快點出發,想早點到軍營瞭解狀況,相較之下,虛河子與其他同門的態度就較為冷淡,李慕白在河洛劍派的名氣雖大,卻不是什麼很受歡迎的人物,平時簇擁他的人也不少,但多數都是暗中眼紅、妒恨,真心相交的人不多,現在聽到他可能遭難,除了虛江子之外,沒什麼人真心為此憂慮。

  不過,眾人的趕路並不平安。只剩半天路程就到目的地,即將結束漫長旅程,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碰到敵軍襲擊。

  照理說,都已經來到最前線,應該提高警覺,以防不測,但此地距離頻繁交戰的地區尚有一段距離,這一批河洛弟子又人數眾多,領路的武官也因此疏忽大意,認為不會遭遇敵襲,哪想到在行經一處山谷時,兩旁山嶺上突然隆隆聲響大作,密集火炮如雷轟下。

  「什、什麼……」

  領路導航的幾名武官,最先被轟死,算是光榮殉職,而失去指引的河洛子弟一陣大亂,他們武功雖然不弱,但並沒有上戰場的經驗,一下子碰到這種與尋常過招比武不同的戰鬥場面,大多數人都慌了手腳,甚至反應不過來,明知道身在險地,卻在炮聲震撼中呆立不動,結果就被炸得粉身碎骨,連出一劍的機會都沒有,淒慘地死在戰場上。

  隆隆炮響之後,跟著就是殺聲大起,以炮擊先聲奪人的敵軍,在取得相當戰果後,拔出兵器,從不算陡的山坡上衝殺下來,直取下方驚魂未定的河洛子弟。

  這些年輕的河洛劍手,被火炮轟得焦頭爛額,極為狼狽,更已發生不少死傷,部分血肉模糊的屍體,淒慘地散落在地上。已經死掉的人倒是沒什麼,但血肉橫飛的畫面,對於仍保有生命和理智的倖存者而言,實在是一幕衝擊性很大的畫面,不少人看見幾分鐘前還在和自己有說有笑的師兄弟,眨眼間變成碎屍,嚇得沒命地大叫,看到敵人殺來,渾渾噩噩地拔出劍,出手卻是軟弱無力。

  對於這支太平軍的小部隊來說,今天實在是很幸運的一天,因為平常要碰上這麼好的獵物並不容易,他們像是張開巨口的猛虎,毫不留情地咬向眼前的血肉,將所看到的人體撕扯碎裂。

  河洛劍派的名門弟子,武功應該是不弱的,過去兩軍交戰時,河洛劍術也給太平軍造成不小的威脅,但這一批河洛弟子卻全然不是那回事,劍法軟弱無力,戰鬥時的反應也差勁,幾乎是以自殺的方式在送掉性命。

  太平軍很快就判斷出來,這批人是剛到最前線的補充新兵,不管以後有多少未來成長性,現在正是他們最弱小的一刻。意識到這一點的太平軍,以獅子搏兔的心態全力攻殺,想將這批河洛子弟全部殲滅。

  在這一批為數兩百餘人的河洛子弟中,能夠迅速反應過來、發揮實力進行戰鬥的人,還不足四成,大部分都還沒從初上戰場的炮擊震愕中回復,所謂的戰鬥根本是單方面屠殺,不過,倒也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在這兩百多人裡頭,還是有些人瞬間就適應了狀況,拔劍反擊。

  虛江子正是這些人其中之一。論戰鬥反應,虛江子本不算是傑出,但有了西門朱玉的警告在先,他對太平軍的警戒心一直很強,在聽人描述太平軍種種法寶如何厲害的時候,他也遠比同門認真,事後總在構思著要怎樣才能抵禦、應變。

  在旁人眼中,這種態度近乎杞人憂天,甚至引人訕笑,但在虛江子看來,既然都已經到戰場上來了,危險隨時有可能發生,多提防總是沒錯,更何況連西門朱玉那種高手都認為太平軍厲害,像自己這樣的小人物,當然更該加倍注意。

  這種態度所導致的結果,就是在炮聲響起的瞬間,虛江子就已經反應過來,「這麼大聲……不可能是別的,一定是敵襲!」

  判斷出是炮擊以後,虛江子不但自己連忙閃躲,還有餘裕拉上旁邊兩名同門一把,在首波炮擊中保住性命,並且拔劍出鞘,預備迎敵。

  「敵人數目應該不多,這攻擊算小兒科,如果是大部隊事先規劃好伏擊我們,火炮之中應該藏設毒藥,轟炸完後,毒煙瀰漫,我們必死無疑……現在只是單純炮轟,我估計只是小部隊,因為發現我們的行蹤,就搶先來此設伏,炮擊後馬上就會進行白刃戰,這也是我們的機會。」

  這一類的狀況,路上早已想過幾百遍,事情雖然發生得毫無徵兆,但也只不過是預期中的某一個情形發生了,虛江子不假思索,一口氣就將這些話說出來,這時才發現周圍左右的同門,目瞪口呆地望向自己,那表情像是看到了什麼大怪物。

  「算了,不說什麼別的,大家上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4
第八章 戰場烽火.奇音震撼

  虛江子仗劍衝向敵人,同時也留意自己弟弟那邊的狀況。虛河子的武功本高,炮擊並沒有傷害到他,而他的反應雖然慢上一步,這時也已經拔出劍來,迎向敵人打白刃戰了。

  只不過,與敵人正面遭遇後,虛江子才發現戰鬥並沒有那麼簡單。儘管事先已經做過許多的預想、模擬,但實際碰上了,就會發現現實與想像之間的差距,過去在不周山上與同門比武拆招,誇說劍招剛烈如火、靈動若水,那都只是一種形容詞,可不會真的噴出火焰與水柱。

  可是,與太平軍的戰鬥,卻正是這種情形,一劍斬去,敵兵手一抬,就是一道火焰噴了出來,只要被打中,整個人瞬問化成一團燃燒的火焰,在慘嚎中死去;噴出毒液的敵兵也不少,勁道極強的水柱還可以連發,速度快絕,普通人哪裡閃得過去?

  幸好,之前的模擬想像派上用場,虛江子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是有辦法應對,急忙脫下外袍,鼓勁舞動,在真氣貫注之下,高速轉動的外袍像是一面盾牌,把什麼毒水、火焰都給擋下,趁機迫近後劍刃一揮,輕易斬下敵人。

  「又是噴水,又是噴火,這哪是戰鬥?根本是雜技團嘛!」

  虛江子有這樣的荒唐感受,但能與他一樣感歎的人實在不多,大多數河洛弟子仍處於生死一瞬的窘境。揮袍成盾,擋住火焰、毒水,這種技巧若非日積月累練習,就只能像虛江子一樣,以渾厚內力當作後盾,貫勁於布袍之上,這才能讓棉布猶如鋼板,否則普通人舞得再急,被火焰一沾,照樣起火,沒有防禦之效,更別說連續擋下多道攻擊了。

  看見兩名敵人潑血倒地,虛江子搖了搖頭,雖然沒致命,不過感覺卻怪怪的,與上次在鏢局夜戰相比,不曉得這算不算是一種進步。不過,除了這兩名敵人,還有更多人正在地上垂死呻吟,而那些人幾乎都是自己熟識的師兄弟。

  察覺到這點的虛江子,不再遲疑,衝出去揮劍殺敵,又砍倒了幾個敵人後,旁邊身影一閃,赫然是虛河子到了。

  虛河子身上滿是點點血跡,這都是他一路上斬殺敵人而沾染上的,長劍運轉如電,轉眼間又殺三人,斃敵速度比虛江子要快得多,連表情看起來都有幾分猙擰。

  「大哥,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你我聯手,先穩住局面。」

  虛河子內力雖有長進,卻仍不如虛江子渾厚,能夠這樣快速殺敵,靠的一是出劍快速,一是運劍巧妙,要是能與虛江子聯手,勝算將大幅提升,對此虛江子自無異議,和弟弟分別負擔守攻任務,兩人快速移動,所經之處,只見劍光閃閃,每一下劍光閃動,就是一名敵人斷喉氣絕。

  在虛江子的一生中,這還是首次,周圍出現如此大量而快速的死亡,他無暇深思,將所有精神專注在防禦上,不僅擋下針對自己的攻擊,還要連攻向虛河子的襲擊也一併攔下。

  得到這份援護的虛河子,並沒有辜負兄長的努力,冷冽劍光如行雲流水,將四面敵人一一斬殺,救出命在旦夕的同門。在精神上,虛河子承受的壓力遠較兄長為大,他畢竟是此行的領導者,儘管這兩百餘人只是來參戰的河洛弟子中,非常微不足道的數字,但若是在這裡全軍覆沒了,對自己的名聲也會是嚴重打擊。

  戰鬥的過程中,虛江子發現了一點異常。當最初的緊張與些微恐懼盡去後,尤其能夠清楚地感覺到,這些太平軍的實力並不強。

  發射火焰、毒水的器械,過去是見所未見,殺傷力也確實驚人,但太平軍使用這些武器的時候,並沒有顯示出足以駕馭這些武器的實力,當他們高速發射火焰、毒水,速度越快,準頭也越差,甚至還承受不住高速發射所造成的反震力,仰身栽倒,結果就誤擊了同伴,或者是倒楣地被自己的毒水淋到……然後死得很淒慘。

