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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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41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7
  第三十七卷

  【本卷簡介】

  關關難過關關過,局局難勝局局勝。孫武你的福氣也未免太大了吧!?在域外打打殺殺好幾回,最後竟還有輪椅可坐!別人不是缺胳臂斷腿,就是連命都沒了!月牙關口,美人巧笑相迎,當初帶著未知離去的人,現在卻也帶著疑問回來。魔門、同盟會、梁山泊以及萬紫樓,彼此之間那一道道隱形交錯的線,線與線所形成的結,誰……能找出最後的終點……

  第一章 買櫝還珠.一個好人

  那天晚上,龜茲王城上空的一聲驚爆,對整個域外,甚至中土而言,都具有非同小可的意義,當人們從許久之後往前回顧,這一聲炸響,無疑是敲響了時代的喪鐘。

  不過,在這一聲巨響發生之前,龜茲王城中還發生了許多事,當時,很多人已經隱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卻沒有哪一個人真的猜到,災難會以這樣的情形發生。

  事發不久之前,在孫武還沒有接到梁山泊傳訊之前,他曾經外出,坐著小殤幫他緊急製作的機械輪椅,想要出去找人。心頭情緒正亂,孫武想要找的人是妃憐袖,聽說妃憐袖昏迷未醒,情況堪憂,孫武想要去探望她,卻又不想讓別人發現,因此有點進退兩難。

  換做是平時,頂多就是施展輕身功夫,瞞過所有人耳目,偷偷前去,雖說要怎麼探知妃憐袖的病房位置,又要怎麼避過門口守衛,有點難度,卻也不是無法克服,但眼下……孫武只有苦笑,自己從沒聽說坐在輪椅上還能身輕如燕,飛簷如走平地的高手。

  小殤所製造的這個克難輪椅,雖然是趕製出來的,卻也不是尋常的貨色,上頭有一堆稀奇古怪的按鈕不說,還具有離地漂浮的功能。輪椅部份材料讓孫武覺得眼熟,他一直懷疑,這可能是從九龍神火罩上拆卸下來,拼組而成。

  九龍神火罩是小殤的防身至寶,她從那上頭拆零件下來做輪椅,這份人情可不小,孫武摸摸自己的臉,都好奇自己是何時有這種大面子的。

  不過,比起面子問題,孫武更急著弄清楚這台輪椅的操作方法,小殤是出了名的做好事只做一半,雖然第一時間幫著做出這台輪椅,卻沒有交代使用方法,更別說留一本使用手冊下來,孫武看那幾排不知名的按鈕,看得頭皮發麻。

  「這……這些……」

  「你現在真氣剩不到幾成,兩條腿也不能走路,過往的功夫用不上了,為了你的未來考慮,推薦你一條新的出路。」

  「……你該不會要我直接上吊自殺?或者去做盲人按摩吧?我只是暫時不能走路,又沒有瞎。」

  「江湖傳說,曾經有前輩高人雙腿殘疾,雙手無力,設計了一部軟轎,跑得比馬還快,上頭機關一大堆,專放暗器,放到敵人滿眼的星星,威震武林。我覺得,這個可以供你參考,軟轎那麼高檔的東西,我做不出來,你將就點坐輪椅吧,從今天開始,你就改名字叫……沒有名。」

  「呃!為什麼坐了輪椅就要叫沒有名?」

  「囉唆,不然你就叫……其他人。」

  「怎麼聽起來一個比一個差啊?」

  雖然搞不清楚小殤在弄什麼玄虛,不過,她扔下這台輪椅,沒留下說明書,這卻是事實,孫武只得自己摸索用法。對於那些按鈕,他不敢隨便亂按,生怕一個弄得不好,啟動了什麼自爆功能,那就大大糟糕。

  最後,孫武完全不敢碰那些操作鈕,只是簡單地操控著輪子前後移動,摸清楚輪椅的用法。他以往一向主張,自己有手有腳,不用人跟著服侍,所以之前有香菱在身邊,他也堅持自己不用婢女,不過,現在一個人推著輪椅行動,倍覺辛苦,倒是讓他懷念起了香菱,若有她在,至少有個人幫忙推輪椅。

  龜茲的王宮在戰鬥中受損頗重,孫武離開自己的房間後,極不熟練地推著輪椅,想要下樓,卻險些連人帶輪椅一起滾下樓去,忙亂中也不曉得碰著了什麼,輪椅的漂浮功能被啟動,整個輪椅冉冉往上飄,如果是平常,頂多就是卡在天花板上,但樓上已經在早前戰鬥中被破壞,失控的輪椅就這麼筆直飄上去。

  「不、不妙啊!要是這麼一直飄上天去,那我就變成大笑話了,一不小心飄上月亮去,以後回不回得來啊?」

  眼見輪椅離地高度越來越高,孫武著實緊張,自己現在力量不如之前,金鐘罩關數大降,若從輪椅上掙脫,變成自由落體高速墜地,能不能撐得住可難說得很,但要是這麼直飄上天,不能下地,天亮後成為千夫所指的笑柄,這也是非常糟糕的事。

  (對喔,運氣不錯,上頭還有梁山泊,頂多就是飄回家去,不至於飄上月亮看嫦娥……)

  死到臨頭,也只能這樣自我安慰了,不過,該說是孫武運氣不錯,沒等他飄到那個高度,一隻強而有力的手臂從旁伸來,握住輪椅的把手,將他整個拉了過去。

  「你……不在房裡休息,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及時伸來救援之手,沒有讓孫武真的飄上梁山泊,成為域外又一傳奇的人,正是這座王宮的主人,虛江子。

  如果是別人來伸救援之手,這一下肯定會糗爆,但換成是虛江子,那感覺又不同了。孫武看看周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居然已經飄到皇宮的最頂層,差一點就要越過最上方的那座尖塔了。

  這裡距離尖塔還有一段距離,只是王宮頂層最外圍的陽台,因為早前的戰鬥,還塌了大半,虛江子起碼是在十五米外察覺不對,飛身過來搶救的。不過,堂堂一國之君,就算是要登高觀景,也會到視野比較好的地方,這邊的陽台根本已經被打壞,足以列入危樓範圍,搖搖欲墜,虛江子會來到這種地方,總不會是半夜出來視察工程,唯一可能的理由,就是他想找地方靜一靜,這才來到此處。

  「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擾到你了。」

  孫武簡單致歉,虛江子搖了搖手,後頭就沒再說什麼,一時無話可說的兩人,陷入了一陣沉默。

  以關係來說,這兩人幾乎素不相識,年紀又相差很遠,無話可說是理所當然,但每次看到虛江子,孫武就覺得自己和他非常親密,簡直就像是血肉相連的親人,這不全是因為自己閱讀過他的記憶,還有很大一個方面,就是他的為人行事,是自己非常嚮往的一個目標,如果可以,自己將來希望能成為像他這樣的人。

  正因為如此,虛江子在這種時候,一個人躲在這裡,那些放不開的心結,自己多少也能料到……

  「前輩,你說……赤城子前輩,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孫武的問題,令虛江子全身一震,用不可思議的眼神,轉頭望向身旁這少年,愣了片刻,隨即恍然。

  「也難怪……我知道的,你幾乎全知道……也難怪……」

  虛江子喃喃說道。自從虛河子身亡至此刻,自己的心就沒有一刻平靜過,大多數時間,覺得所發生的這一切如夢似幻,全然沒有半點真實感,或許,自己睡下醒來,會發現自己仍舊在不周山上,只是一個普通的小道士,和姊姊、弟弟,一家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什麼成王成霸,都是如煙夢一場。

  只可惜,自己非常清楚,眼前的一切,是再真實也不過的現實,就算再怎麼不願承認,已經發生過的事,終究是不可能回頭……

  今晚,自己就是煩悶難受,才一個人躲到這偏僻地方,細細回想前塵往事。這一切的起因,雖然遠可追溯至白虎一族滅於域外,但太過久遠的事,追憶也於事無補;後來,白虎一族的遺民,潛入中土,與河洛劍派結合,將所有的悲劇延續,甚至變本加厲,只是……這些先人自己一個也不識得,要往他們身上追究責任,毫無意義。

  與自己最為切身的問題源頭,就是師父赤城子了。本來,白虎一族傳到赤城子的時候,已經近乎全滅,如果他省悟過來,一切的悲劇本可以到此為止,無奈他把延續白虎一族的使命放第一位,終於使得不幸的輪迴繼續,最後連他自己都不得善終。

  「師父他是什麼樣的人?這許多年來,我一直在想這問題。」虛江子歎息道:「阿河和海姊一直很怕他,擔心他早晚有一天,會把我們都給吃了……我不太確定,他是否曾有過這種念頭,但如果真有的話,他早點動手,就不會最後死在域外了。」

  虛江子的聲音很輕,像是只說給他自己一個人聽的。這些話埋藏在心裡很多年了,自己沒有說給妻子聽,也沒有說給任何人聽,今天卻莫名其妙說給這個少年聽,想想確實很不可思議。

  孫武沒有答話,感覺卻也很複雜。聽說普通家庭裡,父母會拿吃人怪獸之類的恐怖東西來嚇小孩,說什麼如果你不乖,怪物就來吃了你,但在眼前這一家裡,會吃人的就是父母,孩子在這種狀況下長大,會養出什麼樣的孩子也就不難想像了。

  (唉!其實我也不是在正常家庭長大的,實在沒資格多說……)

  孫武在記憶中搜索,當初虛江子親眼目睹赤城子的過世,所以赤城子死前的情形與遺言,孫武也全知道,在他來看,「赤城子是什麼樣的人」這種問題,根本就沒什麼好想的。

  赤城子的為人,他自己早就親口下過結論,他是一個沒有可能當好人,卻又沒有足夠膽量成為壞人的人,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他都是一個很失敗的人。白虎一族會吞噬同族,赤城子有沒有動過類似念頭?虛江子認為他沒有,孫武卻覺得這想法有些一廂情願。

  孫武認為,赤城子動過這念頭的可能,不僅有,而且很大,只不過,就算有了這念頭,赤城子的個性,還有他心中那股放不下的良知與血肉親情,卻讓他總是下不了決定,即使最後危及自身性命,他還是無法做出決定,寧願把最後的生存機會放棄,他也不想做出那個讓他掙扎大半生的選擇。

  赤城子是一個徹底失敗的父親,不成功的師父,不過……他和很多普通人一樣,有著許多的掙扎,這些是孫武對他的想法,但……孫武很清楚,這些並非虛江子想要聽的話,如果答案是那麼簡單,虛江子就不用反覆想上十幾年了。

  那麼……自己該說些什麼呢?

  孫武不擅長面對這種情形,一時無語,只是覺得現在這種沉默狀況很尷尬,又不好開口說要走,愣了片刻,突然間福至心靈,冒出一句話。

  「不管他有過怎樣的掙扎,但我相信,你師父……不,你父親,對你們確實是有父愛的。」

  這句話沒有任何根據,也無法證明,如果虛海月、虛河子聽見,一定嗤之以鼻,但聽在虛江子耳裡,卻令他精神一振,急急轉過頭來,望向孫武,顫聲道:「你說……真的嗎?」

  「嗯。」孫武用力地點了點頭,「一定是這樣的。」

  孫武很難理解,為什麼自己的話能造成那麼大效果,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要點頭。然而,聽見他這句回答的虛江子,先是閉上眼睛,陷入沉默,緊跟著,少年看見他臉上出現兩道水痕,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虛江子落淚了,可是,他的表情看來並不悲傷,還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彷彿一個背了許久的包袱,終於可以放下了……

  孫武曉得這不是自己應該出聲的時候,所以保持沉默,過了片刻,虛江子用袖子抹去了臉上的淚痕,用幾下深呼吸調整好心情,再望向孫武時,表情已經回復平常的樣子了。

  「……今天,我把海姊跟阿河合葬了……」

  虛江子平靜地說著,沒有多解釋自己剛才的心情變化,孫武聞言倒還有些驚訝,他一直以為,虛海月的肉體被保存完好,還有希望活過來的。

  「虛海月女士……無法治療了嗎?」

  「生機早已斷絕,這麼多年來,我們用盡了各種辦法,都無法讓她甦醒,甚至連把肉體重新接合,維持生機都做不到。」

  虛江子歎道:「若海姊能夠復生,或許阿河會願意收手,所以這些年來我從不放棄。虛谷子師兄曾告訴我,若能取得傳說中的天香纓絡,加以提煉催化,或許有希望救醒海姊,我花了很大力氣去找,始終找不著,阿河不知從哪得到消息,也在這上頭費盡心思,終於取得了纓絡……」

  後來發生的事,孫武自然不陌生,虛河子千辛萬苦取得了天香纓絡,最後卻機緣巧合,被自己這群意外闖入者給奪走,心血付諸東流,連拯救虛海月的最後希望也成泡影,也真虧他有那樣的耐心,以伽利拉斯身份接近自己時,還能夠忍住,沒有出手強奪天香纓絡。

  回想那時候的情景,孫武赫然驚覺,伽利拉斯其實一直在向自己套話,他的動作、眼神,都在嘗試從自己和小殤的身上,找出天香纓絡的所在,要是真的被他找到,說不定就立刻下殺手,不會再等了。

  (不、不好,這麼說來,那時候伽利拉斯和我比武,說要殺我,他是真的想殺掉我啊?)

  孫武還記得,伽利拉斯當時扯了一堆借口,要殺自己,之後有一段時間,自己都覺得這理由很扯,為這種理由動手殺人的伽利拉斯更荒唐,但如今想來,自己實力只要再稍差一點,那時就被他給宰了。

  幸好,一切事過境遷,虛河子已亡故,和虛海月一起下葬,糾纏幾十年的恩恩怨怨,到此告一段落,看虛江子的樣子,大有從此揮別過去,開始新生的味道,而虛河子亡故後,心眼宗無人控制,域外局面陷入混亂,虛江子縱使不願,也必須站出來穩定局勢,域外在他的領導、統合下,應該會越來越好,那麼……

  「前輩,長河真人過世,河洛劍派會怎麼樣呢?」

  「哦?你關心這個啊?我記得,你就是慈航靜殿現任掌門人,難不成……孫大掌門有雄心壯志,想要趁這個機會吞併河洛劍派,一舉成為兩大聖宗的大掌門?」

  虛江子開的這個玩笑,孫武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好說出實話,表示自己真正想問的是「妃憐袖以後會怎麼樣」吧?

  「你還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啊……」

  虛江子望向孫武,欲言又止的表情,卻讓孫武覺得有些眼熟。這種表情,對孫武來說已不陌生,不只是虛江子,自己已在太多身邊的人臉上看過,香菱、羽寶簪、姍拉朵……還有許多人,他們在看著自己的時候,時常露出這樣的表情,自己一直不曉得為什麼。

  過去,自己看他們那表情,雖是不解,卻也沒有多追問,總覺得自己不好強人所難,但最近幾天……自己好像有些懂了,隱隱約約,好像知道他們為什麼時常對著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或許……該是自己主動去問的時候了。

  「前輩,為什麼你說我奇怪呢?」

  「這個……難道你自己就完全不覺得……在你身邊的事情有些非常奇怪,非常解釋不過去嗎?」

  虛江子面有難色,一段話說得吞吞吐吐,顯示心頭的為難,事實上,他心裡確實很掙扎。最開始,自己只是單方面顧慮,怕那個太過沉重的答案,對這少年太過殘酷,會讓他難以承受,可是隨著時間過去,自己終於發現了那個為何所有人都不願說的真正理由。

  ………不說,不一定就能沒事;說了,百分百肯定出事,而且後果嚴重之至,最壞的情形,可能讓中土、域外回到比太平軍國時期更糟糕的混亂狀態,傷亡何止千萬計?這十幾年來,所有人辛辛苦苦重新建立起的一切,可能都為此毀於一旦。

  就因為這後果非同小可,所以,即使每個知情的人都曉得這麼做絕非良策,都明白自己的判斷不過是掩耳盜鈴,去相信一個非常荒誕、非常可笑的謊言,但還是沒有人願意冒那麼大的風險,把那個一直在沉睡中的凶物給驚醒……

  環顧當世,除了會嫌自己太平日子過得太無聊的武滄瀾,恐怕沒有誰幹得出這種事,哪怕是對自身武功再怎麼自負,也會盡量避免與那個凶物衝突,即使是號稱武功天下第一的陸雲樵,相信也是如此,說到底,不必要的冒險,本就該避免,更何況,當年那個凶物肆虐天下,無人能擋,若讓他復出……

  基於這些顧忌,太多的人選擇沉默,虛江子自己在心眼宗一事尚未完結前,也不敢多樹強敵,節外生枝,而今心眼宗之事已了,整個過程中,孫武捨生忘死,幾乎從頭至尾都在第一線力挽狂瀾,虛江子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得自己欠了這少年許多,亦因為如此,經過反覆考慮,虛江子決定,從側面方向稍為給少年一些提點。

  「……關於你和小月的親事,你有什麼想法?」

  虛江子沒有意識到,自己使用的這個側面方向,實在太過迂迴,讓孫武在聞言瞬間,眼睛瞪得老大,幾乎一口口水嗆噴出來,用錯愕的眼神望向虛江子,不明白他為何在這種時候提起此事,總不會是戰爭一結束,他就急著想談親事嫁女兒,讓自己叫他岳父大人吧?

  「這……這個……我……心理準備……還沒……」

  「當年,第一次魔狼之禍最盛時,我全力應付,結果,如你們今日所知,事情很快就非我所能控制,就在各部族傷亡慘重,局面將要徹底失控的當口,一位久違的故人,出現在我面前……」

  虛江子忽視了孫武的尷尬誤解,在陳述當年舊事時,也刻意遮掩了人名,不直接稱呼。雖然,只要稍微知曉當年狀況的人,就能猜出那是什麼人……

  孫武知道,村長老爹是消彌首次魔狼之禍的關鍵人物,還與虛江子結下親事約定,此刻虛江子所言,出現在他面前的人,當然只會是村長老爹,然而,虛江子使用了「久違的故人」一詞,這代表……兩人早是舊識?

  「那個人……我早知道這輩子會再見到他,不過,實際看到他的時候,還是嚇了一大跳……他每次都是這樣的,每次出現,都對我的人生有很大影響,都把我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

  虛江子的聲音,聽起來變得很虛渺、悠遠,顯然是陷入回憶,但孫武覺得奇怪,因為從表情看來,他好像正在作一場相當痛楚的惡夢。

  「他向我提議,就像很多傳說故事裡的一樣,國王為了自己的子民、百姓,作出犧牲,把最心愛的公主嫁給勇者,勇者就會替這個國家消滅怪物,解決麻煩。」

  「………所以,老爹他想娶公主?都那麼一把年紀了,他沒有這麼老不要臉吧?你也不可能答應啊。」

  「確實,因此他換了一個讓我比較能接受的建議,就是把公主嫁給勇者的義子,雙方年紀相近……」

  「………然後你就同意了?」

  孫武知道事實不可能是這樣,隨著對虛江子的瞭解越多,孫武也越堅信,虛江子不可能為了任何理由出賣女兒,儘管他是龜茲之主,儘管他把域外百姓看得很重,但必要的時候,他有很大的可能為了家人,把這些堅持的信念都推翻掉。

  「並沒有同意,他也沒指望這樣就能讓我點頭,不過是拿這當個交涉手段,展開後面的談判而已……」

  虛江子解釋,所謂的談判內容,倒也簡單,除了幫忙擺平本次四處傷人的魔狼外,對方另外增加三個好處來做利益交換,第一,十年之內,本次魔狼之禍的真相,不會洩露,不用擔心這個醜聞造成域外人心動盪;第二,逃亡至中土的姍拉朵,由對方提供擔保,保她十年內性命無虞,雖不敢說毫髮無傷,但在這約定的有效期內,保證她的人身安全,不讓任何人危害她性命。

  這樣的條件,完全摸準了虛江子的個性。特殊的生長過程,造就了虛江子今日的個性,如果要他為了全國國民,犧牲掉女兒,他就算自殺都不會答應,但換成是為了母親的生命安全,賭上女兒的婚姻幸福,這……判斷的天平就開始左搖右擺了。

  緊跟著,對方還奉送了一件非常夠誠意的禮物,當虛江子看見鋼化玻璃水槽中的那個熟悉身影時,一向情緒反應平淡的他,立刻就跳了起來。

  這件禮物所代表的,並不僅僅是一個人,或是一具遺骸,她象徵著一個希望,一個或許能讓所有人和好如初,把一切過錯都彌補的機會,為了爭取這個機會,虛江子決定賭了。

  雖說後來的結果不盡理想,但截至目前為止,虛江子沒有任何損失,這筆交易怎麼看都不吃虧,事實上,虛江子也覺得搞不懂,自從那一次開始,每次與那個人交易,好像都是自己佔便宜,那個人簡直是以近乎倒貼的方式,硬塞各種好處給自己……

  當然,要告訴孫武的東西,並不是這些。當年瀕死的虛海月,是落在魔門手裡,後來卻由那個人拿來與自己做交易,這究竟代表什麼,只要不是太傻,應該就能聯想得到,反倒是另一些不知該怎麼說出口的東西,讓虛江子這些年來反覆思索,卻遲遲做不出結論,此刻更隨著內心的波動,令當時的記憶又在腦中快速閃現。

  『喂!這件禮物不在交易範圍之內,純粹是老夫個人的奉送,只要交易成功,就送你當附贈品了,不過,交易要是失敗,那就當你沒興趣,這東西老夫隨便扔了、埋了,那也是老夫的自由。』

  『你這擺明是威脅!』

  『千萬別這麼說,一個好人怎麼會隨便威脅別人呢?再說了,你自己心裡清楚,真要威脅你什麼,用得著那麼麻煩,還搬這玩意兒當道具嗎?話都說得很清楚了,這不過就是一個禮物,一個你若不要我就拿去扔的東西,千萬別把問題複雜化,也別以為這是交易的一部分,因為,一個好人是不會拿這種恐怖東西來找人交易的。』

  當時,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那個人在弄什麼玄虛,只是聽他一口一個「好人」,越聽越感到困惑,最開始還以為這是在嘲諷自己,開著惡劣的玩笑,但聽到後頭,又覺得好像不是那樣,令自己無比困惑。

  『你的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喔喔,這麼問是你終於感興趣了嗎?非常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啊,不過很可惜,這問題我答不了你,因為我義子和你女兒一樣,現在都是小鬼,要說以後會成為什麼樣的人,這種事情誰知道啊?但若有得選擇的話,我希望……他能成為像我親生兒子,也就是你好朋友那樣的人。』

  連西門朱玉的字號都抬出來,這一下,虛江子真正無話可說了,雖然有一個像西門朱玉那樣的女婿,想起來就讓人心驚肉跳,但至少不會是個大奸大惡的人物,這樣的條件……可以了。

  而且,虛江子留意到,在說到西門朱玉的時候,對面那個人的眼神,有一瞬間的異樣。時間太短,自己也判斷不出什麼東西,但西門朱玉能讓眼前這位產生情緒波動,這點應該是可以肯定的,或許……也正是他之所以性情大變,跑來這裡替自己解決問題的理由。

  因為發現了這點,當雙方商議已定,那人正要離去,虛江子忍不住內心困惑,提出了一個很蠢的問題。

  『你現在……到底想做什麼?』

  『嘿!』

  那人回轉過身,虛江子在他臉上,看到了一個很奇特的笑容。

  『我想做個好人………如何?給個機會吧!』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2:48
  第二章 梁山落地.天魔破封

  虛江子一直無法肯定,那個開口閉口說好人的人,究竟是真的這樣想?或者只是拿自己來開玩笑?這個問題,多年來一直無解,但虛江子始終希望答案會落在好的那一邊,因為,那個壞的答案,自己承受不起,沒有人承受得起……

  這些陳年往事,在虛江子腦中迅速閃過,一時間他有些失神,沒察覺到少年已經離開。

  虛江子對孫武所做的提點,完全生效了,聽完了當年的舊事,孫武當然知道虛江子想要表達什麼,儘管自己是出了名的遲鈍,但這些天來,有件事情自己沒有對任何人說,早在親身經歷虛江子的記憶時,自己就發現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最初,虛江子、虛河子在戰地醫院遭遇敵襲,神秘人物離奇現身解危,當時孫武就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看過這個身影、見過這個人。只是,短暫思索後,孫武覺得這只是單純的巧合或錯覺,畢竟這世上的人那麼多,偶爾看到個眼熟的人,根本不足為奇。

  相隔不久,這種眼熟的感覺再次出現,白虎秘窟內的一場極限戰鬥,太陽王、赤城子兩邊連手,惡鬥天魔,整個過程峰迴路轉,讓孫武再一次見到絕頂高手是怎樣做殊死戰的。身為一名習武之人,孫武當然也被這場戰鬥深深吸引,可是觀戰沒有多久,他腦中就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提出警告。

  ……儘管沒有露出真面目,但那個天魔……魔門的主宰者,他的身形自己越看越熟悉,這次還不是簡單的眼熟,自己記憶中有某個身影,正迅速地與天魔的身形輪廓重迭。

  孫武覺得自己的這個念頭很荒唐,別人倒也罷了,村長老爹幾乎可以說是自己最親的人,十幾年來,自己就是在他的照顧下成長,雖說他有些為老不尊,性情也古怪了點,卻是個豪邁、開朗的好人,和魔門八桿子也打不著關係,怎麼會和天魔身影相似了?即使天魔是自己所認識的某個人,也絕不可能會是他。

  基於這個認知,在後來的時間裡,孫武有些賭氣地將這個念頭拋得遠遠,不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將這一切都當成是錯認與錯覺。在心裡的某處,他其實也明白,自己只是拒絕去相信這個可能,因為此事實在太過嚴重,假若這個可能成真,自己這十多年來所熟悉的世界,將會一夕變天,從此再也沒有「家」可以回去。

  就因為太過嚴重,孫武不願多想,刻意將這念頭逐出腦海,更從不敢向任何人提起,只是,不提起不等於能真正遺忘,這個時不時在心中閃現的念頭,彷彿化成了一條陰森的毒蛇,噬咬人心,更形成壓力,讓孫武明明置身於陽光下,卻常常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全身冰冷,打從心裡發著哆嗦。

  假如可以,孫武希望能把這個發現,永遠埋在心裡,不去追根究底,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可惜,事與願違,隨著龜茲王城的大戰落幕,遲早要面對的東西,終究是被攤開在面前。

  ……別的東西,還有可能認錯,但十幾年來早已看熟的輪廓,哪有可能會看錯?這種解釋,連自己都沒法說服。

  這個念頭,就像是一把鑰匙,隨著鑰匙出現,許多被關著的門都給一一打開,孫武想到了梁山泊,所有表面和善的村民,原來都是大奸大惡之人,即使是現在,他們也不像改邪歸正,變成好人,而能夠完全壓制他們,讓他們不敢亂來的村長,如非俠中之俠,就是邪中之邪。

  此外,自己以前聽過的傳說,當年天魔被巨陽武神所降服,遭到封印,天魔的強大在上一代江湖近乎所向無敵,足以令各方高手聞名如見鬼,現今各方勢力的首腦人物,無分正邪,哪個沒有吃過他的虧?這麼厲害的人物,卻敗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巨陽武神手裡,這種事情哪裡合理了?

  合理的解釋,只有一個,就是自己擊敗了自己,這或許可以解釋成一種心理鬥爭,不過,若要把這當成是正勝於邪,或是改邪歸正,就連孫武自己都不敢相信。

  當答案漸漸清晰,孫武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自己與當年的虛江子很像,在知道白虎一族秘密的那刻,過去所熟悉的世界,剎那間整個碎裂崩毀,什麼也沒剩下……這感覺很糟,令自己頭痛欲裂,莫名劇痛在腦內發作,一波一波,如果不是發現了輪椅的自動前進功能,自己可能沒有力氣回房去。

  承受著這樣的身心壓力,孫武回到自己的房間,小殤不在,桌上擺了一顆金屬球,孫武認得這是用來播放立體影像的工具,比較先進的版本甚至還能直接以立體影像進行通訊。

  現在桌上的這顆通訊球是哪個版本,一時不好說,但會送這東西給自己的人卻屈指可數,孫武心中忐忑,其他時候收到這東西也就算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難道……是他們知道了什麼,所以送這通訊器材來,要對自己說什麼?

