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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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60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37
第五章 冷眼天下.看破紅塵

  自從透過虛江子的記憶,接觸到河洛派的上乘武學,孫武現學現賣,在之後的數場戰鬥中大佔便宜,勝得輕鬆漂亮。

  然而,孫武自己心裡也清楚,河洛派武技無論是以柔克剛,還是借力打力,在本質上都是高度的技巧運用,而技巧這種東西,說明白了就是熟能生巧,自己雖然屢逢異遇,但在底子上,怎樣都比不過那些練河洛武技練了半輩子的人,所以碰上魔狼還可以巧破力,碰上河洛高手孫武就不敢冒險斗巧,更別說是碰上心眼宗主本人了。

  最無奈的一點,就是不想什麼偏來什麼,直接對上河洛劍派高手時,居然是撞上了心眼宗主,孫武暗歎自己運氣太差的同時,也唯有小心應對,更不敢使用任何河洛武技,省得對方由破綻而入,一招之間便讓自己飲恨落敗。

  可惜,再怎麼防備,最後仍是棋差一著,在與心眼宗主內力對拼的關鍵時刻,忽然被對方巧妙卸勁,一推、一轉,孫武的掌力全數轉向,轟在妃憐袖的護身氣牆之上。

  五蘊龍珠運作時所組成的無形力場,不是普通的力量或刀劍所能破,但如來神掌驚天動地,可不是普通的力量,縱是龍珠所釋放的力場護罩,挨了神掌一擊,也是非破不可,孫武輕易擊穿護罩,儘管他驚得魂飛魄散,連忙想要收力,可惜這一掌仍是義無反顧地擊在妃憐袖身上。

  假如孫武這一記神掌是十足狀態,碰著妃憐袖的瞬間發勁,肯定會把妃憐袖擊斃,甚至整個上半身瞬間打爛。然而,這一記佛動山河,先是與心眼宗主的修羅劫比拚消耗,被轉卸後孫武又連忙收力,擊在妃憐袖身上的力量只剩下兩成,再碰上妃憐袖此刻的特殊狀態,這一掌的力量赫然如同泥牛入海,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孫武一驚,對這莫名現象茫然不解,卻發現自己擊在妃憐袖左肩的手掌抽不回來,已被黏住,而一股源源不絕的強大吸力,正從妃憐袖的身上透過掌心,吸扯自己全身的氣血精元。

  「呃!這……」

  先天苦練加上後天磨難,孫武的內力在年輕一輩中幾乎無人能及,要不然也不能憑自己的力量發出神掌,但此刻遭到妃憐袖的吸蝕,全身內力被瘋狂地吸汲出去,短短幾秒,孫武的手掌便開始乾癟、血肉枯萎,還迅速往上蔓延。

  要是讓這情形繼續,幾十秒不到,孫武就要化成一具乾屍,而脫困的方法有三個,第一便是壯士斷腕,勇敢地把手臂砍斷,中止這股吸蝕異勁,只不過,少年雖然不是懦夫,卻也沒有勇猛到敢隨隨便便斷腕求生,比較之下,還是第二個方法可靠得多。

  孫武的一掌被吸住,但左臂仍能活動自如,儘管現在是吃力了點,不過要揮掌將人推擊出去,應該沒有問題,他奮起餘力,聚在左臂,正要擊向妃憐袖,卻看見妃憐袖面上滿是涔涔冷汗,秀美的雙眉緊緊蹙起,相當痛楚,更似乎對身外之事渾無所覺。

  這一眼,孫武心頭震動,情形很明顯,如果自己真的一掌擊開妃憐袖,在當前的情形下,駕馭不住龍珠的她必遭反噬,說得明白一點,那就是死定了,而自己怎麼也不可能坐看她沒命,這麼一來……剩下的方法就只剩一個了。

  心隨念轉,孫武的左手還是按上了妃憐袖後心,勁力一吐,卻不是將她震開,竟是毫無保留地灌輸真氣過去。一隻手被吸和兩隻手被吸,速度上其實沒有太大差別,從雙臂上如刀割般的痛楚、快要躍出胸口的急促心跳,孫武很清楚自己再撐不了多久便會成為乾屍,心下無奈,但到了這地步,後悔也無用,唯有動用那封印許久的邪惡力量。

  「哼!」

  只是一瞬之間,整個氣氛完全不同了,為求應付眼前絕境,孫武不得不使用體內的舍利邪能。當初因為顧慮佛血舍利對身、心的傷害,孫武刻意避免使用,戰鬥時全憑自己真正實力應敵,由於這段時間武功又有長進,孫武本以為有可能再也用不著這邪惡力量了,哪想到,今天還是被逼著用上,一經催運,澎湃的能量立即從體內湧現,萬馬奔騰般走竄全身,經脈鼓脹欲爆。

  (唔……還以為我的力量有提升,應該能控制住佛血舍利的,現在看來,這個想法還是太天真了,這鬼東西根本不是人力能控制的……

  要是像之前在慈航靜殿時一樣,失控的舍利邪能流竄於體內,撐不到幾分鐘就要粉身碎骨了,但如今的情形卻不一樣,妃憐袖操作河圖所造成的能量缺口,讓舍利邪能有了一個宣洩的口子,那些本來將孫武經脈撐得快要爆裂的真氣,全數輸往妃憐袖體內,助她駕馭五蘊龍珠的能量。

  要實現妃憐袖的音波戰術,最起碼要三顆五蘊龍珠,才能勉強發動,但當她好不容易集齊三顆龍珠,她才發現一個很要命的難題,就是三顆龍珠的能量並流匯聚時,自己並沒有能力駕馭這股沛然大力,導入河圖,整個戰術就在這裡中斷,無法實施。

  當孫武發動舍利邪能,源源不絕地灌入妃憐袖體內,所造成的效果並不是讓她體內能量更形增多,而是將她在狂暴的能量衝擊中穩穩「扶」住,形成一個穩固的通道,讓三顆龍珠的能量,順利地輸入河圖之內。

  能量的運輸一穩定下來,妃憐袖所承受的壓力就少了大半,痛楚減輕,神智回復,對身外之事有了感覺,先是察覺到身旁多了一個人,正傳輸力量給自己,跟著便察覺到那人正是孫武。

  「小、小武先生……」

  聽出這顫抖的聲音中,蘊含著歉疚與關心,孫武大感寬慰,卻不敢開口出聲,雖然看不見自己的樣子,不過從體內氣血翻騰的情形來推,肯定是臉色蒼白,目光渙散,這點如果讓妃憐袖察覺到,可不是什麼好事。

  突然,孫武察覺到一點不妙。從妃憐袖眼罩上的反光,孫武看到心眼宗主正在自己身後,還一掌往自己的後腦按下,動作是不快,但看起來總不會是來摸摸頭,問聲好就算了,這一下趁人之危,利用自己不能反抗、抵禦的當口,一掌打來,實在是很毒辣。

  只是,心眼宗主的這一掌,似乎也失算,拍至中途,便被一股無形氣牆所阻,那是五蘊龍珠、佛血舍利匯流而成,即使是心眼宗主,猝不及防之下,也無法一擊而破,還被強大的反彈力量震得身形一晃。

  「唔……」

  心眼宗主吃了一點小虧,卻再一次舉起手來。剛才的一擊未能成功,只是因為沒有用足力,這一次勁道使足,他有絕對信心,一掌便將這個已無利用價值的小子殺掉,或者……至少也要廢去他的戰鬥能力。

  致命危機在即,孫武心裡何嘗不焦急,但自己抽不出手來防禦,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甩開腦裡雜念,將金鐘罩催上第七關,預備硬擋這一擊,圖個僥倖。整個時間彷彿停頓下來,他甚至好像聽見敵人的冷笑聲,心裡正做最壞打算,突然雙手扶著的那具嬌軀一動,正全神操作五蘊龍珠的妃憐袖,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望向孫武身後。

  妃憐袖目不視物,平時活動全靠其餘五識感知,比明眼人更厲害,看不看得見似乎沒什麼差別,要看人也不必特別抬起頭來,然而,這次卻不太一樣,當妃憐袖抬起頭,一件斷裂的東西掉了下來。

  掉落的東西,孫武覺得眼熟,那是妃憐袖戴在臉上的眼罩,幾乎不曾取下來過,現在斷成兩截,從臉上掉了下來。

  眼罩掉落,被眼罩遮住的雙目呢?

  眼睛……睜開了!

  這一雙閉上多年的眼睛,此刻睜開,眸如秋水,閃亮晶燦,宛如碧玉,無疑是一雙很美的眼睛,但卻以一種令人心怯的目光,如戟如劍,直直地望向孫武的身後。雖然不是正面相對,可是當孫武接觸到妃憐袖的眼睛,卻忽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懼,彷彿被什麼極銳利的神兵抵著咽喉、刺入眼睛,假如這世上有什麼目光能殺人,少年覺得就是眼前這一種了。

  驚愕之中,孫武想起了一些被自己忘掉的東西,剛認識的時候,曾聽妃憐袖說過,她並不是眼盲,只是為了修練一種絕學,封住了雙眼,這才不能視物。如今,不能視物的她終於睜開雙眼,是因為修行已功德圓滿?還是太想看看心眼宗主?

  答案在下一刻出現,隨著妃憐袖的睜開眼睛,心眼宗主擊向孫武後腦的一掌停住,跟著便是一聲慘嚎。整個過程似乎很長,卻都只在短短數秒內發生,當少年禁不住好奇轉頭後望,所看到的畫面,就是心眼宗主的上半身被烈火籠罩,正在熾烈燃燒。

  以心眼宗主的武功,被烈火焚身,只要鼓動護身真氣相抗,輕易就能將火焰熄滅,但這團火焰罩住心眼宗主半身,越燒越旺,竟然沒有半點減弱之象,顯然不是尋常火焰,而是蘊含著某種力量,類似道門三昧真火之類的火焰。

  孫武留意那團火焰,發現火焰的顏色紅得異常,那種極度濃烈的紅色,好似隨時都會滴出鮮血一般,的確不是正常的火焰,而心眼宗主被籠罩在血焰中,正運內力護體相抗,只是效果並不明顯,這團血焰無法單純用內力熄滅,即使以心眼宗主武功之高,也只能以真氣在皮膚與火焰之間,形成一道保護層,阻止血焰蔓延,不能一口氣將之熄滅。

  與此同時,孫武也發現妃憐袖的身體顫抖得很厲害,視線更是不曾離開心眼宗主的身體,似乎是藉著「目力」在和敵人比拚力量,這種奇特的技巧,過去聞所未聞,真是把功夫練到極致,連目光也能傷人?

  不過,這明顯不是一個相互較勁的好時候,三顆龍珠發動所形成的能量衝擊,在妃憐袖的體內反覆發生,她必須像走鋼索一樣,小心地引導、平衡,否則隨時有滅頂之災,而她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與心眼宗主比拚,孫武一面是感謝,一面又是憂心不已,想幫忙卻不知道能怎麼做。

  (這樣撐不久的,真火雖然厲害,可是威脅不了這種級數的高手,頂多只能打他一個出其不意,如果妃小姐的眼術只有這樣,很快就威脅不了這傢伙了。

  孫武的判斷相當正確,心眼宗主幾次嘗試,無法熄滅身上的火焰後,忽然一下運勁,釋放極寒凍氣,週身溫度瘋狂下降,轉眼間他整個人就被凍成一塊巨冰,身上的火焰也隨之熄滅。

  這似乎是修羅劫的寒冰地獄,只不過心眼宗主將這一擊的勁道減半,回擊自身,果然成功滅去襲身火焰,但在凍體成冰的同時,身上的衣物受到破壞,上半身所穿的白袍、披風,連同那個詭異的三角頭套,都碎裂片片,若不是冰層將他封凍起來,這一下就露出真面目了。

  孫武知道機會難得,想要趁機看清楚心眼宗主的模樣,但努力轉頭去看,只見到巨冰之上出現裂痕,而且還迅速變多、變大,知道是心眼宗主即將從內破冰而出,正不知如何是好,妃憐袖眼中雙瞳綻放奇光,一陣變幻,心眼宗主所在位置竟然發生扭曲,地面旋動,磚石破碎,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更有著強大的吸力,要將他吸入洞中。

  心眼宗主體外的巨冰未碎,連人帶冰如此沉重的份量,照說早該掉下去,但他不知道用了什麼奇術,硬是讓自己飄在半空中,穩穩不動,沒有墜入洞中,這時妃憐袖的眼瞳又是一變,孫武驚駭地看見她左邊的眼瞳,從碧綠的圓形,變成了金黃色的兩個三角形,形似沙漏,而伴隨這變化完成,則是天上一道驚雷電光,猶如金色長蛇,怒劈而下,直中心眼宗主。

  「轟!」

  天外飛來一擊,這明顯超出了心眼宗主的預計,措手不及之下,他終於承受不住,巨冰碎裂,他也往洞中墜去,而那個黑黝黝的洞穴則是激烈旋轉起來,像是用盡力氣要把吞噬下去的物體給絞碎、消化,幾秒之後,一切歸於平靜,地上只餘一個隆起的磚石堆。

  孫武看得目瞪口呆,如此神異的瞳術,聞所未聞,自己甚至不曉得這還算不算是武功,一下招雷,一下放火,還把地下都開出一個無底深洞來,若非自己親眼所見,委實難以相信。

  「妃小姐,妳……妳把他……扔到哪裡去了……」

  剛才的那個黑洞,如此深不見底,不像是通往任何真實所在,孫武懷疑妃憐袖是不是把人扔到某個奇異空間去了。

  「……只是幻術……他被夾入城壁之中,給磚石壓著……只能困他一陣,等六識幻覺消失,立刻就會……」

  聲音不但非常細微,而且斷斷續續,從驚愕中回復的孫武這才想到妃憐袖此刻根本沒有餘力說話,但是當他望向妃憐袖,卻被所看到的東西嚇了一跳。

  一度睜開的美麗雙眼,現在又重新閉上,兩行鮮血從眼角流下,在雪白的臉蛋上留下血痕,模樣委實慘烈可怖,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腦中閃過無數念頭,猜想妃憐袖修練的這門瞳術可能尚未圓功,勉強使用,已就造成嚴重後患。

  「妃……」

  孫武的問話只說了一個字,便說不下去了,本來在舍利邪能的護持下,五蘊龍珠與河圖合流運作所造成的能量衝擊已穩定下來,可是此刻孫武所感到的,卻是妃憐袖體內的真氣流動再次失控,變成了一個無可想像的超大漩渦,猛把所接觸到的一切能源都吸扯過去,即使是佛血舍利這樣驚人的能量供給,一時間也顯得渺小,孫武彷彿置身怒海浪潮之中,體內所有精氣、力量,都被瘋狂吸扯,離體而去。

  (好、好驚人的吸攝力量,就連佛血舍利都快撐不住了,如果我不在這裡,妃小姐這一次肯定會變成乾屍!真毒辣,這就是河洛劍派奸計嗎?

  這個節骨眼上想這些,已經沒有多大意義,孫武所能做的,也只有把全身的力量毫無保留地輸出,希望能保住妃憐袖,度過這一劫。

  此時,半失去意識的妃憐袖,白皙的手掌本能地動作,彷彿按在一根無形的琴絃上,凌空虛撥,由五蘊龍珠所發動、河圖百倍增幅的超頻音劍,終於成功發出。

  以往妃憐袖發出音劍,都是具有指向性,朝某個方向指定發射,但這次在超量能量的全面供給下,音劍是以環狀朝四面八方發射,雖然僅是一發,卻分作五重,一重接著一重,轉眼間掃過方圓百餘里。

  這一發音劍,是針對魔狼而發,但並不代表對其他人就沒有影響,距離妃憐袖最近的孫武首當其衝,在被音劍貫穿身體的時候,完全停止動作。

  孫武的感覺很深刻,自己的金鐘罩能擋千刀萬刃,過往在私底下練習時,也曾多次硬擋過妃憐袖的音劍,但這一次情形似有不同,這一記音劍不是單純的物理攻擊,無形音波透體瞬間,孫武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被擊出體外。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孫武確實感覺到腦中一下暈眩,跟著就好像被什麼力量猛往後推,然後……看到了自己的後腦杓,還有整個身體,假如這不是幻覺,那自己無疑就有了靈魂出竅的初體驗。

  五重音劍,每一重透體,自己的意識就被擊得離軀體更遠,第五重音劍透體而來時,孫武的「意識」已被推離城頭,看見城下無數魔狼站立不動,保持著本來奔跑或撲擊的姿勢,如化石般動也不動一下,最後也不知道是哪邊開始有魔狼倒下,偌大一片黑壓壓的魔狼群,就像推骨牌似的效果,一個倒一個,全數倒成了一片。

  那麼龐大的阿默茲狼群,就這樣被瞬間瓦解了,而當第五重音劍到來,漂浮在半空中的孫武,整個意識渾渾噩噩,失去知覺,渾然不知自己身處何世,更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態非常危險,如果持續下去,意識渙散,從此就只是一具行屍走肉,與死亡無異了。

  普通武者如果未修禪定,沒有做過精神修行,很難從這樣的狀態下自行甦醒,孫武也不曾修過禪定,可是之前佛血舍利心魔滋擾時,他有過類似的精神對抗經驗,現在從昏沉中清醒的速度也遠較常人為快,沒過多久,便從渾渾噩噩中清醒過來。

  清醒時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時間應該沒有過去多久,因為自己的手還按在妃憐袖肩上,姿勢未變,當自己將一口真氣運遍全身,意外地發現每次運使完舍利邪能後的痛楚與不適,這次竟然沒有出現。

  之前決心封印舍利邪能,不再使用,那是因為這股能量根本就不是人體所能負荷。使用舍利邪能所帶來的傷害,分別來自身心兩方面,能量衝擊對肉體所造成的直接傷害,這點隨著自己金鐘罩的關數提高,逐漸可以承受,可是舍利邪能中蘊含的戾氣與怨念,卻是直接污染精神的劇毒,只要挺不過去,就會走火入魔,成為只知道殺戮的嗜血狂獸。

  心魔反噬,這確實是孫武最為畏懼的東西,這一次冒險使用舍利邪能,他早有了心理準備,只希望反噬發生得不要太快,能在退敵之後才爆發,否則自己就必死無疑。然而,所擔心的情形沒有出現,自己除了覺得極度疲累,手腳發軟,就沒有其他的不適現象,似乎妃憐袖將自己的靈識、魂魄擊出體外,意外造成了免受心魔反噬的結果,這實在令自己喜出望外。

  (可惜啊!這個方法本身也要命,太過危險,沒有複製可能,否則……

  這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孫武注意到妃憐袖的狀況比自己糟得多,在強行發出這五重音劍後,環繞在她週身的三顆龍珠,已經消失不見,而她像是整個人的精氣都被掏空,身體晃了晃,險些就往前撲倒,孫武看情形不妙,出手攙扶,卻是腳下一陣虛浮,險些連自己也摔倒下去。

  不管怎麼說,這一個要命的險關總算是闖過去了,魔狼群俱已伏誅,要來偷襲的心眼宗主也被打倒,本來應該力竭死去的妃憐袖,因為得到佛血舍利的護持,也奇跡似的保住一命……從任何方面來看,己方這次都是撿了大便宜,雖然還說不上大獲全勝,但已是非常、非常幸運了。

  「對了,妃小姐說過,幻術只能困他一時,他隨時會脫困,我要準備……」

  孫武掙扎起身,卻因為虛耗過度,腳下又是一下踉蹌,差點連著妃憐袖一起又撲倒趴在地上,總算他身手敏捷,急忙反應,一腳重踏站定,這才沒有出醜,但經過這一下劇烈震盪,他暈暈沉沉的腦海驟然一醒,第一個閃過腦中的念頭就是:不對勁。

  河洛劍派設計妃憐袖以河圖誅殺魔狼,這件事本身幾乎是被公認有問題的,只不過因為猜不透這麼做的用意為何,誰也不敢直接挑明了說,但此事背後有陰謀存在,這點任誰都心照不宣。

  (照目前看來,心眼宗……不,河洛劍派這麼設計,就是為了要妃小姐的命,這種事……別鬧了好不好,太扯了!哪有可能啊!

  以五蘊龍珠發動河圖,遠遠超過了妃憐袖的能力,要不是有了孫武的護持,她肯定是慘死當場,所以河洛劍派的陰謀,會害死妃憐袖,這點是不會錯的,但若說河洛劍派花了那麼多時間心力去引導,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就只是為了害死妃憐袖,這種事情絕不可能。

  妃憐袖的實力不弱,但以有心算無心,河洛劍派要暗算她並不困難,即使是恃強硬戰,河洛劍派裡也不是沒人能殺她,明明心眼宗主一掌就可以解決的事,哪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進行這許多設計、引導,還犧牲掉所有的魔狼,就只為了讓她力竭而死?若說這等設計是用來對付陸雲樵、武滄瀾這樣的絕頂強人,那還說得過去,可是對付妃憐袖……打只蚊子不用扛大炮出來吧?

  事情怎麼想都很奇怪,這時周圍已經漸漸有了人聲,攻城的魔狼群一下子全都倒下,城頭上的龜茲士兵,對於自己的逃過一劫難以置信,狂喜的歡呼聲頻頻響起,北宮羅漢、拓拔小月都站了起來,看見那一大片魔狼的屍體,怎麼也沒法相信這是真的。

  在所有人當中最能保持冷靜的,似乎就是納蘭元蝶了,魔狼攻上城頭時,她持青龍令進行抵抗,幾乎也被吸乾了精氣,連站都站不起來,現在看到孫武和妃憐袖聯手擺平了魔狼,不是龜茲國民的她,欣喜有限,更多的卻是懷疑,腦裡所盤旋的念頭和孫武沒什麼差別。

  納蘭元蝶此行來到域外,就是為了心眼宗與孫武,現在看到心眼宗的魔狼已經被擺平,她下意識地朝孫武奔去,生怕這個主要目標有什麼閃失,只是由於體力消耗太過,一步跨出,雙腿無力,差點就這麼栽倒下去。

  一場激戰過後,重傷、脫力都是普遍現象,有這種問題的人城頭上比比皆是,所以納蘭元蝶這一下失足,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聞聲看了她一眼便轉過頭去,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她要起身的那一瞬間,一股巨大力量在她腳下爆開,威力之強,若不是敵人另有所圖,這一下就足以將她整個人打爛。

  「啊!」

  混亂之中,納蘭元蝶只覺得一股大力襲來,手上一鬆,青龍令脫手飛出,自己則像斷線的風箏,被遠遠地掃了出去。

  地面爆炸的巨大聲響,驚動了這附近的所有人,當然也包括孫武在內,他本就擔憂著敵人的突襲,一聽見納蘭元蝶那邊的巨響,先是一愣,跟著便立刻想到自己的一大疏忽,更明白敵人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孫武第一時間搶著奔過去,卻是晚了一步,自空中掉落下來的青龍令,被一隻手掌穩穩接過,跟著便是一陣得意而放肆的狂笑。

  「哈!真是天助我也,大武龍族的重寶,居然就這麼落在我的手裡!」

  奪得青龍令,出手者笑得狂妄,看也不看孫武一下,隨手揮出,一股剛勁襲向孫武,逼得他不得不擺出防禦架式,並在手足酸軟的此刻,硬生生被推退數步,錯失了最佳的反擊機會。

  (可惡,察覺得太晚了……

  孫武一直提防著心眼宗主的反擊,只是沒有想到,他解開幻術,破地而出的第一擊,居然不是正面攻向敵人,而是奪取青龍令,這一下失策,青龍令已經落入敵手,讓敵人如虎添翼。

  扼腕已是無用,孫武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趁著心眼宗主再度現身,好好看清楚他是誰。之前的戰鬥中,他的頭套與上衣已被損毀,雖然也有可能他隨身帶著替換衣物,馬上又取出替換上,但堂堂一代宗師,照理說總不會如此搞笑吧?

  「你……」

  看清楚的一剎那,孫武的聲音顫慄起來,他記得虛河子十餘年前的長相,但眼前的這個人、這張面孔……他、他是……

  「……伽利拉斯!」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37
第六章 幻劍奪魄.縱橫起點

  初到域外後不久,孫武等人結識伽利拉斯,與這位域外的一流刀客同行,互有交流,承蒙他的幫助,戰鬥時增添了不少的助力,後來在樓蘭遺跡內的大混戰,上方岩石崩塌,伽利拉斯因為掩護黃泉殤,被巨石給砸成重傷,用最後一口氣撐住岩石,掩護眾人逃生,自己則是死在岩石底下。

  每次回想到伽利拉斯渾身是血,拄刀撐住岩石,拚死掩護眾人離開的一幕,孫武便感到一陣心痛,自己在域外欠人情欠得最多的,就是這一位了。然而,如今眼前所見到的事實,卻讓孫武腦中一陣暈眩,怎樣都難以置信。

  「哼哼,怎麼了?小子,你的表情很吃驚啊!」

  相同的聲音、相同的表情,再次讓孫武肯定了同一個事實,但早已死去的人為何會突然復生?又忽然變成了心眼宗主?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讓少年腦海亂糟糟的,無法理性思考,只覺得自己猶如身在夢中。

  儘管這一切看起來都不像真的,可是在孫武混亂的意識中,還是有些東西,慢慢、慢慢地浮了上來。

  記得那時在樓蘭遺跡中混戰,自己與羽寶簪聯手,對戰心眼宗主和地司祭,兩邊一時間僵持不下,形成比拚內力的局面,後來伽利拉斯出手,擊向敵人,卻讓敵人的力量瞬間激增,壓倒了自己和羽寶簪。當時眾人唯一想到的,就是河洛劍客最擅長借力打力、引導力量,所以伽利拉斯那一刀被吸納、引導,反助長了敵人的力量。

  這一點眾人後來每次提及,都成了坐實心眼宗與河洛劍派關係的證明,因為與河洛劍客戰鬥時,類似的情形屢屢發生,不足為怪。可是,現在孫武有了不同的想法,那一刀可能根本就不是刺向敵人,而是直接輸送力量。

  心眼宗主每次出現,都是以頭套遮面,所以也常常藉此調換身份,迷惑敵人,孫武一直覺得,那次與心眼宗主對戰時,心眼宗主的武功不若之前高明,儘管使著修羅劫,卻似乎沒有足夠內力推動,威力減弱不少,如果不是故意誘敵,那很有可能就是假貨。也正因為如此,真正的心眼宗主伽利拉斯必須出手,將內力傳輸過去,不然就會讓人看出破綻。

  這些事情,過去孫武從未想過,根本想不到還有這種可能性,但一經點破,所有細節完全順理成章,不管情感上再怎麼不願接受,理性卻說服自己,這一切都是事實……

  「你……你為什麼要……」

  當不願相信變成了肯定,孫武第一個感到糊塗的地方,就是敵人的動機?從周圍人們的表情看來,北宮羅漢、龜茲士兵們,都是一臉的驚駭交加,顯然他們也正為了這個事實而深受衝擊,伽利拉斯往昔行俠域外,是有名的英雄豪傑,還和龜茲往從甚密,更是拓拔小月的刀法師父,指點過她練刀,怎麼搖身一變成了敵人大頭目了?