  「……好傢伙,阿河,我不太確定到底是我們殺得多,還是他們殺自己人殺得更多。」

  「哪這麼多廢話?小心顧著自己的安全,別莫名其妙把命丟了就是。」

  虛江子、虛河子兄弟聯手,其利斷金,一方面是快速擺平所遇到的太平軍,一方面則是解救正遭遇危險的河洛弟子,每救下一人,就讓他跟在後頭,幫著防禦後方,順便對敵人補刀。

  這些河洛弟子身上多數帶傷,有些甚至連走都走不動,但如果只是補尾刀的話,這種任務倒還游刃有餘。跟隨在後的人數不住增加,這股戰力就越來越強大,當這支隊伍從十數人,擴展到數十人後,就已經形成一股力量,足以與太平軍正面相抗,將局面漸漸穩定下來。

  正如虛江子原先所料,這不是太平軍的大部隊,僅是一支小隊伍,偶然抄到敵後先行探查,發現有一批新兵來到,就設伏想搞個閃電突襲,最理想的結果就是全殲這批新兵,再不濟也要好好給他們一次洗禮,學學戰場上的殘酷。

  因為是以少擊多,這支太平軍的總數不過四十餘人,最開始固然取得優勢,殺了不少河洛弟子,但過於求勝貪功,沒有做到進退如風,當虛江子、虛河子率眾反撲,重新掌握住局勢,他們想要撒離已不可得,反過來被圍殺得慘叫連天,兵敗如山倒。

  戰鬥中的虛江子,看見己方的死傷狀況,心中一痛,但也有欣喜的地方,因為這一戰證明太平軍雖然有稀奇古怪的法寶,威力也大,可是,並不是強大到不可戰勝………這樣看來,太平軍的實力強得有限,如果這就是考察的結論,那麼,本派的決定會是什麼呢?

  在出發之前,虛江子曾經猜測過,河洛劍派或許會在確認太平軍的實力後,做出影響中土改朝換代的決定,但這僅是自己的個人猜測,說不定根本沒有此事,況且自己也沒有接到相關命令。

  不過,本來這種要大動腦筋的事情,也輪不到自己,照理說,如果真有這一類的密令,一定是托付給既有聰明才智又有眼光的人,弟弟虛河子一直是被培育成這類的英才,若師父真存有觀察太平軍的意思,這密令肯定是交給虛河子來執行,自己無資格過問,就索性不要去想,反正目前為止接到的命令,是效忠朝廷、剿滅叛黨,自己也只要忠實執行這道命令就行了。

  這些念頭才在腦海中轉過,突然一聲尖銳嗚嘯劃破長空,幾道黑影從天邊掠過,高速朝這邊開來,那種速度與聲勢,一看就曉得是高手來了,而且來勢洶洶,似是不懷好意,虛江子馬上就判斷來人是敵非友。

  「小心,有敵人!」

  虛江子的提醒,一半是多餘,那幾道黑影來勢甚急,任誰一看也曉得這些人來意不善,紛紛提高警覺。只不過,這些警戒還是稍嫌不足了點,因為來的人數目雖少,卻是太平軍中的高階戰將。

  之前的毒水、火焰雖然厲害,倒也還不是無可防禦,但這幾個人一來到戰場,立刻發動攻擊,瞬問逼得河洛弟子陣腳大亂。

  這幾名不速之客的打扮,非常怪異,一身的黑衣、黑頭套、黑面罩,完全藏身於黑色之中,似乎完全不讓人見到他們的臉與身,裝扮神秘至極,而出手更是怪異莫名,一舉手便有河洛弟子倒下。

  「怎麼回事?」

  虛江子幾乎看得眼珠子突出來,不能理解為什麼那些人一舉手,便有師兄弟倒了下去,如果說是發射了什麼暗器,自己又完全看不到,真是豈有此理,自己的眼力不至於差成這樣吧?

  虛河子也感到同樣的震驚,但比起兄長,他還是竭力想出一些合理的解釋,「這……這可能是牛毛針,太細了,所以一定是距離太遠看不見。」

  勉強算是一個合理解釋,但那些黑衣人遠隔十數步之遙,揚掌打出,便有人跪倒暈厥,這種距離發肉眼不能見的牛毛針,針上所附內力之強,簡直駭人聽聞,如果真有此修為,己方勢將無人能敵。

  「或、或者是無形奇毒,對,他們恐怕是用毒的!」

  這個說法聽來有說服力得多,不過對提振士氣卻沒什麼好處,尤其是想到敵人身上沾著莫名奇毒,揚掌散毒,周圍的人就紛紛中毒倒下,這種敵人要怎麼去戰?怎麼去防禦?光是想像,就覺得身體發軟,莫能一戰。

  虛江子覺得這兩個解釋都有些不妥,尤其是看到幾個倒下的同門,沒有出現中毒的症狀,而是兩耳流血,抱著耳朵在地上打滾,那種慘狀無形中好像就說明了什麼。

  只是,就算心知不妥,虛江子也沒有別的選擇,除非自己可以拋下所有人,掉頭逃跑,要不然,敵人都殺到面前來了,就是硬著頭皮也得上。針對虛河子的猜測,虛江子也只能相信,預先閉氣,吞了兩顆防毒的靈丹,緊守門戶,提高警覺,生怕莫名其妙地中了牛毛針。

  從事後結果看來,虛河子的推論有部分命中事實,至少在「肉眼難見的暗器」上,虛河子猜得沒錯。

  當敵人迫至近處,虛江子、虛河子都採取防禦姿態,將一口真氣運遍全身,緊閉氣門,生怕中毒,哪知道敵人全然不把他們這些防禦放在眼裡,照樣是舉手一揚,也看不見是發射了什麼,虛江子、虛河子只覺得全身一麻,雙膝一軟,就這麼趴倒了下去。

  「果……果然是暗器……」

  嘴裡這樣說,虛江子混亂成一團的腦子裡,卻依稀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這樣,因為敵人揚掌的一瞬間,在自己全身酥麻之前,首先是感到一陣強烈的暈眩,天旋地轉,然後才整個失去力氣,週身麻軟,跪趴倒地。這種狀況要說是中毒,確實有幾分相像,但又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管怎麼說,虛江子、虛河子都在這一招之下倒地,儘管他們都竭力運氣調適,但效果非常有限,敵人只要對著他們再補上一記,兩人就又是一陣頭暈腦脹,週身乏力,別說是拔劍戰鬥,就算是想要站起來都不行。

  兩名首腦人物一倒下,河洛劍派眾弟子的鬥志,早就飛到九霄雲外,被太平軍趁勢一下衝殺,很快就潰不成軍,非死即傷。

  虛江子趴在地上,耳邊聽著陣陣的瀕死慘嚎,嗅著旁邊與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察覺到敵人正朝這邊逐步逼來,越走越近,每一下腳步聲,都像是喪鐘搖動,聽在耳裡,只覺得死亡從沒有這麼逼近過……

  等一下敵人站到自己身旁,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下殺手?是一劍斬去頭顱?還是刺穿心臟?或是幾把兵器亂刀齊下,大塊分屍?也可能……是噴出火焰,把自己活活燒死。

  這些已經夠慘了,但最怕的倒不是慘死,而是求死不能,聽說在戰場上,有些不幸的戰俘會被凌虐,挖眼、割舌、抽筋、剝皮,種種慘無人道的殘虐手段,施加在身上,思之令人不寒而慄。

  虛江子從不曾立志當個英雄人物,就算曾經有過那麼短暫的一下渴望,現在也讓他清楚地意識到,這條看來燦爛輝煌的江湖路,可能不是那麼適合自己行走,尤其是一腳從路上踏空時,旁邊可沒有實地供立足,直接就掉落地獄去了。

  若是就這麼死在這裡,後頭什麼東西都盡成空談,回想起自己曾苦惱、困擾過的一切,還有自己為何會來到此地的理由,虛江子突然覺得這些無比荒唐,自己要為了這種荒唐的理由而死?

  撇開其餘雜念,直視內心,虛江子不得不承認,自己害怕了,不但在這種時候有了貪生怕死的可恥感覺,甚至……怕到想哭出來。

  短短數秒的時問,虛江子腦裡不曉得已經轉過多少念頭,直到他發現身旁不遠處,傳來了一種奇異的聲音,近似呼吸喘息,又粗重許多,他暈眩著轉頭過去看,卻只見到一雙通紅的眼睛,目光中充滿猙獰獸性,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見之心怯。

  虛江子一驚,這才認出那是虛河子的目光,他雙目通紅,呼吸粗重,面上抽搐,多處肌肉像吹氣一樣賁起,非常不尋常,似在提運某種奇特功法。河洛劍派雖自負名門,功法走的是王道正宗,但為了應付戰鬥中的各種情形,還是有一些先傷自身元氣、肉體,於短時間內暴增力量的法門,只不過一般情形下禁止修習與使用。

  碰到現在這種關頭,什麼禁忌都管不上了,像虛河子這樣的優秀人物,平時有涉獵這種禁忌功法,那也是不足為奇,虛江子見到弟弟的樣子,馬上明白他想做什麼,更清楚這類功法對施用者本身的傷害,第一個念頭就是想阻止,但隨即意識到這念頭的可笑。

  阻止弟弟傷害身體,然後……等著被人宰殺嗎?