  「……真是的,就算科技道具很方便,但有什麼話難道不能直接說,非得要用這種方法嗎?」

  孫武往窗外瞥了一眼,巨大的黑影仍在龜茲正上方,散發著無形的壓迫,不知是否受到心中定見的影響,梁山泊的巨影,看來竟是前所未有的陰森,帶著強烈的不祥氣息,彷彿有什麼很糟糕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鼓起勇氣,孫武打開了通訊球,隨著立體影像被投射出來,自己所熟悉的親人出現,姊姊鳳婕和村長老爹都在,與他進行對話。

  明明是自己最親的親人,現在卻有著完全不同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孫武很想當成什麼都沒發生過,把所有疑問都埋藏吞下,像平常那樣,繼續與姊姊和老爹話家常,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因為所有人都是這麼選擇,維持沉默,不改變既有現狀,如果大家的選擇都一樣,為什麼自己要當那個破壞一切的人?

  (可是,我能這樣選嗎?別人可以這樣選,是因為他們有路可退,這件事和他們沒有切身關係,但我……)

  少年心中激烈掙扎,表面上卻勉力擠出笑容,讓自己看來沒什麼事,與面前的兩名親人說話,對方似乎也察覺了什麼,句句都是主動搶話,沒讓他有提問的機會,到最後,老爹甚至拍胸擔保。

  「小武啊,放心吧,很久以前有個誓言,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村長老爹搖著手,漫不在意道:「所以只要梁山泊還飄在世上一天,天魔就不可能出來害人的。」

  「真、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老爹會騙你嗎?」

  斬釘截鐵的語氣,剎那間,少年大受鼓勵,他覺得……也許事情並不像自己所想得那麼壞,這個世界還是很有希望的。

  可惜,在整個世界的潮流之前,少年顯得太過天真,他的開心沒有能夠維持多久,眼前的立體影像就驟然一花,整個扭曲起來,由於立體投影的效果太好,在這些影像消失之前,他甚至還看到,本來一直躺在床上的村長老爹,驟然來到鳳婕身後,鳳婕卻對此全然未覺,而老爹的右掌閃電擊出,就朝著鳳婕的頭頂拍下。

  腦門是人體要害,哪怕這一掌不含真氣,只要用力拍中,鳳婕也要重傷,當這一掌無聲落下,孫武的心緊張得都快要跳出喉嚨,可是整個影像就在要拍中的前一刻完全消失,同一時間,震天巨響驚破雲霄,彷彿炸裂整個天空的巨大聲響,猶如萬雷齊作,瘋狂震撼著龜茲王城中所有人的聽覺。

  「怎、怎麼了?」

  孫武不是沒有定力的人,可是眼前所見的一幕,太過驚心動魄,耳邊又傳來這樣一聲驚天巨爆,剎那間令他心神失守,身體在輪椅上一下劇震,竟然從輪椅上摔跌下來,倒在地上,還弄翻了輪椅,被那不輕的金屬重物給壓著。

  狼狽摔倒,孫武沒有急著馬上起身,他整個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景象所吸引,由於摔倒,從這角度斜斜地望向天空,看得比之前更清楚。那座漂浮在半空中,巨大的天上島嶼,在連串巨爆聲中,燃起熊熊大火,火勢極大,更因為所在位置的關係,將整片天空燒成赤紅,亮得有如白晝。

  火光中,孫武看得很清楚,空中島嶼不僅受大火焚燒,本身更像遭到什麼東西重擊,由東向西,從中貫穿……這絕對是致命重創,正是這一擊,令梁山泊內部發生連鎖爆炸,由內而外地崩解,整座島嶼籠罩在一片大火中。

  姑且不論這毀天滅地的一擊是怎樣造成,光是看那燎原火勢,還有相隔遙遠仍能隱約感受到的高溫,就是白癡都可以想得到,島上的人絕不可能平安無事,孫武愣了好一會兒,這才被外頭的騷動人聲給驚醒,想到事情不好。

  無論梁山泊裡的人是正是邪,過去或現在有什麼特殊身份,他們都是自己的親人,這十幾年來自己與他們朝夕相處,當他們出了事,自己絕不可能沒有感覺,尤其是自己最親的幾個人,現在都在島上,意識到自己可能永遠見不著他們,那感覺就是絕對的痛!

  「……救、救火……快去幫忙救火……」

  腦裡一片混亂,連出口的話都全無理智可言,別說梁山泊漂浮在天上,即便是在平地,以這火勢之強,也已經超出了龜茲能夠搶救的能力範圍,人們除了在底下瞪大眼睛看,什麼別的辦法都沒有。

  孫武真正在意的,其實不是島嶼,而是人,那些與他一起生活的人們,見到梁山泊上大火燎原,爆炸不絕,自己的叫聲無法引起任何人注意,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親自衝出去,可是身體一動,這才想到,別說是衝出去了,就連要把壓在身上的輪椅推開,都非常吃力。

  勉強提氣運勁,創傷未癒的丹田與經脈頓時劇痛,孫武額上冒出冷汗,卻還是強行忍下,凝聚力量,慢慢把沉重的輪椅推開,好不容易做到,渾身已是汗出如漿,雙手酸軟,連一絲力氣也使不上來,眼看著與門口還有一段距離,只能用盡全身每一處可以動的地方,朝那邊爬行過去。

  短短的幾步路,爬起來竟然這麼遠,剎那間,孫武忽然意識到,自己剛知道失去武功與行動力時所表現出的鎮靜與淡然,確實太天真了,武功之於自己,重要性遠比自己想像得更大,自己仍是需要力量的。

  (老爹、姊姊、胡伯伯、李叔叔、大家……還有……小殤……大家怎麼樣了?)

  莫名的恐懼在心中湧現,明明外頭一片騷動,孫武卻覺得天地之間彷彿只剩下自己一個,瞬息間,他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了……要不是那個聲音及時響起的話。

  「呃……我錯過什麼了嗎?這是怎麼了?我的得意作品,怎麼給像垃圾一樣扔在那邊?我知道每個剛剛殘廢的都會摔東西發飆,但你就算要摔東西耍帥,好歹也選個適當的地方吧?至少……不用在地上吃灰塵啊,還是你也聽過那個傳說?被人廢武功、斷手腳筋後在地上爬,有很高機率撿到秘籍,運氣夠好的,還有可能轉職升級成劍仙、劍聖之類的……」

  伴隨著這個聲音,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並且在孫武的面前蹲了下來,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旁若無人的態度,除了小殤還能有誰?

  儘管這態度算不上友好,但人在這時出現,孫武還是很高興,只不過當他抬起頭,眼前所出現的一個問題,立刻讓他把頭低下,提出抗議。

  「你……你……內褲……」

  「嗯?不是正好好穿著嗎?你是對小熊圖案不滿?還是對我穿著內褲這件事不滿意?你是不是也覺得未成年的女孩子不應該穿內褲?真好,我們所見略同耶。」

  「蹲……蹲的姿勢……內褲……內褲跑出來了……」

  「哪有跑出來?這種姿勢、這種角度,你本來就看得到啊,又不是我沒穿好,怪我嗎?或者你其實是想我當著你的面脫下來?那我要先去關門。」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孫武覺得自己沒有成為戀童癖,實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既然自己已經提醒過,人家不當回事,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梁山泊……出事了……」

  「看見啦!在天上燒得那麼燦爛,你當這裡的人全都是瞎子看不見嗎?燒了就燒了吧,反正又不是你的東西,燒了正好,對了,要不要我扶你出去找個好位置?看人家火燒房子燒得那麼盛大,這種機會可不是天天有啊!」

  對於梁山泊上頭眾人的生死,小殤表現得毫不在意,孫武也無從得知她是故作鎮定,還是心裡真的這樣想,現在也不是爭辯這些的時候,他急急忙忙讓小殤幫忙,把自己重新扶上了輪椅,去到外頭。

  在房裡只能聽見外面的嘈雜聲,實際出了房間,孫武才發現狀況比自己在房內所感知的更糟糕。

  空中島嶼在劇烈爆炸與大火中,漸漸崩解,許多燃燒的碎塊由天上墜落,遠遠看去,似乎只是小小一點,猶如灰塵,但實際體積最小的也大過馬車車輪,猶如千百流星,紛亂地砸下。

  如果真是流星,那還好一點,但這些金屬碎塊由天上墜落,沒有足夠的距離與大氣摩擦燒盡,全都成了危險的高空墜物,又是從龜茲王城的正上方墜下,完全一砸一個准,一眨眼的工夫,龜茲王城就成了重災區,千百燃燒碎塊紛砸下來,每一塊砸在地上,就是一下巨爆、一個火頭、一片哀號,將龜茲王城同樣燃成一片火海。

  有多嚴重的災情,就有多大的哭號聲,這些災難場面孫武早已習慣,都快麻痺了,梁山泊上頭烈焰飛騰,連鎖爆炸越演越烈,每一下爆炸,就是大量如圓桌大小的結構物飛砸下來,望之令所有人心驚膽寒,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東西……

  比起這些「細小」碎塊,梁山泊的主體無疑更讓人擔心,而誰都看得出來,在大火與劇烈爆炸的破壞下,這座空中島嶼越來越無法維持高度,正緩慢地下降,下降速度……越來越快。

  若是讓這座空中島嶼直接砸在龜茲王城,後果不用說,百分百是全滅的結局,魔狼群全力進攻都沒能達成的效果,這次簡簡單單就能做到,就算孫武把金鐘罩練得再強,他也不認為這樣就能存活。

  「喂!英雄,該是你挺身而出的時候了。」小殤在孫武肩上重重一拍,「你不是會用沙子變出長城嗎?再來一次啊,變出個城堡、防護罩來救救大家啊。」

  「……我都已經坐輪椅了,你還不放過我?」

  「坐輪椅了不起啊?你那麼愛賣熱血,衝上去賭命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後頭要坐輪椅?」

  即使再遲鈍,孫武也聽了出來,小殤正為著自己有勇無謀的行為而發怒,但在那樣的情形下,自己本就沒什麼選擇,被怪罪也是很沒道理的事。

  「小、小殤,你有沒有什麼辦法?梁山泊……就快要砸下來了?」

  「熱血英雄都坐輪椅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別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啦,就算你不管別人死活,等一下被砸到,我和你就要死在一起了。」

  「………那不是很動人嗎?這麼快就有一個男人誓言與我同生共死,我超感動的。」

  「………那個男人他不是自願死的!」

  冷言過後,孫武暗自揣測,小殤能夠如此鎮定,什麼也不作,多半是成竹在胸的表現,但這種情勢,她又能做些什麼?

  令人意外的是,全城一片大火中,孫武忽然看見兩道身影,縱躍如飛,身法迅捷,在各處大火中穿梭,朝著王城中央全速趕去。

  這樣的速度,這兩個人肯定是一流高手,甚至直逼苦茶方丈、虛江子那一級數的,孫武覺得眼熟,很快便認了出來,不由得大喜。

  「胡伯伯、李叔叔!」

  欣喜不是因為有一流高手來援,而是因為看到他們兩人平安無事,本來孫武以為他們都在梁山泊上,此刻極有可能身遭不測,現在看到他們平安,真是比什麼都開心,尤其是……他們兩個通常都是與姊姊在一起,他們沒事,姊姊應該也平安。

  不過,他們兩人出現在此,是來做什麼呢?

  孫武驚愕間,胡燕徒、李慕白兩人同時出手,刀罡、劍氣呼嘯如雷,所過之處,無論石料或木材,全給擊碎掃開,有如摧枯拉朽般朝著王城中央的那座高塔而去,孫武這時也看了出來,他們兩人似在開路,這一路高速飆行,是為了把路上的障礙物掃開,方便什麼東西通過。

  開路的飆過,跟在後頭的東西也出現,一輛磁浮車緊跟在兩人之後,上頭有一個完全密封的大鐵櫃,看來相當沉重,份量不輕,壓得那輛磁浮車頻冒火花,飛得不高,看來就快要不支,駕車的是姍拉朵,她的表情……看來很焦急。

  「梁山泊的主體結構,是十多年前就完成的,非常陽春,除了能飛上天,其他應有功能全都沒有,是在鳳姐來到後,才慢慢增建……當然,這些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形下進行。」

  上空的巨影越壓越近,小殤卻在這時說起看似無關此刻的話,「這麼危險的東西飛在天上,早晚有一天會砸下來,當然要預先做準備,鳳姐她私底下搞了自爆裝置,應該是沒告訴別人,但……別人也不見得就不知道啦,所以,自爆裝置還有個附加功能……」

  轉眼間,兩人一車已飆上中央高塔,姍拉朵跳車,胡燕徒、李慕白閃身到車後,各出一掌,掌力如山洪爆發,轟然聲響中,磁浮車登時粉碎,那個大鐵櫃則受巨力衝擊,筆直朝上空激飛而去。

  鐵櫃沖天飛起的勢道甚急,與周圍空氣激烈摩擦,很快就起火燃燒,將整個大鐵櫃燒得通紅,甚至崩解,當整個鐵櫃在千米高空燒成一團大火球,驟然一聲清亮鳳鳴,驚破九天。

  熾烈的火光,驀地瘋狂升溫,化為一道燦爛金芒,直射雲霄,中途漸漸凝化形象,竟成為一頭昂首振翅的火羽鳳凰。

  這道美麗的鳳凰金影,孫武並不是第一次看見,當初納蘭元蝶來襲,梁山泊險些墜落,危急時刻就是這道鳳凰金影出現,化解了危機,那時的記憶很深刻,至今仍如在眼前,而今鳳影重現,光華只有比上一次更為耀眼,明明天上地下都是一片大火燎原,但和這些火光相比,同樣飛騰著烈火的鳳影,非但不顯得渺小,還更為燦然,令一切的火焰為之失色。

  鳳影破空狂飆,又往上拔升了好一段距離,直至一口氣將近耗竭,往上飆沖的速度減慢,忽然有一道紫色閃光,自鳳凰金影之中射出,朝著正上方的空中島嶼射去。

  兩段接力,就是為了發射此物,和空中島嶼上的大火相比,這一道紫光毫不顯眼,只是去勢很快,如矢如箭,一下子就沒入正快速下降中的梁山泊。

  過於激烈的連鎖爆炸,對梁山泊的傷害太大,讓這巨物不堪負荷,徹底失速,朝下方墜落,光是它高速下墜所造成的強風與氣壓變動,就令底下的人們呼吸困難,全身疼痛欲裂,原本還試圖逃亡的人們,多數都痛得倒在地上,不能動彈,但當那道紫芒射入,梁山泊赫然有了變化。

  紫芒中所蘊含的對象,一與空中島結合,梁山泊之內立刻發出可怕的悶響,猶如萬雷齊鳴,狂震著人們的聽覺,與此同時,在那片熾烈的焚天大火中,陣陣金色光芒閃動,迅速結合成一片光之鎖鏈,彷彿枷鎖般自梁山泊的中央地帶,往四面八方延伸,幾乎覆蓋住整個島面,就連正下方都在光鎖拘束內。

  「這……這是……」

  孫武記憶猶新,記得上次梁山泊瀕臨墜落危機時,自己也曾看過這些光之鎖鏈,還以為這是囚鎖住天魔的封印結界,如今想來,這想法肯定是錯的。

  小殤道:「那些是梁山泊的能量輸送管道,因應某人的要求,特別做成鎖鏈的造型而已,完全沒有封印的作用,結界什麼的,當然是你自己想太多。」

  既然不是封印結界,但在這種時候,把密佈整座梁山泊的能量輸送管道打開,總該有點目的,而這答案很快便揭曉,這些光之鎖鏈,似乎接到了某種命令,讓它們無視負荷,極限運轉,金芒的亮度在短時間內一再倍增,短短幾秒內,巨大的空中島嶼就被強光所籠罩,沒有任何人能夠看清裡頭的事物。

  小殤道:「當初設計的構想,梁山泊出事的時候,讓能量輸送超越負荷,就能引發自爆,最理想的情形,高能量、高密度的爆炸,會把梁山泊爆破還原成基本的粒子,連一點小顆粒都不剩下,不過……那上頭現在燒成這樣,想要完全爆破大概不可能,大家賭賭運氣了。」

  一面說著,小殤伸手摀住耳朵,也閉上了眼睛,孫武不敢怠慢,尊重專業人士的知識,連忙採取同樣的動作。

  尊重專業,是一個很好的態度,因為數秒後,驚天動地的強烈爆炸,震撼著龜茲王城,光是聲波衝擊,就讓孫武眼前發黑,險些失去意識,後頭跟著來的高溫強風、強光,也非同小可,要不是置身在安全位置,孫武覺得自己幾次都不夠死。

  不難想像,被這些衝擊波、強光、高熱掃過,龜茲王城中的死傷者必然激增,很多人就算保住性命,恐怕也難逃重度傷殘的命運,但比起被空中島嶼直接重砸下來,變成肉餅的這個全滅結局,現在這樣已經算不幸中大幸了。

  過了許久,當一切聲音重新安靜下來,孫武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展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只能用殘破來形容的景象。

  「……今年,還真是天災人禍很多的一年啊!」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5
  第三章 全身而退.山雨欲來

  龜茲在域外本來是一等一的富庶之國,人人提到都會豎起大拇指,讚一聲好,特別是龜茲王城,不但富裕,更有文化,即使說是首善之區也不為過,但在這晚過後,龜茲王城徹底成為域外最出名的災難之地。

  一場魔狼之禍,讓龜茲王城傷亡慘重,但如果深究起來,其實傷亡情形沒有預期中那麼重,因為孫武的賣命表現,把大部分的魔狼都擋在城外,能夠侵入城中的魔狼連半成也不到,對城中人民的傷害自然有限。

  不過,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已經創造過一次奇跡的龜茲,沒有第二次的好運,在這天晚上的巨災中險遭覆滅之禍。那座曾經挽救龜茲的空中島嶼,失事墜落,要不是在最後關頭迸炸開來,沒有直接砸落在王城,城中百姓保證沒有一個活口。

  在墜落途中炸開的梁山泊,分成四大主塊,還有無數細小的碎塊,分朝東南西北四方落去,落在城外數里處,造成強烈的地震。由於之前的戰爭,龜茲城外沒有什麼行人或商隊,這一砸沒在城外傷到什麼人,反倒是有些藏匿在附近的魔狼,走避不及,就此粉身碎骨,這大概是唯一讓人笑得出來的部份……雖然也是苦笑。

  與此相對,王城內的傷亡狀況,就不是一句話能夠說得清的,儘管沒有被直接砸中,但梁山泊墜落過程中所造成的傷害,絕對是一場毀滅性的浩劫,用小殤的說法,經此災難後,王城內再也找不到沒有孤兒的家庭,如果真找不到,那一家肯定是全死光了。

  這種說法雖然殘酷,但就是事實,這晚過後,龜茲城內到處都是哭聲,比打過一場大戰還要淒慘。

  出了這麼嚴重的事,當然要追究責任,要不是因為梁山泊不久前才以救世主的角色,拯救了整個龜茲王城,憤怒的民眾早就團結起來,群起復仇了,饒是如此,身為國王的虛江子仍承受著莫大壓力,而令他最苦惱的一點,就是他甚至不知道該去找誰追究責任。

  幸好,負責扛罪的人很快就出現,畢竟這麼大的空中島嶼,一下子從天上崩砸下來,總不可能說是工安意外,而在梁山泊墜落之前,那一聲打亂一切的驚天巨爆,就成為線索。

  根據目擊者的說法,有一道很大的光柱,由東面而來,足足跨越幾百里的遙距,甚至還無法確認具體源頭,摧枯拉朽般貫穿了梁山泊,那麼巨大的空中島嶼,在那道光束之前,竟如厚紙板一般脆弱,瞬間被打穿,跟著就是起火,連鎖爆炸。

  照理說,這麼強大的能量高速迫近,一定水平以上的武者都能察覺,可是這一道光柱實在來得太快,維持時間又短,甫命中便消失,所以無論是孫武、虛江子,都是聽見梁山泊上的連串巨爆,這才察覺到災難發生。

  雖是超遠距離的射擊,但威力這等驚人,要說找不到發射地點,那才是見鬼了,很快就有了回報,答案出人意料,原來早在數天之前,龜茲與心眼宗尚未爆發決戰,一切山雨欲來之際,月牙關突然有一支小部隊,運輸不明物體出關,此事就算不是緊急軍情,也絕對是重要情報,無奈當時域外情勢風雨飄搖,各部族都無暇顧及此事,虛江子更是忙於奔波,即使是戰事告一段落,他也為了善後事項焦頭爛額,根本沒注意到這個消息。

  而在數日後的今夜,這個情報引發了嚴重後果,那支精英小隊秘密來到距離龜茲王城數百里外的沙丘,將所攜帶的怪異物體進行組裝,變成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巨炮,他們組裝時,被附近的一個部落發現,那個部落的戰士有所警覺,對他們發動襲擊,但這支小部隊實力頗強,即使以寡敵眾,一時間仍不落下風。

  從這些中土士兵的激烈抵抗,域外戰士察覺他們可能接到誓死守護這座巨炮的命令,換句話說,這座巨炮必然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域外戰士有鑒於此,向附近部族求援,調來更多兵力進攻,但仍是沒能攔住,讓那座巨炮擊發出去。

  這座巨炮擊發,引發的就是一場災難,不僅龜茲王城倒霉,就連發射現場也討不了好,那根本就不是可以隨便架在地上發射的東西,一炮擊發,強大的後座力引發衝擊波,當場就震死了一票人,首當其衝的那支護衛小隊,無一生還,緊接著,炮台本身承受不住轟擊時的能量釋放,在射出一道貫穿數百里遙距的光柱後,發生巨爆。

  爆炸的威力依舊驚人,方圓數百米內,一切的一切都被徹底摧毀,無分人、物,在巨爆中還原為基本的粒子,什麼也沒剩下,要不是還有援兵正從遠處趕來,目睹了這一切,恐怕連整件事是如何發生、如何結束,都沒有人知曉。

  整件事情揭曉到這裡,看似清楚了,大武王朝基於對域外民族的戒心,趁著龜茲最虛弱的一刻,突然發動攻擊,用那座巨炮打沉了梁山泊,更想要藉機埋砸掉龜茲王城,如果這個企圖完全成功,對域外的打擊可不是普通大,死傷者更將打破以前任何一場戰爭的紀錄,幸好來自梁山泊的恩人們,在最後關頭搶著爆破了空中島嶼,努力把傷害降到最低。

  當以上的結論報告放在虛江子桌上,他看完之後,甚至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一方面,他相信報告上的一切,武滄瀾對域外確實包藏禍心,那支小隊是由武滄瀾所派,擊沉梁山泊的命令是武滄瀾下達,整個行動都是由武滄瀾、銀劫所主導的。

  但另一方面,虛江子壓根就不相信這是全部的事實,大武王朝如今與同盟會惡戰方酣,情勢說不上佔優,若是武滄瀾手上有那麼厲害的巨炮,怎麼不拿去打掉獨眼石人或聖貝貝爾要塞?比起梁山泊這座空中島嶼,那兩個樓蘭遺產才真的是致命威脅。

  而且,如果梁山泊有那麼容易被人打下,早八百年就完蛋了,從事前事後的種種跡象看來,虛江子怎麼都無法相信,這會是那個人遭到武滄瀾算計,令梁山泊被打沉墜毀。

  然而,身為一國之主,虛江子有責任要對民眾交代,特別是當外頭為著各種傳聞,鬧得沸沸揚揚,他的頭可不是普通一般痛。現在武滄瀾與此事的關係,已廣為域外各部族所知,並且激起了極大的民族仇恨,倘使任由局勢發展下去,很快主戰的鷹派勢力就會繼承心眼宗一脈,重新在域外崛起,偏偏在域外正混亂的此刻,戰爭是絕對不適宜的。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理解,虛江子現在的王座,不會比火山口舒服到哪去,無奈這就是他的職責,沒有任何人幫得上忙。相較之下,孫武的情形還好一些,雖然……他也正為了當前的複雜情勢,處於嚴重混亂中。

  「姊姊她……平安無事?」

  「你對此感到遺憾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替你問問鳳姐,看她想不想自殺?還有其他那些該死沒死的,現在讓他們通通去死,也還來得及,你不用著急啊!」

  小殤的嘲諷,正說明了當前的狀況,梁山泊發生了那樣毀滅性的災難,但死傷狀況卻是掛零,孫武所熟識的所有梁山泊住民,不分武功高低,在這次的慘劇中全身而退,連一個死者都沒有。

  這麼歡喜的收場,已經不是簡單一句運氣所能解釋,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事發當時,所有人都不在梁山泊,而是正在王城中的某處飲酒作樂,大開慶功筵席,忽然聽見那聲巨響,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大家都那麼久沒下來了,替人當傭兵打了一仗,渾身酸痛,當然要找點娛樂開心一下,哪有這麼容易就回去?要他們就這樣回梁山泊,你肯他們都未必肯啊。」小殤道:「出事的時候,他們全都喝得爛醉,一下子掉砸那麼多東西下來,差點就來不及跑了。」

  「那……姊姊她……」

  「她那時候正在和你視訊通話啊,有什麼問題嗎?」

  「那時……我……我看到老爹對她……一掌朝她的頭頂……」

  孫武說得結結巴巴,回想到當時的驚險畫面,一句話就說不完整,但小殤僅是聳聳肩,道:「照你胡伯伯的說法,他們兩個也在場,只是視訊照不到他們,老爹突然出手,拿一碟蕃茄粉腸還是什麼的紅色東西,倒在鳳姐的頭上,弄得一塌糊塗,胡李兩個以為出事,衝上去搶救,老爹又拿兩盤扔他們臉上,現場一片混亂,天上又有爆炸,他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老爹就已經不見了。」

  「……粉……粉腸?我沒聽過粉腸還有加西紅柿的。」

  「我也沒聽過,大概味道實在差勁,所以就直接往鳳姊頭上倒了。」

  小殤說得輕描淡寫,但孫武想像當時情況,短短數招攻防之間,必是絕頂高手的龍爭虎鬥,老爹化繁為簡的一記出手,引得胡李二人第一時間搶救,出手過急,必然存有破綻,老爹雷霆萬鈞的重招,驟然化為虛招,趁隙攻敵,輕輕鬆鬆地便從兩人夾擊下脫身離去,說不定……還讓這兩人吃了點小虧。

  能在胡李兩大高手的合擊下,如此輕輕鬆鬆,說走就走,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他才有這本事,換做別人,哪怕是武滄瀾,都做不到這等隨心所欲,然而,梁山泊是他多年心血所寄,被武滄瀾這樣擊毀,這不但是奇恥大辱,更是天大挑釁,於情於理,他都不可能輕易作罷,更沒理由這樣就一走了之,每個人……遇到自己的家被毀,都不會沒有感覺的。

  「沒理由?沒可能?這不過是你個人的想法,難道你以為你很瞭解他嗎?」駁斥著孫武的想法,小殤道:「梁山泊他是住了十幾年,但與其說是他的心血,其實更接近鳳姐的心血,他除了出張嘴,還有提供手下,其他可沒幫到什麼,便當倒是吃掉很多,你覺得他像是把梁山泊當家嗎?」

  小殤的話聽來刺耳,孫武情感上不能接受,但理智上知道這是事實。要不是因為這些話太難出口,姊姊也不會直到現在都還沒現身。

  「姊姊呢?她去哪了?」

  「她頭上被灑了一堆粉腸,沒洗好頭之前哪能出來見人?她留話給我們,說去找間手藝好的髮廊洗頭,洗完頭就來見你。」

  「她對這裡很熟嗎?去哪裡找手藝好的髮廊?」

  「是啊,所以她回中土找去了。」

  小殤說得很隨意,還聳了聳肩,孫武聞言一愣,最初以為這是玩笑話,但看見小殤的表情,登時省悟過來,無論那個真正的理由是什麼,姊姊確實已經離開這裡,趕回中土去了,而從當前狀況來看,可能是她不敢來面對自己吧?

  這麼一想,孫武環視左右,登時發現胡、李二人的表情怪怪,雖然他們盡量表現得行若無事,可是從他們的眼神中,孫武還是感覺得出,他們正為著自己而擔心。

  (也對啦,重傷加上武功大減,連輪椅都坐上了,過去十幾年深信的一切被顛覆,被信任的人欺騙和出賣,身心打擊加在一起,就算精神崩潰都不為過,難怪大家對我會這麼小心翼翼的……嘖,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憐啊!)

  心裡這樣自嘲著,但就連孫武自己都感到少許訝異,因為在最初的震驚與打擊過後,自己的情緒就回復平穩,沒有什麼太強烈的大悲大痛,彷彿這些打擊對自己而言,不過就是摔了一跤,爬起來就是了。

  這麼強的心理抗壓力,實在不合理,自己都不明白,為何心裡能那麼平靜?但仔細想來,或許這一切和虛江子有關,類似的事情他也經歷過,自己透過他的回憶體驗人生,對這類事已有抵抗力,才能這樣冷靜。

  (說得明白一點,就是習慣了……我的人生還真是勞碌命啊!)