  對於這些疑問,那個人倒是沒有解釋,在場的人雖多,他在乎的目標只有一個,自始至終,他的目光只盯著孫武,沒有往北宮羅漢等人看上一眼,也沒有往妃憐袖看一眼。

  「小子,你真是很不中用啊,我不是讓你調查虛江子的真偽嗎?你怎麼什麼都沒有做?」

  被這麼一問,孫武倒是想了起來,伽利拉斯那日曾說過,他得到心眼宗的絕秘情報,心眼宗已經利用易容術,暗中調換了許多龜茲的重要人物,其中可能包括了阿古布拉王,讓自己留意提防。當時自己信以為真,對阿古布拉王抱有戒心,要是任這戒心滋生,可能就會有衝突,但後來的事情太多也太亂,自己讀過虛江子的記憶後,什麼誤會都沒有了,要不是現在被提起,自己根本就把這件事忘了。

  不過,被這麼一問,孫武的心反倒是定下來了。心眼宗籌備多年,坐擁無數資源,說得上是財雄勢大,高手如雲,不過,真要說心眼宗裡有什麼善於運籌帷幄的人才,那就未必了,心眼宗所策劃的一些陰謀、詭計,其實都很經不起推敲,破綻甚多,孫武以前沒有多想,但自從看過虛江子的記憶後,恍然大悟。

  一切的根源,只怕就在虛河子的身上,從以前的記錄看來,虛河子稱得上精明幹練,是一個主事的領袖之材,但他在玩陰謀、耍計謀方面的本事,就顯得薄弱,與天魔、銀劫、西門朱玉這一類的特殊人才,水平完全就不在一個層次上,很多主意還是出自虛海月。

  也因此,被眼前人這麼一問,再加上他之前展露的武功,孫武反倒能夠肯定,不管他的名字是什麼,伽利拉斯也好,心眼宗主也罷,這個人九成九就是虛河子無疑。

  想到這裡,孫武轉頭瞥向妃憐袖,發現虛耗過度的她,早已趴在地上,不省人事,更不會知道這裡發生的事,心中頓時一安,轉回頭面對眼前人,道:「不用裝神弄鬼了,你的真面目不是長這樣吧?既然頭套已經沒有了,就露個臉來看看吧!」

  照理說,孫武的要求,對方沒理由要聽,不過,或許是因為厭倦了反覆易容,總以虛偽面孔示人,沒等孫武把話說完,對面就一聲冷笑,伸手往臉上一抹,除去那些用來偽裝的東西,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頓時出現在眾人眼前。

  陌生,是由於初次看見;但說熟悉……這張臉與伽利拉斯的面孔,並不是完全兩樣,伽利拉斯的長相,是在這張臉的基礎上進行變化,所以看起來是讓人覺得有些眼熟。這是大多數人的感覺,至於孫武,他立刻便認出來,這張面孔與自己的記憶一致,確實就是步入中年的虛河子……如果他沒有那麼搞笑,在這張臉皮後頭又藏著另一張臉的話……

  「等待多年,今天終於到了把一切清算的時候,雖然可惜了點,應該在這裡的觀眾未算齊全,不過……」

  虛河子望向孫武,道:「把你們全都料理了,再讓他來看,體驗自己的無力,這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除去所有易容之後的虛河子,面目俊朗,在強風中長髮飄揚,確實是一名儀表堂堂的美男子,較諸孫武記憶中的形貌,這十多年的時光流逝,中年的他更增添一股威儀與沉穩,儘管笑得狂妄,眼神中的憂鬱卻像一塊不化寒冰,讓孫武覺得古怪。

  瘋狂的復仇者,這種人就算沒看過,多少也曾聽過,在孫武的印象中,這種發狂的復仇者猶如烈火,熊熊燃燒,既焚滅敵人,也會燒燬自己,表現在行為與言語上,應該是非常狂熱、相當急切的,但虛河子……他眼神中的那股冰冷,讓孫武覺得難以釋懷。

  之前孫武就有一個疑惑,只是不曾細想,虛河子針對虛江子所做的一切,無疑就是報復,但問題是……報復什麼東西?從虛江子的記憶看來,一直到虛江子離開中土為止,他和虛河子的兄弟情感甚篤,彼此甚至可以為了對方犧牲性命,有什麼仇恨好報?

  會讓虛河子恨成這樣的關鍵,當然只有虛海月一個,可是虛海月又不是虛江子所殺,真的要報仇也該找西門朱玉,或是找天魔,把這筆帳算在虛江子頭上,八桿子打不著關係,毫無意義。最初得知河洛劍派與心眼宗的關係時,自己曾以為這牽涉到中土對域外異族的仇恨,不過知曉白虎一族的秘密後,這個推論已是不攻自破,虛河子自己就是白虎一族的後裔,怎麼會有種族仇恨?

  想來想去,諸般解釋均不符合,勉強要說的話,可疑的東西就只有……

  (哎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虛海月的遺體就是關鍵,當初這遺體是怎麼被送到龜茲來的?我怎麼忘了問這件事?真該死!

  這個最重要的關鍵,無法徹查下去,孫武改把心思放在自己最在意的那個問題上,在確認過妃憐袖昏迷未醒,聽不見自己的說話後,他大膽地問出了那個問題。

  「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對自己的女兒?」

  這番話,孫武是指著對方鼻子,近乎怒喝地問出。虛河子聞言倒是一怔,「小子,你知道得不少啊?是誰告訴……」

  虛河子似是困惑孫武如何得知此事,畢竟此事屬於絕密,照理說,除了他自己,還有當初把妃憐袖送來的那個人之外,就不該有旁人知曉,連虛江子都不該知道,怎麼會被這個小子一語叫破?

  而虛河子的這個反應,看在孫武的眼中,更是一種確認,鼓勵他代替妃憐袖,向親生父親質問。

  「白虎一族的吞噬天賦,就讓你那麼害怕自己的親人嗎?虛海月當初特別把她送給別人收養,是為了保護她不受傷害,你卻一心一意弄死自己的女兒,這樣做,你還算得上是一個父親?對得起虛海月嗎?」

  孫武不曾有過父親,儘管在親情層面不虞匱乏,心裡卻不可能沒有缺憾,所以看到虛河子設計謀殺親女,他的怒氣也為之爆發,指著虛河子高聲怒罵,不過,虛河子的反應也很特殊,最開始,他因為疑惑的緣故,身上的殺氣有所削減,可是當孫武提到了虛海月的名字,他就像是被挑動了最痛楚的傷口,瞬間表情就變了。

  「你懂什麼?你又知道什麼?」

  虛河子的暴怒,很快就收斂下來,將怒意內藏,化為一股冷靜的殺意,甚至還冷笑出聲,「小子,你還真是到處管閒事,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本來我還沒打算殺你,但今天……就憑這麼點微末修為,不知天高地厚……你就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吧!」

  虛河子說著,以青龍令遙遙指向孫武,兩人之間還相隔十米以上的距離,但隨著青龍令這麼一指,孫武頓時覺得自己被一股氣機鎖定,強大壓力襲身而來,這股氣機不似修羅劫那樣剛猛霸烈,卻讓他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縹緲感,這一瞬間,孫武重新意識到,這個男人除了是心眼宗主,也是河洛劍派掌門,河洛劍派的劍術,自己不能掉以輕心。

  與此同時,城頭上眾人也從震駭中清醒過來,儘管他們多半還不清楚整個真相,但至少明白一個事實,就是那個過去以「伽利拉斯」之名,廣受域外人民敬重的武者,如今已變成一個恐怖的強敵,如果不齊心合力,絕對沒有希望與之對抗。

  出於這樣的認知,那些堪稱為戰力,還能夠活動的人,悄無聲息地來到孫武身旁或後頭,納蘭元蝶、拓拔小月都來到孫武身後,北宮羅漢則是指揮部屬,一面撤退有傷在身的人,一面與手下組成一個半月形的包圍網,對虛河子進行牽制,預備和孫武兩面夾擊。

  暈倒在地的妃憐袖,是孫武心裡最大的顧忌,拓拔小月看出了這點,迅速將妃憐袖帶走,既減輕孫武的心理負擔,也避免自己成為負累,畢竟以她的實力,在這種級數的戰鬥中,根本幫不上忙,只會成為同伴的累贅,她清楚地認識到這點,並且做出了判斷。

  察覺到妃憐袖被帶走,孫武鬆了一口氣,得以把心思專注於眼前的戰局上。兵器的使用,是孫武的弱項,儘管憑著偶得奇招,一式「驚情百年」破敵揚威,但要講實際的劍道修為,他還差得很遠,被虛河子一招突然鎖定後,最初僅是感到身上一股莫名壓力沉重,只要一動,在氣機牽引之下,立刻就會召來敵人雷霆霹靂般的攻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個感覺完全不同了。

  那股鎖著自己的氣機,不再只是緊盯、壓迫,開始由外而內,彷彿穿透軀體,筆直攻擊自己的靈魂一樣,時間一長,自己已開始腦袋發疼,冷汗直流。這麼奇異的精神攻擊,有若實質,過去從來沒碰過,但想到妃憐袖以河圖發音劍時,擊得自己魂魄離體的情況,不得不相信,河洛劍派的武功別開捷徑,可以直接攻擊精神,甚至魂魄。

  然而,之前與河洛劍派高手對戰時,從沒碰過這種情形,虛江子的記憶中也沒有,現在一下子著了道,就外人看來,自己或許只是全身緊繃,與敵人對峙,卻唯有自己才曉得,整個精神已在敵人的壓制下,再這麼繼續下去,敵人一招不發,當自己的精神抵抗不住,便不戰自潰了。

  「小小年紀,確實有點本事,在我劍魄威壓之下,能夠撐上那麼久,遠勝過中土九成的成名人物。」

  虛河子道:「不過,你真以為自己能撐多久?」

  「……武滄瀾我也戰過,你總不會比武滄瀾還厲害吧!」

  低低回了這一句,已經是孫武的極限,來自虛河子的劍魄威壓,催魂傷魄,令他腦中陣陣暈眩,這種攻擊有別於尋常武技,金鐘罩再強也擋不住,旁人也察覺不到孫武所承受的壓力,他著實擔心,要是自己在這場精神較量中敗下陣來,會有什麼結果?

  答案很快便揭曉,虛河子赫然一直未盡全力,孫武驟覺眉心一痛,彷彿有柄利劍直貫眉間,而虛河子雙眼神光大盛,如電如冰,雖沒有妃憐袖那樣的奇幻之效,可是純比精神上的殺傷力,卻還強了兩三倍,與劍魄結合,如虎添翼,直直破入孫武的意識。

  (糟糕!

  這是孫武腦中唯一的念頭,心神失守,被敵人的意志入侵,後果難料,要是直接把自己打成癡呆,那就什麼都完了,偏偏這就是可能性最高的一種結果。心叫糟糕,劇痛的腦部卻已無法寧定心神,在千刀亂斬的痛楚中,過往的記憶、無數的畫面在腦海裡紛呈,此來彼去。

  與心眼宗的戰鬥、對戰武滄瀾、樓蘭遺跡中的探險,這些畫面都在腦海中閃逝,就連在梁山泊的日子,那些日夜不輟的練功過程,此刻都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飛快閃過,但最奇怪的一點,就是這些畫面中,有些部分自己全然陌生,根本沒有印象是在何時發生。

  這些陌生的畫面,一半以上都是在使劍、揮劍,劍影紛紛,劍光燦燦,每一道長劍破空所劃出的痕跡,俱是妙到巔峰,感覺和剛才得到「驚情百年」時有些類似,卻又不同。領悟驚情百年時,那些劍影、劍光,是直接讀取劍意,與身心結合,但此刻……畫面中隱約還可見景物,手上甚至有著握劍的感覺,倒像是自己握著長劍在運使。

  怪異的事情連接發生,隨著這些用劍畫面的閃逝,孫武依稀感到血脈賁張,心跳加速,一顆心如鼓狂擂,跳動的速度之快,已經超越正常的極限,孫武胸口脹痛,煩惡欲嘔,固然是難受之至,可是這份苦楚也非沒有好處,心口每跳一下,腦部被劍魄刺入的痛苦就少了一分,迷亂的神志更漸漸清醒。

  只是,神志雖然漸醒,腦中閃逝的那些畫面卻沒有稍停,反而隨著與劍魄的抵抗,像受到了刺激,畫面閃現的頻率更高,也更為清晰,到了最後,變成具體而明確的一幕。……自己手持長劍,居高臨下,俯視著某人,劍上染血,隨著劍刃的傾斜,鮮血滴滴點落,就落在那個人的面上。

  被自己以劍尖遙點著眉心的那個人,是個身穿道袍的青年,眉清目秀,非常好看,只是因為滿臉憤恨,咬牙切齒,面目扭曲,少了幾分應有的風采,雖然這張臉看起來是年輕了點,卻還是認得出來,就是當年的虛河子。

  從虛河子外表年歲看起來,此時應該是虛江子被騙離開中土,到域外接掌情報組織的時候,虛河子的武功雖未大成,但已是不弱,江湖上能這樣把他打倒在地,用劍指著頭的人應該不多,究竟會是誰呢?

  『……說認真的,我與你其實並無私怨……好吧,說實話,我和你根本就是私怨,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這小道士超危險的,你活著一天,我就如坐針氈,絕不能讓你活下去,只不過先前礙著你身邊有人,我又有一堆事忙,找不到機會來料理你而已,現在你自毀長城,把人弄走,我再也不用顧忌朋友面子,今天就專程來宰掉你,解掉我一個心腹大患。』有資格這麼說話,還有狂妄到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江湖上再也沒有別人了,孫武不知道虛江子遠離中土的期間,西門朱玉曾經找上門去,要殺虛河子,也不知道以西門朱玉的手段,都找上門了,怎麼會殺虛河子不死,留下這麼大的一個後患?此刻唯一感受到的,就是劇烈心跳所造成的疼痛,還有心臟高速振動所帶來的強大力量。

  「喝!」

  體內熱血如沸,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滾水中,每一處竅穴都充滿了力量,少年不由自主地大喝一聲,音若春雷乍綻,驚動四方,本來擺好包圍陣勢,預備發動攻擊的友方,都被他這一聲大喝所懾,心神俱震,不曉得他為何莫名其妙地發勁吼喝,弄得己方破綻大露。

  只有幾個明眼人才注意到,孫武大喝出聲的時候,心眼宗主的反應可不只是嚇一跳而已,一直以無敵氣勢鎮壓全場的他,突然臉色大變,像是中了什麼無形攻擊,身體猛往後仰,如果不是急急一步,重踏入地,穩住身形,這一下起碼要往後退個幾步,以比武較勁來說,這已經輸了一招。

  「你……你為何能破我劍魄?你腦中的劍氣是……」

  虛河子大為震驚,孫武居然能夠破招給他所帶來的驚愕,甚至比劍魄被破造成的傷害還厲害,至此無人不曉,他已經和孫武比試了一回,還落在下風。

  不管旁邊的友軍有多振奮,孫武很清楚事實並非如此,如果不是自己腦袋裡忽然生出異樣變化,那麼別說取勝,自己早就被虛河子秒殺,旁人只會看見虛河子一招未出,自己便倒地不起,為此驚駭不已。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逆轉勝,孫武也不知道,只隱隱覺得這不是單純的運氣,背後應該還有什麼理由,不過,擺在眼前的事實只有一個,那就是若讓虛河子再次發招,自己未必還有這等好運,為了不讓他的劍魄發揮威力,自己只有主動搶攻了。

  「小道士!當年我就說過,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半是存心欺敵,半是說得順口,孫武用西門朱玉的口吻喊話,飛身掠出,一面拉近與虛河子的距離,一面凝運如來神掌,希望能憑這個自己最得意的強招,數擊之內定江山、分勝負。

  這個戰術……確實是有效果的。

  西門朱玉早就成了虛河子的一塊心病、夢魘,當凝神放出的劍魄,在不可能的情形下離奇被破,心神震動,孫武又凶悍地搶攻,恍惚之中,少年的音容與昔日西門朱玉印象重疊,一瞬之間,虛河子亂了方寸。……只有一瞬。

  能夠穩坐河洛劍派掌門十多年,在中土、域外開創偌大基業的人,縱有缺點,也絕不會是庸才,孫武讓他短暫心神大亂,已是非常僥倖的意外戰果,但一瞬間的心亂過後,虛河子對西門朱玉殘像的反應,由恐懼變成了盛怒。

  「西門淫賊!你殺我摯愛,償命來!」

  吼聲驚破四方,任誰都能感受到虛河子的憤怒,但他卻未在這股怒意中出擊,只是跨前兩步,一掌揮出,不帶風聲,也沒有氣勁揚起,不慍不火,看來很像是一個老先生在做健身操。

  正以雷霆之勢攻向虛河子的孫武,突然覺得這一掌怪異絕倫,本身沒有強大氣勁內斂,非常平凡,但伴隨著那兩步一跨,揮擊出來的時間點,恰好是在神掌內勁將要蓄足的前一刻,這麼一來,擺在自己面前的選擇就只剩兩個,一是立即變招,用別的招數進攻;一個是無視神掌蓄勁未足,強行發招硬攻。

  (或者……我放慢速度,甚至退個兩步,爭取時間,這樣……這樣根本是找死,氣機牽引之下,他內斂的勁道全數引發,反擊的力量石破天驚,我處於完全挨打的情形,太危險了……

  眨眼間敵人的一掌已然擊至,落掌位置更讓孫武心驚,左邊肋骨的第四節,並非要害,卻是自己真氣正行經的氣門,若被打中,真氣運行窒礙,攻擊威力便會再消減幾分,此消彼長,這一招絕對慘敗,不得不擋。

  心念一動,孫武重掌轟出,強絕內勁貫於掌上,小小五指力重千鈞,猶如五座山嶽,壓向虛河子,同時掌上綻出強光,周圍地面上也有細小物體緩緩浮起,正是「佛光初現」的發動前兆,接著,這威力無窮的一掌,碰上了另一隻手掌,所有正綻放的亮光、轟發中的掌力,就像打在厚厚的水層上,盡數被吞沒。

  倘使如來神掌全力擊發,即使以河洛掌門之能,也不可能完全將之卸去,只能用猛招硬拚,但河洛派武學真正厲害的地方,並不光在於借力、卸力。能以慢打快、以柔克剛的根本訣竅,就是早一步洞悉敵人的每個變化,制敵機先,孫武此刻才驚覺到這一點,卻是晚了一步,一式佛光初現被切割得支離破碎,實際能轟擊在敵人掌上的力量已不足七成,又被他卸去大半,非但不足以傷敵,反而讓自己破綻大露,一掌已被對方牢牢吸住,想抽也抽不回來。

  不僅如此,孫武覺得自己的掌力正源源不絕被敵人吸扯過去,卻又和那種吸人內力的邪門功法有所不同,倒像是給敵人的內勁入侵手腕經脈,「借」走自己的力量,逐步累積,將要一口氣反擊回來,借勁之術能做到這種地步,實是駭人聽聞。

  「……小鬼,學了幾式神掌,就以為可以縱橫江湖?別把自己當天妖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38
第七章 六爻三絕.同門互鬥

  透過與虛河子的交手,孫武對河洛劍派的上乘武學,有更深切的體悟,更清楚瞭解到,自己從虛江子記憶中學到的雖非皮毛,但真要掌握其中神髓,沒有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苦修勤練,是做不到的。

  和慈航靜殿相比,河洛武學無疑是技巧派。所謂的技巧派,如果領悟不到家,那表現出來的就是勤修劍招,戰鬥時憑著精妙的招數制敵,隨著修為漸深,出招時不再是萬花筒般的繁複劍招,而是馭劍以巧,操縱敵勁,尋隙破敵,這也是孫武目前的程度。

  只是,這些都還未算是河洛劍派的武功精髓。孫武迄今才真正明白,河洛劍派的太極心訣練到極處,竟然有如此的……這已經不能算是感知,幾乎可以說是空間掌握力了,凡是附近空間內發生的一切,氣流呼吸,落葉飛花,俱在掌握之中。

  和虛河子拼這一招,孫武最明顯的感覺,就是自己的每個動作,哪怕是體內真氣運行,都被虛河子掌握,有力難使,勁發不全,什麼反應、決定都是被逼做出,無法以完整的實力戰鬥,一戰下來,不被打死都快被憋死了。

  (就算領悟,要把握到這些訣竅,起碼要練幾個月;如果要做到像他這麼自然,那得練上幾年……不,可能要十幾年……

  心裡閃過這些念頭,孫武已抽不回手,甚至沒法中斷掌力輸出,就只覺得虛河子的手掌猶如無底深潭,吸納並積蓄自己發出的掌力,即將回擊,而以自己目前的狀態,根本無法運勁防禦,更別說抵禦這合敵我之力的滅絕一掌,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兩強對拼,個中精微之處,固然不為旁人所知,但孫武一招之間就落在下風,這點眾人還是看得出來的,北宮羅漢見情形不妙,揮舞巨刀,率領麾下悍將一同攻上,希望擾亂對手心神,為孫武解圍。

  「……愚蠢的土著們,真以為有便宜可撿嗎?」

  虛河子冷冷一笑,右掌與孫武相抵,行若無事,左手半舉,掌中青龍令驟發強光。自入手青龍令以來,他暗中運勁嘗試,前後已試了百餘種組合變化,終於找到催動青龍令的法門,此時將力量輸入,青龍令的召喚異能發動,而在他無比充沛的內力供給下,召喚出來的衍生物之強,遠非納蘭元蝶所持時可比。

  金鐵交擊的聲響,一隻長十餘米、長著四個巨頭的青銅怪蟒,驟然出現,嚎叫著襲向來攻眾人。四首怪蟒通體青銅,無比沉重,甩首攻擊出去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萬斤之力,血肉軀體哪裡抵擋得住?幾個被蛇首攻擊的騎士,連揮刀的機會都沒有,一下便給砸成肉泥,北宮羅漢的武功最高,又有神兵輔助,還能抵擋一陣,但卻也只剩下招架之力。

  「哈哈哈哈~~~~」能成功運使青龍令,一出手便召喚出如此強大的衍生物,事情進展遠比預期順利,虛河子內心著實欣喜,一面驅使四首銅蟒攻擊,一面對雙掌相黏的孫武發動反擊,預備一擊便將這個礙事的少年重創或殺死,杜絕後患。

  以劍魄、目劍殺敵,是河洛劍派至高無上的密傳,不但每一代僅有包括掌門在內的寥寥數人獲傳,歷代真能練成的人也少之又少,故而成為河洛密傳絕學。那些死在其他河洛絕學底下的犧牲者,往往還能留下目擊者,或是留下劍傷來宣傳絕學的威名,但是被劍魄給鎖魂奪命者,死得莫名其妙,外人也看不出所以然,令得這套技法的名聲不響。

  剛才虛河子對孫武一出手便發動劍魄,實已存了必殺之心,又忌憚這小子武功不弱,預備一招便將他殺掉,迅雷不及掩耳,免得遭到旁人阻礙,哪想到陰溝裡翻船,明明是十拿九穩的必殺秘劍,居然被孫武給離奇破去,虛河子做夢都想不到有這種事。

  劍魄玄奧莫測,其修行相關精神、魂魄,上窺天道,虛河子認為縱然不能拿來對付魔門之首,但對於武滄瀾、陸雲樵,當足可一鬥,擺平虛江子更是綽綽有餘,哪想到自己恃以爭雄的秘劍,出師不利,連個孫武都宰不掉,現在趁著雙掌相黏,孫武逃脫不了的當口,正好一舉斃敵。

  這些念頭在腦中閃過,虛河子眼神轉為凌厲,與孫武比拚內力的一臂驟生變化,勁分陰陽,旋繞而走,運轉幻化出太極圖騰,兩氣圓轉如意,乾坤八卦之象盡蘊其內,化為驚天之力,凝於掌上,爆沖而出。

  六爻三絕.雷殛電閃乾坤蕩!

  河洛劍派上乘絕學,當年幾乎是一招就廢掉樓蘭太陽王的手臂,此番施展,更把之前由孫武掌上汲取、積蓄的力量一次擊回,猶如海嘯怒潮,毀滅性的強絕力量,瞬間虛河子就在少年的眼中見到深刻痛意,見到他五指指甲被震落,皮開肉綻,更察覺到他指骨、掌骨、腕骨的碎裂。

  「如來神掌,不外如是……」

  虛河子輕蔑一笑,盡顯掌握全場生殺的強者威勢,所有在場之人見到名動天下的神掌,這麼輕易就被破去,無不震駭,而這個衝擊效果,正是虛河子所需要的。最初為了天妖,後來為了苦茶而修練的破敵戰術,今日奏功,虛河子正要鼓發更強的第二重勁,卻從對方掌上察覺到一股力量,抵住了自己的內力,令自己在震斷他掌骨、腕骨之後,無法更進一步,長驅直入地破壞他經脈腑臟。

  比拚內力中,對手暗藏餘力,這點並不算罕見,也算是一種戰術運用,但令虛河子感到詫異的地方,是這股勁力自己異常熟悉,儘管有些不倫不類的雜亂感,卻明顯與自己的內勁出於同源。

  這應該是不可能的,雖然那小子也練了些河洛派的武術,可是六爻三絕以河洛內功為基礎,發勁的法門卻是大異,若說孫武發出的勁道與己同源,那唯一的解釋就是……

  驚愕之中,虛河子見到少年眼裡,閃爍著一種痛楚的笑意,似慶幸計策得手,接著,兩股性質同出一源的力量對撞。

  六爻三絕.風捲山走大地動!

  剎那間,孫武腕骨半斷的手臂上,出現與虛河子相同的太極圖形,六爻卦象變化不休,生生流轉,無窮無盡,迎向虛河子的一擊。雙方同使六爻三絕對拼,虛河子在力量上佔絕對優勢,但「風捲山走大地動」在六爻三絕中,屬於將力量匯聚一點的集中型攻招,兩勁對撞,孫武一時未落下風,緊跟著,同出一源的兩式絕學,開始相互排斥、牴觸。

  同脈相沖,造成的強大排斥力量,連虛河子自己都壓制不下,原本想憑內力優勢,讓孫武在不能逃避的情形下,一舉將之擊斃的打算,至此徹底崩潰,強大的互斥力量爆發,虛河子與孫武同時被震飛。

  虛河子往後退了四步,胸口氣血翻湧,沒有什麼傷害,孫武這邊卻是撿回了一命,若不是這一下戰術奏效,他此刻已經倒在地上,成為死屍一具了。

  (河洛派的武功,表面上雖無赫赫之威,卻把每個關鍵拿捏到最準,不出手便罷,一出手就分勝負,用最小的出力,完成一招瞬殺的目的,實在是……

  孫武找不到適當的詞句來形容,第一個在腦中閃過的形容詞是「高明」,但虛河子使用這高明武技所給自己的感覺,卻是「陰險」,令自己敗得既服氣又不甘心,雖然知道是自己技不如人,但每一招都是在無法發揮真正威力之下,被人挫敗,實在扼腕。

  不過,當初決定不變招,強行轟出這一記未蓄足勁的神掌時,也就已經考慮過,暗留一點力量,情勢不利時,可以憑此脫身,至於求脫身時候使用的招數,則是想冒險一試自己偷偷揣摩、推測出來的六爻三絕,雖說精微之處肯定似是而非,亂七八糟,可是只要能夠嚇敵人一跳,那就值得,而事實證明,正是這個兵行險著的大膽戰術,讓自己撿回一命。

  (只在回憶模式裡看過一次,這樣就想模擬,果然太勉強了,大概只有個三分像吧,幸虧關鍵處有把握到,唬住了他……

  若非這樣的僥倖,現在已經是死屍一具了,孫武的右臂軟軟垂下,五指猶自滴血,皮開、肉綻、骨裂,痛楚令他額上汗珠直流,但真正困擾他的,倒還不是這份疼痛。

  更強的敵人也不是沒面對過,但交手至今才過兩招,都是一拼上就險些被人瞬殺,這樣子要說不怕,那就是自己騙自己,孫武心中猶豫,近乎畏懼,不曉得這一次再衝上去,會否又陷入敵人什麼佈局?連續兩次死裡逃生,就連孫武自己也不信還會有第三次好運。

  (嘖,怎麼會敗得這麼慘?我還以為自己已經變強了呢……

  遭受挫敗,孫武不免有這樣的念頭浮現,但轉念一想,眼前人可是三宗之一,河洛劍派現任掌門,自己與他從來就不是同一級數,若說自己能與他不分上下,那才真的是奇怪。

  虛河子與孫武相互震開,另一邊,虛河子以青龍令所召喚出衍生物,似乎有些問題,戰力雖然強大,卻像是沒有足夠能量維持,幾回合過後,從內部開始崩潰,外表出現一道道裂痕,被北宮羅漢掄起巨刀,奮力一擊,四首銅蟒支離破碎,迅速消失。

  「……唔。」

  虛河子皺起眉頭,召喚物的異常狀態,顯然自己尚未掌握到青龍令的真正用法。單靠自己摸索,要找出正確方法,恐怕不太容易,最妥善的策略,還是擒下一個知道運用方法的人,拷問出線索來……

  這個念頭一生,虛河子的目光立刻落在納蘭元蝶身上,卻發現她正站在孫武的身旁,正在貼耳說話。這原本也沒什麼,但孫武一聽納蘭元蝶的話,目光就朝這邊看來,這小子是心裡不能藏事的耿直個性,必是聽到了什麼針對此的策略。

  而且,剛才孫武還一度顯得畏懼,聽了納蘭元蝶的話後,居然無視右臂創痛,垂著一條手臂,主動又衝了上來搶攻,這裡頭一定有什麼古怪……

  「小子,你真是急著想送死啊……」

  虛河子一掌平舉,暗運內力,預備趁著孫武傷了一臂,實力打折的此刻,將他連同他的圖謀一起粉碎,只是,甫一運氣,胸口、手臂隱隱作痛,令虛河子極為詫異,凝神一想,這才明白是與孫武對掌一擊,過程中所受到的真氣震盪,隱然成傷。

  「……這條小狗,內力怎麼練到這種地步了?是佛血舍利之功?」

  明明已將孫武的內力切割得七零八落,無以為繼,哪知道一輪比拚下來,居然讓自己隱約作痛,險些就成了內傷,虛河子著實驚訝。這等渾厚的內力,若是運用得當,自己未必還能卸得去、制得住,這小子如此年輕,卻已練得這樣的內力,遠勝自己當年,要是再讓他成長下去,必成心腹大患,今天是非殺不可。

  兩人之間的距離,又一次越來越近,當孫武終於衝進虛河子之前兩米範圍,虛河子的一掌也將要印出,一聲響亮的長嘯,如鷹唳、似鶴鳴,劃破長空,聲傳百里,正由不遠處迅速逼近,嘯聲中真氣鼓蕩,聽在耳裡,陣陣嗡鳴,令人頭暈目眩,發嘯者武功高絕,警告的意圖更是明顯。

  乍聞嘯聲,在場眾人心頭無不震動,龜茲一方大多心中忐忑,己方的實力早已傾巢而出,這陣嘯聲不知是心眼宗的哪個高手到了,單一個心眼宗主,就打得己方無人能敵,再來一個修為相若的,這該如何是好?