  現在,奮力求生才是至高真理,自己非但不該阻止虛河子,還該與他一起運功,並肩作戰,這才是兄弟。

  這是虛江子的覺悟,但他也很快就發現,除了覺悟,自己可能還需要一點不同的東西,比如說……技術。

  「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是每一個知識分子的悲哀,哪怕是習武之人也一樣,虛江子忽然意識到,自己並不會使用那種禁忌的武技。平時修練武技,心態上只是將之當成一種技藝,反覆磨練,精益求精,雖然也有想過對敵時的應變,卻也僅是如此,沒有專門去窮究取人性命,或是以命換命的技巧。

  假如只是為了自己求生,虛江子倒還生不出太強的殺念去奪取別人的生命,但現在就是另一回事,當身旁有自己所重視的人遭遇危機,卻無能解救,那種心情……虛江子發現自己從沒有這麼想要殺光眼前所有人過。

  想想是容易,付諸實現就有難度,尤其是當敵人從沒忽略過虛江子兄弟二人,一面走近,一面就揚掌發功,讓他們兩人維持麻痺狀態,動彈不得。

  虛江子沒練過那種激發潛能的功法,即使想要拚死一戰,他能做的事情也不多,急中生智,他想到了藉由痛楚來刺激,說不定能回復行動力。不過,手腳動不起來,唯一能隨心擺動的也就只有舌頭了。

  情急之下顧不了別的,重重一口咬下去,奇痛攻心,嘴裡滿是血腥味,也不曉得是不是把舌頭給咬斷了。痛楚的刺激,能否讓身體回復感覺,這還尚未可知,但虛江子卻在疼痛中發現一件怪事。

  身在戰場,血腥味是避免不了的東西,事實上,虛江子早已被自己身上、附近的血腥氣味弄到反胃,非常想吐,可是剛才那一口咬下去,自己的血狂流往嘴裡,剎那之間的感覺,非常不可思議,虛江子赫然覺得……

  真.好.吃!

  像是吃到什麼極美味的佳餚,也像飲下什麼瓊漿玉露,那一瞬問的味覺衝擊,強烈到無法形容,動搖理智。虛江子這一輩子還沒接觸過這等美味,也從沒有生出過如此抑制不下的渴望……儘管,許久之後他才明白,那正是對「血肉」的飢渴。

  虛江子遭遇意外衝擊時,虛河子也碰到了問題,他以特殊功法衝擊經脈,希望能激發潛力,拚死一搏,然而,運氣途中,真氣卻受到河洛心法的干擾,被強行停止,幾次提運均不成功,還險些觸動內傷,傷上加傷。

  想要拚命,卻因為自身功法的羝觸,無法成功,這實在是非常可笑的事,虛河子當初偷練那套激增潛能的「九死訣」時,可不曾想過會出現這種場面,現在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陡然聽見身旁的異響。

  異響源頭,是一個人的粗重喘息聲,虛河子側頭看去,見到了一幕似曾相識的畫面,兄長虛江子雙目通紅,肌肉賁起,模樣與自己先前相仿,似是正在提運同樣的禁忌功法,難道……那個人也秘密傳了他「九死訣」這個發現確實令虛河子吃驚,但是當虛江子虎吼一聲、怒站而起時,虛河子再一次為之震動。

  上一次,西門朱玉闖河洛本部,擄劫虛江子下山時,虛江子也曾經發狂,失去理智,幹出了一堆醜事,儘管可笑,但在河洛弟子的報告書中,有一點讓虛河子特別在意,發狂時理智盡失的虛江子,像是化身某種凶獸,令在場的河洛子弟不寒而慄。

  以虛江子一向溫和的個性,虛河子無法想像那是個怎樣的畫面,甚至覺得可能是那些人搞錯了。直到現在,虛河子清楚瞭解到那些人所描繪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形象,那確實是一頭危險的凶獸,目泛血光,滿身殺氣。

  太平軍的幾個高手,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連忙揚掌發招,想要把人給制住,杜絕反撲的機會。這一次,起碼有兩種不同的力量同時施為,虛江子清楚感受到,腦裡暈眩、手腳酥麻的時候,整個身體像是被灌了鉛,又重又沉,根本抬不起來。

  這顯示敵人至少有兩種不同的制敵技巧,一種是讓人暈眩,肢體麻痺,無法動彈;另一種是讓人全身沉重,被己身的異常重量所牽制,不能移動。這兩種手法都有相當效果,可惜,碰上了失去理智的虛江子,那些效果通通變成了沒效果。

  虛河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快的搶攻,幾乎眼中只見到殘影一閃,大量鮮血便噴灑飛射出來,一名身穿黑衣的太平軍高手,整個頭顱被一掌打爛……不是打破,是實實在在的打成稀爛。

  如此傷害,委實不可思議,所需的更不只是蠻力而已,還要速度、集中勁道的配合,才能夠一掌揮出,就把頭顱連骨帶肉地打得稀爛,成為一堆血肉爛渣,更令其餘的太平軍高手膽顫心驚。

  第一個犧牲者誕生之後,自然就會有第二個。論實力,這些太平軍的高手都不是弱者,身上更裝配神奇的法寶,足堪護身,但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虛江子往前一撲,手臂揮過,爆發性的恐怖力量,一拳就把頭顱打爆,那個畫面看來就像棒子打西瓜,一團紅色的東西爆碎炸開,殘酷、血腥,卻又欠缺真實感。

  眨眼間連斃三敵,虛江子意態若狂,頭髮披散,張口長嘯,嘯聲豪壯,高亢入雲,聽起來卻不像人聲,反而像是一頭憤怒的野獸咆哮。虛河子斜斜凝視,發現兄長眼中沒有自己的存在,他身上肌肉賁起,彷彿每一寸軀體都有無窮無盡的力量正待爆發,在連聲作嘯的同時,面上雙頰更緩緩浮現奇特斑紋,看起來……像是虎斑。

  這個奇特的變化,虛河子不能理解,只曉得這絕對不是運用「九死訣」的結果,但到底是什麼,自己也說不清楚。眼前的兄長神智盡失,與其說是一個失控的人,倒不如說是一頭憤怒的凶獸,被強行塞在一具人身牢籠之內,無奈咆哮。

  此時,太平軍高手,再次揚掌發功,這次虛河子看得清楚,那些人手一揚,手上所戴的一枚戒指就開始發亮,顯然那枚戒指就是問題的源頭。

  只是,無論那枚戒指裡頭有什麼秘密,這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那股莫名的異力雖然仍有作用,虛河子再次感到週身一麻,但耳邊卻傳來兄長的怒吼,猶如旱天驚雷,震耳生疼,卻也在這一瞬間,肢體麻痺的感覺驟然減輕,跟著便聽到一聲半途被截斷的慘呼,一名發動法寶中的太平軍高手,被虛江子一擊殺斃。

  連串驚變,虛河子隱約想到一些關鍵。那個法寶的運作形式,可能和聲波有關,儘管自己聽不見那種聲音,但有些師兄弟是在敵方手掌一揚後,雙耳溢血倒地,而兄長在敵人發動法寶的瞬間怒吼,聲雷撼動之下,身體的麻痺感大幅減輕,這些都證明那個法寶是放出某種聽不見的聲波,來影響周圍的人們,若自己早知道這一點,多少能讓情形好轉一些。

  此時,虛河子又聽見了一種新的雜音,最初他判斷不出那是什麼,直到望見那兩名太平軍的高手,他才明白這是說話的聲音。

  說話,卻說著令人聽不懂的語言,這些語言……是傳說中域外民族的話?

  數百年來,域外民族僻處西方,絕少有人進入中土活動,而域外民族金髮碧眼的長相,也讓他們進入中土後難以遁形,太平軍的這幾名高手把面容完全遮掩,搞得如此神秘,難道正因為他們是域外民族?

  這個念頭在虛河子腦中閃逝,而一度麻痺的肢體,這時已經回復感覺,讓他慢慢地支撐站起,恰好看見一樁奇事,就是僅餘的那兩名太平軍高手,用奇怪的語言迅速交談,似是在爭議什麼,從動作上來看,一名想要對虛江子發動攻擊,但另一人有著顧忌,進行攔阻,最後,兩個人取得共識,放棄戰鬥,率領剩餘的太平軍殘黨離開戰場。

  虛江子沒有進行追擊,事實上,幾乎是太平軍一離開戰場,他就翻身栽倒了下去,這種莫名的爆發力,同樣也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傷害,當危機盡去,早已過度透支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就這麼倒了。

  當來自前線軍營的接應人馬到來,對著滿地屍骸狼籍的慘狀大吃一驚時,唯一能夠清楚交代狀況的人就是虛河子。從那些趕來接應的軍官口中,虛河子知道那些身穿黑衣的太平軍高手,是太平軍國將領中相當詭秘的人物,平時很難得參與戰鬥,這次連續死了幾名,是近年來極少有的事,甚至……已經說得上是一種勝利。

  「是嗎?這麼說來,我們到來後的第一場戰役,算是勝仗?」

  虛河子的語氣中帶著揶榆,但聞言的軍官卻大力地點了點頭,急切地表示這些黑衣戰將的難得,眼中卻對遍地河洛弟子的屍骸視若無睹,就這麼平淡地看過去,好像那些鮮血、屍體全不存在。

  注意到這個冷漠的事實,虛河子一下沉默了。成行之前,師父赤城子、姐姐虛海月都曾叮嚀,要自己多看、多想,現在自己倒是有些懷疑,他們的意思是要自己看到這種畫面後,多去想些什麼?判斷些什麼?

  特別是有一點非常詭異,自己曾經猜測,師父或許會交代自己,仔細觀察太平軍的動向,用來判斷河洛劍派往後與之的關係與抉擇,然而,一直到自己出發上路,師父都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這……代表了什麼?

