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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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35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8
  第三章 身懷絕技.切磋鑽研

  路飛揚奇特的教學模式,是孫武以前從沒想到過的,他讓自己與袁晨鋒相互交流,這種事情說起來容易,實際做起來……發現還是有些難度的。

  兩人以往都沒當過老師,不怎麼擅長教人,這個姑且不論,孫武對於使劍近乎一竅不通,袁晨鋒修練的路子講究剛柔並濟,似金鐘罩這樣一味講究剛硬強猛的護身硬功,他所知有限,不少地方還與他平日所學有衝突,兩人這麼一交流,說得好聽是分分秒秒眼前如開新天地,說得實際一點,就是彷彿置身雲山霧裡,半天也摸不著頭腦。

  好在,孫武與袁晨鋒都曉得機會難得,遇到不解之處,都讓對方詳加解釋,即使解釋之後還不明白,也囫圇吞棗地先強行硬記,畢竟,有機會接觸到這種絕頂武學,實在難得,而且這些武技的威力有目共睹,不僅孫武憧憬自己有一天能用五絕神劍橫掃八方,就連袁晨鋒也對自己能擁有孫武那般超強抗擊力、反震力的未來,心動不已。

  隨著疑難越來越多,雙方對彼此的提問也更多,孫武倒是還好,五絕神劍精微奧妙,他倉促間能理解的不過十之一二,但也純粹都是學習上的問題,只是要花時間鑽研而已,袁晨鋒卻越學越不對勁,他是識貨之人,孫武傳他的口訣,他一聽就知道是真貨,可是細加推敲,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幾經考慮,袁晨鋒詢問他修練的詳細過程。

  孫武把自己所知的一切說出,袁晨鋒邊聽邊思索,當聽到孫武在會戰武滄瀾之前,天上掉下一口大鐘,將他罩住,憑此才真正功成,不由得臉色大變。

  「呃,這麼說來……要練成這套功法,還得要特殊道具輔助?單純只是練功的話……」

  「也、也不是練不成啦,只不過……可能要練上一百幾十年就是了。」

  孫武說著,也非常感到歉意,他不是存心佔這個便宜,確實是一時心喜,忘了這個關鍵,如今想起,覺得非常不好意思,很想另外再拿出幾套絕學,作為對袁晨鋒的補償,無奈想來想去,自己會的絕學不少,卻都有「版權問題」,似如來神掌、六爻三絕……這一類的,都是慈航靜殿與河洛劍派的武技,總不好自己慷他人之慨。

  自己唯一不用向人交代的上乘絕學,似乎就是天絕劍勢,自己就算把它傳授給袁晨鋒,想來西門朱玉也不會從墳裡跳出來找自己算帳。然而,自己上次施展天絕劍,完全誤打誤撞,事後回想整理,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如此糊塗混亂的東西,要怎麼拿去交流?

  「孫兄弟,你難道不覺得……你這樣的行為,根本就是詐欺嗎?」

  孫武本就心中有愧,再聽袁晨鋒這一指責,更是難受,連忙道:「我……我保證,一定請我姊姊再做一個大鐘,助你練功,要不然我找小……呃……」

  原想說請小殤來幫忙,多半也可以,但轉念一想,小殤做事不分輕重,又肆無忌憚,要是她一時興起,拿袁晨鋒來當玩具耍,這後果自己可承擔不起,還是等以後與姊姊重逢,請她來幫忙,比較穩妥。

  「袁兄,這個……我……」

  「哈哈哈,別當真,我和你開個玩笑而已,其實我還覺得佔了你便宜呢。」袁晨鋒一反之前的嚴肅,笑了起來,「這筆買賣本來就是注定我穩虧的,私底下告訴你,十關金鐘罩,一至九關的秘笈,很久以前我就看過了……這你多少也猜到了吧?同盟會中不乏慈航高手,讓他們寫出金鐘罩秘笈,雖不是個個都願意,但每個人分別貢獻一點,拼湊起來也差不多了,剩下的……透過一些利益交換,也不難從慈航靜殿那邊得到。」

  「那你……怎麼沒練啊?」

  「金鐘罩與我本身修練的路子不合,副作用也不小,勉強要練的話,得不償失,更何況……其他的選擇也很多……」

  袁晨鋒的話,孫武再明白不過,金鐘罩具有所有硬功的共同缺點,過度重視防禦力,修練關數越高,身法就越笨重,動作也不靈活。當初自己是為了對抗姊姊和小殤,才不顧一切選擇這門功法修練,若有得選擇,肯定是選別的了。

  再者,袁晨鋒雖然沒說出來,孫武也不難想到,袁晨鋒既能弄到金鐘罩的秘笈,那麼易筋經、洗髓經,甚至如來神掌與河洛劍派的武學,袁晨鋒也大有可能接觸到,這麼多的選擇,他確實不用傻傻地抱著金鐘罩去練。只是,這麼一來,袁晨鋒根本是用五絕神劍換了一堆廢物回來,這買賣虧大,他怎麼還是佔便宜?這筆帳是怎麼算的?

  「像我們這樣的情形,要取得秘笈容易,要練……反而沒什麼時間,所以真正重要的不是金鐘罩秘笈,是你修練金鐘罩的心得。練金鐘罩的人很多,但不是每個人都能練到你這麼猛,像你說的這種方式,據我所知,河洛劍派就有幾脈分支,研究利用法寶來增強力量……」

  袁晨鋒解釋,自太平軍國之戰後,河洛劍派一直沒放棄過將武技與法寶技術結合,讓武者大幅提升實力。普通一點的作法,是藉由法寶增幅武技的威力,或是勁道變強,或是配合各種稀奇古怪的異能,在法寶開發上極盡變化之能事,不過,各種系統的開發研究中,也有人回歸原點,雖然仍是試圖將法寶與武者結合,卻不是用在戰鬥上,而是用法寶來提升修練的效果,完成或速成一些很難練的東西。

  「就像孫兄弟你的金鐘罩,也是走這條路子。這條路,摸索階段比尋常修練難上百倍,但只要能真正完成,技術成熟,就能造就成千上萬人,可比一本普通的金鐘罩秘笈強多了……」

  袁晨鋒慢慢說來,孫武聽得一陣顫慄,這才明白,袁晨鋒想要的不光是自己練成異種金鐘罩,而是把這方法拿回同盟會,最後可能就是一支金鐘兵團。一個人練成金鐘罩,哪怕是練成終極第十關,也未必就能天下無敵,但若能用先進技術速成一支金鐘軍團,其結果可動江山,這買賣就非常划算了。

  「袁兄,你這主意確實厲害,不過,你現在等於是先給錢、後收貨,萬一我這邊出問題,你最後收不到貨,這買賣會不會……」

  「別人的話,有可能,但你……或許是當前中土說話最算數的人了,就為了對我們的承諾,在域外捨生忘死,這份大人情,我還不知道怎麼還呢?」

  袁晨鋒笑著向孫武伸出手,道:「雖然人世變化莫測,但如果可能,我希望你我之間,牢記維持著今日的情誼,永不敵對。」

  「那當然。」孫武忙不迭地伸手相握,「將來說不定哪天袁兄你就變成皇帝了,我巴結你還來不及,哪會想和你敵對啊?不過……這樣真的沒關係嗎?五絕神劍是陸主席的神功,普天下只傳了你一個,現在你傳給我,會不會……」

  「我是覺得不太合算,但既然本人都無所謂,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袁晨鋒聳肩笑道:「其實,你有所不知,五絕神劍艱深精妙,我十餘年修練,不過能掌握三四成,偏偏家師沒傳過別人,我也無從請教,孫兄弟你天資不凡,要是練成了五絕神劍,千萬記得回來指點我一下啊。」

  被袁晨鋒這樣一說,又在肩上拍了拍,孫武只得苦笑,覺得自己以後還是別作買賣了。

  該說的話,說到一個段落,馬車突然停下,兩人均覺有異,照理說,沒理由在這個時候停車,怎麼都還沒到休息的時候。早已悶壞的小殤,立刻就從馬車上跳下去,孫武兩人接著下車,只看到路飛揚站在馬車旁,獨臂叉腰,抖著大腿,極為囂張的模樣。

  「要你們兩個簡單交流一下,怎麼花這麼久時間?有夠長舌。」路飛揚道:「彼此該記住的,都記住了嗎?」

  孫武和袁晨鋒都點了點頭,就算無法完全領悟,兩人都沒浪費機會,把彼此交流的東西完全記下了。

  「很好,那麼,再來一遍,你們互毆吧。」路飛揚道:「小武,你用五絕神劍進攻,別的通通不准用;晨鋒,你就用金鐘罩去擋吧,要靠機械來練的變種部份,你沒辦法練成,不過基礎部份總沒問題,你們……就用這幾下去拼吧,還站在那邊幹什麼?動手啊!記得只准用這兩門功夫,用了別的,我宰了你們。」

  孫武和袁晨鋒聽得眼珠都快突出來,再次實戰這點在兩人預料之內,雖然是快了點,可是也不算太奇怪,問題是只准用五絕神劍、金鐘罩,這等於是要拿對方最拿手的技巧來攻防,難度極高,更別說倉促間兩人都只是硬記下功訣,領悟得連兩成都不到,怎麼使出來實戰?

  袁晨鋒苦笑道:「路先生,這……這哪做得到?太強人所難了吧?」

  路飛揚哂道:「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差勁,一點簡單要求,就在大叫強人所難,當年人家拿這條件來賭,給的時間可只有七步,七步之內無法參悟,死了都活該,換做你們兩個上陣,就算聯手都早給人活活打死了。」

  言語中牽涉一件陳年舊事,彷彿當年曾經有人這麼比鬥過,孫武和袁晨鋒大感興趣,都想一問,但小殤卻拉過路飛揚,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路飛揚臉色一變,「什麼?握手發誓永不敵對?你們很無聊耶,沒事發這種誓幹什麼?這下怎麼打?算了,給你們一點緩衝時間,看在你們這一代都沒什麼用的份上,多領悟幾分再來打吧。」

  路飛揚說完就表示要休息,此時距離入夜尚早,天色猶亮,遠遠不到同盟會安排的住宿地點,隨便更改計畫,非常不利保安,不過路飛揚強力要求,旁人根本沒有反對的餘地,就這麼停下。

  附近有座城鎮,不是什麼大都市,但也已經超過村莊的規模,鎮上有幾間旅店,分兩家來住,同盟會所有人馬都能安排進去,倒也合適。鎮上居民對於這一票陌生來客,均投以異樣的眼神,孫武察覺到了這一點,還發現人們的目光中帶有一絲懼怕。

  「奇怪,大家眼神怎麼怪怪的?我們應該沒有很凶神惡煞啊!」

  這個問題沒有人回答,孫武也沒有深究,因為路飛揚一住進客店就大喊吃飯,還指定孫武親自作飯,孫武沒法拒絕,只得依命辦事。

  孫武的廚藝,早已成了他除了練武速度外的另一大特長,雖已久未重彈此調,不過專業水準仍在,又在小殤和路飛揚的要求下,越搞越誇張,最後從家常菜變成了一桌筵席,吃得眾人頻頻點頭,非常滿意,連隨行的同盟會人員,都聞香而來,人人端著碗過來蹭飯,大快朵頤一頓,大讚慈航靜殿掌門人的手藝。

  「手藝真好,想不到孫兄弟還有這樣的一手,真是了得……」袁晨鋒苦笑道:「不過……」

  「不過什麼?袁兄,我做得有什麼不好嗎?」

  「這道板栗燒牛腩,確實是很好的,色、香、味均屬上乘……」袁晨鋒看了孫武一眼,歎氣道:「但傳了出去,慈航靜殿掌門人最擅長燒牛腩,這事恐怕有傷慈航靜殿清譽……」

  被這麼一說,孫武也是無奈,但自己這個掌門人位置,是苦茶方丈硬塞過來的,又不是自己很願意去接,難道要自己負這責任嗎?如果真有什麼不妥,就讓那個現在大口喝涼茶納涼的前方丈大人開除了自己,自己絕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袁兄,你說得沒錯,是有些怪怪的,但我仍想做點說明,其實……你剛剛吃的這道牛腩,是用魚肉做的,因為材料不是很夠,前幾道菜用得差不多了,我看他們廚房裡還有一條魚,就順手要來做了這道。」

  孫武表情略顯歉然,袁晨鋒著實一驚,舉筷再夾一口,細心分辨,果然吃出不同,但若非已知真相,委實不好發現,不由得讚歎道:「以前見識過名廚以粉絲燒成魚翅,唯妙唯肖,但和孫兄弟你今天這一手相比……只能說神乎其技了,想不到你除了武功,連廚藝都這麼有一手,真不知是怎麼練出來的?」

  「這個……我家是開酒鋪的,你也知道,客人來打酒、喝酒,總不免要點下酒菜……」

  如果是普通的酒鋪,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在梁山泊上的那一家,店主人是個酗酒的肥婆,毫無服務精神可言,要她下廚做菜,客人先要掂掂自己夠不夠份量,就算夠份量,也得看夠不夠交情,若是兩者皆無,很可能就被她單臂拎起,直接扔拋出去,運氣不好,直接扔飛出梁山泊,那就很倒楣了。

  雖然說在梁山泊以力為尊,但這麼蠻橫慣了,也是會遭到投訴的,有一天,村長把鳳姐找去談話,談了什麼沒人知道,不過鳳姐臭著臉回來,當天就貼了條子,開始販賣小菜配酒。梁山泊上就只有這麼一家酒鋪,推出這樣的服務,當然是人人叫好,就只有一個人暗叫不好,這人當然就是孫武。

  果不期然,鳳姐連平常酗酒都不夠時間,哪有辦法下廚做菜?心情好的時候,隨便下去鏟兩下,那也是應付、亂搞多過實際意義,心情不好的時候,把鍋鏟直接塞給孫武,將重責大任全推給他,孫武就從最早要墊個凳子站在鍋爐前,慢慢成長到可以直接蹲馬步炒菜。

  強迫勞動,倒也沒有什麼難受,畢竟當時的孫武認為,店是自己家開的,早晚自己也要繼承家業,姊姊不好做的事情由自己擔起,這本來就是應該的,相比之下,一些額外的問題更棘手得多,像是由酒鋪兼賣小菜,材料問題馬上就冒了出來。

  『什麼?沒菜沒肉了?哇哈哈哈,本來就不該有啊!這裡是梁山泊,萬尺高空之上耶!哪有那麼多材料好做菜?』發著酒瘋的鳳姐,一頭趴倒在桌子上,『都是那個臭老頭不好,是他說要賣小菜的,你……你去找他要材料……』

  這是典型的不負責任,但還不算是最糟的,孫武還記得,有一次姊姊被自己逼急了,三更半夜叫醒自己,遞來一條黑色三角巾,然後和自己一同蒙面,外出行竊。半夜做賊,這種行為已經非常惡劣,偏偏做賊的目標還不是貴重物品,是偷偷跑去翻別人家的垃圾桶。

  『姊……姊啊,你……你在幹什麼啊?』

  『你自己不會看嗎?我在蒐集食材啊,一堆人都只會嚷著要吃要吃,最好真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吃啦!把這些回收,明天加料弄一道特別小菜,就叫……就叫咖哩垃圾給他們,讓這些只會淨出一張嘴的,知道主廚的厲害!』

  『姊!這樣給人吃了,會拉肚子的,不……不行啦!』

  驚惶失措的少年,話聲中略帶著哭音,著實讓人同情,不過,當時已經喝到兩眼迷濛的鳳姐,根本不管這麼多。

  『管他們的,反正他們全都是該死的東西……哇哈哈哈哈~~~』

  認真的女人很厲害,醉酒狀態的鳳婕更是勇奪梁山泊「無敵」稱號,孫武哪裡攔阻得住?鬧騰了一會兒,還差點把旁邊的房子點燃,釀成大禍。

  後來,鳳婕還真的把那些廚餘帶了回去,做成了咖哩,讓首波光臨店裡的客人遭了殃。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在內,都蹲了一兩天的茅廁,但真正厲害的一個,則是在當日關店前,被咖哩味吸引過來的老爹,他要了一小碗,吃了幾口,面色驟變,皺起了眉頭,跟著便走到廚房,捧起鍋子,把整鍋咖哩吃得一點也不剩下,在大笑聲中揚長而去。

  目睹這一幕的小孫武,嚇得說不出話來,老爹魁梧的背影,在夕陽下看來,就像是一個為全體村民消滅毒龍的超級英雄。不過,這件事情確實有些別的影響,在那之後,梁山泊的物資供應就豐富得多,可能……是老爹終於做出安排,定期從平地輸入各種物資,放棄了單純靠梁山泊之內自給自足的構想。

  在酒鋪的經營時間內,除了店老闆的怠惰,讓孫武大歎無言外,不良奧客的存在,也令孫武一直感到頭痛。

  『……這是什麼?』

  『牛肉麵。』

  『我要吃鹹魚炒飯,為什麼給我牛肉麵?』

  『因為我沒有鹹魚啊!這裡是梁山泊耶,你要去哪裡捕魚啊?鹹魚和鮮魚都斷貨好幾天了,你突然一來就說要吃,我是要從哪裡變出來給你?』

  換作是別人,聽到這裡已知難而退,但小殤可不是這樣幾句就能打發的,她面無表情地坐在桌前,彷彿完全沒聽見孫武的解釋,仍舊是那麼一句。

  『……給我鹹魚炒飯。』

  『都說過沒有了啦!我如果不給,你是要怎麼樣?有本事你放火燒我的店啊,這邊沒在怕的啦。』

  若問怕不怕小殤,孫武的答案肯定是怕,但若說怕不怕她放火燒店,那就肯定不怕,因為小殤再蠻橫,在鳳姐面前也要矮上一截,就不信她敢把酒鋪燒了。

  『果然有膽識!不愧是熱血少年郎,你是英雄,我是小孬孬,當然不敢和你比膽量燒店舖,所以……那就把這間店舖以外的房子都燒了吧。』

  『你少嚇唬我!我不是被嚇唬大的!』

  回憶起來,孫武還真佩服,自己也曾有過那麼大無畏的純真年紀,果然無知就是勇敢的根源,弄不清楚這世上有些人,說出的話就是宣告,不是嚇唬人,那天晚上,看著左鄰右舍燃起的火頭,自己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就因為怠惰老闆、不良奧客的壓力,唯一講究著職業道德的孫武,就不得不在壓力下求新求變,自己琢磨技藝,終於練成了用牛肉做出鹹魚炒飯的瞞天過海本事,相較之下,用魚肉燒出牛腩來,這根本不算什麼……

  雖說往事不堪回首,但回憶起這段舊事,孫武還是發現了不少以前忽略的細節,轉頭望向小殤,道:「那次你放火燒人家屋子,還好胡伯伯他們搶救得快,沒有人命損傷,後來有人去找老爹抗議,抗議完隔天就不見了,他們……」

  「全部的順利……移民了。」完全理解孫武說的是哪一樁事,小殤似笑非笑,「或者,你要說搬家了也可以啊。」

  「搬去哪裡?梁山泊是隨便可以出得去的嗎?」

  「雖然梁山泊是在天上,但並不代表距離天堂就很近,以他們的資格,移民大概是去地獄比較快……」小殤聳聳肩,道:「有什麼差別嗎?反正他們全都是該死的東西……」

  孫武記起來了,這句話以前鳳姐和小殤都常說,自己當時只以為她們是單純嘴巴壞,現在才真正明白意思。以她們……不,以這世間大多數人的標準而言,梁山泊村民都是該死的東西,他們個個手染鮮血,身上背著不只一條人命,如果以殺人償命的規矩來衡量,每個人死上幾次都不夠償還。

  不過,即使知道了這些,孫武仍無法說出「他們都該死」這樣的話。人與人相處總有感情,無論他們做過什麼壞事,也不管他們對待自己是否真心,這十幾年來……自己確實很受他們照顧,事實上,就連鳳姐自己,後來也不曾再把這種話掛嘴邊,與村民的相處更說得上融洽。

  人……總是會變的,自己很相信這一點,姊姊、胡燕徒、李慕白,在來到梁山泊之後,都有了改變,尤其是後兩者,若非如此,以他們以前的作風,梁山泊的人起碼要給他們殺掉一半,哪可能和平共處?

  就是不知道……天魔改變了多少?

  孫武無法將當年天魔的形象、作風,與自己印象中的老爹聯想在一起,或許自己這十幾年來所看到的,都只是一個假象,不過在情感上,自己總覺得沒法相信,一個人這樣過了十幾年卻什麼改變都沒有?姊姊、胡燕徒、李慕白,他們都變了,老爹呢?他的想法仍與當年一樣嗎?

  這頓飯在奇妙的氣氛中結束,孫武想私下找機會,向袁晨鋒、香菱打聽魔門的狀況,看看魔門復出至今的動向與情報,不過,還沒等到適當的開口時機,外頭就出了問題。

  像這種戰爭時期,各方都欠缺物資,不管是朝廷或同盟會,在糧餉、兵器的供應上都感吃力,同盟會打著大義旗幟,不能幹太出格的事,朝廷官兵就無此顧忌了,三不五時,就打著收戰爭稅的名義,到各地徵調物資,說得明白一點,就是踢破房門進去,看到值錢的便搬。

  若說這些官兵與盜匪有什麼不同,那就是盜匪搶完東西,便會呼嘯而去,這些官兵徵調完物資,若看得對眼,還會順道拉夫當兵,補充不足的兵員。當事人假使不願當兵,家屬可以盡快拿錢贖人,在沒上戰場之前把人給贖回來。

  類似的情形,在如今的中土到處可見,讓本來就亂的時局,更是烏煙瘴氣。也不知道該說是運氣太好,或是運氣太壞,一群常常來這市鎮搜括物資的官兵,今天再度到來,幹著與平常一般無二的事,連踹門踢人時的喝罵聲與獰笑都沒什麼改變,而與平常不一樣的是……這個鎮上多來了一批客人。

  碰上這種場面,同盟會的人沒理由袖手旁觀,袁晨鋒所帶的人馬不是很多,卻都是精銳,裝備精良,實力亦是一時之選,尋常官兵哪裡會是對手?孫武與袁晨鋒聞聲趕到時,官兵已經被打得東倒西歪,由於被打得太慘,孫武甚至反過來,有些同情那些頭破血流的官兵。

  「全部給我滾!這裡再也不是你們能撒野的地方。」

  袁晨鋒逐走了官兵,雖然把人打得挺慘,卻沒有人傷及性命,既拯救了鎮民,又沒有造成不必要的殺戮,可謂面面俱到,除此之外,為了避免官兵走後再來報復,袁晨鋒也當眾做出保證,並且下達指示,讓同盟會調兵過來,協助附近區域的防禦,相信短期內官兵不敢再來騷擾。

  既幫忙趕走了壞人,又心細周到,做出如此妥善的安排,再加上外型俊美秀雅,風度翩翩,當袁晨鋒在眾人面前把話說完,鎮民們歡聲雷動,使命地叫好與鼓掌,完全就是一副光明正義驅走邪惡的樣板畫面,整個氣氛之熱烈,就連孫武都看得熱血沸騰,覺得不管眼前戰局如何,只要能夠打倒大武王朝,同盟會有袁晨鋒這樣的領袖,中土的未來必是一片光明。

  只不過,有感動的人,就會相對有不那麼感動的人,當孫武滿懷著憧憬,振奮地握著拳頭,想要隨群眾吶喊而揮動,就看到有兩個人遠遠站在人群之外,正朝著自己微笑。

  「……奇怪?小殤和路叔叔為什麼在對我冷笑?還有……為什麼我有一種被人恥笑的感覺?」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9
  第四章 暗夜密探.謎之初現

  這個意外事件,只是一個短短的小插曲,沒有任何意義,畢竟這件事情規模太小,袁晨鋒也不可能拿它來當什麼宣傳,不過就是順手一為之,做完就不當回事了。

  晚上,香菱幫著打水洗臉,雖然是服侍人,但她的心情顯然不錯,一面哼著小調,臉上帶著笑,動作輕快,完全是一副開心愉悅的模樣。受到她服侍的孫武,雖然不好意思明說,心裡卻著實高興,有香菱跟在身旁,什麼生活瑣事她都幫忙打理得好好,生活真的是很享受。

  前些時候,香菱不在身邊,環繞著孫武打轉的都是美女,羽寶簪、妃憐袖皆是大美人,連拓拔小月都是千中挑一的絕色,光看視覺效果,怎麼都是賞心悅目,不過,比較起來,還是有香菱在身邊的時候,生活更舒服一點,這些話孫武不好意思說,可是香菱卻看了出來。

  「少爺會這樣覺得也不奇怪啊,這就是金魚和木魚的差別了。」

  「呃,不太懂,能解釋一下是什麼意思嗎?」

  「呵,很簡單的嘛,金魚只能看,木魚……可以摸的嘛!以實用性而言,當然是木魚大勝金魚了。」

  「……以實用性而言,你是說得沒錯,但……為什麼你這個比喻,我怎麼聽怎麼奇怪呢?」

  孫武尷尬地笑著,難得與香菱重逢,想說的話還真是不少,特別是有關魔門內部的問題,自己一直就想找機會問。不過,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小殤就忽然上門,二話不說,將他往外拉走,說有重要事情要處理。

  「喂,三更半夜的,能有什麼事情處理?你別又拖我去搞什麼不道德的事啊!」

  「少囉唆!哪有你抗議的份?閉上嘴巴跟我走。」

  孫武就這麼被拉走了,不僅他覺得可惜,香菱也頗為遺憾,她想對孫武說的話,同樣有一座山那麼高,但既然被打斷,就莫可奈何了。孫武前腳剛走,香菱正要關門回房,忽然一股莫名的壓力,瞬間籠罩下來,整個身體如承千斤重負,剎那間便給制住。

  突來變化,香菱已然受制,不過她卻沒有多少驚慌,還笑了出來,因為普天下能夠這樣制住自己的,也就只有那麼幾個人,撇除天魔突然駕臨的可能,在這裡的……肯定就是那一個了。

  「……身為長輩,用這種手段欺負晚輩,不好吧?」

  「咳……熬夜勞動,請你陪我出一趟公差。」

  門半推開,露出路飛揚微笑的半張臉,他手裡拿著一本簿子,遞了過來。

  另一邊,孫武跟著小殤外出,很好奇她要搞些什麼,哪知道走出不遠,卻看到袁晨鋒坐在那裡。見到他們兩人過來,袁晨鋒伸手打招呼,「孫兄弟,等候你多時了,你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見我,是什麼事?如果是單挑的話,那可得改天啊,我還有一堆工作沒做完呢。」

  情形古怪,怎麼聽都是小殤搞的鬼,用自己當藉口,把袁晨鋒給約出來,就是想不出她這麼做是什麼目的,孫武也不想問,問了是多餘,只是推了一下小殤,道:「有話就說,不然就帶路吧,我想早點把事情結束,回去洗洗睡了。」

  這與其說是放棄抵抗,不如說是積極面對,反正小殤把兩個人約出來,要嘛就是有事要找自己二人,要嘛就是要自己二人去幹事,孫武想得清楚,就由得她胡來了。

  小殤一個人朝外頭走,孫武跟在後頭,袁晨鋒儘管不明究理,卻也聰明地沒有多問,就這麼一路跟著,同時還與孫武閒聊。兩人主要的話題,自然就是傍晚的意外事件,孫武對袁晨鋒的處理手法讚不絕口,認為這不僅是俠義心的表現,處理態度上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更是難得,袁晨鋒自是連稱不敢當。

  「這些都是家師教誨,以前他曾對我說過,不管打著怎麼樣的大義旗號,如果自己也掠奪民眾,那就沒有資格成為義師了,失民者亡,這樣的軍隊最後一定會被人民所拋棄,也就無法走到最後了……以前歷朝歷代,革命者的軍隊也會打劫百姓,結果官兵搶一次,義軍又搶一次,明明是大義之戰,打到最後,老百姓兩邊受害,反而比起義之前過得更慘了。」

  袁晨鋒道:「師父的這些教誨,我從來就不敢忘記,此次舉兵以來,我嚴加規範,絕不允許這類事情的發生,就是不想重蹈前人的錯誤。」

  袁晨鋒的話擲地有聲,孫武在旁連連點頭,正深深感動,一個問題就打斷了這份感動。

  「別人打劫,你們清高,真不愧是一堆大俠合體組織,不過玩大義也是要講成本的,不曉得同盟會的軍費從哪裡來?你們經營了什麼賺錢行業?怎麼讓錢滾錢?不會是放錢莊定存吧?現在的利率很低唷。」

  小殤的問話聽來很無禮,孫武本來要打斷,不過轉念一想,自己對同盟會所知有限,除了知道同盟會行俠仗義,是個正派組之外,實際的詳細內情就不知道了,因此猶豫一下,便不出聲,放著小殤發問。

  一般來說,江湖幫派的主要收入,比較差勁一點的,就是收地方保護費,正道幫派若非有田地、物業收租,就是自身有產業,穩定經營,維持整個門派的生計,同盟會作為中土第一大幫派,本身的產業與店舖肯定不會少,否則也無法維持這麼多年的運作。

  問題是……和尋常的江湖幫派比起來,同盟會固然是財雄勢大,不過和朝廷相比,那就不是一個水平了,再者,維持組織運作所需的資金,和打一場戰爭所開銷的軍費,那完全是兩個概念,同盟會哪怕是準備得再久,在不能挑明反抗朝廷的前提下,相信也是有限,如今又誓言絕不掠劫百姓,那龐大開銷如何支撐?