  不過,虛河子聽見長嘯,面色陡然一沉,看不出多少喜意,反倒是孫武就像聽見了進攻號角,精神大振,衝上去的步伐都快了幾分,拼著再受點傷,也要趕在來人抵達之前,纏住虛河子,不給他時間去做什麼預備。

  以作戰的精神而言,少年的表現當然是夠拚命,但這卻不是長嘯之人高速趕來的目的,所以,當孫武正要以左臂發招,硬撼虛河子,一道黑影如閃電般飆射而來,在城牆上兩下起落,輕而易舉地躍上城頭,如座鐵塔般威壓落下,震動大地,踏足之處,正好是孫武與虛河子之間。

  能以如此聲勢趕來,自然就只有虛江子一個,他一現身,孫武連忙收招,只是因為使力過猛,有點收勢不住,虛江子頭也不回,伸手一按,一股強而柔和的無形氣勁,穩穩地將孫武扶住,整個動作沒有露出一絲破綻,亦沒有給虛河子留下可趁之機。

  「唔,你傷得不輕……」

  虛江子道:「抱歉,我到得遲了,路上有點事情擔擱了一下。」

  虛江子說著,在孫武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一股真氣化作暖流,雖然不可能立刻生肌長肉,但暖流過處,痛楚立消,出血也止住,孫武未有言謝,靜靜地保持沉默,往後退出十米範圍,擺出一副隨時可以衝上支持的架勢。

  敵人武功太強,孫武自知在虛河子眼中,自己的破綻太多,如果要和虛江子並肩戰鬥,恐怕反成累贅,還不如在後方掠陣,形成壓力,更有助益。除此之外,孫武也覺得,在他們兩兄弟對峙的時候,自己站在那裡實在很怪異,這應該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時候。

  相較於孫武,龜茲這邊眾人的反應,就激烈得多。上次虛江子擊退持有大地神戟的虛原子時,並未露出真面目,大多數的龜茲臣民,也都不曉得國王陛下身負上乘武功,此刻看他如天神般突然現身降臨,敵住了不可一世的心眼宗主,穩如山嶽,完全是絕頂高手的氣派,這就不能不令他們再次震驚。

  無數私私竊語聲,眾多的目光,都圍繞著相視而立的兩個人,之前孫武與虛河子對峙時,打破沉默的唯一動作就是進攻,但在這兩兄弟之間,睽違多年的會面,除了動手,應該還是有點事情可以做的……

  「久違了,這麼多年來我用各種方法試圖聯絡你,你始終避而不見……」

  直接見到弟弟真面目的虛江子,顯然不曉得他曾經化身伽利拉斯在域外活動的事,而對於他的這番話,虛河子沒有任何回答,只是用冰冷的眼神,一語不發地看著兄長。

  「我其實很不願意相信,你為了爭權奪利,會如此不擇手段,但……或許我一直不懂你,也一直不懂這個世界。」

  虛江子搖頭道:「怎樣也好,今天既然你已露面,我仍希望能不動武地解決問題。中土政局已亂,域外民族再不用提心吊膽,日日擔憂中土大軍來攻,如果你願意承諾,把這塊土地上的生命,當作是自己人,而不是單純實現野心的道具,那麼,我可以協助你,在域外建立真正的霸權……說到底,在這塊土地上,你與我都不是外人。」

  能夠真正聽懂這些話的人,寥寥無幾,但孫武確實是懂的。白虎一族本就是域外的部族,虛江子、虛河子嚴格說來,都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是他們的故鄉,虛江子所提出的要求,正是要弟弟認同這裡,如果虛河子的目的,不是挑動域外與中土的戰爭,願意安於在域外建立霸權,這……也未必就是壞事。

  域外確實需要一個強大的政權,來統合與庇護各部族,就像過去的樓蘭一樣。當年樓蘭尚在時,不論中土政權如何更迭,從不曾將陰謀黑手伸入中土,更別說像武滄瀾登基後,屢屢派兵入侵,虛江子之所以建立龜茲,目的也是為了取代樓蘭,成為域外部族的保護傘,只不過他很瞭解自己的能力極限,曉得要建立一個「強而有力」的政權,在自己手上難以做到,所以願意退讓一步,換取與虛河子的合作。

  這些話,對於瞭解虛江子個性的人,那是理所當然,可是對大部分的人來說,這就是驚世駭俗,要不是虛江子與虛河子對峙的氣勢太過凌厲,沒有人敢在這時候插話,旁邊眾人早就為之嘩然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在等候虛河子的反應。孫武一顆心筆直往下沉去,於情於理,他都不覺得虛河子有可能會答應,也不認為虛江子會天真到連這點都想不出來,那麼,為何又多此一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手足之情吧。

  「哈哈哈哈……」

  連聲大笑,是虛河子的回答,但誰也聽得出來,笑聲不代表同意,甚至連友善的感覺都沒有,這只是赤裸裸的嘲笑。

  「虛江子,你這條蠢狗,多少年過去,你還是滿腦子的狗屎東西!在這裡住上十幾年,就以為這些螻蟻和你不是外人?我可以明白告訴你,你和這些土著、低等生物,永遠也不會是自己人,你要不要清楚告訴他們,你自己連人都算不上,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東西,不過是一頭怪物而已!這些話你對他們說過嗎?」

  虛河子指著虛江子,措詞嚴厲地說出這些話,聽在旁人耳中,幾乎就是破口大罵了。

  虛江子一語不發,孫武從後頭無法看見他的表情,也不曉得他是否正臉色鐵青,但虛河子所說的話,倒是讓孫武有種特別的感受。

  白虎一族的源頭,是來自天外的始祖之人,經歷世代繁衍至今,儘管還保有人形,但有那麼多奇怪的異能與遺傳,到底能不能算是人類,恐怕是見仁見智,難說得很,虛江子因為白虎一族以前在域外,就把域外當故鄉,覺得自己屬於這塊土地,可是……在虛河子眼中,白虎一族根本就是不同於人類的生物,無論中土、域外,真正的「自己人」根本就不存在。

  很難說虛河子的想法太過偏激,因為假若深究起當年白虎一族仍在時,族民的普遍思想,只怕與虛河子想法相同的,所佔比例不是大多數……而是九成九,像虛江子這樣的人,根本就是白虎一族中的超異類。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虛江子你喜歡和這些豬狗、土著當自己人,將來絕對是含恨而終!」

  虛河子不再只是冷笑嘲諷,這次話一出口,一掌也同時擊來,全然不似他之前的謀定後動。看著這一掌擊來,虛江子當然也不會站著挨打,出手招架,兩人一來一往,交起手來。

  「有必要用這種態度來看人嗎?別人都是豬狗、土著,只有你自己高一等,一生都站在那麼高的地方,你不寂寞、不累嗎?這麼了不起的人生,真的能讓你感到痛快?把自己逼得那麼緊,路越走越窄,就算讓你權傾天下,開創無敵霸業,那又如何了?」

  「優勝劣敗,弱肉強食,不是我選擇了這樣的路,而是事實如此,我所行之事,便是這世上最真實的至理,豈容質疑!」

  虛江子、虛河子俱是當今河洛劍派最頂尖的高手,虛江子因為域外異遇,武功別開蹊徑,兼得各家之長,虛河子則是大多時間專注於河洛武技,盡得其精純,兩兄弟十餘年來的首度交手,河洛派的基本武技,彼此都熟爛於胸,雙方不約而同地僅以一臂攻防,兩條手臂穿花蝴蝶似的翻飛,妙著紛呈,看得旁人眼都花了。

  河洛劍派講究以靜制動,一直以來給人的印象,都是慢吞吞的溫和武學,彷彿出招越快,越顯功力不純、修為不足,這兩兄弟如今卻無視此條定理,一交上手便以快打快,最開始雙方僅出一臂,後來開始出腿互踢,踹亂對方的下盤,破其重心,主動為敵人製造破綻。

  兩人攻防俱快,身影交錯瞬動,彷彿十多個人在一起大混戰。虛江子的速度明顯較快,佔有優勢,很快便反守為攻,但虛河子守得極穩,猶如砥柱中流,無論敵人的攻勢有多猛烈,被他一撥、一化、一納,盡消於無形,明明兩人用的都是相同招式,同出一門,可是在兩種不同風格的演繹下,看來就像是全然不同的兩門絕學。

  在場眾人大多不懂河洛派的武技,對這一輪拳飛掌舞,看得眼花撩亂,卻不明其奧義,只有孫武從他們兩人的攻防之中,與自己所學的河洛武技相印證,獲益良多。

  「你一輩子都是條蠢狗,過去是蠢的,來了這裡也沒改變,居然和這些豬狗混在一起,自甘墮落!」

  「宅心仁厚,並不是什麼壞事,這也不是墮落,我只是選擇了與你不同的路走而已。」

  虛江子、虛河子口中言詞交鋒,手上也絲毫不讓,儘管此時他們仍是負一手於後,只以一臂進行攻防,卻已非之前那樣的擒拿拆招,而是並指為劍,互刺對擊,每當指尖劃破大氣,便發出尖銳的破風之聲,劍氣縱橫,碎磚裂石,比之前凶險得多。

  「你的路,我族先人當年已經走過,如果他們行得通,今天就不會滅亡,他們的收場,殷鑒不遠,你本來就不是權欲至上的人,為什麼還要在這條路上繼續?」

  「因為這就是我唯一該要走的路!從我們生下來開始,從那一天之後,我要走的路就只有這條,再沒有其他!別以為你自己什麼都知道了,像你這麼甘於墮落,與這些豬狗混在一起當自己人,將來絕對沒有好下場!」

  「他們不是豬狗,是人!雖然身體和我們不太一樣,可是在精神上沒有什麼分別,大家都有著一樣的靈魂,沒有誰比較高尚,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這才是世道不變的真理。」

  兩人揮劍相搏,劍氣碰撞,鬥得甚緊,口中說話完全不停,虛江子不擅辯才,只因心中想得透徹,輕易將虛河子的話一一駁回,但當這句話說完,虛江子驟覺不妥,自己的話像是點燃了導火線,令虛河子身上的氣勢一下有了改變。

  彼此雙方都是河洛派頂尖高手,心思內斂,不顯於表象,這一輪比試如同熱身,儘管鬥得激烈,卻沒有釋放出一絲殺氣,看來頗像是師兄弟之間的對練,可是,聽見虛江子最後的那番話,虛河子身上平和的氣勢,驟如同大海掀波,沖天殺氣完全釋放,令虛江子心頭一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與此同時,一陣癲狂的大笑,自虛河子口中發出,伴隨著一道凌厲劍氣,自指尖發出,直刺虛江子眉心。

  論強度,這道劍氣比之前的試探攻擊強上十倍,卻還不足以威脅虛江子,被他一揮右臂遮擋,粉碎劍氣,但那聲狂笑,就讓虛江子心頭陡生一陣涼意。

  「好一個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虛江子,你這個恩將仇報的偽君子,還敢在這裡大言不慚!」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38
第八章 恩將仇報.虛偽小人

  虛江子不是完人,這點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只不過儘管這個男人有很多缺點,卻絕不包含虛偽這一項,在他的人生中,從不曾刻意追求別人對自己的好感,沒有成為偽君子的條件,事實上,他連說謊話都說得很糟糕。

  成為龜茲的王者之後,近幾年由於流言蜚語纏身,確實是多了「偽君子」的罵名,但相較於質疑他的人,百分百真心信任他的民眾仍是佔大多數,所以,當虛河子罵出「恩將仇報的偽君子」,在場沒有一個人相信,都認為這是刻意污衊的挑撥伎倆。

  虛江子本人也莫名其妙,但兄弟多年,他分辨得出虛河子的表情,那是絕對認真的眼神,至少……對於這些指控,虛河子也是實話說出,不是以謊言污衊,這樣一來也就很奇怪了,恩將仇報這個指控,從何說起?

  「我和姊姊當初為了庇護你,不曉得費了多少心力,冒著多大的危險,才讓你僥倖存活在赤城子的毒牙下,沒想到,居然是我們瞎了眼,看不出你居心險惡,故作愚鈍,欺騙了我們……」

  虛河子怒吼道:「你利用我們,我可以不計較,但你和西門狗賊聯手,暗算姊姊,令她慘死,這筆帳我怎樣都要和你算清楚!」

  「這……」

  虛江子一呆,不明白這番話從何說起。這些年來,心眼宗在域外的勢力飛快膨脹,當弄清楚心眼宗的背後是河洛劍派,虛江子便試圖透過各種管道去聯絡虛河子,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麼理由,令弟弟這麼針對自己,只是不管怎麼連繫,哪怕遣使拜訪不周山,始終是聯絡不上,沒法取得虛河子的半點音信,所以虛江子始終也不太清楚,弟弟這麼做的目的何在,直至此刻,聽見虛河子憤怒的控訴,他才真正明白過來。

  明白了,但又完全不明白了,虛海月當初被西門朱玉腰斬,又給天魔劫走,自己雖是目睹了整個過程,卻不曾參與其中,要說虛海月因己而死,那是難辭其咎,可是若說自己和西門朱玉聯手謀害了虛海月,這個冤枉實在也太大了……虛河子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弟,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

  「鐵證如山,豈容你狡辯!」

  一句怒喝打斷虛江子的解釋,虛河子更無心繼續這場談話,仰首發出一聲尖嘯,聲傳九天,清亮激越,似乎在叫喚什麼東西,眾人一時間提心吊膽,不曉得他要發動什麼後著,只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這一下尖嘯之後,竟然沒有任何回應,如此怪異情勢,眾人俱是一呆,連虛河子本人都像大感意外,愣了一下。

  環顧全場,臉上半點意外之情都沒有的,也就只有虛江子一個人了,他看著虛河子面上的驚愕,淡淡說話。

  「不用麻煩他們了,虛原子和你其他的那些門生、弟子,已經沒有辦法過來幫你了,那日我離開王宮,進行潛伏行動之前,已經發出召集令,把隱藏在域外各地的戰友、舊部給集合起來……」

  虛江子緩緩說話,所說的內容,解開了孫武心中的一大疑團。自從看過虛江子的回憶,孫武便一直在想,當初太陽王為虛江子所留下的資源,那些身懷不凡技藝的囚犯,都到什麼地方去了?

  龜茲的士兵、武官,素質雖然不錯,當中也不乏高手,但太陽王遺留給虛江子的那些人力資源,並非如此簡單,他們不只是武功強,還有些身懷特殊異能,統合起來的總戰力相當驚人,孫武可沒聽說龜茲有這樣的人物。

  從虛江子剛剛所說的話,孫武聽出了端倪,那些人自從龜茲建國後,多半是化明為暗地躲藏起來,分散在域外的各處、各層面,大隱於市,成為龜茲的耳目,等待有朝一日,虛江子振臂一呼,他們便成為一支奇兵,奮勇來援。

  其實,以虛江子的個性,孫武很難相信他會玩這種潛伏、養兵千日的把戲,當初的實際狀況,多半僅是以此為藉口,讓他們解散,有意享受富貴榮華的,就留在龜茲為官,而那些無意於世俗的,便讓他們進入民間,遠離戰爭廝殺,過幾天安生日子。後來心眼宗勢力急速擴張,這些人想必也有過表示,想要復出效力,但虛江子大概就是一句「還不是時候」,把他們勸退,憑一己之力獨撐大局,不想破壞他們得來不易的平靜生活。

  不過,世局變化並未給虛江子太多選擇,不管他再怎麼不願意,最後終究是得動用這支奇兵,將他們重新集合回來。心眼宗即將發動總攻,總攻擊之中,儘管魔狼之威銳不可擋,可是要操控魔狼,最終仍是需要人,只要把指揮魔狼的那群人解決掉,大批魔狼攻城未必就抵擋不住。

  這個基本戰術確定,後頭的事情就順理成章,虛江子一面行動,一面調遣已聯繫上的眾人,在龜茲之外遙遙觀視,雖然沒有加入戰局,卻成了能左右戰局的一個關鍵,當心眼宗的部隊出現,便立刻被他們盯上,發動伏擊。

  那邊戰場的情形,無從想像,這支奇兵雖然強,心眼宗的戰力也不是省油之燈,雙方碰上,勝負難料,但虛河子發出號令,手下居然連回應都沒有,顯然不是正常狀況,如果不是已經被殲滅,就是正在激戰,無力回應了。

  「……我不曉得龍葵是怎麼和你走在一道的,但如果你指望她來幫你,這點也不用想了,此刻的她,同樣也被我牽制住,自顧不暇,無法顧及這裡了。」

  虛江子仍是淡淡說話,和之前的那一句相比,多數人對這句茫然不解,畢竟這裡是域外,曉得龍葵是誰的人不是很多,可是聽在孫武、納蘭元蝶的耳中,這句話就實在不得了。

  孫武在回憶模式中見過龍葵,聽見三美神的最後一人居然與心眼宗混在一起,著實意外,照當年的情形來看,龍葵應該是相當忠於大武王朝,怎麼會和河洛劍派混在一起了?總不會這也是朝廷的陰謀吧?

  納蘭元蝶的震驚只有比孫武更厲害,龍葵是朝廷秘密緝捕十餘年而不果的頭號重犯,這些年來都沒有她的音信,早有人猜她躲藏在域外,只是料想不到她和河洛劍派串通一氣,自己奉命攜帶青龍令到域外出任務,莫非就是為此?

  不過,龍葵可不是普通人物,心眼宗能夠暗藏這樣的厲害角色,已是令人料想不到,虛江子不動聲色之間,不但偵知此事,還反過來派人去對付,言談之中,自信表露無遺,彷彿將什麼都掌握在手中,不由得令人刮目相看。

  「……事已至此,你的手下都幫不了你,這條路……你還是堅持要一個人走下去嗎?」

  虛江子說話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再有動作,北宮羅漢組織部屬,遠遠包圍,孫武與納蘭元蝶也跨前幾步,虛河子縱然不把北宮羅漢等人放眼裡,卻不能無視孫武的存在,更別說正面還有一個壓迫感更大得多的虛江子,一時間,確實有種四面楚歌的末路氣氛。

  如此情勢,近乎絕境,孫武暗忖就算是當年的天妖在此,也只能憑著一身神功突圍保命,要說大殺四方,那是絕對不要想了,就不曉得虛河子會做怎樣的抉擇。

  「哈哈哈哈哈哈~~~~~~」又是連聲狂笑,同樣還是發自虛河子的口中,他長髮飄飛,仰天大笑,笑聲中沒有半點膽怯的意味,聽來仍是那麼狂傲,彷彿恥笑著週遭所有的一切。

  孫武不喜歡這種感覺,剛才虛河子也是這麼狂笑,笑完便是戰端重啟,每次只要敵人擺出這種態度,自己就會倒大楣,從無例外。仔細想想,儘管剛剛虛江子表現得氣勢十足,似乎把敵人逼得無路可走,可是在過去的歷史中,他從來就不是那種擅長謀略策劃的人,如果在這上頭有過高的期待,結果很可能是……

  「虛江子!你這頭蠢狗,不但自甘墮落,還自視過高,你真以為我伏藏的人手,是來進攻這裡的?我所依恃的實力,從來就不是人,而是我白虎一族至高無上的力量!」

  虛河子說完,這次倒是沒有再狂笑,只是舉指向天,射出一道劍氣。劍氣不算凌厲,傷人的威力也不強,但破空而上,聲音尖銳,遠遠傳了出去,數十里方圓之內清晰可聞,顯然是一種通知同黨的信號。

  孫武心叫不好,虛河子這一下既然是通知同黨,說不定心眼宗大軍很快便要殺到。哪想到,十數秒過去,虛河子的這一下信號有了回應,過來的卻不是心眼宗大軍,而是一道極為熟悉的震波。

  「糟糕!是大地神戟!」

  被這超級法寶創傷過多次,孫武早已聞之色變。舉目所見,十數里之內沒有人在使用大地神戟,敵人一定是在更遠的地方使用,儘管大地神戟是超級法寶,威能遠超尋常貨色,可是在數十里之外發動傷敵,這也未免太過誇張了。

  (使用大地神戟的兩個方法,一是高手憑個人修為發動異能,一是犧牲人命血祭,現在的發動……不可能是第一種。

  若真有人可以在數十里外,發動大地震波傷人,如此駭人聽聞的修為,早已天下無敵,心眼宗也不用費這許多力氣戰鬥,所以最有可能的答案,就是心眼宗門人剛剛施行了一場大血祭,犧牲了眾多人命,發動大地震波。從震波異常渾厚的程度看來,孫武也認為自己的判斷沒錯,這樣的震波,非血肉之軀能夠發出,必是用上了什麼血祭邪法。

  (以波動抵銷波動,這一招我練過的,來試試看靈不靈!

  之前虛谷子指點過孫武抵禦大地震波之法,孫武偷偷練習過,只是還沒機會付諸實用,如今大地震波襲來,他便想一試,但憑自己的能力,擊出能量波動的範圍有限,能護住多少人實在沒把握,這又該如何是好?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孫武很快就發現自己的憂慮實屬多餘,因為穿越數十里距離而來的大地震波,儘管創造了奇跡,卻也已是強弩之末,些微震波不具殺傷力,即使自己不出手抵禦,這點震波也傷不了誰。……然而,虛河子花費偌大力氣,又搞血祭,又放震波,其目的絕對不是讓敵人虛驚一場,嚇一跳就了事的。

  震波消失後,孫武隱約感到腳下有一絲輕微震動,幾不可察,這股震動與大地震波不同,不曉得是什麼,但從方位推斷,應該是城下發生了什麼。

  很快地,孫武就知道這些震動是什麼了,當熟悉的狼嚎聲再次迴響於耳際,而且一聲接著一聲,數量越來越多,短短十數秒之間,大量的狼嚎聲猶如海嘯怒濤,此起彼落,包圍了整個龜茲王城。

  「……魔狼!」

  孫武口中生硬地吐出這兩字,表情並不好看,而在場其他人的臉色,則是比他更糟百倍千倍,作夢都想不到,已經被徹底殲滅的魔狼,從哪裡又冒出來了這麼大的數量。

  除了狼嚎聲,孫武更感受到一股難言的壓迫感,狼嚎聲不變,但這股壓迫感卻比之前魔狼圍城進攻時,還要厲害得多,絕不是尋常的魔狼。

  為了確認心頭疑惑,孫武第一時間搶奔向城頭邊緣,在所有人都尚未從驚愕、恐懼中回復過來前,來到城頭邊往下觀視,要親眼確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舉目所見,儘是阿默茲狼,那些一度倒地死亡,氣息全無的魔狼,現在全都從地上復活起身,對著城頭上的生者咆哮,如果不是還有別的事讓牠們忙碌,一場更激烈的攻城戰早就爆發了。

  魔狼群沒有立即攻城,搶佔先機,這點對於城頭上的眾人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魔狼之所以遲遲沒有動作,是因為牠們的注意力,全部被附近的血肉屍塊所吸引……那些攻城失敗而陣亡的同類屍骸。

  不曾親身體驗的人,絕難想像阿默茲狼吞食同類後的可怕力量,這些白虎一族創出的生物兵器,繼承了白虎一族的血脈特性,只要吞食同類血肉,力量就會激增,鋼鐵般的軀體也會再度強化,變成極為可怕的存在,孫武看著魔狼群爭食同伴的屍骸,也感受到牠們力量的變化,心裡一片冰涼。

  從魔狼身上感受到的東西還不只如此,自魔狼甦醒的那刻起,孫武就察覺狼群的氣勢與之前有所不同,給予自己更為沉重的壓迫感,這份壓迫感的真相為何暫且不明,但虛河子設下如此奸計,讓阿默茲狼經受河圖音劍洗禮,所圖的……應該不單單是提升牠們力量這麼簡單。

  「一群低等東西,今天你們何其有幸,能夠親眼目睹如此榮耀的時刻!我的理想,將從這一刻正式開始。」

  虛河子厲聲道:「蛻變之後的阿默茲狼,世上再沒有任何力量能夠匹敵,牠們會橫掃中土、域外,完成當年太平軍國未成的事,什麼陸雲樵、武滄瀾,全都要敗亡在我腳下!」

  若在平常,縱是以河洛掌門的身份說出這些話,也只會讓人恥笑,覺得是狂言妄語,但在此時,沒有人敢質疑這些話的可能性,光只是一萬多頭異變之前的魔狼,就有著縱橫天下的可能,更何況如今。

  在虛河子說話的同時,底下的魔狼群也發生變化,最靠近城壁的一排魔狼,開始發動攻擊,在巨大的聲響中,人們見到不可思議的破壞力,魔狼一爪揮過,堅硬的石質城壁如遭利斧重鑿所擊,磚石立刻就少掉一塊,而厚實的城門更是不堪一擊,在幾頭魔狼的亂擊之下,木塊紛飛,要不是後頭還有金屬重閘封閉,半分鐘內便會被魔狼破城門而入。

  然而,看這等聲勢,所有人也知道撐不了多久了,縱使魔狼一時間突破不了金屬閘門,但以魔狼現今的破壞力,不用多久就能打穿城壁進入,屆時便是一面倒的大屠殺慘劇,龜茲的滅亡……就在今朝。

  「虛江子,剛才你很威風啊,你一定認為已經把我逼得無路可走了吧?現在這滋味我歸還給你,好好品嚐一下這份感受,我這麼多年來苦心孤詣,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虛河子狂笑道:「你真是從來也不曾瞭解過我,你以為我在域外針對龜茲,是為了什麼野心?什麼霸業?錯了!我只是要把你重視的東西徹底毀掉!你和西門狗賊害了姊姊,毀掉了我最重視的人,我就要你也嘗嘗這感覺,把所有你珍愛與重視的東西,當著你的面,全部毀滅!哈哈哈哈~~~你此刻感受如何?感受如何了?」

  在虛河子的狂笑聲中,更有一件奇事發生。之前魔狼攻城時,是憑著過人的跳躍、攀爬能力,以利爪插入城壁磚石縫中,迅速往上爬,不時還踩著同伴的身體跳躍,但蛻變甦醒後,牠們只是在底下攻擊城門、城壁,沒有再嘗試攀爬攻城,正當人們開始懷疑,這些完成蛻變的魔狼會否失去了某些能力,無法跳躍,魔狼群中突然發生驚人變化。

  部分魔狼口中荷荷出聲,緊握雙掌,銳利的狼爪劃破掌肉,鮮血滴落,牠們恍若未覺,似在專注於完成某個動作,數秒之後,「嘩啦」一下聲響,這些魔狼背後生出蝙蝠一樣的肉翅,兩翅平伸,足足三米的長度,牠們雙足重重頓地,整個身軀猶如炮彈般轟射向天,在半空中展開雙翅,高速朝這個方向飛來。

  放眼看去,千多頭有翼魔狼,分別來自四面八方,像傳說中帶來死亡的冥府使者,一面高速逼近,一面發出可怕的狼嚎聲。不難想像,現在的龜茲,完全沒有可能將牠們擋下,當牠們直接飛過城頭,降落在城內,會是怎樣的一個淒慘畫面。

  一直苦苦支撐,奮戰至今的龜茲戰士們,終於承受不住了,面對這個太過沉重的絕望,他們再也提不起一絲鬥志,唯一的希望,就只是期待國王陛下能有什麼奇策扭轉乾坤,然而,當他們將目光投向虛江子,卻看見國王陛下靜靜地站著,似乎也被這過大的打擊給擊倒了。

  還記得採取行動的,就只剩下孫武一個,他大叫一聲,朝虛河子衝去,「臭賊,別以為你可以為所欲為,就算同歸於盡,今天也絕對不放過你!」

  往前奔沖的氣勢兇猛,很像是一頭小老虎,而他一面衝,還不忘記一面對虛江子喊話。

  「前輩!我左你右,夾攻這個腦袋發昏的戀姊狂,幹掉他為社會除害!」

  這句話戳人痛處,而且還是虛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極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極慘!」

  虛河子主動往前迎去,虛江子也回過神來,配合孫武的往前衝,作出相應的援護,只是,他心裡隱約感到有些奇怪,這個少年並不是那種會出口傷人的性格,也不會一氣就衝出去玩同歸於盡,這兩個舉動都不合他的個性,在反常行為的背後,是不是藏著什麼打算?