  師父把抉擇的任務交給了別人?交給了兄長?或者……師父早就已經做出抉擇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2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4
第二十八卷

【本卷簡介】

俗話說「眼見為憑」看見同門手足在溪邊亂搞也就算了,看見自己變成「阿斗仔」才真的會讓人精神錯亂!

虛江子與虛河子兩人初出江湖便一鳴驚人,但面對太平軍的先進裝備和特殊法寶,兩人的生死勝敗仍未明朗,沒想到此時,竟遇上傳說中的「那個人」……

令人不寒而慄的血腥殺戮,是否會再添一筆……而姍拉朵的好意,會帶來什麼驚天大秘密?

中土一場又一場的殘酷戰事,幕後操縱者呼之欲出!

第一章 虛偽勝利.文明之差

  從虛江子的角度來看,自己抵達邊關的首戰,無疑是慘敗收場,與自己同行的兩百多名師兄弟,遭遇太平軍的襲擊,一場混戰之後,死傷慘重,最後保住性命生還的,僅有五十多人,還不足原有一半,真是糟糕得無以復加。

  不過,似乎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尤其是最前線的那些軍官、老兵,最初得知這支小隊伍近乎潰滅時,還不以為意,表示這種事情稀鬆平常,每天都會上演,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一聽說太平軍的高手也陣亡數名,就令他們為之震動。

  也因此,當虛江子清醒過來時,眼中看到的除了弟弟虛河子,就是大批的前線長官,他們紛紛前來慰問,對虛江子的傷勢表示關心,希望從他們兩兄弟口中,對這一戰過程有更深的瞭解。

  「兩位的運氣確實是很好,你們遇到的那些人,隸屬於太平軍中的特種黑衣部隊,他們持用的法寶,威力很強,技術水準也遠超過普通士兵配備的貨色,平常幾乎不參與戰鬥,但只要投入戰場,每次都是全殲我方的人馬,換句話說,這些人只參與絕對勝利的戰鬥,一旦參戰,就是必勝……」

  這樣稱讚敵人,滅自己威風,實在是很沒有面子的事,不過虛江子、虛河子是河洛掌門的徒弟,身份特殊,不能威壓逼問,為了從他們口中取得情報,軍部選擇充分告知前線狀況,換取他們的理解與協助。

  從這些軍官的介紹中,虛江子大致理解,自己這邊所謂的「好運」第一是好運在碰到了幾個根本不該出現的敵人。普通情形,像這種小規模的戰役,接應小部隊的作戰,根本就不會出動到特種部隊,也不該有那些黑衣人出現,能夠遇上他們,可以說是倒楣到極點,也可以說是「運氣」軍部之前曾多次設伏,也曾出動高手,希望能擒獲一、兩名黑衣人,不然哪怕是當場擊殺,拿屍體回去研究分析也好,從而瞭解太平軍的秘密,但這些行動最後都以失敗告終。

  在太平軍的刻意防範下,無法生擒這些特種高手,並不奇怪,但要說連屍體都搶不到一具,這就未免荒唐;可是事情偏偏就是這樣,那些黑衣人的服裝內藏有特殊機械,一經啟動,馬上就會破壞屍體,大武軍方幾次損兵折將,連一具完整屍體都弄不到。

  這次虛江子兩兄弟的奮戰,不但殺了數名黑衣人,而且也不曉得為什麼,屍體僅被破壞頭臉、手腳,其他部分大致上還算完整,再加上虛河子所提供的線索,可以說是幫助極大,更一舉完成了軍部幾次大行動都沒能成功的目標。

  「幹得好!做得真是漂亮!才剛到這裡,就立下大功,前途無可限量啊!」

  前來探望的軍部長官,豎起大拇指,留下了這樣的稱讚就離開,虛江子為之愕然,事實上,戰鬥的後半場他完全失去意識,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旁聽虛河子的敘述,才約略有點印象,但不管自己是怎麼發狂打跑那些黑衣人的,最重要的一個事實,就是此次同行的師兄弟,幾乎全部陣亡了。

  倖存者五十多人,生存率還不足三成,死者人數遠遠多過傷者,幾乎可以說只要落敗就死路一條,這個事實給虛江子的衝擊絕非一般,那麼多平時一同習藝、這一路上同說同笑的師兄弟,就這麼變成屍體,再也見不到面,變成陣亡名冊上一個簡單數字……這絕不是說一句「知道了」就能接受的事。

  若要說有什麼衝擊比這更大,那大概就是軍部長官們對此提都不提,全然不以為意的表現,虛江子覺得,自己好像身在一場荒唐的夢境中,究竟是自己仍未清醒,還在夢中?還是這個世界已經錯亂了?

  身上纏滿繃帶的虛河子,也坐在一旁,臉色鐵青。虛江子的感覺,他同樣也有,只不過被他壓抑下來,沒有訴諸於言語,自己畢竟初來乍到,正是適應規則的時候,不是挑戰規則的時候。

  那些軍方高官在問話完畢後,告辭離去,無論是虛江子或虛河子,都沒有挽留或裝客氣的力氣,他們兩個人都受了傷,來自身心的疲憊,根本就沒有什麼話可對人說,然而,還是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心情。

  當那些來探視的軍官走光後,虛江子注意到一個特殊的人,那個人本來站在軍官隊伍的最後頭,沒說半句話,不引人注意,但在所有人走光後,他還站在原地,這就顯得很突兀。

  那是一個年輕的軍官,歲數與虛河子差不多,可能略為年長個兩、三歲,面有病容,臉色蒼白,五官倒還算是清秀,但眼中有一股陰狠的神色,讓人沒法對他有好感。

  虛江子是躺著,虛河子是坐在一旁,這角度能看到的東西,遠比虛江子要多,瞧見這個年輕軍官留下,頓時一愣,記得這個人剛才站在隊伍裡,周圍的人不知是忌憚還是厭惡,好像都與他保持一段小距離,避免肢體碰觸,這個人留下不走,是為什麼?

  「……最前線的規矩,與你們平常熟悉的不一樣。」

  年輕軍官道:「這裡只問有什麼成果,不在乎你有什麼付出,無論你犧牲了多少東西,失敗了就是失敗了,沒人會同情你,也沒人有那個時間同情你,勝利就是一切……願與兩位共勉之。」

  說完這話,年輕軍官預備離去。虛江子微覺愕然,想不到這人之所以留下,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儘管這話不好聽,但他卻是所有人當中,唯一體察到兩兄弟心情的人,自己不由得對他生出一絲好感,正想道謝,卻聽到那年輕軍官道:「這裡雖然是大前線,但估計撐不了幾天就要淪陷,你們養傷的同時,最好做一下遷移的準備,不然在病床上被太平軍俘虜,後果請自行想像。」

  身為軍人,這麼明目張膽地預告戰敗、失守,當然是很犯忌諱的事,而這個年輕軍官在說話時,神情淡然,沒有任何的愧疚或不安,彷彿己方戰敗全然與他無關,這種表現落在旁人眼中,非常討人厭。

  虛江子本來對這人的一點謝意,此刻已經蕩然無存,略帶氣憤地問他,如果此地即將失陷,那他身為此地軍官,又要到哪裡去?

  「喔,敝人安危不勞二位費心,朋友替我報名了一個補習班,快要正式開課了,我得去那邊上課……」

  說完這句話,年輕軍官從兩人眼前離開。似乎是因為知道自己的言行討人厭,所以他轉身離去時,連一句客套話都沒有說,虛江子、虛河子皺起眉頭,隱隱約約覺得,這個人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不少麻煩。

  不久之後,經過打聽,他們知道這個年輕軍官的名字叫銀劫,似乎是個頗有後台的權貴子弟,平時獨來獨往,幾乎沒有什麼朋友,本地軍方也當他是一個麻煩人物。

  儘管對銀劫這人有點不良預感,虛江子和虛河子卻難以想像,這人不但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這些麻煩的持續時間更長達十數年之久,令他們常常感歎「早知道那時一見面就殺了他」而不知道該說幸與不幸的是,有這種感歎的人,遠遠不只他們兩人。

  銀劫離去之後,虛江子向弟弟詢問狀況,大致清楚了事發經過,對於自己總是莫名其妙昏迷一事,深感無可奈何,明明身體沒有那麼弱,卻不知為何總是容易失去意識,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偏偏每次昏去之後,便狂性大發,爆發出不曉得哪裡來的力量,大鬧一場,所向無敵。

  虛江子此生平淡,沒什麼出鋒頭的機會,難得這樣威風一把,倒也過癮,可惜每次威風的時候,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事後只能看到旁人怪怪的眼神,實在是令他扼腕。

  上一次在不周山下鬧了一場,又是威風,又是丟臉,事後被師兄弟恥笑了好一陣子,還給取了個綽號,人稱河洛劍派的「金曲歌王」真是可恥到家,但那次鬧歸鬧,沒有殺傷人命,也沒見血,不比這次直接就辣手抓爆敵人腦袋,凶狠殘忍,清醒後聽說這事,還被嚇一大跳。

  「可惜啊……該說是晚了一步嗎?」

  沒什麼人聽到自己變成冷血殺人魔,會覺得很開心,虛江子的情況也是一樣,然而,他仍舊感到惋惜,即使變成殺人鬼也好,若這樣的代價能救回同門性命,那就值得,可惜……發狂得太晚,就算殺了敵人,也無法讓已死的師兄弟活過來。