  「唔,我們……確實沒有那麼大的生意……」袁晨鋒語帶保留,似在顧慮些什麼。

  小殤微笑道:「哦,不是靠做生意,也不能為非作歹,這麼說,同盟會起義是靠海內外善心人士的捐款嗎?這還真是了不起啊,不曉得是和哪個愛心組織合作?難道……是那個紅色十字的組織?這裡也有他們存在嗎?」

  「倒也不是這樣,這些年來,為了準備舉事,我們也嘗試尋找外援,小幫小派的合作並無意義,而江湖上的主要勢力中,慈航靜殿不問俗務,河洛劍派素與朝廷親善,都不是妥善的合作對象,因此……」

  袁晨鋒欲言又止,孫武困惑了一下,隨即恍然。兩大聖宗俱非理想的合作對象,那麼唯一所剩下的,就只有萬紫樓了,孫武還記得,當初同盟會就曾和萬紫樓合作開發武器,最大的成果就是獨眼石人再啟動,而除此之外,各種別的武器與軍事合作,想必也不會少。

  比起兩大聖宗,萬紫樓不但行為不受拘束,財力還更為雄厚,畢竟,萬紫樓不只是經營妓院、情報生意,許多能見光與不能見光的買賣都插一手,財源滾滾,同盟會與之合作是最佳選擇。

  「我們與萬紫樓一開始僅是技術合作,但隨著兩方面往來密切,這幾年裡,也收了萬紫樓不少的贊助款,幫了很大的忙……」袁晨鋒苦笑道:「不過,那些都是舉兵之前的事,自從正式舉事後,我們……就沒有任何合作了。」

  這下苦笑真的是很苦,若是之前,同盟會與萬紫樓合作,頂多就是被人恥笑,說同盟會自甘墮落,堂堂江湖大幫淪為妓女的保鏢,收皮肉錢來搞革命,這些話很難聽,不過為了大事,還是可以忍受的。

  可惜,現在情形不同了,天魔重出江湖,萬紫樓已回歸為魔門,儘管魔門因為沉寂太久,中土人對這個名號反應不大,感覺不到威脅性,但隨著天魔活動頻頻,早晚世人會對這個名字深感威脅,若是同盟會和其牽扯不清,後果……想也想得到。

  袁晨鋒的態度不難理解,不過,孫武對一個問題存疑。魔門與萬紫樓之間的關係,瞞得過別人,但中土的幾大主要勢力,其首腦應該是曉得這件事的,之所以不大肆張揚,無非是不想為了這種小事而惹怒天魔,引來天魔的報復,更讓所有敵人暗暗訕笑,這才集體悶聲大發財。

  以袁晨鋒在同盟會的地位,照理說是知道這秘密的,那麼,當初同盟會與萬紫樓的合作……

  孫武沒問出口,袁晨鋒已經從他眼中讀出了這個訊息,對此他也感無奈,兩手一攤,苦笑道:「現在就算我說我當初不知道,孫兄弟你也未必相信,叫我如何證明了?為了此事,同盟會內部也吵個不停,我還不知道該如何安撫咧。」

  越是名門大派,越有各種包袱與壓力,同盟會創建初期,本是一個單純抵禦外族侵略,團結所有資源力量的新銳組織,喊的口號還是打破一切束縛與立場,無分三教九流、正邪貴賤,只要有心共抗外侮,拯救百姓,就能攜手合作,可是隨著成為第一大幫派的時間日久,裡頭的高層漸漸以正派自居,如今已不能接受和邪魔外道共處這種事,袁晨鋒為此承受的壓力絕對不少。

  「袁兄,關於此事,陸主席他有沒有說什麼?」

  「嗯,我師父他……」袁晨鋒的話沒說完,突然住口,不知不覺三人已經來到小鎮外的一處密林,最初因為孫袁兩人分心說話,沒有察覺,可是進入一定範圍後,袁晨鋒首先發現,樹林中另藏有人,數目還不少。

  孫武也察覺到這點,還確認在前頭活動的那一票人,正是早上被逐走的官兵,這夥人鬼鬼祟祟,再次潛伏回來,其目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袁晨鋒一向慎重,先藏在一旁,看看究竟,以三人的本事,尋常官兵當然發現不到他們的存在。

  窺看之下,孫武發現在前頭活動的人不只是官兵,還有鎮上的居民,雙方正在搬運東西,那一袋又一袋的貨物,怎麼看都像是米糧。

  「可惡!這些傢伙,早上被趕走了,現在居然又回來了,真是一點都學不乖,我去趕走他們!」

  孫武握著拳頭,就要衝出去,卻給小殤揮手攔住,「行啦,三更半夜還熱血沖腦,你不當淫賊簡直屈才了,偷窺有偷窺的職業道德,起碼整個看完再去。」

  小殤的話亂七八糟,但孫武這時也明白,之所以今晚被叫出來,多半就是為了此事,橫豎眼前發生的場面最多也就是擄掠,不是姦淫,真有個什麼問題,都還來得及阻止,就在這裡多看一會兒。外號叫做沙包無所謂,要是連腦子都成了沙包,那可真的慘了。

  聽了片刻,孫武的憤怒被驚奇給取代,這些鎮民與糧食並非遭到劫掠,相反的,是鎮民們主動提供給官兵,而官兵則是過來接收。明明官兵就已經被驅逐,袁晨鋒也做了妥善安排,為什麼鎮民還要提供糧食給官兵?孫武百思不得其解,這種混亂感……就像是自己幫著苦主打跑了壞蛋,可是苦主背著自己,馬上就和應該要咬牙痛恨的壞蛋握手言歡,這是什麼道理?那打跑壞人的自己,又算是什麼呢?

  距離太遠,話聲聽不太清楚,孫武剛想悄悄潛近,發現袁晨鋒也採取了同樣的行動,他的神色凝重,再非平常的溫文平和,顯然也一樣想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事的發生。

  「……官爺,我等都是良民,絕不是犯上作亂的反賊啊,現在只是因為反賊厲害,才不得不與他們虛以委蛇,但我們心裡都是向著朝廷的……」

  甫一靠近,傳入耳的這句話,給孫武的衝擊委實不小,短暫的震驚過後,就是強烈的不解與氣憤,特別是,他還清清楚楚記得,就是同樣的這幾個人,在幾個小時以前,還對袁晨鋒感激涕零,爭著去握袁晨鋒的手,訴說朝廷酷吏平時是怎樣逼稅、作威作福,感恩同盟會的到來,帶給了他們保護……言猶在耳,怎麼一轉眼就全部變樣了呢?

  孫武自問不是那種頭腦極度單純,認為世上只有好人與壞人的簡單二分法,可是,眼前這情形也未免太亂了,不是都說為百姓舉兵的義師,會受到人民支持,那為什麼他們還會將物資交給朝廷,還把拯救他們的同盟會說得這樣難聽,污言中傷呢?

  從他們的談話聽起來,這並不是少數人的個別行為,他們是鎮民代表,就算不是絕大多數人都同意,也是有相當數量的,若非如此,也無法籌集這十幾大車的物資。為何有這麼多人是非不分?他們到底在想什麼?孫武腦裡一片混亂,得不出解答。

  難道……是自己有什麼地方弄錯了、誤會了?也許,同盟會並不是那麼受到支持?也許,武滄瀾在百姓眼中不是暴君?也許……這整個世界根本都他媽的早就瘋了!

  思緒混亂,孫武忽然聽見一陣急促的呼吸聲,循聲望去,就看到袁晨鋒倚在一棵樹旁,臉色鐵青,全然無復平時的從容,光是他緊緊握拳的模樣,就讓孫武一陣緊張,看多了他平常的儒雅模樣,此刻的樣子……孫武挺擔心他會衝出去,把眼前那批人都殺了。

  不過,這個想像實在太失禮了點,袁晨鋒始終是見過世面的人,哪怕再怎麼心情激動,終究也能夠克制下來,片刻之後,袁晨鋒回復冷靜,朝孫武點了點頭,道:「沒必要留在這裡,我們走吧。」說完,率先離去。

  孫武帶著小殤跟隨離開,刻意放輕了步伐,近乎無聲,完全沒有驚動正在交收物資的兩批人。袁晨鋒走在前頭,孫武帶著一個人跟在後,兩邊步履皆快,但孫武始終是多帶了一個人,較為落後,卻也趁機觀察袁晨鋒的反應。

  儘管努力讓表情看來若無其事,袁晨鋒的動作仍是洩了底,他的步伐、呼吸,顯示出內心的情緒激盪,不只呼吸急促,就連踩在泥土上的足印都深了幾分。只是,袁晨鋒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一面行走,一面平復紊亂心情,當重新回到鎮上,步伐已經回復輕鬆悠閒……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看著袁晨鋒臉上的淡然微笑,孫武的感觸頗深,換做是別人,自己肯定會生出「偽君子」這個念頭,但對袁晨鋒就沒這種感覺,只不過,不曉得他到底是涵養好?或者是很會忍?又或者……這兩者根本就沒差,很多看似涵養好的人,不過都是咬牙強行忍住的。

  「……袁兄?」

  「沒什麼,不礙事,我已經想通了,眼下中土大勢未定,百姓為求自保,分別押注,這也是人之常情,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袁晨鋒語氣平和,似乎已能釋然,但只要想到他剛才的情形,孫武就覺得他肯定是在硬撐,畢竟,如果連自己都有遭到背叛的怒火,袁晨鋒的感覺只會更深刻,現在表現得越是淡然,看來就越壓抑。

  「嘖,你還不賴啊,我可能要對你重新估計了,這點事情就能把你搞得夠嗆,證明你的精神狀況與旁邊這個沙包一樣,都是那麼熱血……」小殤聳肩道:「不過,也可能都是演技,今晚碰上的不是熱血少年,是影帝。」

  這種質疑已經超過不禮貌,完全是重大侮辱了,孫武約束不了小殤,袁晨鋒卻受不了一再挑釁,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小殤卻搶先道:「你有沒有覺得這場戰爭打得很亂,打得很怪,打得很累?」

  一句話讓袁晨鋒停住動作,小殤的話正命中他心頭困惑,不由得望向小殤,想知道這個女孩是怎麼看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

  「今晚的事情,不用覺得奇怪,你也不是唯一遭遇這種事的人,類似的場面,以前也有人看過。」小殤道:「不用一副這種表情,你應該想得到,叫你們兩個去看戲的人不是我,你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嗎?他正在等你,你去問吧。」

  不僅袁晨鋒懂了,連孫武也明白了,這件事和路飛揚絕對脫不了干係,雖然不清楚具體用意,但肯定是想藉此來說些什麼。已經沒有必要和小殤說下去了,一切的問題重心在路飛揚身上,孫武想趕回客店,哪知旁邊的袁晨鋒更心急得多,身影一晃,如風如電,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孫武隨後跟上,兩人全速奔馳,腳程甚快,客店門口本有同盟會護衛站崗,甚至還來不及出聲阻攔,就被他們兩個直闖進去。轉眼間來到眾人住宿的房間,經過香菱的房間時,隱約聽見裡頭傳來聲音,袁晨鋒一下揚眉,反應激烈,居然是一腳踹開房門,衝了進去。

  這下反應嚇到孫武,而房內的景象也很古怪,陸飛揚正在房內,本來抓著香菱的右手,不知道在看些什麼,但一見有人闖入便立刻放開手;香菱則是慌忙抓起桌上的某件東西,藏在背後,神情緊張,孫武還注意到她滿頭大汗,身上的衣裙也被打濕,彷彿剛剛做完什麼激烈運動,香汗淋漓,馥郁的少女體香直傳出來,彷彿夏花盛開,非常好聞。

  「香菱,你……你手上拿著什麼東西?」

  孫武不太想探人隱私,可是香菱藏東西時的急惶表情,實在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更何況,香菱平時對自己極好,有什麼就說什麼,自己又不是那種會多干涉、好打聽的八卦之人,她有什麼必要這樣呢?

  果然,這話問出口,香菱的反應更是激烈,頭搖得像是波浪鼓一樣,緊閉著嘴巴,一句也不敢說,孫武好奇心更重,斜眼望向路飛揚,卻發現他也是一副做賊給事主拿住的表情,一見自己目光望來,便顧左右而言他。

  「呃……你們……你們怎麼回來得那麼快啊?也太快了吧?我們這邊都還沒完事,你們就……呃!」

  話說到一半,似是察覺這話的不妥,路飛揚住口,看看孫武的質疑目光,再看看香菱,最後回看自己身上,頓時省悟,慌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絕對不是趁你出去看戲的時候,偷偷泡你的妞啊,我們之間是絕對清白的!」

  這個解釋讓孫武啼笑皆非,他不認為路飛揚是真的要向自己解釋,只是想把話題扯開,但無論怎麼說,把香菱扯進來總是不好,江湖兒女對名節雖沒那麼拘謹,但胡亂這麼扯,萬一女孩子生氣,那可不好了。

  就因為這樣想,孫武很認真地做出駁斥,「路叔叔,請你別亂說,香菱不是我的妞,我們之間才真的是絕對清白,你別把我們想成那種關係。」

  就孫武的想法,自己是維護香菱的清白,完全為了香菱著想,所以他怎樣都想不通,為何這句話一說出口,路飛揚張大了嘴,指著自己的那隻手不停顫抖,像是看到什麼難以置信的東西,而香菱……她的臉色瞬間一沉,孫武不曉得那算不算是在生氣,但打從自己認識香菱以來,還從沒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驚人的壓迫感,當她一聲不吭地來到自己面前,雙眼凝視過來的瞬間,孫武幾乎以為,她會一巴掌打在自己臉上。

  這個糟糕的預感沒有實現,到最後,香菱只是重重踩了孫武一腳,跟著便頭也不回地衝出房去,對於這個一向壓抑著自己的少女,這大概是她能夠表現出來的最高抗議了。

  哪怕是再怎麼遲鈍,孫武也曉得香菱生氣了,只是想不通她到底在氣些什麼,怎麼會氣成這樣?

  「呃……我說錯了什麼嗎?香菱她……怎麼這麼生氣?」

  「唉……」路飛揚歎息一聲,一掌拍在孫武的肩頭,「老兄,我以為自己當年已經夠極品了,沒想到你比我當年更極品,簡直就是鈍得驚天、鈍得動地,鈍得……泣鬼神啊!」

  孫武聽得一頭霧水,就是不太理解,不過有一樁異事,就是路飛揚拍在自己肩上的手掌,異常灼燙,如遭火焚,明顯有異。孫武正要開口詢問,一個被晾在旁邊半天的人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夠了嗎?師……」

  袁晨鋒的話說到這裡便給打斷,路飛揚回頭望向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威壓,笑道:「還不是說這句的時候,你一定要開口,還沒說完就會給打飛出去了,你總不會想要坐輪椅回去吧?」

  赤裸裸的威脅,只能用無恥來形容,換作是別人,可能已經氣得衝上前去拔劍砍人,但袁晨鋒忍了下來,連續幾下深呼吸後,他已經讓情緒平復,緩緩道:「路先生,今天的事情,可以麻煩你給我一個解釋嗎?」

  「哦?說得好。」路飛揚放開了孫武,回看袁晨鋒,道:「你生氣了?」

  「……弟子不敢。」

  「為什麼不敢?遇到不合理的事情會憤怒,是身而為人的證明與基本權利,看你最近幾年的表現,我差點以為你是沒有脾氣、不會生氣的。」

  路飛揚在椅子上坐下,揮手示意,讓孫武與袁晨鋒都坐下,道:「你認為,在這鎮上發生的事,是個別事件嗎?」

  袁晨鋒皺眉不語,默默思索,好半晌才冒出一句,「應該不是。」

  「哦?為什麼不是?」

  「之前的感覺不是很清楚,但自從舉兵以來,我一直覺得……很怪異,很多發生的事都不如預期,這場仗打得很亂……」

  袁晨鋒停頓了一會兒,釐清腦中混亂的思緒,思索該用什麼詞句來表達,跟著道:「我們事先的準備做得不錯,畢竟十幾年來的累積,基本物資初期都還不缺,可是,戰爭進行的過程……很怪異,我覺得……我們很孤單,好像只有我們在和朝廷作戰,本來該出現的支持者,不曉得到了哪去?這……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你嚴正下令,禁止掠劫百姓,端正軍規,不得擾民,還有其他幾十條規則,都快把老百姓變成你老子了。你的這些理念,不但充滿理想性,連同盟會內部都有反彈聲音,就算是當年的西門朱玉,都作不到你這種程度……」

  路飛揚道:「事事以民為本,結果……卻不如預期,應該要支持你戰鬥的人,沒有出現,百姓沒有主動提供物資,兵員補充的狀況也不理想,好像這場仗與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這些問題的存在,都牽涉到一個最終的問題。」路飛揚道:「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09
  第五章 為善難善.英雄無奈

  路飛揚與袁晨鋒的一問一答,完全讓孫武弄蒙了,在這之前,他一直以為,同盟會的戰爭進展尚稱順利,雖有阻礙,卻逐步被克服,大體來說仍是很看好的,但袁晨鋒與路飛揚的短暫對話,卻讓他有晴天霹靂的感覺,完全無法理解……甚至不能想像這些事的發生。

  同盟會沒有得到百姓的支持?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了?同盟會並不是為了一己的私慾而戰,從以前開始,它就是一個以俠名、正派形象著稱的組織,特別是在袁晨鋒手裡,更是完完全全以民為本,絕不侵害百姓利益,照理說,中土人民應該爭先恐後去支持,出人力、獻物力,促成打倒暴政的大業,怎麼會……

  之前在樹林裡看到那一幕,自己雖然感歎人性醜惡,不過一樣米養百樣人,世上人那麼多,總會有貪生怕死的,也不足為怪,但袁晨鋒剛剛親口說,這並非個案,類似的情形還有不少,這就不能等閒視之了。

  很顯然,袁晨鋒並不瞭解為何會有這種現象,而他在樹林中所爆發的怒意,只怕有很大一部分,便是來自連串類似事件的壓抑與打擊,那麼,路飛揚曉得理由嗎?

  「……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

  面對路飛揚的問題,袁晨鋒幾乎是想也不想,道:「恩師訓示,同盟會存在的宗旨,就是匡扶世間正道,除暴安良,對抗一切的不合理與不公不義,大武王朝施行暴政,所以我們……」

  「所以你怎麼樣?他有告訴你,一定要舉兵起義嗎?」

  「這……既是除暴安良,當前中土最大的亂源就是大武王朝,武滄瀾的殘暴與好殺已無藥可救,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舉兵推翻他。」

  「哦,為了除暴安良,所以要舉兵起義?那你師父有要求你,一定得除暴安良嗎?」

  路飛揚的聲音,始終是那麼懶洋洋,彷彿在逗著人玩一樣,即使是袁晨鋒這樣的高自制力,也被激得滿臉通紅,只是他極力克制,強忍怒氣道:「要當一個好人,難道不該除暴安良,堅守正道嗎?」

  「哦?那你師父有要求你,一定要當個好人嗎?」

  這話一出,不只袁晨鋒,就連孫武都感到一股怒火直衝腦門,原本他以為,路飛揚連續幾個問題,必是有什麼深意,可是幾個問題聽下來,這根本就是雞蛋裡挑骨頭,專門在找碴,他甚至都有一種衝動,想要衝上去重打那個男人幾下耳光。

  不過,怒火終究沒有發出來,路飛揚側轉過頭,朝孫武看了一眼,在兩邊目光相觸的瞬間,孫武驟覺如遭清風拂體,整個人彷彿洩了氣的皮球,滿腔火氣盡化無蹤,雖然知道這是路飛揚使了什麼手段,卻完全生不出抵抗之心。

  「唔,我也說得過頭了,果然我不太適合搞教育……」路飛揚歎了口氣,坐直身體,對袁晨鋒正色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否真的做好準備?你有沒有充分體認到,要當一個好人是多沉重的事?」

  袁晨鋒道:「順著自己的良心,不做違反自己良心的事……這話,是我師父以前告訴我的……會很困難嗎?」

  路飛揚笑道:「困不困難是要看情形,你別忘記,對你說這句話的人,最後變成了離群索居的反社會隱者。你順著自己的良心,不做違反良心的事,這不難,但你要別人怎麼辦?和你一起講良心?那我建議,你別搞革命了,還是去傳教吧,淨化人心,成功機會搞不好還高點。」

  聽到這裡,袁晨鋒隱約捕捉到了一些訊息,臉上的怒容消失,回復冷靜,慎重地答道:「我曉得只講良心不足以成就大事,因此我也誘之以利,對於願意跟隨我的人,我確保他們的利益不受侵害,並且給予充足的利益,我認為我所行的道,並不是白日夢式的理想,更不是唱高調。」

  「……不得不說,果真是一代新人勝舊人,小武的遲鈍,驚天地泣鬼神,遠遠勝過我當年,而你……晨鋒,你做事兼顧現實與理想,遠非你師父當年所能及,要是你早生一個世代,趕上當年太平軍國之戰,有了你這樣的同伴,西門一定會輕鬆很多。」

  路飛揚笑了笑,語氣中沒有嘲諷,卻滿溢著遺憾,「可惜,理念與方向是正確的,但實踐力度不夠,如果你只是想當武林至尊,這些利益綽綽有餘,若要推翻暴政,湊合湊合說不定也成,可是要乾乾淨淨推一個好人上位……很顯然,並不足夠,況且,人力有時而窮,你能給的利益也一樣……別忘記,你有的只是金山銀山,不是無邊無際的黃金海洋,買不到天下。」

  袁晨鋒行事周到,鉅細靡遺,當初舉兵,他將此戰定位為「為天下人謀福除暴」,既是為萬民爭利,討伐過程中又嚴禁剝削百姓一分一毫,自信能夠避免前人錯誤,達到連當年西門朱玉都未能企及的高度,但戰爭開打至今,民間的冷漠態度,令他大失所望,再聽路飛揚這一說,不禁悵然若失。

  許多畫面在腦中掠過,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舉兵之初,自己與師父的一次會面……

  當時,師父在峭壁絕嶺之上接見自己,周圍雲霧繚繞,除了自己師徒二人,幾米外幾乎什麼也看不清楚,而自己向師父報告,一切準備大致已完成,雖然不是最理想的狀態,但朝廷向慈航靜殿用兵,天時已至,該是舉兵的最好機會。

  『是嗎?十幾年過去……這一天終究是來了……』

  師父的語氣,透著濃濃的疲憊,甚至有些心不在焉,這些年來,師父一直都是這樣,本來這也輪不到自己干涉,可是舉兵之事關係重大,非同小可,自己想要再行確認,抬起頭來,卻見雲霧飄移,眼前一片朦朧,莫說師父的表情,就連他的身形都有些看不清楚。

  『該發生的,就發生吧。』

  雲霧之中,只傳來這樣的一聲,不久,什麼東西都完全被掩蓋在雲霧裡,這是袁晨鋒的記憶,當時由於心情太過急切,匆匆忙忙就去準備一切,這樣說起來,自己確實沒有得到師父的肯定回答……

  一想到這個,袁晨鋒陡然一驚,「難、難道……師父他其實不贊成起義?他反對這次的戰爭?」

  這個突如其來的結論,不只袁晨鋒自己吃驚,連孫武都被嚇到跳起來,如果陸雲樵果真沒有同意發動這場戰爭,一切都只是袁晨鋒自作主張,那個嚴重後果恐怕沒有人承擔得起,這件事一傳出去,同盟會的軍隊可能一夕間便徹底崩解。

  幸好,路飛揚很快做出解釋,「喂喂,這結論是怎麼得出來的?太扯了點吧?雖然你師父是個渾蛋,但還沒渾蛋到這種地步啊,自己答應過的事情,他不會不認的……」

  眼看袁晨鋒和孫武都被弄得一頭霧水,路飛揚輕咳兩聲,道:「和你們說這些,是想要提醒你們,在一切尚未全面失控之前,你們……是否已經做好準備了?」

  孫武皺眉道:「路叔叔,糧草武器什麼的,袁兄的準備就算還不足夠,但也是盡可能地在籌備了,你不說他也知道的,用不著這麼拐彎說話吧?聽起來不像提醒,還比較像是在罵人耶。」

  「一個武者能到什麼境界,與他本身的思悟有重大關係,像小武你這樣不肯多花腦筋想,只是悶著頭練,能夠練到今天這境界,也是奇事一件啊。」路飛揚笑著望向袁晨鋒,後者隱約猜到,這個「準備」所指的,並非物質,是精神心態,但究竟是怎樣,一時卻也說不上來。

  「……請先生明示。」

  「以你的聰明才智,這答案你不該想不到,或許……是你的個性,讓思維出現了死角。」路飛揚搖頭道:「我問你,你為什麼要發動這場戰爭?」

  這問題路飛揚一開始就問過,聽起來像是在找碴,現在重提,孫袁二人感覺自然完全不同了。

  思索片刻後,孫武仍感茫然,袁晨鋒卻是全身一震,眼中露出驚駭之色,可是在原地站了半天,仍不敢開口。

  「唔,看來是把握到一點了。天下事,過猶不及,兩種都不好,殘忍好殺、魚肉百姓,這固然無法長久,但太過理想化,忽略現實,這也很危險。普通的正道人士起義,為的通常都是救世濟民,不過……再怎麼無聊的人,起義之前通常也不會去問,被救的人想不想要被救。」

  路飛揚笑道:「所以,這難免就會有些問題,特別是當想救人的,伸手出去被人打掉的時候,那個打擊可不是普通的大,要是意志不夠堅定,那可沒有辦法走到最後。想要改變世界、想要讓天下人過得更好的理想青年,每秒鐘都可以死十幾個,但真正有實踐能力的就少之又少,這之中的關鍵便在於你有沒有準備好,承受這些打擊而走下去。」

  「我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受到少少打擊就會動搖的人。」

  「但你顯然就是沒有想清楚那個問題……嘖,我就直接說了吧。」

  路飛揚一手插腰,直直地望向袁晨鋒,道:「你有沒有準備好面對,那些你想要救、想要造福的人,可能根本不領你的情,在你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們只會冷嘲熱諷,猛扯你的後腿?什麼共體時艱、背後支持,通通別想,偶爾……或是經常的,會背後給你一刀,他們不會和你講什麼美好的未來,那些太遙遠;他們不會體諒你正在為他們拚命,只會看誰的拳頭大,就往哪邊走……因為說到最後,他們根本就是一群目光短淺,欺善怕惡,愚昧無知的東西,你作好替他們出生入死的準備了嗎?」

  這些話如同雷霆霹靂,把孫武給震傻了,之前他一直篤信,順著良心去作,無愧於心,不懼威迫,盡心為人,這樣就可以稱之為俠,卻從沒想過,當大俠之前還得做這些心理準備的。面對這些質問,孫武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答之不出,不曉得袁晨鋒那邊怎麼樣?