  這個猜測其實沒有錯,孫武往前衝去,腦裡沒有任何的具體戰術,有的只是一句話,適才納蘭元蝶在他耳邊悄聲說出的話語。

  『……只要再讓他用一次青龍令,就有勝算。』龜茲城內的末日之戰,如火如荼,這場戰爭的結果,牽動整個域外局勢,但在龜茲城外數十里處,同樣有些小規模的戰鬥正在進行。

  一場戰鬥的重要程度,和它所直接牽扯的人數,不一定就是正相關,有時候,少少幾個人所進行的行動,卻可能影響到整個戰局的成敗。

  不久之前,在這附近進行的一場戰役,就有著這樣的意義。龜茲的超異能戰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突襲了心眼宗的部隊,在有心算無心的優勢下,心眼宗這邊傷亡慘重,整支部隊幾乎被打殘了。

  只是,龜茲也好,心眼宗也罷,雙方的大多數人都弄錯了一點,就是這支心眼宗部隊之所以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直接參戰,而是用以作為血祭的祭品,因此,別說是傷亡慘重,即使全軍覆沒,只要負責施行血祭的地司祭還在,那根本就沒什麼差別。

  從某層意義來說,龜茲的奇兵伏擊,還幫了虛原子一個大忙,他本來還心中忐忑,不曉得這麼多的信徒是否真會乖乖聽話,叫他們去死就去死?如若叫不動,自己所預備好的毒物,又是否真能準時發作,將這些人在短短數秒內全部料理掉?結果,龜茲部隊的伏擊一發動,這些問題全都不用煩了,敵人親切地把祭品全都宰好,省卻了大麻煩。

  於是,滿足了血祭條件之後,大地神戟全力發動異能,震波遠遠地傳送出去,如無意外,這一下足可將近兩萬頭魔狼的潛藏基因喚醒,成為真正無敵的生物兵器,摧毀一切敵人。

  「……嚴格說來,阿默茲狼並不是白虎一族的生物兵器,是當初始祖之人的遺產,白虎一族只是根據線索與半成品進行開發,完成了自己能力所及的那個部份而已,真正完全體的阿默茲狼,應該是同時具有四靈之民特性的究極生物。」

  說著這些話的,並非是地司祭虛原子,而是一手掌握心眼宗所有技術開發的狼司祭。這個不簡單的女人,此刻正在大老遠外的一處人工掩體下,看著兩處戰場的情形,無論是虛原子與龜茲異能戰隊的激戰,還是魔狼完成蛻變後再度攻城,都看在她眼中。

  作為一個冷漠的觀眾,狼司祭並不是獨自一人在觀戰,身邊還有著其他的觀眾。本來虛河子還派了七名護衛給她,她心裡也很清楚,這七個看來實力不俗的年輕好手,隨時可能從護衛變成殺手,在適當時機,把已無利用價值卻有潛在威脅的自己給送上路,這是自古以來所有優秀技術人員的悲慘宿命。

  為了不向命運屈服,狼司祭心中自有計較,也做了準備,只是,世事之奇,往往出乎意料,當這七名護衛一如意料地露出猙獰面孔,預備送技術人員上黃泉路,狼司祭正要發動反擊,忽然一聲轟響,一個偉岸的身影從天而降,腳還沒踏落地面,七名殺手已經全部變成死人。

  「……小妞,我知道妳是誰。」

  從天而降的不速之客,用這句話當開場白,狼司祭並不笨,看這這樣的出手、這樣的身形相貌、這樣的年紀,她同樣也認了出來,除此之外,她還看見龜茲上空迅速凝聚過來的大片黑雲。

  「……先生,我也知道你是誰。」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自我介紹的時間可以省了,今天實在是很忙啊,到處跑攤堵人,剛剛堵完一個,又要來堵妳,雖然老夫自認精力充沛,活力四射,不過這樣子操勞……對老人家不好啦,妳說老夫一個局外人,這場戰爭又不干我的事,這麼東奔西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開朗異常的說話,令狼司祭多少有些疑惑,自己記憶中,此人以前並不是這樣的,聽說他近年來性格大異,看來果然不錯。

  「你……現在是好人?你也能算好人?」

  「如果姍拉朵可以算是女人,那老夫當然也可以是好人。唉,沒什麼時間說閒話了,這些魔狼由妳一手調整出來,牠們有什麼弱點,妳應該是很清楚吧?」

  「……要是我說牠們沒弱點,或是說我不知道呢?」

  「這個嘛!那就輪到我來說那句經典對白了……」

  老人拉了拉衣領,輕咳兩聲,清了清喉嚨,好整以暇地道:「如此說來,妳對我豈不是一點利用價值都沒有?」

  經典台詞說完,當然就是輪到同樣經典的殺人動作,這點彼此都是聰明人,心照不宣,狼司祭很清楚眼前人與地上那七具屍體遠不是同一級數,自然不想成為經典畫面的一部份。

  「……就算我能提供點什麼,但只憑我一個,現在也做不了什麼。」

  「我來之前,有個妳的舊識說了,妳與這票假宗教狂的合作只是短暫結合,不可能不留一手,妳會用的手段,她大致也猜得到,不過細節部份唯有妳曉得,只要妳說出來,餘下的……她可以提供協助,嘿,別慢吞吞的啊,時間很緊張了。」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5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39
第三十五卷

【本卷簡介】

  殺戮人生,究竟還有沒有希望?

  面對虛河子這個不可能戰勝的對手,孫武與虛江子等人已使出畢生勁功,連呼倫法王一派也伸出援手。無奈神戟重現,威力難料,而青龍令的發動卻在此時被迫中斷,孫武陷入了空前巨大的生死抉擇……

  虛河子對人生的誤解,造就出毀天滅地。改變整場戰爭的樞紐是否存在?

  王城之戰下半場,將決定未來的命運!

第一章 暗絕潛伏.青龍反噬

  孫武的年紀不大,出江湖的時間也不算長,但見過的大場面可真是不少,這段時間裡走南闖北,從慈航靜殿到域外,又是推王打怪,又是秘境探險,他所經歷過的種種險難,比很多人一輩子累積起來還要多。

  在這些大小戰役中,並不乏強弱懸殊的情形,每一次孫武也都是打起精神,充分運用手上的各種資源,堅持地撐到最後,然而,從以前到現在,從來也沒有哪一次,孫武在陣前感到如此絕望,強烈地知道這一仗注定沒有任何希望。

  放眼看去,四面八方都是密密麻麻的阿默茲狼,這些不久前還躺倒地上,看似死屍一具的生物兵器,如今已經甦醒,在河圖、大地神戟兩件超級法寶的改造之下,戰力大增,更吞噬同族血肉,徹底完成蛻變,幾乎可以說進化到另一層次,更凶更猛地攻擊過來。

  之前一輪苦戰,龜茲王城內軍民一心,竭盡全力,甚至可以說用盡所有資源,把一切能打出手的籌碼都耗光,好不容易才苦苦支撐至今,現在魔狼群完成了進化,實力倍增地攻來,已是山窮水盡的龜茲如何能敵?更何況,即使魔狼未有蛻變,近兩萬頭瘋狂的魔狼,如此龐大的數字,莫說傾龜茲舉國之力,哪怕是集合域外各部族的所有兵力,也無法與之抗衡。

  看著魔狼群爭先恐後,大舉攀爬攻城,孫武心頭除了茫然,更有恐懼,他不知道怎麼才能……怎麼才有可能對付得了這群如妖似魔的凶獸,也不知道怎樣打倒眼前另一個強大的威脅:佔盡上風的心眼宗主,虛河子。

  以一個野心家來說,孫武對虛河子的智略難以評判,總感覺他不是那種智珠在握、什麼都落入他計算的智者,以鬥智鬥心機的資格來說,虛河子不及天魔,甚至也比不上銀劫,只不過己方這次確實是完全栽在他的手裡,如果虛河子的謀略上不了檯面,己方只會更丟臉。

  但在武功造詣上,虛河子就不只是可圈可點了。位列中土三宗之一,這位河洛掌門的武功,更在所享盛名之上,兩儀之氣、動靜之變,隨他信手拈來,談笑破敵,河洛劍派的王道武學,他確實已經得其精要,爐火純青,更兼修魔門的修羅劫,威力驚人,怎麼盤算都是一個不可能戰勝的對手。

  更別說,虛河子還奪取了青龍令在手,有這件超級法寶相助,如虎添翼,這令他以至尊之姿,睥睨全場,光是這等銳氣,就讓孫武實在不願意衝上去送死,只可惜,自己實在沒有什麼選擇,如果不在魔狼大舉衝上來之前,先將虛河子創傷,至不濟也要讓他一段時間無法出手,若做不到,當魔狼攻上城頭,虛河子便可好整以暇地在旁觀戰,趁空出招,威脅實在太大。

  因此,孫武只能硬著頭皮往前去,如果說這種自殺式攻擊有什麼勝算,那大概就是納蘭元蝶所透露的秘密。

  『……只要再讓他用一次青龍令,就有勝算。』很多東西都是說來容易,做起來困難,孫武心中盤算,要讓虛河子使用青龍令,這個任務的危險性可能要拿命來換,只是現在已無選擇,惟有希望虛江子能夠幫著自己分攤部分壓力,令計劃成功。

  「前輩!我左你右,夾攻這個腦袋發昏的戀姊狂,幹掉他為社會除害!」

  這句話戳人痛處,而且還是虛河子最痛的地方,令他怒極反笑,「小狗,你今天必定死得極慘!」

  虛河子對孫武存有一定程度的顧忌,但欺他武功火候不足,只要短兵相接,有十足把握將他一舉格殺,然而,當虛江子也動了起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總是以大欺小,說不過去吧!」

  虛江子看出孫武的動作不尋常,料想他必定有什麼制敵戰術,雖然猜不出來,卻也不能袖手旁觀,立即從旁掩護,與孫武分從左右,夾擊虛河子。兩個世代的頂尖高手合擊,尚未發招,已自有一股凜然威勢,令虛河子收起臉上笑意,嚴陣以待。

  魔狼群甦醒之初,仰天狂嘯時,虛江子因為己方部署滿盤皆輸,在這過大打擊之下,出現了短暫的失神,可是看見孫武無視傷勢,奮勇衝上前去,他已完全清醒,更決心為孫武扛下風險,上一代人造成的禍患,怎樣都沒有理由讓年輕人來承擔。

  一提振起精神,回復到正常狀態,虛江子的出手就沒有人敢小看,他本就是當今天下的有數高手,如今更是再無保留,一出擊,身法快捷如風,還搶在孫武的前頭,一拳揮擊出去,恍惚中,竟似野豹撲擊,飛躍而起,攻向敵人。

  「哼!野蠻人的下作拳頭。」

  白虎秘拳,虛河子雖未親眼見過,卻從典籍資料中略知其形,也從旁人口中得知虛江子可能習有此技,早已心中有數,驟然見到,並不吃驚,更不把這套白虎一族的武技放在眼裡,什麼模仿野獸型態的武技,說穿了不過就是複雜些的五禽戲,有啥好故弄玄虛的?

  虛河子一掌拍出,半途切向虛江子的手腕,預備先行攔截、化勁,連消帶打,在化勁同時發動反擊,最理想的狀態,還能順勢把虛江子推向孫武,封鎖住那個臭小子的攻擊。

  這些念頭才在腦中閃過,虛河子的下巴一痛,居然已經被虛江子的拳頭打中,幸虧只是擦過,卻令他大為吃驚,不解這一拳怎能如此快法?自己非但沒有看見,甚至未能察覺到氣流,這是怎麼回事?

  「野蠻人的下作拳頭如何了?」

  虛江子低喝一聲,拳勢再起,滿天拳影將虛河子籠罩在內,這次虛河子有了防備,儘管豹拳速度比之前更快,卻已不能再命中目標,虛河子縮小防禦範圍,反應距離一短,出手隨之變快,準確地攔截到兄長的拳頭,瞬間化勁,正要反擊,卻是一怔。

  身為河洛掌門,虛河子大半輩子都在鑽研力學原理、真氣的陰陽動靜之變,當一股力量襲來,他不用看都能夠洞悉這股力量的剛、柔、強、弱,隨手以己強攻敵之弱,拆解敵勁,或化為己用、或反彈傷敵,幾十年的修練下來,動作再無半分窒礙,這一次截住虛江子的豹拳,瞬間就把拳上的勁道卸盡,正要鼓勁回彈,這隻理應已軟弱無力的拳頭,居然直逼過來,險些轟得自己防禦失守。

  這是近十年來未有之事,照理說,除非自己技藝未純,沒法完全卸去虛江子拳上的力量,才會出現這樣的紕漏,但自藝成以來,這樣的狀況從不曾出現,況且他的拳頭為了追求速度,力道相形減弱,自己剛才已肯定化去他拳上的力量,現在這樣的情形……只能說,這一拳之中,有某種不屬於單純衝擊、不屬於真氣的東西,自己化之不去,更被他直直地轟擊過來。

  「豈有此理!」

  遇到這等匪夷所思的怪事,虛河子大怒,這時已不能再冒險化勁,虛河子索性悍然反攻,而且直接發動修羅劫,預備以這霸絕無比的邪功,一舉挫敗兩名強敵的聯手進犯。

  修羅劫是魔門無上絕學,完全發揮威力的時候,確實是鬼神辟易、千軍莫敵,在硬拚上極佔優勢,然而,虛江子一發現虛河子運起修羅劫,立刻變招,不再與他比招對拆,卻是採用虛河子之前的戰術,以純正的太極心訣,打亂敵人的真氣,分拆化勁,在修羅劫勁道未發之前,搶先削減其威力。

  兩兄弟藝出同門,一個要散勁,一個要阻止,頓成僵持之局,為恰於此時殺到的孫武,提供了一個最佳的機會。孫武傷了一臂,本來是希望奮起餘力,冒險再發一擊神掌,哪知虛江子突然喊道:「孫兄弟,如來神掌意存慈悲,威力有限,你以天絕劍發動攻擊,效果更佳!」

  孫武聞言一怔,如來神掌威力萬均,掌出開山翻海,自己學會以來,可從不曾感到它「威力有限」,更何況……

  (開玩笑!逼我用天絕劍,你這是要他的命?還是要我的命?

  如非天絕劍對肉體的負擔太大,後來與虛河子交手時,未必會這麼容易便給他傷了一臂,現在若要再用天絕劍,以那種未傷敵、先傷己的特性,孫武實在沒把握使得出來,但眼下這個節骨眼,哪輪到自己來抗議,只能是大聲喊好,裝出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

  「十幾年的總帳,用天絕劍清算最好,我現在就解剖了這小道士!」

  這話純粹是虛張聲勢,孫武自己心虛到害怕,根本沒有半點認真成分,可是一句話出口,他才明白什麼叫老謀深算,因為自己甚至還沒發招,虛河子聽見「天絕劍」三字就變了臉色,咬牙切齒地怒罵出來。

  「混帳東西!還以為是十幾年前嗎?」

  虛江子的高技巧纏鬥,再加上天絕劍所造成的心理壓力,終於令虛河子做出判斷,再次使用青龍令。

  不久之前發動的召喚,召喚物的威力迅速衰退,以至於撐不了多久,便給北宮羅漢一刀幹掉,虛河子心有所忌,覺得自己未能真正掌握青龍令的用法,貿然使用,惟恐有失,所以一直未再發動召喚,如今卻已顧不得這許多,真氣貫入,青龍令立即發動。

  上一次的召喚,虛河子召喚出了四首怪蟒,這次發動,一陣豪光之後,被召喚出來的赫然是一頭銀狼。銀狼通體環繞異芒,看上去好像是由大量水銀聚合而成,但每一根毛髮都清清楚楚,與人同高,漆黑如墨的一雙狼瞳,彷彿兩個不見底的黑洞,深邃幽暗,令人無端生出懼意。

  比之四首怪蟒的形象,這麼一頭銀色巨狼,更顯得內斂深沉,孫武和虛江子都感覺到這頭銀狼的不好鬥,虛河子的信心更是因此大受鼓舞,手中青龍令一指,便要驅策銀狼攻擊孫武。

  「去……嗚啊!」

  呼叱銀狼行動的命令,瞬間變成了一聲慘呼,銀狼沒有順從虛河子的命令,反而一下子竄上前,張開大口,猛地一下把虛河子的頭顱咬住,巨狼嘴巴的咬合範圍甚大,這一咬將虛河子胸膛以上全咬在狼口中,利齒更是力重千鈞,若非虛河子的護身力量強勁,早就被咬成兩截了。

  這一下事出突然,除了孫武已有預期,其他人根本想不到會有此變,虛河子又驚又怒,身在狼齒之下,不只是劇痛難當,更曉得情形危急,幸虧巨狼大口咬下時,意外迫退了近身纏鬥的虛江子,否則此刻被他趁虛來襲,可能已被打成重傷,但兩名強敵在側,若是應對不當,隨時都有性命之憂,當前要務,首先就是脫離狼口。

  虛河子全力發勁,想要將巨狼的利齒震鬆,但這頭召喚而來的銀色巨狼,並非血肉之軀,他兩次發勁狂震,全然不見效果,狼齒咬合得更緊,當他預備要第三度發勁,緊握在手中的青龍令驟生異變,變成了一個失控的能量漩渦,瘋狂吸收著所能吸取的一切能源,虛河子的真氣源源不絕地被吸去。

  到了這一步,再蠢的人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虛河子忍著身上劇痛,咬牙切齒,怒罵出聲。

  「銀劫奸賊!好毒的計!」

  青龍令吸汲內力甚鉅,頃刻間便已吸走虛河子一成多的內力,要是再被這麼吸下去,後果嚴重,虛河子憤怒地拋去青龍令,聽聲辨位,把青龍令當成暗器,激射向正往這邊撲來的孫武。

  「呃!」

  孫武不知青龍令異變,吸人內力一事,看到青龍令飛射而來,想說此物貴重,很自然地伸手去接,哪知道這面冰冷的令牌一入手,自己的內力就像缺了個口子,奔騰宣洩,心中大驚,這才知道虛河子為何將之捨棄。

  還記得最初看到納蘭元蝶持有青龍令時,覺得以她的修為持有超級法寶,非但不是防身,反而早晚有性命之憂,畢竟三歲幼童持千金穿街過市,只會自招其禍,直至此刻,孫武才明白銀劫的毒辣,假若青龍令仍被銀劫持有在手,縱使被人奪去,敵人也必深深忌憚,不敢貿然使用,銀劫就算預先作下手腳,也是無用,但給納蘭元蝶拿在手裡,所有人只會質疑銀劫為何如此失策,卻都沒有往下深想一層,發現這個顯而易見的陷阱,直至此刻,一連讓兩個人中招,收取了最大利益。

  勿接了青龍令,孫武半身痠麻,真氣瘋狂洩出,他唯恐有失,也只得先行後退,這時納蘭元蝶一個箭步竄上,在他肩頭、後心連點數下,青龍令的莫名吸攝力量頓止,自掌心鬆脫,孫武想要立刻再衝上去,卻陡覺兩腳一軟,險些一跤跪跌在地上。

  「別心急,你先緩過氣再說。」

  納蘭元蝶的聲音入耳,孫武雖覺不甘,卻也明白逞強不得,只得靜心運氣,這時局面再變,虛河子被巨狼所困,一時無法掙脫,虛江子長嘯一聲,衝上前去攻擊,但無數魔狼就在這時攻上城頭,這些蛻變過後的阿默茲狼,似乎能辨敵我,一躍上城頭,看清情勢,第一時間便往虛河子方向撲去,分別攻向虛江子、銀色巨狼。

  轉眼之間,虛江子面對數十頭魔狼的聯合攻擊,他面色一沉,不慌不忙,一掌帶出,彷彿在周圍空間形成一道看不見的氣牆,四面八方撲來的魔狼,被這堵無形氣牆攔截、黏滯,在半空中速度都慢了下來,虛江子的左拳趁勢轟出,如火如雷,數十頭魔狼全數被擊中,沉猛拳威,將魔狼的巨軀打得倒飛出去。

  另一邊的情形,則讓孫武更驚於銀劫的手段,十幾頭阿默茲狼圍住銀色巨狼攻擊,銀狼的利齒咬住虛河子,看似無法還擊,但在魔狼群的利爪打中它瞬間,它卻突然變形。

  銀色巨狼的外表,看上去就像是大量水銀聚合而成,這個奇異的特性,在魔狼群攻擊它的時候,完全被突顯出來,它被擊中的部位,異變還原成液態,任狼爪刺入,再還原為正常形態,將狼爪困鎖住,更迅速將餘下肢體迅速拉扯進去,進行「吞噬」。

  銀色巨狼吞噬了別的生命體,自身體形就相應變大,不一會兒,它就膨脹到六米高,連狼的形體都捨棄,變成了一團不住扭曲變形的怪異物體,連原本牢牢咬住的虛河子都吞噬進去,古怪邪異的姿態,令人生畏,魔狼群也被震懾住,一時間沒有再發動攻擊。

  要是真能就這麼解決掉虛河子,那倒是好事一件,不過,比起這個,有一件事讓孫武難以釋懷。儘管自己無法確定,但總覺得……剛才虛河子被銀狼咬住的時候,虛江子應該可以反應更快、更早採取攻勢的,若是好好把握那一瞬間的機會,虛河子可能已經被打倒了。

  若說虛江子存心倒戈,那是絕無可能,不過,以他的個性,就算已經敵我分明,他也下定決心,可是理智歸理智,一碰到情感上就可能心軟,所以真要下重手的時候,可能下意識地猶豫,即使是現在,虛河子被吞噬,虛江子看上去滿面急切之情,孫武都不曉得他是急著退敵,還是急著想去救人脫險。

  (危險啊!抱持這種心態戰鬥,你對他心軟留一手,他可不見得會對你也心軟留一手,關鍵時刻妳這樣會致命的。

  孫武冒出了這個想法,可是心裡也覺得可笑,自己不過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出道未久,江湖經驗全無,哪輪得到自己來質疑虛江子的心態?如果是西門朱玉在此,那才有這資格……

  (唉,要是西門朱玉還活著,虛河子哪鬧得到今天這麼大?人確實是有天敵存在的,西門朱玉在世的時候,虛河子根本就沒法這麼得意……

  幾個念頭在腦中閃過,孫武調勻了氣息,想要趕去助陣,但此時已經錯過合擊虛河子的最佳時刻,因為大批魔狼已經翻上城頭,對著城頭上的人們展開攻擊,整個情形根本是一面倒,守軍們早已傷疲交集,連站著喘氣都很辛苦,哪有能力去應付這群生龍活虎,正值最佳狀態的變種魔狼?

  所謂的勢如破竹、摧枯拉朽,就是此時戰況的最佳寫照,遺憾的是,看到己方被摧枯拉朽,那種感覺實在是很差勁,孫武自己也是又傷又累,手臂一度緩和下來的痛楚,因為連續戰鬥,又開始劇烈疼痛,狀況很差,要是有得選擇,實在不想在這種節骨眼上戰鬥。……很可惜,就是沒有選擇,雖然自認無法改變結局,可是如果不站起來戰鬥,別說城頭上的人個個性命難保,魔狼突破這裡的防線,侵入城內,整座王城恐怕在半個時辰內,無分老少,雞犬不留。

  (幫前輩抵抗魔狼群的時候,用過一次神掌,剛才戰鬥又……差不多到使用極限了,等一下還使得出來嗎?要是用不出來,我拿什麼戰鬥?

  如來神掌威力無儔,但對真氣的耗損、肉體的傷害都很大,發招者的體格稍差、修為稍弱一點,都用不出來。在慈航靜殿的歷史上,未滿二十歲而能運使神掌者,鳳毛麟角,都是少見並早夭的天才,而似孫武這樣歲數就能以神掌實戰的例子,更是絕無僅有,雖然這是了不起的成就,但實質傷害仍然存在,要不是新學會了河洛劍派的太極心訣,令自身內息更為悠長,孫武在一日內多次發動神掌,早就反傷自身,倒地不起了。

  若是使用舍利邪能,確實是可以再發神掌,不過想到發動佛血舍利的後果,少年便感到遲疑。

  (不用神掌的話,還有什麼武技能對魔狼造成傷害?而且是要大範圍快速殺傷的那種,否則一定擋不住的……天絕劍?這個選項還是無視吧,比用舍利還危險,一不小心就自爆了!

  左右徬徨無計,突然掌心一涼,一件東西被塞入手中,孫武一看,卻是納蘭元蝶把青龍令放在他掌中。

  飽吸了兩名高手的真氣,青龍令似乎有了些變化,不住往外放射冰涼的青藍冷光,陣陣寒氣由令中透發而出,握在手中,冷得讓人忍不住猛打哆嗦,但卻沒有了之前那股要命的強大吸力,孫武心下稍安,只是不解地望向納蘭元蝶。

  「青龍令在我手中已經沒有太大的用途了,如果還繼續持有,可能沒命把它帶回去,但是你不一樣。」

  納蘭元蝶道:「超級法寶在你的手裡,應該能有更大的作為才對。」

  「在我手裡?可是……之前我使用青龍令召喚,已經失敗了,拿著它還能有什麼用?」

  「這我也不明白,照理說,流有尊貴血統的真龍後裔,沒理由不能發動青龍令的,但即使你無法以自身血脈發動它,仍可以用純力量來驅動,長河真人都行了,你也一定做得到。」

  納蘭元蝶道:「就算真的不能發動,還是可以把它當成兵刃使吧?你赤手空拳去打魔狼,肯定是要完蛋的。」

  「但……」

  「你別搞錯了,我和你可不算自己人,把青龍令交給你,只是把希望賭在你身上。你已經打算使用佛血舍利了吧?既然都是賭性命,那就一塊賭上吧。」

  納蘭元蝶的話沒有說完,因為魔狼已來到附近,其中一頭奔襲向她,她必須應戰,而以她的修為,幾招之間就險象環生。

  握著納蘭元蝶所寄託的希望,孫武確實感激,將真氣灌注在青龍令上,令牌的兩側鋒銳如刀,橫揮出去,不遜於神兵利刃,輕易便將一頭魔狼的狼爪給斬落,鮮血噴濺出來。

  把超級法寶當普通兵器來使,確實是很有效果,連魔狼異變之後的鋼鐵身軀也承受不住,孫武將青龍令當成一柄短劍,灌注真氣後橫切直砍,把周圍幾頭魔狼如切菜切瓜般斬殺,順道也解了納蘭元蝶之危,只不過把魔狼砍殺之後,鮮血橫流,反而引來更多的魔狼,搶食同伴殘軀,襲擊生人。

  孫武有青龍令在手,一時得保平安,卻聽到耳邊魔狼咆嘯之聲如雷,不時還有一兩聲瀕死的慘呼聲,顯示城頭上的傷兵殘員一一遇害。

  這些傷重的龜茲戰士們並非坐以待斃,他們為了保護身後的家人,同樣也豁了出去,利用自己最後的生命餘暉,與魔狼戰鬥,帶有爆裂物的就是發動自爆,不然就是拚死也要多砍魔狼一兩刀,只不過……對上這些實在太過強悍的生化怪物,他們的努力幾乎收不到效果,即使自爆,也只能給魔狼一些無關痛癢的傷害,死不瞑目。

  這些情形,孫武一開始都看在眼裡,但是當魔狼的數量越來越多,他四週被圍得水洩不通,就再也看不到了,甚至連虛江子的身影都瞧不著,儘管他手持青龍令,快速砍殺周圍的魔狼,護住他自己與納蘭元蝶,可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想要保護更多人的話,自己還需要更強、更有效的力量。

  「靠你了,這次千萬要給我靈光啊!」

  找了一個空檔,孫武將內力輸入青龍令內,試圖以純力量來發動青龍令,不過,四面八方都有魔狼來襲,無法專注精神,而且把青龍令當成召喚法寶催動時,又不能當兵器,對上魔狼的瘋狂襲擊,左支右絀,半天也沒能奏效,還差點又傷在魔狼的爪下。

  迭遇險阻,眼看局勢越來越惡化,孫武心急如焚,方寸大亂,更認為這種情形之下,指望什麼外援毫無意義,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沒法專心,就乾脆放棄思考吧,把一切希望賭在純力量上,只要我死不去,就把這些魔狼全都拖下去!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少年終於拋開顧忌,使用了他最不願意用的最後一著,發動了體內的佛血舍利。

  不久之前,為了協助妃憐袖,孫武不得已使用了舍利,那時能夠全身而退,令他直呼僥倖,更絕不認為這種好運能來第二次,這個預感準確命中,由於距離上一次發動舍利的時間太近,舍利邪能本就蠢蠢欲動,一經發動,立即奔騰宣洩而出。

  瘋狂亂竄的能量,衝擊體內經脈,孫武甚至還不及將之引導向青龍令,這股失控的能量,便爭先恐後地自各處傷口飆出,化作淡淡血霧,剎時間瀰漫方圓一米多的範圍。

  (……這一下該叫做弄巧成拙了吧?但如果就這麼倒在這裡,所有犧牲白費,那我就真的只是大笨蛋一個了。

  創傷的痛楚、失血的疲憊,都令少年舉步維艱,然而,卻也是在這樣的絕境下,孫武胸中燃起了一股鬥志,也說不上這股鬥志的源頭是什麼,他就只是強烈地不想認輸,不想一切就終結在這裡。

  (舍利啊!不管你是何等異物,不管你有多邪惡,也不管這一仗的後果是什麼,就算四分五裂也行,請你幫助我!哪怕只有短短的時間,請助我一臂之力,讓我可以全力拼一次!