  想到這裡,少年不禁歎了口氣,但當他歎氣出口,胡燕徒、李慕白立刻臉現憂色,連小殤都神情一變,看那個樣子,好像擔心他隨時會精神崩潰一樣,這讓少年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要躲起來自我埋怨,什麼時間都行,不過看看周圍親友的目光,現在先讓他們安心比較重要。

  「好!一直耍頹廢不是辦法,先把事情簡單化吧。」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精神陡然一振,雙掌一拍,道:「你們老實告訴我,老爹他……就是魔門的天魔嗎?」

  就算已經心裡有數,但要把這句話說出口,孫武仍覺得很不好受,費了不少力氣才一口說出,不過,看看胡、李兩人的臉色,孫武就曉得自己不是最不好受的那個。

  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孫武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什麼也不說,三人目光對視,不久,胡燕徒和李慕白都已清楚,孫武已經不是他們以為的那個孩子,如今的他,是個少年,雖然在很多方面仍不成熟,卻已歷練許多,從前人的錯誤裡學習經驗與成長,遠比他們所擔心的要更能承受打擊。

  「……確實,人是會長大的……」李慕白看著孫武,悄然慨歎,再望向胡燕徒,兩兄弟都有不勝唏噓的感覺。

  「胡伯伯、李叔叔,我問的那個問題,答案……」

  久久等不到答案,孫武催著再問了一次,而他這樣的態度,也讓胡李二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既然少年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自己也就不用擔心他會承受不住真相了。

  「唔。」

  胡燕徒、李慕白雙雙點了點頭,把這個最大的問題做了確定,孫武心中一沉,但他並沒有把這份失望顯露在面上,只是維持著輕鬆的笑臉,追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有沒有人能負責說一下?」

  李慕白與胡燕徒對看一眼,終究是口齒伶俐的那個倒霉,由李慕白來進行說明。

  「其實,我們知道的也不完全,當今世上,除了他本人以外,恐怕也沒別的人知道完整經過了,我們是到了梁山泊之後,從你姊姊口中聽說,天魔曾和人打賭,賭輸了的代價,就是退隱江湖十年,不問世事……」

  李慕白道:「天魔可不是那種說話算話、一諾千金的人,但這一次,他賭輸了卻沒反悔,不只退隱,還把魔門都封印起來,又建立梁山泊,把那個賭約,轉換成『梁山落地,天魔破封』的誓言,然後……時光匆匆,一轉眼,十年的時間早就滿了,賭約結束,只剩那個誓言仍然有效……」

  雖然有效,卻是完全無約束力的東西,根本稱不上所謂的封印,依靠被封印者的心情、守信程度而存在,只要哪天他心情惡劣,決定要出獄,這個封印就立刻被打破。

  這樣一來,孫武也就能理解,為何自己身邊每個人,都對此事欲言又止,遲疑到最後總說不出口了,換作是自己,肯定也講不出去。

  天魔並不是普通的魔頭,當年他活躍的時候,就幾乎是以所向無敵的姿態,縱橫中土域外,隨著太陽王、天妖逝世,足以與他匹敵的人物都已死絕,當今天下的新一代高手,哪個不是在他的威脅下成長至今,說畏懼是不一定,說不怕肯定是假的。

  假如天魔仍在為惡,對眾人構成威脅,各方高手無分正邪,早就聯合起來對付他,縱有顧忌也拋到九霄雲外,但天魔處於蟄伏狀態,甚至當十年之約已滿,都沒有要復出的跡象,時間一過又是數年,在這種情形下,就算大家不相信天魔改邪歸正,可是誰也不敢率先打破這狀態,承擔這責任與罵名……除了那極少數的幾個人。

  「原來是這樣……」孫武喃喃道:「為什麼武滄瀾敢一再攻擊梁山泊?他和老爹過去也有深仇大恨嗎?他現在已經夠衰了,到處都是敵人,在這種時候惹上老爹,隨時都會完蛋的,他真的瘋成這樣?」

  這問題李慕白答不出,胡燕徒也不知怎樣回答,他們兩人同樣為這問題所困惑,商量幾次都得不到解答。

  「理由很簡單,因為天魔的心思沒有那麼好臆測,誰說梁山泊被武滄瀾打下,天魔出關就會第一個針對武滄瀾了?天魔破封,有可能針對當前任何一方勢力動手,同盟會反而是最可能的對象。對武滄瀾而言,天魔未必是燃眉之急,倒還有可能變成敵人的敵人,有混水摸魚的操作空間。」

  提出解釋的是小殤,她比兩名長輩都要更瞭解武滄瀾的思路,而她並不是只靠推測說出這些話的。

  「梁山泊的建設歷時多年,真正完成的時間,距今不過兩三年,但包括主炮在內的大批重裝軍武,並沒有裝載在梁山泊上,而是直接被運到他處,至於運到什麼地方……我們當然是不會知道的。」

  小殤的目光望向東方,道:「梁山泊是樓蘭遺產,技術水平遠遠超越現今世界,能夠把它擊毀的東西,只有它自己的主炮。當然,你們也可以認為是武滄瀾黑吃黑,不曉得襲擊了哪裡的魔門基地,取得了這座主炮,拿來打沉梁山泊,但考慮到合理性,我覺得……應該是什麼人直接把這東西送給他的。」

  孫武皺眉道:「你們這些搞武器的,太不負責任了吧?製造東西給老爹的時候,都不做點預防措施的嗎?要不是這次上頭剛好沒人,大家就全死光了耶。」

  「要是沒做任何準備的話,你以為那座炮會轟一次就散架嗎?老頭子不是傻瓜,多半早看出那玩意兒一發射就會造成工安意外,所以乾脆轉手送人,武滄瀾更加不是什麼好鳥,大概也料到天上掉下來的便當不能白吃,發射時都離他遠遠的,叫幾個免洗的敢死隊去操作發射。」小殤哂道:「附帶一提,那座巨炮無論組裝或發射都是高難度,老頭子如果是用快遞寄去送人,肯定還寄了一本超級厚的使用手冊,果然服務周到。」

  「那……老爹現在……」孫武本想問老爹的下落,轉念一想,這種事情會有答案才怪,便不再多話,反正……老爹出關出得這麼轟轟烈烈,看來也不像甘心歸隱釣魚的樣子,恐怕過不了幾天,屆時哪怕自己不想知道,都沒法不聽到他的相關消息如雪片飛來。

  「好,一切我都明白了,胡伯伯、李叔叔,你們兩位辛苦了,一直以來,謝謝你們的辛勞,你們在梁山泊,是為了保護我和姊姊吧?我……」

  話說到這裡,孫武忽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呢?姊姊以前給的那個答案,已經肯定是鬼話連篇了,隨著自己闖蕩江湖,對當年舊事知悉得越來越多,許多疑惑也逐漸浮現上來,自己到底是什麼人?父母是誰?這些最基本的事,總該有解答了。

  很可惜,當孫武把這問題問出,胡李兩人儘管有心回答,卻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確切答案。

  「我們……其實也不清楚。」胡燕徒略顯兇惡的臉孔,露出無奈的苦笑,「我們分別問過鳳姐一次,她不願意說。這種事情,我們不好也沒立場逼問,只能自己瞎猜……」

  「你們猜測的答案是……」

  孫武問得小心,胡燕徒的表情看來很心虛,這問題不能不答,但總覺得說了就變成亂嚼舌根的小人,這種事……實在為難,「鳳姐兒當年……圍繞在她身邊的人是不少,但真正讓她心動的……也就只有西門了,我們一直懷疑,你是鳳姐兒和西門的孩子……」

  這個推測,孫武曾從姍拉朵、虛江子口中聽過,但如今聽來,除了衝擊感外,更讓他明白了很多事。

  西門朱玉是老爹的親生兒子,如果自己是西門朱玉的兒子,那麼難怪老爹會對自己另眼相看,享有全梁山泊最特殊的待遇,雖然說以昔日天魔的作風,看不出他是個會對親戚特別親切的人,但眼下只有這個解釋了。

  胡、李兩人多年來會待在梁山泊,與魔共處,也是為了保護西門朱玉的後人與鳳姐,若非他們兩人連手,也不夠資格抗衡天魔,儘管……天魔似乎也沒將他們兩個小輩放在眼裡。

  姍拉朵、虛江子的態度,也能夠理解了,對於這個來歷不明、身世不詳的小鬼,他們兩人都有著愛屋及烏的心情,只不過,兩個人愛的「屋」不盡相同,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了。

  (等等,胡伯伯說,姊姊真正動感情的,就只有對西門朱玉一個,但圍繞在身邊的人很多,所以,路叔叔他這樣算什麼啊?還有武滄瀾,他也是追求者嗎?姍拉朵這個同性戀可以不算吧?唉,姊,你的感情世界怎麼比那時候的江湖還亂啊?如果到時候抖出來,天妖也曾愛過你,那我就直接自蓋天靈算了。)

  這個古怪的念頭,讓孫武再次想要歎氣,雖說荒唐,但他不敢否定這念頭最後成真的可能,在他目前的人生中,已經有過太多「看似不可能,最後卻成真」的瘋狂體驗了。

  不過,自己真的就是西門朱玉之子嗎?這點孫武持保留態度,畢竟之前關於身世已經有過太多的猜測,沒有確切證據之前,自己再也不會完全相信任何一種揣測,相比之下,有關母親的臆測,答案倒是統一得多,也更讓自己頭痛,光是想到這份尷尬,自己就覺得……難怪姊姊要離開,因為就連自己都覺得,現在不見面,或許……也好。

  「嗯,謝謝你們,謝謝……」孫武向胡、李二人深深一拜,跟著便抬起頭,很開朗地笑道:「其實這些沒什麼的,老爹就是天魔,我也不是今天才想到,早有心理準備了,你們不用替我擔心,我沒事的,至少……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自殺。」

  開朗得過份的表現,看了反而更讓人不安,胡、李二人面面相覷,不曉得該多關心這孩子一點,還是也跟著笑兩下,一起混過去就算了。

  「小殤,幫我推一下輪椅,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咧,哪有時間待在這裡?老爹的手腳一向很快,又超愛挖坑給人跳,我如果不先做點什麼,等老爹的最新消息傳來,一定讓我吃不了兜著走。」

  孫武手忙腳亂地推著輪椅,一面還向胡燕徒兩人揮手先告辭,臉上滿是笑容,看來很像是急著參加郊遊的孩子,這更讓兩名成年組不知如何是好。結果,還是小殤走了過來,話也不多說,一記重拳就打在孫武頭上。

  「喂!你幹什麼啊?很痛耶,我現在身上沒有金鐘罩,你出手注意一下分寸!」

  雖是這樣抱怨,孫武卻覺得,小殤這一拳沒有平時打得疼,不曉得是她刻意留力?還是……少了金鐘罩,這一拳反而不疼?

  一記重拳之後,跟著就是一下緊緊的擁抱。孫武之前不是沒被女性抱過,但與羽寶簪那種「柔軟」的擁抱不同,小殤尚未發育的嬌嫩身軀,抱起來很僵硬,又因為抱得緊,怎樣都算不上舒服。

  「……傻瓜!逞強成這樣,你也沒好處拿的……」

  緊緊的擁抱中,傳來這句話,正被骨頭壓得臉疼的孫武,一下子靜了下來,心裡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其實,被小殤這樣抱著……也不錯。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6
  第四章 因果萬象.造化天地

  身為龜茲的救國大英雄,孫武受到的歡迎程度可比演藝紅星,儘管龜茲人對於中土人在此次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多少還抱持些疑慮,但這個少年如何獨自在城頭上苦撐,浴血死戰到最後一刻,捍衛著全城,這卻是有目共睹,再加上後頭又傳出消息,這個少年是小月公主的未婚夫婿,這些消息傳開後,孫武就成了龜茲炙手可熱的人物,之所以沒有走到哪裡都被人群包圍,只是因為他沒走出門而已。

  即使在如此處處聞哭聲、家家忙喪禮的慘痛情形下,仍有不少民眾在王宮外群聚,希望能夠一睹少年英雄的風采,並且致上謝意,王宮的衛士們不住勸阻,甚至連虛江子都親自出來,解釋孫武傷勢太重,需要靜養,這才將民眾勸退,熱情的程度,讓躲在宮裡的孫武大大詫異。

  小殤道:「真了不起啊,這麼高的人氣,別說是競選總統了,就算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公主拖到大街上先姦後殺,再奸再殺,民眾也不會有任何意見,只會有鼓掌叫好的。」

  「呃……這個……我沒想過要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拖到大街上姦殺的。」

  「哦?那如果是在黑漆漆的夜裡,把小月公主拖到地下密室去,那就行了嗎?瞧你說的,你有成為絕代淫魔的潛質啊,真不愧是繼承史上最強淫賊的優良血統。」

  「什麼我說?從頭到尾都是你一個人在說,你別總挖坑給我跳啦,陷害我又沒多有趣,我都坐輪椅了耶!」

  孫武認真提出抗辯,這本是他與小殤之間單純的鬥嘴,卻在發現拓拔小月不知何時已來到門口,低頭不語後,陷入了很尷尬的氣氛中。

  「小、小月公主,你……你在這裡站多久了?」

  孫武問得結巴,因為光是看拓拔小月的表情,就猜得出自己與小殤的說話全入了她耳中,那實在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拓拔小月穿著域外民族傳統的輕紗服裝,份外顯得清麗脫俗,手腕上、頭飾上的鈴鐺搖晃作響,一如她那平靜不下來的心。她是見慣大場面的女子,照理不會像普通小女孩一樣心情起伏不定,然而,最近幾天之內,大悲大喜的事情實在太多,龜茲的反覆遭難,生死險關一關又一關,城中傷亡的百姓很多都與她熟識,有深厚情感,還來不及替他們哀悼,這邊又忙著與母親、兄長正式相認,這可是超級大喜事。

  悲喜反覆交集,弄到都不曉得該說什麼好,而當一切塵埃落定,之前一度對婚約之事反對最力的姍拉朵,卻態度丕變,主動催問起何時完婚之類的話題,拓拔小月為了母親的變化不知所措,但深知姍拉朵個性的虛江子父子,卻是毫不掩飾地露出嫌惡表情,任徜徉甚至直接點破。

  「這位太太,你到底是急著嫁女兒?還是急著想藉婚禮為名,推倒並吃掉你的親家啊?這兩個差很多耶,就算你當傷殘人士、禮義廉恥都不存在,但那一刀一劍兩大保鏢,可不是花盆擺設,你別直接無視,到時候被人家砍死啊!」

  這個警告,明顯是沒有被姍拉朵放在眼裡,但虛江子卻對女兒提起了反向意見,那就是婚約訂定至今,一切已事過境遷,尤其是在梁山泊毀滅,梁山泊之主飄然而去後,這個婚約已毫無意義,對孫武、對拓拔小月,都是個無謂負擔,因此,拓拔小月可以對孫武明示,解除這個婚約讓彼此都鬆口氣。

  「啊?解除婚約?但……這種時候……他才剛剛受了那麼重的傷,又是為了我們而戰,我們這樣做未免太過河拆橋……」

  拓拔小月情急爭辯,話才出口,現場三名親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她,眼神怪異,都是一副「女大不中留」的遺憾表情。

  「小妹,我還以為你很討厭這門親事咧,想不到……你這也算口嫌體正直嗎?嘴裡說著不要不要,身體倒是挺老實的……」

  「女兒啊,傲嬌是一種很好的屬性,有時候還會很萌,不過做人還是要對自己坦承一點,這樣才不會失去重要的東西。」

  這話絕對是至理名言,只是因為從姍拉朵口中說出,這才減了說服力,而一家人說到最後,所採取的最終決定,就是讓拓拔小月自己去找孫武,無論是要解約或是要嫁人,都由她自己判斷。

  虛江子道:「說到底,我們做父母的,都尊重你的自由意志,不可能逼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這句話,他其實已經想說很久了,只是之前一來時候未到,二來說了女兒也未必相信,所以一直將這些話憋得很苦,如今終於有機會說了。

  當然,在任徜徉看來,父親這樣作有夠不負責任,訂下婚約的是他,說尊重女兒自由意志的也是他,難道一開始訂約的時候,就打定主意要毀約了?對方可不是被佔便宜會默默不吭聲的善男信女啊。

  不過,最終任徜徉也沒說什麼,就讓妹妹去見孫武了。拓拔小月邊走邊想,最令她感到苦惱的,倒不是這樁親事如何取捨,而是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她發現孫武很可能已經心裡有人,只是這個過度單純的傢伙,不知道怎樣把話說出來。

  察覺到這件事的時候,拓拔小月感到一陣失落,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為何有這種情緒時,便為之心亂如麻,連著幾天都靜不下心來。不過,該面對的事情還是得面對,所以她來到孫武的房間,聽著他和小殤的胡鬧,莫名其妙地兩頰飛紅,好不容易鼓足勇氣出了聲,進去卻發現那兩人一副正在收拾行李的模樣,這一驚非同小可。

  「你……你們要走?」

  「嗯,是啊。」孫武點頭道:「這邊的事都已告一段落,我們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現在也該走了。當初我們到域外,是來替同盟會找尋替代能量,虛江子前輩之前承諾我,會負責把那座兵工廠生產出來的能量磚,低價提供給同盟會,連運送都不用我擔心,我想……我們的任務也結束了。」

  這是當初前來域外的理由之一,不過也還有其他不好說出口的理由。梁山泊被擊毀後,孫武也有過短暫的迷惘,對他而言,自己其實並不能算是中土人,域外當然就更不用提,自己的家鄉只有一個,就是那座漂浮在天上的無爭島嶼,而今梁山泊已毀,自己再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從此就是個沒有家的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孫武有著不知何去何從的迷惘感覺,但很快他就清醒過來,發覺不妥,老爹蟄伏多年,暗地裡動作不斷,此番復出,必會有所作為,天下即將有大動亂。

  面對這份混亂,自己可以選擇躲起來,反正事不關己,天下動亂隨他去亂,自己本就只是一個與中土、域外全然無涉的閒人。不過,經過考慮,孫武還是覺得不能這樣,自己對老爹有一份責任存在,既然過往十幾年承蒙他悉心關照,現在唯一能回報他的,就是絕不讓他胡來,儘管自己沒有能力阻止他,但至少……該見上一面。

  除此之外,孫武也嘗試去推敲「天魔」的行事風格,最後得出結論,以天魔的作風,既然高調復出,似乎不太可能放著自己在域外養傷納涼,假如自己學縮頭烏龜一樣躲起來,天魔肯定會有所行動,逼自己出來,而自己所想得出的逼迫手段……都很糟糕,為了不讓那些糟糕的事情成真,自己還是主動去面對吧。

  之前對胡燕徒說的話,並不只是隨口講講,孫武早已預備動身,想盡快趕回中土,就算還見不到老爹,能夠先一步找到姊姊總是好的,只不過如果要走,一定得拉上小殤,否則補給問題不說,光是這張設計複雜的輪椅,就是大問題。

  「等、等一下,你的傷不是還沒好嗎?以你現在的狀態要走,太危險了,路上要是碰到有人襲擊……」

  拓拔小月慌亂地找著理由,她確實沒有料到,孫武這麼快就要離開,光是看他的傷勢,原本以為他起碼要在龜茲療養三五個月,甚至三年五載,哪想到他不待傷勢痊癒就要走,而且看這架式,大有不告而別的打算。

  「你,你不能走!」

  拓拔小月強勢攔阻,一下子按住孫武輪椅的把手,孫武看著眼前那張美麗卻緊張的臉龐,頓時一呆。

  「呃,為什麼我不能走?還有什麼事我沒做完嗎?好像我該做的事都做了啊!」

  正確的說法,其實是連不該扛的責任都扛了很多,但對於孫武的這個提問,拓拔小月也愣住,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對,幸好,馬上就有人來解圍。

  「啊哈,小子,還有件事情要你做咧,而且是只有你能做的事,你還沒做完就想跑了嗎?」

  姍拉朵大步衝了進來,提出要孫武協助,解決域外當前仍棘手的疫病問題,孫武聽了都傻眼,這種由虛河子搞出來的病毒,自己又不是專業人士,哪能幫上什麼?找狼司祭、找小殤都還說得過去,自己……

  「又不是要你當醫生,別以為真的看上你了,只是要借你體內舍利能量一用而已。」

  「……開什麼玩笑?舍利能量發動,我有生命危險耶!」

  「現在不會啦,洛書都移植到你體內,能夠引導、節制舍利的能源流量,使用舍利的風險已經大大降低,趁著你沒走,剛好試用,嘿,怎麼說我也是手術執刀者,這點要求就當是復健,你別想拒絕啊,否則說不定我已經在你體內埋了什麼,隨便引爆起來,哼哼!」

  姍拉朵的威脅,孫武完全不放在心上,自己動手術的時候,那麼多人眼睜睜盯著看,姍拉朵有辦法偷裝什麼東西才怪,但這個要求的本身,就讓孫武留意起來,當初拓拔小月帶鐵血騎團在中土大鬧,就盯上了佛血舍利,佛血舍利對於龜茲肯定有某種用途,現在這用途終於浮上檯面了。

  孫武眉頭微皺,想起了之前推測過的那個可能,陡然雙目一瞪,道:「你還在打萬象因果儀的主意?我絕不會讓你得逞的!」

  對於姍拉朵的執著,孫武雖然覺得煩,卻也有些佩服,但無論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在這上頭幫助她。

  孫武的態度很明確,姍拉朵卻沒想過要放棄,因為這次她確實是有備而來,「小子,別以為我拿你沒辦法,這是鳳婕留給你的信,要你幫我開啟因果儀,你看了以後再說要不要吧。」

  說完,姍拉朵從左邊的口袋取出一物,孫武一見,臉色登變,「你……你拿內褲當信用?就算是詐騙,也得用點心吧。」

  在女兒的指責目光下,姍拉朵尷尬地把那件紫色的蕾絲內褲收回口袋,口中忙著解釋,「抱歉,抱歉,昨天在街上物色新獵物……呃,不是,是觀察國內民生情形,路上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呃,不對,是不知道怎麼的,我口袋裡就多了這些東西,絕不是我順手拿的……」

  戰利品數量不少,不僅有女用,還有男子款式,姍拉朵翻來覆去找不到,不但孫武表情難看,拓拔小月更是一副恨不得當場自盡的模樣,還好這段時間沒有持續很久,姍拉朵終究是找到那封信,遞了過來。

  信的內容,一如姍拉朵所說,是鳳婕親筆手書,從文字語氣來看,很有可能是寫在梁山泊墜落之前,大意是說近日內或許將有大變動,相信白虎一族的遺產因果儀,能夠有助局面,並且認為以姍拉朵的能力,必定能走出新路,不重複前人的過錯,讓孫武務必相助姍拉朵一臂之力。

  看完這封信,孫武臉色也快綠了,從自身理性來說,他完全不相信姊姊的判斷,也很難相信這封信出自姊姊之手,無奈事實擺在眼前,而當他望向小殤,小殤僅是兩手一攤,表示不理解鳳姐的判斷,卻並不否認這封信的真實性。

  姍拉朵沒有造假的可能,所以這封信確實出自姊姊之手,至於她是為什麼做出這樣的請托,這就無從得知了,或許……姊姊是知道了什麼,不得不出此下策,既然姊姊這麼說,自己也沒有說不的理由了。

  鳳婕開了口,孫武縱有顧慮,也只得答應,比較料想不到的,就是姍拉朵無比積極,一聽他答應,立刻就推著輪椅走,要馬上趕往白虎秘窟。

  這是眼前的頭等大事,孫武硬著頭皮去完成,不過當看到虛江子都隨行前往,他心中確實落了一塊大石。虛江子一向是穩重的保守派,連他都同意了,這件事就算不是沒風險,起碼也不會錯得太厲害。

  白虎秘窟的存在,是還不能公開的絕密,雖說只要是有點份量的敵人,就知道它的實際位置,但一行人總不可能浩浩蕩蕩,吹鑼打鼓地張揚而去,加上龜茲目前正值弱體化,沒有太多人手可動用,所以還是原班人馬,虛江子一家與孫武、小殤,六人進入白虎秘窟。

  一切熟門熟路,事情好辦得多,小殤又提供了充分的設備支持,前後不過幾個小時,白虎秘窟的地下迷宮就被破解,姍拉朵和小殤這兩個技術人員率先進入,去核心地帶找尋那台神秘機械的半成品……或殘骸。

  孫武對這類的事情向來覺得不妥,普通人使用什麼東西,都是越完整越好,偏偏很多威力強大的史前遺物,要不是尚未完成,再不然就是早已損壞,自己拿著這些不良品去用,就和抱著炸彈上戰場沒兩樣,沒死真是賺到了。

  不過,那確實是一件很奇特的法寶,當小殤終於準備完畢,讓孫武進去,他就看到一個漂浮空中的晶體,緩緩旋轉,體積約莫巴掌大小,六角錐形,在黑暗中透發著白光,可是伸手去觸碰,這個看似實體的東西,卻又無質無形,孫武一掌掃過,居然從那晶體之中穿過,如碰雲霧。

  「這個……是什麼東西啊?」

  孫武望向小殤,希望能得到一點答案,小殤聳聳肩,淡然表示這台儀器當年就是半成品,白虎一族從沒有能夠真正將之啟動,在這秘窟中又經歷長久歲月,早已殘破不堪,現在能夠放點光學影像出來當特效,已經是預期之外的好事了。

  「啥?那根本就是半成品的殘骸嘛!你們要我發動這種不靠譜的東西?想自殺根本不用這麼麻煩啊!」

  「囉唆,有個機會為千千萬萬的域外民眾而死,是你的榮幸,普通人想要還要不到咧,吵什麼吵?該死的時候,就爽爽快快去死吧!」

  被小殤這樣一說,孫武就不講話了,因為基於對小殤的瞭解,她會這麼說話的時候,事情的危險係數應該很低,自己雖然信不過她的良心,但專業能力卻是很信服的。

  「怎麼操作?」

  「不是很清楚,白虎一族又沒有留說明書給我們,但如果這東西真的是許願機,你就試試看握著那個東西,輸入能量,然後……許願祈禱所有域外的病人都痊癒,身體健康了。」

  「……哪可能有這麼誇張的法寶?那我直接許願武滄瀾被雷劈死,天下大同,豈不更是一了百了?」

  「你還別說,搞不好真的會實現咧!科學蘊藏著無限的可能性啊!要是你許願後,武滄瀾真的被雷劈死,那我就接著來許願,幫你蓋一個大大的後宮,裡面從中土到域外的女人,由八歲到八十八歲,應有盡有,享盡人間艷福。」

  「……八十八歲?享福的人是我還是她們?這種後宮送給你,由你慢慢享用吧!」

  孫武搖搖頭,卻開始照著小殤的解釋,伸手觸碰半空中的那個晶體。單純伸手觸碰,那個晶體就只是個虛影,手掌像是碰觸雲霧一樣穿過去,可是只要凝運真氣於掌上,情形就不一樣了,虛影化為實質,像是要汲取掌上的能量一樣,令真氣迅速消散,指尖所碰觸到的感覺也變得實在、堅硬。

  「好古怪的設計……」

  運作原理已經清楚了,孫武終究是重傷初癒,能夠凝運起來的真氣有限,一下子就被吸光,而從真氣消散的速度,他也心中有數,這玩意兒啟動所需要消耗的能量,確實驚人,直追超級法寶的級數。

  (不過,如果只是這樣,找個絕頂高手來就行了,虛江子前輩也可以發動,好像沒必要用到舍利吧?)

  多少感到一點奇怪,孫武也不打算深究下去,雙目微閉,緩緩凝氣,傷癒後首次嘗試發動佛血舍利。

  舍利邪能甫動,孫武馬上就察覺與之前的不同。來自佛血舍利的能量,澎湃洶湧,從以前開始就像一群失控的癲馬,胡衝亂撞,所過之處盡皆成傷,但這一次,在舍利邪能發動的瞬間,另一股奇異的力量也出現,迅速制衡著舍利邪能。

  這種制衡,並不是單純的進行對抗,如果是那樣,肯定死得很快,天底下能夠和這股邪能正面對抗的力量,應該是不存在的,即使真的有,兩股至絕力量的對抗,瞬間就會讓身為載體的孫武粉身碎骨。這股由洛書所發動的制衡之力,沒有直接與舍利邪能對抗,而是引導著「力」的流向,像在狂暴的舍利邪能外圍套上一層套子,緩和了能量衝擊。

  更有甚者,每次發動舍利邪能時,那些參雜著極度悲、怨、怒的負面情緒,居然也被完全隔絕,讓一切能量回歸單純的能量,運使無礙,孫武覺得運使舍利能量從未如此輕鬆過,更想都想不到,運使舍利邪能一事,居然能用輕鬆兩個字來形容。

  這個成功的開始,給了孫武信心,他源源不絕地催動舍利能量,往晶體灌輸送去,此時那個晶體已完全變為實體,如金剛石一般堅硬,將他輸來的能量瘋狂吸收扯去,熟悉的感覺,讓孫武憶起使用青龍令時候的滋味,而且短短十數秒過後,吸扯的力量陡然倍增!