  「我相信……不是所有的人都這樣,你說的現象固然存在,但……」袁晨鋒道:「那只不過是所有人當中的一部分,絕不是大部分。」

  「對,我也承認,不會所有人都這樣,但哪怕是少數人,當這類事情反覆發生,一次、兩次、三次……照樣可以把你弄到崩潰。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你要堅守的理想,可能就是你無法達成理想的最大阻礙,特別是……現在的你,根本不夠武滄瀾玩。」

  路飛揚用遺憾的表情,點出了幾個孫武從沒注意到的事實,「武滄瀾殘忍好殺,嗜戰黷武,是個名符其實的暴君,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推翻他的統治,都對中土有好處,但你知道我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為何十幾年來沒人做到?背後的理由,絕不是單純因為他武功高強而已……」

  武滄瀾是暴君,這點眾所周知,但大武王朝苛吏眾多,卻另有一件奇事,就是貪官污吏的數目,相形之下要少得多。自從坐上王位後,他一反之前的態度,投注大量心力、精力在整頓吏治上,銀劫耗費大半生心血所組建的情報網,戰後主要的功能,就是緝查各種貪污、舞弊、謀反的案件,把大量的貪官連根拔起,因此受到牽連的豪門世家,數以百計。

  「那個戰鬥狂搞這一套,可不是為了替百姓著想,他只是很清楚,比起很多不公正、不平等的事,苛政其實沒有那麼難以忍受。要讓天下百姓的日子好過很難,要讓天下權貴與官吏的日子不好過,那就容易得多,所以他消滅豪門,打壓貴族,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百姓在比較之下,怨氣就沒那麼容易爆發。」

  孫武聞言默然,想像自己易地而處,假如自己生活窮苦,隔壁鄰居卻天天醇酒美人,生活無憂,特別還是坐享其成,享受自己的勞動成果,自己早晚會忍耐不住,跳出來宰人造反的。

  這麼一比較,登時印證,路飛揚所言非虛,武滄瀾這狂人看似肆無忌憚,其實他比什麼人都精於計算,巧妙算計人心,在穩妥的安全準備下行險,但若照路飛揚的說法,孫武有一點還想不太通。

  「等等,我不能理解,如果說,武滄瀾讓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過,打壓豪門貴族,這是為了公平,那……他自己不就成了唯一享受特權的人?大家日子過得爛,就他一個人舒服,他會變成最可恨的人,這樣不是很危險嗎?」

  這次,解答的人不是路飛揚,袁晨鋒對政治、世務接觸遠較孫武為多,一旦被點醒開竅,很多道理豁然開朗,聽了孫武的提問,他馬上就知道答案。

  「那是因為……他始終是皇帝、天子,人們對於這種唯一的存在,總是忍耐程度高一點,標準也打寬幾分。除此之外……武滄瀾確實窮兵黷武,把大量的金錢與資源,都投用在戰爭和軍備上,但若說到享受、娛樂……」

  袁晨鋒搖搖頭,這點自己察覺到得實在太晚,中土百姓哪怕只是個三歲小孩,都知道皇帝陛下是個修練狂、是個好戰的武癡,但若說到武滄瀾有什麼貪圖逸樂、豪奢浪費的行為……那還真是誰也沒怎麼聽過。

  身為一國之君,武滄瀾的生活相當單調,沒有什麼享樂活動,大半時間都花在修練上,勉強要說的話,在比鬥中打垮對手,這似乎就是武滄瀾的嗜好,以這點來說,他和那些荒淫豪奢的前朝貴族,差別可真不是一點點。天下百姓都知道這個皇帝腦子有病,不是適任人選,不過,人們對武滄瀾的感覺,總是畏懼多於憤恨,再考慮到他的強大與危險性,一旦戰爭爆發要選邊站,就算不與武滄瀾站同一邊,至少……不太敢站在他的對面。

  路飛揚道:「老武不是一個可以簡單戰勝的對手,你想要贏過他,就要活用各種手段,只靠誘之以利,那是絕對不夠的。你堅守理念與原則,這點很好,但好人幹不了大事,你若真想實踐理想,那你就要讓人知道,跟著你也好處,不跟著你……壞處會很不得了。」

  簡單一句暗示,包含著非常沉重的意義,特別是在這種亂世、這種時局,要對人們示之以威,這往往就意味著血洗、殺戮,要袁晨鋒去實現這一套手段,光看他蒼白的臉色,就曉得他心裡的掙扎有多大了。

  「有……有沒有……別的辦法?」

  「有!當然有,天底下什麼事情都有不只一種解決方法。」路飛揚答得斬釘截鐵,不過很快就把手一攤,「但我找不到,很多年來我都沒有找到,我認為應該還有別的方法,應該不只是這樣,但我一直沒能找出來,也許……你們年輕人可以超越我們,找到那條沒被發現的路。」

  「那……你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把那條路找出來?」

  「如果可以,這當然是最好的結局,但以目前而言,這個美好願景太不現實,別說實現理想,你搞不好很快就要完蛋了。」路飛揚道:「你不貪圖榮華富貴,這確實是一個優點,但你太想要證明這一點,所以忽略了現實層面。」

  「……什麼?」

  「推翻大武王朝,為民伐罪,這些只是一個口號,實際上誰不想藉此陞官發財?你口口聲聲功成不必在我,但你的功勞最大,要是連你都不拿好處,你要同盟會裡其他人怎麼辦?他們沒官作、沒錢撈,鬼才跟你去拚命!」

  路飛揚歎道:「如果你只是場面話說說而已,那倒無所謂,偏偏他們都曉得,你都是說認真的……他們無法理解你,覺得你這樣的人……很變態,你覺得有多少人肯不拿好處,跟著心理變態去賣命的?」

  這些話,孫武無從判斷其真實性,或許真有很多人這麼想也不一定,然而,就自己聽來,這些話實在太重,重到讓袁晨鋒無法承受,一直都還能維持起碼冷靜的他,徹底失控,掉頭衝了出去。

  「袁兄!」

  孫武擔憂袁晨鋒的精神狀況,一見他奔衝出去,立刻也追了上去,兩人依前一後離開,就只剩下攤著手的路飛揚,還有一直保持沉默的小殤。

  路飛揚聳聳肩,望向自己僅剩的一條手臂,別人攤手作勢都是兩手,自己僅餘一臂,只能將就了,「嘖,這個小子,美女跑走的時候他不追,男人跑出去他就立刻追,我真懷疑他的性向是不是有問題啊?」

  一向也會拿孫武來開玩笑的小殤,這次出奇地沒有附和,只是望向路飛揚,道:「這類的話你早就可以說,怎麼現在才說?是嫌他被打擊得不夠重?你到底想幹什麼?」

  「可以早點說?要是真的可以,我也很想啊,但我不是西門。現在回想起來,他真的很了不起,起兵之前就完全料到會碰著什麼事,各種針對性準備都做得好好,若有他在,今天不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我沒有這樣的能耐,所以很多事我當年一直不懂,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終於明白,為什麼他當初要那麼做。」

  路飛揚道:「你太高估我了,我沒有早就知道,這些道理我也才發現不久,發現再不說就不行,便馬上說了……若可以,我不想打擊那孩子,他的理想與我當年完全一樣,我當然也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普通人被失敗打擊倒還無所謂,一個希望成為最好的好人,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遭遇挫敗,很可能就會變成最爛的爛人……」

  「或是最壞的壞人?」小殤搖搖頭,道:「真是夠了,你也不容易啊。」

  「可惜我幫不到他什麼,在這方面,我的能力太有限……」路飛揚凝視小殤,正色道:「可以請你幫幫他嗎?我沒有這方面的能力,但我相信你有。」

  「開什麼玩笑?我是技術人員,不是軍師,也不是參謀,你如果要三天內把他力量提升一倍,這個我有辦法可想,但要我幫他爭奪天下……」小殤斜睨著路飛揚,道:「我要是有這種本事,怎麼不乾脆用在自己身上?那小子想當好人想瘋了,連皇帝都不想當,我可不一樣啊。」

  「領導大家爭天下,這個你當然不行,統軍作戰,對你也太吃力,不過這些都不是他所需要的。他如今被困在自己的成長經驗中,需要一些能帶他看見新世界的東西,這些……只有你了,從某些意義上來說,這世上對武滄瀾威脅最大的敵人就是你,因為你研究他十幾年,他對你卻一無所知,你不想試試看戰勝武滄瀾嗎?」

  路飛揚道:「只能拜託你了,就當是為了這個世界的明天,還有……為了讓這個世界多個好人,少一個廢人或壞人。」

  「……唔,衝著你這兩個理由,我還真不想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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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房中急奔而出,孫武緊追著袁晨鋒,兩人一前一後,最初速度相差無幾,但因為袁晨鋒心亂如麻,狂奔途中還摔了兩跤,躍起後又往前跑,這麼耽擱兩下,孫武就漸漸追上了。

  眼看很快就可以追到人,孫武卻有點慌張,不曉得等一下追上人之後,自己要說什麼話去安慰。自己之所以跟著衝出來,與其說是擔心袁晨鋒出事,想要安慰,其實……自己受到的打擊,也不比袁晨鋒輕多少。

  一直以來,袁晨鋒就是自己嚮往的目標。比起當年西門朱玉,自己更為認同袁晨鋒,總覺得西門朱玉的所作所為,帶著幾分邪氣,過於激進,有時為了實現目標,什麼手段都敢用,果斷犧牲,這絕非自己認同的作風,因此,堅持原則、有法有為的袁晨鋒,總能得到自己高度評價,因為他就是自己最想成為的那種人。

  卻也因為如此,看袁晨鋒遭遇到這樣的打擊,自己才感同身受,假如那只是旁人污言侮蔑,那當然不用放在心上,可是……路飛揚的話,字字句句,如針刺心,並不是惡意指責,完完全全說的都是事實。

  為什麼世上會有這許多渾帳事?為什麼武滄瀾橫行霸道,人人只能忍氣吞聲,莫可奈何?為什麼終於有個人出來,不講私利,想要替所有人打倒他,卻難得到人們的認同?這些事完全不合道理,卻都在眼前發生了。

  這樣的遭遇,受打擊的絕不只是袁晨鋒,孫武也覺得自己被狠狠打了好幾下臉,而自己又能對袁晨鋒說些什麼?一起抱頭痛哭,哀歎本身的無能嗎?這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

  就在孫武仍感到困惑的當口,跑在前頭的袁晨鋒停下腳步,在前方緩緩站定,調勻呼吸。儘管還沒開口,但看袁晨鋒的架勢,孫武曉得他已經回復理智,正開始慢慢整理心情。

  連續幾次看下來,孫武發現這個公子哥似的年輕人,其實有著非常驚人的自制力。要讓袁晨鋒情緒失控,肯定都是嚴重的大事,而他碰著這些大事,不管再怎麼失控,都能在一定時間之內,讓本身的情緒平復下來,不因為自己的紊亂情緒,影響身邊的事……以一個領導者而言,這是非常難得的特質,因為在孫武的記憶中,自己認識的其他領導人,武滄瀾也好,老爹也罷,似乎都全不在意旁人感受。

  「袁兄,你……沒事了嗎?」

  「……怎麼可能會沒事?我剛剛被說成是心理變態耶,如果我是好色、嗜殺、踐踏人命,因此背了這個罵名,那我就認了,現在因為我不想當皇帝,給人叫變態,換作是你,你會沒事嗎?」

  話雖如此,但當袁晨鋒轉過頭來,表情卻已平靜,就只是聲音有氣無力,「但現實的狀況就是這樣,我也不能遮著眼睛當做看不見,身為改革者,碰上什麼問題都不奇怪,既然知道了問題所在,就想辦法改改了……」

  「我能幫上你什麼忙嗎?我是說……雖然路叔叔的話也不是沒道理,但天下的道理不只一種,我相信除了他說的辦法,一定還有別的路可以走,你真的不用為此洩氣的。」

  孫武的鼓勵,連他自己也懷疑能有多少效果,但袁晨鋒沉默片刻後,朝他伸出了手。

  「你說得沒錯,如果因為這點事就被打倒,那連我都要看不起自己了,謝謝你的打氣,我們一起來試試尋找新出路吧,至於眼下你能幫忙我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我冒昧,那麼……陪我打一場,可以嗎?」

  「呃!」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0
  第六章 世代交替.代有才人

  孫武和袁晨鋒的對練,在一種離奇的情況下結束,起初,孫武擔憂袁晨鋒情緒不好,想與他陪練一場,最多就是當個挨打沙包,讓他發洩一下壓抑的情緒,哪知開打之前,袁晨鋒若有所思,提出要求,希望照白天路飛揚的建議,彼此使用對方的武技來戰鬥。

  「……用不用得著玩那麼高難度啊?」

  孫武感到遲疑,因為這實在不是容易事,但胸中確實也有一份好勝心,躍躍欲試,更何況,看路飛揚說話的樣子,並非說笑,這麼高難度的比鬥,與其被趕鴨子上架,還不如趁著他不在,兩人私下切磋研究,成功性也高一點。

  結果,錯就錯在這個切磋研究,孫武不是當老師的材料,金鐘罩也不是什麼好上手的武學,孫武手中比劃,口中解釋,弄到天快要亮,袁晨鋒才勉強把金鐘罩的首關圓功。

  「……對、對不起,我總覺得……如果沒有我來解釋,你自己看秘笈練,搞不好還不用這麼久……」

  「哪的話,你其實幫了我大忙呢,雖然金鐘罩練得慢了些,但不曉得為什麼,聽你講述大半晚,我覺得我對易筋經的理解更深一層,說不定能把停滯許久的易筋經內力推升一階,如果真的能夠,那可多謝你啦……」袁晨鋒皺眉問道:「不過,為什麼會這樣啊?難道孫兄弟你是觸類旁通的天才?」

  孫武曉得其中緣故,全是因為自己練的版本加料太多,這點實在不想解釋,只有尷尬笑笑,然而,袁晨鋒的話也證明,他果然有暗中修習慈航靜殿的掌門神功,否則那停滯許久的易筋經內力又如何得來?

  旁事不論,孫武盡完義務後,當然就輪到袁晨鋒,比起金鐘罩,五絕神劍更是晦澀難明,先前孫武囫圇吞棗地硬記住,一點都不認為聽幾段解釋就能領悟,哪想得到離奇的事情發生,袁晨鋒才解釋了幾句,孫武依言發勁,「嗤、嗤」破風聲響後,赫見一道微弱青光,自指尖綻放。

  「這……這個是……」短暫的驚訝過後,袁晨鋒兩手一攤,淡定道:「劍氣外放,沒什麼的。」

  語氣淡然,不過是表面,袁晨鋒內心可一點都不平靜,五絕神劍是陸雲樵橫掃天下無敵手的絕學,主要奧妙全在內勁運用上,劍招本身平平無奇,所以最困難的部份,就是如何讓劍氣外放成形,只要這一關能夠通過,技術問題就解決了九成。

  五絕神劍的劍氣,共分五極元素,修練者必須逐步修練五極劍氣,每多練成一種,就多數項生剋變化,袁晨鋒自小苦練,迄今也不過練成三種,初窺第四種的門徑,進度不算慢,更比當初的陸雲樵要快得多,但……眼前這種速度,已經不能算是快,只能說詭異了。

  不同的屬性,修練難度不一,五指之中,以拇指勁道最強,所形成的劍氣直來直往,最具爆發性,卻也是練起來最好上手的一劍。假如孫武在三天之內,將拇劍練至劍氣外放成形,袁晨鋒會歎為觀止,稱他是百年一遇的天才,可是,幾句話說完便能劍氣外放,這……怎麼都不正常。

  「孫兄弟,你……」袁晨鋒猛地省悟,「你以前練過五絕神劍?」

  「我想……可能是吧。」孫武的表情苦澀到都快滴出汁來,雖然不是很清楚,他大概也猜得到是怎麼回事,自己當年練的大雜燴,還真是有夠雜,金鐘罩、易筋經、河洛武技……居然連五絕神劍都有,這實在很匪夷所思,他們到底是從哪裡得到五絕神劍功訣的啊?這可不是普通的神功秘笈,隨便偷偷就有了,連陸雲樵的獨門武學都能弄到手,老爹是做了什麼交易?還是填了多少人命上去啊?

  無言以對,孫武很怕袁晨鋒問起自己習藝經過,幸虧袁晨鋒識相,沒有多問,只是點頭道:「我現在真的要說,我這輩子都不想與你為敵。」

  孫武尷尬苦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實在想給袁晨鋒一點補償,卻又想不出有什麼東西能拿得出手,只有站著傻笑了。

  初學的技巧,很快便派上用場,第二天在馬車上,特訓繼續,只不過比預期中多了點變化,路飛揚看看沒什麼精神的兩個人,道:「你們兩個真是沒勁,還沒讓你們兩個對打,就已經少掉半條命了,這樣子打起來還有啥看頭?」

  「確實如此,所以我有個提議。」袁晨鋒道:「就直接由我挑戰你吧,我們兩個交交手,這樣的實戰訓練也不錯吧。」

  「有種!」路飛揚眼中綻放一絲異彩,「敢這樣向我挑戰,晨峰你確實成長不少,讓我刮目相看了。」

  「好說,我只是終於發現,應該順從自己的感覺,直接像我很多年前就想做的那樣,打扁你的臉。」

  「哈哈,能讓同盟會中公認的君子說這種話,該是我的榮幸了,不過,我沒有挨揍的理由,也沒有挨揍的可能,單單只靠你一個人,沒可能有勝算的,還是多找個幫手再來打王推怪吧。」路飛揚伸手一指,「小武,你也下來一起陪著練練,看看你我之間到底有多少差距。」

  「拜託,這哪用得著看啊,你要扁我就直接說一聲,平常你那麼愛隱藏實力,我碰到你根本就是挨揍的,別說得好像你我實力差不多的樣子!」

  抱怨歸抱怨,孫武倒也沒有拒絕,只是顧慮馬車車廂狹小,自己兩個人不知道要怎樣配合,才能夠避免不利因子。結果,這個顧慮完全沒有發生,當路飛揚拿了一根長棍當兵器,孫武就暗叫不妙,緊接著,路飛揚一棍揮出,生出橫掃千軍的氣勢,孫袁兩人未及反應,氣勁縱掃,「嘩啦」一聲大響,整個馬車車棚如遭刀刃切割,瞬息間斷裂,受狂風一吹,翻掀脫落,遠遠地飛了出去,所有人都直接暴露在陽光下。

  少了車棚的礙手礙腳,路飛揚出手的情形完全不同,雖然只有一條手臂,但在他揮舞下,那一條長棍有若靈蛇盤旋,攻守如電,連串密集棍影,層層疊疊,完全壓住眼前的兩名小輩。

  巨大壓力下,孫武、袁晨鋒拋開所有顧忌,大膽與他放對搶攻,兩個年輕人這時也不敢耍帥唱高調,搞什麼用對方武技來戰鬥的壯舉,全都是拿出本身最熟練的絕學,試圖在如傘棍影下撐住、搶攻。

  這實在不是容易事,孫武一直都知道路飛揚深藏不露,實力從未見底,但彼此實際交手,這才充分體認到這個事實,越是打到後來,越覺得棍棒上的力道強勁,還極度凝練,不管擋架或卸開,都有部分勁道殘留,不住累積,形成重大壓力,而棍上所施勁力也一再遞增,到了後來,一棍擊出,那化解不去的巨大力量,猶如一座大山,沉壓下來,即使孫武有金鐘罩護體,也倍感吃力。

  有這麼精純的金鐘罩護身,挨棍都覺得吃力,沒有金鐘罩護體的袁晨鋒,情況更為惡劣,他甚至沒有固守待變的本錢,必須要主動攻擊,化解所承受的壓力,為了要強行突破,他一出手就是五絕神劍。

  盛名之下,五絕神劍果有不凡威力,劍芒與劍氣同出,破風裂空,突破層疊棍影,直刺路飛揚面門。

  「唷,姆劍用得不錯啊,但一出手就用威力最大的拇劍,可要當心回氣不及,給人可趁之機……」

  這個提醒果真命中,袁晨鋒的拇劍一擊,威力石破天驚,但刻意過度鼓催的一劍,攻破棍網後便難以為繼,層層棍影亂而不散,立即重組攻勢,反壓袁晨鋒,眼看著袁晨鋒就要敗倒,一個閃爍著金芒的人影從旁衝上,將漫天棍影全數擋下,爆出連串氣勁交擊的悶響,正是孫武。

  「哈哈,好,幹得漂亮,兩個年輕人攜手合力,我都覺得好像看到新時代了。」

  路飛揚口中誇獎,手裡絲毫不慢,孫武和袁晨鋒聯手的默契好得出奇,兩人齊心合力,攻守之際所出現的破綻,盡數被另一人補足,路飛揚的棍擊雖無比強勢,但有一個孫武擋在前頭,彷彿一塊無法動搖的巨岩,佇立在山溪之中,無論急湍溪水怎樣沖流,岩石都晃也不晃一下。

  「嘖,金鐘罩能練到這種地步,小武你也算是武林中第一人了。」

  碰上這麼變態的抗擊力,即使是路飛揚都覺得不好應付,而袁晨鋒確認了孫武的優勢所在後,迅速改了戰術,食指、中指連發五絕之劍,劍路越來越靈活刁鑽,配合著孫武的鐵壁防禦,反過來封鎖路飛揚的長棍,好幾次路飛揚的棍擊被孫武一擋下,袁晨鋒的劍氣就有如靈蛇,以詭奇角度鑽穿而來,逼得路飛揚不得不回招防禦,一旦回招,棍影便會出現破綻,更給敵人可趁之機,最後袁晨鋒一劍奇襲,只差一點就命中路飛揚的右眼,委實驚險。

  受到威脅,路飛揚下意識反應,眼中閃過一絲認真之色,揮手擊出的一棍,突然間沒有任何破風聲,也不再幻化棍影,卻像是把幾十棍的威力歸併合一,成為一股無堅不摧的至絕大力。碰上這股力量,兩個年輕人的實力差距過大,登時不支,孫武沒有後退,卻是整個人都被這股大力後推出去,袁晨鋒更是不堪,與這股力量一碰,渾身如遭電擊,差點就被擊飛出車外。

  幸好,這一擊純粹是路飛揚下意識的反應,他立刻回過神來,收回所發的力量,孫武和袁晨鋒因此未有受傷,卻也更明白自己與這男人的實力差距。

  「抱歉,以力強壓,這樣雖然也能獲勝,但我大你們一個世代,用純力量強壓倒你們,你們想必不服,而且這樣一來,就沒有教育意義了。」路飛揚笑道:「我們還是換個方式吧。」

  言猶在耳,路飛揚的第二波攻擊已到,這次沒有什麼棍影,孫袁兩人甚至連棍子的影都看不到。先前路飛揚使棍,出手都是以揮擊為主,涵蓋範圍大,聲勢威猛,每次揮動都是棍影紛紛,敵人別說是擋,光是看都會心中膽怯。

  但他第二波攻擊,卻不是揮擊,而是刺擊,不再強調力量,完全憑藉速度取勝,孫武、袁晨鋒甚至連棍子都看不到,身上便連續被刺中多下,每一下刺擊都是被打中穴道,勁道不是很尖銳,卻很沉重,連續挨了幾下後,身體疼痛不說,連真氣運轉都出現窒礙。

  (好厲害!路叔叔出棍怎能如此之快?還好他棍勁的穿透性不強,殺傷力有限,要不然我們幾招之內就敗了。)

  戰鬥打到這個份上,孫武覺得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想要喊停,話到嘴邊,突然覺得路飛揚持棍的手法古怪,一個念頭瞬間閃過腦海。

  (不是棍勁的穿透性不強,是路叔叔刻意留手,他這些刺擊的手法,根本就是拿棍子當劍在使,所出的每一擊,是劍非棍,他是在示範,以此運劍,就能破我金鐘罩,破我與袁兄的聯手。)

  察覺到這點,孫武覺得機會難得,反倒不想停戰了,特別是一旁的袁晨鋒儘管處於劣勢,被逼得左支右絀,卻是戰意如虹,明明被打得最慘的就是他,可是他不但沒有退縮,甚至還不願採取守勢,奮不顧身地搶攻,著著爭先,所表現出的那股狠勁,完全超越了普通練習的程度。