  彷彿聆聽到他的心願,下一秒鐘,孫武全神貫注,來自佛血舍利的邪能,源源不絕地灌入青龍令之中,瞬間掀起的強烈風暴,把周圍的魔狼全數掃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0
第二章 龍引風沙.血鑄長城

  阿默茲狼的身軀不但堅硬,本身的重量也頗為驚人,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將之推動都不容易,然而,當孫武成功地將舍利邪能灌入青龍令時,所掀起的狂風掃向四面八方,初時只是讓人不好睜眼的強風,瞬間強度激增,變成了強烈風暴,空氣幾乎是炸裂似的往外轟去,最靠近一圈的魔狼被風暴所襲,巨軀如斷線風箏般飛起,重重砸入同伴之中。

  得到了佛血舍利的邪能,青龍令驟生變化,強光暴熾,由本來的藍色冷芒,變成一片血紅,血光更不是只在青龍令上放射,而是形成一道光柱,筆直衝向天際,直直地貫入雲中。

  孫武雙手聚力,連受重創的一手都用上,牢牢握住青龍令,若非如此,劇烈震盪中的青龍令隨時都會脫手飛出。光是握住青龍令就已經不易,想要把舍利邪能持續灌入,就更加辛苦,孫武不曉得其他使用青龍令的人,到底是灌入多少能量,才成功召喚出東西,但在自己手裡……最開始輸入能量時,青龍令彷彿對舍利邪能極為排斥,怎樣都難以成功,好不容易將舍利邪能灌入後,青龍令卻像是轉了屬性,瘋狂吸取來自舍利的邪能。

  情形就與之前銀劫預伏的佈置發動時類似,青龍令狂吸著使用者的精氣,若非舍利邪能亦是沛然浩瀚,無窮無盡,孫武早就給吸成了乾屍,話雖如此,他持續將邪能灌入,面對青龍令所掀起的能量風暴,覺得自己好像置身怒海中的一葉小舟,只能緊緊握著船舵,全然主宰不了方向。

  青龍令尖端所射出的血色光柱,直貫雲霄,天上雲層不住翻騰湧動,更漸漸被染上一層赤紅,從地面抬頭觀看,好似天空裂開一個血洞,而在九霄風雲變色的同時,青龍令所掀起的強風一陣猛過一陣,把附近的魔狼吹得東倒西歪,城頭磚石砸落,納蘭元蝶更是早就沒了影子。

  這樣天昏地暗、飛沙走石的情形持續了片刻,孫武突然發現青龍令停止了震動,他暗呼慶幸,雖然舍利邪能仍舊澎湃洶湧,無窮無盡,但自己本身的內力卻已近乎油盡燈枯,甚至連金鐘罩都運不起來了,要是再這麼下去,自己馬上就握不住青龍令。

  此刻,青龍令的震動停止,但亮度卻再次提升,血光濃烈有若實質,彷彿隨時都會凝成實體,化為一個嗜血的妖魔,擇人而噬。孫武不曉得這是否代表什麼,但他選擇再一次發動召喚,不管是妖魔還是凶獸,只要能召喚出東西就可以。

  有別於之前的毫無回應,這一次,孫武感覺到青龍令之內的能量運動,召喚已被發動,只不過,以前所見到的例子,都是青龍令中射出一道光芒,漸漸化為召喚物,自己這次的召喚,卻是血光如霧,在狂風中往外擴散,甚至還飄出了城頭,卻遲遲不見形成物體。

  (搞什麼啊?這是不是在玩我啊?為什麼召喚了半天,除了強風就沒別的?

  青龍令難道是天候控制兵器嗎?不,我該對自己有點信心,或許就是因為召喚出來的東西非同等閒,才會有那麼久的前奏。

  這個信心有些盲目,不過現在也只有這麼堅持下去了。眾所周知,青龍令的召喚物,以五行之屬,作為高下之分,所以虛河子召喚出來的東西,幾乎都是金屬外形,而納蘭元蝶全力施為,召喚到「水」就很吃力,孫武由衷祈禱,青龍令搞出那麼大動靜,要是能召喚出一個金屬外形的龐然巨物,那就有勝算了。

  心念一動,孫武發現青龍令生出反應,這才明白要發動召喚,必須要先有個大概的指定方向,青龍令才會依令而行,否則單純灌注能量,等上半天,這個超級法寶也只是空轉,什麼東西都召喚不出來。

  召喚程序正式啟動,孫武腦中浮現了一個模糊的畫面,那是來自青龍令的訊息,儘管看得很不清楚,但感覺得出來,自己召喚物的屬性是「土」,五行分類之中最低等級的一階。

  新手的第一次,表現不如預期,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非戰之罪,但最讓少年扼腕不已的困擾,就是他已沒有機會重來一次。在青龍令召喚程序正式啟動的同時,因為能量激盪而形成的暴風,瞬間平息,魔狼再次圍了過來,孫武無法防禦,而周圍更不可能有人殺過來保護自己,只能看著魔狼群越來越近,城頭之下還有大批魔狼,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如奔騰野馬般衝鋒而來。

  情形看似絕境,但不可思議的事卻在這一刻發生。在無數魔狼奔沖攻城的雜亂步伐聲中,突然多了另一種聲音,乍聽之下像是悶雷,但地底下又怎會有雷?

  這個問題沒人注意到,阿默茲狼更不可能理會,直到這悶響一下大過一下,由悶雷變成了炸雷,最後以更具體的形象出現。

  「轟隆!」

  一聲炸響,城頭下的土地爆開了,大量沙土沖天而起,這陣爆炸並非單只一處,而是連環發生,繞著整座王城的城牆,在短短十數秒內便環了一圈,爆炸威力頗強,許多正在爬牆的魔狼都被晃了下來,沙塵漫天,遠遠看來,整座王城彷彿被一層沙塵形成的簾幔所遮蔽。

  爆炸停歇,一切的煙塵照理應該漸漸平息,可是情形並非如此,大量沙土沿著城牆急速往上衝,勢道極猛,更扯動方圓十里之內的地面,無數塵土瘋狂往王城方向聚攏,城壁上的沙塵越聚越多,迅速凝土為牆。

  王城的城壁本就是以土燒磚,堆砌而成,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工藝,此刻大量沙土聚合,由量變而質變,頃刻間便將半毀的城壁修復,更逐漸加厚,形成一幕詭異的奇景。

  如果只是城壁加厚,那倒還沒什麼,但是隨著十里內塵土加速聚合,孫武手中的青龍令也急切汲取舍利邪能,在這龐大能量的催迫下,這層黃土之壁產生變化,成了一個內部厚實堅硬、外部則如流沙般流動,甚至是高速滾動、旋動的怪異情形。

  阿默茲狼悍勇攻城,以牠們的鋼鐵身軀,無視一切利器、砲擊的傷害,水火不侵,但碰著這層土之壁壘,卻著實遇到了障礙。魔狼蛻變之後,體能雖強,還在城外的絕大多數終究不會飛天,也不可能一跳十幾米高,直接躍上城頭,想要攻入城內,還是得老老實實攀牆,可是這層土壁變化莫測,以狼爪刺入,土壁或是旋動、或是翻湧,似水無定,非但無法借力,還被限制住動作。

  頃刻之間,試圖攀爬攻城的魔狼群,不是被掀翻墜地,就是卡在那層時而無比堅實、時而鬆軟虛散的土壁中,進退不得,甚至還被吸扯了進去。本來以阿默茲狼的跳躍力,面對王城的城牆,根本就算不上攀爬,兩三下跳竄,就能躍上城頭,現在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截至目前為止,真正能順利侵入王城的魔狼,還不足半成,其餘一萬多頭魔狼就被這層莫名其妙的土壁給擋住,爬也爬不上,跳也跳不過,恃強硬攻更是無從說起,只能對著朦朧的沙塵乾瞪眼,這是魔狼肆虐域外以來,從沒有發生過的情形。

  從數十里外遙遙看來,整座王城籠罩在一片土黃色的煙塵中,四面八方好似被一座無盡的長城所包圍,長城厚實堅固,卻又被掩埋在沙塵暴之中,無數魔狼被阻擋在長城之外,憤怒令牠們仰首咆哮,一萬多頭阿默茲狼的怒吼之聲,撼動著整個空間,令王城之內的百姓抱頭躲藏,惶恐不已。

  王城之內的龜茲百姓,沒有機會目睹城外正發生的一切,但這些奇景卻仍有人看見。距離王城數十里外的沙丘上,有幾騎人影,看著狂沙長城的離奇出現,為此目瞪口呆,若非長城阻擋了魔狼的進攻,他們幾乎要以為這是心眼宗的陰謀,因為除了心眼宗,誰有辦法搞出這麼荒唐的東西來?

  「好誇張……這種東西,是怎麼製造出來的?」

  羽寶簪喃喃說道,猜測會否虛江子有所保留,沒告知大家在龜茲王城內,有什麼厲害的防禦兵器。

  「是青龍令!」

  姍拉朵首先出聲,只不過她的眼光先望向某人,不相信這人會比自己慢察覺此事,「我認得它發動召喚時候的特有能量波,以前大戰的時候見得多了,不會搞錯的。」

  「青龍令?」

  任徜徉嚇了一跳,「不會吧?超級法寶雖然厲害,但發動召喚還是得要靠人,從使用者身上汲取能量,我見過銀劫用青龍令,召喚出來的東西也沒有特別大隻,但這個……」

  話不用說完,誰也都明白,眼前這道長城巍峨聳立,環繞整個龜茲王城,起碼也有幾十里,如此龐然巨物,哪是人力能夠撐起來的?青龍令雖是超級法寶,又從哪裡找超級能量源來供給?

  只是,想到這裡,不明白的人也全都明白了,龜茲王城內……不,普天之下,能夠作到這種事情的人就只有一個,而他此刻便參與了這場攻防戰。

  「……那個呆瓜,又在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搞出這麼大的排場,蓋世界奇觀似的,這種後果……只斷幾根骨頭大概擺不平吧?」

  小殤望向羽寶簪,道:「要是見了面他還有命,還沒變成重度傷殘人士,就拜託妳用力敲他一下頭吧。」

  羽寶簪沒有回答,如箭離弦般策駱駝衝出去,任徜徉緊追在後,在情在理,他們都不能讓孫武獨扛重擔,就連一向表現得無所謂的姍拉朵,此時都顯得焦急,收回了目光,急急忙忙跟著衝出去。

  至於城外如此大量的魔狼聚集,危險與否?要如何闖過魔狼進入城內?這些問題,完全沒有人在考慮,令唯一珍惜生命的人大為扼腕。

  「唉……」

  虛谷子搖了搖頭,望向騎在旁邊駱駝上的女孩,那些熱血衝動的人都跑了,就只剩下她一個,然而,在所有人裡頭,自己真正感到畏懼的,偏偏也就只有她一個。

  「對我這年紀的老人家來說,目睹同門鬩牆、兄弟相殘,實在太殘忍了,不如……」

  「不如老爺子你自己挖了雙眼,就什麼也看不見,從此也不用煩了,如何?需要的話,叫他們回來幫你忙,時間還來得及的。」

  一句笑瞇瞇的回應,讓虛谷子差點倒摔下駱駝,這世上果然一代新人葬舊人,這些年輕一輩的小鬼,一個還狠過一個。

  「呃,其實呢,我的意思是,我的年紀都那麼大了,看在我年老的份上,你們……」

  「哪兒的話?老爺子身強體壯,哪說得上老這個字呢?您要是不信……」女孩手中突然多了一支試管,「這管藥劑摔破後,附近區域的魔狼全都會追過來,屆時您可以測試看看自己的體能,相信您必能健步如飛,不輸少年的。」

  「妳……妳這麼心狠手辣,那群怪物圍過來,你難道就能跑得掉?小小年紀就想同歸於盡,太不值得了吧?」

  「這個您就不用擔心了,我的生命力不輸給蟑螂,同歸於盡這種事我從來也沒想過。」

  小殤報以淺淺的一笑,「哪怕世界滅亡,我也會踩在您屍體上繼續生存的。」

  這種狠話虛谷子以前從沒聽過,糟糕的是,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刻意說狠話,對方明顯只是單純在陳述事實。談判進行到此,除了全面潰敗之外,已經沒有更合適的形容詞,又一次努力失敗的虛谷子只得找個下台階。

  「妳……你們……你們不會過河拆橋吧?」

  這似乎是古往今來,所有傑出技術人員的共同悲哀,但虛谷子這回運氣不錯,要求提出之後,得到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放心!」

  小殤的笑臉,幾乎和晚上的弦月一樣弧度,「剛走的那些人向我保證過,他們每次拆橋,都不用等過完河的。」

  翻譯之後的明顯意義,就是不用等到利用價值完全失去,只要一開始失去利用價值,河過到一半就可以拆橋,或者說……拔除潛在的危險因子。

  「怎麼樣?老爺子,還不下去嗎?橋快要拆了喔。」

  威逼老人家不是什麼光采的事,不過說話的這個女孩,素來和光鮮亮麗扯不上關係,而虛谷子自己也算不上什麼善良老人,於是,該怎麼樣的終究是怎麼樣處理,虛谷子策動磁浮飛車,拖著後頭的板車與行李,衝下沙丘,追隨前方的三人而去。

  「一個個都急得像什麼一樣,該衝下去的不沖,你們急個什麼勁?」

  小殤對著身後作了幾個手勢,打出約定的暗號,之後,她將目光望向黃沙之中的王城。

  「……總是打亂正常的預計,你這種個性,多少條命都不夠……再撐一下吧,起碼還要撐上三十五分鐘啊……」

  這句低聲說出的話語,當然是不可能傳進孫武的耳裡,要不然可能會讓他當場戰意崩潰。

  事實上,別說三十五分鐘,就算是只撐五分鐘,孫武都很納悶自己無法做到。

  在決定要豁出去,放手一戰時,需要的是勇氣與覺悟,孫武足足猶豫了好一會兒,反覆遲疑,這才咬牙幹下去,可是當一切真正發生,孫武就發現自己所要承擔的,是更實質的東西。

  狂沙長城的出現,對孫武而言是一個意外的奇蹟,只不過,他很快也明白,奇蹟不是白吃的午餐,甚至買起單來相當昂貴,自己作為佛血舍利與青龍令之間的連繫橋樑,就必須以肉體承受這狂暴的能量。

  一開始,孫武著實焦急,自己內力近乎枯竭,連金鐘罩都快運不起來,沒有護身力量,如何抵受得住能量衝擊?但時間一長,他漸漸發現,幸虧自己沒有運護身力量抵抗,否則在能量衝擊之下,兩相對撞,自己恐怕已經粉身碎骨,爆體而亡了。

  如此狂暴的能量,非血肉之軀能相抗衡,想要盡可能支撐久一點,唯一的辦法,就是放鬆全身,完全不加抵抗,讓能量順暢通過,把對身體的傷害減到最低,孫武過去所修習的武功,過半偏重陽剛,要不是最近從太極心訣中獲益良多,他絕對沒法在短時間內察覺這點,等到發現,那已經是準備寫在驗屍報告上了。

  (妃小姐這些年修練的,就是這種技術啊,要處理狂暴的能量,還是只能以柔克剛,如果要硬碰,血肉之軀哪碰得過?妃小姐這十幾年裡,日日夜夜都在為了駕馭五蘊龍珠而做準備……

  腦裡閃過許多雜亂念頭,眼前情勢卻是越來越嚴峻,自己採取的策略沒錯,這才得以支撐至今,但作為舍利與青龍令之間的連接體,每一秒的能量輸送,都在對肉體造成傷害,不停撕開一道又一道的細小傷口,傷害累積起來,此刻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痛,就連渾身的骨頭都在作響,要不是先天底子夠好,早就不曉得折斷十七八根了。

  風雨飄搖之際,除了咬牙撐下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是能夠撐到什麼時候,這就連孫武自己也不曉得了,而且,儘管還沒看到虛江子的下落,卻看到了一個很不妙的東西,那團吞噬掉虛河子和一些魔狼的液態金屬,正在劇烈震動,從震動的形態來看,似乎內部正在發生連續爆炸,炸裂的威力被封閉住,宣洩不出,就在那一大團液態金屬的外表形成突起。

  看到這一幕,孫武心中有數,本來就不指望那樣就能消化掉虛河子,如今看來,連多困他一陣子都不行,很快這人就能突破封鎖而出了,屆時殺了過來,還有誰去擋呢?

  整體狀況的天平,朝著不利的方向傾斜著,孫武正為著最壞的預測而擔憂,那邊就爆出一聲巨響,熾熱氣流朝四面八方散去,那一大團液態金屬已經炸成了大片水蒸氣,半透明中帶著銀色的亮光,閃閃生輝,但很快便化為烏有,什麼也沒剩下。

  帶有金屬成分的水蒸氣,蘊含毒素,普通人吸進去,立刻便會中毒,但對阿默茲狼卻不是什麼大問題,群狼在一陣咆哮後,就不把這份傷害當回事。當銀色的水蒸氣消失,一度被困於其中的河洛掌門現身,衣衫上滿是各種被侵蝕後的破損,說明了被困在液態金屬之中的過程,但整體上卻不見什麼傷痕,強大的護身真氣,讓他得以平安脫困。

  銀劫利用青龍令佈局,整個構思雖然巧妙,但為了不讓敵人發現,所能做的手腳就有限,這個破綻主要是讓敵人出現破綻,被擾亂、牽制,讓旁邊的人可以下手,如果這個機會沒有被把握住,意義就不大,當然,如非碰上虛河子這樣的絕頂高手,換作是虛原子、虛谷子之類,青龍令的反噬便足以制其死命,也就不用那麼麻煩了。

  「卑鄙小人!銀劫,這筆帳早晚要向你討回……」

  一番虛耗,虛河子僅受一些皮外傷,倒是氣力消耗較大,減了兩成力量,實戰上極為不利,好在敵人沒有馬上趁隙而攻。這一點倒也在預計之內,阿默茲狼大舉攻城,足以把所有人都牽制住,虛河子被困在液態金屬中,相當確信這一點,甚至還有點擔心,魔狼群沒有自己的指揮,萬一攻勢太猛,把虛江子給殺了,自己復仇的心願就成空談,哪想到……破封而出後,眼前居然會是這樣的一幕光景!

  「荒、荒唐,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

  黃沙滾滾,煙塵瀰漫,無數魔狼被狂風沙給擋在城下,除了極少數生出肉翅的飛天魔狼,其餘的都在底下望沙吼叫……這樣的事,虛河子別說是想,就連夢都沒有夢過,理應無堅不摧的魔狼群,居然被風沙給擋住,這種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目光在城頭上掃過,虛河子看見了滿身是傷的少年,從青龍令上的沖天血光,還有他握持青龍令的姿態,虛河子確認他就是一切問題的源頭,剎那間,他只覺得怒不可抑。

  「小賊!什麼事情都有你一份!每次都是快要成功的時候,就被你來阻撓!這次絕不讓你再活下去!」

  想到被半途劫走的天香纓絡,還有這小子出現所造成的影響,虛河子急怒攻心,多好的養氣修為都沒用,他本可命令魔狼襲擊孫武,卻忍不住那股強烈的怒意,親自飆衝過去,打算一掌擊殺這個早該除掉的障礙。

  孫武察覺到了這點,打從那團液態金屬炸開,他便曉得自己要倒楣了,現在眼看著虛河子勢如風雷,一路震開魔狼,直線衝奔過來,他除了苦笑,什麼別的動作也做不出,更別說防禦了。

  所幸,少年的運氣實在不錯,虛河子的奔襲才邁出幾步,不遠處的魔狼群中驟然傳來悶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強力爆發,將七八頭魔狼都拋震出去,混亂中,一道黑影如箭飆射,直指虛河子而來,其勢甚急,虛河子也不得不暫停腳步,轉身迎敵。

  「虛江子!你這該死不死的東西!」

  虛河子貫勁於指,一記劍指刺出,心中對虛江子適才那卸化不去的一擊甚為忌憚,暗自運勁準備後著,不料虛江子射來的勢道極猛,力量更是大得出奇,面對虛河子的劍指,不避不閃,拼著受傷也要撞上去,虛河子這才明白他的打算。

  「你……」

  只來得及喊了這一聲,虛河子被虛江子撞個正著,這一下撞擊的實質威脅不大,力道卻極為驚人,縱是以虛河子之能,一時間也站立不穩,給虛江子撞得飛跌出去。

  劍指命中肩頭,對虛江子造成傷害,但虛江子這一撞的身法奇異,像是天上高速飛行的獵鷹,雖被刺中,卻憑著高速移動,將肩頭承受的力道轉移至身上,卸化大半,還令這一撞的力道更強,兩兄弟對撞後朝著同一方向飛射出去,瞬間遠離孫武,把虛河子的威脅帶開。

  這對河洛劍派當今最強的兩兄弟,再次交起手來,儘管還沒落地,兩人在半空中閃電拆招,這次與先前那種招式痕跡分明的比鬥不同,兩人近身攻防,指掌錯落在轉瞬間,幾乎肉眼難見,每一招都帶著開石裂碑、摧破內家真氣的大威力,還沒飛出多遠,就對拼了十多招。

  彼此修為相若,除非豁出去用同歸於盡的打法,否則勝負就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分曉,虛河子看穿了虛江子的意圖,為了不讓他如願,更為了擾敵心神,在閃電拆招的同時,虛河子發出一聲怒嘯,讓周圍的魔狼群改以孫武為首要目標,搶先收拾掉這個小子。

  由於操作青龍令的關係,孫武周圍的氣流形成了風壁,飛砂走石,城頭上的魔狼群驚於血光沖天之威,一時間不敢太靠近,但聽見虛河子的尖嘯聲,魔狼們就像被喚醒,再一次朝少年逼近,孫武察覺到了這點,可是幾乎快睜不開眼的他,除了勉強地站著,就只能擠出一個苦笑。

  激戰中的虛江子臉色一變,卻已沒有其他的應變方法,當大量魔狼群蛻變成功,勝負早就注定,縱是引走虛河子,孫武也無法抵擋魔狼群的襲擊,自己唯一所能做的,便是拋開一切,專注於眼前的戰鬥,且看看制伏虛河子後,是否有機會透過他來叫停魔狼。

  若說有什麼慶幸的,那就是當初兵分兩路,姍拉朵、任徜徉等人並不在這裡,要不然,面對魔狼大軍,今日勢必連他們也折上性命,最後希望完全斷絕,真是輸得很徹底了。

  這個念頭閃過,城頭上突然爆炸,一陣熱風由虛江子身後迅速颳來,聽方位正好是孫武所在位置,虛江子心頭猛烈一震,猜測會否是最糟的情形發生,青龍令爆炸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0
第三章 拔刀相助.佛陀掌底

  率先攻上城頭的阿默茲狼,八成以上都是那種生有肉翅的變種,因為有翅、能飛,這才得以第一時間攻上城頭,還有相當部份直接飛往城內,襲擊城內百姓去了。

  孫武對這些當然不會沒看見,早已超越自身負荷極限的他,一再試著作點什麼,雖然腦裡沒有具體意念,但「想要把所有魔狼阻擋下來」的這個念頭,還是發揮作用,在上方不住騰動的沙塵,劇烈翻湧,像是要凝聚一處,變化出些什麼,只不過未能成功。

  虛河子在此時脫困,隨著一聲巨爆與怒吼,虛河子高速衝來,半途被虛江子給阻擋攔下,孫武看見了這些,心裡卻一點感謝的意思也沒有,因為不管虛江子怎樣奮勇戰鬥,結果都無濟於事,即使沒有虛河子的威脅,周圍左右這些魔狼,總不會是吃閒飯的。

  果然,虛河子被逼退的同時,也下達了指令,圍著孫武的魔狼群邁進了腳步,孫武動彈不得,將所有希望寄託在手中青龍令上頭,試試看能否再引發什麼奇蹟,畢竟如果自己就這麼倒霉地死去,什麼偉大長城都會失去意義。

  或許,面對死亡威脅,人所發揮出來的潛力就特別大,在孫武的意念催迫下,空中的沙土再一次進行凝結,這一次,沙土凝結成形,不再只是鬆散的形體,而是聚合形成一雙大手,從半空中合閉一抓,立刻就把兩頭魔狼抓在掌中。

  黃沙長城阻擋住九成的魔狼,連飛在天空中的都能夠凝掌抓住,這個成績實在漂亮,只是魔狼力大無窮,單單一下沙土的掣肘,不足以壓制阿默茲狼,就聽見兩頭魔狼一聲怒吼,將黃沙之掌給掙破,持續朝目標攻來。

  當然,並不是只有這兩頭魔狼攻向孫武,正圍繞著他的數十頭魔狼,都在同一時刻撲上,剎時間,一陣陣強猛爆炸,煙塵滾滾,灼熱風暴朝周圍掃去,孫武置身在風暴中央,腦中一片昏亂,最開始他以為自己就這麼完蛋了,但很快地,他發現有一點不對勁,魔狼的攻擊再猛,也沒理由形成爆炸,更別說這陣爆炸是環繞自己而發,熱風雖灼燙,卻沒對自己造成實質傷害。

  這樣一想,孫武半昏迷的意識略為清醒了點,勉力睜眼去看,就看到幾團奇異的閃光,自天而降,畫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恰好避過黃沙城壁的阻擋,轟擊在四方衝奔來的魔狼身上。

  光團一觸及魔狼便炸開,似是某種奇形砲彈,阿默茲狼軀體的抗擊力何等之強,砲轟對牠們沒有太大傷害,卻也把牠們打得頭暈腦脹,一個個都滾跌出去。

  光團連接轟下,不但頻率甚高,落點更是極準,一輪轟擊之後,所有撲向孫武的魔狼全被打退,解了致命危機。

  這一下變化突如其來,孫武大為意外,又發現這些光團的轟擊,來自城外,從那弧線軌道的角度看來,發砲的位置在城外頗遠處,當孫武吃力地將目光望向城外,卻見到一幕令他難以置信的畫面。

  羽寶簪、任徜徉兩人的身影在最前頭,已經衝入魔狼陣中,羽寶簪展開獨門身法,騰身半空飛行,魔狼們追之不上,她偶然轟出一掌,便是大朵天火轟向地面,烈焰飛旋,魔狼群怒吼著走避,形勢大亂。

  既然飛行在半空,出手攻擊底下的魔狼,就是浪費真氣的行為,羽寶簪不會這麼無聊,這麼出手唯一的目的,是為了協助底下的任徜徉,助他開道。和羽寶簪相比,任徜徉要面對的情況絕對嚴峻得多,他是在地面衝鋒,既不是飛天,也不是遁地,直接面對阿默茲狼的大軍。

  正常情形下,普通一個人往魔狼群裡沖,不管武功有多高,這都算是自殺行為,任徜徉之所以表現得如此勇猛,除了一腔熱血,他還有其他的籌碼可以依恃,尤其是那一套河洛劍派的至寶,給予了他很大的信心。

  「錚」、「錚」兩聲,紫青神器同時出鞘,任徜徉身形急轉,整個人化為一個高速轉動的陀螺,兩道耀眼神光繞著他打轉,經過之處,所向披靡,阿默茲狼紛紛走避,竟是不敢與他硬拚。

  阿默茲狼的身軀,尋常刀劍難傷,但紫霞神器削鐵如泥,砍大石頭如同砍豆腐,幾乎沒有什麼削不斷的東西,就算是異變過後的魔狼也禁受不起;青霞神器變幻莫測,遠遠看來只是一團拳頭大的青光,形體不定,每次揮出卻有雷轟電閃之威,造成的傷勢、傷口也完全不同,有時似被萬斤重物槌砸,有時又像被高熱能量切斬,傷口處不僅被燒焦,甚至還出現骨肉熔化的現象。

  如此驚人的殺傷力,在任徜徉的急轉下,全速推動,配合羽寶簪的空中支援,硬生生在魔狼群中開出一條道來,高速前進。

  當然,要在上萬魔狼之中闖陣過關,單單憑他們兩人之力,是遠遠不夠的。

  尾隨在任徜徉之後衝進去的,還有一個姍拉朵,她的個人戰力幾乎是零,但在某方面而言,她卻是最令這些魔狼頭痛的敵人。

  姍拉朵的坐騎,沒有經過改造,一接近魔狼群便四蹄發軟,差點就跪倒下去,姍拉朵不慌不忙,一掌拍在坐騎頸上,那頭駱駝兩眼發赤,大口噴氣,把對魔狼群的恐懼拋到九霄雲外,全速直衝陣中;也不見姍拉朵作了什麼,可是當駱駝衝入魔狼群中,本來被任徜徉逼退開的魔狼,像是碰著了什麼極討厭的東西,飛奔逃竄,跑的速度比碰上紫青神器時還要快。

  就這樣,三人當先衝入,在魔狼群中開出一條八駒並馳的大道,而跟在這三人之後,卻不是虛谷子,而是成百上千的彩色光團,狂風暴雨般自天而降,轟在魔狼群的頭頂。

  莫名其妙的砲擊,勢如驟雨,單一發光團的轟擊效果有限,不過當這一連串的轟擊連點成線、聚線成面,一次轟擊出去,就是轟隆隆的一大片遭殃。面對這樣的攻擊模式,魔狼群也不得不亂,更方便了羽寶簪三人的闖陣。

  這些奇異的光團,雖是能量聚合體形式的砲彈,轟中目標的反應卻各自不一,有些是立刻爆炸,有些像是彈性極佳的皮球,碰著物體之後,就只是加速彈來彈去,在魔狼群的密集隊形中造成混亂,但真正厲害的一種,卻是呈現半透明狀,一碰到魔狼的肢體,瞬間就滲透進去,破壞血肉。

  這些光團的多種變化裡頭,也只有這一種,是真正能對魔狼造成實質殺傷的,特別是那些倒楣被直接轟中頭部的魔狼,哼了一聲,就撲倒在地,憑著強健的體魄掙扎起身,卻已不能準確地操控肢體,搖搖擺擺,想要往前進卻往後跌,最後又一次栽倒下去,這下便再也起不來,雖未斷氣,可是整個身體不住抽搐,怎樣都起不了身。

  如此厲害的奇異兵器,儘管說不上扭轉乾坤,卻為整個局勢掙得一個改變的契機,孫武從城頭上遠望,看見發動這一波砲擊的,不是單純的一兩件法寶,而是一整列可移動的重裝砲塔,從沙丘的陵線之後緩緩被推出、推進,看數目起碼有二、三十座,在整個隊伍的最前端,則是看到了小殤的身影。

  「編號一、五、六、十七,北北東方向,三十五度仰角,三連射後後撤。」

  沒有使用任何的道具,小殤發出一連串的指令,後頭自有人打出旗號,在隆隆砲聲中,把指令傳達下去。

  當初在白虎秘窟分手,眾人分為兩路,各自行事,羽寶簪、任徜徉這兩大強手,都與小殤同路,雖然也算得上人強馬壯,但怎樣也不過是寥寥數人,而此刻在小殤身後操作砲塔的這路人馬,約略一看,起碼也有數百人,後頭可能還不止,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半路剛好遇到路人,聊個幾句,彼此投契,就叫來一起參戰的?