  強大的拉力,讓孫武手掌幾乎完全貼在晶石上,孫武臉色一變,旁邊的小殤馬上有動作,快步搶到他身邊,似要有所行動,孫武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只是能量消耗速度有些意外。

  再沒有別的人,比孫武更清楚此刻晶石汲取能量的高速,這已經不是超級法寶正常發動的情形,完全配得上「失速」這個形容,普通的高手在此,血肉之軀恐怕撐不上多久,就被吸成乾屍,確實只有佛血舍利這個超級能量供給源,才能撐得起如此消耗。

  隨著能量輸送,整個洞窟開始緩緩搖晃,細小碎石不住落下,乍看之下,好像是因為能量衝擊,整座洞窟所在的巖盤來回晃蕩,造成落石,但與晶石正直接相連的孫武,腦中卻出現模糊的影像,好像在距離這裡半里遠的岩石深處,有什麼機械被啟動,還好像吹氣球一樣,迅速膨脹體積。

  不是單純的能量衝擊,是有某個實體在岩層中增大體積,造成擠壓,那還絕不是個小東西,以體積增大的速度來看,肯定是個超乎想像的龐然大物,孫武支撐著能量消耗,覺得所消耗的能量,不遜於在龜茲城頭上製造黃沙長城,身體卻不覺得有太大的負擔,洛書的妙用,委實難以言喻。

  洞窟內的其他人,不明白孫武所感應到的這些訊息,見到洞窟劇烈搖晃,山石碎屑連續落下,以為洞窟即將崩塌,紛紛為之變色,任徜徉第一反應就是護著拓拔小月先走,正要行動,虛江子從孫武的表情中瞧出大概,讓任徜徉鎮定下來,不用急著逃跑。

  當洞窟內的震動頻率到達高點,孫武心中生出一種感覺,好像有人在問他想要些什麼。基於此行的目的,孫武不假思索,救治域外百姓疫病的願望,瞬間在腦海裡閃過,而他隨即感到……這個願望被接受了。

  (不會吧?真的那麼厲害,是許願機?)

  腦中的畫面持續閃動,在地底下迅速增大的那個物體,表面驟然生出無數尖刺,朝四面八方延伸刺出,速度極快,一下子就破土而出,突出地面了。

  下一刻,洞窟內所有人眼前一花,被一片白光所籠罩,過了一會兒,當周圍景物回復正常,他們發現自己赫然已經回到地面,只不過……一時間無法確認身在何處。

  白虎秘窟附近的地形,眾人都很熟悉,眼前所見的景象,絕不是在白虎秘窟的百里之內,難道短短數秒間,眾人就已經被轉移出百里外?虛江子、拓拔小月兩個對域外最為熟悉的人,心中的怪異感覺更盛,因為在他們的記憶中,域外絕對沒有一塊地方和此類似。

  放眼所見,周圍百餘里的土地,山丘起伏,不但綠草如蔭,更繁花似錦,濃密的植被,覆蓋住百餘里內的每一寸土地,這等蒼翠綠意,除非是中土,否則域外儘是貧瘠荒漠,縱有綠洲,也遠遠沒有這樣的規模,更別說在域外,凡是有充沛水源的地方,都早為人所佔,怎會有這麼一大片植被豐富的無主之地?

  百花、千樹,雖無鳥語蝶影,卻是處處花香,這樣的美景,在中土亦屬罕見,在域外更簡直是人間天堂,要不是因為還搞不清楚目前身在何處,拓拔小月幾乎都想跪下來,感謝眾神的恩賜。

  小殤首先打破沉默,「唔,坐標沒什麼變化,我們還在原來的位置上,只是被移到地面上而已。」

  此語令眾人皆驚,卻很快得到虛江子的認可,「不錯,山形地貌完全符合,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了綠地,有人能解釋一下嗎?」

  能夠解釋的人,當然只有孫武一個,他組合了一下自己所得的資料,緩緩道:「萬象因果儀……許願機的傳說,應該只是個美麗的誤會,我覺得這東西的真面目……比較像是大範圍地表改造機!」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6
  第五章 故人遠來.皇者之邀

  要說到對萬象因果儀的瞭解,孫武當然是什麼也不知道,他不曾看過這東西的相關文獻,在接觸虛江子的記憶之前,他甚至就連萬象因果儀之名都沒聽過,然而,發動這古怪機械時,腦中不住湧現的畫面,使他得到了第一手數據。

  白虎一族將它當成是許願機,這真是一個很大的誤會,不曉得是怎樣以訛傳訛,最後偏離事實這麼遠,如果照剛才腦內所出現的畫面來看,萬象因果儀當初在始祖之人的手上,似乎是種園藝道具,能夠大範圍改變地貌,還附加一些不切實際的小用途。

  不得不說,當初四靈之民的先祖瓜分家產,白虎一族得到這台萬象因果儀,確實不是沒道理的,因為白虎一族預備居於荒漠之內,萬象因果儀能夠化滄海為桑田,如果運用得好,比什麼超級破壞兵器都更好用,更有益處。可惜,初祖之後,白虎一族的代代子孫,似乎演化成連腦漿都是肌肉的莽漢,這一台能夠化腐朽為神奇的機械,就此被棄置、遺忘在地下深處,直至此刻。

  「……我想,也不完全是忘記吧,我剛才嘗試的感覺,這玩意兒要發動,耗能巨大,正常情形下是不可能發動起來的。」孫武皺眉想了想,道:「恐怕把所有白虎族人的血肉獻上,都只能啟動,撐不了多久,唔,這樣說也怪,那當初設計這個東西,是預備用什麼當能量源的?」

  孫武想不出的技術問題,專家卻是瞭然於心,小殤伸手往遠方指了指,正是樓蘭遺跡的方位,孫武登時領悟,恐怕也只有樓蘭那樣的科技實力,以整個都市的全部能量來支持,才能夠發揮萬象因果儀的真正效力,如此說來,難怪四靈之民中,白虎和樓蘭會世代交好,只不過後人不知其所以然,這才打打和和,弄成後來那樣。

  無論如何,看著眼前一片綠草如蔭,百花爭放的美麗景色,虛江子、拓拔小月都是一副說不出的感動表情,這種生機盎然的綠野景色,對域外民族而言,絕對是神明的恩賜,如果能早點發現萬象因果儀的這個妙用,如果能早點使用,今天的域外肯定會很不一樣。

  小殤對這片景色視若無睹,所關心的重點只有一個,就是孫武剛剛語焉不詳的一句話。

  「喂,你剛剛說,有什麼不切實際的小用途?那是什麼?」

  「呃,這個……」

  孫武抓抓頭,正思索該如何解釋,旁邊的姍拉朵用力嗅了兩下,皺眉道:「等等,這空氣不對……」

  聽見這句話,眾人第一個擔心的,就是空氣中有毒,不過事實似乎並非如此,姍拉朵吸了兩口氣後,目中精芒大盛,望向周圍的植被,仔細確認裡頭的一花、一草、一木,並很快有了答案。

  「好厲害!這些植物不是我們現今世界的生物,至少……不完全相同,有些外觀看似一樣,卻散發著不同的氣味,組合起來……有藥用效果喔,雖然還沒法確定,但說不准……呼吸這裡的空氣,可以治療那種怪病。」

  專業人士親口做出的鑒定,讓所有人都為之動容,若這判斷是真,那萬象因果儀雖然說不上有許願功能,卻也能依照用戶的需求,製造出特定的植物出來,難怪會被誤當成許願機,光是這種功能,萬象因果儀的實用價值就在七大超級法寶之上,絕不是什麼不切實際的小用途,只是……

  「唔,修正一下。」姍拉朵搖頭道:「濃度太淡了,要靠單純呼吸這些空氣來治病,就算沒有幾十年,也要十幾年,反正三五年內是絕不可能的,喂,小子,有一就有二,橫豎你剛才搞了一次,身體也不像有什麼傷害,等一下喘口氣,就去發動第二次,把這片綠野的面積再擴大一倍,那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這個……有難度。」孫武苦笑道:「剛才使用中的感應,萬象因果儀每次啟動後,都要花上一段時間休眠整備,更何況目前的機械,根本是個殘缺的不完整版,勉強發動一次,很多零件又受損壞,七七八八算上去,恐怕……」

  「恐怕三五個月內不能用?」姍拉朵抓抓頭髮,扼腕道:「太可惜了,早知道這玩意兒真的有用,才不把願望花在治病這麼浪費的項目上,應該能許其他更驚人的願望啊!現在只好等上幾個月了,嘿,不會要等上三五年那麼久吧?」

  「不會……因為確實的數據是一甲子。」孫武道:「五十九年零十個月又七天,這段時間內,是無法啟動的。」

  「什麼?」

  姍拉朵、任徜徉同聲驚呼,表情活像是有什麼美夢破碎了,虛江子和拓拔小月卻一起搖頭,腦裡只想著同一件事:果然是不切實際的小用途。

  「呃,其實呢,我剛剛有點意外發現,不過不知道該怎麼說……」孫武笑得尷尬,因為這件事確實不好啟齒,讓他格外心虛,短暫考慮了一下,他直接用事實來說明,雙手在輪椅的扶手上一按,竟然站了起來。

  雖說所有人都知道,孫武需要輪椅的殘障狀態只是一時,不會長久持續下去,不過他突然之間離奇康復,從輪椅上站起來,這別說旁人,就連小殤都嚇了一跳。

  孫武也是才發現不久,而當眾人的質疑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他只能歉然笑道:「這個……我想……就是一點不切實際的小驚喜。」

  這個驚喜不大,不過就是把一段時間後會自然發生的事給提前了,但對於幾名心有不甘的人來說,他們相當後悔剛才沒有搶著上前許願。

  荒漠中的白虎秘窟,就此成為綠蔭繁花的仙境,從本來的一片虛無,變成生機盎然,似是告慰亡靈,也彷彿象徵著新生,不管是對域外,或是對白虎遺民,這都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狼司祭在戰後不知所蹤,缺少她的協助,要製作治療瘟疫的疫苗,難度頗高,這一片綠地所釋放出的氣體,能夠治療瘟疫,雖然單純這樣吸氣治療,耗時極久,但有姍拉朵在,自然有辦法把這些微薄的東西,聚合萃取,千百倍地精練,製作成真正的疫苗,域外的一場大禍,到此算是解決了。

  事情既了,眾人急急忙忙離開白虎秘窟。荒漠驟成人間仙境,必然引人注目,虛江子必須立刻做出佈署,否則馬上就會掀起事端,一行人全速趕回龜茲,路上孫武想著許多問題。

  梁山泊毀滅後,老爹、姊姊,暫時下落不明,但其他的人卻都還在龜茲,胡燕徒、李慕白之所以留下,沒有跟著姊姊一同離開,很大成份上就是為了看管這些脫出牢籠的原梁山泊住民,據說,他們每個人的體內,都被天魔以魔門密法植入真氣,一經引動,或是有如身遭千刀萬剮,痛楚難當,或是立刻炸成碎片,再是厲害不過,所以這麼多年來始終服服貼貼,不敢亂來。

  如今,天魔雖然遠去,那道箝制真氣卻仍存在體內,每個人都是心中忐忑,生怕哪天有命睡覺,沒命起床,轟然一聲就粉身碎骨,胡李兩人留下,預備與姍拉朵合作,解開他們身上的禁制,條件是不得為非作歹。

  狼司祭早就不見蹤影,是最早一批的失蹤人口,以常理推測,與天魔在一起的機會很高;納蘭元蝶在虛河子身亡當日,就獨自踏上歸途,立場與眾人有別的她,沒什麼理由在此多留。

  妃憐袖仍處於失神狀態,這是最讓孫武傷腦筋的一件事,於情於理,自己不能拋下妃憐袖,就這麼跑回中土去,但該怎麼讓她振作起來,這件事卻全無方向可言,更糗的是,孫武發現自己完全沒有立場去關心,畢竟以身份來說,自己不過是她的一個「朋友」,什麼別的都說不上,她在龜茲自有師伯、族人可以照料,輪不到自己。

  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個人也離奇失蹤了,就是羽寶簪。之前孫武對羽寶簪,總是感謝中帶著三分戒心,覺得她和魔門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而且似乎不能違抗魔門上層的指令,所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為了魔門的利益來對付自己,不過隨著真相揭開,孫武整個羞愧到無地自容,和魔門最有千絲萬縷關係的,原來就是自己,羽寶簪身上所承擔的那些歧視與罵名,實在無辜得很。

  清醒之後,孫武很想找羽寶簪道歉,這才得知她一早就像納蘭元蝶那樣飄然而去,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裡,想來……隨著魔門復出,多年來一直作為掩體的萬紫樓,勢將有大變動,羽寶簪這個看似位高的萬紫樓少主,也接到了新指令,這才不告而別。

  「……希望下次再見到寶姑娘的時候,彼此不是敵人。」孫武這麼由衷祈禱著,不料小殤從旁插來一句,「你的反應真奇怪,照一般的男主角戲路,你應該要恨她一直瞞你、騙你,起碼恨她個二十年,怎麼還一副對不起她的表情?」

  「得了吧?如果照一般的男主角戲路,寶姑娘現在已經懷了我的孩子,要遠走天涯了。那種路不是我們這邊的路,我這邊的道理很簡單,有了誤會就要道歉,不要因為面子或尊嚴,遺憾十幾年。」

  孫武簡單響應了小殤的挑釁,只是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後頭的事情來得那麼快,一行人還沒回到龜茲,就有人衝出來報信。在域外的東方邊境,距離月牙關不遠處,發生了血腥屠殺,有十幾具屍體,散落在方圓數百米內,都是殘缺屍塊,而且找遍這幾百米,都無法把屍體拼湊完整。

  那裡不屬於龜茲的國土,像這種普通的兇殺案,於理更不至於驚動龜茲國王,但武滄瀾遣人擊毀梁山泊之後,域外各部族的情報單位都成了驚弓之鳥,有點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立刻往上呈報。

  在情報人員的眼中,這件事主要的怪異處,就是碎屍散落不全,沒法找齊整個屍身,顯然兇手行兇之後,還把部分屍塊拎走,至於目的是什麼,誰也說不準,可以歸類在變態行兇一類的案件。那地方鄰近月牙關,中土部隊時常出關騷擾,各部族為求安全,從不靠近那裡,這十幾個人到底是怎麼死在那裡的,也很讓人費解。

  不過,那個詭異的地點,卻讓孫武想起了一點,連忙望向小殤,從小殤那邊得到了一下肯定的點頭。

  「……桑德族?」

  孫武怎麼都不會忘記,這個深藏在地底下的陰暗部族,他們本是玄武一族的奴僕,自玄武滅族後,就在域外各處的地底到處遷徙,躲避其他人的耳目,完全成為了傳說中的部族,若非機緣巧合,當初也不會在地底遇到他們。

  碰上桑德族,這是孫武等人域外之行的起點,因為這番奇遇,他們知道了有關始祖之人的秘密,在後來接觸樓蘭、白虎兩族的人事時,能夠有最正確的基本認知,現在聽到那個地區出事,兩人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桑德族內有變。

  桑德族的戰力不強,若是碰到什麼很厲害的侵略力量,他們肯定無法抵擋,這個部族平日居於地底,與外界完全斷絕往來,當然也不會結仇,若算起被人襲擊的理由,那肯定就是懷璧其罪。

  始祖之人的存在,雖然堪稱驚天之秘,但卻沒有實際價值,橫豎沒人相信,連當做醜聞來用的意義都沒有,就算到中土逢人便說,大武王朝的祖先來自天外,非我族類,除了惹人訕笑,就不會有什麼別的效果,因此,襲擊桑德族的兇手,其目標肯定是桑德族內的另一重寶。

  阿鼻血!

  始祖之人的血液,天妖無敵神話的根源,如果說孫武還一度對這神話有所懷疑,在經歷了與虛河子的殊死決戰後,他已經非常清楚阿鼻血的威力。

  源自始祖之人的血液,這條血脈經過雜交,誕生四靈之民,血液中蘊含著強大力量與無限可能,當這血液與尋常人體結合,能夠瞬間強化肉體,開發潛能,如果是和四靈之民相結合,爆發出來的力量更是無可估計,虛河子就是最好的例子,瀕死的他服下阿鼻血之後,傷員盡愈,縱橫無敵,所展露的力量之強,從所未見,透過他的模樣,依稀能想像當年天妖橫掃中土的神威。

  天妖當初是怎麼取得阿鼻血的?此事至今仍是一個謎,不過目前僅剩的阿鼻血,被封存在桑德族內,原有的封印只有四靈之民能夠打開,而桑德族非四靈之屬,多年來只能望著重寶眼饞,後來西門朱玉造訪域外,巧舌如簧,騙得桑德族人讓他去解開封印,趁機胡搞,在原有結界之外,另外又加上一層結界,專門阻擋四靈之民,真正搞成一拍兩散,從此之後,誰也開不了阿鼻血的封印。

  西門朱玉如此惡搞,桑德族人本該恨他入骨,但他三寸不爛之舌的威力,猶勝手中的天絕劍,一番歪理胡扯之後,竟哄得桑德族人歡天喜地,開開心心恭送他離開,較諸之前虛江子被追砍得渾身是血的待遇,不啻雲泥之別。姑且不論西門朱玉騙死人不償命的本事,他生前算無遺策,既然布下了結界,照理就很難被人破解,但如果桑德族出事……

  「小殤,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孫武的聲音不太確定,心裡卻有一個很糟的答案。

  以路線來看,桑德族所在位置,是回歸中土的正常路線,通常要回中土的人,都會經過那裡,老爹、鳳婕日前已動身返回中土,鳳婕當然不可能跑到桑德族大開殺戒,但老爹……

  照理說,阿鼻血藏於桑德族一事,還有桑德族的所在位置,只怕老爹早就知道,若真有意奪取阿鼻血,沒理由等到今天。然而,在梁山泊墜毀之前,老爹的自我定位一直是當好人,天魔破封之後的反應是怎樣,那就難說得很,搞不好他就是用血洗桑德族來當出關祭禮也未可知。

  要是阿鼻血落在天魔手裡,那個後果……

  稍加想像,孫武就覺得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吃力,不過,空想無益,一切只能眼見為憑,基於這份擔憂,孫武什麼別的都不敢想,甚至還沒踏進龜茲王城,就要求離開,想要盡快趕去桑德族探看。

  小殤道:「這樣就走?捨得你的初戀情人?」

  孫武低聲道:「她在這裡療養,有虛江子前輩和任兄照應,比跟著我們到處跑更好,而且,別用初戀情人這個字眼啦,我都還沒有告白成功咧。」

  小殤道:「我曉得,只是不想提這件事來刺激你而已,你自己要提,我就沒有辦法啦。」

  「謝謝你喔,你還真是體貼。」

  「下次說這句話的時候,別用這麼哀怨的媳婦臉,我或許會比較高興。」

  孫武簡單回了一句,沒想到又有新的驚喜發生,龜茲王城內傳來最新的消息,有一名貴客秘密來到域外,預備會見阿古布拉王,這個意外到來的貴客,赫然就是同盟會現今的實質領導者,袁晨鋒。

  這確實是非常讓人意外的貴客,中土戰況激烈,同盟會與朝廷半分天下,衝突不斷,雙方勢力交接之地,每日都在開火,袁晨鋒代替其師陸雲樵坐鎮同盟會,指揮調度,應該是現在全中土最忙的人了,怎會突然扔下中土的事務,跑到域外來?

  再者,自從同盟會舉事後,朝廷對同盟會的首腦人物,均開出天價的懸賞花紅,袁晨鋒既非絕頂高手,職權之高、擔當之重又是無人能及,所以他的懸賞金額甚至尤在其師陸雲樵之上。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這些懸賞,這段時間以來,刺客前仆後繼,讓同盟會不勝其擾,袁晨鋒多次受傷,幾乎無法當眾露面,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居然能跑來域外,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孫武奇道:「袁兄,他怎麼會……」

  使者所報來的理由,是為了先前委託孫武來找尋的能源一事,袁晨鋒親自來龜茲商議,不過,沒有人相信這是實話,雖然取得能源事關重大,但孫武在王城之戰前已委託羽寶簪用萬紫樓的管道傳訊回去,通知袁晨鋒能源已有下落,照理說他不用在這節骨眼上特意跑來。

  疑問深深,好在不怎麼難解決,因為袁晨鋒腳程甚快,使者又已在王城內等虛江子一日,所以接到這消息後不足半天,袁晨鋒一行人便抵達了龜茲王城。

  「各位,久違了,你們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畢生未履域外的袁晨鋒,對龜茲王城完全陌生,但孫武、任徜徉都是他的舊識,當他被迎入王宮,自然也有一番熱鬧排場。

  一段時間不見,袁晨鋒身上也有了些改變,本來這個青年書卷氣十足,不動武的時候,像個書生多過劍士,但如今不只白皙的皮膚曬黑,肌肉也變得更為精實,手上、臉上都有輕傷,說明了最近連場血戰的激烈,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剽悍之氣,已經完全是軍人的感覺了。

  以袁晨鋒的身份,照理不用實際參加戰鬥,只要在後方大營指揮運籌即可,但他卻選擇了身先士卒的作風,這不但有別於他那個自始至終都未曾露面的師父,也顯示目前的同盟會並不輕鬆,就連他都不得不上場盡力。

  這樣的推斷,所有人都想得到,也因為如此,袁晨鋒的域外之行才更讓人不解,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來,儘管他此行極為低調,甚至沒有觸碰到域外各部族的情報網,但他此行共有三十多人,每一個均非庸手,全都是同盟會內的高手,武功不凡,集合起來,更是一支菁英勁旅,若非孫武、任徜徉都信得過袁晨鋒,還真會以為他是心存不軌,要來奇襲龜茲的。

  「袁兄,你怎麼會來的?」

  孫武見到袁晨鋒,確實很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而袁晨鋒也同樣帶來重要情報。

  袁晨鋒此行,並不是單純造訪域外,而是奉命前來。以袁晨鋒的身份,能夠對他下令的當然只有一個,就是同盟會主席陸雲樵。

  十幾天前,正在前線作戰的袁晨鋒,突然接到陸雲樵的命令,讓他立即放下手邊事務,組織精英戰力,前往邊關攔截。攔截的目標,是河洛劍派的高手,具體狀況陸雲樵沒有明說,但似乎河洛劍派將在域外有大動作,所以要調集留守中土的派中高手,前往域外赴援,袁晨鋒則受命將這支援軍截住,一個也不許放出月牙關去。

  同盟會的組成,兩大聖宗的弟子合計過半,慈航靜殿、河洛劍派在同盟會有絕對的影響力,但……反之亦然,在某些情形下,同盟會一樣能以盟主的角色,反過來向兩大聖宗施壓,這樣的情形雖然極為罕見,卻不是沒有,此次袁晨鋒便是如此行動,神不知、鬼不覺地率隊在月牙關外數十里處現身,攔截住河洛劍派的援軍。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利,這些手段交錯運用下,河洛劍派的援軍被截下,一步都不曾踏出月牙關,終於使得虛河子在王城之戰中孤立無援,間接令他功敗垂成。

  「……幸好河洛劍派的前輩都很明理,接受了我的勸解,撤退回去,要不然就很頭痛了……」袁晨鋒苦笑道:「我追隨師父多年,他很難得下這樣的死命令,這次他下令時說得明白,若是遇到反抗,不計代價、不問過程,全體就地殲滅了……眼下中土戰事方酣,如果真的走到這一步,縱使成功,也大傷同盟會的元氣,事後的負面影響更是難以估計,幸好,事情圓滿收場,沒有走到這一步。」

  同盟會支持龜茲,阻止虛河子陰謀一事,居然是陸雲樵親自下令,這讓孫武大為震驚。以同盟會如今焦頭爛額的情勢,要緩出手來阻截河洛劍派的援兵,甚至不惜發生流血衝突,也絕不讓河洛劍派一人出關,這絕對是天大的人情,因為只要情勢發展一個不對,袁晨鋒與河洛劍派爆發流血衝突,消息傳開,就可能動搖同盟會的根本,讓所有河洛子弟起叛意。

  當日王城一戰,幕後居然還有這許多牽連,戰線拉到千里之外的中土,孫武想起來都覺得複雜,自己只懂得悶著頭往前衝,哪想到這些算計?至於陸雲樵為何下這種命令?現在想不太通,但王城一戰,陸雲樵與天魔雙雙現身,重創魔狼群,既然本人都到場了,命令徒弟率隊阻截敵人,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袁兄,為什麼你們同盟會要……」

  「我也不明白,為何恩師要我插手此事?但既然是師父的命令,就一定不會有錯,為人弟子,只要盡心完成師父的交代即可。」袁晨鋒道:「完成此事後,我接到情報,師父在龜茲現身,我擔心他需要人手,就把整支隊伍一分為四,分批趕往龜茲,我自己率第一支隊伍先行,希望能盡早抵達龜茲,想不到……路上遭遇敵人刺殺。」

  在當今中土名人的刺殺榜上,袁晨鋒絕對排列首位,別說到了域外荒漠,哪怕跑到天邊,都會有人為賞金追殺過去,他在域外碰到刺殺,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殺手怎麼直到此刻才追上他。能夠在域外布下殺陣,敵人實力自然不凡,這一戰相當慘烈,袁晨鋒的那支小隊,除了他之外,全數陣亡,袁晨鋒也傷得不輕,但總算也全殲來敵。

  這麼一耽擱,袁晨鋒的行程就慢了幾天,沒能夠立刻趕來龜茲,會見陸雲樵,在與後頭的人馬會合後,途中聽說空島墜毀,砸在龜茲王城,心知不妙,立刻做出部署。

  袁晨鋒道:「我已通令同盟會西方各分舵,就地籌集物資,包括各種糧食、被服、醫藥,盡速運來龜茲,希望能夠幫上一點忙。」

  龜茲連串動亂,正是物資最艱困的時候,袁晨鋒此舉不啻雪中送炭,尤其是同盟會正與朝廷激戰,本身也相當困難,在這種時候還將物資贈與龜茲,這份人情實在不輕,光是為了這點,就足以讓龜茲舉國上下感激萬分。

  同盟會急需能量,有求於龜茲,但這麼一來,龜茲反而先欠了同盟會大大的情,虛江子也不得不心裡佩服,暗讚這名後輩手腕高明,日後前程不可限量,龜茲與此人合作,將來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實在很難說。

  「對了,域外接收中土情報有時差,你們或許還不清楚,我剛好把這個最新消息帶來。」袁晨鋒道:「就在空中島墜毀後不久,武滄瀾命令軍部,傳令天下,邀我同盟會主席陸雲樵、魔門天魔,前往帝都,共商天下大計。」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6
  第六章 修羅滅族.阿鼻血現

  袁晨鋒帶來的消息,聽了果真使人意外。之前孫武與身邊眾人商議,得出結論,就是武滄瀾的利益與魔門未必衝突,儘管武滄瀾毀了梁山泊,但天魔不一定會為此與武滄瀾敵對,雙方還大有合作的模糊空間,如今看來,這個推論果然不錯,梁山泊一被破壞,武滄瀾便動作頻頻,邀陸雲樵、天魔到帝都共商大計,這個會議肯定沒安什麼好心,還沒開始,就被人們認定九成五會破局,不過誰也不能否認,這會議不論成與敗,都將對天下大勢影響重大。

  「奇怪……」提出質疑的是虛江子,「雖說域外接收中土的情報較慢,但如此大事,一經公佈,必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中土,算算時間,也早該傳到域外,為何我迄今仍未接到這消息?」

  「阿古布拉陛下果然高明。」袁晨鋒稱讚道:「這消息之所以尚未傳到域外,是因為它根本沒有機會傳遍中土,武滄瀾確實命令軍部通告天下,但這個傳告還沒能夠離開軍部,就已經被廢掉了,若非本會的情報人員傳回消息,我們也不會知道。」

  這是一個已經作廢的情報?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袁晨鋒身上,不明他說這件事有何意義?他千辛萬苦跑到域外來,難道是特別來炫耀同盟會情報靈通的?