  看見袁晨鋒的表現,孫武感到汗顏,當沙包也就算了,縮頭烏龜可當不得,有一名絕頂高手肯來陪自己實戰訓練,這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美事,如果退縮,真的會被人看不起。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提振起精神,孫武大喊出聲,「袁兄,你纏著他,我來搶攻,目標是中午吃飯前,起碼打黑他一隻眼。」

  「好!」承受的壓力太重,袁晨鋒只能這樣應一聲,生怕話說太多,洩了真氣,馬上就會給一劍刺倒。

  「……兩個小子,給點顏色,就開起染房來了,想打黑我的眼是嗎?且看等一下是誰帶著黑眼圈吃飯!」

  路飛揚說著豪語,實際上卻沒有那麼輕鬆,孫袁的聯手組合,效果出奇的好,產生了一加一更大於二的效力,已經到了世上任何高手都不能等閒視之的地步,不打算使出全力的他,若是再大意一點,等一下絕不只是黑個眼圈能夠了事。

  三人心意既定,交起手來就再非之前那樣簡單,彼此氣勁交擊碰撞,朝四面八方狂掃出去,碰著的無不遭殃,本來同車的小殤與香菱,已跳車躲避,就連在前頭趕車的車伕,都一起開溜,省得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失去車伕的駕馭,這輛馬車之所以沒偏離方向,還在正常行駛,全都是靠著戰鬥中的三個人分心維持,腳下運勁,每一下踩踏之際,維持馬車的正向,就只是拉車的三匹馬異常辛苦,受他們的力量不斷驅策,像火燒屁股一樣發足狂奔,都快要跑斷氣了。

  看著那一邊的戰鬥,香菱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如果可以,她也很想加入其中,像這種等級的實戰練習,可不是天天能有的,所能夠帶來的助益更是千金難得,無奈自己目前的身份,無法加入進去,只能在這邊旁觀。

  「遺憾嗎?不用這樣覺得,你又不是喜歡別人揍你的被虐狂,不用上去搶著挨揍的。」小殤道:「比起這些事,你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如果這趟旅途結束之前,沒法把那件東西完成,那個大傻瓜就死定了。」

  說到此事的重要性,香菱確實也心裡有數,自從那天看過設計圖,她便深深為之震驚,差點就著迷了,不過,根據自己的瞭解,如此繁複又精巧的工藝,製作起來可不是容易事,畫張圖倒還簡單,要把圖上的東西做出來,而且還是限時完成,這就讓她覺得提心吊膽。

  「……那個設計,真的來得及完成嗎?一切就都靠那個了,我是說……」

  「省省吧,你不是撒謊的那塊料,有話就直說,你是擔心那東西若不能完成,我們這樣等於是騙人去死吧?放心啦,我這人很直接的,就算要人去死,我也會直接就要他死,不會騙他的……」

  這話聽來或許頗有喜感,但說話之人完全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香菱一時不語,想聽小殤認真的答案,無論如何,這女孩都是此道專家,要聽專業判斷,她的話出其無右。

  「這種事就像生孩子,哪有包中的,只能說……如果現在才開始做,那是絕對不可能來得及完成的。」

  「這不是廢話嗎?」

  「……廢人當然只懂得聽廢話。」

  碰到不客氣的質詢,直接一口氣狠嗆回去,這是小殤的作風,不過,這次在說話同時,她也若有所思地望向周圍。

  馬車高速奔馳,沿途景物不住倒退,為了不過分招搖,這支隊伍的行進路線經過特別挑選,盡量都從偏僻無人處繞路走,現在周圍所見,儘是林木青山,沒什麼人煙,但小殤看著這些,眼神卻顯得凌厲。

  「……一個……兩個……三個……起碼超過十五組人馬跟著……」

  「是啊,總共十七組人馬,一百四十四人。」連小殤都能察覺到的東西,香菱自然不會忽略,「似乎……分屬於四五個主要勢力,雖然不曉得他們什麼時候會化暗為明,不過,希望在他們現身之前,能夠彼此打上一架,活下來的才到我們面前,那就省點事了。」

  袁晨鋒和孫武的特殊身份,注定了他們這一行人不管怎樣低調上路,都會有一堆跟屁蟲跟上。孫袁兩人對這種情況沒有太在意,整個心神都投入眼前的戰鬥訓練中,珍惜這得來不易的機會,或許是因為高度專注的關係,兩個年輕人締造了奇蹟,到了中午暫停行程,所有人停下來用餐的時候,餐桌旁三個男人,臉上卻總計有四個黑眼圈。

  察覺到周圍的目光,路飛揚怒道:「看什麼?臉上有兩個黑眼圈,很可恥嗎?」

  面對這聲怒吼,旁人都是偷笑著把頭轉過去,只有小殤正面回答,「當然不可恥啦,大家只是感到好奇,為什麼這個男人只有一隻手,卻有兩個黑眼圈,不曉得他身上是不是還有什麼東西,數量是單數的?是不是可以主動掏出來娛樂大家?」

  很沒分寸的一句話,但因為路飛揚沒有反應,這次就連袁晨鋒都懶得回應了,他與孫武就連吃飯的時候,都聚在一起討論剛才的修練經過,試圖檢討得失,下次才能做出更強的攻擊。

  聯手抗敵,一直就是增進友情的妙法,在往後的幾天裡,孫武與袁晨鋒彷彿著魔了一般,廢寢忘食,不斷鑽研戰術,改正自己武技中的缺失。與這份努力成正比的,則是兩人的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簡直就像被人硬扯著往上拉一樣。

  「嘖,兩個小子拚命成這樣,也不知道是為什麼?不清楚狀況的,還以為是他們兩個要去決鬥咧。」

  某次閒暇休憩時,路飛揚遠遠看著正聊得起勁的孫袁二人,發小小的牢騷,旁邊香菱聽了,忍不住笑道:「是啊,相比之下,我還比較覺得奇怪,為何您一點要去決鬥的樣子都沒有呢?」

  「我?決鬥的樣子?這話從何說起,我有說我要去決鬥嗎?」路飛揚哂道:「別人發挑戰書給我,又沒有問過我的意思,難道每個人說要找我決鬥,我就都得要去嗎?那樣的話,我根本就從早決鬥到晚,連吃飯都沒時間了。」

  香菱聞言,這一驚非同小可,再仔細一想,最近這段時間,都是人們議論紛紛,討論著此戰勝負歸屬,還有這一場皇城大戰後的可能影響,但說來說去,最重要的一個人卻從沒有開過口,而旁人總是生怕打擾到他,影響了狀態,不敢當面多提一句。但此刻再想深一層……他好像真的沒有說過,自己肯定會去赴約,投降魔門的玩笑話倒是說過……那應該是玩笑話吧?

  「說到強者決鬥,那麼多人都好像看戲一樣,這真的很好看嗎?要是到時候決鬥的一方缺席,讓另一個在那裡傻等,全天下人都盯著看,這種糗樣才叫好看咧……叫我去單挑我就去,我那麼聽話,當我是他兒子嗎?」

  路飛揚的話,讓香菱越聽越心驚,有種打從骨子裡生出的寒意,不過很快她也意識到不對,多少大場面都沒嚇倒自己,怎麼幾句玩笑話就讓自己背後發寒?這肯定不對,問題的源頭是……

  之前沒有察覺,現在刻意去感受,才發現一股莫名的威壓氣勢,正從路飛揚身上不住散出,似乎連他自己也壓抑不下,而且他嘴裡雖然說得不負責任,但說話的時候,拳頭卻捏得緊緊,現在都可以聽見骨節的摩碰聲了。

  「你說的都是真心話嗎?」

  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殤,問了這一句,路飛揚苦笑道:「我也很希望這些都是真心話啊,那樣就簡單得多,不必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拚死活了。以前西門就說過,他不能理解所謂的江湖人,那些所謂的江湖恩怨,九成以上都是很沒意義的事,為了這些事情拼掉老命,什麼好處也沒有,留下的只有更多仇殺,比白癡還不如……」

  小殤道:「你們恨西門朱玉嗎?」

  路飛揚攤開手,看著自己的掌心,道:「哪可能不恨他啊,那傢伙根本把我們當成白癡耍耶,他的真實計畫、真實想法,一開始根本沒告訴我們,只把我們當成實現他計畫的棋子,我們拚死拚活了十幾年,最後才發現所有的事都是一場騙局,有可能不恨嗎?口口聲聲作兄弟,作兄弟是這樣子作的喔?」

  即使在魔門之中,西門朱玉也是一個禁忌的存在,多數人視他為叛徒,各種記載中都對他輕輕帶過,沒有寫太多,香菱之前刻意研究過西門朱玉的資料,所知遠較外界為多,但真要說能瞭解多少,其實也一頭霧水,只能勉強將當年舊事拼出個輪廓。

  要說西門朱玉騙人……他哪有辦法不騙?光是魔門出身的這份原罪,就注定他不可能以真實身份示人,不然難道要他每次碰到人都說「你好,我是西門朱玉,魔門的」?若他真這麼作,早就給人砍死,還說什麼大業、理想?

  話雖如此,香菱仍是認為,當年的舊事沒有這樣簡單,尤其是西門朱玉與陸雲樵,這一暗一明合力開創時代的兩兄弟,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這是外人無法得知的事,如今能夠聽當事人親口說明,這確實是難得機會。

  似是察覺到自己失態,路飛揚緩緩閉上眼睛,那股令香菱週身發寒的威懾感消失不見,不久,當路飛揚的拳頭都鬆開,他睜開眼睛,遠遠望向孫袁二人,道:「丫頭,你知道嗎?其實你並不是一個好聽眾。」

  「我瞭解,以一個聆聽者而言,我是個很差勁的對象。」香菱是帶著笑說的,自己的身份特殊,立場更是複雜,又不是繼承當年同盟會理念之人,路飛揚和自己聊陳年往事,既不放心,又無共鳴,還真是一個很差勁的聽眾。

  問題是,真正上乘的逼供,從來就不是設法撬開對方的嘴巴,而是讓對方主動想說話,現在是路飛揚自己想說,儘管這聽眾不理想,也只得將就一下了,從他睜開眼的那刻起,一股力量早已無聲無息籠罩周圍兩米,隔絕一切竊聽,外人縱使想聽也聽不見,這些準備……都讓香菱心中偷笑。

  「……當時……太平軍國兵威很盛,大有席捲中土,一統天下的氣勢,他們與歷朝歷代的王者都不一樣,所經之處,沒有統治、沒有建設,就是恣意劫掠與破壞,我最初完全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個想要建立新王朝的勢力,可以不在乎民心?可以只破壞不建設?」

  這是當時所有人都想不通的事,一直到現在,知道內情的人也不多。事實上,太平軍國的兩大源頭,天妖與太陽王,這兩個人的目的就是大鬧一場,根本就沒打算建立什麼新王朝,天妖想的是讓魔門揚威天下,太陽王只想讓大武龍族好看,壓根無意拓展勢力進入中土,所以當然不用在乎中土民心。

  「我當時剛出道,武功也不強,在眾多豪傑中不過是一個無名小輩,就在那時遇到了西門,他與我相談甚歡……當然了,後來我才知道,他與誰都可以談得很歡樂,哪怕是那人正拿刀架在他脖子上……總之,我們聊理想、聊志願,說得很開心,決定要聯手為目標奮鬥……」

  路飛揚歎道:「這……就是謊言的開始。」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0
  第七章 輝煌孤影.斯人憔悴

  「同盟會……唔,那時候還是興中會,興復中土聯合會,名字好聽,但其實就是一個被太平軍國打得七零八落,內部勾心鬥角嚴重,隨時都會完蛋的組織,而我們只是這組織底下的一個小分支,渺小得根本不引人注意,本來我們可以自己獨立創一個組織,不用依附於興中會的,但西門他說……」

  路飛揚回憶過往,腦中出現昔日的畫面,彷彿就回到那一天,看見西門朱玉一手插腰,一手拿著申請表,很神氣地說道:「你懂什麼?掛在人家大公司下頭,報勞健保才會省啊,你們這些江湖人,一點都不曉得用錢的壓力,好像天上會平白掉錢下來一樣。」

  西門朱玉的表情,給路飛揚非常深刻的印象,一直到現在,都彷彿清晰在眼前……

  「西門他……不能說很有親和力,也不能說很受歡迎,真的要說的話,想砍他的人還比較多,不過,他的組織力很強,拉人入夥的本事更高,我們的那個小結社,就是由他四處拉人所組成的……陸雲樵那時出江湖不久,薄有俠名,身旁也圍繞著一些志同道合、仰慕他的年輕人,但大家太年輕,實力很弱,根本不構成戰力,整個組織能夠壯大,吸引別人的目光,全都是靠西門的大拉人。」

  路飛揚道:「西門拉人拉得很猛,欣賞他的、中意他的、仇視他的、鄙夷他的,只要被他看上,他通通都有辦法拉來當同伴,就連前一天還在和他決鬥的仇家,隔天都有可能被他拉來入夥……他眼光好,挑中的都不是普通人,我們這小集團的總戰力就這麼迅速增強。」

  聽著這些話,香菱遙想當年盛況,根據記錄,胡燕徒、李慕白,還有名聲廣為後人傳頌的幾名同盟會先賢、先烈,都是在那個時期加入,這應該都是西門朱玉狂拉人的成果。從結果來分析,西門朱玉的統合力、組織力強得驚人,把這麼多三山五嶽,桀驁不遜的豪傑都拉進組織,為著同一個目標而攜手合作……哪怕是一個不可能長久攜手的短期合作。

  不過,香菱不認為這些都是西門朱玉的功勞,誠然那些人都是被西門朱玉拉來,但所有人都是聚集在一把名為陸雲樵的傘下,以西門朱玉當時的形象、名聲,若不打著陸雲樵的旗號,肯定無法讓人放心加入,因此,西門朱玉一開始就將自己定位成輔佐人員,而整個集團能夠順利成形,陸雲樵實有不可忽視的大功。

  「我覺得陸主席他……」

  話說到一半,香菱閉口不語,覺得這想法雖然沒錯,可是陸雲樵若聽見,是怎樣也不可能覺得與有榮焉的,這話是不說也罷。

  「呵……」

  路飛揚看了香菱一眼,微微一笑,即使香菱沒把話說出口,他還是看得出來她未出口的話是什麼。

  「是誰的功勞並不重要,那個時候我們也沒想過爭功,我滿腦子想的,就是趕走太平軍國的異族人,還我中土正道,然後再與大家合力,建設一個更好的世界……西門幫助我實現夢想,我們發展得很好,西門不只是輔助者,還是引路者,在他的引導下,我們幾乎沒有走錯過一步。」

  路飛揚道:「我們壯大到旁人無法忽視的程度後,接手了興中會,改組成同盟會,首次的軍事行動,西門就不禁掠劫,只節製程度,這其實違背我們當初的理念,我不瞭解他為什麼要這樣……我質問他,還幾乎動了手,他只告訴我,他現在沒法解釋,但將來有一天我會理解……唉……」

  之前香菱可能無法理解這聲歎息是什麼意思,但經過幾天前的那個晚上,袁晨鋒遭到重大打擊後,香菱已經完全明白,也清楚路飛揚終於懂了。

  「若可以,我不想理解這個道理,也不願承認西門是對的,我想……多數的人都不會這樣,卑劣的只是少數人,但……卑劣的少數人確實存在,還有相當的數量,如果居上位者制訂方略時只考慮大多數人,不去考慮他們,那……早晚會被他們搞瘋掉。」

  路飛揚道:「掠劫肯定是不對的,但一味講究仁與義,就會被大多數人看不起,這件事很悲哀,卻不能被忽略。要成就理想,要讓所有人助你成事,不只要獲得他們的認同,更要取得他們的尊重,而尊重……往往與敬畏分不開,能夠取得人們敬畏的方法就那幾種,可是若他們覺得你沒威脅性,就不會把你放在眼裡,哪怕你正全心為著他們作事。」

  不管是誰,都不會喜歡背後給人刺一刀的感覺,碰到個性、思想激烈一點的,就此性情大變的例子,在哪裡都找得到。同盟會初期,在西門朱玉的掌舵下,完全規避了這一類的風險,出身魔門的他開朗樂觀,卻很清楚人性黑暗面,所採取的種種措施,當然算不上絕對正確,可是確實有效,讓同盟會成員在不知不覺中,順利度過許多新生組織會碰觸到的危機,這點,確實是西門朱玉的大功。

  香菱道:「西門先生的手段過於激進,要是他當年能向你們提出解釋,或許會好得多……」

  「……有些事,不是自己親身碰到,別人怎樣解釋也沒用,這次晨鋒碰上這些問題,我才發現以前很多事,西門之所以那麼做的理由,他作的事情絕對不對,但我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路飛揚搖搖頭,道:「西門當年從不解釋,他知道他說了也沒人聽得進去,索性裝神秘拖時間,而且……他也沒那個時間,他……太忙了,沒時間停下腳來解釋,要處理的事情永遠都那麼多……西門自己也很清楚,他的身份早晚會被拆穿,一但那些秘密為人所知,他的一切努力……就算到頭了。」

  無論建國或圓夢,都可以用穩健的方法,一步一步來,唯獨西門朱玉不行,他沒有幾代人的時間,甚至連一世、半世人的時間都未必有,在一切尚未曝露之前,他可以遊走於正邪之間,兩面逢源,取得兩邊的資源,但若一切為人所知,他馬上就會被黑白兩道聯合追殺,縱然能保不死,也沒有可能再實現理想了。

  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能理解西門朱玉當時所承受的壓力,若非如此,以他的聰明才智,其實可以不必那麼激進,用其他更穩妥的方式,慢慢實現理想,成效絕對比現在要好得多。

  「西門的身份曝露以後,人人喊打,一夕間就變成中土仇家最多的人,這點他早料到,應變措施也立刻啟動,確保在他離開之後,組織內的一切能如常運作,這些他早就安排好了……追殺他的人雖然多,但以他的才略,誰也殺不到他,他逃得挺狼狽,安全卻是沒有問題,照他原先的打算,是想要流亡到域外,看看是在域外避風頭,或是一輩子不回來都有可能。」

  路飛揚淡淡道:「……如果不是因為陸雲樵與天妖爆發決戰,已經上路潛逃域外的他,是不會回到中土,也不會死的。」

  香菱心中大震,西門朱玉的死亡一直是武林謎團,雖然公認的官方死法,都是說他跌落糞坑被淹死,但很多人壓根就不相信,特別是像自己這種手上握著情報組織的人,怎麼都不會相信這種沒有確切時間、地點、目擊者,甚至連屍體下落都不能確認的荒唐死法。

  像西門朱玉這樣的人,不可能默默無聞死在某個小地方,之所以沒人知道,是因為真相被掌握在少數人手裡,只要接觸到那些人,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真相,但……這樣的人少之又少,香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是一個,可惜多年來沒機會接觸到他,更別說從他口中問出這秘密,而今……這個等待很多年的秘密,終於要揭曉了。

  「西門先生他……天妖……」

  香菱心念急轉,路飛揚的寥寥數語中,已經透露出足夠的訊息。陸雲樵與天妖決戰,西門朱玉為此趕回,他趕回的理由肯定不是為了觀戰看好戲,要嘛是阻止,要嘛就是與兄弟聯手抗戰,以現實層面來看,百分百是後者,而天妖豈是易與?根據記載,天妖到了後期,心志雖然近乎癲狂,一身驚天動地的武功卻連連突破至新的高峰,完全到了一個當時武者無法仰望的高度,陸雲樵能憑一己之力,一戰將天妖殺掉,這件事到現在也有很多人覺得詭異,原來……

  「你猜得沒錯,天妖是他們兩人聯手打倒的,說得正確一點,是西門捨身,拼上自己性命,與天妖同歸於盡的。」

  路飛揚聳聳肩,道:「當時的陸雲樵,修為不差,又有超級法寶在手,以戰力而言,算不錯了,但天妖他……你應該知道,阿鼻血劫越到後來,威力就越是瘋狂飆增,就算是現在的天魔或陸雲樵,多半也不夠他打的,當年的陸雲樵去單挑天妖,根本就只有被秒的份。」

  這也是那時許多江湖名宿共存的質疑,陸雲樵的武功很強,但那僅是以年輕一輩的水準而言,雖然江湖上長他一世代的成名高手,幾乎都已被天妖殺光,可是他與天妖的絕對差距,並未因此拉近,結果兩人一場決鬥,陸雲樵成功搏殺天妖,傳出去最初都沒人肯信。

  「沒有人願意相信的東西,最後會變成公定版本,丫頭,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嗯,我曉得,根據紀錄,當時同盟會對各方都施加了壓力,再加上朝廷輔助,終於壓平各方質疑,讓這個說法得以確定下來。」

  香菱說得簡單,但當時的混亂情形卻遠不只如此,非但外界許多人不信,就連同盟會內部都有質疑聲浪,甚至懷疑天妖其實未死,一切都是個巨大的陰謀。為了壓下這些質疑聲音,陸雲樵不得不出手證明,過程中爆發武力衝突,還有多人死傷,後來是因為登基為皇的武滄瀾,為求盡速穩定政局,選擇與陸雲樵合作,把天妖死亡之事定調,而天妖又確實沒再出現過,人們才漸漸接受了此事。

  「天妖在世的時候,沒人打得過他,尤其是在他將阿鼻血完全融合,一身威能推至巔峰的那個時期,連天魔都要躲著他,可笑的是……天妖一死,卻有很多人跳出來,爭搶說是他們殺了天妖……不知羞恥的東西……」

  路飛揚哂道:「陸雲樵的武功,的確不是最強,問題是……比他強的人那時都死絕啦,因為場上已經沒有冠軍,所以他就是天下第一了……這個你也覺得很好笑吧?」

  「……我不予置評。」

  「嘿,陸雲樵打不過天妖,但對付那些三腳貓還是可以的,與天妖的那一戰,他獲益良多,功力大進,真正有了橫行的資格。欺善怕惡,誰不會啊?天妖橫行,他們屁也不敢放,後來陸雲樵直接找上他們,說現在開始輪到我橫行了,不滿意的就站出來,他們就全部又躲回去了……嘿嘿,道理其實就是這麼簡單,偏偏以前我視而不見,走了這許多冤枉路,嘿嘿……」

  笑聲乾澀,似乎很狂妄,但香菱蕙質蘭心,自然聽得出其中的濃濃苦味。不管怎麼說,一個人堅持著自己的理想、做風、路線,堅持了大半輩子,到頭來被逼著自我否定,打破堅持,改換路線,無論成敗,那種感覺都絕不會舒服。

  而身為萬紫樓的高層,接觸過一些外人不知的絕秘情報,香菱更曉得當時同盟會內部的風暴,遠比路飛揚說的要厲害許多。

  什麼事都一樣,強橫手段壓下,有壓得住的人,也有壓不住的人。同盟會之內,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天妖之死的交代,他們更憤而質疑,陸雲樵是卑鄙無恥的偽君子,虛報戰功,奪了某人的功績,這樣的質疑,自然不見容於同盟會的「主流」派系,兩邊激烈衝突之下,不少同盟會的菁英自此破門離去,這其中就包括胡燕徒、李慕白兩人。

  有膽識、能力質疑「主旋律」的人,當然都是菁英份子,以胡李兩人為例,這何止是菁英,簡直就是集團的主戰力,主戰力流失,對一個組織的弱體化影響之大,可想而知。後來世人公認,若是同盟會的菁英戰力未失,以當時同盟會聲勢之盛,完全有可能在接下來的十年裡,反過來吞掉兩大聖宗,讓慈航靜殿、河洛劍派名存實亡,而非像後來那樣,遭受兩大聖宗的嚴重制肘,更別說打一個沒有天妖的太平軍國打上那麼久才結束戰爭。

  「我……我相信……」香菱認真道:「陸大俠不是那樣的人,這些指責的背後一定有什麼理由,有什麼苦衷。」

  「哦?你知道陸大俠是什麼人?你和他很熟嗎?我有時候都不曉得那傢伙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路飛揚笑了笑,眼神忽然變得很感傷,「西門臨死之前,求我答應的幾件事裡,其中一件就是天妖死亡的消息處理,他求我務必宣告世人,天妖是陸雲樵獨力搏殺,以此震懾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還求我製造假象,讓人以為他是跌落糞坑淹死,死前貧病交迫,性病病到毀容了……」

  香菱腦中正自揣測,西門朱玉的武功,照理說和陸雲樵在伯仲之間,兩人都是當時年輕一輩的翹楚,卻都與天妖差得頗遠,到底是怎麼拚命,才能拼到與天妖同歸於盡的?但聽路飛揚說到遺言處理,注意力被引開,忍不住問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說,他此生欠下情債太多,對不起很多人,非常愧疚,不想再讓那些關心他的人為他傷心,所以,就讓自己死得噁心一點,讓人家回想到他的時候便想吐,不會傷心。」

  路飛揚道:「性病生瘡毀容,是他老早就想好的,跌在糞坑裡淹死,聽說是決戰天妖時,臨時想到的……」

  雖知道不該笑,香菱仍是不禁莞爾,會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死亡,該說是西門朱玉的溫柔,也是這個男人可愛的地方。別的優缺點姑且不論,他這樣為人著想,難怪有這麼多人十幾年來都為他牽掛……

  然而,短暫的感傷過後,香菱的理性馬上意識到,西門朱玉的遺言或許很替人著想,或許真的讓很多人可以不傷心,但照這個遺言實施下去,陸雲樵卻成了最大的受害者,他必須強違本心,去佔有那份不屬於自己,自己也完全不想要的虛假榮耀,對天下人宣告,是自己獨力擊殺天妖。

  為了震懾各方的野心份子,也為了能盡快擊潰太平軍國,同盟會需要塑造一個強大的英雄形象,穩定人心,支撐士氣,這個角色、這個形象,只有陸雲樵能擔起,所以西門朱玉將這重擔委託給他,請他承擔起這責無旁貸的沉重工作。

  接下這重擔後,許多人會質疑陸雲樵冒功,即使真的相信是他擊殺天妖,人們也猜測他必是用了什麼下流手段,暗算、下毒、圍毆……否則怎麼可能克服實力差?而為了盡快處理這些質疑,維持大局穩定,勢必動用武力,這絕對是當年陸雲樵最厭惡的作法……

  「西門說,手套已經爛了,往後沒得戴了,我只能靠自己親手去做了。」路飛揚道:「當年我總是不認同他的作法,常與他爭執,沒想到他不在了,我自己卻也只能做同樣的事……我並不認為這樣是最好或非這樣不可,一定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只是……我找不到而已。」

  聽著這些話,香菱多少可以理解,為何太平軍國戰後,陸雲樵以堂堂天下第一高手之尊,卻幾乎不問世事,過著半隱居的生活,儘管自己覺得這有點反應過度,但不可否認,他精神上遭受的打擊不小,任何人如果不得不背離當初理想,自我否定前半生,都會受到重大打擊的。