  虛江子心頭鬱悶,重重一拳猛然往下揮擊,卻被虛河子從旁伸手攔下,對著兄長搖了搖頭。

  「這裡不是河洛本部,這張木板床也不是結實的紫檀桌,你這麼一拳下去,把床給打垮了,後頭會很麻煩的。」

  虛河子用這樣的方式提醒兄長,他們兩人如今已身在異境,發怒可以算是一種發洩,但對現實卻不會有什麼幫助,尤其是自己兄弟還扛著責任,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站起來,適應當地,這樣子對其他的河洛弟子才有幫助。

  「我覺得……太平軍用的那些法寶,我們應該多搜集點資料,瞭解一下。」

  虛江子第一個想到的重點,就是這個,先前在路上聽到種種傳聞,對太平軍所使用的法寶形容得極厲害,那時虛河子還對其餘師兄弟打氣,怎知道實際上陣,太平軍的法寶只有比傳聞中更強,連自己兄弟都險死還生,這件事傳出去,對士氣打擊必大。

  既然已經到了最前線,所有一切不再模糊不清,應當知己知彼,好好瞭解一下太平軍的真面目,將來戰場相逢,怎樣都能減少些死傷。這是虛江子的想法,但虛河子卻似乎不做如是想。

  「比起這個,我倒覺得……大哥你那身力量,突如其來,如果能夠善加利用,對我方一定大有幫助。」

  虛河子說話的時候,聲音壓得很低,卻似乎是在刻意壓抑本身情緒,虛江子聽在耳裡,隱約感受得到弟弟語氣中的渴望。

  「這個就等以後再說吧!現在……我也不曉得那種力量怎麼得來的,就算想利用,也無從用起啊!」

  一面這樣說,虛江子想起了西門朱玉與姍拉朵,若說世上有什麼人能在這方面幫到自己,那大概就是這兩個人了。

  兩兄弟討論了一下,但因為沒有更多的資料,這些討論並無意義,基本上只能算是閒聊。

  談話告一段落,虛河子去替兄長取來糧食與飲水,順便也向外頭的醫護人員打聽,知道此地名為李家屯,本是一個小村鎮,大概兩個月以前,軍部遣人來此建立補給倉庫、簡易醫院,源源不斷地為前方提供運補,同時接納前線的傷兵。

  原本戰火距離此地還有一小段路,但隨著大武軍的敗退,這裡現在是越來越危險,與虛河子說話的年輕女護士小聲告訴他,說不定本月就守不住了,醫院裡頭人心惶惶,都想早點離開此地。

  「看來,我們來得還真不是時候啊……」

  虛河子回房之後,這樣和兄長說著。

  虛江子覺得,情況惡劣沒關係,自己本就是以援軍的身份來,如果不是來雪中送炭,難道是來錦上添花搶功的嗎?問題是,自己才剛來,就被人殺得七零八落,這樣根本沒資格當什麼援兵,大軍敗退時,自己這些傷兵還會成為負擔,那才真是來錯了。

  「大哥你可真是好心,這種時候還在擔心給人添麻煩,你為人著想,人家可未必替你著想,當心到時候被人當棄子用,那時才真的是呼天不應。」

  虛河子認為該做點準備,虛江子也同意,但他們兩兄弟都料不到,自己沒有什麼準備時間,因為太平軍攻陷李家屯的時間,不用等到月底,甚至連幾天的時間都沒有,就在當天傍晚!

  對虛江子兩兄弟而言,這確實是一次記憶深刻的體驗,兩個人正在商議,如何請軍方協助,讓此刻同在醫院內的五十幾名河洛弟子,能夠在全體撒退時不會被遺留下來,平安轉移,忽然就聽見外頭隱約響起爆炸聲。

  聲音很遠,起碼是從十幾里外傳來,若不是兄弟兩人內功修為精湛,這一下還聽不到。虛河子立刻有了警覺,拿起長劍就要外出看看情況,正在房內的一名大夫看到他這反應,還好整以暇地表示,這種事情常常有,代表大武軍正與太平軍交戰,如無意外,等一下爆炸聲會轉強,還會逼近,但很快就會結束,這種情形已經反覆持續好一段時間了。

  虛河子將信將疑,但這大夫說得果然不錯,爆炸聲迅速轉大,還朝這邊漸漸逼近,那名大夫露出一副「不用大驚小怪」的得意表情,虛河子也預備放下劍,重新與兄長討論,哪知道應該要停歇的爆炸聲未有減弱,還迅速朝這邊逼近過來。

  「敵人來得好快,這也是本地的常態嗎?」

  虛河子連忙追問,那名大夫呆了一下,側耳聽了聽,皺眉苦笑道:「這……這倒是頭一遭,不過戰場上的事情難說得很,大概等一下就會停了,不用大驚小怪。」

  「才怪!」

  虛江子兩兄弟這一驚非同小可,如果自己這時候沒反應,那就不是處變不驚,而是麻木不仁了。

  雖說身上有傷,兩兄弟畢竟根基深厚,又都只是皮肉傷,並未傷筋斷骨,經過幾個時辰的休息,早就已經回復行動力,連忙提劍準備,那名大夫見到他們兩人的動作,還勸他們不用自己嚇自己,可以多相信軍方一點,太平軍的攻擊很快就會停了。

  這個說法,不只虛河子不信,連虛江子都不會蠢到相信,可是那個大夫卻對此深信不疑,正當虛江子感到懷疑,想要再問問來確認,一陣尖銳的破風聲由遠而近,跟著便化作一陣驚天動地的劇烈衝擊。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灼熱的氣流、猛烈的衝擊波,三者同時出現,一隻腳剛踏下病床上的虛江子只覺得耳內一震,便被那股力量給拋出,連人帶床飛墜數尺外,摔在地上時,全身劇痛,眼冒金星,暗叫厲害,要不是有這張木板床稍分了衝擊力,自己傷上加傷,現在不曉得還能不能動了。

  「大……大……」

  耳內嗡嗡作響,隱約聽到一點人聲,很不清楚,虛江子站直起身,發現整個房間已陷入一片火海,弟弟虛河子灰頭土臉,一副緊張的表情望向自己,而聽力在這時恢復,這才聽清楚他是在問自己有沒有大礙,至於本來在房間裡的那位大夫,血肉模糊的屍體這時已被火焰吞噬了。

  虛江子道:「太平軍用的法寶是什麼?好厲害!這一下起碼炸了半間屋。」

  虛河子道:「沒時間管這個了,要是再來第二波,我們都會死無葬身之地,此處不宜久留!」

  這句話的實質意義最大,兩人跑出房間,發現外頭早已是一片人仰馬翻的末日景象,死者、傷者、屍體、血跡、哭叫哀號,場面亂得一塌糊塗,垂死的人在地上呻吟,還多一口氣的人忙著逃命,就算兩人衝出去大喊鎮定,也不會有人理睬他們。

  本來想要到外頭,先顧全醫院中的河洛子弟,但現在這種情況,根本不可能,而外頭除了密集的爆炸聲響,還聽見越來越近的喊殺聲,太平軍的攻擊已到了李家屯,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只是疏散避難,馬上就要與敵人短兵相接、正面廝殺了。

  「大哥,先出去吧!」

  「你下去看看情況,我去瞧瞧這層樓的情況,絕不能讓本派弟子冤枉死在這裡。」

  虛江子的堅持,引來弟弟的反對,現場已經燒成這樣,太平軍的火器如此犀利,超乎想像,更非血肉之軀能抵擋,若是第二波攻擊再來,這幢建築物隨時會倒會塌,留在這裡救人太過危險。

  「我知道,但是……」

  「但是」兩字後頭要接什麼東西,已經完全不重要了,因為太平軍的第二波攻擊已於此時殺到,又是一陣奇異的破空聲響,虛江子、虛河子兩人對看一眼,曉得情況不妙,連找樓梯逃走都來不及,急忙衝進前方大火中,踢開房門,進入另一側房間,直接從那裡破窗跳出。

  幾乎是兩人才這麼一跳,後頭那股熟悉的衝擊震撼,就伴隨著火焰、暴風襲來,太平軍的這一波攻擊,比先前的更加厲害,有幾個法寶同時擊中建築物的一面,爆炸開來,整幢建築物在瞬間被烈火吞噬,兩兄弟要不是及時破窗跳出,這時也早在裡頭成了焦屍。

  兩人身在半空,被火焰風暴席捲,給這股巨大力量拋甩出去,重重摔砸在地上,虛江子撞斷了一裸小樹,虛河子身上還著火,滾了幾滾才壓滅火焰,狼狽異常,但幸好都沒有受什麼傷,當他們站立起身,看著大火中的樓房,表情就不是普通的難看。

  沒聽到任何人聲、叫喊聲,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麼熊熊燃燒的烈火,高熱火舌從每一個窗戶噴吐,建築物裡的人肯定死得一個也不剩下,無論是裡頭的醫護人員、傷兵,還是正在裡頭休養的河洛子弟,都已經成為烈火中的犧牲者了。

  虛江子又驚又怒,太平軍攻擊的狠辣程度,超乎想像,照理說,就算是兩國交兵,也該遵守一定的原則,避開一些忌諱的所在,但太平軍居然挑病院當首要攻擊目標,手段之凶殘,令人髮指。

  「這些傢伙……還算人嗎?」

  虛江子的喃喃自語,正是虛河子的心聲,但卻是為了不同的理由。虛河子以前也曾經見識過一些犀利的火器、威力非凡的爆裂物,在前往此地的路上,聽人說起太平軍的厲害法寶,更在實戰中深切體驗,但他真的沒看過、沒聽過什麼人或是什麼武功,可以一擊就這麼轟掉一幢屋的。

  太平軍手上的武力強橫至此,官兵怎麼有能力抵擋?難怪連戰皆敗,能支撐到現在簡直是不可思議,自己若不是親自到前線走這一趟,怎麼會知道此事?軍方到底還隱瞞了多少東西?