  「各位別誤會,我正要說武滄瀾取消這通告的理由。」袁晨鋒道:「這個通告之所以沒能發出去,是因為僅僅一夜之隔,它就已經失去意義,本來武滄瀾的命令傳至軍部,是預備隔日發佈的,但在隔天一早,一封書信搶先送進皇宮……一封戰書。」

  袁晨鋒說到這裡,停了一停,眾人望向他,質疑他為何故意吊人胃口,卻見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眾人不由得大為驚奇,難道同盟會如此神通廣大,居然取得了那封發給武滄瀾的戰書?腦筋比較靈活的,則開始猜會否武滄瀾將那封信轉送給了同盟會?就只有小殤,眉頭微皺,似乎想到了什麼。

  「這封戰書,是在同一個早上送到同盟會,送到我手上的,相信與武滄瀾拆信的時間相差不遠。」袁晨鋒苦笑道:「說來慚愧,有關武滄瀾那篇作廢通告的情報,我是在收到這封戰書後片刻才接到,跟著才拼湊出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簡短的一句話,已令現場聽得懂話的人臉色大變。一夜之間的變化,卻代表一場涉及多方勢力的情報戰,同盟會還未把軍部通告一事回傳,卻已有另一方搶先偵知,並且做出反應,發出那封戰書來當響應,當袁晨鋒一早起來,先後接到戰書與報告書時,同盟會已在情報戰上頭敗了一仗,也就難怪袁晨鋒要苦笑。

  孫武在這方面反應算慢,自然聯想不出這些關鍵,全靠小殤的解釋才明白過來,驚訝之餘,他更是不解,中土有哪個組織,情報能力更在同盟會、朝廷之上?兩大聖宗嗎?但以自己的瞭解,似乎……

  驀地,孫武不說話了,他腦中浮現答案,難怪在場的人臉色都那麼難看,有這種本事的除了魔門,更還有何門何派?魔門正是以此召示各方勢力,展露實力,表示沉寂已久的魔門,依舊能夠掌握江湖。

  那麼,這封戰書……

  「各位請看。」袁晨鋒將信取出,孫武、任徜徉毫不避嫌,搶上去觀看,看清信上內容的剎那,腦裡都是轟的一聲巨響。

  誠如袁晨鋒所言,這確實是一封戰書,發信者是天魔,除了正式宣告復出,更直接約陸雲樵一戰,地點就在大武皇宮,時間正是武滄瀾約集一會的日子。

  這封挑戰書,無疑是狠狠打了武滄瀾一巴掌,令他邀集三方會談的打算,還未開始就破碎,難怪那封通告胎死腹中,沒有發出,但天魔所採取的這個行動,對武滄瀾卻未必不利,因為天魔直接約戰陸雲樵,無論勝敗,武滄瀾都是既得利益者,只是……事情會有那麼簡單嗎?

  袁晨鋒道:「不瞞各位,這些年來,為了各種目的想挑戰家師的人,每天都有,其中大部分是希望藉此成名,敝會聘有專職人員負責扔掉那些挑戰書,根本不需要送到家師手裡,但……這次不一樣了。」

  魔門消失江湖多年,年輕一輩的江湖人甚至不知道天魔是誰,聽見天魔挑戰陸雲樵一事,九成以上的人都覺得可笑,即使有人對他們解釋,天魔是魔門的首腦,而魔門是曾經在江湖上有顯赫勢力,卻已低調與潛伏達數十年之久,這些年輕人也只會將之理解為「一個過氣的魔頭要出來挑戰陸雲樵,自抬身價」。

  袁晨鋒執掌同盟會大權多年,見識當然不會那麼膚淺,很清楚事情的嚴重性,因此他才苦笑,而眾人也聯想到,袁晨鋒之所以在遇襲之後,沒有立刻回歸中土,反而持續深入域外,很有可能就是找不到陸雲樵,這才不得不來到龜茲王城,看看能否連絡得上。

  一個組織的領導人,居然是如此行蹤不定,愛搞神秘主義的人物,每次有事都聯絡不上,在這種人手底下做事,實在很辛苦,只要想到這一點,孫武就很同情袁晨鋒。

  只是,縱使來到龜茲王城,陸雲樵似乎也已經不在,袁晨鋒想要聯絡其師的打算再次泡湯,而他也沒有閒工夫在龜茲耗時間,簡單與虛江子會談,議定今後的合作方式後,留下隨行人馬負責首次的能量結晶運輸,自己又急匆匆地要一個人趕回中土。

  袁晨鋒要回中土,這點本來沒什麼問題,然而,考慮到他的安全,虛江子就開始頭痛了,如今雙方結盟,袁晨鋒就是龜茲盟友,萬一袁晨鋒在回程時遇刺,死在半路,龜茲不但痛失重要盟友,還會惹上大麻煩,可是,龜茲如今百廢待舉,原有的主戰力非死即傷,不可能組織高手團或精兵護送,總不好由他自己親身上場,送袁晨鋒回中土吧?

  最後,順水推舟,孫武自告奮勇,和小殤一起陪同袁晨鋒趕路回去,雖說人數少,但卻是絕對的精英戰力,比什麼軍隊護送都要值得信賴。

  整個安排就此定案,在出發之前,孫武特別問了袁晨鋒,表示妃憐袖也正在龜茲,要不要去探望一下?

  袁晨鋒考慮片刻,最後還是苦笑著搖了搖頭,這動作立即遭到小殤的嘲弄,「好無情啊,聽說人家還與你訂過親,差點就成夫妻了,現在有難,你連見也不見一面?」這些話孫武也想說,只是不敢出口,就這麼被小殤搶先說了。

  「不,如果我的探視,能夠對她有幫助,不管怎樣我都會去看的,但……目前我這邊正是是非之源,去看她或許反而會給她帶來麻煩。」

  袁晨鋒向兩人解釋,虛河子命喪龜茲一事,已經漸漸在中土傳開,之所以還沒有掀起軒然大波,只是因為河洛劍派尚未出面肯定這個消息,但人既已喪命,紙早晚會包不住火。

  虛河子並不是孤身來到域外發展,而是把河洛劍派的精華戰力帶走,造成中土這邊的弱體化,當掌門身亡的消息傳回,河洛劍派之內就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掩蓋事實真相,把一切混過去,甚至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比如說虛河子造訪域外,意外遇害,這樣還可以把兇手矛頭直指龜茲;一是選擇公開事實,還原虛河子野心家的身份,以否定虛河子為出發點,向全天下自承罪過,當然,這將令河洛劍派元氣大傷,多年清譽毀於一旦,幾十年內都回復不過來。

  孫武道:「這個……像河洛劍派這種大門派,把面子看得比命還重,應該會選擇第二種吧,那和妃小姐又有什麼關係?」

  一語說出,就看到小殤瞪了過來,袁晨鋒也表情尷尬,孫武知道自己又說錯,卻完全不明白錯在何處,這些爭權奪利的事,實在是複雜。

  袁晨鋒道:「普通情形下,第二種確實是必然的選擇,不過這次的情形有點特別,虛河子雖然身死,但他帶往域外的同門、弟子卻未全滅,這些人在當前情勢下,無意於域外爭雄,急於趕回中土,說得明白一點,也正是為了空出來的掌門之位。這批人,在戰力上佔有優勢,若是大家談不攏,動起手來,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勢力,就屈於下風,所以……」

  說穿了仍是權力鬥爭那一套,目前留守不周山的那一派,自忖武鬥佔不到上風,就只能另謀他法,訴諸外界輿論,把虛河子幹過的壞事都抖出來,將他打成最邪惡的大魔頭,凡是與他沾邊的,全都十惡不赦,如此一來,一直聽命於虛河子的域外一派,當然就無權來爭掌門,甚至還會變成江湖公敵,人人喊打,性命堪憂。

  然而,如果和虛河子有關的人、事、物,都要被打成十惡不赦,首當其衝的妃憐袖就很危險了。公開來說,她是虛河子的關門弟子,隱藏多年的秘密武器;私底下來說,她更是虛河子的親生女兒,更懷璧其罪,是河圖的持有人,這些因素綜合在一起,妃憐袖的處境就很危險了,一個不小心,隨時有可能成為與袁晨鋒爭奪刺殺榜首的熱門人物。

  說到這裡,孫武就能體會袁晨鋒的為難,別的不講,光是讓人知道他在域外見過妃憐袖,就能惹出無數麻煩,萬一讓人誤會這是同盟會想支持妃憐袖,奪取河洛掌門之位,藉以操控河洛劍派,袁晨鋒絕對百口莫辯,若要澄清此事,搞不好還會被人逼問交代妃憐袖的下落,安全起見,還是乾脆裝做什麼都不知道,不見面為妙。

  孫武搖頭道:「你們這些當領導人的,真是麻煩……」

  「所以才會誕生像武滄瀾那樣的人啊,人人都說他是狂人,我覺得他只是選擇了和我們不同的路,凡是敢逼他、為難他、設計他的,全部殺光,省掉麻煩,比我們輕鬆多了。」袁晨鋒聳聳肩,道:「不過,領導人注定是要累的,要是個個都像那位大武皇帝般輕鬆,領導不久就要出事啦,所以,我寧願累一些……呵,這些都是家師的教誨,我從很小的時候就記住了。」

  孫武聽著這些話,突然有一種感覺,以陸雲樵這種幾乎厭棄世俗的作風,即使將來真的推翻了大武王朝,大概也不會自己坐上皇帝位置,那麼,屆時成為天下之主的,說不定就是眼前這個儒雅青年了,只要他能一直維持今日的心性,即使日後就天子位,應該不會變成武滄瀾那樣的暴君吧?

  不過,自始至終,袁晨鋒說的話都有點奇怪,對於域外的動亂、虛河子的事,他像是知道得很多,但重點地方又不是很清楚,讓人無法確定他究竟知道多少,這些……他是怎麼曉得的?同盟會的情報機構有這麼高明?

  想歸想,孫武終究沒有把這問題說出口,只是整理好東西,預備與袁晨鋒一同離開。

  孫武要離開龜茲的消息,並沒有高調宣佈,否則他肯定無法離開,光是熱情的民眾擋道,就足以令他寸步難行了,儘管如此,與親友們的道別,仍顯得離情依依。

  胡燕徒、李慕白贈與一本小冊子,上頭寫滿武功秘訣,這是他們兩人聯合整理的心得筆記,內容集兩大聖宗上乘武技於大成,從前的孫武就算看了這些也沒用,但經過這一番歷練,他已經能吸收這些內容了。

  穿著輕紗女裝的拓拔小月,遲疑了半天沒有說話,當孫武來到面前,她突然有動作,在少年的臉頰上飛速親了一下,掉頭就跑,大膽的奇襲行動,把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孫武更是一陣腦袋發暈,說不出話來。

  小殤輕笑道:「怎麼樣?過癮吧?是不是覺得骨頭都酥了?」

  「哪有這種可能啊!你完全捉錯感覺了吧?差點嚇得尿褲子,這還比較貼切。」

  孫武簡單回答,而姍拉朵卻在此時靠了過來,「小子,回到中土,如果見到你姊姊,可不可以替我帶件東西回來?」

  「喔,好啊,反正我就算不答應,你也會偷偷在我身上下毒,逼我拿東西回來換解藥吧?更差勁一點,搞不好還會下在虛江子前輩或小月公主身上來威脅我咧!不過,你要什麼?」

  「賊小子!眼睛啥時候那麼利了?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東西啦,就是……替我帶件內褲回來。」

  姍拉朵刻意壓低了聲音,本以為孫武聽了定會嚇一跳,哪知少年面不改色,只是皺起眉頭,道:「你不是已經有了嗎?那天要拿姊姊的信,結果拿錯,那時候你拿出來的不就是了?」

  「你、你怎麼知道的!」

  姍拉朵踉蹌後退,撞在一根柱子上,臉色蒼白,詭異的表情,倒是讓孫武成就感十足。

  小殤再次貼耳輕笑道:「怎麼樣?過癮吧?是不是覺得骨頭都要酥了?」

  「你又捉錯感覺了啦,這哪可能骨頭酥?爽到差點尿褲子還比較貼切。」

  低聲說完,三人啟程離開,正式離開了龜茲王城,邁向回歸中土之路。

  袁晨鋒在中土是騎馬,雖然是經過基因改造的變種生物,不過基本上還算是馬沒錯,進入域外之後,則是改乘駱駝,但如今,一輛新式的磁浮跑車解決了所有問題,無懼烈日強風,穿越沙丘如履平地,全速朝著月牙關前進。

  途中,袁晨鋒問起孫武今後打算,此刻中土正是多事之秋,同盟會與朝廷打得不可開交,孫武此番義助同盟會,取得了重要的能量,有大功於同盟會,本身又是當今世上足以名列前十的有數高手,站在同盟會的立場,肯定想要孫武加盟,攜手共成大業,袁晨鋒表露誠意,提出了希望孫武加入同盟會的邀約,只要加入,便許以會中高位。

  孫武為難道:「袁兄,你俠骨英風,我一直都是很佩服的,但……我還沒有配服到想當你手下的地步啊。」

  「哦?所以如果不是你當我手下,而是我當你手下的話,你就同意了?這個……有些強人所難了。」

  「袁兄,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

  「嗯,雖然有難度,不過,不是沒得商量。」袁晨鋒正色道:「說認真的,如果你真有那個意思,這個問題可以商量的。」

  袁晨鋒的表情很正經,一點都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反而讓孫武嚇到了。如果是那種隨時都會完蛋的末日組織,那倒也罷了,同盟會如今聲勢如日中天,若是順利進行下去,推翻大武王朝,同盟會的領導人物就是新王朝開國元勳,尤其是像袁晨鋒這樣掌握實權的高階人物,說不定就是新王朝的繼承人,甚至直接登上王座,連這樣的位置都可以商量,孫武不是感到受寵若驚,而是懷疑對方腦子有沒有問題。

  「別這樣看我啦,推翻大武王朝是我入同盟會那刻起,就被賦予的使命,我盡心盡力,必須要完成這份責任,但完成之後……我不見得還要繼續扛這份責任啊。」

  「袁兄,話不是這麼說吧?也許推翻之前,一切都是責任,可是如果能夠推翻大武王朝,後頭你就算不是皇帝,早晚也會當皇帝,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那時就是你享受的時候啦!人家之前辛苦,不就是為了後頭能享受?你辛苦了那麼久,怎麼享受階段你要跑?」

  「享受嗎?但願我也能這麼相信吧,很可惜,我掌握重權已經很多年了,非常明白,如果要一直把榮華富貴牢握在手,就得時時刻刻,戰戰兢兢,絕沒有半分僥倖,否則隨時不得好死,這種生活……一點也不享受,武滄瀾或許就是被這種生活逼瘋的。」

  袁晨鋒苦笑道:「如果我能無視一切,不管所有別人的死活,像武滄瀾那樣,或許榮華富貴也能很享受,可是,如果真要肆無忌憚到那種程度,我想我應該能找到比榮華富貴更享受的生活方式。」

  袁晨鋒的這番話,語氣真摯,孫武不認為他是隨便說說,聽在耳裡,倒是很同情他們這些在權力圈中打滾的人。自己入世以來,也算見過一些紈褲子弟,仗著手上有些權力,肆無忌憚,胡作非為,但那些都是未有真正坐上權力大位的人,至於真正能久坐大位,歷經風浪不倒的人……誠如袁晨鋒所言,沒有一個是容易的。

  從這些話聽來,袁晨鋒並不是那種淡泊名利的人,倒比較像……別人畢生追求的東西,他在很久以前就已得到,拿在手裡過了那麼多年,已經沒什麼吸引力了,雖然這世上大多數人久握權力,只會越來越不想放手,但袁晨鋒的想法顯然不同,或許,陸雲樵對他的影響很大吧?

  「嗯,確實如此,家師的態度,對我影響不小,以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所謂同盟會的大權,不過是他厭棄了不要,強扔給我的東西。」袁晨鋒兩手一攤,無奈道:「別人不要,還硬塞過來的東西,這有什麼價值可言?有什麼好動人的?」

  「哦?」小殤道:「那現在呢?經過多年,現在你終於發現權力的動人滋味了?」

  「掌權的滋味是不錯,不過在我的生命中,還有別的樂趣高過這個。」袁晨鋒道:「而且隨著年歲增長,我從家師身上所領悟到的……就是某些工作,不管怎麼累、怎麼無奈,還是得要有人去做的,如果你不做、他也不做,最後又要誰來收拾爛攤子呢?」

  「……聽起來,你對你師父有很多的不滿喔!」

  「不敢,師父待我恩重如山,心存怨恨這是萬萬不敢的。」

  袁晨鋒慎重而堅決地表明了立場,孫武和小殤沒再多話,心裡卻把這問題打上了一個肯定的結論。

  孫武遲疑了片刻,道:「其實我一直都想問,為什麼……陸大俠對同盟會事務這麼冷漠?他不問世事,對於那些權力……好像根本就是厭惡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啊?」

  小殤搶著道:「誰知道?或許是遭到什麼打擊,心理變態了吧?」

  袁晨鋒道:「這怎麼可能?師父待我恩澤如海,這種話別說是說了,就算是想都不敢想啊。」

  這句話的份量很重,孫武和小殤沒再多話,心裡卻再次把這問題打上一個肯定的結論。

  三人一路乘車飛馳,完全就是不眠不休,不過在實際操作上,卻有一個比較尷尬的問題。這輛磁浮飛車,是小殤臨時拼湊組成的新品,袁晨鋒不懂得怎麼駕駛,孫武當然更沒有駕駛執照這種東西,所以從頭到尾,都是小殤坐在駕駛座上,一路狂飆。

  對於這種狀況,孫武和袁晨鋒分別因為各自不同的理由,感到不安,只是誰也沒有提出來,就這麼持續旅程,隨著時間過去,三人逐漸逼近月牙關,也距離那個詛咒之地越來越近……桑德族。

  當日在這附近死了不少人,屍體到處都是,不過幾天的時間一過,附近當然也有人清理,屍體什麼的早被移去,血跡更是早被黃沙所覆蓋、掩沒,一眼望去,什麼特別痕跡都找不到,若非在龜茲看過相關報告,根本不會想到這裡曾經發生過如斯慘事。

  袁晨鋒在路上就已聽孫武提過桑德族之事,對於三人為何要來這裡的理由相當清楚,簡單看過棄屍現場,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後,接著就是要實地進入桑德族,確認狀況。

  桑德族的位置,對於外人自然是絕密,但孫武等人曾經造訪,要找出入口總是比旁人容易得多,雖然桑德族不時也會改變出入口,將曾經使用過的通道封閉,可是這類手段瞞得過旁人,卻又怎麼逃得出小殤的專業眼光,很快就被她確認方位,直接用法寶「如意金鋼圈」開出通道來,鑽穿進去。

  進入桑德族所在的地下洞窟,一切盡如先前所料,這個自玄武一族覆滅之後,始終躲避與外界接觸,偷偷在地底下存續的部族,遭到一場徹底的血洗,整個滅亡了。

  地下空間之內,到處都是死屍,而且和早先暴露在地表的那些一樣,幾乎找不到幾具完整的,無分男女老幼,各個都是被殘忍手段分屍屠戮。見著那麼大量的屍塊,亂灑在所經之路的每一處上,孫武的臉色非常難看,要不是因為他也見慣大場面,可能早就吐出來了。

  讓孫武臉色這麼難看的理由,除了殘忍的死狀,還有一個,那就是造成這遍地死屍的理由,正確來說,是殺人者所用的武學。

  魔門絕學?修羅劫!

  如果可以,孫武實在不想確認這一點,但先前與虛河子對戰多次,修羅劫的特徵與威力,自己是再清楚也不過,所以寥寥數眼望過,馬上就認了出來,兇手用以屠戮桑德族上下的武技,正是修羅劫。

  「……從這些破壞的痕跡看來,應該是魔門的修羅劫……嗯,和典籍中的記載很像。」

  袁晨鋒仔細觀察四面八方,沉吟道:「不過,出手者的修為,似乎……尚未能真正掌握這門絕學,恐怕是竭盡全力,才勉強駕馭這絕學,換句話說……這應該不是魔門的絕頂高手所為。」

  孫武聞言,心中一凜,仔細端詳周圍破壞的痕跡,發現袁晨鋒所言果然不錯,無論冰火氣勁或刀罡,都不是駕馭得很好,完全是失控邊緣,與虛河子施展時全然兩樣,雖說能施展修羅劫的,肯定也是千中選一的高手,但此人尚未能駕馭修羅劫的威力,這也是事實。

  (怪了,這樣子看的話,出手的肯定不是老爹,不過……那又會是誰呢?修羅劫是魔門絕學,但心眼宗也有人會……唉,是誰都一樣,反正用的是修羅劫,就算不是老爹出手,也是老爹傳的,這只更證明桑德族覆滅的事與老爹脫不了干係。)

  既然確定了這一點,接下來最重要的事,就是立刻確認桑德族內最要命的那件事物,孫武帶著袁晨鋒、小殤,朝著記憶中的方位沖,由於地下洞窟黑暗,找錯了路,多花了點時間,不過當他們終於找對路徑,來到阿鼻血的存放處,孫武一見眼前景象,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石柱已毀,摧毀石柱的手法正是修羅劫,只是勁道雄渾,遠超前頭殺戮桑德族人時所展露的程度,絕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孫武心頭一震,喃喃道:「……老爹。」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6
  第七章 破鏡重圓.離合聚散

  孫武曾經到過存放阿鼻血的石窟,但因為雙重結界封鎖,他無法進入核心地帶,只能遠遠地觀望。

  依稀還記得,在存放阿鼻血的那朵石蓮花外,是一大片蘑菇海,那些色澤鮮艷的蘑菇底下,飼養著大片神秘毒蟲,普通人光是要過這一關都不容易,而在這片蘑菇毒海後方,石台上綻開著血色石蓮,石台的四角各有一根柱子,構成僅限四靈之民才能進入的結界。

  這是當時的情形,不過,當孫武再次回到這座石窟,眼中所見,就只剩下滿目瘡痍,那一大片蘑菇,似遭烈火摧殘,連同底下的毒蟲,被燒掉一大片,地上儘是漆黑的燒灼痕跡,但怪異的是,火焚的焦痕之上,又覆蓋著一層薄冰,還有像是冰川滑過的切裂痕。

  別人可能看不懂這痕跡的意義,孫武卻心中有數,修羅劫裡頭寒冰、火海兩重劫獄交錯施展,便是這些破壞痕跡的由來。寒冰與烈火交錯而過,極度溫差之下,什麼毒蟲、毒物都粉身碎骨,乾乾淨淨,是破這種毒物陣的不二法門。

  破解毒物陣的人是誰,不太好判斷,因為孫武總覺得此人施展這兩重劫獄的手法,並未純熟,應該不是天魔本人,但那座石台上,四根形成結界法陣的柱子被擊斷,痕跡明顯,是以舉世無雙的霸道拳勁,硬生生強行破壞,以四根石柱為中心所發動的內外兩重結界陣,其威力如何,孫武再清楚也不過,能有這種豪拳的高手,普天之下,孫武就只想得到天魔一個。

  結界法陣整個被破壞掉,裡頭的東西當然不可能還留下來當善心禮物,裝盛阿鼻血的那朵石蓮,連同底下奇異青色礦石所打造的蓮台,全都不翼而飛,看現場痕跡,多半是從底部破壞後,整個取走。

  儘管這個結果早在意料之中,但親眼確認,仍給孫武造成一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阿鼻血不是普通的興奮劑,這東西落入天魔的手裡,將來會導致何等嚴重結果,目前根本無法估計,光只是想到那些可能性,孫武就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偏偏顧慮到袁晨鋒在旁,還得表現得行若無事,畢竟袁晨鋒再怎麼神通廣大,照理說也不該曉得自己與天魔的關係。

  「唔,阿鼻血本來存放在這裡嗎?真不好……看來是落入魔門之手了……」一面確認事情嚴重,袁晨鋒還維持著起碼的冷靜,一面歸納著線索,「除此之外,我們還能得出幾個結論……能破壞桑德族的結界陣,出手者必是天魔,而他並非獨自行動,還有其他人與他同行……」

  袁晨鋒的分析說得上條理清晰,但一番話說完,小殤看他的眼神,完全就當他說了一通誰都看得出來的廢話。

  「有一點,你們可能不曉得,修羅劫並非普通的魔門絕學。根據典籍記載,之前有很長一段時間,修羅劫是魔門的掌門絕學,非天魔本人不能修習,後來是因為新技術出現,魔門開發出了威力更為強大的絕學,修羅劫才被摘除了掌門絕學的榮譽。」

  袁晨鋒表示,即使如此,修羅劫在魔門仍有著特殊意義,因為那些新一代的魔門掌門絕學,儘管能在威力上遠超修羅劫,卻無一例外地具有重大缺點,不是對資質要求極高,很難練成;就是修練風險奇大,分分秒秒都在賭命,連續幾代傳下來,成功者寥寥無幾,反倒折了好幾任天魔的性命。

  進步的道路,滿是荊棘險阻,那些高風險的強大武技,越看越不像是給人練的,比較之下,修羅劫就相對安全,實用價值更高得多,因此,修羅劫再次被賦予特殊地位,若非獲得天魔首肯,私自偷練修羅劫便是死罪,如此一來,往後的天魔縱使不願冒生命風險,去挑戰那些賭命的武技,至少也可退而求其次,回頭練修羅劫。

  修羅劫在魔門的特殊地位就此定下,雖不是魔門中最厲害的武技,但沒有天魔許可,普通魔門高手不得修練。通常,也只有在魔門高手為組織立下大功時,天魔才會傳授修羅劫的部份訣竅,作為恩賞,再不然,就是魔門中地位特殊的要人,或是有望繼承天魔之位的傳人,才被允許修習,普通魔門中人是絕對接觸不到的。

  「我看,在外頭以修羅劫行兇的那人,尚未能駕馭修羅劫,這有可能是修為不足,也有可能是年紀太輕,又或是兩種可能都有,但重點是……天魔帶一個這樣的人來取阿鼻血,是什麼意思?」

  袁晨鋒道:「我覺得,要注意一點,那就是除了天魔之外,魔門中出現其他的年輕高手,甚至是天魔後繼者的可能。魔門隱匿多年,現今的確切實力沒有人知道,想來天魔這些年裡也不會浪費時間,萬一他已在暗中培育出什麼新一代的魔門高手,這可不能不防。」

  這番話,袁晨鋒說得認真,孫武聞言,望向小殤,「天魔……真的有培育年輕的高手嗎?」

  「有啊!」

  「誰?是……是誰?」

  孫武問得緊張,卻看到小殤緩緩轉過頭來,目光朝著他上下打量,無聲無言之中,已經說明了一切。

  「喂!拜託一下,我們在討論魔門年輕高手的時候,你不要用這麼詭異的眼神看我,很容易讓人誤會的。我再次強調,這兩件事……沒有因果關係,沒有任何關係。」

  「唔,域外果真是個好地方,你來域外走了一遭,摸著良心說話的本事,長進了很多啊!」

  小殤笑吟吟地回看孫武,看得孫武冷汗直流,幸好袁晨鋒沒有察覺到他們兩人的詭異說話,只是獨自上了石台,觀察現場痕跡。

  阿鼻血被劫走,這是已經肯定的事,魔門既沒有留下太多線索,也沒有留個解說員在此備詢,三人停留在此並無意義,簡單看過周圍後,便循原路退出。

  對於桑德族的大體,孫武本來有意將之埋葬,但這念頭想想還可以,真要實行就是大問題,姑且不論撿碎屍塊噁心與否,光屍體數量便難以處理,經過商議,小殤說服了孫武,只要出去時候把洞口封閉就可以,整個地下洞窟便是天然大墓穴,不用多事找棺材了。

  不過,三人在找路出去的時候,另外有所發現,桑德族這個躲藏在地下的部族,平常的所作所為……真的很不光明。

  首次造訪桑德族時,孫武等人來去匆匆,桑德族人也存有戒心,雙方並沒有太多接觸,如今桑德族滅絕,沒人攔阻,三人找路離開,亂闖亂走的過程中,赫然發現一些令人意外的東西。

  孫武闖進了一間石室,裡頭濃厚的血腥味,最初讓他以為自己跑進了什麼牲口的屠宰房,因為裡頭還有一些沒有腦袋,被分割後懸掛起來的大塊紅肉,但多看兩眼,他越來越覺得不對,血的氣味、骨肉的形態,怎麼看都不像是牛豬,當然更不可能是雞鴨,等到他終於確定這是人類的屍體,強烈的反胃感,差點讓他當場嘔吐。

  「魔……魔門居然做出這麼殘忍的事!」

  孫武的憤慨,馬上被小殤所否認,「你哪只眼睛看到是魔門干的?魔門如果殺人以後,還有閒情逸致來這邊把屍體當豬肉掛,那外頭這片血腥垃圾又是怎麼回事?再說,你沒發現嗎?這些屍首都是中土人。」

  「中土人?你怎麼知道的?」

  「喔,這個你不用太在意,不過中土人血肉的味道,我從小就非常熟悉,光聞就知道肉質怎麼樣了。」

  「………能不能給我一點正常人會信服的解釋?」

  孫武對小殤的說法將信將疑,理性層面甚至完全不信,但袁晨鋒卻來補上了證據,從那些肉塊外表的皮膚上,認出了一些紋身,判定這些紋身是出自幾個在邊境活動的中小門派,儘管活動範圍是在邊關,卻百分百是中土人。

  從屍體放置的情形來看,這些人襲擊桑德族而被殺的可能性很低,路經桑德族領地被狙擊殺害的可能,則是高得很,孫武還沒想清楚,小殤和袁晨鋒就在別處又發現了祭壇與大量刑具。

  就算推理能力欠佳,孫武看著這些東西,也大致能想像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很多落後部族都有以血祭神的習俗,桑德族看起來不像很虔誠的樣子,搞起祭祀來居然也講究排場,大搞活人血祭。

  「嘖,看這架勢,他們起碼每個月都要拜一次神,每次祭神都要宰掉十幾個人……」孫武皺眉道:「上次和他們接觸,沒發現他們那麼血腥啊,如果我早發現這一點的話……」

  小殤哂道:「早點發現,你又能怎麼樣?把他們全部殺光嗎?還是要勸服他們走向文明?域外的野蠻部族多了,你殺得完還是教得完?在龜茲出了幾次鋒頭,可別真的把自己當救世主了。」

  話是不錯,但想到自己居然沒發現,桑德族是這麼野蠻凶殘的一個部族,少年的感覺還是挺糟糕。

  沒有能夠親眼見到桑德族的祭禮,對孫武而言,絕對不是一件壞事,因為從祭壇周邊的種種痕跡來看,桑德族在把祭品擺上神桌前,各種準備工作實在不少,酸液池、烙鐵、穿舌鉤、千蛇盆……一堆殘忍的恐怖東西,看得孫武腦後透著涼氣。

  「嘖!有人說,不是每個落後地區都純樸,桑德族還真是這話的最佳寫照,和四靈之民沾邊的就沒有正常人嗎?」

  孫武記得,西門朱玉曾說過,像白虎一族這種見鬼的種族,還是滅亡了最好,如今看來,桑德族的情形也差不多,要是給西門朱玉撞著,搞不好會讓他沒耐心等這部族自然滅亡,直接出手把他們滅族。

  本來看見桑德族的慘狀,孫武心中不乏歉疚,但此刻……他的感覺就像剛剛吸了大口的毒氣。這根本算不上什麼純樸的部落被魔門屠戮,無非就是魔鬼和妖怪打架,連黑吃黑都稱不上。

  但在這尷尬的氣氛中,孫武也發現一件奇事,站在旁邊的袁晨鋒,臉上面無表情,似乎對這一切無動於衷,雙拳卻不知怎麼的,緊緊握起,握到連指節都發白,好像心情很激動,看了實在讓人不解。

  「袁、袁兄,你不舒服嗎?你……」

  被孫武的訝異表情所點醒,袁晨鋒笑了笑,鬆開了手,笑道:「別誤會,我只是在想,該露出什麼表情比較好,如此而已,這是……一種職業病。」

  「呃?什麼意思?有什麼感覺,就是什麼表情,為什麼還要想呢?」

  「這個……你沒坐在這個位置上,大概很難瞭解,不過怎樣不表錯情,是一門學問。面無表情,還能解釋為城府夠深,喜怒不形於色;要是一臉憤慨,就可能被人認為是不夠穩重,失於輕浮,最糟的情況還會被當成偽君子,實在很麻煩啊。」

  「……還有這種事?」

  儘管袁晨鋒擺出一副「信不信由你」的表情,但孫武總覺得這解釋很怪,有點……言不由衷的感覺。見到不義之事會憤怒,是每個正常人都會有的反應,為什麼需要刻意隱藏呢?不過,大家生存的世界不同,袁晨鋒所遇麻煩的多樣性,也不是自己能想像的,或許……是自己的見識還不足吧?