  想到這些,香菱有些難過,想要試著給這個男人一點鼓勵,「您……其實不用難過,成大事的英雄豪傑,原本也就不可能被所有人理解,但無論怎樣,只要是明白人,都一定會理解您的苦衷……」

  「明白人?你說我的兄弟們嗎?」

  「是的,他們……」

  一語甫出,香菱意識到自己的誤謬,陸雲樵的結義兄弟,像是李慕白、胡燕徒,就是為了此事而與陸雲樵翻臉,若說他們能明白苦衷,這話根本是諷刺,當下連忙補過,「像胡大俠、李大俠兩位,即使當時基於義憤,未能冷靜,但只要給他們時間,相信他們一定也能想通,明白您不是那樣的人,解開誤會……」

  「唔,他們兩個嗎?這個你倒是沒說錯,他們確實是明白人,打從一開始,他們兩個就明明白白,是我自己糊塗了,枉自浪費了許多年的時間,才明白這一點。」

  路飛揚道:「我起初不知,花了幾年的時間尋找他們,想要解開兄弟之間的誤會,最後終於找著他們,為此闖入梁山泊,想把話說清楚,結果他們聽我把話說一半,就笑著告訴我,我要說的事情他們都明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料到事實真相必是如此。」

  「什麼?」香菱覺得不可思議,「如果他們都明白,為什麼他們還要離開?你們之間沒有誤會啊!」

  「他們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他們本來就想要離開……一切就是這麼簡單,只是如此而已,沒有別的。」

  路飛揚簡單解釋,口中說得平淡,腦裡卻回憶起自己闖上梁山泊,聽他們兩人說出這話時的情景,那時,自己內心的衝擊,猶如天崩地裂。

  『你們……一開始就要走?為何……為何不留下來?』驚愕過後,自己的表情覆上一層陰影,『是因為西門?西門不在了,所以你們也不想留?』

  『不,你完全誤會了,雖然也有一小部分理由是因為他不在了,但完全不是你理解的那樣。』胡燕徒大咧咧地笑道:『我們和西門是兄弟沒錯,不過我們與他其實不是那麼投契,至少……要講交情,還比不上你與他的交情那麼好,要說為了西門的死而仇視你,那百分百是扯蛋。』

  『那……那又為何……』

  『因為已經到了不能不走的時候了。』李慕白道:『老大,你我兄弟多年,我姑且問你一句,你認為我們為什麼要跟你搞同盟會?為什麼這些年來不要好處,與你和西門出生入死?』

  『因為我們有著共同的理念、共同的理想,都希望能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所以我們才……』

  『所以我們才要離開。枉自做了那麼多年兄弟,你甚至完全不瞭解我們,到現在你還那麼以為,老大啊,你知不知道魔門中很多人誇獎你,說你的正直已經正到了一種搞笑的程度了。』李慕白笑道:『坦白說吧,真正希望這個世界能變得更好的,就只有你一個,算上死去的西門,那就是兩個,我和老胡根本不在意中土的明天會是怎樣,反正不管怎樣變,我們都會過得好好的。』

  『那你們又何必加入同盟會?以你們兩人的武功、本事,在哪裡都能過得好好的,甚至大可加入太平軍,以當初的聲勢,太平軍還遠在我們之上,你們如果選擇了太平軍,今日成就豈止如此?』

  『我、老胡,還有其他的很多人,如果要追求成就,今天就不會在這裡了。以我來說,要是我對那些東西感興趣,今天輪得到虛河子這傢伙當掌門?我們都喜歡在自己的世界裡,做自己的事,太平軍國想收編我們,我們沒興趣,太平軍國騷擾我們,我們就打他媽媽的。』

  李慕白道:『不是我們選擇要跟著你幹,是天妖那傻鳥選擇和我們對著幹,我們就幹了他!至於為什麼要加入同盟會……因為你為人不錯,不會占兄弟便宜,有西門在組織裡,又不會無聊,就加入幹幹看了,反正,要退出、要跑路隨時都可以,不是什麼大事。』

  胡燕徒在旁點頭道:『不錯,而且,當初西門還保證,加入組織可以享有勞健保,砍死人有獎金拿,被人砍也有醫療補貼。』

  『……你們……就為了這個加入同盟會?』

  『別聽他胡扯,他叫老胡,天生就是來唬爛的,老大你信他就傻了。』李慕白敲了胡燕徒胸口一記,笑著打圓場,『補貼和獎金是當初西門拿來釣我的,至於這個肌肉狂,他當時哪懂這麼複雜的東西?只是單純喜歡砍人的感覺,西門對他說,跟我來,天天有人砍,他就跟著過來入會了。』

  這些話聽在耳裡,自己的感覺就像一個又一個的雷霆霹靂,瘋狂震撼,但在狂震之後,倒是慢慢有了如夢初醒的感覺。

  誠然,就如他們所說,這麼多年的時間生死與共,並肩作戰,自己卻連他們在想什麼都從來不瞭解,這算什麼兄弟?

  『西門死了,接下來的同盟會,會迅速變成完全的正派組織,我不想當君子,更不願被人用俠士的標準來約束,當年我不想待在不周山,現在也不會留在同盟會。』李慕白正色道:『我這還算好,老胡他根本只懂得享受斬人,太平軍國那邊沒得斬了,就只好斬自己人,西門若是在世,大家還可以談條件、做交易,西門不在了,我們再不走,難道將來等著被你陸大俠清理門戶嗎?當然有多遠走多遠了。』

  『你們加入同盟會,不是為了救世濟民,為什麼以往從來不說?為什麼我和你們談理想的時候,你們從來都不反對?』

  『因為我們雖然都不是好人,但也絕不是傻瓜,你說的理想又沒礙著我們,你的為人也不錯,大家陪你吆喝兩聲也沒什麼,又不費事,有什麼必要跳出來反對?現在裝不下去了,又沒有西門在中間協調,我們不跑就真的傻了。』

  李慕白道:『但說真格的,我們對你的理想,沒有興趣。天下興亡與我何干?人人安居樂業,國家穩定,我就能快活昇天嗎?人還是自己活得好最重要,至於什麼暴君暴政,嘿,或許老大你不能接受,但天妖就算再厲害十倍又如何?天下蒼生是死不完的,殺完一批馬上又會出來一批,還沒算他們自己搞死自己的,既然怎樣都死不完,哪用得著你為他們操心?』

  原來……所謂眾人為了理想而奮鬥,一開始就只是自我感覺良好……

  原來……唯一認同自己理想,與自己並肩作戰的……已經死了……

  那麼……既然一起為理想奮鬥的人都不在了,這個沒人重視的理想,還有什麼意義嗎?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0
  第八章 魔尊贈禮.先斬來使

  路飛揚的話說得斷斷續續,特別是當他陷入過往回憶後,更完全沉默下來,儘管他沒說什麼,香菱卻仍知道那些沒出口的話。

  換作是別的人,哪怕是路飛揚的知交,都未必能憑著他這樣寥寥數語來瞭解事實,但香菱曾一手掌握萬紫樓的情報系統,知道許多絕密,整塊拼圖只是欠了最核心的幾塊,這才朦朧不清,路飛揚的話補齊那幾塊後,她立刻將整件事拼湊出來,就連他未出口的那些話、沒說出的那些事都猜到了。

  只是,明白了這些,香菱卻無話可說,自己沒有立場,也沒有資格去評論這些,陸雲樵受到的打擊很無奈,西門朱玉的做法也有錯,但這個世界若沒有西門朱玉那樣的人,一切只會更糟,至少自己不想指責西門朱玉。

  「我……有個問題挺好奇的。」香菱道:「西門先生的理想,如果和您一樣,都是想要救民濟世,為什麼他會……嗯,您知道的,他的手段、他的作風,似乎並不是那種以民為本、博愛萬民的心態,既然沒有愛民之心,又為何……」

  路飛揚道:「可能是出身魔門的通病吧,太急躁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段就凌駕本來目的之上了,你不也有這種毛病嗎?」

  「呃,這個……我……」被這麼一問,香菱頓感尷尬,不曉得該怎麼說才好。

  「而且,關於這個問題,當年我也問過西門……」

  「喔!西門先生怎麼說?」

  「他說,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如果太愛,就會患得患失,做什麼事情都放不開手腳,所以如果真的要為天下萬民著想,要讓他們過好一點,就不能把他們看得太重,尤其不能把他們擺在第一位,這樣大家都能遠離顛倒夢想,無有恐怖。」

  路飛揚的話讓香菱一怔,愣了半晌,才冒出一句,「這算什麼歪理?」

  「哈,不錯。」路飛揚笑道:「當年我聽完也是這麼說的。」

  只是,路飛揚也仍記得,面對自己的質疑,西門朱玉依然有他的一套想法。

  『我小時候也問過一個高手,怎樣泡妞才能無往不利,他告訴我,人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就會患得患失,稍微有點什麼事,就容易反應過度,反而壞事,所以如果真的想從容瀟灑,無往不利,訣竅很簡單,你就專門去泡那些你不喜歡的漂亮妞就行了,幹完就甩,一生也無敵。』

  『這又算什麼歪理?比剛才那個更歪了。』

  『歪理?你先確定這個世界是正的再說,歪理走歪路,恰到好處,你如果一定要正著走,那時就是你自走絕路了。』

  西門朱玉的道理,總是那麼奇怪而偏差,自己從來不認同,也不想認同他的道理,但為何這一路走來,總是自己在碰碰撞撞?難道,真如西門所說,這個世界就是歪斜的?

  「喂!」

  一聲叫喚,打斷了路飛揚的回憶,抬頭一看,卻是一直在旁保持沉默的小殤,「你恨西門朱玉嗎?」

  繞了一大圈,結果還是回到最初的這個問題,小殤似乎很執著這個答案,路飛揚笑了一笑,道:「當然恨啦,謊言隱瞞,背後設計,橫刀奪愛……這就是他做兄弟的方式?恨他也是很正常的吧。」

  「但是到最後,你不覺得他才是真的當你是兄弟的人?他有很多事情來不及告訴你,可是他並沒有當你是白癡。」小殤道:「如果你真的那麼恨,就不要用這種口氣說話,你認認真真,用你自己的聲音說一次,你痛恨西門朱玉這狗娘養的臭賊!」

  面對這個要求,路飛揚沒有馬上回答,而在短暫的沉默後,他笑了笑,伸手摸摸小殤的頭,道:「丫頭,你過界了喔,雖然平常你與我是平起平坐,但說到底,你還只是個孩子,有些大人的事情,你不該管的。」

  小殤雙手插腰,道:「你為什麼不敢直接對我說,這些事情輪不到我管?你就是這個樣子,當初老婆才會被人搶走的!」

  「哈哈,也許體貼和為人著想都是錯的,但這總不能說是我的錯吧?」路飛揚笑著站起來,手揮了揮,就往前走,剛才的話如果是別人說,自己的反應或許沒法這麼淡然,可是再怎麼樣,自己還沒有淪落到被一個孩子控制情緒……

  香菱在一旁也為之莞爾,小殤所觸碰的那個話題,對多數男性而言都是重中之重,不可承受,但眼前這位一生不知經歷多少風雨,如果這麼容易就被挑動情緒,自己肯定對他非常失望。

  只不過……香菱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女孩,她的破壞能量遠遠超出自己的預期。

  「小武他不是西門朱玉的兒子喔……」

  小殤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僅讓香菱嚇得幾乎跳起來,就連正踏步離去的路飛揚都一下子停住腳步。

  「這麼多年你從來不問,也不敢問,你一直都以為小武是西門的遺腹子吧?我可以告訴你,事實和你想得不一樣,直到西門朱玉死掉為止,他和鳳姐之間都沒有怎麼樣,更別說搞出私生子來了。」

  這話委實讓人意外,一直以來,孫武的身世便是謎,未經證實,也無法證實,所有人只能根據當年的線索來猜測。雖然以武滄瀾為首的一票人,主張孫武是皇室之後,是武滄瀾的親生兒子,但包括路飛揚、虛江子在內的人們,卻始終認為孫武是西門朱玉的遺腹子,就連香菱自己也是這麼想。

  然而,想歸想,誰也沒有本事去查證,大部分的人沒有機會見到鳳婕,即使見到了,提問了,鳳婕也是冷冷地不給回答,路飛揚當年只隱約提過一次,吃了一碗超大的閉門羹後,便再也不提,自己在答案捲上填了確認的印記,但此刻,小殤卻說孫武不是西門朱玉的兒子?

  鳳婕自從歸隱梁山泊後,幾乎和外界斷絕聯絡,在梁山泊中也沒有什麼親近的人,有意與所有人保持距離,唯一的例外就是小殤,所以有關鳳婕的秘密,小殤的話絕對有份量。

  「怎麼樣,你們覺得我是在撒謊嗎?」

  小殤來到香菱面前,「魔門和樓蘭應該都有測謊技術吧?你可以試試看,看看我是不是在說謊。」

  別的不說,光是這麼驚人的氣勢,就讓香菱不敢質疑,更何況從眼神、語氣來判斷,香菱也覺得小殤的話真實無誤,絕非虛言。問題是,這麼一來就有一個新問題,孫武的生父如果不是西門朱玉,那……是誰?

  香菱很想問,只是覺得自己不好開口,才猶豫了一下,陡然一驚,抬眼轉望向路飛揚。小殤剛才的那句話一出口,路飛揚就僵住不動,因為背對這邊,看不見他的表情,不曉得他現在的心情狀態,但忽然之間,香菱感到他身上散發出一股好強的氣勢,而且,不是先前那樣……

  先前談及往事,路飛揚心情激盪,抑制不住本身力量,不自覺地形成威壓,所散發出來的,是一種不怒而威,讓人覺得危險的氣勢,但此刻……無需多想,那百分百就是殺氣!全心全意想抹殺掉某人所凝成的殺氣!

  香菱本能地按撫胸口,這股直襲而來的殺氣之強,竟讓自己有種膽寒的感覺,周圍草木亦受影響,幾棵茂密大樹出現異象,如入嚴冬,枝幹表層發出連串奇異裂響後,一陣微風吹來,「嘩啦嘩啦」聲響,樹上所有綠葉盡數剝離,一時間滿天都是樹葉亂飄,蔚為奇觀,而綠葉盡去的樹木,徒餘枝干,看來沒有半點生氣,香菱更看得出這幾棵大樹生機已絕,不久便會全數枯死。

  「……誰……」

  隱隱約約,似乎聽見路飛揚問話出聲,聲音僅管不清楚,但誰都知道他在問什麼。明明與剛才還是一模一樣的背影,現在看來完全不同了,香菱正不知小殤會怎樣回答,就聽見路飛揚叫了一聲「糟」,然後,那麼驚人的殺氣,瞬息消失,連他的人影都不見了。

  「這……怎麼回事?」

  香菱正覺得糊塗,跟不上事態發展,便聽到遠遠傳來氣勁爆響,頓時知道不妙。聽方位,是孫武、袁晨鋒那邊發生戰鬥:氣勁、刀劍碰撞聲連響,來犯者實力不俗,而且甚有心計,且戰且走,已經將孫袁二人迫至一定範圍以外,因為拉遠了距離,再加上這邊三人剛剛都分了心,居然到現在才發現,路飛揚就是因為察覺到這點,立刻趕去援手的。

  己方一行人動靜太大,早有多路人馬盯上,但要說敢這麼明目張膽來襲的,也就只有朝廷與魔門,其中朝廷方面,與同盟會處於暫時停戰的狀態,照說不會那麼明顯地上門興戰,但武滄瀾個性反覆難料,會做出甚麼決定也很難說。

  「朝廷的人還好,是魔門的話……這就麻煩了。」

  香菱的這個顧慮不幸言中,孫武與袁晨鋒確實是遇上了來自魔門的奇襲,兩人本來練武練得好好,先是孫武生出警兆,感覺不妙,但舉目四望,不見有什麼異處,就是遠處路飛揚那邊氣氛古怪,好像在說些什麼,而孫武的異常動作,引起了袁晨鋒的警覺,這位大少爺雖然平時養尊處優,戰鬥經驗與閱歷可不少,立刻判斷出情勢,一把推著孫武閃躲。

  時間計算得正好,兩人一離原地,適才腳下所立之處,無聲無息,化為一大片流沙地,並且形成一個十餘米深的坑洞,所有東西都隨著流沙往下墜,這等破壞力在兩人眼中並不稀奇,難得的是發動時毫無徵兆,瞬間完成,無跡可尋,要是沒有及時一避,不免順著流沙墜下,為敵所趁。

  「袁兄,多謝……」

  「別分心,敵人來了!」

  殺陣攻勢連環發動,兩人才剛剛閃避,腳下未穩,眼前就又出現兩名裝扮古怪的敵人,也不知之前藏身何處,突然躍出,就朝兩人攻來。

  孫武最怕就是看不見的敵人,只要敵人肯現身,那就沒什麼好怕,畢竟敵人再怎麼強,總不會隨隨便便冒出來一皇三宗那級數的絕頂高手,然而,眼前來襲的這人,確實有古怪,孫武迎面一拳轟出,敵人不避不閃,將要中拳的瞬間,中拳處突然變得綿軟異常,全不受力。

  之前有過許多與河洛劍派高手對戰的經驗,孫武對於化勁、卸勁這類的手法並不陌生,但這次的情形卻完全不同,對方並非以內家手法卸勁,而是在中拳的剎那,整個身體柔若無骨,陡然拉長變形,這一拳雖然打中,卻像打在什麼表層很滑的蛇類或泥鰍身上,非但勁道被卸去大半,還給敵人反纏上手臂。

  孫武第一次碰到這種攻擊,差點以為對方在變戲法,幸好這段時間與袁晨鋒拆招養成自然反應,每次袁晨鋒的小擒拿手一纏上來,他就習慣性地鼓勁狂震,要盡快把敵人震開,不給敵人鎖脈刺穴的機會,否則縱有金鐘罩護體,若穴道被短時間內密集攻擊,真氣流轉就會受到影響,削弱金鐘罩的抗擊力。

  內勁一吐,有如山洪暴發,孫武如今的力量,足以傲視年輕一輩的所有高手,連袁晨鋒也不敢正面相抗,成功將敵人震開,但與此同時,孫武注意到敵人本來要順勢攻擊手臂上幾個穴位,若非被自己搶先一步震開,攻擊便會得逞,而那幾個穴位,正是金鐘罩真氣流經路線,要是給敵人先打中,勁力又夠強,金鐘罩就會出現罩門以外、本不應有的破綻。

  最初交手時,孫武還沒有想太多,但到了此刻,孫武已經非常清楚,敵人就是針對自己而來,一招一式都帶著克制性。

  「小心,敵人是針對你來的。」

  袁晨鋒目光如炬,看出了敵人的用心,但他很快也就沒空再提醒,因為攻向他的這個敵人,身形矮小精幹,動作卻快得出奇,手持兩柄荊棘短刺,一上來拼著挨了他一招,搶進三步範圍內,出手如電,攻得袁晨鋒接應不暇,每次想要反攻,都因為碰上一個矮鬼,角度感一時抓不準,對方距離太近,出招又快,最後只餘招架之功。

  兩邊碰上的敵人,其實都不是很強,但吃了被針對克制的虧,孫袁兩人都落在下風,這時又有兩名敵人破地躍出,身在半空,猛吸一大口氣,高仰起頭,看來就是要大吼一聲。

  孫武的戰鬥經驗累積多了,很清楚有哪些破解自己金鐘罩的手段,其中之一就是攻擊五感,畢竟金鐘罩再強,從沒有人能把金鐘罩練到耳膜上的,所以看到敵人的第二陣是這攻勢,臉上不禁微微變色。

  兩聲大吼一起發出,孫武可以清楚感覺到空氣的震動,還有自己耳膜受激烈震盪所造成的暈眩,但詭異的是……這兩聲大吼,沒有聲音,孫武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搞錯,又或是被震聾了,直到第二道聲波轟來,才體會其中奧妙。

  左右兩側吼聲,雖然同為大吼,卻分別蘊含陰陽之力,相互交錯間,彼此抵銷,不只把對方的聲音消去,還把十數米範圍內的所有聲音都消除。自敵人發動襲擊、現身,至今不過短短十餘秒,不但攻擊迅速,更有這種消去聲音,阻絕外援的奇技,堪稱是完美的殺陣。

  孫袁兩人心叫不妙,偏偏身體動作受怪異吼聲影響,一時間變得遲鈍,而第三波吼震在此時傳至,兩名勁敵在這時陡然增強攻勢,攻得孫武、袁晨鋒手忙腳亂,連連倒退,與原先戰鬥位置一下就離得老遠。

  兩人之中,孫武始終佔了金鐘罩的大便宜,雖然身上連挨了幾下,但只是衣服給戳了幾個洞,並沒有受傷,不過隱然生疼的感覺,也讓他有所警覺,知道如果再給對方多打中幾次氣脈,自己的金鐘罩便有可能被製造出罩門,非常危險。

  但再怎麼說,孫武的狀況也比袁晨鋒好得多,吃了沒有護身硬功的虧,袁晨鋒身上多了三道傷痕,鮮血淋漓,不過那個矮胖子也給他一指戳中肩頭,手指破肉而入,斷其筋骨,廢去一臂,正惡狠狠地朝袁晨鋒怒瞪。

  成功重創對手,袁晨鋒的心裡卻沒有多少歡喜,剛才那兩個使用怪異吼聲的殺手,連吼三聲後,立即脫力倒斃,經脈盡斷而亡,明顯就是專門培養出來的死士,長期訓練,出擊時以命換命,不吝犧牲,這樣的人命道具非常棘手,敵人更絕不會單單只派這四個出來就算,事實上,自己已經感覺到……有其他伏藏的敵人開始現身,數量……在十五人以上……

  「袁兄,你撐一下,替我爭取點時間。」

  孫武與袁晨鋒背靠背應敵,這幾天兩人聯手作戰,默契極佳,孫武這麼一說,袁晨鋒便知其意。

  敵人狀況不明,又是有備而來,這麼打下去風險太大,孫武是打算豁出去,直接動用如來神掌一拼,在這猛招之下,就算不能把敵人全部幹掉,至少也可以打亂敵人部署,讓附近的同伴查覺到出事。

  這構想不錯,袁晨鋒只是擔心,萬一連這點也在敵人算計之內,貿然使用神掌,被敵人趁隙反殺,那就危險了,這一點孫武想必也心裡有數,所以,才委託自己做掩護,既然如此,等一下無論如何都要護他周全,不讓敵人有機可趁。

  「孫兄弟,交給我吧,你放心一搏就是。」

  「……不必了。」

  淡淡一聲回答,似就在耳邊響起,卻不見任何人影,更不是孫武所發,袁晨鋒聞聲倒是鬆了一口氣,剎那間周圍驟起強風,風吹得很怪,不是去無定向,而是繞著孫袁兩人走了一圈,風中好像有點奇怪的聲音,但當孫武仔細去聽,又什麼都聽不到。

  風停的時候,孫武發現週遭的樹林裡出現了不少人,遙遙包圍住自己與袁晨鋒,人數粗略一估,大概也有十七八個,怪異的是……這些人雖然來意不善,卻一直保持沉默,身上也沒有任何殺氣,更不主動攻擊,孫武搞不清楚他們想幹什麼。

  「袁兄,他們……」

  一句話問話還沒問完,孫武驟聽見一連串奇異的「喀啦」聲響,緊跟著,他更看到了自己將會久久不忘的一幕,那十八個人的頭顱連帶脖子,像陀螺一樣,在軀幹上飛快轉了起來,轉動伴隨著清楚的骨碎聲,而當急轉在數秒內達到顛峰,十八顆不成形狀的頭顱拔體而起,劃出尖銳的破風聲,直衝上半空,怵目驚心的鮮血則在旋動中向四周噴灑,造成一場淒厲血雨,紅印斑斑,盡灑在周圍的草地上、樹葉上。

  孫武見過不少大場面,死人也早看習慣了,但這麼一幕人頭雨,仍讓他有強烈嘔吐的感覺,當他轉過頭想問袁晨鋒,這才發現路飛揚不知何時已站在旁邊,面色森寒,卻對滿空血雨視若無睹。

  「路叔叔……你……這些都是……都是……」

  孫武知道路飛揚武功高絕,這點已經在連日的戰鬥中充分體驗,不過,自從在洞穴中與心眼宗主的戰鬥後,孫武並沒有見過路飛揚全力戰鬥的模樣,更別說看他出手殺人,哪想到他不鳴則已,一出手竟是這麼重手。

  袁晨鋒的震驚更甚,路飛揚這一下出手的凶狠,也把他給嚇住,儘管他知道路飛揚有意藉此向敵人傳達憤怒,震懾來敵,卻仍止不住心頭的驚駭,多少年來,還是首次見他出手奪人性命,居然……一點都沒有顧慮,一點都不留分寸……這些是演技?還是他動了真怒?若是後者,他為何發此盛怒?

  「喂!魔門的傻鳥們!」

  小殤和香菱在此時趕到,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小殤騎著香菱趕到,一到場就高聲叫喊。

  「你們好大的狗膽,連你們未來的掌門人、現在的少掌門都敢冒犯,是不是不想活了?」

  這一句話扔下,第一個有反應的不是敵人,而是孫武,他幾乎跳腳起來,想要怒斥小殤,卻又怕一句話喊出去,洩漏得更徹底。

  不過,小殤的話確實也有效果,聽見她這句話,左側樹林中緩緩走出三道人影,形貌年紀各自不同,既有稚齡小童,也有蓑衣老農,還有一名長相俊美的青年,只是塗了眼影,嘴唇更抹了胭脂,身上的薰香濃得嗆人。

  三人形貌各異,眼神中卻都有一股邪氣,孫武一看就皺起眉頭,更有種奇怪的直覺,好像這三個年紀、形貌沒半點相近的怪人,是同胞三兄弟一樣。

  小殤道:「嘿!是不是覺得他們像三兄弟啊?你的直覺一點都沒錯,這三個老東西平均年過六十,合稱上魔三使,在魔門銷聲匿跡之前,是魔門內赫赫有名的人物,至於在外頭……他們專幹狗屁倒灶的鳥事,殺人如麻,聽過他們名字的都被當場幹掉,所以知道他們的人不太多。」

  孫武看見三個怪人,就知道他們俱是心狠手辣之輩,說他們殺人如麻倒是不意外,但這些人的情報,小殤又是怎麼知道的?