  要是沒有那些砲塔,這種可能還真不是沒有,畢竟小殤那支隊伍裡怪人多,半路拉伙,拉個幾百人來參戰當炮灰,這種荒唐事也說得過去,然而,那些砲塔不是普通武器,一看就知道,遠遠領先域外現今的法寶技術,絕不是普通路人會帶著上街買菜用的,那麼,這些人馬與兵器,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變出來的?

  這個答案很快便揭曉,雖然孫武不認識這些人,對這些砲塔也全然陌生,但隨著越來越多人自沙丘後頭走出,把陣線往前推進,孫武突然看到另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身影……是一個和小殤相仿的女孩,如果沒有記錯,她的名字叫做莫妲芭,笑起來非常天真可愛,而這個女孩的另一個身份,則是域外的宗教領袖之一,呼倫法王。

  域外的宗教領袖不少,虛河子這個心眼宗主甚至都算得上數,不過這一位卻比較特別,累世輪迴修行,長久以來在域外傳道救難,廣收信徒,威望極高,這一世的轉生雖是個女孩,信徒的忠誠不改,而在不久之前,這位法王為了域外的大規模傳染病,親赴中土,在慈航靜殿掀起一場大比拚,最後在孫武的極力斡旋之下,和平收場,雙方還聯手惡鬥武滄瀾,算得上患難與共。

  慈航靜殿事畢,孫武等人前來域外,一路上都還是與之同行,雙方分道揚鑣時,也約定了聯絡方法,當面對心眼宗步步進逼,孫武不止一次想要向法王求援,但想到心眼宗的勢力之大,與法王約定的幾個聯絡方法都不安全,很可能半路被截下,便遲遲不敢行動,直至幾日前,心眼宗大舉行動的徵兆越來越明顯,終於讓孫武不顧一切,向法王一方求援。

  域外廣大,呼倫法王等人目前到底在哪,孫武完全不知道,至於自己的求援訊息能否送到法王手上,那邊又能否來援,這些更是讓孫武心裡沒底,他只是把信息透過管道送出去,後頭的一切就輪不到他來擔心了。

  事實上,孫武的想法太過天真,心眼宗的一舉一動,牽涉到域外勢力消長,呼倫法王一脈絕不可能不關心,自始至終,孫武等人的活動就一直落在他們眼中,龜茲所發生的大小事,更是被呼倫法王一脈密切觀察,當最後的抉擇點來臨,就算沒有孫武的請求,那邊也要有所動作。

  「真是萬幸,在秘密趕來的途中,遇到了諸位……」

  站在小殤身旁說話的,是呼倫法王座下的幾名弟子,小殤一行人在趕回龜茲王城的路上,與他們碰個正著。對於這個不期而至的偶遇,雙方都表現出吃驚的模樣,但實情是否真是這樣,那就沒有人關心了,畢竟在這個時間點上,實力才是重點,呼倫法王一方攜帶了強大武器,隊伍的人數也到達兩千。

  為了不讓心眼宗發現,呼倫法王一脈也費盡心思,不止在來援的路線上保密,這兩千人也是特別挑選,務求不被心眼宗滲透在內,如此苦心孤詣,會否真的那麼「湊巧」,與趕回王城的姍拉朵等人「偶遇」,這點彼此都心中有數。

  「你們帶來的東西很有趣,我差點就不把這個叫做武器,當這是玩具了。」

  小殤的話並不是在嘲弄,呼倫法王一脈所攜來的各種法寶裡,目前最具實效的就是這些「泡泡砲塔」,轟出的光團如同泡泡,命中敵人之後,分別發揮出不一樣的效果,但到底每一個光團會發揮什麼效果,轟擊時候無法得知、無法指定,似乎完全是以亂數隨機決定。

  這樣的設計,確實似玩具多過武器,要不是其中有一種泡泡,確實能夠對魔狼造成傷害,小殤真不曉得帶這種法寶上戰場,是來戰鬥?還是玩自殺?

  環顧當今世上各方勢力的領袖,有這種玩命傾向的大有人在,可是……莫妲芭本身的意志姑且不論,呼倫法王的人格,是沉穩多智的老年人格,不會沒事找事,所以,用這種厲害卻荒唐的東西,不是故意,而是無奈。

  「我以前聽說過,有種特別的技術……製造出的法寶非常古怪,非常……特異,配合特殊誓約發動,承擔的風險越高,發揮出的威力也就越大……」

  小殤道:「用這種不穩定的發砲模式增添風險,提升攻擊的威力,設計的理念不錯,下次要做改進,乾脆每發一砲都有可能炸膛,保證可以把魔狼秒殺。」

  這話就是百分百的嘲弄了,但話說出口,周圍的人表情困惑,好像完全聽不懂這些話。從這個反應,小殤便心裡有數,呼倫法王轉世修行,保留過往的記憶與知識,是當世首屈一指的法寶製造師,但即使如此,從呼倫法王過往的作品看來,似乎還做不出這種法寶來。

  法王的弟子對這種技術一無所知,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些砲塔並非法王一脈製造,九成九是不曉得從什麼遺蹟裡挖掘出來,修好了使用,反正當年四靈之民有三族居於域外,居住地雖然不會亂搬,卻是沒事就侵佔無主土地,蓋倉庫使用,流傳到後世就成了秘密基地,當後人進行考古,花長時間在域外各處挖掘找尋,沒準就能在哪裡挖出點什麼。

  至於這些砲塔是哪一族製造,照理不可能是青龍、白虎,一者沒有地緣關係,另一個……以白虎一族當初的技術水平,要搞出這種東西,想想是太難為他們了,至於樓蘭一族……風格不似,所以……唯一剩下的選項……

  「怪不得……有這種超水準發揮,原來是拿了不屬於自己水準的東西……不過把這種壓箱底的東西都掀出來,也算夠誠意了,你們這一舖賭得夠大。」

  有一句話小殤沒有說,她相信在場的人都能看得出。呼倫法王一脈將這古怪的泡泡砲當成最終兵器,把一切希望都賭在上頭,預備靠它來對付魔狼,從威力來說,這玩意兒超越龜茲的所有城防兵器,確實有著威脅阿默茲狼的威力,然而,魔狼的異化蛻變超乎所有人意料,如今的魔狼……這些泡泡已經威脅不了了。

  事實上,壓制不完全的後果,正開始在戰場上出現。一輪砲轟成功開路,讓任徜徉等人得以成功闖向王城,卻也引來了魔狼群的注意,阿默茲狼除了繼續對闖陣的人馬追趕、襲擊,更有相當多數把目標移至此處,吼叫著朝這邊衝過來。

  戰場上的阿默茲狼數量逾萬,稍一下動作,朝這邊攻來的魔狼就有數千,當牠們如潮水般一線湧來,凶狠聲勢,化為巨浪,高速迫近,雖然還隔個老遠,卻已讓這邊的人們膽顫心驚,臉色大變。

  無數光團連環發射出去,這些看來像是彩色泡泡的光團,落在魔狼群的頭上,造成了一定的傷害,不過,數量不多,因為那種能入侵血肉的泡泡,產生機率不足一成,二三十座砲塔連鎖轟擊,對魔狼造成的效果,擾亂多過殺傷,一陣煙塵瀰漫後,魔狼群還是照樣朝沙丘衝來。

  兩千多名法王的門徒、戰士,早就擺開防禦陣勢,用手中的法寶對魔狼猛力射擊,一時間,無數衝擊波、強光、金屬實彈,滿天橫飛,密集朝狼群射去。受創的魔狼發出怒吼,但真正被擊倒的卻不多,魔狼群還是如潮水般往前衝,令目睹這一幕的人類為之咋舌。

  為了維持和平的形象,呼倫法王一脈平時並沒有拿著先進武器到處晃,但在暗地裡,對武器的研發從沒有停止過,畢竟在域外,實力才是一切。這次為了馳援龜茲,所攜裝備都是最好的,還用上了一些屬於最高機密的壓箱底兵器,裡頭有不少甚至是以魔狼為假想敵而開發出來,本以為這次可以輕易壓制狼群,哪想到連壓箱底的法寶都拿出來了,效果卻是如此薄弱,不由得他們不傻眼。

  看著迅速逼近的魔狼群,看著那越來越清晰的利爪尖牙、猙獰面孔,兩千多名人類戰士都有相同的顫慄,感受到這終極凶獸的無比威勢,更明白十多年前牠們是如何肆虐域外,所向披靡。

  要是所有人都這麼傻眼,呆呆地看下去,那麼這支援軍的必然後果,就是給魔狼群撲上來,連皮帶骨地啃食乾淨,幸好,他們之中還是有人料到了這種情形可能出現,在這緊要關頭率先行動。

  「吽!」

  一字真言,如雷灌頂,所有戰士聞聲都是一震,如夢初醒,但要指望他們來得及反應,仍是太遲,所以一道小小的身影如風飆出,閃電來到整列隊伍之前,雙手平舉,週遭空氣立時扭曲。

  大氣如海市蜃樓般晃動,凝化顯出的形象,不是任何的沙漠風景,而是法相莊嚴的神祇。三尊十餘米高的大佛,瞬間在女孩的背後出現,怒放光明,三尊大佛各作不同姿勢,或拈花微笑,或閉眼沉思,或怒目結印,分別具有不同氣象,當這三尊大佛一起動作,轉腕化法輪,指舞結佛印,七彩琉璃光華流轉,令人無法直視。

  如此神蹟,看在信徒的眼中,若不是身在戰場,他們肯定都要跪下膜拜,就連衝鋒中的魔狼群,都感到一陣驚懼,然而這一切並非單純「神蹟」,這三尊大佛也不是為了顯聖而出現,祂們出現只有一個目的:殲敵!

  慈航靜殿一戰,世人皆知呼倫法王有一式匹敵如來神掌,足以與世上頂峰絕學相鬥的神技,佛陀掌底!

  三尊大佛的巨掌同出,共化為一道白亮強光,由西至東,從魔狼群的正前方掃過,被強光掃過的黃沙,立刻燃起大火,最前一排的魔狼被強光照著,同樣全身起火,只是牠們體魄強得驚人,在極度高溫的大火下,仍能跑出一段距離,這才骨肉消熔,斷氣斃命。

  最前排的魔狼被烈火焚身,只這一下就消滅了近百魔狼,但後頭的也不好過,這道強光分有層次,內中蘊藏多種不同的力量,最先引發的僅是高熱大火,跟著便引發一連串多層次的反應。

  部分魔狼被強光沾著,非但無傷,還吸收了能量,變得更為精力充沛,可是下一秒,被強行輸入能量的牠們,體重狂增數十倍,動都動不了,腳下黃沙更無法負荷,筆直往下方沉去。

  更遠一些的魔狼,沒有直接接觸到強光,當強光觸物炸裂後形成的衝擊波橫掃四方,雖然傷害不了魔狼的剛軀,卻還是經由聽覺,撼動了牠們的腦部,產生了影響,這個影響算不上傷害,但效果卻是最大,部分魔狼頭暈目眩,迷亂方向,還有一些狂性大發,把附近的同類當成敵人,狠命撕咬。

  剎時間,魔狼群亂成一團,沖天火壁的阻擋、魔狼群自身的內亂,終於讓衝鋒步伐停下,戰士們趁機以手中的武器發動攻擊,急於擴張這戰果,一時殺聲震天,人類的吼喝、狼群的咆哮、各種武器的射擊與炸裂,瘋狂震撼著聽覺。

  在一片混亂中,發出這驚天一擊的人緩緩收勢,戰果雖然輝煌,臉色卻蒼白如雪,完全說明了適才一擊所造成的虛耗。

  「啪、啪!」

  響亮的鼓掌聲,與此刻的一片喊殺聲極不協調,小殤一面拍掌,一面來到莫妲芭的面前。

  「呼倫法王?回復得不錯啊,比預期中更早回復完全狀態……好像還有了進步。」

  慈航靜殿一場大戰,呼倫法王對上武滄瀾,受創不輕,「法王」的人格幾乎醒不過來,一度陷入沉睡,身體的操控權交給了莫妲芭,照先前的估計,起碼要養上一年半載,現在能夠這樣全力出手,康復速度確是快得出奇。

  不僅如此,適才佛陀掌底一擊,威力甚至還超越了慈航靜殿一戰時,小殤記得當初佛陀掌底與神掌比試,兩邊不相上下,但若讓孫武來發掌,殺傷力肯定無法這麼大,換句話說,呼倫法王不只是復原,武功還有所長進,令佛陀掌底的威力突破極限,超越之前。

  似呼倫法王這類高手,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絕不容易,但小殤卻料想得到那個理由。一方面,慈航靜殿的連場大戰,與當世頂尖絕學較量切磋,生死存亡之際,想必令法王獲益良多,得到了不少東西;另一方面,呼倫法王是大地上頂級的法寶開發師,尤其擅長將血肉與法寶結合,加倍強化戰力,剛才佛陀掌底發動,三尊大佛虛像出現,小殤就察覺到強大的能源反應……血肉之軀所不可能發出的能量反應。

  「普通高手運功,會形成特殊虛像,龍啊鳳的我見過不少,不過,要特地用出電子投影來充數的,這倒是第一次看見。設計理念是什麼?用大佛顯靈把人給嚇住,能爭取更多時間發招?從試驗效果來看,算是成功了。」

  小殤道:「這一掌除了本身力量,還用了什麼東西?能量反應很強啊,身邊沒大型機組,要用小儀器來推動這麼強的能量,很吃力吧?能有這樣的效果,手藝不錯,要是再給點時間,說不定連核分裂都能搞出來……」

  這些堪稱是行家彼此之間的對話,一直默不作聲的呼倫法王,結束了一輪調息,臉上稍有血色,終於開口。

  「……可惜,時間不夠,研究未能真正完成,上次戰鬥所造成的元氣耗損,也還沒有完全養好,此戰發生得太早,阿默茲狼的戰力又遠超預期,目前看來,這邊已勢難持久,為了避免重大傷亡……不,該說為了不全軍覆沒,我方該要做撤退準備了。」

  「撤退?退到哪裡去?你們已經成了狼群的主要目標,沙漠追逐,你們能跑得比狼群還快?就算給你們成功撤退,狼群攻破龜茲,吃光王城內的所有人後,一定會襲捲域外,這片沙漠上還有哪裡是安全的?還是乾脆帶著信徒們躲上西天,真正離苦得樂,從此不用擔心被魔狼咬腳趾?」

  從遠處看,這邊就只是兩個小女孩在笑著說話,一個剪著俏麗的短髮,一個梳綁起域外風格的小辮子,兩邊都笑得天真燦爛,與戰場上血肉橫飛的慘烈氣氛全然不符,像是跑錯了地方,卻也只有她們彼此才瞭解,自己所立足之處,正是這處戰場上最冰冷的關鍵點。

  「唔,言之成理,中土有雲,覆巢之下無完卵,我等出家人確實也難獨善其身,那麼……妳有什麼好建議嗎?」

  「把剛才用的法寶做點修改,出力可以再提升上去,雖然負擔會沉重不少,但應該能多撐點時間,以拖待變,為裡頭的人爭取時間。」

  「理論上是可以的,但眼前有個現實問題,提升出力有幾個技術難題,雖有改進的餘地,倉促間卻是難以……」

  「關於這一點,可以完全不用擔心了。」

  小殤的臉上浮現一抹詭異笑容,「搞定這一類的技術麻煩,是我的專業……啊,普通人或許很難理解,但這種事情……講天份的。」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1
第四章 神戟撼地.狼口逃生

  任徜徉等人在法王一脈的援助下,於魔狼群中勇猛闖陣,紫、青光虹當先開道,勢如破竹的無比雄姿,萬夫莫敵,如果不是城頭上的人近乎死光,一定會大聲為之喝采叫好。

  似這般在萬餘魔狼群中硬闖,在旁人眼中應該是奇蹟,但在逐漸完成這不可能任務的同時,任徜徉卻發現了一個更頭痛的問題。那道包圍住整座王城的黃沙城壁,阻擋住一切外敵的侵入,擋住了魔狼群,但也同樣擋住了自己,照這樣來看,當自己千辛萬苦殺到城牆下,唯一會出現的結果,就是自己被擋在外頭。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能夠這樣一路殺進來,是用盡所有力氣,外加運氣夠好的結果,要是殺到城下,無門可進,屆時被萬餘魔狼團團包圍,這樣哪有可能不死?這樣還不死,哪有天理?

  任徜徉想不明白,自己是基於一時義憤,一時情急,熱血沖腦,就不顧一切地衝了下來,直闖魔狼陣中,但母親姍拉朵怎麼說都不是這麼熱血的個性,更別說那個老奸虛谷子,他們兩人又是為什麼衝下來的?

  百忙之中,任徜徉向母親提出了疑問,得到姍拉朵一陣大笑,「笑話,你以為我像你一樣衝動,什麼都沒想就衝下來了嗎?這些砂子既然是孫小子弄出來的,就叫他打開一條路,讓我們進去。」

  「道理是這樣,但孫兄弟在城頭上大戰,若是有看到我們,早就有動作,現在遲遲沒有反應,恐怕他已經幫不到我們,妳該不會打算到了城下,開口大叫,試試看他能否聽見吧?」

  「這……這也是一種方法啦,不過不用怕,還有別的辦法。」

  姍拉朵大笑道:「虛河子最大的弱點已落進我們手裡,我們要脅於他,讓他把這些走狗……不,走狼給喊退,再找方法進去,不就得了?」

  任徜徉聞言一震,冷冷質疑道:「我一路觀察,虛河子和老爹九成九不在城頭,不曉得打到哪裡去了,他們不在,妳要拿東西威脅誰?」

  「什麼?虛河子不在?」

  姍拉朵的表情,出現了戲劇性的誇張變化,驚愕地叫喊出來,「那我們豈不是死定了?」

  任徜徉驚道:「我靠!妳根本是什麼都沒想就衝下來了嘛!」

  「你這小兔崽子還不是一樣?我起碼有想過一點,你才是什麼都沒想。」

  「妳那樣哪叫有想?那叫作自我感覺良好,我是熱血,娘親妳根本就是腦殘了。」

  姍拉朵惱羞成怒,罵道:「什麼腦殘?我這輩子最腦殘的事,就是生下你這小烏龜,沒事專唱反調不說,連跑路的時候都扯我後腿,早知道就讓你爹把你噴在牆上!」

  任徜徉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就被魔狼撲倒,「喂!作母親的可以說這種話嗎?還有,用動物來罵已經夠過分了,不必特別選烏龜來罵兒子吧?真的變成烏龜,還不一樣是妳生的!」

  「呸!」

  「呸呸呸!」

  逾萬魔狼群中,這對母子的低層次爭吵,委實令人瞠目結舌,口舌戰況之激烈,似乎比和魔狼的廝殺猶勝一籌,別說跟在後頭的虛谷子,就連四面八方的魔狼群,也像是受不了這兩母子舌戰的火花,在紫青光虹縱橫下,紛紛掉頭走避。

  和三尊大佛顯聖的一幕相比,現在這樣的情況,無疑就是另一種奇蹟,但是當風沙撲面而來,兩母子同時一愣,察覺到王城已近在眼前,若再想不出辦法,搞笑而悲慘的結果就要上演了。

  「你們兩個都是瘋子,這下被你們害死了!」

  騎著駱駝,拖著板車的虛谷子大罵出聲,任徜徉與姍拉朵的話他都聽在耳裡,當然曉得事情嚴重,之所以沒有轉頭逃跑,只是因為後路早已被斷,魔狼群幾乎是一路追著他後頭過來的。

  「都快到了,你們兩個想想辦法啊,哪怕是繩子也好,叫上頭的人扔一根下來啊!」

  虛谷子的要求,讓任徜徉只能苦笑,若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自己如何不想?但恐怕城頭上已經沒幾個活人能聽見喊話,更別說擲繩索下來了。

  然而,有時候事情未必不可能發生,一切只看想不想讓它發生,就在任徜徉苦笑同時,三人眼前突然垂下一條絲索,隨風飄蕩,看得三人一呆,想不到城頭上真的有人擲繩索下來。

  「不對!」

  任徜徉馬上想到,此處距離城牆尚有百步,就算城頭上真的有人拋索,也不可能拋得這麼遠,再順著絲索往上看,這才發現是羽寶簪飄翔半空,從上頭拋了一根絲索下來拉人。

  見到這條唯一的救生索,三人臉上全無喜色,反而都是一副吃了滿肚子大便的表情。

  「……寶姑娘,妳是專程來這裡搞笑的嗎?」

  任徜徉的這聲低語,羽寶簪就算聽不見也猜得到,她何嘗不知自己這麼做很可笑,「鳳娉翱翔」雖然令己能夠飛翔上天,但畢竟自己沒有翅膀,身在半空中,發力、施勁受到一定限制,戰鬥時還可以憑藉靈動身法,高速穿梭取勝,可是若說比使力氣的硬功夫,肯定不行。

  如果單純只拉一個、兩個人,飛上百步距離,大概就是搖搖晃晃,難看了些,要拉三個人,那便相當吃力,未必能夠作得到,飛也飛不高,而底下除了那三人,還有一台板車,板車上還有金屬重物,這樣拉得起來才有鬼!這種事情要是作得到,自己乾脆飛進城裡,一掌直接拍死長河真人,什麼都解決了。

  問題是,底下三個人在熱血之後,看來就一籌莫展,魔狼的包圍圈又越收越緊,姍拉朵針對魔狼開發的藥物,也不曉得還有多少效果?能撐多久?自己要是不拋索,總不成真的眼睜睜看他們在下頭完蛋吧?

  這個不是好方法的方法,似乎是眼前唯一的辦法,只可惜,經過短暫的遲疑後,連這個唯一的辦法也行不通了。無關乎任徜徉等三人的抉擇,城頭上那些生有肉翅的飛天魔狼,見到有人類侵入領空,狂嚎一聲,紛紛飛上天空,朝這邊飆來。

  見敵方來勢洶洶,數量又多,羽寶簪不認為自己會輸,有著相當的自信,但勢必已無法再拉人上天,否則,對己身的不利影響姑且不論,被自己拉上天的人定會成為魔狼攻擊目標,半空中無法防禦,死得更快,比在底下還要危險。可是,自己專注於空戰後,下方這三人陷身於魔狼群中,不可能再原路殺出去,他們的安危……

  正自徬徨無計,底下傳來姍拉朵的叫喊,「帥妞,別管我們,顧好妳自己就成了,我們自有解決辦法,嘿,真是不像話,居然給後輩小看,是我們這些前人太不爭氣了。」

  聽姍拉朵這樣說,羽寶簪只得放棄,把心思專注於眼前戰場,說到底,以重要性而言,城頭上的那個人要緊多了,自己根本沒時間與這些畜牲纏鬥的。主意一定,羽寶簪急提真氣,身影如箭離弦,以較之前快過數倍的速度,高速飆衝向城頭,沿途與空氣摩擦,熾熱內勁鼓盪,拉出一道長長火燄,在空中劃出火線,烈火越燒越猛,所有朝著她衝來的飛天魔狼都被迫開。

  在地面上,任徜徉看著空中的火線,羽寶簪威勢赫赫,心中驚嘆,也只能氣惱自己沒有翅膀,飛不上天,無奈之下,只得將目光投向姍拉朵。

  「後輩飛走了,請問一下前人,現在妳有什麼打算?個人建議,妳的動作最好快點,要不然,妳很快就要從前人變成先人了……呃,這是啥?」

  任徜徉訝然看著姍拉朵取出一粒種子,扔到地下,又割破手掌,滴血入沙,急道:「妳幹什麼?腦殘已經很糟了,不會還要玩自殺吧?」

  「自殺你個死人頭,別大驚小怪,不過就是爬牆而已,別想把人難倒,這顆傑克的魔豆好久沒用了,差點都忘記還有這玩意兒。」

  姍拉朵說得輕鬆,任徜徉卻曉得,母親的各種改造動植物中,要搞到以自身鮮血灌溉的,都對元氣有很大的損傷,心中著急,卻見姍拉朵把手一揮,道:「不要大驚小怪,這玩意兒沒什麼了不起,只是倉促間為求急速生長,只好有點不擇手段了。」

  話聲未完,一根綠色的新芽,由腳下黃沙生出,並且迅速粗化、茁壯,往上延伸,任徜徉見到這一幕,心頭有數,但從生長速度看來,怎樣都還需要一會兒,周圍的魔狼可不會傻傻站著不動,自己也沒把握支撐那麼久。

  這時,整個魔狼群的最外圍,與法王一脈戰鬥的地方,突然大放豪光,如日初昇,逼得人無法正視,同時,洶湧氣浪掃向四面八方,明顯是有高手以猛招退敵,威勢還更勝先前的佛陀掌底,任徜徉遠遠眺望,看到起碼過百魔狼被氣浪掃上半空,肢體舞動,嚎叫著墜地,至於被這一擊殺傷的,雖然在強光之下無法看清,卻是不難想像。

  「厲害啊,那邊在搞什麼東西?」

  任徜徉大為驚異,不久之前一式佛陀掌底,威力驚天動地,駭人之至,相信已是呼倫法王全力施為,像這種極限招數,大損元氣,照理說一擊之後,短時間內難以重施,可是現在這一下攻擊,聲勢更勝之前,難道是已經賭上性命在做最後一擊?甚至玩起自爆了?