  不過,現在也無法追究這些問題,因為繼連串轟炸之後,太平軍的部隊終於也殺進此地,而且還是一開始就直撲此地,虛江子兩兄弟還沒有能夠多走出幾步,就看到太平軍的大隊人馬殺了過來。

  當然,來到此地的並不只是太平軍,還有那些敗退中的大武軍,而兩者之間所發生的戰鬥,則是令虛江子兩人瞠目結舌,實際目睹了只在傳聞中聽說、上一場戰役中還未有機會見到的東西。

  就虛江子看來,朝廷官兵所用的刀劍,品質並不差,畢竟是前線部隊,這些刀劍都是精鋼鑄造,品質堪稱上乘,但太平軍那邊使用的軍械,就實在太詭異了,每個人拿著刀柄、劍柄,迎風一晃,就變成一束光,明亮奪目,而這束光所切過的地方,削鐵如泥,輕易斬斷官兵的刀劍、軀體,通常是強光一過,地上就留下被切成兩段的人體,切口像是被高熱火焰焚過,沒有流血,一片焦黑,有些甚至還出現了近似融化的現象。

  「這是什麼鬼東西?」

  先前與太平軍的戰鬥,那些士兵所用的法寶,都是一些噴發火焰、毒液的機械,雖然機器的製作水準很高,過去未曾看過,但還算是可以理解與想像的東西,然而,現在這種光之刀、光之劍,別說是看過聽過,就算想都沒有想過,虛江子甚至覺得,這是來自天上、仙界的武器,不屬於人間。

  短暫的震撼過後,虛江子開始感到極大的恐慌,河洛劍派源遠流長,有許多上乘劍法,哪怕是碰上極厲害的寶刀寶劍,都有應變方法,只要以柔擊剛,巧妙化解敵人的鋒芒,仍是可以一鬥,這些法門平常虛江子也有修練,甚至說得上小有心得,但此刻……他卻不確定自己的那些劍法,能否封住這些光刀、光劍?

  別說化勁、卸力、避鋒芒,虛江子暗忖,只要自己的劍與光刀、光劍一沾,馬上就要折斷,什麼上乘劍術都用不出來,當場就斃命了。

  「這種仗……這種仗要怎麼打?」

  虛江子一時間整個愣住,不曉得該怎麼應變,但情勢容不得他思考,混亂的戰鬥已經來到他身邊,甚至他還發現一個特異現象,當太平軍殺到醫院這邊,看見著火的建築物,再看看虛江子、虛河子兩兄弟,在短暫的打量後,不曉得是誰喊了一聲「他們沒死,在這裡」幾十名太平軍就朝這邊衝殺過來。

  怪異的情勢,虛江子只想得到一個解釋,那就是……太平軍之所以攻擊醫院,甚至大軍直衝李家屯,這一切並非偶然,他們是針對自己兄弟而來!

  如此待遇,真是令人受寵若驚,虛江子很難想像,自己不知何時變成了這種重要人物,若是弟弟虛河子,那還比較有得說,畢竟在江湖上,虛河子已被視為日後接掌河洛派的熱門人選,算得上重要人物,至於自己……和重要人物八竿子打不著邊啊!

  稍微遲疑,兩柄光劍已經迎面斬來,虛江子感覺到臉上生熱,連忙側身避開,儘管敵人武功似乎不高,身法有多處破綻,但顧慮光劍之威,虛江子也不敢過分搶進,免得給光劍帶著,自己的護身真氣怎樣也接不下,莫名其妙少一條手臂,那可糟糕得很。

  心裡存著這樣的顧忌,虛江子一時間只能不斷退避,而在另外一邊,虛河子所面臨的窘境也沒有好到哪去,對於眼前這些光刀、光劍,他知道自己的兵器招架不住,也只有閃躲的份。

  「可惡,倚仗兵器之利,算什麼英雄?」

  虛河子低罵了一聲,但敵人除了揮劍斬來,並沒有什麼回答。仔細看看,這些人也還真不像什麼英雄好漢,一個個橫眉怒目,面生凶相,別說是豪傑,恐怕連善類都說不上,要指望他們有點骨氣與武者精神,改用普通兵器來與自己單挑,那就真是自己腦子燒壞了。

  「……要是大家的條件一樣,早就把你們全都宰了……」

  敵人的武器厲害,武功卻不怎麼樣,更不像受過長期訓練,來來去去就是幾下簡單的劈砍,破綻百出,但偏偏手上的兵器厲害,難以應付,著實可恨。

  虛河子看著眼前光影閃動,高熱撲面,心頭一股怒火漸增,自己的武功明明就比這些雜碎要強,當真要打,這些人幾十個一起上,也不會是自己對手,但現在自己卻被這些雜碎逼得險象環生,這……這又是何道理?

  「……要是我也有把這種兵器,這些人……這些亂黨……」

  如此的不甘、不忿,虛江子也一樣有,虛河子心高氣傲,感覺只會更深刻,而當這種感覺累積到頂點,他忽然有了主意,一聲怒吼,伸手往旁邊抓去。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14
第二章 信念種子.鬼神之人

  虛河子、虛江子並不是兩個人在戰鬥,周圍還有許多被逼退至此的官兵,虛江子自顧不暇,當然也沒時間去理會他們,隨著戰鬥時間拉長,虛江子慢慢發現幾件事。

  第一,這種光刀、光劍威力強大,自己見所未見,初次碰到,綁手綁腳,應付得甚是狼狽,但幾個回合一過,已經能夠慢慢適應,閃躲自保不成問題,正籌謀反擊。

  第二,光束武器威力雖強,所造成的威脅卻有限,大部分是因為持有者修為太差,不僅無法靈活運使,甚至還越打越氣喘吁吁,汗流浹背,恐怕再打上十幾回合,自己還沒被砍到,這些人就會先累趴在地上,這種不合情理的體力耗損,讓虛江子懷疑使用這些兵器恐怕要以付出自身精氣做為代價。

  在戰鬥中意外發現的訊息,大大有用,可以當作以後取勝的本錢,虛江子正這麼想的時候,忽然見到不遠處的弟弟,做出驚人之舉。

  虛河子伸手一抓,扯住旁邊一名官兵的衣領,那名士兵身負重傷,早已氣息奄奄,這麼一抓,他全然無還手之力,給虛河子一下擒住,又被順勢一推,身不由主地飛起,朝兩名太平軍飛撞過去。

  光束兵器確實很厲害,只看見兩道強光揮斬下來,立刻將那名可憐的士兵砍成三截,但虛河子把人拋推出去的時候,蓄勁於內,他是河洛劍派的高手,運用潛勁的技巧本就擅長,光劍砍斷人體時,潛勁傳震爆發,兩名太平軍的手腕劇痛,虎口爆裂,拿不住手中兵器,鬆手落下。

  虛河子早就在等這機會,閃電伸手,將兩支光劍抄入手中,順勢一揮,兩名太平軍連哼也沒來得及哼一聲,就這麼從腰間斷成兩截,掉在地上,因為劇烈痛楚而痙攣,這時才發出震天慘呼。

  由於腰斬速度太快,加上光束武器的特性,虛河子連血也沒沾著一滴,手執雙光劍的他,殺氣騰騰,周圍的太平軍不由得後退幾步,只可惜,這個威風的時間連幾秒鐘都持續不了。

  剛搶到光劍的時候,入手瞬間,虛河子確實感覺到自身真氣被光劍迅速汲取,發現這是吸收己身真氣為動力的兵器,不過,既然連這些雜碎都能使用,自己的內功修為沒理由弱過他們,只會使得比他們更出色,但這念頭才剛出現,兩支光劍忽然自動關閉,光刃消失不見。

  「這、怎會?」

  驚訝之中,旁邊的太平軍卻似早知會有此一變,趁機搶攻,亂劍斬來,虛河子鬧得好生狼狽,又沒法憑兩支空劍柄反攻,只得狼狽閃躲,這時他隱約想到,必然是這兩支光劍裡頭有什麼問題,很可能是設有什麼防搶奪的機關,一旦落入敵人手上,馬上自動關閉,以防遭敵所用。

  才剛剛這樣一想,虛河子聽到手中兩支劍柄內傳來異響,聲音尖銳,正不知是何意義,卻發現在周圍攻擊自己的太平軍,突然面露驚惶之色,放棄攻擊,竄逃開來。

  「難道……不好!」

  虛河子見機也算快,第一時間放棄這兩柄搶來不易的光劍,把劍柄扔向敵人密集處,自己縱身躍遠。

  「轟隆!」

  一聲炸響,爆炸威力不算太大,波及範圍大概一尺多,把兩、三名太平軍燒成了火人,在哀嚎中倒地,勉強算起來,倒還是此戰開打以來,虛河子的最大勝利,只不過重新陷入包圍的他,沒什麼慶賀心情就是了。