  三人無心停留,很快就離開地下洞窟,回到地上世界後,孫武、袁晨鋒連手全力一擊,開山崩石,無數大小落石砸下,登時將入口封閉。以這嚴重的崩塌狀況,幾十年內大概都不會有人進得去,考慮到這裡地處偏僻,就算百年內都沒人找來,那也不奇怪。

  塵歸塵,土歸土,那些彷彿被詛咒纏繞的黑暗事物,就此被深埋於地下,至於什麼時候才會再開啟,這就沒有人能預料了,孫武由衷希望,這些不祥事物能夠長久掩埋,最好再也沒有任何人去接觸。

  解決了桑德族的問題,三人持續上路,這裡距離月牙關已經沒有多少路程,磁浮飛車速度又快,沒多久月牙關就出現在眼前,想到過了這道關,另一頭就是中土,孫武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激動,這有點不可思議,自己對中土又沒有故鄉情感,回中土又不等於回鄉,這絲激動心情從何而來?

  「喂!你還打算逃避現實逃多久?」

  在前頭開車的小殤,頭也不回地扔來這句話,孫武嚇了一跳,看看旁邊的袁晨鋒一手托著臉頰,正在打盹,這才明白小殤是在和自己講話。

  逃避現實?這話實在沒頭沒腦,自己迄今為止的所作所為,已經夠勇於任事扛責了,這樣也算逃避現實?那什麼才是正視?

  「……又不是你自己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了,這個世界沒那麼簡單的。如果你還抱持著天真的想法,那就別怪我沒提醒你,你現在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你自己主動說,另一條……就是等著別人替你說。」

  起初孫武還有些迷糊,但聽著聽著,他完全懂了,自己出身梁山泊、受天魔撫養長大一事,目前雖然還是秘密,卻早晚會公開為眾人所知,即使自己有意守密,恐怕天魔那邊沒這打算,公諸於事只是遲早,搞不好還會看自己遲遲沒動作,乾脆開個發佈會,讓自己被迫風光一把。

  能夠代表同盟會的袁晨鋒,態度曖昧,孫武不確定他知道了多少,但即使他什麼都知道,假若自己的出身被公諸於世,同盟會還能不能這樣友善地對待自己,這實在是大問號。不只同盟會,甚至慈航靜殿的態度,都可能有大變化,畢竟像這樣的名門大派,動輒得咎,不能不考慮輿論的影響。

  聽說,當年同盟會草創時期,西門朱玉輔佐陸雲樵,諸般大事都由他幕後主導,居功甚偉,可是隨著他與魔門的關係暴露,他所有曾立下的功勳也被抹煞,真正成了人人喊打的敗類。以西門朱玉的能力,尚且落到這等下場,孫武不敢想像同樣狀況出現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結果。

  (可是,小殤說得也沒錯,就算我有心想要躲,早晚也會被人推到刀尖浪口,我該想想怎麼應付了。)

  孫武想著這個問題,但與其說找不到答案,還不如說,他不曉得怎麼開這個口。以袁晨鋒為例,現在的袁晨鋒似乎對這一切還不知悉,自己如果主動跑去找他說「我是天魔養大的,與魔門關係很深,但我其實是個好人,對魔門一無所知,你打算怎麼辦」,袁晨鋒就算不立刻拔劍,恐怕也只有苦笑給自己看了……

  此刻最慶幸的一件事,就是謝天謝地,袁晨鋒一直在打盹,沒聽見這些,讓自己還有一點考慮的時間,雖然……考慮時間實在很短……

  月牙關目前是個廢棄的關卡,朝廷的駐軍早已搬遷,更因為中土的混亂戰局,根本無暇顧及邊防事務,所以孫武、袁晨鋒當初出關,出得輕而易舉,就連此刻回歸中土,都有人專門來迎接。

  同盟會派出部隊來接,這是意料中事,上一次當、學一次乖,袁晨鋒在域外遇刺,隨行的同盟會高手傷亡殆盡,他本人差點弄到客死域外,假如那一仗真的把他幹掉,同盟會群龍無首,馬上就要出大事。

  在同盟會之中,能夠頂替袁晨鋒的人並非沒有,相反的,夠資格的人數還不少,但壞就壞在這個人數不少上。如果能夠接替位置的,就那麼一兩個人,袁晨鋒若陣亡,繼任者馬上走程序接位就是了,偏偏夠資格的人不少,而且都是資歷與實力兼備,在同盟會中擁有派系實力的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要是讓這些人排隊爭位置,同盟會別說與朝廷戰鬥,自己就要先打內戰了。

  雖說同盟會不管怎樣亂,後頭都還有一個陸雲樵能穩定大局,但考慮到陸雲樵這些年來的表現,指望他實在是高風險的事,萬一他出來不指定繼承人,只是讓大家各自解散,回家釣魚,那就一切休矣,因此,袁晨鋒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次他一回來,同盟會的護衛部隊就立刻接駕,務必讓他毫髮不傷地回到前線。

  看見這麼大陣仗的迎接隊伍,孫武很清楚自己只是個陪襯的,不過,在那支隊伍裡,居然也有人是專為了迎接自己而來,大老遠就看到那邊有一塊紅布條,上頭寫著「歡迎孫武掌門光榮歸國」的字樣,隨著磁浮飛車迅速靠近,一個久違的美麗身影,變得越來越清晰。

  孫武和小殤都看見了那道身影,一瞬間,兩人的眼睛都瞪得老大,感到難以置信,這是兩人相同的反應,但緊接著,就出現了分歧,孫武滿臉喜色,幾乎就想要立刻跳下飛車,搶奔到那個人面前,相比之下,小殤的表現就更急切得多,她二話不說,腳底猛踩加速器,直踩到底,讓整輛飛車以失速的勢道狂飆,轉眼之間,就衝到那人面前,衝勢不停,直撞過去。

  高速轉化成巨大衝擊力,失速的磁浮飛車,瘋狂撞上了月牙關,一聲轟然巨響中,亂石崩砸,月牙關的城壁上出現了一個大洞,塵沙飛揚,撞擊的力量太大,雖然沒有形成衝擊波,但亂砸的石塊飛散,已經成了具有殺傷力的凶器,在破洞附近的同盟會好手,不少人都被亂石所傷。

  孫武和袁晨鋒當然不是傷者之一,儘管他們兩個都在車上,卻在飛車撞上城壁之前就閃身掠出,沒有隨車撞向城壁,就連小殤都及時跳車,甚至還早了他們兩人一步。

  「喂!小殤,你也太誇張了!哪有人見到前頭有人卻不煞車,還加速往前撞的!」

  孫武拂去眼前的飛塵,輕咳兩聲,找到了小殤,卻得到她滿不在乎的回答,「久久沒看到老朋友,心裡興奮,當然就比較激動啦,誰像你那麼冷血,看到老朋友還這麼平靜。」

  「這種借口太欠缺說服力了吧?沒有人會相信的……」

  「那有什麼辦法?看到那張臉就很火大啊,冷靜下來之前,就踩油門撞過去了,這都是本能動作啊!」

  「呃……那個……」

  甜美而嬌嫩的嗓音,在旁邊響起,磁浮飛車的撞擊,把月牙關的城壁撞出大洞,殃及不少池魚,但小殤對準了撞去的那個目標,卻毫髮無傷,在千鈞一髮之際,搶先避開,並在此刻來到兩人身旁。

  「香菱!好久不見,你到哪裡去了?」

  壓抑不住滿心的激動,孫武甚至忘了男女之別,竄上前去就是一下熱切擁抱,把久違的貼身婢女結實摟住。

  這個過於熱情的表現,也讓香菱嚇了一跳,但她還是做出反應,緊緊地回抱孫武,面上更是笑靨如花,慢慢解釋起自己這段時間的去向。

  「那一次在洞窟內受傷,與大家失散後,我被本派的人員救回,之後就一直在中土養傷,直到不久之前才康復,聽說少爺你要回來,就趕著過來接你了。」

  香菱說的話,與之前羽寶簪的交代相符,孫武這些時間以來,常常牽掛這名久未見面的婢女,不曉得她傷勢如何,幾次側面向羽寶簪打聽,羽寶簪總是語帶保留,面上更現憂色,弄得孫武心裡七上八下,生怕人早已亡故,羽寶簪只是為了避免刺激到自己,這才隱瞞不說,如今香菱好好站在眼前,氣色甚佳,孫武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

  「香菱,看到你我就放心了,你知道嗎?我常常擔心……唉呀!」

  話講到一半被打斷,孫武被小殤重重一下踢在腳脛,痛是不痛,卻聽到小殤沒頭沒腦地又是一句。

  「喂!夠了喔,你今天的謊話額度用完了。」

  「呃,小殤,你在說什麼啊?」

  「沒什麼,只是想替大家減少點說廢話的時間而已。」

  小殤的話,孫武是不懂,但現在也不是多話閒聊的時候,同盟會的人員催促著袁晨鋒離開,袁晨鋒儘管不好意思過來打擾,卻也不得不催促三人上路,因為最新情報,朝廷已得知袁晨鋒來到月牙關,附近的官兵部隊正在調度包圍,所以必須盡快離開此地。

  「一切我們在路上說吧,孫兄弟,你們與我一同上京,距離天魔約戰我師父的日子已經沒多久,我們要趕路了。」

  袁晨鋒的邀約,正合孫武心意,他點點頭,眾人立刻啟程。小殤的磁浮飛車撞毀,交通工具唯有改成馬車,雖說是經過基因改造的特殊馬匹,在時速上總是不及磁浮飛車,這點也沒別的辦法,只得從權。

  如果直接策馬狂奔,速度上可以更快,但考慮到旅程的疲勞程度,馬車仍是合算,袁晨鋒離開同盟會多日,堆積起來的待決事務不少,他單獨坐一輛馬車,與車內的如山公文奮戰,孫武三人則是乘坐另一輛,這是貴客的待遇,孫武也趁機弄清楚中土的狀況,尤其是……萬紫樓。

  之前孫武大致也清楚,所謂萬紫樓,真面目就是魔門,當年天魔自我封印之前,將魔門大權交給鳳凰夫人代管,下令魔門成員偃旗息鼓,不許活動,現有組織則廣開青樓,作為表面掩飾,就此一夜之間轉型,成為萬紫樓。

  從技術層面而言,這實在說不上化明為暗,反而像是化暗為明瞭,畢竟過去魔門行事隱密,各地分舵隱藏極深,想挖出來都要花不少力氣,但改製成萬紫樓後,那些知道內情的人,隨便走到哪個城市,找個路人一問便知,比起之前,反而讓很多魔門成員暴露出來。

  不過,隨著天魔復出,這樣的尷尬情形肯定會起變化,孫武很想知道,天魔是否已經收回魔門大權?有否與鳳凰夫人起衝突?早一步回中土的羽寶簪是否平安?這些問題他都想知道,只是擔心香菱在萬紫樓中級別不夠高,不夠資格知道這些消息。

  幸好,對於這些問題,香菱都答得上來。天魔復出,輕而易舉便取回了魔門的大權,整個過程完全是和平移交,鳳凰夫人遵守承諾,將代管的整個組織交還,與其說是不戀棧,倒不如說……早知不敵,所以完全沒有對抗之心。

  「夫人當初只是一名流亡的樓蘭後裔,身上所傳承的血脈,甚至算不上純淨與高貴,連武功都是靠天魔點撥,才有今日的成就,光是這份恩情,她就不會和天魔起衝突,更別說……」

  香菱語帶保留,但誰都能聽得出來,如果鳳凰夫人一切成就都是天魔所賜予,本身又不是什麼很有雄心、野心的人物,那除非是活膩了,不然只要腦子沒壞,就不會想要和天魔搞對抗。

  孫武點頭道:「這……這也好啦,不過……寶姑娘呢?她還好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7
  第八章 逃避現實.易容正夯

  羽寶簪在龜茲不告而別後,孫武很有悔意,他知道羽寶簪對己一直不錯,在魔門之中角色尷尬,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先前很多事都誤解了她。

  天魔重掌大權後,羽寶簪既有才幹,又是珍稀血脈的傳承者,對天魔而言奇貨可居,照理說沒有任何會過不好的理由,但孫武總有種感覺,覺得羽寶簪或許會夾在中間,不好做人,說不定還會碰上什麼危險。

  結果,這問題才一問,香菱就皺起眉頭,露出相當憂慮的表情,這一下就讓孫武緊張了,連忙問道:「寶姑娘她怎麼了嗎?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香菱,你快說啊!」

  小殤道:「有什麼好說的?她有危險了,你要衝出去救嗎?你用什麼身份去救人?訂過親的未婚夫嗎?可別忘記,你在樓蘭還有個沒完婚的未婚妻,還有一個沒告白成功的初戀……不,是暗戀情人。」

  「這……就算不扯什麼男女關係,單純以朋友身份,我也是很關心寶姑娘的啊!不一定就要扯上什麼愛不愛的,我……」

  「嘖!你還真是一個無聊兼無趣的人啊。」

  小殤的話沒說完,外頭就傳來喧嘩聲,車外的同盟會護衛軍鬧了起來,大喝「什麼人」、「誰」,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不明敵人。此地距離月牙關不足二十里,這麼快就有人來攔路,敵人的速度夠快,實力與信心恐怕都很強,從同盟會護衛軍喝問的聲音聽來,對方多半是刺客,不是軍隊。

  袁晨鋒上次遇襲,所受的傷至今尚未痊癒,孫武唯恐袁晨鋒有失,一聽見外頭騷亂聲起,不由分說,立刻就推開車門,飛竄出去。

  「香菱,保護小殤……不對,是小殤,你保護好香菱。」

  匆忙撂下一句,孫武搶奔至隊伍最前頭去,他人前腳走,小殤立刻拉起車門關上,臉色一變,對香菱怒道:「你搞什麼鬼?在玩變來變去變變變嗎?扮完小姐扮丫環,你是有變裝癖?還是易容上癮?不必玩到這麼過份吧?」

  「這個……有很多理由的。」香菱笑了笑,道:「只能說……我還沒有準備好,有些事情還沒想到答案,又急著想要見你們,所以……就這麼過來了,真難得,你會這樣對我說話,要是以前,你早就直接拿出火炮轟掉我的頭了。」

  「少說廢話,你是自己來的?還是老頭子要你來的?就算他沒要你來,可是,如果他不想讓你來的話,你也絕對來不了的。」

  「說得一點也不錯呢,魔尊他沒有要我過來,他只說……現在的我,在他眼中沒有利用價值,留著也是多餘,暫時就隨我愛去哪便去哪。」香菱聳聳肩道:「因此,我就來了。」

  「………用這張臉來了。你為什麼不用真面目現身?」

  「比起那些顯赫的外表,我倒覺得現在這樣,更接近我的真面目,而且,這樣子過來,可以省掉很多麻煩,有些問題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樣就可以先不用答了。」

  「你這樣與那小子有什麼不同?都只是逃避現實,早晚還是要面對的,到時候你又打算怎麼辦?」

  「如果知道的話,早就辦了,就是因為不曉得該怎麼辦,才會想要逃啊。」香菱合起雙掌,屈膝向小殤拜了拜,懇求道:「拜託啦,看在我們兩個的交情份上,你就幫我一次,我保證時間不會太久,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被香菱這樣懇求,小殤先是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緊跟著,她一擺手,道:「隨便你吧,反正你自己的麻煩,自己想辦法搞定,小心別被老頭子當成玩具就是了。」

  聽到小殤答應,香菱如釋重負,著實鬆了一口氣,這時外頭的騷動已經平息,香菱正想要出去看看,孫武已經跑了回來,看他一臉喜色,不像是剛剛與敵人戰鬥,倒像是遇上了什麼好事。

  「小殤、香菱,你們快出來,看看我遇上誰了?」

  欣喜的聲音,似是他鄉遇故知,但這種邊境地帶,孫武是怎麼碰上故交故知的?香菱百思不得其解,探頭出去看看,小殤想了幾秒,似乎已經知道答案,用力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不肯面對現實的人……真的太多了……」

  香菱聞言一怔,跟著就像想到了什麼,探頭出去一看,結果發現在孫武的身後,一個略顯消瘦的男子身影,正緩步朝這邊走來,滿臉的鬍渣,雖非衣衫襤褸,卻也一身風塵僕僕,特別是,這個男人只有一隻手,還正舉起手,朝這邊高聲打招呼。

  「好久不見啦,兩位美女,狹道相逢,也是有緣,讓路大叔我搭個順風車可以嗎?」

  熟悉的聲音與面孔,香菱嬌軀一顫,差點就從半開的車門口跌出去,好不容易撐起身體,立刻轉頭向小殤問道:「我也就算了,他也可以這樣搞嗎?那邊都弄得驚天動地,挑戰書都釘在自家門口了,他還……」

  「還怎麼樣?就許你這樣玩,別人不可以?再說人家不是也講得很清楚,是來搭便車的,就這麼一路直接坐過去,正好啊,不然難道非要在臉上寫絕世高手四個大字,橫著走進京城,這樣才叫威風?」

  小殤兩手一攤,道:「況且,剛剛我不是說了嗎?逃避現實……現在正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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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哈哈哈哈哈!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還好在這裡遇到你們,要不然我後頭就麻煩啦。」

  大馬金刀地坐進車內,久違的路飛揚,一手勾著孫武的肩膀,表現得甚是親熱。

  剛剛,這個男人忽然出現,攔擋住同盟會的車馬隊,擺出一副攔路山賊的架勢,就差沒有大喊「留下買路財」,同盟會的護衛群被他嚇一大跳,以為是什麼高手來襲,雙方差點就爆發衝突,幸好孫武及時趕到,兩邊驚喜相擁,阻止了一場亂鬥。

  對孫武來說,今天真是一個大好的日子,香菱與路飛揚,這兩位久別的親友,都在今天重逢,這比撿到什麼寶貝更讓他滿心歡喜,不過,其他人似乎就不是這麼感覺,小殤完全臭著一張臉,香菱的表情雖無不悅,卻也顯得尷尬,但她還不是最尷尬的一個。

  路飛揚高調出現之後,袁晨鋒的車裡一下碰撞聲響,接著這位貴公子不知怎地摔跌下車,眾人還以為他遇刺,一場虛驚,緊接著,他放棄在本來那輛馬車上辦公,不顧擁擠,硬是擠上孫武的這輛馬車。

  這輛馬車原本算是寬敞,三個人坐在裡頭,不會感到氣悶,也不會沒法伸手腳,但一下子塞了五個人進去,那就是另一種狀況了,幸好這五人裡面沒有大胖子,除了少年、女孩,剩下的都體形偏瘦,只是空間小了點,不至於擠成一團,不過,自始至終,袁晨鋒一語不發,目光卻不離路飛揚,就連素來以遲鈍著稱的孫武,也能看出這裡頭有古怪。

  「袁兄、路叔叔,你們……之前認識嗎?」

  「這個……我……」

  袁晨鋒正要回答,被路飛揚打斷,「認識是絕對不認識的,但我沒見過他,他應該見過我。怎麼說我也是同盟會創建人員之一,畫像、立體影像之類的東西,裡頭肯定不缺,他要是認不出我,那才是奇怪咧……」

  「可是,為什麼除了袁兄以外,同盟會其他的幹部似乎對你……」

  「呃,這個嘛,問得好,這是為什麼呢?」路飛揚停頓了半晌,明顯是答不出來,急忙踢了旁邊的袁晨鋒一腳,袁晨鋒這才不慌不忙地答道:「想來是因為他們層級不夠高,沒有機會看到相關數據,所以才認不出路前輩。」

  孫武奇道:「什麼?這麼說來,路叔叔的身份是高度機密嗎?他以前在同盟會是不是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

  「當然不是!」路飛揚答得斬釘截鐵,眼中卻閃過一絲慌亂,又踢了旁邊的袁晨鋒一下,這才鎮定道:「像我這種小人物,怎麼可能需要特別保密呢?肯定是被丟在某個數據室的角落,除了那種特別閒的傢伙,其他人不可能有空看的啦!」

  孫武道:「但……陸主席愛玩隱居,袁兄一向忙得翻天,不像是那種很閒的人啊!」

  這一次,沒等路飛揚出腿踢人,袁晨鋒搶著答道:「這點孫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平常雖然很忙,但最大的嗜好就是閱讀檔案數據,所以數據室裡不論是多冷門、多沒人注意的檔案,我都會找時間去看過一次的。」

  「哦!原來如此……」

  嘴上這麼說,孫武心中其實並未釋疑,只是看到自己說「原來如此」後,對面的眾人似乎鬆了一口氣,差點就要伸手抹汗,覺得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只好暫停了。

  只是,雖然路飛揚與同盟會的關連,不好追根究底,但還有一個問題,是必需要瞭解的……

  「路叔叔,這段時間,您到哪裡去了?我托呼倫法王和小月公主設法找您,連寶姑娘我都委託過,卻都沒有您的消息,您到哪裡去了?」

  「哈哈哈哈~~~~早知道你會問這個的。」大概只有這個問題是成竹在胸,路飛揚笑得特別囂張,還伸手重重在香菱肩頭一拍,「其實這段時間,我都在萬紫樓養傷,小武你知道的啦,萬紫樓有吃有喝,連護士都個個青春貌美,天底下哪有比這更好的療養環境?我好吃好住,忘了時間,這些你都能理解的啦。」

  「但……寶姑娘她說……」

  「哦?羽寶簪說找不到我是嗎?那是因為我特別關照過她,不要走漏風聲,她受我委託在先,當然不會對你洩漏啦。」路飛揚說完,還不忘望向香菱,道:「丫頭,你說是不是啊?」

  「這……」

  碰上這等無賴說法,香菱略感遲疑,但看到路飛揚後頭的袁晨鋒,正在用力點頭,而路飛揚目光不善,自己若答得不好,也被一腳踢來,那就實在糟糕,當下唯有點頭稱是。

  「是的,路先生……這段時間確實在萬紫樓養傷,我見過他幾次,他似乎顯得……挺開心的。」

  香菱苦笑著作證,看見路飛揚滿意地頻頻點頭,這個說法大概他準備已久,當成什麼秘密武器一樣來用,偏偏自己倒霉,現在居然要背負兩人份的謊言……

  本以為整件事情能到此結束,哪知道孫武想了想,驚呼道:「路叔叔,你在萬紫樓養傷,所以……你和魔門有關係?你也是魔門中人嗎?」

  「我是魔門中人?我……」

  路飛揚的笑容僵在臉上,整個人如泥塑木雕般半天也不動一下,想不出該怎麼從自己挖的這個坑裡跳出去,香菱、袁晨鋒則是不約而同地轉過頭,暗自竊笑,只是不敢笑出聲來。

  如果情形繼續這麼下去,路飛揚可能連著幾個時辰都要在這裡當殭屍,幸好,有個人站起來解圍。

  小殤道:「喂!你不知道有些禁忌問題是不能問的嗎?」

  孫武一愣,道:「什麼問題是禁忌問題?」

  小殤在孫武頭上重重一敲,怒道:「就是現在這個啦!魔門兩字是禁忌字眼,你是不是打算見人就問他與魔門有沒有關係?」

  「這個……我沒有這種意思……」

  孫武心中仍是存疑,只是看小殤站出來以後,車內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自己若再多話,似乎就成了大家的困擾,還是乾脆閉嘴算了。

  唯一有資格發問的人不問了,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袁晨鋒甚至開始拭汗,大失他平日貴公子的形象,看得孫武更是不解,猜不透他為何如此緊張。

  小殤道:「喂,其他東西就不問你了,但你不是應該很忙嗎?突然跑來這裡,總不會只是來搭便車的吧?」

  「哈哈,確實不是,只不過呢……在上京湊熱鬧之前,想要來點大放送而已。」路飛揚望向孫武,正色道:「從今天起,小武你跟著我學習,雖然時間不長,但有些東西我想教你,這點晨鋒你也一樣,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那不負責任的師父除了扔秘籍……還是筆跡很潦草、字很醜的秘籍給你,就沒有盡責傳你什麼,這幾天我便代替他傳你點心得,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之前慈航靜殿一戰,路飛揚沒有出手的機會,但也是在他與苦茶方丈連袂出現後,武滄瀾才決定退走,這就顯示出他的份量,而後在域外遭遇心眼宗主,與虛河子的一戰,路飛揚盡顯其不凡實力,這個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男人,與河洛掌門鬥得旗鼓相當,一度還讓虛河子陷入險境,後來儘管吃敗仗,但孫武總覺得有點非戰之罪,不完全是實力的問題。

  經過實戰證明,路飛揚原來是深藏不露,其實力足以與當世絕頂高手爭鋒,能夠得到他的指導,孫武自是不勝之喜,但令他有些不解的是……袁晨鋒為何也是一副驚喜得呆掉的表情?