  不過,任徜徉也暗呼僥倖,因為那邊的變化,把魔狼群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讓這邊壓力大減,爭取到寶貴的時間,否則單靠自己使用兩件神器,也快要不堪虛耗,氣空力盡了。

  綠芽快速生長,瞬間化為籐蔓,並且由一化十,交織纏繞,很快就變成一條巨大的籐蔓,往上生長,姍拉朵、虛谷子,連同那台板車上的事物,都被籐蔓給頂起,越升越高,只有任徜徉還在地下,竭力阻擋四面八方的魔狼來襲。

  任徜徉看得清楚,這些籐蔓生長雖快,本身硬度仍與普通植物無異,不是什麼硬如鋼鐵的異種,若是被魔狼群迫近,籐蔓立刻就會被弄斷,到時候從半空摔下來,落入魔狼群中,有死無生,自己怎樣都要先掩護上頭那兩人。

  紫青神器威力無儔,所到之處,凶悍的魔狼一一殘肢斷體,在地上堆高了兀自滾動的屍骸,戰果委實驚人,但在這成績的背後,絕不是沒有代價,任徜徉渾身是傷,紫青神器揮動時,切斬魔狼的剛軀就像撕紙般容易,不過以魔狼的爪利力大,只要狼爪偶然突破防衛圈,沾到身上,受的傷也都不是一點小傷,萬狼群中闖陣,又要掩護後頭的兩人,任徜徉受的傷不輕,左腿上的一道撕裂傷尤其讓他疼得直皺眉,行動也受到阻礙,更別說真氣近乎耗竭,丹田陣陣作痛了。

  「動作快點!我撐不了太久!」

  「催什麼催?是我不願意爬快嗎?有話自己去對籐蔓說,生長速度已經是極限了,這裡是戰場,不是實驗室,我又有什麼辦法?」

  姍拉朵吼回了兒子的催促,但心裡著實擔憂。任徜徉不上籐蔓,在底下死守的理由,姍拉朵豈會不知,若任徜徉也上了籐蔓,魔狼群湧來攻擊根部,籐蔓必斷,除非能解決這難題,否則以兒子的固執個性,怕是要在底下死守到最後一刻了。

  「臭小子,你還在底下磨蹭什麼?繼續浪費時間的話,你就完蛋啦。」

  「少廢話!你們先上去吧,少了你們兩個拖累,我總有辦法進去的,要是繼續耗在這裡,我才真的會完蛋。」

  任徜徉又一次拒絕了姍拉朵的要求,姍拉朵見他陷入險境,在魔狼的輪番強襲下越顯支絀,心裡更急,正想出聲叫喚,旁邊虛谷子卻察覺到有點不對。

  「喂,男人婆,妳看看那邊。」

  「看個屁啊,這裡除了狼就還是狼,難道會有飛碟出現嗎?」

  心亂如麻,姍拉朵還是依言朝那個方向看去,只見沙漠中出現奇特的反光,那個位置距離頗遠,與呼倫法王等人也不是同一個方向,姍拉朵記得那邊除了沙丘,就只有幾座碎石山,應該沒有什麼東西會引起反光,或者……是什麼人在那裡呢?

  正自困惑,那道反光忽明忽滅,斷斷續續,居然打起了某種暗碼,姍拉朵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眼花看錯,可是當虛谷子也喃喃說「糟糕,在倒數了」,她便整個清醒過來。

  時間所剩無多,一切已不及解釋,姍拉朵不願和兒子夾纏不清,將手腕上的未乾血跡往掌中一抹,重重拍在籐蔓主幹上,籐蔓立生變化,一條分支如蟒蛇般閃電下擊,瞬間纏住任徜徉雙腿,將他整個人倒吊起來,快速拉上籐蔓頂端。

  「媽巴羔子的搞啥玩意兒?」

  任徜徉一被拉上來,立刻破口大罵,母親的心情他明白,但如此感情用事,只會讓大家相互扯著,一起完蛋,因此他氣惱至極,預備憤怒提出質疑,卻在與姍拉朵打了個照面的瞬間,靜默下來。

  母親的眼神不對,那是絕對冷靜與理智的眼神,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狀況,任徜徉未及發問,全身一震,發現籐蔓正在劇烈晃動,高度還往下降低,腦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就是少了自己的掩護,籐蔓快要被魔狼群弄倒了。

  往下一看,魔狼群正像漲潮的海水般湧向籐蔓底部,似乎印證了自己的猜測,只是,任徜徉很快便感到懷疑,因為籐蔓的左右晃動太有規律,不像是被魔狼所破壞,似是有什麼別的理由,而姍拉朵也在此時扯著他衣領說話。

  「坐穩了!小龜蛋,等一下彈射的時候要是頭破血流,那可怪不得人。」

  「啥?彈射?怎麼彈射?」

  任徜徉忽然察覺自己的一個盲點,或許是因為戰得昏了頭,自己居然忘了,此處距離城壁尚有百步,就算真的讓籐蔓長上天,自己未必跳得過去,除非等籐蔓長得超高,砍倒籐蔓,跨越百尺距離,或者……

  「真要用彈射的?」

  任徜徉眼珠子瞪得老大,連忙調整姿勢試圖坐穩,「這是籐蔓,不是子彈花,什麼時候開發出那種功能的?」

  「當然是在……呃,不重要了,等會兒信號一來,能量一到,彈射立刻發動。」

  「什麼能量?什麼信號?」

  任徜徉一頭霧水,「什麼人會給我們打信號?外頭還有援手?怎麼我不知道?」

  姍拉朵沒有回答,任徜徉也發現這些問題沒意義,在這個節骨眼上,最重要的問題應該是「信號是怎樣的」,不過沒等他再問,信號便已經來到,而他作夢也沒想到,信號居然是這種形式,也終於明白,姍拉朵為何不顧一切將自己拉離地面。

  這一切都只因為,有一種相當熟悉的震波,瞬間透過大地傳來,這股震波是如此特別,魔狼群瞬間騷動起來,任徜徉更絕不會忘記它的滋味。

  大地神戟!

  王城之戰的前半場,任徜徉等人尚未趕回,沒能親眼見到魔狼集體異變的始末,但對於心眼宗手上的這支超級法寶,任徜徉可從沒有半刻遺忘過,此時地下傳來的那股震波雖然微弱,但其無視一切真氣防禦,透體而入,震撼五臟六腑、經脈血管的特性,毫無疑問就是大地神戟。

  虛河子不在,不曉得心眼宗還有哪個高手,能夠如此發揮出神戟的真正威力,將震波傳得這麼遠,但隔著這等遙距,即使是超級法寶也剩不下多少威力,僅能憑藉著異能優勢,無視一切外在防禦,震波如同漣漪傳散,侵入血肉,將內臟稍稍搖晃一下,產生點不舒服的感覺,談不上實質傷害。……只是這樣而已。

  但一件事物能產生多大的效果,除了本身因素外,天時地利也影響巨大,即便是星星之火,放對了地方,一樣可以燎原。大地神戟所釋放的震波,儘管沒有什麼殺傷力,不過當這股震波經由腳下傳入,輕輕搖晃魔狼的氣血,出於一種莫名的恐懼,魔狼群發生了騷動。

  普通情況下,幾頭魔狼心生畏懼,嚎叫、亂動亂跳,都沒有什麼大問題,不過在萬狼群中,恐懼與混亂絕對是會傳染的,未知的本身就是恐懼源頭,這群有野性直覺卻沒理智的生物兵器,更說不上什麼心理素質,頃刻之間,由大地震波所掀起的混亂便如野火,在魔狼群中瘋狂蔓延,令萬餘魔狼都陷入騷亂,在原地又跳又咆哮,就是做不出有系統的攻擊動作。

  在這極度混亂的情況下,任徜徉又發現一件奇事,這股大地震波的發動用意,絕不只是讓魔狼混亂一下就了事,它還隱藏著另一個目的。當震波傳至籐蔓的正下方,震波就像碰到了什麼阻礙,沒有再往前傳遞,跟著,更發生不可思議的變化,周圍震波的能量彷彿受到召喚,迅速彙集過來,重新聚合為一股強大能量,源源不絕灌入籐蔓之中。

  籐蔓被這股能量灌入,本就粗碩的主幹更形脹大,底部瞬間幾乎脹大五倍,像是一座裝彈欲發的強力砲塔。等於是正坐在砲口上的任徜徉,最能清楚感受到那股將要爆發的巨力,心中更是驚歎,假使這一切並非偶然,那麼持大地神戟釋放震波的那人,用勁發力的控制,已經到了神而明之的化境,別說恩師苦茶方丈有所不及,自己甚至從沒想到人類能做到這種事。

  「死小子!發什麼呆啊?是不是真的想摔個頭破血流?你……」姍拉朵焦急的斥責聲只能說到這裡,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聲,籐蔓底部積蓄的能量一次爆發,形成爆炸,在將籐蔓根部完全炸毀、周圍魔狼轟退的同時,本來坐在籐蔓上的三個人,也如斷線風箏般,大叫著在空中劃出漂亮的拋物線。

  「喔喔喔喔喔~~~~~他媽的,我早就說別拉我上來的!」

  「臭小子,叫你坐穩你不坐穩,怪誰啊!」

  「好、好討厭的感覺啊啊啊啊~~~~」三道身影不分先後,連同板車、板車上的事物,一同被彈射上天,穿越百步距離,自狂沙城壁的上方越過。那股令籐蔓炸裂而發的力量太大,板車在半空中便碎裂解體,化為一堆碎木片四散,從這等聲勢來看,讓人很難相信被彈射進去的三人能平安無事。

  事實上,姍拉朵和任徜徉還算運氣不錯,恰好落在城頭上,虛谷子就倒足大楣,和板車上那巨大的金屬柱分別落往城內,就只聽見他的慘叫聲劃破長空,直入雲霄,卻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來世再也不和你們走一道啦~~~」嚎叫聲中,虛谷子摔得蹤影全無,落在城頭上的姍拉朵、任徜徉無暇去理,因為登上城頭雖是第一目標,但城頭上絕不是什麼安全地點,相反的,這裡守禦的人類幾乎死絕,放眼看去,除了孫武那邊一道血光直衝天際,四面八方就只剩下大批魔狼,狂衝過來。

  任徜徉落足城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扶拉住險些用腦袋著地的母親,腳一站穩,馬上揮動紫霞神劍,砍殺來犯的魔狼。持用強大的法寶,在實戰中的確大佔便宜,任徜徉的武功無法與虛江子相比,但斃命在他紫青神器之下的魔狼,數量別說多過虛江子所殺,甚至比先前城頭上惡鬥半天,所有人殺掉的魔狼更多。

  奮戰之餘,任徜徉注意到,羽寶簪已經搶先一步上了城頭,來到孫武身旁不遠處,一出手便是烈焰焚天,趕開附近的魔狼,但孫武的狀況很糟,傷勢嚴重不說,還令旁人不曉得該怎麼相幫,佛血舍利、青龍令尚在持續發動,這時哪怕只是碰他一下,都不曉得會引起什麼變化。

  如果中斷了青龍令的發動,黃沙防禦壁消失,魔狼群殺上來,那當然是大糟特糟,更怕的是,萬一引起什麼不良反應,能量逆走反噬,直接讓他粉身碎骨。

  羽寶簪正是因為投鼠忌器,才遲疑著不敢妄動,只能守著孫武,不讓魔狼逼近。

  除此之外,任徜徉發現,有不少魔狼已經跳下城頭,攻入城內,正在城內到處破壞撕殺,一條條猙獰的血路,迅速在城中拉展開來。

  眼見同胞遭難,無分老弱婦孺,殘缺的屍骸倒在路上,任徜徉眥目欲裂,腦裡只想儘快殺光身邊這些魔狼,衝下去救人,但身旁的姍拉朵卻似對此視若無睹,趁著他擋住魔狼,居然朝孫武跑了過去。

  「通通讓開,專業的來了!」

  姍拉朵與孫武之間並非暢行無阻,還有十餘頭魔狼擋著,論實質戰力,姍拉朵連一頭也打不過,她膽敢這樣衝去,並非無謀,而是看準了自己這樣一喊,羽寶簪絕對不會無動於衷。

  果然,羽寶簪出手如電,一道火旋風轟烈擊出,熾熱烈焰逼得沿途魔狼退避,她本人則飆至姍拉朵面前,拉著她便衝回孫武身邊,一來一往,時間不足三秒,而姍拉朵也沒有辜負羽寶簪期望,一到孫武身後,立刻動手。

  姍拉朵不是正統醫生,正常的醫療治病肯定不行,但碰上普通醫生束手無策的狀況,那就是她的專門。不足十秒,姍拉朵就確認了孫武體內的混亂狀況,更找到處理的方法。

  「運氣不錯,這種棘手難度還排不上前三名……比西門臭賊那一次還好處理些。」

  姍拉朵將自己的金髮一束,從耳邊取出幾根本來藏在髮中的細針,以奇特手法迅速插入孫武背後、頸後。孫武體內正進行著最劇烈的能量衝擊,七根髮針一刺進去,就有三支融化、兩支如箭噴射而出,但雖然針被摧毀,上頭的藥劑卻進入體內,迅速流遍全身,發揮效果。

  藥劑入體,孫武本已昏亂的神智,剎那間為之一醒,察覺到友軍來到身邊,心頭頓時一鬆,這時,姍拉朵的話傳進耳裡。

  「小子,聽好,這裡有點麻煩,你必須做出一個選擇……」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2
第五章 援兵如夢.並肩作戰

  孫武回復清醒之後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痛!要不是被姍拉朵的治療給弄醒,他都沒發現自己已經握著青龍令,站著昏了過去。能夠清醒過來當然很好,不過姍拉朵的那句問話,就讓孫武曉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你可以繼續站在這裡撐,但時間不能太久,否則……會有什麼後果相信你自己也心裡有數,還要小心會變成化石,一件我百分百肯定會發生的事,或者,我試著替你解除現在的狀態,這同樣不是容易事,和拆炸彈差不多,稍為有個失誤,你就……」

  姍拉朵沒有提到自己承擔的危險性,但誰也都清楚,拆炸彈若出了問題,爆炸起來,捧炸彈的人當然是沒命,拆炸彈的人也不會安全到哪去。

  危險性對孫武來說,早已不是取捨的關鍵,橫豎是找死與等死的差別,閉著眼睛隨便選一個就是了,真正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青龍令的大召喚若解除,黃沙長城崩潰,底下的魔狼群大舉衝上,自己辛苦支撐至今的意義就沒有了。

  同樣的顧忌,姍拉朵也有,她對龜茲的情感與重視程度,雖遠不及虛江子、任徜徉,但也絕不是沒有感覺,只不過她的顧慮還多了一層,孫武在鳳婕心中的地位之重,可想而知,要是讓孫武死在這裡,以後有什麼臉去見鳳婕?如何向她交代?

  正因為如此,姍拉朵進退兩難,說完了那兩個選擇後,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該往哪邊建議,然而,相較於她,羽寶簪所要考量的事就簡單得多。

  「請不用擔心,呼倫法王已經回應你的求援,派出大軍,本人也親自前來,還攜同威力強大的超級兵器,剛才一輪攻擊,先聲奪人,有效壓制住魔狼,現在已經不需要你一個人在此死撐了。」

  羽寶簪的話不盡不實,呼倫法王雖然是來了,卻不是什麼大軍,壓制魔狼更是無從說起,照情勢看,呼倫法王一脈自身難保,也不打算為了龜茲而犧牲拼盡,恐怕很快就要抽腿撤離。

  姍拉朵聞言一愣,很快便明白羽寶簪的用意,還在和羽寶簪目光交接的短暫一瞬,察覺到她的目光已不只是迫人,簡直就像一雙冰冷的匕首直插過來,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

  單單靠這樣的威迫目光,嚇不倒見慣大風大浪的姍拉朵,這點羽寶簪也很清楚,只是因為關心則亂,下意識地有了這樣的反應。姍拉朵察覺到了這點,大感訝異,再加上心中本就躊躇不決,便悶聲不語,放任羽寶簪進行勸說。

  假使孫武的神智還正常,只要抬頭看幾眼戰局概況,羽寶簪這番誤謬百出的謊言,就絕對騙不過他,然而,此刻的他並沒有這種判斷力,光是維持清醒不暈去,就令他竭盡全力,聽到自己的重擔有人接手,能夠從現在的痛苦中解脫,他立刻就有了決定。

  「知道了,剩下的問題交給我吧。」

  姍拉朵發揮專業人士的尊嚴,出手快絕,短短十數秒間,插針、放血、施藥,不知完成了多少程序,羽寶簪在旁見她十指如幻,險些看不清楚,著實駭然,暗忖姍拉朵沒怎麼修練武功,怎能運指如此快法?

  孫武自己又是另一種感覺,姍拉朵所使用的手法,在他而言,彷彿把體內封閉、僵死的各處氣血要穴,強行撬開,回復知覺。被撬通的氣血,像是拿多根木棍頂住千斤石門,勢難持久,自己只有很短,甚至是一瞬間的機會。

  「行了!放手!」

  短短時間,姍拉朵已滿頭大汗,在強烈的反噬作用爆發之前,她先一步將青龍令與佛血舍利相互的作用力調至均等,雖然只有一瞬,卻讓孫武把握到機會,鬆開了那幾乎是烙在手掌上的青龍令。

  孫武鬆手,青龍令落地,這一切似乎很容易,但下一刻,青龍令召喚程序被強制中斷的反噬,化為能量風暴,狂襲著四面八方,孫武所立足之處的城頭被炸塌,碎裂磚石如炮彈般射向四周,要不是羽寶簪早有戒備,立即出手,雙臂交錯,火焰旋風組成障壁,護住孫武、姍拉朵兩人,他們光這一下就要倒地不起。

  「小武先生,你……」以羽寶簪的智慧,當然不會問什麼「你沒事吧」之類的笨蛋話,她一扶住孫武,馬上就察覺到他體內真氣幾乎是空空如也,什麼也沒剩下,連忙將自身真氣毫無保留地輸入孫武體內。

  「喂!別亂輸真氣,妳當這是萬靈藥嗎?」

  姍拉朵打斷羽寶簪的動作,皺眉道:「這小子所受的主要傷害,就是強大能量的衝擊,現在青龍令脫手、舍利暫停運作,他體內還一團亂,妳隨便輸真氣進去,小心再次觸動舍利,變成點燃火藥庫,那時便神仙難救。」

  「那……該如何是好?」

  「他虛不受補,輸真氣只會幫倒忙,最好的方法是立刻帶下去療傷,靜養個三年五載……看我幹什麼?他搞出這麼誇張的事,在床上躺個幾年算很好運了,要換作是妳,別說三五十年,這輩子都別想再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

  姍拉朵的話不好聽,卻很實際,羽寶簪點點頭,想要帶孫武離開此地,但傷重的少年,卻用微弱的聲音拒絕了。

  「不……不行,我……我還……不能離開……城、城裡的……」

  傷勢嚴重,少年已經連話都說不清楚,眼神也顯得昏亂,但卻固執地表現出一份不容拒絕的堅持。羽寶簪暗叫不好,平時也就算了,他若在此時熱血沖腦,講起俠義精神,誓要與龜茲百姓共進退,那可大糟特糟,看他這種眼神,九成九是勸不聽的。

  羽寶簪望向姍拉朵,見她偷偷比了一個砍人的手勢,知道她的想法與己相同,就是不顧少年的意願,先把人打昏再弄走,這方法對一個浴血堅持至今的人很對不起,但眼下也顧不得這許多了。

  剛要動手,就聽見一聲痛呼,由遠而近,卻是任徜徉苦戰多時,終於力竭,在一下與魔狼硬撼的對擊中被打飛,落地後滾了幾圈,恰好來到姍拉朵腳邊。

  「我……我不行了,你們……」

  「閉嘴!生死關頭,別那麼沒出息!」

  姍拉朵截住任徜徉的話,五指一揚,指甲縫間彈射出似金屬的寒芒,本來已經躺倒在地上的任徜徉,見到這寒芒,幾乎像火燒屁股一樣,莫名生出一股力量,從地上跳了起來,卻仍是晚了一步,被姍拉朵五指插入背脊。

  五指刺入脊椎,怎麼看都應該是種傷害,但也不知姍拉朵是怎樣做到,當她將指頭抽拔出來,原本傷疲至虛脫的任徜徉,臉色紅潤,雙目有神,連身上的傷口都止血結痂,與之前的樣子判若兩人,還能張口大罵。

  「妖婦!妳沒人性啊,這種技術妳都敢用在兒子身上?」

  「小畜牲,說什麼啊你?要不因為你是我兒子,這種技術才捨不得用在你身上,還有,少鬼叫鬼叫的,橫豎又不是第一次用,別叫得像是大姑娘被雞姦一樣!」

  姑且不論姍拉朵的比喻法,她所使用的這個技術,確實產生了效果。在母子兩人對話的同時,魔狼群持續朝這邊攻來,任徜徉二話不說,提起紫霞就是一劍,輕易將當先的一頭魔狼從中切開,一劍剖兩半,劍上威力之強,似乎還勝過先前體力全盛時,連羽寶簪都為之側目。

  不管這技術的真相是什麼,擺在眼前的事實,是任徜徉回復了戰力,這技術確實有效,羽寶簪大感興趣,但擺在眼前的首要工作,還是先把孫武給帶離此地,畢竟,呼倫法王那邊沒有大軍,青龍令的召喚已被中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大家都是心裡有數的。

  剛才沒有成功動手,羽寶簪悄悄凝氣,卻發現少年好像被姍拉朵所用的手法給吸引,目光望向她,喘氣開口。

  「那……那種技術……」

  「呃!小子,你找碴啊,要是你有個什麼萬一,我豈不是……」

  姍拉朵言語中表露的遲疑,若讓任徜徉聽見,肯定火噴三丈高,不過,姍拉朵說話同時,用力並且認真地看著孫武的眼睛,試圖找出某些訊息,片刻之後,她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

  「死小子,真是不要命了,這種理由很蠢耶,一點也不英雄,和大俠也不沾邊,你真的決定好了嗎?」

  「我、我沒有要當……英雄,只是……放不下……」

  「姍拉朵夫人!」

  羽寶簪憤怒地望向姍拉朵,孫武斷斷續續的說話,她一句也不懂,以往她自認是瞭解這個少年的,若沒有這番話,她會以為孫武是要守護城中百姓,試圖救人,但聽起來似乎並非如此。自己不明白孫武為何這樣堅持,姍拉朵卻懂了,還好像要鼓勵孫武蠻幹下去,這點確實讓自己怒火中燒。

  姍拉朵對羽寶簪的憤怒視若無睹,輕咳一聲,驟然出手,五指已從孫武的腹側插入進去,羽寶簪不及阻止,就看到幾乎只是一瞬間,孫武的氣色就有了變化,出血止住,身體一點一滴回復力量。

  「這種技術的優點是見效極快,只要屍體沒冷掉,哪怕是剛剛斷氣,都有很大機會救得回來,還回復戰力。」

  姍拉朵冷冷道:「天底下沒有完美的事,這種技術有很強烈的後遺症,效力一過,對肉體的傷害之大,不是開玩笑的,可是……就算告訴你,你也聽不進去吧。」

  在說這些話的短短數秒內,孫武已經穩穩地站了起來,單從外表看,羽寶簪覺得他全身彷彿充滿了能量,而且與舍利邪能被觸動時的情形不同。身上的傷口都已止血,但還是有些比較深的,未有結痂、癒合,可偏偏孫武的表情毫無痛楚,好像感覺不到這些傷口,光憑這點,就曉得這技術的危險。

  羽寶簪待要開口,回復精神的孫武搶先道:「時間有限,我先到城裡,看能不能幫忙解決虛河子,接應呼倫法王大軍就拜託你們了。」

  分秒必爭,孫武一刻也不敢多停留,甚至連找路的時間都沒有,跑到城頭邊縱身一跳,就直接躍了下去。

  一片混亂之中,羽寶簪沒有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反正以孫武此刻修為,只要回復全盛狀態,從這種高度落下,金鐘罩是摔不破的,因此她也不擔心,僅是將目光投向城壁的另一邊,看著滿空的滾滾煙塵,漸漸停歇飄散。

  召喚程序被強行終止,一直護衛著王城的黃沙障壁也迅速減弱,消失只是遲早的事,姍拉朵看也不看消失中的黃沙一眼,側頭瞥向身邊的麗人。

  「妳怎麼沒有追著那小子跑走?」

  「……妳又為什麼要幫他刺激潛能?這樣可能會害死他的。」

  「真好笑,妳要真覺得危險,那就追過去當保安啊,自己該追的不追,用這種眼神瞪我,想嚇唬誰啊?」

  姍拉朵道:「老實告訴妳,如果那小子衝下去是為了救全城百姓,我就讓妳打昏他帶走,這裡最不需要的便是大俠和救世主,他不屬於這裡,也沒必要和龜茲共存亡,但這次他另有拚命的理由,我難得看他雄起一次,就瞧在這點份上,我願意幫他,給他一次機會。」

  羽寶簪不答,既是不曉得該說什麼,也是不想開口,就只聽見四面狂風呼嘯,在風中隱約傳來幾聲憤怒的吼叫。

  「妳們兩~個~~變態的女人!也給我一次機會啊!有時間站著耍帥,就去找地方逃命,或是過來幫我一下!我他媽的快撐不下去了。」

  任徜徉的怒喝,是一個被忽略在旁邊之人的基本表示,若不是他在十尺外激戰魔狼群,把狼群都給擋住,姍拉朵絕不會有空治療孫武,更別說和羽寶簪說那麼久的話,只是這份努力似乎被完全忽略,看那兩個女人在那邊機會過來、機會過去,自己卻苦戰得快要斷氣,真是想想也有氣。

  可惜,這番心情仍是被人刻意無視,羽寶簪、姍拉朵的目光漸漸從彼此身上移開,直視前方,透過那即將消失的沙塵,望向在那之後的東西。

  「喂,魔門的小帥妞,呼倫法王的大軍在哪裡?妳如果是負責招呼的,現在可以打信號出去了。」

  「……那種東西,我也不知道在哪裡。」

  「哦?那可不可以告訴我,妳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

  羽寶簪答得乾脆,「我也不可能把什麼東西都計算得好好,況且,要是人生什麼都在計算中,那不是很悶?很無聊嗎?」

  一面說話,羽寶簪拆去頭上的髮簪,把落下來的長髮綁束,弄成俐落的馬尾,跟著開始捲起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擺出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就是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我沒有追過去,和妳一起站在這裡扛責任。」

  美麗的萬紫樓少主人嫣然一笑,彷彿把什麼顧忌都拋諸腦後,在陽光下,明艷不可方物,「剛才妳連用兩次的那個技巧,現在先準備好,說不定很快就有再用到的機會了。」

  「哼,腦子不正常的女人。」

  姍拉朵一聲冷哼,但聽起來卻像是在讚美,「我現在才真的感覺,我們兩個人可能真的是親戚……」

  這句話被震天響的狼嚎聲打斷,當狂沙長城的運作完全停止,漫天塵埃落地,塵歸塵、土還土,兩人眼前所見到的,就是成千上萬的阿默茲狼,高聲咆哮,跺腳動地搖,以奔雷之勢,再次發動一度被中斷的衝鋒。

  ----------------------------------------------------------------------在青龍令正式發動召喚,黃沙長城出現之前,拓拔小月就帶著妃憐袖暫離。

  與本身的武功相比,這位龜茲公主的判斷力更為人所稱道,要是她執意站在城頭上,與所有人一同奮戰到最後,那就會讓己方的同志頭痛,甚至拖累整個戰線崩潰了。

  幸好,拓拔小月不逞強,撤退同時還帶走了妃憐袖,這委實讓城頭上奮戰的友軍鬆了一口氣。

  「……我唯一剩下來的作用,好像也就只有逃跑的時候走第一個了。」

  對於自己的處境,拓拔小月這麼自嘲著,儘管很丟臉,可是一個人沒有相應的實力,還死要面子講尊嚴,後果就是累人累己,自己至少不能成為累贅,而且,一個人的實力並不只限於戰場拚殺,此時此刻,還有很多事情等著自己處理,要是所有人都在戰場上,那也是不成的。

  一下城頭,拓拔小月就對趕來的護衛群下令,「你們立刻把妃小姐護送到安全地方去,所有人分成三隊,分別到城內東、西、中部,協助民眾避難。」

  這個命令下達,不少人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在他們的認知中,妃憐袖賭命發音劍,已經把所有魔狼一舉殲滅,所謂的敵人,目前就只剩下心眼宗主一人,就算再怎麼厲害,也是孤掌難鳴,即使要慎重點,也不用搞到全城百姓都去避難這麼誇張。

  「現在不好解釋,但敵人不是有勇無謀之輩,如此大張旗鼓而來,只怕後頭還有厲害戰術,小心些總沒壞處,最多不過是白忙一場,好過措手不及,還是安排百姓避難吧。」

  龜茲四面八方都被魔狼群包圍,要撤退到城外是不可能的,至於挖地道通往城外這種事,就算挖了也不可能夠全城百姓撤離,更別說如此大的動靜,必難瞞過心眼宗耳目,一旦開戰,立刻就會被堵死,毫無意義,所以城內也沒幹過這種工程,只是早早就鼓勵民眾在自家地下深掘地窖,一碰到什麼戰事,立刻就往地窖裡躲。

  沒辦法中的辦法,事到臨頭,也就只有這樣干了,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當拓拔小月下著一個又一個的命令,整個戰局突然起了變化,先是輕微的大地震波,讓城中所有生物為之一驚,緊跟著,那震天響的狼嚎,撕空破雲,證明了真理果然握在少數人手裡。

  拓拔小月料中了,雖然她非常懊惱,希望自己的不祥預測成空,但眼下只有率眾應變迎敵。

  魔狼群發生異變,戰力激增,這件事一時還沒有人曉得,但光是看半空中出現的魔狼身影,本已兇猛的惡獸居然生出肉翅,飛行在天上,輕易飛過城頭,侵入王城的上空,拓拔小月就有一種強烈的暈眩感。

  「……如虎添翼,還有比這更糟的事嗎?」

  沒等拓拔小月自嘲完,天上的魔狼就已經降落,俯衝進入王城,在城內各處進行破壞。

  拓拔小月率軍迎擊,不過這行動單純只是字面上說說,沒有實質意義,事實上,她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出十步,就有兩頭魔狼自天而降,踏裂地面,攔擋在他們之前。

  王城內別說高手,就連稍微有點實力的好手,都已經被調上城頭參戰,拓拔小月此刻身邊僅餘老弱殘兵,哪可能敵得過異變之後的飛天魔狼?才不過一個照面的功夫,拓拔小月身邊掀起一陣血雨風暴,七八名士兵成了血肉碎塊,砸散得到處都是。

  同樣的情形,一樣也出現在王城內各處,拓拔小月光是看見空中噴揚起的血霧,聽著此起彼落的慘叫聲,便曉得城裡的情形絕不樂觀,只不過……若是所有魔狼都異變能飛,死傷情況應該比現在還要糟得多,莫非……能飛的魔狼只是少數?