  「……逢年過節,送禮走動……誰不認識誰啊……」小殤白眼一翻,朝著對面揮手,「嘿!三個老東西,去年送錯月餅被痛扁的糗事還記得嗎?今年別再送伍仁口味給你們主子了,他現在不當好人,送錯口味分分秒秒會沒命的。」

  不管怎麼想,這都實在是一件大糗事,上魔三使登場的威風與詭異,被掃得蕩然無存。儘管如此,他們所注視的卻非小殤,而是剛才出手殺人的路飛揚,半晌過後,那名渾身土氣的老農,似是三使之首,代表開了口。

  「可笑的小子!還妄想魔門的至尊之位,真是自以為是。」老農獰笑道:「別以為他在你身上耗費多年心血,你就能覬覦大位……本次我們出擊之前,門主已特別表態,他對你們已經不感興趣,又沒耐心等你們自生自滅,就讓我們掃垃圾一樣把你們給掃了,哈哈哈哈……」

  笑聲猖狂,聽在孫武耳裡,感覺相當複雜,自己一直想弄清楚老爹現在的想法,認為過去這些年的相處,所看到的東西不會全是虛假,但這些人說的話,無疑是重重摑了自己一巴掌,嘲笑自己的天真,如果他們都是老爹派來殺自己的,那麼老爹他……

  「哈哈哈哈~~~~」

  路飛揚大笑起來,一把摟過仍騎在香菱肩上的小殤,像看傻瓜一樣的看著魔門三使,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你們聽到了嗎?他們剛剛說表態……哇哈哈哈,表態……這些傻鳥去逼他表態了……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孫武不瞭解路飛揚在笑什麼,香菱、袁晨鋒卻是一副如夢初醒的表情,跟著便用同情的眼神望向上魔三使,上魔三使的臉色更是陣青陣白,變得極為難看,老農怒不可抑,伸手指向路飛揚,罵道:「少得意,陸……」

  話未完,慘叫聲刺耳響起,打斷了這句沒說完的話,那名外表俊美的妖異青年身首異處,首級遠遠地飛了出去,無頭的屍身慢慢倒下。孫武吃驚不小,他沒看到是誰出手,只能從死狀判斷,是路飛揚下的狠手,連忙轉頭尋找路飛揚,卻發現他改為摟著袁晨鋒,很不懷好意地說話。

  「在馬車上,我說過如果你說了那三個字,就沒命了,那時你好像不太相信,現在你信了吧?」

  「……我……我從來也沒有不信啊……」袁晨鋒苦笑道:「我只有一事不明,為什麼話是那個老的說的,你卻砍了這個年輕的頭?」

  「這還用得著問嗎?你不知道我這輩子最恨男人化妝了,逮著機會就趁機下手了。」

  路飛揚惡聲惡氣道:「還有那個裝嫩的老鬼,明明年紀比我還大,弄成一副小鬼樣,只要有機會,也絕不放過。」

  「師……嗯,您這也未免霸道了,人家是練功練成那樣的,又不是出於自願或整形,他也不願意弄成那樣啊。」

  「呸!你不知道我一看見偽蘿莉就想殺人嗎?」

  「……………他是男的。」

  路飛揚與袁晨鋒一搭一唱,對面的上魔二使表情就越來越難看,想發作卻又沒有那樣的實力,路飛揚的出現不在他們預料之中,他們出擊前所收到的情報也未提及此事,如今已是進退不得。

  「我告訴你們吧,那個人啊……這輩子只有他踢別人落火坑,從沒有人能逼他做什麼事的,你們蠢到逼他表態,真以為他改當善男信女了嗎?」

  路飛揚微微一笑,舉起了手,緩緩握成拳頭,骨節發出「喀喀」聲響,青筋突露,威嚇意味十足。

  「……發現了嗎?其實你們才是被放棄的東西,是專門送過來被我們掃出去的垃圾!」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39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1
  第三十九卷

  【本卷簡介】

  沒聽過虎毒不食子嗎?只是看一眼自己的小孩不行喔?

  這年頭怪怪的,每個人都愛亂搞一夜情、亂生小孩,生了又不好好照顧,不是到處亂丟就是想要追而殺之,等到小孩莫名其妙地長大了,又喜歡在人家面前神出鬼沒。路叔叔你也太糟糕了,這種身世八卦要賣個好價錢,怎麼可以隨便就被套出來?!

  不論是正派還是魔道,人性終究擺脫不了對於延續權力、地位、種族的執著,我們爭戰的,究竟是真理?還是一場又一場虛妄的命運輪迴?

  第一章 羅網密佈.泥沼深陷

  堂堂上魔三使,當年確實曾經威風過,但如今……完全成了令人失望的存在,其實他們並非如此不堪,論個人武力,在魔門中算得上是第一流的高手,這些年潛伏於黑暗中,也從沒擱下功夫,苦心修練,沒有半分懈怠,正因如此,所以明明情報失誤,跑出了一個不應在此的強敵,他們也敢現身出來,沒有樣衰地掉頭就跑。

  不過,事態的演變完全超出他們預料,敵人實力遠在預期之上,怎麼也沒料到,多年不見,這人的武功練到這等境界,隨手就殺掉他們當中的一人,事前全無預兆,就連怎麼出手都看不清楚,這點別說是情報中未曾提及,就是情報中白紙黑字寫了,他們也難以相信,不信當年那個不怎麼樣的小子,今天能夠擁有這樣的實力。

  最後,上魔三使僅有一人全身而退,那個小童模樣的魔使未能倖免,被路飛揚振臂一擊,碎腦當場。

  「本來應該連你也宰掉,但這麼一來,未免讓你家門主太過稱心如意,我又沒收他的好處,為什麼要替他把垃圾掃得那麼乾淨?還是大家各掃門前雪吧。」

  路飛揚道:「這兩個年輕小子,是中土未來的希望,我不許你們動他們,你回去傳個話,如果還想要他們的命,就讓天魔自己來,不然……一條雜魚都回不去。」

  使者的責任就是傳話,這點上魔三使尚算盡責,僅存的一個給路飛揚這麼轟了回去,必然會把話完整帶到,只是,這些話究竟有沒有帶到,路飛揚本身並不在意,這邊也沒有一個人關心。

  「路叔叔,你……」孫武遲疑問道:「你怎麼殺了那麼多人?」

  「怎麼了?你以為我不會殺人嗎?」路飛揚抓抓一頭亂髮,很懊惱似的道:「這個很傷腦筋啊,現在這世道,被認為是不會殺人的人總有很多麻煩……我怎麼給你這種印象?看來後頭還是該多找些祭品來宰。」

  孫武無言以對,他的第一感覺,覺得這是歪理,但稍想一想,又覺得這話有相當真實性,只不過要自己出言肯定,那是萬萬不能。

  「小武的問題我理解喔,草食動物怎麼會忽然吃肉了呢?那當然是有個很正當的理由啊!」

  小殤騎在香菱的肩上,很同情似的拍拍路飛揚,道:「我們曉得的,再過沒多久,你就要被人宰掉了,為了彌補這個遺憾,你在被宰之前多宰別人,累積墊背的,這也是人之常情嘛。」

  「嘿,要說什麼人之常情的話,等妳先有人性再說吧。」已經習慣小殤嘲弄的路飛揚,不以為忤,直接一句話糗回去,這時同盟會的大隊人馬已趕到,在袁晨鋒的指揮下,開始清理現場。

  路飛揚哂道:「來得真是好,不愧是正道組織的典範,重要戰鬥永遠來不及,每次都是來收屍和打掃的……早知道當初就不以革命為目的,直接成立清潔公司,現在早就稱霸中土市場了。」

  孫武聽著這些話,不以為意,只以為路飛揚又在開不合時宜的玩笑,但香菱卻感到幾分淒涼,特別是聽完路飛揚的回憶後,她總覺得……這些話有幾分認真,或許不是單純的玩笑話。

  「不過,他真的很重視你們,本來他什麼事都不管的,萬事不關心,但發現你們兩個出事,他馬上就趕過來,臉色也變了,一出手就殺人震懾……」

  香菱本來想說,路飛揚對孫、袁兩人重視得異乎尋常,但轉念一想,以路飛揚現時的狀況,如果被他看重,搞不好就是一堆麻煩責任與工作扔來,實在算不上什麼好事。

  孫武倒沒想那麼多,魔門使者所帶來的訊息,讓他整顆心亂成一團,偏偏又沒法向別人求證,只能找小殤商量。

  「小殤,他們說的……」孫武面有難色,遲疑問道:「老爹他……很愛殺人嗎?連收月餅不合口味也要殺人?」

  「那都是藉口啦,借題發揮而已,就算是平常沒事,也要找點藉口殺點人,讓底下人知道要把皮繃緊,上頭老大很有威脅性,月餅送錯口味要殺,送對了也要殺的,重點根本不在月餅,而且……你到底要問什麼咧?」小殤插腰道:「如果你已經準備好要大義滅親,那誰都可以告訴你,他殺過很多很多人,因為他而家破人亡的受害者,數也數不清了,以前是這樣,以後也只會更多。」

  「呃,這個……」

  「如果你是想找個安慰自己的理由,我也可以告訴你,魔門的情況不是你所能想像,這是管理魔門的必須手法。」

  小殤道:「這世上有很多種人,有些人你用性命要脅,沒有任何效果;有些人用性命要脅,會有效果;還有些人,你不用性命要脅就沒效果……魔門之中很多這樣的人,你和他們講仁義道德,他們明天就踩在你的屍體上狂笑……」

  「這麼說,老爹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老爹他……」

  「他什麼?是不是我說怎樣就怎樣?你自己沒有腦子的嗎?都已經什麼時候了,你還問我這種傻問題,我不是安慰劑,不是我和你解釋幾句,你的問題就沒有了。」

  小殤敲了孫武的腦袋一下,道:「自己判斷,自己找答案,他是不是老爹並不重要,你應該要明白的是,這個世道,你親生老爹一樣有可能要你性命。」

  香菱聞言,忍不住插嘴道:「這感想是源自妳親身體驗?」

  才剛說,頭頂就挨了小殤一下,「坐騎別在這種時候插嘴,萬一我情緒激動,直接撒尿,妳就有夠過癮了。」

  「…………」

  這個威脅太過有力,香菱只有立刻閉嘴,但在個人立場上,她絕對支持小殤,孫武現在的心情是人之常情,可是以目前這情勢而言,絕對危險,既然小殤願意當壞人,負責提點,自己就不用幹這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了……如果不盡快調整好心態,恐怕很難面對後頭接著來的連場考驗……特別是,剛剛這樣一輪戰鬥,被痛宰的只是魔門一支,但潛伏在附近虎視眈眈的眼睛,那可不只一雙。

  香菱的擔憂,之後果然不幸成真,上魔三使被逐退後未再復返,可是一路跟隨的各方人馬,卻莫名蠢動起來。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河洛劍派的人馬,他們倒沒有發動武力強襲,只是遣派使者,來詢問孫武域外所發生的事,最重要的關鍵,自然還是虛河子的死亡真相,堂堂一派宗主離奇死於非命,連屍體都沒能運回來,這是河洛劍派的奇恥大辱,更別說虛河子身亡之事,圍繞著許多似真似假的醜聞……

  心眼宗主即是河洛掌門一事,即使在域外,也說不上廣為人知,畢竟這種事對域外各部族而言,面上無光,很多人即使知道了也拒絕相信。至於在中土,由於情報延宕,中土又處於戰爭狀態,兵荒馬亂,對於域外的事所知有限,僅僅是虛河子身亡的這個消息傳開了,至於死因、死法……連河洛劍派都分成兩派,各有各的主張。

  一派公開的說法,是掌門人在域外旅遊,暴病身亡;另一派則說長河真人是在域外遇刺身亡,兩派為了各自的說法而爭論不休,已在不周山上掀起多場流血衝突,但不論是哪一派,都難以面對一個質疑,那就是素來力主華夷之防的河洛劍派,為何掌門人會跑到域外去?

  當初袁晨鋒曾向孫武分析,河洛劍派處理虛河子身亡一事,河洛劍派可能有兩種處理方法,這個預測不幸命中,但連袁晨鋒也沒料到,河洛劍派居然分裂成兩派,兩種處理方法一起來,陷入激烈的內鬥之中。

  孫武自域外歸來,知道域外的最新情報,河洛劍派以此為名找上門來,請教孫掌門,這倒也算是合理,反倒孫武有些頭痛,若把一切直言相告,似乎不太好意思,人死如燈滅,不管虛河子身前怎樣為惡,畢竟已經身亡,虛江子似乎也不太願意把他的惡行公告天下,希望能讓弟弟從此安眠,不受打擾……問題是,自己和虛河子非親非故,好像也沒理由為他擔這麼大的干係……

  想來想去,孫武一時間腦筋打結,沒想出該怎樣抉擇,腦裡猶豫不決,嘴上當然也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雙方說話的氣氛越來越怪異,一下沒留神,對方居然拍起了桌子,怒斥孫武是明知卻不言,蓄意隱瞞真相,包庇兇手。

  「我包庇兇手?這話從何說起?」孫武本想說虛河子完全咎由自取,當遭此報,哪來的兇手,不過心裡遲疑了一下,到底是沒把話說出口。

  香菱見孫武言拙,想要出來替他說上幾句,但才剛要有所動作,就給路飛揚出手攔住,香菱不解其意,卻覺得路飛揚看那些人的眼神古怪,好像在看一群死人似的。

  結果,袁晨鋒站了出來,以同盟會的名義,力保孫武的清白。袁晨鋒開口的份量豈同一般,他如今是同盟會大軍的實質掌控者,未來又行情看漲,河洛劍派的代表縱使不願,也只能暫且離去,表示改天再來。

  孫武皺眉道:「這些傢伙在想什麼啊?我不過是回答得慢了點,考慮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怎麼他們反過來扣我的罪名?還說我包庇兇手?我真的包庇也就算了,但兇手就是虛河子自己啊,我有什麼好包庇的?」

  袁晨鋒道:「與那些沒有關係,他們的眼神閃爍,我想他們都是知道事實的,就算不是百分百,也知道大概情況……」

  「知道還問我?存心找我麻煩?」

  「這次只怕你說得沒錯,他們確實是來存心扣你罪名的,但……為何?」袁晨鋒思索片刻,臉色陡然一變,急叫一聲,「不好!」

  叫聲出口,袁晨鋒一下子衝出門口,孫武不知他到底發現了什麼不妥,也想跟著衝出去,卻給路飛揚攔下。

  「你不用去了,晨鋒他也不會有什麼事的,就是空跑一趟而已,安全上還是沒問題的。」路飛揚道:「反倒是你,明天開始就要多事了。」

  「呃?為什麼?就因為剛才與河洛劍派的那些人不歡而散?他們言語不合,明天就要上門動拳腳嗎?」孫武握了握拳頭,道:「我也不是好欺負的,要是他們咄咄逼人,明天就打得他們滿地找牙……我最近對六爻三絕又多了點心得。」

  「唷,真行啊,被小殤刺激了一下,現在開始像個男人,還會打得人滿地找牙了?」路飛揚笑著拍了孫武一下,笑道:「既然如此,那恭喜你可以省點事,你想揍的那些人,現在應該死光了。」

  「什麼?」

  孫武不明白路飛揚的意思,稍微愣了一下,袁晨鋒已如旋風般地趕了回來,進門喘了口氣,第一句話就是「我遲到一步,人全部被殺光了。」

  「什麼?」這次不只是驚呼,孫武都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補上一句,「為什麼?」

  袁晨鋒看了孫武一眼,歉然道:「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域外所發生的事故,大傷河洛劍派元氣,他們如今又分裂成兩派,同門鬩牆,照理說在這種情形下,應該多方拉攏外援,少樹強敵,沒理由主動上門來找你麻煩,還擺出這種態度,除非……他們的背後有人。」

  孫武想了一想,稍微明白袁晨鋒的思路。為了贏得內鬥,就必須結交強而有力的外援,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個外援在承諾協助之餘,肯定也會提出一些相互配合的要求,這些人很可能就是因此才跑來自己這邊生事的。

  生事就要把事情搞大,單單只是言語之爭,沒有多大意義,如果等過幾天再上門動手,事情恐怕有變,所以最快見效的方法,就是找些人當棄子用,上門生事吵一次,出門就被幹掉,這樣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對外更可以渲染成什麼大血案,震動天下。

  孫武聽得都呆了,沒想到就這麼成了別人算計的目標,如果沒有料錯,甚至不用等到明天,現在江湖上就已經有流言開始傳播,說自己殘殺了這些河洛使者,包藏禍心之類的,搞不好還會挑起河洛劍派與慈航靜殿的爭端。

  「這……這下該怎麼辦?好像事情挺嚴重的……」

  孫武的問題,香菱沒有直接回答,卻把目光投向路飛揚,剛才她被路飛揚攔下時,還沒想到他這麼做的用意,不過袁晨鋒一衝出去,她就立刻醒悟,只是不明白路飛揚既然一早識破,為什麼不採取動作?

  「別擔心啦,你如果只是一個江湖新人,背後又沒人,那這件事確實挺麻煩的,可是今天你背後有慈航靜殿與同盟會支持,要擺平這種流言,不過就是走走流程,沒啥大不了。」

  路飛揚道:「我比較在意的問題,是藏在幕後的那只黑手,到底是哪一方的?魔門或是朝廷?考慮到河洛劍派的立場,多半是朝廷,殺人滅口又殺得那麼快,背後應該是銀劫在操盤吧?」

  孫武訝異道:「是銀劫的陰謀?」

  「說不上陰謀啦,假如背後真的是銀劫,這種程度只能算是小小惡作劇,用來試探反應,或者吃飽沒事幹整整你的,他若認真,事情可以辦得更周密,滴水不漏,不會這樣被我們一眼看穿。」路飛揚笑道:「我還覺得有點奇怪,他若要做得那麼明顯,怎麼不乾脆簽字留名算了?」

  路飛揚的話才說完,袁晨鋒就表情古怪地遞上一張紙條,說是在命案現場發現的,孫武湊上一看,紙條上赫然寫著「幕後黑手不是銀劫」這八個字,登時一呆,「有沒有搞錯?寫一句殺人者是銀劫,就已經很讓人懷疑了,為什麼還特別寫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說得好。」路飛揚微笑道:「我百分百肯定這是銀劫干的,殺人的是他手下。」

  袁晨鋒提醒道:「路先生,留言者也可能是利用我們負負得正的心態,故意設計,我們不能肯定會否……」

  「可以,完全可以肯定。」路飛揚翻了一下白眼,冷笑道:「大家互相算計十幾年,我認得他的字跡,還有……他專用墨水的特殊氣味……」

  事情都做到這個份上,已經沒什麼好爭論的了,像銀劫這種從事地下工作的人,會連專用墨水都用出來,這不是什麼大意疏漏,百分百就是刻意留名。

  路飛揚可以大剌剌地不把這當一回事,孫武和袁晨鋒可不行,銀劫這兩字對他們而言,還是相當有份量,沒法這麼簡單地無視,朝廷涉入河洛劍派內部鬥爭,更開始操控河洛劍派來騷擾這邊,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站在同盟會的立場上,假若河洛劍派內部動盪不休,影響擴大,是會動搖同盟會內部的,這一著不可謂不厲害,但……銀劫若真這麼計畫,又為何要來打草驚蛇?

  袁晨鋒想不通這一點,孫武更是一頭霧水,他們希望路飛揚能夠提供點指引,但這個一直拿鼻孔朝天看的囂張傢伙,這時又把手一攤。

  路飛揚道:「我哪可能知道?你們是不是搞錯角色了?我又不是腦子很好使的那種智者,問我還不是白問?」

  孫武奇道:「你也猜不出?那你剛才還一副先知的樣子,什麼話都要插進來,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道咧。」

  「那個啊……」路飛揚面露尷尬之色,聳了聳肩,無奈道:「那是單純的久病成良醫,以前被整多了,類似的路數就清楚了。」

  這個答案實在很鳥,孫武、袁晨鋒聽了都後悔,早知就不問了。話雖如此,也沒有理由坐以待斃,年長的前輩給不出具體策略,還一副徹底失敗者的窘樣,
年輕組唯有設法自救,袁晨鋒立即對外公開此事,將河洛使者造訪的每個細節,全數公告天下,試圖搶先一步,讓天下人知道朝廷才是真正幕後黑手。

  這麼做,絕對不是沒有效果,因為情勢發展正如路飛揚的預告,在袁晨鋒發表公告的同時,各種謠言也傳遍江湖,而且一開始就傳得很誇張,說是慈航掌門孫武與同盟會合謀,為了徹底奪取對同盟會軍中河洛子弟的控制權,將長河真人引至域外,陰謀殺害,還佔有了他隨身攜帶的河洛派至寶:河洛派遣使來問,結果孫武又下毒手,將使者群全部殺害。

  種種細節,繪聲繪影,聽起來無比真實,完全把孫武說成一個喪心病狂,冷血無情的兇手,包括他怎樣殘忍地暗算長河真人,長河真人有多仙風道骨,孫武
手段就有多卑鄙凶殘,一下放毒設陷阱,一下挾持三歲女童淫笑威脅,還從背後用如來神掌偷襲,終於令長河真人身亡。

  「……有、有沒有搞錯啊?這也傳得太誇張了吧?」

  當這些流言入耳,孫武的表情扭曲成一團,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不解似虛河子那麼凶狠的人,為什麼人家對他的形容,就是慈眉善目、有道之士,而講到自己便是滿臉橫肉,猙獰狂笑,這實在與真實狀況差得太遠,偏偏這種傳言最易流傳,人們信不信是不好說,但他們絕對喜歡說。

  幸好,袁晨鋒所做的反制措施,也生出效果,比起這種江湖傳聞,同盟會的大力澄清還比較有可信度,而慈航靜殿的眾高僧也出面否認,說這些傳聞全是惡意中傷,肯定是有心人在幕後挑撥。一時間,江湖上出現多種聲音,信者有之,不信者有之,半信半疑的也大有人在。

  河洛劍派很快又遣使過來,但這一次比較讓人驚訝的,則是連朝廷都派出官員,前來探視,拜會袁晨鋒與孫武,態度還非常和善,表示素來敬仰兩位的俠名,外頭所傳的一切,肯定只是惡意傳言,但若要說這事與朝廷有什麼關係,那也是絕無可能,多半還是有心人的陰謀,陸雲樵與天魔的決戰在即,就算大家立場有別,朝廷對陸大俠也是非常敬重,絕不會搞出這等下作之事。

  說著這些話的朝廷官員,年紀都已七老八十,態度懇切,對這些話似乎深信不疑,但孫武和袁晨鋒卻連一個字都不信。只要腦子正常,就沒可能相信這些鬼話,不到半個月前,同盟會與朝廷還打得頭破血流,相互誓要把對方連根剷除,這樣的深仇大恨,只不過因為暫時停戰,就來說什麼惺惺相惜,彼此敬重,這話真是誰聽了都難以置信,偏偏說話的這幾個白鬍子大臣,說得字字發自肺腑,讓袁晨鋒非常佩服銀劫挑人執行的眼光。

  不過,無論朝廷那邊的動作如何,這個已經開始的亂局確實難以收拾,流言蜚語在最短時間內傳遍中土,慧眼識破這是陰謀的人不少,看不出這一點而騷動的也大有人在,但真正麻煩的,則是那些明明看破陰謀,曉得孫武既沒有暗算害人,手上更沒有河圖,卻要繼續裝糊塗,藉此生事的人。

  河洛劍派本已分為兩系,爭奪權位,現在倒是目標一致,認為孫武與虛河子之死關係極深,只要能讓他吐露真相,取回河圖,就有大功於河洛劍派,能夠在爭奪掌門上更具資格。除此之外,居然也有人覬覦河圖重寶,想要來搶、來盜,或是假藉主持公道為名,要逼孫武把東西交出來的。

  如此一搞,孫武只覺得打自己懂事至今,從來沒有這麼受到矚目過,每天都有數撥客人造訪,有一半機會變成武力衝突,一頓暴打,要不是慈航靜殿與同盟會都立刻派來高手,鎮住場面,情況還不曉得會惡化到什麼地步。

  儘管如此,本來這邊只是一個小小的車隊,預備以最快速度趕往京城,現在各方堵截的、來訪的、增援的,人群像潮水一樣湧來,行程走走停停,兩天之後,這車隊已經變成龐然巨物,孫武看了都傻眼。

  假如只有那些來找麻煩的閒人,倒也罷了,但來增援保護的人,亦讓袁晨鋒傷透腦筋。慈航靜殿唯恐孫武有失,派來高手率領僧兵隊伍,預備就近保護;同盟會擔心袁晨鋒遇險,也派出精銳戰力前來護衛,這兩組人馬無可厚非,趕來保護也是應有之理,但連朝廷都聲稱孫武身份特殊,不容有失,派出大隊官兵,名義上是保護、開道,實際上……過萬士兵一下子塞過來,在開道之前,已經把附近道路阻塞,當孫武、袁晨鋒站在高處,往前方看去,只見四面八方,萬頭攢動不知這是車隊趕路,還是一種變相的趕集。

  「袁兄,這個……是什麼情形?」

  「我沒什麼可說的,這個……就是江湖吧。」

  「哦,江湖啊……人還真是多呢。」

  孫武沒法解釋自己胸中的那種荒唐感,事情都到這一步,自己當然顧不得誰的面子、誰的身後名,有什麼該說的都全說了,事實上,早在河洛使者被殺的第三天,孫武就預感事情不妙,當著同盟會、河洛劍派的眾人面前,把域外所發生的事情大致說了一遍,包括虛河子如何包藏禍心,化身心眼宗主,試圖在域外建立霸權……除了虛江子的相關情形必須隱匿,其餘的事情,他都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這真是最錯誤的一個判斷。

  之前香菱就曾私下勸諫,表示此法不可行,這些話絕對沒有人會相信,孫武卻認為不至於如此,堅持一試,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河洛劍派的耆宿、使者就大怒拍桌,痛斥他編織謊言,玷污長河真人與河洛劍派的名聲,幾個已經八九十歲的老道士,看上去似乎涵養甚好,養氣功夫深湛,卻二話不說就拔劍刺來,若非有金鐘罩護體,孫武當場就要見血。

  中土與域外的民族仇恨之深,不是孫武這個並非生長於兩地之一的人能夠體會,河洛劍派素來與朝廷走得近,一直以來的立場,也是將域外部族視為仇敵、邪惡象徵,凡是與域外沾邊的東西,都是天地不容,現在聽到孫武說什麼虛河子化身心眼宗主,在域外進行野心侵略……這種話的刺激效果,和點燃一桶炸藥沒什麼分別。

  孫武感到很懊惱,自己明明說的就是真話,卻沒有人願意相信,一群人不停地質疑一些自己壓根沒作過的事,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虛河子搞東搞西,把那麼多河洛劍派的人手調去域外,成立域外勢力,這麼大的動靜,河洛劍派裡面有可能完全沒察覺嗎?那些人不是不信你,你說的話他們心裡有數,問題是如果他們承認這些話,河洛劍派就可能打從根部開始崩解,所以哪怕是宰了你,他們也不容許你把這些話說下去。」

  路飛揚聳肩笑道:「你很走運,背後有一大堆各方勢力給你靠,所以流言纏身,就當是鬧緋聞,頂多就是煩一點,只要放寬心當看熱鬧,事情也就過去了,如果換作是別人,身上帶著這個醜聞,不給整個江湖追殺到天邊去,那就真的沒天理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1
  第二章 後浪前湧.另闢蹊徑