  路飛揚輕咳一聲,望向香菱,道:「丫頭,雖然我不教女人武功,但如果你有心學習的話,我也不是不能通融的喔。」

  換做別人說這話,香菱或許不會心動,但眼前這位開口,這句話的份量可不是普通重,就連她都不禁心頭狂喜,正要開口,小殤先有了動作,起身來到路飛揚面前,雙眸閃閃發光,眼中滿是崇拜的情感,看得路飛揚都心虛起來。

  「……有、有什麼問題嗎?你的這眼神,讓我……」

  「路大叔!你真是夠男子漢,太偉大了,請接受我滿腔誠摯的敬意。」

  「呃……不敢當,被你用這種眼神看,我覺得很惶恐,能不能告訴我,我是什麼地方作錯……不,是作得偉大,讓你忽然對我充滿敬意?」

  「我原本以為,你是吃飽了飯沒事幹,跑來這裡拿小輩尋開心的,沒有想到你……你……」小殤眼中水光閃動,一面豎起大拇指,一面認真道:「你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時候快到了,所以特別來料理身後事的!」

  一句話,讓袁晨鋒和香菱差點栽倒,連路飛揚自己都險些岔了氣,好半晌才咳嗽嗆罵出聲,「喂,別那麼看不起人啊!我好歹……嘖,在你眼裡我是死定了啊?」

  「那當然,人家天天修練,練到都快不像人類了,你就只是混吃等死耍頹廢,別說是比武了,就算是賽馬,明眼人也知道該往哪押注吧?」

  「唔,說得好,聽你這樣一說,連我都覺得自己真是死定了……」路飛揚自嘲地笑了起來,旁邊的袁晨鋒立刻緊張變臉,「師……路先生,您不用妄自菲薄,我對您有信心,很看好您的,您千萬……不要洩氣啊。」

  袁晨鋒的打氣,著實令人感動,卻只招來路飛揚的白眼,哂道:「有信心?開玩笑,要去單挑的又不是你,你當然有信心。」

  話說到這個份上,一時也沒人敢再接,袁晨鋒更放棄了一直以來維持的風度,對小殤怒目而視。

  最後,還是路飛揚自己打破了沉默,伸手摸摸小殤的臉,笑道:「不用擔心我,有些東西你們現在還無法明白,但……當武功修為到了一定層次後,並不是誰練功練得勤,誰就比較強了……」

  小殤搖頭道:「就算是像你說的一樣,但你還是一個缺了一隻手的殘廢,這樣子哪夠人家打啊?你對面搞不好打著打著就變成四隻手了!」

  「你太過分了!」

  袁晨鋒怒喝一聲,就要站起,卻被路飛揚搶先一掌拍在肩頭,又給按了回去,作聲不得。路飛揚回望小殤,豎起大拇指以示稱讚,道:「說得好,這也是我煩了很久的一個問題,有什麼解決建議嗎?」

  「……可以嘗試幫你做個義肢。」說到「義肢」兩個字,小殤的眼神、語氣都有了變化,變得異常認真,聽似平淡的語氣中,有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就連孫武都聽得一呆,在自己的記憶中,小殤這樣的反應,實在沒有看過幾次。

  「這個義肢是第四十七代的版本了,我反覆研究了……沒有啦,就是隨便做的,你愛用不用,隨便你了。」

  語氣倔強,可是誰也聽得出來,這是精心作品,絕不是普通隨便做做的,路飛揚露出微笑,伸手摸摸小殤的頭,溫言道:「謝謝,其實……你可以放下了,你們都可以放下了……」

  附錄

  首次離開梁山泊,離開這個生長、成長的故鄉,孫武踏上了磁航浮板,在火焰噴射聲中沖天而去,看著地面上不住縮小的人影,他拚命地揮手。

  「姊姊,我一定會回來的!」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遠,凝望著他消失身影的鳳婕,要用手緊緊壓住嘴唇,才能忍下那股泣不成聲的衝動,肥肥短短的手指沒什麼美感可言,但滑落下來的淚水,卻有如珍珠般晶瑩剔透。

  十四年的幸福生活,終於在今天作了結束。或許早就已經結束了也說不定,只是自己不願意醒來,一直拖小武繼續作著美夢……

  淚水在落地的瞬間,化為蒸氣散發,跟著被巨大的腳步踏過,烙下一個高溫熾熱的腳印。

  「………夢……醒了啊……」

  夢醒了,戲也到落幕的時候………

  村子的中心,人們燃起了營火,正在進行慶功宴的所在,白鬍子的豪邁老人在虎皮坐椅上大口喝酒,提著酒罈,說著自己這趟旅行的見聞與笑談,惹得全場村人不住笑鬧、高歌起舞。

  當磁航浮板在空中劃出一道光痕,閃過天際,剎時間全場一面寂靜無聲,只剩下木材燃燒的剝裂聲,在人們的耳中迴響。

  每個人都曉得那道光痕代表什麼。這麼多年來,梁山泊只為了一個人存在,他不是「主角」,卻是最重要的「觀眾」,現在唯一的觀眾已經離場,戲即將落幕,沒有人知道那個結局會是什麼,因為觀眾離場,失去表演機會的演員就沒有存在價值了。

  如果是白天,眾人的憂慮還不會如此之深,偏偏此刻已經入夜,而且距離天明還有好長一段時間,更糟糕的是,剛剛還在虎皮椅上翹著二郎腿,豪邁喝酒的白髮老人,不知何時竟安靜了下來,彷彿沉睡一般,斜斜靠在虎皮坐椅上。

  「嘻……嘻嘻嘻嘻……」

  不久之後,邪異的笑聲,從老人口中間斷傳來。老人睜開了眼睛,在椅上蜷縮起身子,伸指戳著扶手,低低地笑了起來,雖然一語未發,但卻與之前喝酒大笑的感覺判若兩人。

  當這震耳笑聲響徹全村,村長老爹就已經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梁山泊之主,君臨所有村民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低低的邪笑聲轉為大笑,沒有人知道這是在笑什麼,但當大笑反覆到第三次,全場已經沒有半個站著的人。不管是多麼凶戾的惡徒,所有人都服膺著心裡的那股恐懼,匍伏於地,顫著身體發抖。

  「咦?大家為什麼全都趴下了?千萬不要緊張啊,緊張……會導致恐懼,恐懼會引來負面情緒,負面情緒會牽動血烙,血烙一引發,大家性命就『波』的一聲沒有了,哈哈哈哈~~~」

  如果讓熟識中土魔門秘技的高手聽見「血烙」兩字,必定會疑惑不解,因為他肯定完全不曉得那是什麼東西。但梁山泊的所有村民都很清楚,清楚到只要一想起,就連牙齒都忍不住打顫的地步,若非血烙鎖骨,這麼多凶狠殘暴的罪人又怎會十數年來溫馴如羊?

  「哈哈……哈……嗚嗚嗚~~~」

  開心大笑漸漸轉為哭聲,白髮老人在虎皮椅上哀戚落淚。

  「嗚……嗚嗚……走了……就這麼走了……我的心肝寶貝兒子就這麼走掉了……嗚嗚嗚嗚……」

  笑的時候笑得癲狂,哭也哭到搥胸頓足,而在痛哭聲中,老人的情緒開始轉移目標。

  「怎麼辦?兒子走掉了要怎麼辦?我現在心這麼痛是要怎麼辦?人家說心痛還要心藥醫,我的心藥……我想殺人,有沒有人願意給我殺啊?嗚嗚嗚,一下下就好,不會太痛。」

  眾多沉重呼吸聲一下子全部消失,誰也不敢多喘一口大氣,怕立刻成為犧牲者,但每個人心裡也都有個聲音,就是死老鬼終於開始遷怒於人了。

  「不過,老爹我現在身份是好人,要和藹可親,連蟲子都不好意思踩扁扁,怎麼能殺人呢?不如我們還是來抽考吧,抽考梁山泊的村規,大家都是安分守法的好鄉民,一定答得出來喔。喂,你,不要看旁邊,就是你,大聲說出來,本村第一條村規是什麼?」

  「第、第一條村規是……村長的話,要絕對服從,如果違反的話,腦袋就會波的一聲沒有了。」

  「喔,棒棒棒,說得一點也不錯。喂,後面的你啊,第二條村規是什麼?」

  「第二條村規,在村長面前……說話一定要老實,如果對村長說謊,腦袋就會波的一聲沒有了。」

  「奇怪,村規算起來也沒幾條,為什麼每個人都說得吞吞吐吐的,有這麼難記嗎?喂,抬起頭來,我要問你話啊。」

  第三個被挑中的不幸人士,緊張得幾乎當場暈去,連忙顫聲說出心裡默背已久的答案。

  「第、第三條村規是……」

  「誰問你這個?我說要問你村規了嗎?」

  「啊?」

  「啊什麼東西?我是要問你……老爹我出去這麼久回來,你看到我有什麼感覺?」

  不是預期中的問題,已緊繃的腦子瞬間根本應變不了,遲疑之間,就看到兩道森冷目光直逼眼前而來。

  「哈哈哈,你今天看到我回來,很高興吧?」

  「這……這個……」

  「啊?說不出話來,那就是你看到我回來很不高興,你們不歡迎我回來?」

  「不,不不不,這個……我們從來也不敢這麼想。」

  「不敢這麼想,那就是很高興?」

  看到索命使者回來,誰有本事高興得起來?現在面對的兩難處境,是如果直接說實話,觸怒了他,手起掌落,自己勢必死得慘不堪言,然而若是當著他的面諂媚說謊,立刻就會觸動體內血烙,爆體而亡。

  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左右為難的不幸人士囁嚅著答不出來,最後抱著頭慘叫一聲,整個人轟的一聲響,炸成滿天血肉碎屑,落向四面八方。

  「干你老母咧!要死就死,村規上明明說是波的一聲,你弄成轟的一聲,是故意削老爹我的面子嗎?」

  「砰!」

  怒火中燒的老人一腳跺地,轟然聲響中,落腳處前方炸裂出好大一地道縫,寬達兩尺,長度更是延伸出十丈開外。只是普通的一記頓足,就足以媲美早上的天災地變,恐怖的破壞威力如邪神降臨,人們只能匍伏著身體,祈禱自己不要成為下一波的受害者。

  但神明的心意總是難測,當所有人都以為今晚之後,梁山泊的人口起碼減半,可是盛怒中的老人一下子熄滅了怒意,身體再次蜷縮回虎皮椅上,臉上浮現一個似是呆滯,卻又邪氣四溢的詭異笑容。

  「嘻嘻嘻……時間過得真慢,真是……讓人等不及啊,不過,當好人要有耐心……梁山不落地,天魔永封印……嘿嘿嘿!」

  不管是武功多強、殺性多勇悍的強徒,此刻全都五體投地,趴伏在地上,向梁山泊之主表示徹底臣服,心裡慶幸著今晚能夠逃過一劫。

  清朗無雲的明月夜,詭異的邪笑,響徹於中土大地的萬尺高空,但揭開劇幕的舞台上,會演出何種戲碼,這時並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料……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8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7
  第三十八卷

  【本卷簡介】

  現在江湖上競爭很大,人要有第二、第三專長啊!習武之人最怕被說沒有商業頭腦,幸好孫武不只會練金鐘,還會拿大鍋,但是……阿武師!您這魚肉怎麼變牛腩的啊?!人真的不能離開社會太久,會有反社會人格的;路飛揚你自己找不到答案也就算了,不要來洗同盟會的腦啦!全宇宙的讀者看了這麼多集,不要讓我們對好人失望啊!你還是先去解決怪怪的上魔三使再說吧!所有線索匯集到終點,出路就會湧現;這場戰爭,會有出路嗎?

  第一章 君威莫測.龍之逆鱗

  自從慈航靜殿事變,同盟會高舉叛旗,整個中土便陷入烽火連天的混亂局面,尤其是前線地帶,兩軍戰況激烈,一塊地盤爭過來又搶過去,往往最後整個城鎮一起打爛。

  無論什麼理由、什麼大義名分,只要是戰爭,其本質就是大規模的破壞行動,在孫武遠赴域外的這段時間裡,中土戰雲密佈,烽火燎原,兩大勢力激烈衝突,幾乎沒有一刻消停過。

  同盟會對這一場叛亂,可謂準備周全,說得明白一點,當初太平軍國之役結束,朝野雙方就心中有數,這一仗早晚會來,這十餘年來雙方各自準備,如今正是驗收時刻。

  戰爭開打至今,所有人都有種感覺,就是「亂」。雖說戰爭本來就是一件會攪亂所有事的東西,但這場戰爭的混亂感,卻比其他的戰爭感受更甚,如果要讓人們選一個字來代表這場戰爭,最被公認的答案不是「慘」、不是「痛」,而就是「亂」,彷彿每個人都有種感覺:這場戰爭不該是這樣。

  戰爭不該是這樣打,又該是怎樣打?這問題偏偏又沒有人說得出來,只是覺得這場戰爭和本來想像的不太一樣……

  如此混亂而迷惘的感受,充塞於多數人的心頭,隨著戰事越演越烈,這份迷惘也越強,對於正在第一線拚命的士兵而言,這感覺實在難受,幸好,因為一個突來變故,這場戰爭暫時中止,讓他們得到一個可以停下來喘口氣、好好思索的機會。

  這個令戰爭暫時停止的機會,來得莫名其妙,就只因為一封挑戰書,一場意外的約戰,同時牽動雙方最高層,令得大武王朝、同盟會分別下令,讓前線放緩進攻步調,堅守陣地,不得有任何主攻、挑釁行為,直至此戰完結。

  天魔約戰陸雲樵,地點是王宮,光是決戰地點的特殊性、戰鬥雙方的身份,就令這一戰必將青史留名,從這場決戰成立的那刻起,無數流言蜚語便傳遍江湖,臆測著這個天魔是何許人也?實力如何?陸雲樵又為何會接受這場約戰?當然,最讓人們津津樂道的,仍是這場戰鬥的結果,究竟誰會勝出?誰又會成為倒落塵埃的含恨亡魂?

  總體而言,江湖上流傳的各種謠言,遠比實情要多得多,對於這些流言,也有人是以謹慎的態度,嚴密監查著流言的發展與升溫,這個人就是剛剛轉調軍方情報總監的銀劫。

  身為朝廷情報系統的最高負責人,銀劫一直在留意,思索每一條流言的背後,會否有人在刻意操作。魔門此次復出,既非低調隱密,也不算高調張揚,詭異的行動模式,讓銀劫覺得如在雲裡霧中,猜不透敵人目的。

  為了要掌握魔門的最新動向,銀劫重新回到情報單位的第一線,監控著每一條可疑的訊息,試圖從中找到有用的情報。對於軍方的高階將領來說,銀劫這樣慎重其事的態度,讓他們感到不對勁,因為自從太平軍國敗亡後,銀劫就離開情報單位,在幕後監控整個體系的運作,減少實際干涉,即使是同盟會叛亂,兵鋒最盛的時候,他也沒有從幕後走到幕前。

  還有一件異事,同樣讓朝廷的高階將領大感詫異,那就是皇帝陛下又開始練武了。

  眾所周知,現任天子在登基之前,就是一個熱愛武學與戰鬥的修練狂,這樣的人練武沒什麼好奇怪。然而,當武學修為到了武滄瀾這樣的境界,他已不再需要像普通人那樣,一天十幾個小時練個不停,「修練」的重點反而在于思索,尋找能讓自己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方法與動力,這對是否能夠取得突破至關重要。

  近十年來,就如同銀劫逐漸淡出情報單位的運作,武滄瀾也極少在人前練武,甚至戰鬥,隨著值得讓他出手的人減少,要看他出手戰敵也越來越難,人們只知道這位皇帝陛下修為通神,罕逢敵手,卻很少能親自看見他出手。

  慈航靜殿一戰,力挫苦茶方丈、孫武、呼倫法王三大高手,這是武滄瀾十年來唯一的一場認真戰鬥,已令他麾下的將領大開眼界,而今,這位皇帝陛下居然像重回少年時一樣,在他專用的練功區域內,一招一式地反覆施展,斷樁、裂石,一天練上十幾個鐘頭,這樣的表現,讓所有知情者錯愕不已。

  這一切都說明,即將在王宮裡進行的那場決鬥,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樣簡單,武滄瀾在這場決鬥中所扮演的角色,更不是單純的「主辦方」或旁觀者。

  同盟會所掀起的這場戰爭,規模早已超過普通的地方叛亂,席捲中土半壁江山,成為真正有可能改朝換代的大戰,如此關係重大的戰爭,居然因為兩個人的決鬥而被打斷,許多軍方的高階將領都深感荒唐,不過,雖然是這麼感覺,卻也沒人上書勸諫,試圖阻止這場決鬥,這除了因為他們深知皇帝陛下一旦有所決定,便難以撼動外,也還有一些不能出口的個人理由……

  倒是另外有一件事,成了所有人的共識,那就是……如果世上有什麼人能阻止這場決鬥,此人只會是身為「主辦方」的武滄瀾,而若說有什麼人能讓武滄瀾改變主意,去阻止這場決鬥,那除了銀劫之外,世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為此,銀劫每次入宮謁見皇帝,報告自己的工作進度時,都能夠感受到無數目光集中在自己背上,裡頭所蘊含的複雜意味,灼熱得幾乎可以把背上燒穿。

  皇帝面見屬下大臣的所在,本來是在朝堂或書房,不過自從武滄瀾重新開始武者修行後,他就沒有離開過專門設立的練功禁區,想要對他報告什麼,通通都得進入其中,才見得到人……理所當然,普通人是沒資格進去的,皇帝陛下練功正勤,拳腳無眼,隨便進去挨上一拳一腳,絕對是沒有撫恤金拿的。

  這個專門設立的練功禁區,範圍很大,把整個含山帶水的御花園都包括在內,畢竟,堂堂真龍天子練武,不可能龜縮在斗室之內,當武滄瀾認真發動龍拳,出拳試威,王宮內的房舍也還真是不夠他拆。

  銀劫進入禁區時,眼中所見,儘是瘡痍,地上傾倒著大量一米厚的鋼板,全都已經被轟穿、打爛變形,彷彿一團團使用後隨意揉掉的草紙,亂扔在已經成為一堆爛泥坑的地上。

  一米厚的鋼板,基本上已經不能算是「板」,而是鋼塊了,武滄瀾的武功縱然驚世駭俗,卻也不可能隨手一擊,將之打穿,必須運使上乘武學,將勁道凝煉,才能有這樣的破壞力,銀劫橫移目光,從這些被打爛的鋼板,推算出發招人目前的修為與破壞力,不過,並沒有看到武滄瀾的蹤影。

  驀地,銀劫眼前一黑,出現一幕奇景,遠處仍見到日光燦爛,但以他為中心的二十米方圓內,彷彿所有光源皆為之奪,陷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這片黑暗深處,一股殺意驟然出現,如同蟄伏於深海之下的巨鯊,猛地出擊,電光石火般閃襲而來。黑暗範圍內,視線不清,銀劫感受到殺意,卻看不見是什麼東西襲來,純憑感應所得到的答案,這股氣息非拳、非掌,似乎是刀氣,但又有些……

  是掌代刀所發的刀勁!雖無實體兵刃,卻似乎融會某種特殊功法在其中,以掌馭刀,威力更勝執刀!

  一瞬間得出這個判斷,銀劫已不及做出針對性反制,這一刀剛猛霸烈,威勢懾人,刀路卻來得飄忽,彷似自九天之外發來,兩種背道而馳的特性結合於一刀,迸發出驚人的殺傷力。

  銀劫面無表情,拿在手中的層疊卷宗在一瞬間消失,右手凝並劍指,當胸一立,無形無影,在刀勁當頭劈下的半秒內,兩道鋒銳之至的氣勁,分自左右阻截刀勁,三股勁道閃電交碰,勁力撞擊四射,周圍的鋼塊頓時遭殃,十米之內不論厚度,全部被切割得支離破碎,連同底下地面,被削砍得亂七八糟;十米以外則留下無數錯落的割痕,氣勁餘力未消,在鋼塊內反覆震盪,發出刺耳的超頻率長鳴聲,久久不絕。

  在這場比鬥的中心,短暫的比拚早已結束,假如雙方真有意一拼,比鬥的時間勢必要拉長,但兩邊都沒有那個意思,三勁一相碰觸,便迅速收勁撤回,短短數秒過後,黑暗消失,清朗日光復照大地,武滄瀾的魁梧身影站在銀劫之前,右手掌刀距離他額頭僅僅數分,銀劫半邊面上仍是沒有表情,一如另外半張面上的面具般冰冷,可是之前手中離奇消失的卷宗,又變戲法似的回到手上,好像剛才才的一切全都沒發生過一樣。

  雙方一時間都保持沉默,腦中整理著那短暫一拼的每個細節,驗證本身得失,直至附近的金屬鳴響漸停,銀劫才主動開了口。

  「練夠了嗎?恕臣下直言,我的時間並不是很充裕,經不起浪費,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想盡快把事情做完,回到崗位上去。」

  銀劫說話的聲音,平板無起伏,外人也無法判斷他是否不滿,武滄瀾看著這個應是自己最忠誠的下屬,片刻之後,王者收掌,臉上露出笑容。

  「外頭的人似乎對你抱持不小期望,你不打算為他們做點什麼嗎?」

  「……剛才已經說過了,我的時間很不充裕,沒有餘裕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托了您的福,現在我被工作壓住,身心疲乏,像跑到皇帝面前扮忠心這種任務,您還是找些更稱職的演員,相信會有比我更好的表現。」

  銀劫道:「他們之所以把話忍著不說,真正的理由,您自己心下清楚,勸諫您停止這場決鬥,他們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過來說,要是這一戰打到最後,您與天魔、陸雲樵,三個一起同歸於盡,那所有問題就一次解決,對他們有好處,對朝廷有好處,對整個世界更大大有好處。」

  「果然是大逆不道的想法,那麼,你有什麼見解?」

  「如果連您自己都有同樣的念頭,有什麼資格怪他們大不敬?」銀劫的態度仍然冷淡,眼中卻是一副「別對我說你從未這樣想過」的質疑目光,換作是別人,這樣質疑皇帝的後果,九成是立刻橫屍地上,但出自銀劫,卻讓武滄瀾放聲大笑。

  「哈哈哈~~~好,說得好,連朕自己都這麼覺得,又如何能怪罪臣下大逆不道了?只要朕與他們兩人一起消失,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武滄瀾道:「你呢?你就沒有這樣想過?」

  「……臣只想說,身為一國之君,放著正事不幹,熱衷於這種莫名其妙的決鬥,是非常、非常混帳的事!若是我底下有這種人,我不但要殺他,還要誅他滿門。」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是銀劫所能表現的不悅極限。他也沒法說得更多,因為這場決鬥並不如表面上看來那樣荒唐、不合理,認真來說,當初沒能阻止武滄瀾炮轟梁山泊,就注定今日的局面。

  魔門「親切」地送來梁山泊的主炮,讓大武王朝有了能夠擊破聖貝貝爾要塞、獨眼石人的超級兵器,結果武滄瀾斷然拒絕這樣的誘惑,更不願被人耍弄,所以反過來用這巨炮轟了梁山泊,這些……都是表面上呈現的事實。

  乍看起來,魔門試圖讓朝廷與同盟會兩敗俱傷,被武滄瀾識破,將計就計,轟了魔門的根據地梁山泊,這該算是大武王朝的勝利,至少,贏了面子。不過,銀劫實在沒法這樣想,因為從事後結果來看,朝廷損失了一次重創同盟會的機會,獨眼石人、空中要塞這兩大棘手威脅仍然存在,魔門被轟了一座空中島,卻換來全面復出的轉機,這筆帳仔細算下去,誰佔便宜、誰吃虧,恐怕很不好說。

  更何況,只要想到當初納蘭元蝶率軍突襲梁山泊,在敗亡關頭闖入梁山泊中央區域,奪取佛血舍利時所見到的東西,銀劫就覺得眼下所發生的這些事,輸贏只怕要倒過來看……重點在於,當日納蘭元蝶所見到的東西,被列為高度機密,納蘭元蝶接到封口令後,從沒有對任何人提過,但整件事的完整報告,這位皇帝陛下卻是親眼看過的。

  世人皆認為,武滄瀾的性格中,天生存在著反叛因子,注定他不可能安守於某種規格中,越是有人安排道路給他走,他越要逆向而行,自己開出一條新路來,就銀劫看來,這說法實在大有問題,武滄瀾如果只懂得為反對而反對,這種容易被人負負得正的簡單思路,早就給算計整死了,至少……在這次的事件中,武滄瀾並不是要逆敵人算計而行,相反,這裡頭有很深的共謀味道。

  出其不意,這是兵學的基本,轟沉梁山泊這一著,大出同盟會的意料,讓整體局面變得混亂迷離,難以預測,武滄瀾認為光這樣就有足夠的戰術價值,但若讓銀劫選擇,風險考量絕對比戰術成果重要,他不會選擇這種作法,惹出那個蟄伏多年的危險人物。有些風險可以冒,有些風險不得不冒,可是這個風險……是除了武滄瀾之外,沒有其他人會想去冒的……

  銀劫的憂心,沒有訴諸言語,卻溢於言表,武滄瀾當然感受得到,他對銀劫的智慧評價很高,也信任這名心腹的判斷,然而,有些時候,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在火藥庫邊玩火的高超能力。

  「山雨欲來,一切終將歸於實力!朕本以為你忙於公務,早已將修行放下,但適才一招……你這段時間進境不小啊……」

  「主子喜歡在油池邊玩火,為人下屬的若不想太早粉身碎骨,就只好多補補個人實力了。之前有超級法寶在手,但總不成青龍令不在,敵人殺來便引頸就戮……舊時擱下的技藝,總算還能派上用場……」

  「說到青龍令,這次看來是朕輸了,域外風風雨雨鬧了一遭,居然還能好好地被送回來……」

  武滄瀾之前已閱讀過最新情報,納蘭元蝶已入關踏進中土地界,正全速趕回京師,青龍令她貼身攜帶,雖經歷多場惡戰,卻沒有絲毫損傷,完好無缺地帶了回來。

  青龍令是大武龍族的傳承重寶,一向由皇帝本人持有,即使偶爾贈予他人使用,也是交付給流有皇族之血的皇親,銀劫以一介外人的身份執掌青龍令,這已是大武王朝創建以來未有之先例,而銀劫將青龍令交給納蘭元蝶,在域外充當誘餌的計畫,除了武滄瀾,更沒有任何一個大武皇帝會批准。

  銀劫還記得,當初將這個計畫呈報給武滄瀾,他不但一口答應,還主動與自己打賭,賭的就是納蘭元蝶能否將青龍令完好帶回。自己之所以提報這計畫,除了因為這計畫有多重目的與收益,還因為經過計算,青龍令能完好帶回的機率在八成以上,只是,從武滄瀾的言行看來,他似乎認為青龍令沒可能被完好帶回。

  「……戰鬥中的各種風險,姑且不論,即使在戰爭結束後,也有很大可能被人見物起意,攔截奪下……」武滄瀾沉吟道:「這麼多的風險,青龍令還是被帶回來了,這些人是怎麼搞的?難道青龍令對他們一點誘惑力也沒有?」

  姑且不論其他人的想法,武滄瀾的表情和語氣,就像是對青龍令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當銀劫投以懷疑的目光,這位素來不在乎旁人感受的皇帝,也不得不做出解釋。

  「嘿!朕可能是瘋子,卻絕不是白癡,正因為朕重視青龍令,才會想不通為何青龍令能完璧歸來?當然,若青龍令損毀,朕也相信,憑我們之前的佈置,足以換取更大的利益回來。」

  「……整個賭局的關鍵,在於鬥爭的雙方孰勝孰負。如果是虛河子得勝,奪得青龍令,預先設在令中的多重佈置,就算殺他不死,也足以讓他元氣大傷,屆時陛下親征,殺人取物,不是什麼難事,青龍令在他手上,我方易於追蹤,最終必成為他的催命符。」

  銀劫道:「根據報告,這次域外的幾場戰鬥中,預藏在青龍令裡的佈置,只被觸發召喚反噬、真氣干擾,真正奪命的慢性毒素還沒來得及用上。虛河子也不知該說是命好,或是運氣太差,我們為他設的那麼多準備都沒用到,居然被個鐵櫃給砸死……」

  武滄瀾哂道:「那傢伙在域外這許多年,又扮巫婆又扮鬼,也算得上唱作俱佳,他演戲天份這麼好,當道士可惜了。那個伽利拉斯,你曾說是你收買的雙面諜,依你看,他是何時殺人取代身份的?」

  「不好說,或許一開始就不存在此人也未可知,那個組織一開始就體制不健全,轉給虛江子掌管後,他招收了不少當地人進去,那段時間中土大戰連場,對域外的管道很不暢通,許多情報就這樣漏掉,後來整個組織被虛河子接手過去,到脫離我們掌握時,裡頭已經多出一堆生面孔……伽利拉斯,或許是他一早就為自己準備下來的假身份。」