  混亂之中,也算是有點突破,虛江子緊急來援,他奮起一身力氣,直接把一裸小樹從地上拔起,餒旋揮舞,當作兵器來用,聲勢駭人,就算光刀、光劍削鐵如泥,但只要被他用樹幹打到,無異鋼棍巨杵一擊,肯定全身骨骼碎裂慘死,誰也不敢正面承受,只見太平軍紛紛走避,被他成功闖到虛河子身邊。

  虛江子並不是那種天生神力的勇漢,這一下奮力而為,衝到虛河子身邊,揮著那裸與人同高的小樹,幾乎脫力跪倒,但總算也解了弟弟的燃眉之急。

  「你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你衝到這裡,然後脫力,這樣算是來幫忙?還是來幫敵人忙的?」

  「說得好,那不如樹給你拿,我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兵凶戰危,兩兄弟的對話僅能苦中作樂,沒有什麼實質意義,事實上,別說是坐下來休息,他們甚至連喘口閒氣的時間也沒有。

  「大哥,有個問題怪怪的……」

  虛河子提了一個開頭,卻沒機會把話說完,此時兩人身邊的官兵都已被殺盡,他們被太平軍圍攻得正緊,而由於他們兩兄弟的異常善戰,太平軍久攻不下,越來越多的太平軍自外圍如潮水般趕來。

  若要冒著九死一生的大險突圍,現在是最後機會,否則包圍網越來越密,結果就是必死無疑,虛江子注意到了這一點,然而,他也同時注意到另一件事。

  太平軍攻入李家屯後,第一批人馬立刻趕來醫院,確認兩兄弟未死後,便圍著自己兩人打,將自己與弟弟列成首要目標,而在那之後攻入的部隊,則是四下散開,燒殺破壞,將這個不算大的小鎮燒成火海,到處都是驚竄逃散的人群。

  然而,由於自己和弟弟的頑強抵抗,越來越多的太平軍放下破壞工作,朝這邊過來,這情況對自己當然是不妙之至,但對本地百姓卻是未必,他們因此得到了逃生的機會,趕來幹掉「首要目標」的太平軍顧不到他們,任由這些人逃離,單從這方面來看,自己與弟弟在這裡支撐得越久,吸引住太平軍的主要戰力,就能讓越多軍民逃生。

  這完全是無心插柳的結果,但事已至此,看到那些帶著兒女、家當,連滾帶爬逃走的百姓,虛江子也沒法果斷地去犧牲他們,保全自己性命。

  犧牲自己來救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太過偉大了,所以,只要多支撐一下,再多拖延一點時間就好……再一下下就好了……

  虛江子是這麼告訴自己的,唯一失算的地方,就是戰場上瞬息萬變,只要稍稍耽擱一下,一線生機就會完全斷絕。本來他們兩兄弟除了閃躲,還試著反擊,看準時機伸手推出,或是一下踢腿,只要運勁夠準、夠巧,大有可能把敵人手上的光劍推向別方,斬過其他敵人的身體,但用這方法連殺十數人後,虛江子看到敵軍後方運來了一具機械,模樣看來到像是一張硬弩。

  弩箭機座是發射連弩用的,但這邊都已經動到光刀光劍對砍了,那邊還在放弩箭,未免太上不了檯面,虛江子心下正奇,卻聽到後頭弟弟失聲叫道:「他們還有光弩?」

  虛江子一驚,隨即會意,敵人既然有光刀、光劍,那麼再進一步,研發出能密集發射的光束弩箭,這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而這些光束兵器不能沾、不能碰,要是一下子密集射來,根本不可能閃躲,別說是兩個人,就算是兩塊鋼板都會被射成蜂窩。

  看到敵人拿出這種東西來,虛河子知道自己與兄長算是完蛋了,哪怕武功再高、身手再好,碰到這種根本不是血肉之軀能對抗的東西,仍舊只有死路一條,現在自己腦裡只剩下一個問題。

  「大哥,問你一件事……」

  「哈事?最好快點講,不然就不用講了……唔,我身上傷口好痛。」

  「情況危急,你能不能再變身一次?」

  虛河子問得認真,虛江子可以理解弟弟的心情,但聽到他這麼說,卻覺得哭笑不得,如果可以,自己又何嘗不想?

  「你不妨試試看,把我打暈,看看我醒來後會不會變身?如果這方法能成功,今天我們就有一線生機。」

  「……要是不成功呢?」

  「那大家就等會兒在下面見了。」

  這還真是有夠悲觀的預測,但從現實情況來看,本來也就沒有樂觀的道理,虛江子苦笑了一下,看著那些正逐漸遞增亮度的光弩,暗忖自己大概過不了多久,就真的要和弟弟在下頭相見了。

  虛河子遠遠沒有兄長這樣豁達,看到那些光弩,這個年輕人胸中只有滿滿的不甘,以自己的才能,日後還有許多大事要幹,怎麼能莫名其妙死在這裡?

  再怎麼不甘也好,個人意願並不能扭轉實際狀況,尤其是從情勢上看來,太平軍還大有餘力,不曉得仍保有多少厲害法寶未出,這些光弩只是備用兵器,並不是最後兵器,太平軍對於這一仗,確實是志在必得。

  即使不情願,虛河子也覺得自己今日是在劫難逃,只不過,到最後他仍是保住了性命,說得正確一點……有人不願他就這麼犧牲性命。

  光弩發射的前一刻,忽然一聲轟響,整個光弩機座爆炸開來,正在操作的太平軍走避不及,傷亡慘重,包圍陣圈大亂,虛江子、虛河子驚愕莫名,卻意識到這個機會難得,正要趁機突圍,一個更驚人的事實讓他們打住了動作。

  本來虛江子、虛河子是背靠著背,消除死角,聯手防禦,但剛才那一下驚爆,兩人心神略分,短暫分開,現在卻發現有個人站在他們身邊,站得極近,近到只要一伸手就能輕易掐住兩人咽喉。

  那個人……明顯是個男人,身材非常高大魁梧,雖然不是那種全身肌肉滿滿的類型,但站在他的旁邊,那種巨大的存在感,讓虛江子、虛河子覺得自己好像忽然變成了孩童,有種仰望高山巨岩的感覺。

  「兩個小鬼,幹得還不錯啊,之前沒想過你們能撐這麼久,看在這個份上,你們今天可以活下去。」

  這個神秘男人說話的聲音很低沉,好像經過什麼特殊道具的改造,聽起來彷彿充滿莫名魔力,入耳瞬間甚至讓人覺得腦袋昏昏,幾乎就要當場暈死過去,而抬頭仰視,卻只見到一塊黑布,遮住了面容。

  「尊駕是誰?」

  虛河子還能維持清醒,但問這一句並非出於理智,只是一個習慣。

  「太平軍總部直接下達命令,要求立刻幹掉你們兩個小子,也不曉得是為什麼……兩個後生小子,嘴上沒兩根毛,面子倒是挺大的啊!」

  聽到這句話,虛江子發現自己的猜測命中事實,太平軍攻入李家屯,果真是衝著自己兄弟而來,但……為什麼?而這個男人又是誰?他為什麼會曉得這件事?又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聽語氣像是來救人,可是從他身上感覺到的氣氛,全然不似善意。

  虛河子同樣也有著這些疑惑,但他卻更在意一個問題,這個人沒有趁著兵荒馬亂的時候突圍,而是在重圍之中,與自己兩兄弟說廢話,到底是有什麼自信能夠保命逃生?太平軍使用的那些法寶,每一件都不是血肉之軀能抵擋,就算這個人比自己強得多,可是面對光弩連環射來,他又如何能全身而退?

  這些問題委實令人不解,但這個神秘人似乎察覺到虛河子的困惑,低聲冷笑起來。

  「兩個晚輩的小命,還不值得本座動手,不過……如果是為了留下點東西,那就另當別論了,你們兩個在這裡撐上那麼久,有什麼感覺?除了覺得自己無力無能,有沒有別的?主口訴你們,世界很大,無奇不有,只要武功練到絕頂,就不會輸給這些破銅爛鐵;如果你們現在就感覺到無力,那麼這輩子你就注定會是個廢人!」

  無比狂妄的話語,要不是因為這人現身說話的聲勢特異,光是這句話,就引人反感。

  然而,虛江子、虛河子很快便發現,這個神秘人物並不是腦袋發癲,單純跑來這裡亂說話的。能在這種時候發狂語,這個人若不是腦子有問題,就是有著足以蔑視一切的真本事。

  黑衣人兩手疾伸,按在虛江子兩人的肩頭,一股詭異真氣隨即透入,虛江子兩兄弟的內力修為不弱,外來異勁入侵,自動生出抵禦之力,但在那股異勁之前,他兩人的護身真氣輕鬆被突破,異勁直透腑臟。

  同一時間,黑衣人深吸一口氣,仰首發聲,猶如半空中響起一個炸雷,震天霹靂,狂轟方圓數百尺內每個人的聽覺,短短數秒之內,整個李家屯萬籟俱滅,只剩下這一聲怒喝。

  虛江子、虛河子首當其衝,聽見這聲怒喝時,眼前首先一黑,耳中一痛,險些當場暈去,但那股輸入體內的異勁,卻在此時發揮作用,護住兩人的腦部、腑臟,讓他們沒有在這一喝之下受創或暈去。

  兩兄弟的內功都是王道正宗,後力極長,既然沒暈過去,挺過了喝聲威力最強的前兩秒,後頭就能凝神自守,隱隱約約之間,他們察覺到這聲大喝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更不只是鼓足真氣、開口大叫而已。

  喝聲中充滿爆發性的力量,足可媲美「獅子吼」一類的功法,但在那怒雷似的聲波狂震中,虛江子、虛河子都聽出一種極細微卻又極尖銳的高音,要是說大喝的本身是給人震撼,那麼這種高音絕對能給人傷害。

  事實上,這個判斷也沒有錯,這聲大喝的殺傷力比預期中更驚人,組成包圍圈的太平軍在這一喝之下,大部分都捂著耳朵,滾倒在地,非常痛苦的模樣,發出野獸般的哀號嘶喊,其中甚至有些人當場七孔流血,就此斃命。

  不管有多麼強大的攻擊武器,太平軍本身的武功素質良莠不齊,這是不爭的事實,乍然聽到這震天一喝,音波震盪範圍內的七成人,立刻便耳膜破裂,成了聾子,部分修為不足的倒楣之人,連腦子都被炸開,死得淒慘。

  一下子,鐵桶似的包圍圈便被破壞,虛江子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還有這種方法,只是自己就算能早點想到,放聲大喝,也做不到這等效果,仍是徒勞。

  「這技巧……唔……」

  虛河子的見識勝過兄長,在震驚過後,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個神秘人的身份來歷,雖然此人沒露出真面目,但這一下吼喝,與生平所知的各派武技相對照,似乎……似乎是傳說中魔門的天狼吼!