  拓拔小月不曉得自己該不該為此慶幸,因為,就算沒有更多魔狼殺進來,單單只是這些,也已經超過現今王城內的抵禦能力,除非還有什麼連自己也不曉得的秘密武器、援兵出現,否則,自己可能就是城內此刻的「第一高手」,而自己真不曉得憑什麼去打魔狼?

  「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住妃憐袖小姐,絕不能讓她受傷害,其餘的人照原訂計畫,離開這裡,去指揮城內百姓避難,減少傷亡……如果能夠的話。」

  最後那一句,拓拔小月說得極為小聲,因為擺在眼前的事實,是指揮系統已全面崩潰。魔狼太過厲害,見人就殺,完全無人可擋,自己的命令下了,也不曉得有誰有命衝出去傳達、執行,而城內大多數地方的情況,應該也是這樣,要指望各部門官僚能正常運作,這肯定是過於奢望了。

  一輪惡鬥,時間不是很長,傷亡卻很慘重,但在一眾士兵捨命掩護之下,拓拔小月與昏迷中的妃憐袖總算暫保平安,沒受到什麼傷害,而城頭上的戰鬥似乎也有很多意外,拓拔小月一直聽見那裡傳來奇異的破風聲、爆炸聲響,還有各種不尋常的強光放射,一下白光、一下金芒,真不曉得上頭的人是如何作戰,居然打得這麼燦爛耀眼?

  再過不久,一道血光天柱直衝半空,穿雲破日,不只驚天,更是震動大地,在血光天柱衝向雲霄的一瞬間,拓拔小月明顯感覺到地動,非但王城的城壁動搖,就連整座王城的土地都在輕輕搖晃。

  大地神戟若全力施為,應該也有這樣的效果,但拓拔小月卻分辨出這地動與神戟的震波有所不同,而且,這地動不是搖一下就停止,竟是一晃再晃,一下子就過了幾分鐘,完全沒有要靜止下來的樣子。

  「……老天,這是什麼樣的武功啊?」

  拓拔小月無從得知城頭上的情形,只是凝望著那道直衝雲霄的血光天柱,心中滿是驚歎,詫異血肉之軀怎能做到這種程度。

  血光天柱的出現,伴隨著強烈的衝擊波,橫掃四面八方,有不少東西都從城頭上被掃了下來,旗幟、磚塊、屍塊、魔狼……當然也有人類,雖然大部分都是人類的碎屍,不過也還是有完整的,拓拔小月就看見有一道身影,被巨力自城頭上拋出,朝這個方向落來。

  「小心!」

  拓拔小月聽見那人的驚叫,發現不是屍體,連忙出手相救,她自忖未必有能力接住那人,這裡的兩頭魔狼也不會坐視自己出手接人,於是抄起地上不遠處的一桿大旗,拋擲出去。

  大旗頂端尖如利刃,直直插入城牆,那個人抓住旗桿,腰間用力一盪,旗桿折斷,下墜的力量也給化去大半,順勢盪落拓拔小月身邊,拓拔小月看得清楚,發現那人赫然是納蘭元蝶。

  「是妳?」

  「這種時候就不必打招呼了。」

  納蘭元蝶沒有青龍令在手,拔出腰間的光劍掣開,幫著拓拔小月擋住一頭魔狼,數招之間便險象環生。

  「妳怎麼不用青龍令召喚?青龍令呢?」

  「妳有眼睛不會自己看啊?青龍令不在我手上,當然是丟了。」

  「什麼?妳沒有青龍令,根本就是廢人一個,在這裡太危險了。」

  「可笑!妳沒有祭刀在手,還不也就只是一個專扯人後腿的千金公主,在這裡比我更危險。」

  兩女嘴上不饒人,手中卻都把光劍舞得甚急,盡力擋住面前的魔狼,替戰友減輕負擔,此時旁邊的戰士已死傷殆盡,如果自己守得不牢,被魔狼趁隙而入,兩邊都會一起完蛋。

  基於這個認知,拓拔小月、納蘭元蝶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奮戰,還或許是因為這份責任感的關係,她們激發出比平時更強的戰力,硬是在魔狼爪下多撐了幾個回合,還在魔狼身上砍出幾道傷痕來。

  不過,到這裡也是極限了,納蘭元蝶一下攻招使老,防禦出現破綻,被魔狼一爪擦過左肩,整個人被打得飛起,肩頭也被扯下一塊肉,血流如注,更還撞飛了拓拔小月,雖然……也是因為如此,拓拔小月才恰好避過魔狼的一爪。

  兩女跌撞在一起,拓拔小月身上沾著了納蘭元蝶的血,好不容易站起來,想要揮動光劍,卻發現光劍已然損毀,打也打不開,眼見魔狼逼近過來,只能對著納蘭元蝶苦笑。

  「喂,妳說,我們現在這樣夠衰了吧?想不到居然會這麼倒楣……」

  「哈哈哈哈,少見多怪,這樣就要抱怨了嗎?還不夠看咧。」

  納蘭元蝶哈哈大笑,扯動肩上傷口,眉間顯得疼痛,拓拔小月苦笑道:「那請問一下,還有什麼比這更倒楣的?」

  「不一定啊,除了這兩頭魔狼,要是再出現一個高手,阻斷所有生路,那才真的叫……」納蘭元蝶的話沒說完,半空中傳來一聲巨響,似有什麼重物高速墜來,勢道太猛,颳起勁風撲面,拓拔小月、納蘭元蝶一時睜不開眼,就聽見巨響聲中,夾雜著魔狼的慘嚎與骨肉碎裂之聲,睜開眼時,就見到一頭魔狼被那墜下的重物砸得肢體碎裂,橫死當場,另一頭也被波及,狼狽地滾跌出去。

  眼前的危難驟解,兩女孩不及高興,就看見一道身影從魔狼的碎屍堆中站起,觀其姿態,一派高手的架勢,而且……不像是自己這邊的高手。

  「納蘭,我發現……妳真是……烏鴉嘴。」

  「……其實,這還不算是最衰的,妳相信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3
第六章 一指之約.切齒誓言

  突然一件重物自天砸下,將魔狼的鋼軀砸得血肉模糊,這股力量非同小可,而那人被這股巨力擊飛,砸死魔狼,自己還站得起來,看來也沒受多少傷,若不是高手,絕難辦到,只可惜,這人不太像是己方的高手。

  「別擔心,就算是高手,也不一定就真的很……」納蘭元蝶本想補過,說這高手未必真的很強,但這時一下看得清楚,自魔狼血肉堆中站直起身的那人,毫無疑問便是虛河子,這下說什麼都是多餘,掉下來的非但是高手,而且還是敵人的大頭目親自來了。

  「好吧,都搞到這種程度,我也不得不承認,要比現在這樣還衰,確實很不容易……」

  納蘭元蝶的低語,這時已經沒有人在意了,拓拔小月只是緊盯著虛河子,看他要採取什麼動作,又有什麼打算,跟著,拓拔小月察覺到,虛河子並不像表面上看來那樣沒受傷害,至少……他的呼吸不太對勁。

  似虛河子這樣的絕頂高手,居然會被人打飛出去,和他對打的人、攻擊所用的招數,絕對不簡單,更別說河洛劍派武技尤擅長卸勁、化勁,這樣尚且被打飛,受內傷的機率相當高,虛河子雖然外表看來沒什麼傷,呼吸卻顯得急促,這是像他此等內家宗師所不應出現的現象。

  「哼!」

  虛河子瞥了兩名小輩一眼,不做理會,他墜來這個方向,本就是有所為而來,現在便要先完成主要目的。

  一片煙塵之中,虛河子找到了昏迷在地的妃憐袖,冷哼一聲,伸手一抓,一股無形真氣破空飆出,拓拔小月還來不及做任何動作,妃憐袖的身體便離地而起,落入虛河子的掌中。

  虛河子運指如風,先在妃憐袖前後十數處要穴上點過,緊跟著,一掌貼住她的後心,不一會兒,妃憐袖蒼白的臉上迅速有了血色,虛江子頭頂卻如蒸籠般冒著白氣。

  拓拔小月、納蘭元蝶面面相覷,不管怎麼看,虛河子此刻的動作,都是在替妃憐袖運功療傷,而且耗損的真氣非同一般,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戰場上,如此消耗真氣,是非常凶險的事,如非至親摯友,絕不肯冒這樣的風險。

  然而,不久前發生在城頭上的事,就算兩女孩不是很肯定妃憐袖與虛河子的關係,也能百分百肯定,虛河子對這名得意高徒沒有半分善意,光是見了面卻沒將她一掌殺掉,就已經很奇怪了,更別說還大耗真氣為她治傷。

  這一切的真正理由,當然只有虛河子一個人清楚,但此刻佔據他腦海的,卻是剛才戰鬥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面。

  虛江子確實極不好鬥,尤其是在認真了以後。不久之前,被虛江子撞離開孫武附近後,兩兄弟便再次交起手來,進行了一場大亂鬥,先是在城頭上激戰,從東邊戰至北邊,又雙雙被打下城頭,在城內各處亂戰。

  這明顯是虛江子有意為之,因為兩人戰鬥所經之處,只要碰上魔狼傷人,虛江子總會試圖將魔狼扯入戰鬥,受兄弟兩人亂擊,或者是自己直接出手,閃電重擊。高手過招,勝負只在一瞬,虛江子這樣分心,當然是極危險、極愚蠢的行為,虛河子好幾次逮著機會,利用兄長分心所產生的破綻,施以重擊,也取得了效果。

  然而,虛江子雖然有勇,卻非無謀,在連續得手幾次後,虛河子漸漸發現了一些不妥,自己出手儘管命中,造成傷害,可是每次自己擊傷虛江子,無論他怎樣分心出擊,都能在瞬間發動反擊,好像他早就有所準備,故意用這破綻來引自己出手。

  更有甚者,虛江子的還擊,速度既快,力道更是奇重,不管虛河子的一擊對他造成多少傷害,他的還擊總能討回更多。幾個回合一過,虛河子頓感吃不消,發現這樣以傷換傷的野蠻打法,非己所長,河洛武技的優勢無法發揮,相當不利,如此一來,自己反而落入虛江子的算計。

  兩兄弟在河洛劍派本門武技的修為相若,虛河子可能還更精純一些,但虛江子繼承白虎一族的「萬靈之拳」,奪天地之造化,變幻莫測,又像超級法寶一樣難以防禦,每次出擊,後發齊至,又能有效創傷敵人,在硬碰硬對拼時,尤其顯露優勢。

  碰到這樣的窘境,虛河子終於拋出了自己的另一籌碼,當年分別習自天魔、天妖的修羅劫,試圖以這魔門上乘絕學,壓倒強敵。

  修羅劫一出,天愁地慘,風雲變色,狂風、血池兩重劫獄先後施展,驚人的破壞力,震塌周圍房舍,更迫得虛江子不敢再以傷換傷,第一次採取完全守勢,放棄了對附近受難百姓的救援。

  「虛江子!試試修羅劫的滋味!」

  「哼!這就是你利用她的善意與信任,騙取來的骯髒東西嗎?」

  念及故人,虛江子又愧又恨,怒上眉頭,手腕一翻,雙拳合併,迎向修羅劫的風刀血浪,一拼之下,腑臟登時受創,嘴角溢血,但兩重劫獄的氣浪卻也給他破開,逼近到虛河子身前十步範圍。

  修羅劫未能取得預期效果,虛河子吃了一驚,本以為這兩擊能夠壓制虛江子,哪想到他雖受創,卻不嚴重,還能趁隙迫近自己,彷彿看透了這兩擊之中存在的空隙,但考慮到自己未能完全掌握虛江子近年進境,這樣的誤差還在容許範圍內,便全神貫注,將寒冰、火海兩重劫獄歸合於一擊之內。

  修羅劫兩式先後發出,和歸併於一起發出,那是完全不同的情形,對自身的負荷極大,威力也是增強逾倍,虛河子此刻並非無傷之身,悍然以此併招出擊,是希望速戰速決,一招就把強敵徹底壓倒。

  冰、火兩極匯聚,背道而馳的兩極元素,凝化成足以毀滅一切的強大威力,被捲入冰火氣勁中的魔狼,硬生生被焚殺、僵死,火焰與冰雪分別組成龜蛇之形,襲向虛江子,短短十步的距離,沿途迫爆地面,滅絕一切生機,襲向虛江子,兩股氣勁未至,已先封鎖住他的一切退路。

  虛河子有相當信心,面對這滅絕一式,虛江子絕對難以全身而退,但面對如此猛招,虛江子既不搶攻,也不防禦,有些發楞似的望向天空,像在思索什麼,這種表情……恍如當年不周山上習藝,虛江子每次在習武過程中遇到困境,總是這樣在發呆思索,虛河子心中一凜,驟然生出一股不祥預感,眼前之人再非昔日不周山上的二楞子,而是足以與己相比肩,並立於當世頂峰之境的大高手,他臨陣思悟,絕不是什麼好事。

  穿越十步距離,只在一瞬,虛河子察覺自己的冰火氣勁,交織擊中了虛江子,確實狠狠擊中了,透過氣機感應,骨骼碎裂、血肉撕裂的感覺是如此清晰,然而,有條有理的印象,就只能維持到這裡,下一刻,虛河子只感到胸腹之間一陣劇烈疼痛。

  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如江河潰堤般湧來,最直接的感覺,就是自己被一座偉岸崇高的山嶽給撞著,連內臟都被打得快要嘔出來,瞬間離地飛起,身不由主地向遠方飛墜。

  劇痛襲心,虛河子竭力維持一絲清醒,試圖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唯一得到的結論,就是虛江子再度以傷換傷,在修羅劫冰火一擊打中他的瞬間,他的反擊也重創了自己。

  但……這怎麼可能?早先短兵相接,拳來拳往,他的拳頭能後發齊至,還算合理,可剛才雙方是以絕招對拼,他要像這樣反擊成功,必須先行破招,突破冰火氣勁的屏障,才有可能做到。

  破招,無非兩個方法,一個是以比敵人更強數成,甚至數倍的力量,恃強破招,管他多厲害、多精妙的殺著,都一擊而破;一個是洞悉敵人殺著中的破綻,避實擊虛,趁隙而入,照樣能視霸強如無物,信手破招。問題是,這兩者都不可能出現在虛江子身上!

  虛河子自忖,虛江子的力量與己在伯仲之間,當自己全力出擊,他要恃強破招,絕無可能,但若說他聰慧妙悟,瞬息間看透自己殺著的破綻,這更是荒唐。

  換作自己生命中的那個天敵,西門朱玉,其絕頂聰明或有可能作到,可虛江子絕不是那種武道天才,哪可能作到這麼誇張的事?

  然而,虛河子也沒有忘記,冰火氣勁襲身之前,虛江子確實在思索些什麼,顯然是他在最後一刻有所領悟,才能及時還自己一擊,問題是……他那時究竟在想些什麼呢?

  這一擊,外表看起來傷害不大,實際上卻直震胸中氣輪,更是冰火兩重劫獄合招之時唯一的破綻,猛然遭受重擊,陰溝裡翻船,內傷著實不輕,要不是被打飛了出去,讓虛江子趁機連環出手,立刻就重傷慘敗,再無回天之力。

  幸好,當初考慮到各種變數,在開戰之初準備了幾個後著,如今還剩兩張底牌,只要使用其中之一,便足以逆轉一切,力壓全場了。

  虛河子默默運氣,利用自己飛墜的勢道,一點一點散去身上所中的一擊之力,盡可能減輕內傷。以他堂堂河洛掌門的修為,飛空化勁的技巧,天下再無第二人能相比,最後一下重砸在魔狼身上,借物傳勁,魔狼血肉橫飛的同時,他已將身上化不去的敵力完全轉嫁,再經過一輪短暫調息,強行壓下傷勢,回復狀態。

  河洛劍派武學,確有獨家之妙,換作是其他武功更強於虛河子的高手,哪怕是陸雲樵、天魔在此,都不能如此化消敵力,但虛河子卻做到了。被擊飛是意外之事,落來此地卻是他的選擇,除了因為這裡有適當的卸勁目標,更因為扭轉乾坤的一記後著伏藏於此。

  幫助妃憐袖運氣療傷,是非常損真元的事,虛河子卻甘願承受這樣的風險,他自己心中有數,妃憐袖生機幾乎斷絕,為她灌輸真氣入體,並不需要輸到她沒有生命危險,只要能讓她甦醒,就已足夠,但把人弄醒需要一段時間,恐怕……

  虛河子的心思,拓拔小月、納蘭元蝶無法明白,看著他為妃憐袖運功鎮傷,兩人都不曉得該怎麼辦,看他這麼繼續下去似乎不妥,但說要出手阻止,更說不過去,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這種時候……妳們兩個主動逃命才是正確的作法……」

  溫和不迫人的嗓音,伴隨著腳步聲,傳入兩女的耳中,在轉身剎那,她們看到了虛江子的身影。

  虛江子緩緩走來,表情看不出有什麼異樣,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鮮血染紅了身上大片衣衫,似在先前的戰鬥中傷得不輕,但看他穩穩的步伐,又很難判斷傷勢具體輕重,除此之外,她們都覺得虛江子好像有哪裡不同,卻沒法具體形容。

  相較於她們,虛河子的感覺就完全不同,眼前的這個男人,雖然是人形,卻散發著如山嶽般偉岸的氣勢,彷彿在那裡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聳立的高山,而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雖然緩慢,但在虛河子的感官世界中,每一步都令大地為之一震,地氣翻騰。

  很明顯,虛江子的武功剛剛又有突破,提升到一個新層次。似他這樣的絕頂高手,往往都已陷入瓶頸,要更進一步難上加難,除非是有什麼奇遇,或是徘徊生死邊緣得到領悟,要不然……可能幾十年的時間,力量再無長進。

  虛江子取得了何種突破,虛河子無從得知,但關於他如何取得突破,這點虛河子就不是一點想法都沒有了,在墜來此地的途中,他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最能解釋虛江子剛才那逆轉一擊的出現。

  那一下完美的破招,本身力量不但強,還完全破解了修羅劫的兩重劫獄合一,打在那一瞬即逝的氣門上。單純破解招式,還可以說是看透了招數變化,但恰好打在氣門上,這就巧得過份,如非對這套武學的運氣途徑瞭若指掌,不可能做到,而虛江子照理不可能懂得修羅劫的,那麼,合理解釋便只剩下一個……是某個人告訴他的。

  如非西門朱玉已死去多年,虛河子真要懷疑,是這個天敵又留下什麼後著來算計自己,但考慮到最近發生的事,虛河子認為有另一個人的嫌疑更大,而光是想到那個人,虛河子便咬牙切齒,既憤怒,又切實感到一股椎心之痛。

  「虛江子!你這偽君子,居然與魔門的妖人勾結!」

  虛河子怒斥出聲,拓拔小月、納蘭元蝶聽見這指控都有些吃驚,連忙回望虛江子,想聽聽他的分辯,哪想到他僅是面無表情地聳聳肩。

  「確實是這樣,但……那又如何?不過是利益交換而已,連交易折扣都沒有,再說,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不是挺奇怪的?類似的交易,總沒什麼理由你做得,我就做不得吧?」

  虛江子坦然承認,只有更刺激虛河子的怒氣,「哼!卑鄙的老鬼,兩邊搧風點火,坐收漁利,用心歹毒……」

  「軍火商本來就是一件武器兩邊賣,何足為怪?再說,你自己也講他是魔門妖人了,又不是開善堂施粥的,難道還指望他對你做什麼好事嗎?堂堂河洛掌門,想法怎麼如此兒戲?」

  虛江子淡淡說著,腳下不停,朝著虛河子行去,行經拓拔小月兩女時,她們都不覺得有何異樣,只有虛河子為那股如山般沉重的壓力所懾,雖未退後,卻採取了防禦姿態,微微調整角度,將妃憐袖的身體擋在前頭,就差沒有出言威脅。

  細微的改變,也許拓拔小月兩人還沒察覺,虛江子卻全看在眼底,在一瞬間的憤怒後,面色轉為和緩,腳下停步,道:「看來,你的傷勢比我預期要重,要不然也無須如此,但你有否覺得很可笑?你費盡心思,設下無數圈套、計謀,怎麼現在落到這個地步?」

  「可笑?你大錯特錯,魔狼已異變成功,更包圍整座王城,今天這座城池之內的所有人都要死!所有你重視、珍惜的人,都要死在你面前,就連你自己也必死無葬身之地!」

  「唔,要我去收拾魔狼,我確實沒這本事,最後只有死路一條,這我不否認,但你的魔狼群如果真那麼厲害,為什麼你此刻會在這裡,落得要拿親生女兒的性命,來威脅我不得靠近?」

  虛江子的話已充分表明,哪怕龜茲的最後結局,是被魔狼殺個雞犬不留,那也不代表虛河子自己能全身而退。假如他一開始就是來同歸於盡的,那倒是無所謂,不過……虛江子並不認為弟弟的想法是這樣。

  有一件事讓虛江子感到不安,虛河子以本身真氣為妃憐袖急救,此舉極傷真元,估計會再消耗虛河子兩成力量,只餘下六成,又受體內創傷影響,更是不堪,此消彼長之下,與己對戰,他全無勝算,這樣的蠢事他又怎麼會做?如果他另外存著什麼打算,那個打算又是什麼?

  心中忐忑,虛江子意欲試探,可是一步邁出,立刻被虛河子的目光盯住,無法更進一步。這時,體內狀況大有好轉的妃憐袖,漸漸甦醒過來,見到眼前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一聲驚呼。

  「……師、師父……」

  這一聲驚呼,沒有換來任何善意的回應,虛河子面上猙獰一笑,指上用力,妃憐袖這才察覺自己咽喉正給人掐在手中,明白當前的情勢,整個人震驚得無以復加。

  「師……師父……你……」

  雖然沒怎麼修練武技,但吸納五蘊龍珠入體的妃憐袖,絕不是沒有抵抗能力,只是在極度震驚之下,全然忘了要有所反應,任著那鐵箍般的五指掐住頸項,逐漸縮緊,驚愕、疑惑、傷心、焦急……諸般情緒紛至沓來,佔據了腦中所有的思想。

  「住手!那是你親生女兒,你怎可如此……」

  虛江子情急之下喊出的話,對很多人早已不是秘密,但傳入妃憐袖的耳裡,仍是使她大吃一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睜大眼睛,望向掐著自己咽喉的師父。

  「夠了!同一句話說那麼多次,你不煩嗎?既然是我的女兒,我要殺要剮,干你何事?」

  又一次被提到父女關係,這一次還是當著妃憐袖的面被提及,虛河子赫然有了反應,再不似之前那樣聽若無聞,怒罵出聲,「父女又如何?白虎一族之內,兄弟何用?父女何用?全都是早晚會吞噬你的威脅!自海姊被你和西門狗賊聯手謀害,我再也不相信什麼親情!」

  一番話憤怒地喊出,聽在妃憐袖的耳中,雖然大部分都聽不懂,但有兩個事實卻是再明顯不過。

  第一,這個自己從小尊敬、景仰,敬之為父的慈祥恩師,有著自己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並且對己極為仇視,痛恨到要置自己於死地的程度。這點,在三顆五蘊龍珠大失控的瞬間,自己隱約有所懷疑,如今只是得到證實。

  第二,從這些反應看來,有關「師父是自己親生父親」的這個指控,應該是事實沒錯了,但……這又怎麼可能了?

  打自己有記憶以來,就沒有任何對父親的印象,甚至連母親的印象都很模糊,只依稀記得是個溫和、好脾氣,卻總帶著幾份歉意與生疏的婦人,隨著自己被帶到河洛劍派,成為河洛劍派的一份子後,之前的一切就幾乎全沒了記憶,彷彿有意要將之遺忘一樣。

  如今,突然冒出了一個親生父親,這個父親不但大有來頭,是自己多年來敬之為師的男人,還一見面就對自己下殺手,表現出刻骨的仇恨,偏偏自己就連是哪裡做錯了都不得而知,人生的絕頂荒唐莫過於此,倘使不是因為生性冷靜,想激動也激動不起來,妃憐袖還真想大笑一場。

  咽喉被掐住,入氣少出氣多,要不是貼在背心的那隻手掌還在傳輸真氣,妃憐袖早就斷氣了,然而,就在這個意識昏沉的當口,她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問題,這問題已許久不曾想起,要不是忽然憶起童年舊事,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想起。……自己是怎麼來到河洛劍派的?

  模糊的記憶中,「母親」亡故之後,自己拾荒、乞討為生,過了一段時間,被人帶到河洛劍派來,那個人……好像不是河洛劍派中人。事情到這裡,就顯得奇怪,普通善心人士見到一個小女孩孤弱可憐,如果不是自己收養,就是送到善堂之類的所在,為什麼會往河洛劍派送?河洛劍派幾乎是不收女徒,送個小女孩上山做什麼?光是這樣已經很奇怪了,掌門虛河子竟然甘冒大不韙,將這女孩收為親傳弟子,這又是為什麼?

  本來,還可以解釋為惜才,或是要借這機會把親生女兒收在身邊,但親身體驗過虛河子的憤恨後,妃憐袖已不抱持任何幻想,心中清楚,若沒有特殊理由,當年自己被帶到父親面前,他最有可能採取的動作,就是一掌便殺了自己。

  應該要發生的事情,沒有發生,背後總有理由,電光石火間,妃憐袖腦裡閃過一些可能,最後得到了一個令她驚愕不已的答案。

  當年送自己上不周山的那個人,絕不是普通人,而且還知道自己的身份,特別送女兒上不周山還給虛河子,目的是好是壞很難說,但多半還是這人的要求,虛河子這才沒有立下殺手,還把自己收為弟子,養育長大。……那個人,究竟是誰?

  被塵封的回憶,漸漸打開,剎那之間,妃憐袖彷彿回到十多年前,被牽著手上不周山時,身旁的那個人,牽著自己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階,側轉過頭,就能看清楚那人的樣子,而自己所見的那個身影……高大異常,比普通男子還要高一個頭,那面孔……

  只差一點,硬是沒有能夠看到,妃憐袖的意識回到現實,自己仍被虛河子掐住咽喉,只是他手上勁道稍鬆,自己能夠喘上幾口氣,這才沒有立斃當場,從半昏迷中清醒過來。

  「妳可以放心,我不會這樣殺妳的,一時激憤,險些讓我破了誓言……」虛河子一字一字說話,說得咬牙切齒,顯露滿腔的恨意,「我曾答應過妳母親,一根指頭都不會碰妳,不得對妳施以一指之力……若非如此,隨手一掌就把妳這賤種給斃了,豈用花那麼大的功夫,設那麼大的圈套,讓妳自己滅了自己?」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雖然吃驚,但真正聽得明白的,就只有虛江子一個,看來是當年虛海月曾要虛河子發誓,絕對不出手加害女兒,虛河子遵守承諾,所以即使想取妃憐袖性命,也只能佈局設計,不能親自出手,也不能派人去殺。

  以昔日虛海月近乎瘋狂的心態,居然會要求虛河子許下承諾,保住女兒的平安,這實在是很難想像的事,不過,虛江子想到妃憐袖出生後不久,虛海月便將她送人撫養,還讓撫養之人遠離河洛劍派,永不相見,這些都可說是保護妃憐袖安全的苦心……或許,虛海月對這個女兒,確實是存在著母愛的……

  相比之下,虛河子的反應就很奇怪,虛江子能理解白虎族人對同族的忌憚與恐懼,但虛河子所表現出來的,已經超越了恐懼,是完完全全的仇恨。妃憐袖出生後不久便被送走,在被人帶回不周山之前,虛河子甚至連見到她的機會也沒有,為什麼會有這麼深的仇恨?

  同樣的問題,也正出現在妃憐袖的腦海中,就聽見虛河子咬牙怒道:「若不是為了生下妳這賤種,海姊她又怎麼會大損元氣,剩下不到一半的力量?倘使她沒有那麼虛弱,後來更不會被西門狗賊趁機加害,這個責任算到最後,全都是你這賤種不好!是妳害死自己的母親!是妳讓我失去她的!」

  從未癒合過的傷口、深埋心中多年的怨與痛,就在這一刻完全傾洩出來,憤怒嘶吼著的虛河子,不但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狼,眼中更像是快要噴出火來,無論是誰,與他目光交接,都不由自主地為之心怯,無言轉過頭去,就只有虛江子在心中悄然一嘆。

  ……唉,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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