  「這算得上深謀遠慮了,不過……哼哼,要是天敵還在,也輪不到他在這邊表現。唔,這是假設虛河子得勝的情況,但虛河子不勝,青龍令又當如何?」

  「虛河子若敗死,青龍令無論落入誰的手裡,那邊最後說了算的就只有兩人,虛江子與孫武,這兩人性格相似,蠢得厲害,視兵器為不祥之物,就算是超級法寶,也沒有多少興趣,而且……」

  銀劫沒有把後頭的話說出,因為這是一句說出來大家面上不好看的話,虛江子與孫武並不是那種嗜好搶寶奪物的劫匪,他們兩人沒有野心,更從不貪圖不是自己的東西,假若持有青龍令的是武滄瀾,他們兩人還有可能留物不還,但青龍令是納蘭元蝶持有,這次戰爭又並肩奮戰,虛江子無論如何也不會以大欺小,占晚輩這個便宜。

  這話彼此心裡有數,講出來就大可不必了,否則……假若孫武、虛江子這樣的行為算是人格高尚,在此討論這件事的兩個人就很下流卑劣了……

  「這次藉由青龍令,幾個主要的疑點也探查完畢,青龍令引發的龍血反應,經過查證,我們追緝多年的叛徒龍葵,確實是藏身域外,與虛河子勾結,在心眼宗任司祭之職。」

  「這賤人!一躲就是這許多年,藏在域外便以為我們找不著了嗎?」一提起「龍葵」之名,武滄瀾怒容上臉,表現出控制不住的怒氣,隨手一掌揮出,氣勁橫掃,將掌力籠罩範圍的扭曲鋼板全都掃飛,鋼板在半空碰撞,連串霹靂之聲,不絕於耳。

  銀劫漠然看著這一幕,叛徒常比強敵更讓人難以容忍,這個原則在武滄瀾身上也不例外,十餘年來,龍葵的叛變出走,是武滄瀾心頭的一根刺,誓要拔除而後快。

  曾背叛過武滄瀾的人,雖然不多,卻也不是沒有,龍葵的叛變之所以成了王者椎心之痛,除了因為龍葵的特殊身份、潛在的威脅性,最主要的理由,還是為了她離開時所竊取的東西。能讓武滄瀾在乎的東西不多,他連青龍令都不是很在意,但此物的失落,十餘年來他日夕難安,一有下落,肯定要不惜代價取回。

  「這件事,有相當難度……」銀劫的話未說完,武滄瀾已揮手打斷,「知道了,是那老傢伙把人截走了吧?虛河子死後,龍葵要找新的庇護所在,和老傢伙一拍即合……這也就難怪他不出來搶青龍令,原來是有了更重要的目標……龍葵這賤人,惹出這樣大的麻煩……」

  武滄瀾緊握著右拳,骨節爆出「喀喀」聲響,這並不是存心威嚇,完全是克制不住自身憤怒的結果。一般來說,這位皇帝陛下的脾氣不好,自制力倒還不錯,卻唯有在這件事情上頭,就像被刺中死穴一樣,每次觸及,便是狂怒。

  事隔多年,龍葵之名早成禁忌,旁人不知究理,更不敢在皇帝陛下面前提起,銀劫清楚事情始末,多年來總感無奈,現在做什麼都已經太遲,龍葵與天魔走在一路,威脅可比在虛河子手裡更大,偏偏己方暫時對付不了她,除了密切注意,盡快查清她的下落,便沒有別的事可做。

  無力可施,銀劫不願浪費時間,便將話題轉開,呈報另幾樁情報,「青龍令針對龍血做出反應,找出了龍葵的下落,還有一樁意外收穫……」

  「唔,你是指龜茲城頭,那小子幹出來的奇蹟吧?確實驚人,沒想到青龍令能夠召喚出那種東西來……」

  對於孫武以一人之力,平地立起黃沙長城一事,武滄瀾閱讀報告之初,驚訝得無以復加。青龍令的召喚,其具體效果是看發動者的功力、想像力而定,自古以來,青龍令的使用者不斷研究、開發,召喚出各種強大的魔獸,更形成五行之別,建立系統,以不同屬性、力量,令召喚物的威能增幅,一代更勝一代。

  青龍令是傳承自始祖之人的超級法寶,配合龍族血統使用,能夠召喚出龍形魔獸,使用者所繼承的龍血越純,召喚出的龍獸越厲害,據說如果是千萬中選一的真龍天子,便能召喚出堪稱無敵的神龍,不過,這境界僅是傳說,記載中僅有大武王朝開國皇帝曾召喚出來,而武滄瀾親自考證之後,覺得相關記載多屬荒誕,可信度不高。

  只是,召喚出的東西再怎樣變化,終究是人形、獸形之屬,體積再龐大也有一定限制,弄出個十幾米高的東西已經是人力極限,再要擴大,不僅反而導致戰力降低,對使用者精氣、力量的負荷也過於沉重,哪想到這條定律竟在孫武手中打破,召喚出了一座體積龐大,威力更是吞天卷地的黃沙長城,若非親眼看過相關證據,武滄瀾自己都沒法相信。

  青龍令在孫武手中生出這等奇變,武滄瀾對這個私生子越看越是中意,覺得他日後成就不可限量,自己的眼光果然沒錯。除此之外,那座黃沙長城的浩瀚之威,更給了武滄瀾一個靈感,孫武能夠超脫人力極限,召喚出那麼誇張的東西,固然是因為佛血舍利的驚天邪能,但在操作上,武滄瀾隱約感到內中存有某種玄理。

  ……唯其大捨,故能大得,當捨棄了所有攻擊的意念,一心守護,全心全意地防禦,竟然能成就這樣的大威力?若這個道理是真,將之運用在武技上,能不能創造相同的效果呢?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7
  第二章 超落浮沉.人生如夢

  銀劫提及孫武使用青龍令一事,發現武滄瀾說了一句話之後,就沒有再多說什麼,面上表情更是非常滿意,明白他完全弄錯了自己的意思,自己這個主上,一如歷史上所有的霸主、梟雄,有著很強的警覺心,差一點就是多疑,以一個君王而言,這種特點不是壞事,只是很可惜,碰上盲點,再強的警覺心居然也視而不見。

  要是有得選擇,銀劫很不願在這件事上頭髮言,因為這完全就是別人的家務事,多管多問既無好處,自己何必出頭?無奈茲事體大,應該要有所警覺的人被盲點所蔽,如果連自己都裝做看不到,那就真的要糟糕了。

  「陛下,容臣無狀,但您應該注意的重點,似乎不是這個……青龍令既然能對皇室血脈有反應,我們也藉此找出了龍葵,但為何那少年持有時,青龍令沒有被激發應有特性?」

  銀劫道:「憑空立起那座長城,確實是了不起的創舉,可是只要稍微分析,就能理解問題的關鍵在於佛血舍利,與那少年個人的因素關係不大,反而應該在他身上看到的特徵沒有出現,這才反常。」

  武滄瀾皺眉道:「他沒有修習過駕馭青龍令的專用功訣,使用上就算有點異常,那也不足為奇。他體內所流的正統皇血,早在當初擊敗狂僧時就得到證明,若非我族後裔,如何能使龍拳?又如何能將龍拳催至風雲轉化的程度?這是最好的鐵證。」

  「如果他用青龍令召喚出來的,是一些型態醜陋,戰力低劣的龍獸,那歸因於他不知其法,難以發揮,這很正常,可是他憑空立城,超水準發揮,卻不能喚出龍獸,這難道不奇怪嗎?」

  銀劫道:「太平軍國時代的經驗告訴我,看似不可能的難關,可以隨著時代的進步,被先進技術打破,這世上有太多的鐵則,在一夕間被改變,我現在雖提不出具體證據,但若要以常理而論……那少年頻繁使用鳳凰七絕,若體內沒流有樓蘭鳳血,是做不到的,亙古以來……陛下難道又聽過有人同時身兼兩族血脈,可以運使兩族血限武學的?」

  武滄瀾為之語塞,四靈之民各據一方,彼此之間算不上和睦,龍族素來高傲,與其他三族的關係更是不佳,但四靈傳承日久,對那些威力強大的血限武學、異能,任哪族的領導者都心存覬覦,相關的人體實驗從沒有斷過,自然也早有人嘗試混血雜交,看看生出來的混血種,會不會是身兼兩族之長的新人類?

  結果很令人失望,明明四靈之民同出一源,都是始祖之人的後裔,但是當兩兩開始混血配對,孕育後代,在懷胎階段就容易引發強烈的排斥反應,導致胎死腹中,還有很大的比例是母子均亡。為了護胎、安產,龍族耗費了極大的代價,前後花了九十餘年,才終於攻克難關,能有胎兒順利產下,只是……無論出生前的測試,或是出生後的觀察,都指向同一個事實,那就是……兩族混血,兼容兩家之長的美好願景沒有出現,誕生出來的孩子,只繼承了父系或母系的單一血統,並非兼容,而是覆蓋。

  將近一百年的研究,得出了這樣的破爛結果,對龍族的打擊可不是一般大,而且生出的孩子究竟繼承父系、母系,完全沒有規律可循,全然隨機,百年的研究全部白費。這個打擊實在太大,不過據探聽其餘三族的情報所知,其餘三族私底下所進行的實驗,也因為同樣理由全部碰壁,這讓龍族稍微覺得好過些。

  假如咬牙繼續下去,再花個一百年的時間,這個研究或許真能開花結果也未可知,但耗費一百年得出的失敗經驗,打擊實在嚴重,而且在龍族即將重啟研究時,內部突然出現了反對聲浪:像這種製造新人類的研究,耗資巨大,失敗了固然慘痛;成功了,又如何?

  新人類兼得兩家甚至數家之長,站在生物鏈的至高點,那……舊人類要站到什麼地方去?

  倘若龍族當時的主事者是武滄瀾,這根本就不是問題,篤信並完全奉行弱肉強食原則的他,怎樣都會把研究進行到底。然而,並不是每個人都有他那樣的決心與魄力……或者說,瘋到像他這麼徹底的人,實在不多,當龍族意識到這研究可能變成搬石頭砸自己腳的愚行後,這研究被叫停了。

  這些往事距今雖然久遠,但武滄瀾是肯定清楚的,被銀劫這麼一提,難以回答,心裡頓時很不舒服。

  「依你所言,你的意思……是有人完成了那個研究?唔,那個老傢伙蟄伏多年,手上掌握魔門資源,但鳳婕不擅長生物研究,即使願意助他,也未免……」

  武滄瀾皺眉思索,相當認真,這點頗不容易,但思索方向卻完全搞錯,銀劫原本不願再說,現在也只能暗歎無奈。

  「陛下,臣很不願意這樣說,但如果今天是我哪個屬下,搞出類似的問題,我若讓他活到第二天天亮,那就輪到我自己要死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不用藏著,把話直接說出來。」

  「……陛下,那個少年……當真是你的孩子?」把話挑明,銀劫說話的語氣也有變化,不似君臣,更像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我一直想問你,你到底是憑什麼那麼確定,那個孩子真是你的?當年她與西門朱玉、陸雲樵走得那麼近,外人根本沒有機會靠近,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和她走到一路,還那麼肯定這孩子就是你的?」

  這些話如果有第三個人聽見,肯定會訝異非常,因為銀劫在武滄瀾身邊,並不僅僅是一個普通部下,兩人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共事,少年時期,銀劫更幾乎是武滄瀾的貼身侍從,關於武滄瀾的一切事項,旁人不知,銀劫卻絕對清楚,現在居然連銀劫也對此事一頭霧水,實在是很異常。

  不過,也只有銀劫,才夠份量來過問此事,換成別人,非但問不出答案,搞不好觸怒龍顏,有性命之憂,可當銀劫正式問起,武滄瀾也不得不做個交代。

  「這件事你雖然不知,但想必也能猜出大概。當年她艷冠群芳,所有庸脂俗粉無一能與之相比,只要是男人,誰看了不眼熱?西門朱玉、陸雲樵那兩個蠢貨,就只是繞著她打轉,轉到就差沒有動起手來,他們那時的痛苦掙扎模樣,想起來就讓我發笑……」

  銀劫感到吃驚,自己委實不曾料到,武滄瀾說起此事,竟然會一說便滔滔不絕,彷彿在說什麼生平最得意之事,連自我稱呼都從「朕」變成「我」,像是回到了尚未登基之前,這種現象絕對異常,沒想到除了龍葵以外,還有其他的事情也能令他如此忘我失態。

  感受到武滄瀾言語中的狂熱,銀劫暗叫不妥,從這情形看來,要動搖武滄瀾的想法,似乎是沒有那麼容易了,而自己本來要說的另一個情報,更不知是否該在此時說出……

  打從孫武擊敗狂僧,正式受到各方關注以來,自己就一直蒐集他的相關情報,包括曾與他接觸過的所有人,都要查得清清楚楚。在所有清查目標當中,最引自己注目的,就是那個與孫武一同來到人間,名叫黃泉殤的女孩。

  來自梁山泊,這說明她也是天魔栽培多年的一顆棋子,如果說,這枚棋子是為了伴隨孫武的成長而埋下,那肯定不是一著簡單的棋子,至少,絕不是表面上看來那樣單純,而後頭陸續觀察所得的資料,更證實了這一點,孫武陸續所經歷的大小戰事,她幾乎從沒參與其內,記錄看似乾乾淨淨,卻透出反常的氣味,特別是經過查證,這個女孩很可能得鳳婕的真傳,孫武一方所使用的各種先進法寶,都出自其手。

  鳳婕與天魔聯手,調教多年而成的超級技術人才!

  這是目前所得出的結論,光是這樣已經很不得了,但隨著調查深入,銀劫忽然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結論……會否只是一個為了掩蓋真相,而刻意營造出來的表面掩飾?那暗藏在這之後,他們真正要隱匿的真相是……

  沒有真憑實證,很多話說了都是白說,銀劫有個預感,這次青龍令被帶至域外,每次被發動,都會先行搜索方圓百里內的龍血反應,此事知者甚少,連納蘭元蝶都只是一知半解,原本目的是針對龍葵與孫武,既要搜索龍葵下落,也要藉機確認孫武體內的血統真相,如今看來……或許會有點意外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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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劫為了大武王朝的未來,可謂煞費苦心,尤其是當領導人表現失常,他所要擔負起的責任更形加重,值此內憂外患時刻,著實不輕鬆。

  與此同時,感到不輕鬆的大有人在,特別構成是銀劫煩惱的三大源頭,袁晨鋒、孫武、黃泉殤,居然意外會合到了一處,其中兩人還開始接受訓練。

  路飛揚所承諾的指點與訓練,還真不只是說說而已,話講出去,馬上就開始實行,孫武本以為會是趕路到了某個村鎮,在那邊歇腳,利用休息時間進行修練,然後一路上白日趕路,晚上練習,哪知道全然不是這樣。

  「什麼?白天趕路,晚上練習?你發什麼春秋大夢?」路飛揚哂道:「我是說我要指點你們,但我沒說要犧牲睡眠時間啊,訓練人不收錢,我已經夠虧了,如果連睡覺的時間都要被佔用,那……當正義好人太不划算,我還是申請表填一填,去加入魔門算了。」

  此言一出,不但孫武目瞪口呆,連袁晨鋒、香菱都猛瞪白眼。不久前承諾要指點一眾晚輩武功時,路飛揚的形象看來是那麼高大偉岸,結果美好形象還撐不了幾分鐘,就被他自己給打破了,這世上有些玩笑可以開,有些玩笑不可以開,而某些人……似乎是完全不在意這些規則的。

  不過,既然不是在休息的時候修練,那答案倒也簡單,就是在趕路的時候修練,這聽來雖有些匪夷所思,實行起來卻很簡單。

  「老土的辦法,往往也就是牢靠的辦法,所以……你們先交錯對打吧。」

  「對打?在這裡?」

  「呃?」

  路飛揚的話,引起孫武、袁晨鋒的驚愕,實戰是增進自身力量的最好修練方法,這點他們也同意,問題是,此地既不是演武廳,也不是校場,甚至連寬敞都說不上,幾個人全擠在一輛馬車裡,別說起身站立,連活動都嫌窄,要在這種地方對打,怎麼聽就怎麼怪異。

  不過,孫武與袁晨鋒都沒有再抱怨,兩人很快閉上了嘴,因為一個最基本的道理,敵人殺過來的時候,肯定不會管這是什麼地方,既然無法選擇場所,那什麼場所的應敵經驗都要有。

  路飛揚點名要指點的人有三個,但既然說是對打,孫武壓根不想對香菱動手,袁晨鋒也自重身份,香菱更不好主動跳出來挑戰,所以經過短暫考慮後,香菱在自己的板凳上坐好,袁晨鋒與孫武相互告罪一聲,開始動手。

  馬車內空間狹窄,又坐了多人,已經沒有站起來的餘裕,兩人雖覺得彆扭,卻仍硬著頭皮,坐在板凳上出招,如此一來,什麼踢、勾之類的腿上技巧,通通無法使用,兩人拼的全是手上招數。

  甫一交手,孫武就完全落在下風,這種狹小空間內的超短距離戰,拼的就是反應與速度,袁晨鋒看準形勢,選用小擒拿手來搶攻,招數靈動如蛇,詭變難測,速度更是快絕,孫武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只看見眼前掌影紛紛,自己不及防禦,便連接中招。

  擒拿手這種近身短打的技巧性武學,是孫武的弱項,他所修練的武技幾乎都是大開大闔、威力強絕,面對這種以爪為主,招數出手後還能不住變化,瞬息間變招七八次的攻擊,孫武眼花撩亂,連哼都不及哼一聲,身上就挨了多下。

  袁晨鋒的擒拿手變化多端,雖是以爪為主,裡頭更夾雜不少指戳的攻勢,打在身體上,比被爪扣住更痛,孫武最初以為這是點穴,連挨了多下後,猛然省悟,這攻擊似指實劍,袁晨鋒以指代劍,所透入穴道的每一下都是劍氣,觸體後連刺帶削,無怪如此疼痛,陸雲樵的五絕神劍,天下馳名,袁晨鋒得其真傳,在這上頭自是強項,自己一時不察,完全陷入挨打的局面。

  孫武心中叫苦,不過卻沒多少慌亂之意,比這更厲害的場面他也見多了,怎會被這點攻擊唬住?然而,暗叫自己失策的孫武卻不知,袁晨鋒的驚駭程度,較他多出十倍不止。

  袁晨鋒不是沒有看過孫武出手,孫武初出江湖時,他就親眼看過,後來孫武在慈航靜殿的戰鬥,袁晨鋒也細細看過資料,早知道孫武實力不俗,內力修為遠勝同輩的人物,不過,實際交手,袁晨鋒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少年,從前的資料全都可以扔了。

  最初,袁晨鋒覷準孫武的弱點,憑著速度與靈巧發動快攻,打得孫武莫說還手,連招架都來不及,這情形一早在袁晨鋒預料之內,令他感到歉意,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想法與事實誤差不小,錯得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弄錯了孫武的強項與弱項。

  拼速度與招式變化,孫武不是對手,只能挨打,這是不錯,但比起挨打的本事,這卻是孫武的強項。旁人擅長挨打,頂多就是皮厚些,打了比較不痛,可是孫武的金鐘罩至剛至強,把所有打擊力量一一反彈回去,層次井然,袁晨鋒打中的二十幾爪,勁力全數反震自身,一輪攻擊下來,手臂已是麻木疼痛,不得不用上了五絕神劍的破甲式。

  破甲式專門針對各種硬功,將劍氣透打入體,鑽刺旋削,但即使用上這手法,仍有三成力被震回,相當不好受。袁晨鋒見多識廣,和各門各派的高手都切磋過,其中也不乏高段的金鐘罩武者,卻從沒碰過這麼強悍的反震力,若非有五絕神劍當攻擊手段,自己這麼打他打到最後,還說不準是誰會倒下。

  西門朱玉在慈航靜殿內留下功訣之事,知者寥寥,普通的金鐘罩修練者,攻力練得越高,是由銅成為「真金」,孫武卻是異變為「合金」,完全不是正常第七關該有的抗擊力與反震力,袁晨鋒一試便吃了大虧。

  「到此為止吧。」

  主動喊停的是袁晨鋒,他眼光銳利,早已看出這麼打下去,要分曉勝負絕不可能是點到為止,孫武的護體力量太強,自己要與之對拼,除五絕神劍外,並無有力手段,而五絕神劍精深奧妙,自己掌握有限,全力使用只怕一發難收,屆時誤傷朋友可就糟糕。

  被喊停戰鬥,孫武沒有想那麼多,在他的感覺裡,自己連一招也還不出去,完全就是一個挨打的沙包,袁晨鋒這麼快就喊停,他以為是對方顧全自己顏面,不想再打下去,連忙道:「袁兄,不用客氣,我還挺得住,可以再多繼續一段時間,我找找感覺。」

  「呃……」

  袁晨鋒只有苦笑,看孫武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還好像要證明挺得住一樣,抬頭挺胸,問題是再打下去,自己就不知道挺不挺得住了?

  「袁兄,我真的可以,你不用客氣,剛剛挨了你幾十下,其實還真不怎麼痛,一定是你手下留情了吧?我承受得住,你可能不知道,挨打是我的強項!」

  孫武說著,看見旁邊香菱與小殤都笑倒在地,不由得表情古怪,「怎麼了?雖然我綽號是沙包,但起碼也好過豆沙包,你們不用笑成這樣吧?」

  香菱與小殤很明顯是看出了端倪,袁晨鋒苦笑著不知怎麼答話,最後是路飛揚板著臉叫停。

  「咳,雖然只是一次短短的比試,比我估計得還短……嘖,但你們應該發現自己的弱點,後頭可以針對這項,好好加強,明白了嗎?」

  路飛揚的語氣,很有些語重心長的感覺,孫武似懂非懂,點了點頭,覺得自己完全都在挨打,路飛揚的話當然是針對自己在說,不過……為何袁晨鋒的頭,點得比自己更用力呢?

  「那……怎麼加強,你們知道嗎?」

  「要想一想才知道。」

  「多打兩場就知道了。」

  對於路飛揚的問題,袁晨鋒與孫武分別給了不一樣的答案,從路飛揚的表情看來,兩個答案他似乎都不是很欣賞,「閉門造車是吧?兩位少爺似乎時間很多,有大把時間慢慢耗啊……省省吧!就算你們都是萬中選一的天才,現在也沒那種閒功夫讓你們慢慢參悟了。」

  孫武聞言一奇,一般來說,實戰已經是讓人在最短時間內深刻學習的捷徑,聽路飛揚的口氣,難道他還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或者……他打算讓兩人迅速開始第二戰?

  「別逗了,當你們自己是大明星嗎?你們的戰鬥要是有那麼好看,就去找武滄瀾報個名,到時候你們兩個上去打吧。」路飛揚道:「我要說的方法也簡單,單純靠戰鬥來領悟,個人悟性很重要,有時候萬一想錯方向,要兜回來都麻煩,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直接說清楚呢?」

  「說、說清楚?」孫武的腦子更亂了。

  路飛揚道:「現在開始,你們兩個花點時間,把彼此剛剛用的技巧,相互交流一下……嗯,不要一臉訝異的表情,我就是這個意思。」

  說得輕巧,但袁晨鋒和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剛才一戰雖然短暫,兩人卻都頗為認真,更用上了真功夫,要拿這些出來交流,那豈不是……

  「師……路先生,你是說……」袁晨鋒遲疑道:「但……五絕神劍,是家師畢生心血,照理是不能……不能……」

  路飛揚一派從容,淡然道:「不能怎樣?我說可以,有什麼問題嗎?你要是擔心你師父會說什麼……叫他自己過來和我談吧,還有問題嗎?」

  「……沒有了。」

  袁晨鋒的回答,聽來有夠無奈,孫武沒有留意到這點,心中只是尋思,金鐘罩是慈航靜殿的四大絕學之一,自己隨隨便便拿出來和人交流,不曉得合不合規矩?

  路飛揚道:「這邊看來好像有問題啊?也是啦,慈航靜殿的絕學,是不好隨便外傳的,總得請示一下,那慈航靜殿裡頭,誰最能說了算呢?」

  孫武腦中想著苦茶方丈,道:「是掌門方丈。」

  路飛揚一拍掌,道:「那不就成了?你是慈航靜殿目前的掌門人,行與不行還不都你說了算?可別推說你沒權決定喔。」

  孫武為之語塞,只得點頭同意,而路飛揚的辦事效率超高,一逼他們兩人點頭,也不管這地方適當與否,就要他們兩個開始念出口訣,並且為彼此講解。

  「在……在這裡?」

  「不、不太方便吧?」

  「有什麼不行的?你們兩個在這方面倒挺像師兄弟的啊,支支吾吾的,是不是男人啊?」

  被這麼一說,兩人唯有苦笑著依從,而作為旁聽者,小殤可以繼續裝天真,沒人拿她有辦法,香菱卻不能厚著臉皮賴在這裡,武技傳承是江湖上頭等大事,這兩人即將拿來交換的,更是神功中的神功,袁晨鋒的五絕神劍,陸雲樵仗之橫行天下,幾乎可以冠上無敵稱號,聽見路飛揚要袁晨鋒拿出來交流時,香菱都差點跳起來。

  至於孫武的金鐘罩……首幾關的功訣,慈航靜殿公佈在外,根本不是秘密,而後幾關的心法,慈航靜殿管理甚嚴,普通弟子輕易接觸不到,但同盟會與兩大聖宗淵源極深,和慈航靜殿的情誼尤為交好,以袁晨鋒的地位,要求借閱金鐘罩秘笈,相信絕不困難,便是要看易筋經、洗髓經,也不是沒得商量。

  不過,孫武的情形特殊,路飛揚既然要他與袁晨鋒交流,必然是要他連那套異種金鐘的強化法門一起拿出來,這套奇特法門經過西門朱玉的整理,已是一等一的奇功,若說自己不心動,那肯定是假的。

  無奈,都已經說是交流了,如果不拿點東西出來,又怎麼能算是交流?人家拿出來的是如此上乘絕學,自己總不好隨便拿一套羅漢拳就來湊數吧?能夠相提並論的絕學,自己不是沒有,問題是……一個萬紫樓的高等侍女,怎麼可能知道那種級數的絕學?

  因此,香菱只能暗歎一聲,放棄了這個大好的交流機會,偏偏路飛揚還斜眼望向這邊,笑著補了一句,「怎麼樣?現在知道說謊有害身心了吧?」

  這一笑,殺傷力很大,倘使不是顧忌被人一記五絕神劍當面轟來,香菱發誓自己絕對會拿個屎盆子,直接扣在這男人的頭上。不過,當看到他也一起下了馬車,香菱還是覺得奇怪。

  「你為什麼也……」

  「我沒理由也要在上頭吧?剛才就說了,是要他們兩個交流研究,又不是說我要指導他們,如果我還賴在上頭,等一下豈不好麻煩?」

  路飛揚一副就是想偷懶的表情,香菱聽在耳裡,卻總覺得古怪,有意無意間,她感覺路飛揚似乎想讓孫武與袁晨鋒建立交情,這麼做的意義何在,自己想不出來,但……這個感覺應該是沒錯的。

  「對了,他們在這邊車裡搞交流,那我們兩個又要去哪裡?」

  「這有何難?同盟會載人的馬車又不是只一輛,我們再去找一輛不就得了?很簡單吧?」

  「那……原本在車裡的人怎麼辦?」

  「……轟出去啊!這點不用我來做了吧?你是晚輩,應該要代勞的。」

  「……」

  「怎麼?你擔心他們會不滿嗎?我還是那一句話,有什麼不滿意,叫他們主席自己出來向我反映。」

  聽見這麼無賴的說法,香菱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了,偏偏對方又一臉「你能奈我何」的得意表情,看著實在很有氣,好半晌,香菱才吐出一句,「其實我很好奇,你怎麼會變成今天這樣子的?你和以前傳說中的……真的差很多……」

  「哦?是這樣嗎?」

  「你可能不相信,但我小時候……也曾經像很多普通孩子一樣,很敬仰你的,為什麼你會變成……」

  「呵,認真說的話,我想……和誤交損友關係很大,不管是多老實、多憨厚的人,奮鬥了十幾年,才發現自己所有的努力、成就、夢想,都只是別人設計之下的一個笑話,多少會變得和以前有點……」

  路飛揚聳肩笑了笑,這笑容很普通,但香菱看了總覺得有股寒意打心坎竄出,就聽著那三個字,輕飄飄地傳入耳裡,「……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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