  「這人……該不會是魔門高手?」

  虛河子對這推測感到不可思議,而他之所以能自言自語,是因為黑衣人已經從他們身邊消失不見。

  一吼之威,震殺數十名太平軍,迥響整個李家屯,但並不是每個太平軍都被這一吼給放倒,仍有少數修為較高、運氣不錯的太平軍武者,撐過這一喝,發動反擊。

  照理說,包圍網既然被破,這個黑衣漢子也可以功成身退,但他好像存心證明自己的承諾,要讓虛江子兩兄弟見識所謂的絕頂武功,在那聲大喝之後,身影閃動,瞬間就衝入太平軍之中,然後,出現了一幕讓虛江子差點掉落下巴的畫面,太平軍面對敵人,揮舞起刀劍,那些耀眼的光劍、光刀朝敵人斬去,而面對這些斬擊,黑衣漢子的反應簡直不可思議。

  不閃、不避,黑衣漢子竟然掄起手臂便擋,也不知道他衣袖內是否藏了什麼,當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斷臂身亡時,那些切金斷王的光劍、光刀卻斬不下去,被他的手臂擋住,更把太平軍嚇得魂飛魄散。

  「嘿!就憑這些便想橫行中土,世間道可沒如此易走!」

  黑衣漢子笑聲雄渾,手上力量更是狂猛無儔,雙臂一分,強絕大力往兩旁撞出,與之相觸的光劍、光刀被巨力迫爆,持刀劍的太平軍給活生生震死,還有兩個人被震離地上,往上飛了幾尺,一個屍體落地,一個在空中四分五裂。

  刀劍無效,一波新調整好的光弩便在此時射來,如驟雨落下。

  光弩,像是神明賜下的天譴,璀璨奪目,黑影卻化身鬼魅,如同一道不存在實體的煙塵,扭曲閃動,看起來並不是很快,卻沒有任何一道光弩能命中,當這詭異如魅的妖影在人群中閃過,沾著的人立即斃命,就這麼讓黑影直衝向發射光弩的機座,輕易將之破壞。

  太平軍本來用以對付虛江子兩兄弟的法寶,並不只是光劍和光弩,這時也管不了別的,把所有資源都用上,務求將這個意外殺出的煞星消滅,一時間,各種奇異的法寶、閃光、火花,雜然紛現,幾乎看得人睜不開眼睛。

  虛河子認了出來,在太平軍所使用的各種法寶中,包含了曾讓自己兄弟大吃苦頭的麻痺聲波,還有一些全然無法辨認用途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地轟擊出去,但不管是正面傷害、騷擾妨礙,轟在那名黑衣漢子的身上,卻全無半點作用,那個漢子一改先前的高速移動,慢慢地昂首闊步,任各種火花、亮光,在身旁閃動,夷然無懼。

  如此威武,如此睥睨眾生,在虛江子兩兄弟的眼中,簡直有若天神降世,無所不能,他們大概也猜想出來,黑衣漢子是憑著絕頂內力,在週身形成一道氣罩,雖是無形,卻堅逾鋼鐵,才能將所有法寶的攻擊全都擋下。

  在理論上,這種方法是可行的,但若非親眼所見,他們怎麼也無法相信,世界上當真有人能把武功練到這種超凡入聖的境界!環顧身邊所知的一切,別說是河洛劍派,中土各門各派恐怕都沒有人練成如此神功,這個黑衣大漢……真的是人嗎?

  他好像是從故事書中走出的虛構人物。

  戰鬥很快地結束了,當黑衣大漢來到虛江子兩人的面前,看著他們的表情,不禁啞然失笑。

  「這樣子就被嚇倒,要是碰上了那個人,還不被嚇得屁滾尿流?」

  又一次聽到「那個人」這名詞,虛江子不由一愣,在前來這裡的路上,自己也曾聽到隨行軍官、地方百姓,提到「那個人」這明顯是指某個特定人物,而且所有人對他恐懼極深,害怕到甚至不敢直呼其名,自己一直沒能問出,那個讓所有人恐懼的存在,到底是誰?

  如今,這個神一般的黑衣漢子,也提到了「那個人」雖然他的聲音中沒有任何畏懼,但他終究也沒有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太平軍國指名要殺你們兩個小子,你們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靠自己,既然你們今天死不掉,後頭就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吧!說不定……嘿,真能如本座的期望,這什麼鬼軍國就滅在你們手裡了。」

  黑衣大漢長笑離去,速度極快,一下子就消失在黑暗裡,不留半點蹤跡,若不是一地的屍體、破壞痕跡,見證了他在這裡的所做所為,虛江子可能真會以為這一切只是夢境。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讓虛江子覺得自己真的身在夢中。

  攻入李家屯的太平軍全被消滅,這件事情不只驚動太平軍,也讓朝廷為之震動。

  上一次,能夠擊殺太平軍的特種部隊,已是小功一件,這一次……整個攻入李家屯的太平軍被全殲,就憑這師兄弟兩人,簡直是一場大勝利,雖然敵軍死亡數字不多,但朝廷已經不曉得有多久未見過這樣的勝仗了。

  至於太平軍放下其他據點的戰事,以精銳部隊強攻李家屯,似乎就是為了這兩人,這點朝廷已從潛伏奸細那邊得到情報,只是太平軍為何要如此,朝廷仍全然摸不著頭腦,但不管如何,這對師兄弟具有莫大的價值,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事了。

  有價值,就要好好利用,這是可以肯定的事,而第一個攏絡的手段,自然便是加官晉爵。

  在虛江子、虛河子大敗太平軍於李家屯的捷報、封官得勳章的喜訊,以最快速度傳往不周山的同時,兩名當事人則處於完全弄不清楚狀況的窘境中。

  虛江子很清楚地知道,這場莫名其妙的大功,並非自己建立,領功就是冒功,這是他絕對不願做的事,所以,對所有人說出實情,是他的第一選擇,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碰到一個問題:自己想要說的事實,沒有人想聽,也沒有人相信!

  黑衣大漢來無影、去無蹤,整個行動沒有留下任何痕跡,除了那些與虛江子、虛河子力量層次不符的破壞,沒有半點跡象能證明這人存在,虛江子說了幾次,軍方長官聽到有人能赤手接光劍,閃躲光弩,壓根就不相信這是事實,把這當成虛江子太過緊張之下的幻覺。

  「別開玩笑了!要是有人武功這麼高的話,怎麼不早點出來為國效力?現實點吧,忭運種人根本不存在啊!」

  敘述的事實遭到否定,這確實令人氣餒,不過這也很難責怪人家,這次若非自己親眼所見,要是有人把這些話告訴自己,自己也絕對不會相信的,但……正是因為親眼看到了這些東西,虛江子很清楚,這世上確實有這樣出神入化的武功,一個人確實能把武功練到這種層次,這……絕非不可能。

  「……這樣的人不會不存在,絕對存在,只是軍方不肯承認而已。」

  虛河子冷冷地插上一句,望向兄長對面的軍方高官,道:「至少……那個人就做得到這種事吧?」

  不是疑問,而是百分百的肯定,黑衣大漢曾說過,如果這樣就被嚇倒,碰上「那個人」一定會屁滾尿流,這就證明「那個人」也有著同樣驚世駭俗的修為。事實證明,這個推測果然不錯,因為軍方的高官聽到「那個人」三字,臉色大變,什麼也沒有再解釋,馬上收拾東西,集體離開了。

  虛江子摸不著頭腦,不曉得這是什麼意思,也沒別人可問,只能將疑惑的目光望向弟弟,等待他的解釋。

  「大哥,你不用和這些人解釋什麼了,他們只想聽他們想聽的東西,你說得再多,也會被他們給遮掩掉,就像他們遮掩其他東西一樣。」

  「呃……他們……遮掩了什麼東西?我聽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剛剛利用了點時間,稍微瞭解一下狀況,這才發現我們錯得有多厲害,有太多事情是我們所不曉得的,前方戰事根本不是我們所知的情況,他們遮掩了太多的事,其中最大的一個秘密,就是『那個人』的存在。」

  虛河子道:「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天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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