  同盟會高手、慈航靜殿僧兵的趕到,加上大批官兵,形成了震懾作用,一時間敢來動手鬧事的人確實少了,這讓孫武鬆了口氣,因為他發現,這些江湖人士之所以膽敢那樣欺上門來,很大一部份理由,是他們覷準了自己的底線,曉得自己並非殺伐決斷的人物,才敢如此大膽,如果自己能學路飛揚那樣,出手就殺人立威,來挑釁的人起碼要少一半。

  雖然有些不甘心,但自己確實也還不願走路飛揚那條路,一來是自己不想學那一套,草菅人命;二來……自己怎麼說也是慈航靜殿掌門,要替慈航靜殿設想,假如自己是同盟會主席,殺人很說得過去,但慈航靜殿都是佛門僧侶,掌門人沒事就砍得一堆人頭飛天,說出去成何體統?基於這些理由,只得放棄這種「快捷省事」的辦法。

  然而,人多與安全完全是兩碼子事,絕對不是成正比的關係,這麼多人擠得都可以開市集了,就算表面上鎮壓下一切衝突,檯面下的伏流洶湧是一點都不會少,別的不說,孫武就覺得那些官兵中,有些人很不老實,三更半夜總往這邊靠近,名為巡邏保護,實則意圖不明,經常與同盟會、慈航靜殿的防衛人馬發生摩擦,雖說馬上就會出現官員來調停,讓摩擦不至於升溫走火,可是次數一多,仍是讓孫武不勝其擾。

  「他們到底想要幹什麼啊?」

  這是孫武最想要問的一個問題,他已煩惱多時,想不出來,而袁晨鋒似乎也為此所苦。

  「……君子可欺之以方……」

  路飛揚淡淡地說著,在這一點上,看得出朝廷……或者說銀劫的想法,銀劫完全看出了孫武、袁晨鋒的局限,只要待之以禮,不主動掀起戰端,孫袁兩人就不會也無法有過激反應,所以這連串騷擾雖然頻繁,「尺度」卻拿捏得很好,絕不主動啟戰,也不承擔破壞兩邊停戰約定的責任。

  「這一套只有對你們兩個年輕小子才行得通,今天如果換作是天魔在這裡,管你是試探還是騷擾,全部都殺光,銀劫絕對不敢這樣子搞……」

  「路叔叔,你要是有空,就幫忙想想辦法,不要在那裡扮先知了。」孫武道:「就算沒有你在這邊冷言冷語,我們也夠煩的了,如果你只會在這邊嘲笑我們,那還不如讓我與袁兄和你再打一場,起碼多點貢獻。」

  「他不是在嘲笑你們啦,你們也不必對他的反應太敏感,他其實是嘲笑自己,假如他和你們不一樣的話,直接衝出去把人殺光就行了,就是因為和你們一樣束手無策,才在這邊扮先知啊!」

  小殤坐在輪椅上,由香菱推出來,孫武看了大奇,「妳沒事坐輪椅幹什麼?妳又沒有傷殘……」

  「沒辦法啊,本來是專程給你搞的,想說你就算不坐上半輩子,起碼也坐個三五十年,誰知道你那麼快就下來了,我不偶爾坐坐,不是浪費了?」小殤道:「你們都不覺得奇怪嗎?距離決鬥沒幾天了,他們這麼搞東搞西,拖慢我們的步子,難道不想讓我們去決鬥了?這場決鬥被阻止,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嗎?為啥要這樣作?」

  這顯然是小殤與香菱商量過的答案,路飛揚與袁晨鋒露出深思的表情,半晌,路飛揚沉吟道:「混水好摸魚,銀劫把情況弄成這麼亂,是想要作什麼?」

  袁晨鋒道:「這麼來想的話,倒是可以整出一點線索來,朝廷弄亂局面,並不是要阻止決鬥,而是拖慢我們到京城的時間,趁機……準備點什麼,或是……調查什麼?」

  「哦?」路飛揚摸摸下巴,「如果說準備的話,那倒是很好猜,這次皇宮要是不裡三層、外三層,密密麻麻預備好機關,那太陽可是打西邊出來了,若要說調查……他要查什麼呢?」

  孫武看看左右,覺得自己如果一句話也不說,可能就要被歸類在不會用腦的蠢蛋一族,從此被所有人恥笑,因此不管對與不對,想辦法在此時插上話。

  「呃……我覺得……會不會是想要在戰前,先藉此測試陸大俠與同盟會的實力?呃,好像不對,陸大俠又不在這裡……」孫武想了想,努力自圓其說,「或許是這樣,陸大俠行蹤隱密,朝廷也追蹤不到,所以拿我們下手,看看能不能引出陸大俠,這樣……會不會比較有道理?」

  錯有錯著,孫武這不經意的一句話,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是大家的目光全都立刻望向路飛揚,他尷尬地咳了兩聲,正色道:「這不是沒有可能,不過……好像簡單了點,銀劫要真想探知這個,應該派更厲害的高手過來,就眼前這些小貓小狗,未免……但除此之外,銀劫還會想查些什麼?」

  話說到一半,路飛揚好像想起了什麼,轉頭瞥向小殤,目光如電,看得旁邊的香菱都一陣心驚。

  袁晨鋒奇道:「路先生,您有什麼發現了嗎?」

  「這個……唔……我大概發現銀劫的目標了。」路飛揚的目光從小殤身上移開,面向袁晨鋒,認真道:「在我們群裡,身份如此神秘,長得又那麼帥的,捨我其誰,銀劫的目標肯定是我。」

  這個理由實在太沒有說服力,孫武幾乎翻了白眼,直接就嗆聲,「這也能算理由?如果要講身份特殊的話,那……銀劫的目標,豈不應該是我?我覺得我比路叔叔更夠資格……香菱,妳的臉色為啥那麼奇怪?難道妳覺得妳才是銀劫的目標?妳也有什麼特殊身份或身世?」

  再沒有什麼話比這更具威脅性了,香菱臉色一白,馬上蹲下,躲到小殤的輪椅後頭去,孫武覺得奇怪,望向袁晨鋒,袁晨鋒完全感受到孫武剛才的壓力,點頭道:「我、我想……如果要比身份特殊的話,說我是銀劫的真正目標,應該是很有說服力的。」

  「………袁兄,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

  不管如何,大家集合起來猜測敵人目的,這件事情看似完全失敗,孫武頗為懊惱,卻也覺得路飛揚可能發現了什麼,只是不願說出,他將這個想法與袁晨鋒
討論,袁晨鋒聳肩苦笑,同樣答不上來。

  事實上,現在搞出這種局面,最頭痛的固然是孫武、袁晨鋒,其次受到波及的就是路飛揚。他與眾人同行的理由,本來是搭乘便車,掩人耳目,可是現在這麼多人都圍過來,人多眼雜,他這個「同盟會創立元老」隨時會給人認出來,為了活動方便,他便戴上一個面具,只要在人前活動,就是戴著面具到處跑。

  「你……你這一招太爛了,怎麼和姍拉朵一個樣啊?」

  孫武還記得,當初前往域外,姍拉朵與拓拔小月初見面,姍拉朵就搞了一個嚴嚴實實的面具,自稱疤面大俠,不讓拓拔小月看到自己的臉,當初這麼作,是怕拓拔小月認出了親生母親,總算情有可原,路飛揚又有什麼好躲的?

  「我……我當年出生入死,怎麼說都是同盟會的名人,我怕給人認出來,惹來麻煩,這也合情合理啊。」

  「你怕惹麻煩?你整天對我和袁兄冷嘲熱諷,說什麼真男人就是要有戰鬥力,沒事見樹都還要踢三腳,你這樣的人會怕什麼麻煩?」

  「這個……這個……你管我,我武功高,怕被認出來會有一堆人要簽名,好麻煩,這樣行不行?」

  路飛揚這麼說,孫武完全拿他沒有辦法,而事態演變也頗出意料,就在當天晚上,這邊發生了大騷動,也不知是有人挑撥,或是單純有人圖謀不軌,十幾名江湖人士試圖潛入孫武的臥室,偷盜河圖。就孫武來看,這種邏輯簡直荒唐透頂,姑且不說河圖是能夠與人體融為一體,難以竊取的超級法寶,就算沒有這種特殊性,自己得寶後也不見得就會把法寶貼身收藏吧?更別說隨便放在房間裡了。

  這些人想得都很簡單,好像只要潛入目標臥房,就能找到法寶,完全沒考慮河圖會否真在房中?拿了河圖之後又如何不受阻攔離去?這還沒計算他們這夥人得寶後會否內鬨的問題,從感覺上來看,內鬨的機率有九成。

  就因為什麼都沒想,這個爛到根本沒計畫可言的行動,就理所當然地失敗了,這群不自量力的賊人,連第一道防線都沒能潛過,就給巡防的慈航僧兵逮著,袁晨鋒事後調侃,橫豎什麼計畫都不作,潛入完全多餘,直接大搖大擺走過來闖關豈不更好?

  不過,這些毫無計畫的蠢人,本身卻在別人精密的計畫當中,所以當他們與巡防的慈航僧兵動起手來,一直等著這一刻的人們也立刻發動,朝廷的軍隊整個開過來,說是要清查心懷不軌的份子,卻與慈航僧兵發生衝突,雙方動起手來,官兵一出手就是重手,裝備重火力法寶的精銳部隊,就像一把尖刀,直破慈航靜殿僧兵的中心,後方的同盟會人馬聞訊增援,而遠近的江湖人物也被捲入,有的往外跑,有的卻趁機與官兵一起往內搶進,官兵也特別開了一道口子,把這些閒雜人等放入,結果四幫人馬混在一起,真正是打了個天翻地覆,不可開交。

  孫武和袁晨鋒早就被驚動,聞訊立刻趕去支持,這種情形的出現,早在他們預期之內,不過實際體驗,還是有傻眼的感覺,四面八方都在混戰,隊伍也幾乎被衝散,敵我難辨,稍不留神就一下冷劍冷拳打來。

  這種時候最有效的作法,就是讓絕頂高手直接發動大招,保證有一下掃清全場的效果,可是敵我混雜,要在限製出手威力的大前提下,解決這個亂局,恐怕是神仙下凡也作不到。

  「孫兄弟。」袁晨鋒將一名近身者打飛,喝道:「你我聯手,我們先把同盟會和慈航靜殿的人馬從混戰中集合、組織起來,集中力量,再來穩定局面。」

  「不,袁兄,這次我有主意。」混亂中,孫武面露興奮之色,似乎對這一刻等待已久,「請出手幫我一把!等一下也別讓自己人靠近。」

  袁晨鋒出手一擊,孫武飛身躍起,在他拳上借勢一跳,飛身半空,落往人群最密集的位置。

  儘管出手助了一把,袁晨鋒卻不清楚孫武在想什麼,但最近幾天,孫武除了與路飛揚對練,也花了不少時間,偷偷躲在角落,似乎在修練什麼厲害東西,大概就是為了此時此刻的預備,應該很值得期待。

  只見孫武成為高空墜物,掉在混戰最激烈、戰鬥人數最多的那一區,那邊正打得天昏地暗,孫武掉了下去,猶如大石砸入海,一下子就給人潮吞沒無蹤,什麼也看不到。

  不過,這種令人心焦的情形很快便給打破,黑暗之中,一道耀眼奪目的金芒,無法阻擋地亮了起來。在這種混亂的情形下,成為光源是非常危險的事,這無疑是成了眾矢之的,所有人的自然反應,手上兵器與猛招,一下子全往那邊招呼過去。

  兇猛的攻勢,哪怕在那裡的是一座巨石、一塊硬鋼,都肯定給打成爛渣,但過百道攻擊先後落下,卻被一股巨大力量給反彈回來,有先有後,層次井然,最靠近金芒的那一圈人,登時哀鴻遍野,紛紛倒地,從外圍看,少了一圈人的遮蔽,金芒倍顯燦爛,隱隱約約,更可以見到孫武的身影。

  少年在金光之中,雙掌合十,閉目運功,一身真氣越來越凝練純厚,體外所凝成的金鐘氣勁,有若實質,承受著來自各方面的攻擊,沒有半絲裂痕,更將所有襲來氣勁全數反彈出去。

  在場慈航靜殿的僧侶,就算自己沒練金鐘罩,也對這門神功有相當瞭解,看了孫武所展現的威能,都曉得其中所蘊含的高深造詣,無不心中驚愕。這位少年掌門的武功之強,慈航靜殿闔寺僧眾都曾親眼目睹,知道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但此刻他合掌運勁,似乎同時發動金鐘罩與如來神掌兩大絕學,這修為大大超過了他離開中土前的程度。

  不僅如此,孫武運功的時候,氣息不亂,金鐘氣勁流動穩定,似乎對力量操控自如,顯示出的火侯更是難得,這不單單是慈航靜殿的僧侶讚歎,就連袁晨鋒、香菱都暗自佩服,曉得自己絕對作不到同樣的事。

  只是,這個新嘗試的招數,似乎在運作上有些瑕疵,孫武的金鐘勁能擋千刀萬刃,附近幾圈敵人的攻擊都傷他不到,但當他同時發動神掌,巨大的內力消耗,令他額頭微微見汗,護體金鐘勁的維持更現支絀,牢不可破的金鐘勁,在四面八方的頻繁攻擊下,漸漸被撼動了。

  遠遠看見這一幕,香菱心中焦急,之前因為孫武的囑咐,她猜測孫武可能要用些無視敵我的大範圍殺著,不敢靠近,但此刻眼見意外橫生,立刻想要飛身掠進陣中,幫孫武抵擋外圍的攻擊,但不遠處的袁晨鋒卻像想到什麼,猛地抬頭,對著香菱叫道:「調虎離山!找路先生,此處交我!」

  香菱一聽,登時醒悟過來。調虎離山,這是很簡單的障眼計策,只是因為外頭動靜鬧得太大,孫武又陷身其中,自己關心則亂,這才一時間沒有想到,目前袁晨鋒分身乏術,就算裡頭有什麼變故,他也沒法趕回去,而自己在他眼中雖然修為不強,不過總算是孫武身邊的知情人,能夠請路飛揚協助,足以穩定後方。

  一想到這點,香菱片刻不敢遲疑,全速趕回後方。調虎離山只是一個合理懷疑,沒有誰敢肯定敵人真正意圖,香菱想不出敵人調開己方主戰力,是想趁機在後頭搞什麼?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路飛揚藏到哪裡去了,但只要敵人沒有出動絕頂高手或超級法寶,自己就算應付不了,總也應變得了。

  走了一個香菱,對這邊的整體戰局根本沒影響,袁晨鋒繼續指揮屬下戰鬥,而孫武花了幾分鐘蓄勁的強招,也在護身金鐘勁崩潰之前完成,就看他口唇輕啟,雖非大喝,釋放出的音量卻猶勝洪鐘,灌注雄渾內勁,一字一聲,修為稍弱的人被這聲波一震,當場翻白眼暈死過去。

  內力修為講究日積月累,正常情形下絕難一蹴而成,但孫武接引佛血舍利的能量,透過體內洛書轉化,成為源源不絕的沛然內力,力量之強,當世除了寥寥幾名絕頂高手外,已是無人能及,尤其是在這種混亂群戰時,更大大佔便宜。

  袁晨鋒被這洪音一震,氣血翻湧,腦中些許暈眩,他見識不凡,認出這是如來神掌中佛問迦藍的變形施展,一聲洪音之後,便是主力攻擊,但以孫武現今實力,發一式神掌無需如此大費周章,更不用蓄勁幾分鐘時間,袁晨鋒也不知他在弄什麼玄虛。

  思索中,孫武已經發掌,一掌緩緩推出,速度比平常更慢得多,而且掌勁不似正常情形那樣集中,推至中途,圍繞在孫武週身的耀眼金芒,驟然爆開,卻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至音無聲,而這爆開的金芒,分散化為千絲萬縷,彷彿千萬道飄散的金色羽毛,朝四方落下,方圓數百米內,全部被金羽籠罩。

  千萬道金色羽毛,繽紛散落,在黑夜中璀璨耀目,是一幕瑰麗至無法想像的畫面,撼動人心,但這滿天金羽,也絕不是華而不實的單純噱頭,當金色羽毛落在身上,被碰著的人登時身上一麻,這股麻痺感從羽落處迅速傳遍全身,緊跟著,全身連一點氣力都發不出來,腳下一軟,紛紛栽倒在地。

  一時之間,方圓數百米內,能站立的人寥寥無幾,即使部份內力修為較高的,尚能夠支持得住,卻也是全身筋骨痠軟,使不出勁,心中更是駭然。

  被這一式掃過,數百米方圓內,人群幾乎都倒成一片,孫武的護體金芒雖然消失,但他一個人站在中央屹立不搖,自有一股巍峨如山嶽的氣勢,比什麼護身光芒都更具威懾力。

  「啪!啪!啪!」

  袁晨鋒鼓起掌來,面上卻是苦笑。他受孫武提醒在先,本身武功也高,雖然挨了幾片光羽,但只是短暫麻痺一下,稍稍運氣在體內走一圈,就盡復正常,這多少也歸功於近日來與孫武交流頻繁,熟悉彼此內功特性、部分運行路線,中招時得以減輕傷害。

  然而,其他人就沒有這樣的便宜了,孫武的金色光羽,對數百米範圍內無差別攻擊,敵我不分,那些蓄意生事的江湖人與官兵,固然被打倒在地,可是不少同盟會與慈航靜殿的好手也一樣癱倒在地上,動彈不得,所幸袁晨鋒在孫武提示後,攔阻己方人員靠近,還盡量讓裡頭的同志出來,已大大減少了被波及的人數,否則現在可真是欲哭無淚。

  孫武穩穩站著,運氣收勢,一回過氣,馬上揚聲說話,「告訴你們,不管你們後頭有什麼人,今天都給我聽好了,別以為我們不想殺人,就對付不了你們,辦法都是人想的,就算不殺人,讓你們活得很痛苦的辦法,我們還是有很多的,別把人給看扁了。」

  這些話鼓足氣勁說出,傳入耳裡,震得人耳內生疼,對於那些癱倒在地上不能動的人而言,這個宣告等同是威嚇,確實讓很多人都開始後悔,覺得之前過於小看這位慈航掌門,以為他年紀輕輕,盛名之下難符其實,直到此刻被打倒地上,全身一絲真氣都提不上來,動也動不了一下,才曉得這個少年確實不簡單。

  袁晨鋒聽了這些話,不由一怔,細細咀嚼,特別有感觸,知道孫武的這些話,全都是針對近日來所遇的窘困狀況,這其中也包括路飛揚所扔下來的問題。這幾天孫武一直找時間私下練功,看來就是在練這一手,如何壓低猛招的威力,又在最短時間內大範圍打倒敵人,這不僅是武技方面的修行,同時也是一個態度,宣示著如何在不殺生、不當壞人的情形下,把事情給辦了。

  「孫兄弟,我真是佩服你啊。」

  袁晨鋒鼓掌走近,後頭自然有同盟會與慈航靜殿的人員開始控制戰場,救回倒在地上的同志,同時也驅趕、制服那些還勉強撐著,沒有倒在地上的敵人。在遠處還有許多江湖人、官兵,卻都給孫武這一式震懾住,不敢貿然靠近,雖然沒有後退,卻也沒有前進動作,亂局總算是被控制住了。

  「……聽說朝廷也研製出類似的法寶,叫作落魂符。」袁晨鋒道:「被這種法寶沾著,就是全身氣力全失,真氣也提不上來,哪怕是一流高手,如果連續沾上十幾張,後果也是倒地不起,比較起來,可能比你的這招還厲害幾分,你是從那邊得到靈感的嗎?」

  「呃!朝廷已經有類似的法寶了嗎?」孫武遺憾道:「我還以為只有域外有咧,我在呼倫法王那邊看過這種東西,就學著自己開發看看。」

  「那或許是上次技術交流的成果。落魂符傷人奪魄,中了落魂符的人,半天也無力起身,難以發勁,如果是被打中頭部,更還會有個幾小時渾渾噩噩,腦裡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幾小時?」孫武聞言,一下子笑得囂張起來,「我研創的這個技巧,掌勁入體之後,侵經鎖脈,除非沒有倒下,只要倒地,三個月內無法動用真氣,肢體僵硬,連指頭也動不了一下,才不是只有幾個小時。」

  「三個月?」袁晨鋒嚇了一跳,這麼長時間的鎖脈手法,可真是聞所未聞,普通的點穴截脈,通常十二時辰之後就會自動解開,內力深厚者下手當然能加重效果,但截脈封穴,氣血超過十二時辰不能流通,就會讓血肉壞死,反而不是點穴,變成單純的傷人肢體了,以孫武的性情,照說不會創造讓人傷殘的武技,這個技巧若能讓人三個月不能運真氣、不能動作,又不會導致傷殘,那可真是了不起。

  「那當然,我這些天幾乎連覺也沒睡,就是在研創這一招,如果只能制住人幾小時,那我的苦功豈不是白費了?」孫武道:「這一式是大範圍清場用的,我還另外創了一式,短時間內密集出擊,效果同樣,專門用來衝鋒開路的,肯定實用。」

  孫武對自己的努力成果非常滿意,這兩式看似沒有實質殺傷力,不過三個月時間不能動,形同廢人,這就不是沒有威脅性了,敵人對上自己之前,肯定要想想,否則就算不死,後頭也要癱瘓三個月,這代價不可謂不小。

  想到自己創作成功,孫武有幾分得意,但袁晨鋒的臉卻一下子白掉,「呃……三個月……問題是你這一招敵我不分,那被你打中的那些同志,他們……」

  「這個我有想過,沒關係,我可以替他們解開,花點時間推宮過血就成。」

  「………你剛才起碼打倒了近百名自己人……」

  「這……我多花點時間,就只要多點時間就好,抱歉,真的抱歉。」

  說到己方同志被打倒,孫武就只能歉然賠罪了,換作是普通人,要為近百人推宮過血,解開束縛,所消耗的內力絕對不只是一點點,累也累個半死,孫武的這個方法絕對是爛方法,但目前……誰也沒法挑毛病了。

  「對了,香菱和路叔叔到哪裡去了?我們這邊打得乒乒乓乓,他們怎麼一直沒出現?這麼早就吃消夜了?」

  「路先生他……可能真的吃消夜去了,他一向神神秘秘,不出來也不奇怪,但香菱小姐……剛才我請她回去內堂察看,謹防敵人調虎離山。」

  「調虎離山?你是說敵人搞出那麼大動靜,就是為了把我們引開,在裡頭搞事?但……裡面啥也沒有,敵人引開我們是想幹什麼?他們該不會蠢到以為那裡有河圖可以偷吧?」

  孫武大惑不解,與袁晨鋒對看一眼,都覺得後頭宅內一片寧靜,不像有什麼敵人侵入,這個顧慮可能是杞人憂天了。

  才剛剛鬆了一口氣,孫武與袁晨鋒就聽到一聲尖叫,臉上變色,儘管聲音很小,但……那是小殤的尖叫聲。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1
  第三章 調虎離山.山中有虎

  香菱接受袁晨鋒委託,急急忙忙朝宅內趕去時,心裡其實七上八下,不能肯定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眾人今晚所棲身之處,這所宅第是同盟會產業,地方不算大,以前開過絲綢莊,作了一點小生意,這次是特別空出來,專供孫武等人經過使用,並不是什麼特殊的建築,說得明白一點,就算是給人整個轟了,也算不上什麼損失,香菱一時想不出敵人目標會是什麼。

  「該不會……是……」

  香菱最終想到了小殤,之所以一開始沒有想到,是因為一直以來,小殤在整個團體裡都是最強勢的角色,自己對她實是畏懼,雖說她自慈航靜殿一戰後,好像就不能使用高耗能的法寶,沒有戰力,但她身上的謎團太多,自己哪怕是在十足力量的最佳狀態,也不敢說能把她怎麼樣。

  這樣的一個存在,她不出去吃人就不錯了,還用得著擔心別人把她吃掉?

  不過,深想一層,香菱仍是覺得自己大意了,什麼事情小心一些總是不錯,所以她一衝回宅內,就先趕向小殤的房間,要先確保她的安全。

  這個判斷果然正確,香菱高速掠近,還沒到小殤房間,就察覺到裡頭氣息不對,有高手在裡面,實力相當強。有那麼幾秒鐘,香菱以為是路飛揚在裡面,因為附近有這種實力的也就他一個,但很快就曉得不對,房裡的那個人,整個氣場與路飛揚完全不合,是另有其人。

  剛確認這個事實,香菱已推開房門,衝了進去。這是非常危險的舉動,一下子沒弄好,可能被屋裡的高手瞬間殺掉,但香菱顧不得這些,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小殤的重要性非同小可,她是太多謎團的關係者,很多事情解謎都要靠她,更別說她與孫武的羈絆之深,若她有什麼閃失,對孫武的影響無法估計。

  進到房內,見到一個不在預期之內的人物,香菱甚至有種全身血液直衝腦門的感覺,來人一身藍衣,金屬面具發著森森寒氣,整個人的氣質猶如一把鋒銳剃刀,彷彿有他存在,周圍的溫度就瘋狂下降。

  「銀劫……」

  怎麼都沒想到,居然是敵人的大頭目親自前來,這可不是普通的調虎離山,銀劫不是那種喜歡親自出手的人,習慣地下工作的他,一向都是讓手下執行命令,減少風險,還非常重視這個原則,如果不是絕對必要,他是不可能親自出來辦事的。

  這也就說明,外頭那麼大的動靜,甚至連日來這一大串事,都是不相干的煙霧,銀劫真實目的就是為了此時此刻,但……為何要這樣?他如果只是想要與小殤接觸,何必搞這麼大的事?只要弄場小火災,調虎離山,把所有人引開便足夠,需要搞到這樣天下震動來當煙霧嗎?

  香菱腦中無數念頭紛至沓來,太多的困惑,令她在這個不該恍神的時候,多愣了幾秒,幸虧銀劫沒有對她出手,而小殤卻是三人中第一個有反應的。

  「哇啊啊啊啊啊啊~~~~~」

  小殤大聲尖叫,小小的身體,喊出來的聲音大得讓人難以置信,香菱覺得自己耳邊像是幾十個炸雷一起爆開,眼前為之一黑,就連銀劫的身體都晃了晃,聲音直傳出去,響徹雲霄。

  無法想像一個不懂武功的普通人,能夠喊出這麼大聲音來,但也多虧了這聲尖叫,兩方面的部署都被打亂,香菱一回過神來,立刻全神戒備,敵人實力在己之上,若是給他先發制人,又或者使什麼偷襲手段,那可萬劫不復。

  不過,整個情勢還是完全控制在小殤手裡,這樣一聲尖叫過後,小殤伸手往銀劫一指,扔來一句讓人傻眼的話。

  「他……這人變態的……他要強姦我!」

  不得不說,儘管小殤淚眼盈盈,死命抓著衣服的模樣,楚楚可憐,非常逼真,但這實在是最沒說服力的控訴,銀劫就算再怎麼急色,也沒可能跑來這裡猥褻小女孩。

  然而,銀劫非常配合這個指控,聽見小殤這樣說,他眼神一變,竟是掉頭就走,用最高速從香菱身邊掠過,飆飛衝出房門,香菱想要追,但看看小殤,還是決定留下,省得又出了什麼事,再說……小殤剛才那一下叫得這麼大聲,連屋子外頭都能聽見,孫武、袁晨鋒那邊如果已經穩定局面,絕對會聞聲往回趕。

  香菱的這個判斷完全正確,銀劫飛掠出去,才剛離開屋子,就見到孫武、袁晨鋒連袂趕回,他們兩人見到銀劫,也是大吃一驚,如果是武滄瀾親自出馬到此,那雖然意外,卻也還想得通,可是銀劫跑來這裡……又是為何?

  短暫震驚過後,兩人很快清醒,不管銀劫是來這裡做什麼,都沒理由就這麼放他走路,合兩人之力,即使殺不了他,若能夠創傷他,於此時都是大有助益,至於什麼停戰協議……已經完全沒人放在心上了。

  兩名新生代高手聯手衝過去,殺著未出,已經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壓力,銀劫卻視若無睹,原地站定,全身門戶大開,毫不防禦,像個恭順的臣子一樣,對著孫武彎腰一禮。

  「參見皇子殿下,臣下有言相告。」

  這一著比什麼出手都管用,孫武、袁晨鋒見對方先禮後兵,倒是不好動手,又聽銀劫表明有話要說,總得先聽聽他要說些什麼,便分左右雙雙站定,遙遙對著銀劫,成夾擊之勢。

  兩人都不是沒有戰鬥經驗的江湖新人,這一手應變攻守兩宜,更默契十足,只不過碰上銀劫這樣的一流人物,仍是顯得遜色,就在他們兩個由衝勢變成站定,停下出招,自身戰意略微減弱的一瞬,銀劫驟然出手,無視袁晨鋒,一擊直襲向孫武。

  銀劫的偷襲,並不是太讓孫武、袁晨鋒意外,畢竟這種可能性他們也早就想過,敵方的人品又不值得信賴,偷襲沒啥好奇怪。真正讓他們同感詫異的,則是銀劫的攻擊目標,正常來說,最適合偷襲的首選目標,肯定是袁晨鋒,孫武金鐘罩的抗擊力太強,罩門又是未知,偷襲他就像偷襲一隻烏龜、一個鐵桶,難度太高,可是銀劫舍易取難,這就讓人想不通其中道理了。

  而且,當銀劫出手,孫袁兩人的臉色不由得又是一變,銀劫沒有使用什麼兵器或法寶,至少表面上看來,他沒有操縱法寶的跡象,單純空手出擊,可是他的一指刺出,整個手掌迅速變色,血肉之軀彷彿被鍍上一層白銀,閃耀著銀灰色的光澤,看來完全不似人體。

  這不是唬人的噱頭,首當其衝的孫武,很清楚感受到那種異常的危險訊息,這古怪的一指,勁道看來不強,卻肯定附加著別的屬性攻擊,可能是特別鋒銳,也有可能蘊含劇毒,擺明是專門針對護身硬功的特殊武技,想要純靠金鐘罩來硬擋,後果相當危險。

  也就在此時,孫武確認了銀劫眼中一直隱藏的堅決殺意,他不是單純的出手襲擊,這一擊的目標就是要幹掉自己,自己若不拚命,等一下就沒命好拼了。

  由於錯判情勢,孫武失了先機,又被敵人抓準時間出手,回氣尚且不及,更別說凝發神掌之類的猛招退敵,這一下險到極點,總算連日來的苦功顯出成果,孫武不提運真氣,直接釋放體內的舍利邪能,自十指爆沖而出,拼著經脈受創,想要先以這股狂猛勁道退敵。

  哪知,這一手似乎也在銀劫預料之內,爆沖釋放的舍利邪能雖然強大,但這種未能集中運用的能量,對早已有備的銀劫,並無法構成太大威脅,他硬受半招,伸出的白銀手指凌空畫了個十字,指上鋒銳異常的勁道,切割空氣,發出奇異聲響,將孫武亂襲而來的指勁分割潰散,勢如破竹地直刺過去。

  「住手!」

  袁晨鋒見孫武遇險,沒有半刻遲疑,立刻拔出腰間配劍,刺向銀劫後心,希望能夠逼他回防,解孫武的危,但銀劫也像是下定決心,對背後的敵襲理也不理,眼中全無這位同盟會實質執掌者的存在,一心一意,就是攻向前頭的孫武。

  危機逼出潛力,孫武一擊無效,也曉得問題出在哪裡,這時更來不及變招,眼看殺著逼近眼前,孫武意念無比集中,內息鼓蕩,依照最近反覆練習的循環路徑,先高度壓縮,跟著便由十指再次激射噴出。

  第二次的指上發勁,釋放出的能量不及剛剛,但氣勁高度集中之下,整個威力相差不能以道里計,刺穿空氣時的「嗤嗤」勁響,令銀劫聞聲色變,認出了這一記絕學。

  「五、五絕神劍?」

  認真來說,孫武發的這一式,未能成功激發屬性,不能算真正的五絕神劍,但劍氣已然成形,被他以強得異乎尋常的內力推動,又是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十指同發,亂射攻敵,威脅性之大,幾近陸雲樵親自出手的一擊,銀劫錯愕之餘,曉得自己若不撤招回防,結果有九成就是同歸於盡。

  這個代價太大,眼下大武王朝風雨飄搖,遠遠不是自己可以赴死的時候,銀劫心中喟歎,選擇撤招,白銀之手縱橫翻飛,把亂射逼來的五絕劍氣全數擋架、卸開。

  銀劫接招的過程中,孫武、袁晨鋒都留意到,他一直都只使用化為銀光異色的右手,左手則是緊緊貼在身邊,動也不動一下,不知是沒練成這技巧,還是有什麼傷害未癒,沒法使用,否則雙手同使,威力肯定不只如此。

  孫武脫離險境,對於銀劫的這一式奇招,心存忌憚,不敢輕試,翻身落地,拉遠距離,卻又不敢拉得太遠,要隨時支持袁晨鋒,這時袁晨鋒的一劍已到,凌厲劍光刺向銀劫的背心,銀劫冷哼一聲,無懼長劍銳利,反手就是一撩。

  內家真氣練到一定程度,便能以真氣覆蓋掌上,硬碰鐵器而無傷,這是硬氣功的原理之一,連袁晨鋒都能做到,銀劫自然更不在話下,袁晨鋒不認為這一劍會有太大效果,只想試出銀劫這式武技的威力,劍勢由刺變砍,與敵人硬碰。

  兩邊對撞的瞬間,袁晨鋒全神貫注,生怕看漏了什麼細節,而白銀之手亦像先前所展露的那樣,是一種極為鋒銳的氣勁,精鋼鍛造的劍刃,觸之即斷,像碰著什麼絕世神兵,但袁晨鋒更發現這技巧的另一個特性。

  滲透!

  白銀之手的氣勁,與劍刃接觸的剎那,在鋒銳真氣切開劍刃之前,一股異勁就如洩地水銀,沾附劍刃,更沿著劍刃迅速蔓延,所過之處,都被覆蓋上那種邪異的銀色,彷彿塗抹了一層水銀上去,不難想像,剛才孫武如果不是以劍氣凌空退敵,而是用金鐘罩硬拚拆招,現在的後果肯定嚴重。

  異勁蔓延的速度奇快,察覺後再要棄劍已然不及,幸虧袁晨鋒一直以高度警戒心,緊緊盯著每一分微小變化,這一下便為敵所趁,他猛地發勁,半柄殘劍連同掌中劍柄,一下子炸得粉碎,先阻止異勁蔓延,更化為一道無形劍氣,攻射銀劫。

  毀劍只能阻止異勁蔓延,要將之驅散,就只能發動強招,連消帶打,反攻回去,袁晨鋒對白銀之手忌憚甚深,毀劍反擊的這一手,已用上五絕神劍。水銀屬性偏寒,如果正面對攻,該用火屬性的劍氣,五絕神劍中不是沒有火屬性的陽極劍氣,但袁晨鋒心知自己內力修為難及銀劫,怕陽極劍氣被對方反克,索性疾走偏鋒,奇招制敵。

  「滋啦!」

  耀眼紫光竄閃,袁晨鋒無名指屈扣彈射,電流化劍,有若金蛇,將白銀之手的餘勁盡數驅散,反過來直襲銀劫。

  銀劫手臂一轉、一圈,似要擋架,卻出奇地用上了河洛劍派的卸勁手法,將紫電劍氣一帶,繞身而過,居然回射袁晨鋒,後者一擊出手,便飛快倒退,想要拉開距離,見到電劍回射,心知不妙,倉促間雖能鼓勁再發一劍,但蓄勁不足,肯定拼不過銀劫反射回來的這一劍。

  換作是一般情形,挨一記自己的劍氣,頂多就是受傷,不會危及性命,但這劍氣經過銀劫的手,很可能已夾帶白銀之手的異勁,這樣挨上一下,會是什麼結果就很難說了。

  袁晨鋒不及閃避,明知不敵,也只有選擇硬拚,這時左側勁風驟起,雄渾掌勁擊來,卻是孫武發掌救援,一掌將袁晨鋒硬生生擊飛數米,避過了紫電劍氣的回射。

  紫電劍氣擊空,打在地上,邪異的銀色光芒迅速往周圍擴散,延伸出近十米,沿途經過之處的花草昆蟲,全都被銀芒覆蓋、吞噬,失去生命與動力,變成好似白銀雕像一樣的東西,動也不動一下,緊跟著,整個碎裂開來,彷彿冰塊破碎,掉落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見。

  如此狠辣的殺著,委實令人驚異,孫武與袁晨鋒暗呼僥倖,慶幸開戰以來的小心翼翼、步步為營,果然沒有做錯,要不然給打中一下,現在即使不死,也要殘肢斷體。

  銀劫眼神不善,儘管表情被遮住,但可以感覺出他的心情並不好,連續兩下殺著都徒勞無功,孫袁兩人的武功,比日前的情報更有長進,兩人之間配合得默契十足,聯手起來,機變百出,這才令自己連番出手都落空,現在……已經不適合再動手了。

  一開始來這裡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搞刺殺,只是為了在皇城決戰之前,先把那件事情的答案弄清楚,多餘的戰鬥毫無意義,能免則免,不過……這兩個年輕人的身份太過特殊,若能把他們兩個除掉,甚至只幹掉其中之一,都能對整體局勢大有幫助,這個誘惑實在讓人心動,自己才破例出手,既然一擊不中,那就不該再繼續下去……

  不願增添不必要的風險,銀劫預備結束戰鬥,脫身離去,他前來此地的事極為秘密,連武滄瀾都不知道,事實上,之所以搞出那麼大動靜,很大程度是為了瞞過武滄瀾,不讓這位皇帝陛下察覺到自己背著他所做的事。考慮到這點,銀劫已決定立即脫身,只是,他發現孫、袁兩人忽然用非常奇怪的目光,朝自己這邊望來,這才醒悟不妙。

  「說走就走,當這裡是廉價旅館嗎?聽說打死魔王就會掉寶,如果在這裡宰了你,不曉得會不會掉個超級法寶下來?青龍令你帶在身上了嗎?」

  銀劫的背後,不知何時來了一個人,與他背對背地站著,看架勢似乎是不想佔他便宜,但一股森寒的威迫氣勢,已將銀劫完全籠罩,當然,假若這人一上來就偷襲,銀劫這時絕不可能還好好地站在這裡。

  能夠做到這一步,這個人當然只會是路飛揚,他一現身,局勢就完全由他掌握,銀劫受他的氣場所制,貿然動作,彼此氣機牽引之下,立刻會招來雷霆一擊,甚至是殺身之禍,只得站定不動,開口與久違舊識打個招呼。

  「你來了?你這時候才來,會不會晚了點?」

  「放屁!你這時候才說這話,又會不會糗了點?」

  路飛揚冷笑道:「你早就知道我在,還敢一個人過來,膽子不小,不過你一向不會和人比膽識,敢就這麼闖過來,應該有什麼底牌沒現吧,現在亮出來看看,如果鎮不住場面,那……我們就來驗證看看,圍毆中階頭目會掉寶貝的傳聞,有多少真實性吧?」

  「……我武功不及你,和你硬拚自是有死無生,但你也不可能不付代價,算算這個傷你要養上多久,三個月?五個月?一年半載?如果我說,我豁出去一拼,能夠傷得你在往後十年裡,日日刻骨銘心,你信嗎?這段時間……你若碰上強敵,這風險你準備承擔了?」

  「哈,好笑,你想拿那場無聊的決鬥來要脅我?我只是去看戲的,又不下場,有沒有傷在身有啥差別?是你們害怕這場決鬥不能舉行,可不是我,說來應該是我拿來要脅你們才對。」

  「明人何必說暗話?以魔門的作風,決鬥之日你不來或避戰,魔門必定大舉出動,屠殺無辜人士,或襲擊同盟會各分舵,迫你出來面對,這些別人不知,你肯定心裡有數,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此……你武功再高,受了內傷,還能面對天魔?甚至兩大強者夾擊?」

  「哈……」

  路飛揚笑了一聲,「銀劫就是銀劫,這威脅確實有份量,但仍不足夠讓你今天活著離開,還有什麼嗎?」

  「拿一個身世秘密來換,如何?」

  「哦?你知道他的生父是誰了?」

  「………對你撒謊沒多大意義,我只能確定,他的生父不是誰。」

  「真是放屁,眾所周知的事情,這也能拿來交易?你當我是凱子一樣在敲嗎?」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談判當然是完全破裂,背對背的兩人,說話沒有特別壓低聲音,但他們的氣場相互牴觸、對峙,地上飛沙走石,動靜不小,孫武與袁晨鋒只能斷斷續續聽見一些,正感到困惑,一聲炸響,地面翻掀,兩人已經動上手了。

  銀劫似乎沒有帶青龍令在身,即使有,在這樣的情形下,他也沒有使用餘裕,路飛揚人未轉身,姿勢不動,劍氣已破空而至,銀劫在氣機牽制下,完全處於被動,別說取出法寶使用,連轉身出手的機會都沒有,要是直接這麼挨上一劍,縱然不死,缺手缺腳的機會也在六成以上……

  「……你猜猜,她和我談了什麼合作?」

  命懸一線,銀劫終於打出了最後的王牌。對方是身經百戰的沙場老將,即使扔出這句話,也不太可能擾其心神,讓其攻勢出現破綻,一切只能說是賭上一賭,死馬當成活馬醫……

  劇烈的氣勁對撞,塵沙漫天飛揚,視線不清,外圍的孫武和袁晨鋒都想往裡頭搶進,又怕那邊狀況不明,自己貿然闖進戰圈,反而被敵人利用,礙手礙腳。就遲疑了這麼一下,他們看到一道人影自沙塵中高速飛出,似是給轟擊出來,還在空中拉出一條淡淡的血線,明顯受創。

  「銀劫!」

  孫武認出人來,這也是最合理的戰果,銀劫先機盡失,出手時幾乎已是陷入絕境,這樣子能夠不敗才有鬼,慘敗是理所當然的收場,只不過……看來傷勢也不是太重。

  朝廷與同盟會的停戰合約,是彼此都心裡有數的一紙空談,能在這裡幹掉袁晨鋒,絕對可以重創同盟會,反過來說,要是銀劫在這裡死了,對朝廷也是極大的損失,剛才只有袁晨鋒與孫武兩人,對上銀劫風險極高,如今路飛揚現身,袁晨鋒一心一意,就是想讓銀劫死在這裡,一見銀劫被轟出,立即尖嘯為號,讓外頭的同盟會高手知曉此處有變,號令各方阻擊,自己也追了上去。

  「袁兄,當心!」

  孫武很清楚銀劫的價值,但他更在意風險,生怕魯莽追擊變成誤中圈套,若因此出事,那就得不償失。

  不過,孫武很快便注意到,路飛揚站在原地,沒有攔下袁晨鋒的打算,而銀劫迅速消失的一瞥殘影,則讓孫武醒悟袁晨鋒敢大膽追擊的理由。銀劫的右手滿是鮮血,看來在短暫的對拼中,白銀之手被破,他右手也給擊傷,戰鬥力大幅銳減。

  白銀之手,是非常難應付的偏門武技,但先天上的弱點,就是對上遠距離攻擊,偏偏路飛揚的攻擊就是如此,這一下給完全克制,力量上更差距甚遠,敗得一點也不冤枉,能夠保命離去已是萬幸,雖然不是什麼重傷,可要說還保有多少戰鬥力,這個實在讓人存疑,難怪袁晨鋒敢追上去。

  孫武慢了一步,要追已經遲了,儘管他不覺得路飛揚會受什麼傷,但還是過去看看狀況。

  「路叔叔,你剛才……好威啊!」

  一如之前所料,路飛揚身上什麼傷也沒有,完全看不出剛動過手的樣子,就是表情有些古怪,好像在琢磨些什麼。

  孫武看他這副表情,反倒緊張起來,問道:「路叔叔,有什麼問題嗎?銀劫最後說了什麼?我沒有聽清楚,不過,無論他說什麼,反正不會是好話,你就全部當作沒聽見吧。」

  「哈,這句話倒是一點不錯。」

  路飛揚笑了一笑,但這笑容卻只停在面上,眼中濃濃憂色,望向宅內,彷彿裡頭有什麼非常讓他擔憂的事。

  袁晨鋒率眾追擊銀劫,最後無功而返,這點連他自己都不感意外,一切不過是盡盡人事而已。這一晚的衝突,最後在沒有造成太多死傷的情形下結束,但事後的收拾花了不少功夫,不但有大批癱瘓人士要抬走安置,孫武更花了許多時間與內力,將誤傷的同盟會、慈航靜殿高手給治療復原,解去內力束縛。

  「唷,孫大善人,你很了不起嘛,治了那麼多人,怎麼不乾脆把所有人都治了?」小殤在孫武肩上一拍,道:「這是所有好人的應盡責任啊。」

  「別諷刺我啦,現在我也學到了,當好人可以,爛好人就不行了,別人都要來殺我了,我還和他們手下留情,這得不到尊重,只會被人更看不起。」孫武握拳道:「以後凡是欺負上門的,全部先打出去再說,沒有別的話好講了。」

  這是孫武的衷心感言,近日來的連串事件,讓他有了很多的感悟,包括同盟會所遭逢的困境,還有自身的局限,都令他不住反思,雖然不敢說已經找到正確的出路,但確實已在認真找尋新的路徑,希望能夠走出前人的失敗經驗。

  努力不是沒有成果,這晚之後,再沒有人過來騷擾,困擾孫武多日的那些蒼蠅,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這固然是因為孫武的一掌奏功,所有來找麻煩的人不得不評估風險,省得自己也變成植物人,癱瘓三個月,但另一個不容忽視的原因,則是在背後操控的那只黑手不見了。

  整件事情的起源,就是朝廷在幕後操控,但自從銀劫受傷逃逸後,隔天朝廷大軍便調撤離開,一些混在江湖豪客隊伍中的朝廷細作,也不聲不響地消失,少了這些人推波助瀾,事情當然就少得多。

  孫武與袁晨鋒都注意到這一點,而從香菱的口中,他們也曉得銀劫趁著外頭動亂,潛入宅內與小殤接觸,換句話說,銀劫的主要目的就是小殤,他甚至把這件事看得比剷除袁晨鋒還重要,這點實在令袁晨鋒百思不得其解,卻又因為不好開口,他沒法與孫武討論這件事。

  同樣的困惑,孫武也有,在之後的旅程中,他反覆在想,銀劫接觸小殤究竟是為了什麼?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3:11
  第四章 無敵一敗.十年如夢

  魔門總部的位置,一直是江湖上的一大謎團,當年魔門叱吒風雲,整體勢力如天上烏雲般覆蓋中土時,不曉得有多少人窮心竭力,想要把魔門的總部給挖出來,卻始終未能如願。

  與魔門總部的相關傳聞,從來就沒有斷過,有的說在海外孤島,也有的說是在一處宏偉的地下宮殿,其餘像是什麼深山老林,雪峰絕頂之類的,各種傳說幾乎到了荒誕離奇的地步,還有人信誓旦旦,說曾在大漠黃沙的海市蜃樓中,見到一座九十九層高的妖魔邪宮,周圍陰魂飄飄,鬼哭神號,堪稱世上至邪至凶之地,那也就是魔門的總部。

  這類的謠傳,倍添魔門的神秘感,但聽在魔門中人的耳裡,就只有啼笑皆非的感覺了。

  「我們是魔門,不是妖魔門,什麼九十九層的妖宮魔殿?這種東西人類蓋得出來嗎?」

  感覺就是這麼荒唐,其實魔門的總部沒有那麼荒誕離奇,儘管也強調保密與安全,但仍是很一般的建築物,位於京師的鬧區,外頭開著綢緞莊作掩飾,看起來沒有一分殺伐之氣,更別說像是邪派組織的總部了。

  當初建立這座總部的魔門先人,理念相當簡單,魔門是江湖上的邪派組織,卻不是軍事革命組織,總部設立的首要重點該是秘密性,一切盡量低調,否則一旦消息外洩,天下千門萬派一起來攻,連朝廷都發兵圍剿,那就算建設成銅牆鐵壁,也擋不住天下正派的一再攻擊,所以,魔門總部的建設重點,就是保密,還有一旦出事,能夠迅速轉移,絕不做無聊的硬拚與犧牲。

  這個理念,為魔門後人所繼承,一代一代傳了下去,很大一個程度上影響了魔門的中心宗旨。不過,那座流傳久遠,以綢緞莊作為掩飾的那座魔門總部,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存在了,天魔下令魔門進入蟄伏休眠狀態的同時,一把火燒了總部,以示決心,那場大火燒掉了魔門的總部,更埋葬了裡頭幾十名魔門高手,少了這批精英戰力,魔門元氣大傷,想不停止活動也不行了。

  因為進入休眠狀態,所有業務全部停頓,總部也沒有用處,大可一把火燒個乾淨,這是天魔任性而蠻橫的命令,事實上,儘管休眠蟄伏,魔門還是有最低限度的業務要辦,需要一個辦事、統合情報與指令的所在,這使得在一段頗長的時間裡,魔門總部被安設在一輛到處行走,難得固定位置的豪華大車上,那就是萬紫樓樓主的專用座車「鳳凰輦」。

  雖說是萬紫樓之主的專用座車,可是鳳凰夫人長年閉關修練,真正坐在車中巡走四方,處理大小公務的,其實是身為少主人的羽寶簪。從這點說來,魔門與同盟會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羽寶簪和袁晨鋒這兩名少主,都是在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就給人強逼著趕鴨上架,被迫開始獨當一面,訓練處理各種事務,漸漸上手,還要同時修習文才武藝,雖說享受的資源眾多,但承擔的壓力也不是普通大。

  只是,那輛到處行走、蹤跡飄忽的鳳凰輦,固然取代了魔門總部的功能,但在許多魔門中人的心裡,所謂的魔門總部仍不是鳳凰輦,而是一處更具精神象徵意義的所在,漂浮在萬尺高空,千雲之上,與天同在的那座島嶼,這才是真正的魔門總部,能夠踏上這座島嶼,並且久居其內,就是對個人實力的肯定,也是幾生修來的莫大榮幸………當然,九成五以上的梁山泊住民,打死也不會認可這句話。

  鳳凰輦作為臨時總部,這個事實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不過,隨著天魔重出江湖,魔門的權力中心再度轉移,鳳凰夫人、羽寶簪交出了代管多年的魔門大權,鳳凰輦也失去了往昔的意義。

  當結束蟄伏休眠的命令,傳到各地的魔門幹部手中,許多人都以為天魔必將重建本部,作為雄霸天下的根據地,哪知道這個期望完全落空,天魔隨意挑了一間小客棧,讓各地魔門幹部輪流來見,還一反過去的行蹤飄忽,完全待在那間小客棧裡,對各處魔門分部下令指揮。

  魔門的新生代,對天魔瞭解有限,只知道這一位是絕對惹不起的人物,隨著各部的尊長上司,匍匐在天魔腳下,表示忠誠;至於年紀較長的中老生代,他們也說不出天魔是否有什麼變化、武功是強了還是弱了?反正十多年前,天魔還未蟄伏時,他在魔門中就無人能敵,能在他手下走完十招的高手少之又少,今天他復出,一樣也是無人能敵,根本無從判斷他武功是否進步了。

  沒有人知道天魔在想些什麼,但魔門中人的那些心思,卻都瞞不過天魔的眼睛,對於他們的想法,天魔常常覺得好笑……

  魔門總部的存在理念,除了秘密、低調,還有另一個重要意義,就是絕對強大的自身實力。魔門不是善男信女的組織,身為魔門的領導人,要在各種挑戰中屹立不搖,只有憑靠自身的絕對實力與智能,除了這兩樣,什麼別的天時地利人和,都是虛妄,不可信賴。

  這個信念,同樣也是血的經驗,歷代天魔無不篤信這原則,一生的心力都用在增強實力上,在這一點上,自己也是一樣,從沒有半分懈怠,並且成就遠超前人……綜觀歷代天魔,自己就算不是裡頭最強的一人,也絕對位於三甲之列,早在十多年前,自己便已傲視中土,除了完成阿鼻血劫最終段時的天妖,能夠勝過自己……甚至能與自己比肩的人,應該是沒有了,自己所選擇的這條道路,這條貫徹一生信念的路,絕對是沒錯的……

  ………既然如此,為何自己還會戰敗?為何……還會有那一敗?

  「門主!朝廷已經撤軍,袁晨鋒等一干人,正全速朝京師趕來……」

  屬下報告最新的情報,但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銀劫既然已經現身,接觸過他想接觸的人,目的達成,所有的掩飾行動就不用繼續,而就算之前武滄瀾不知他的真實意圖,得知他出現在那裡後,也肯定想通前因後果,用來掩飾的煙霧動作失去意義,撤軍、停止妨礙是一定的。

  至於銀劫為什麼要作這些事,為什麼要搶在決戰爆發前去接觸那個人,這世上想得通的人不多,但天魔絕對是清楚的,這十餘年來,花在這件玩具身上的心血,可比在孫武身上要多得太多……

  十多名魔門的高級幹部,本身也都是雄霸一方勢力的高手,現在卻都用尷尬的表情,擠在一張小桌旁邊,聆聽著局勢的最新變化。這間客棧本身就不是什麼大地方,這房間更不是上房,僅是一個普通的小客房,天魔本人霸著一張床,其他人只好圍擠在那張唯一的小桌旁,一臉的無奈。

  以魔門的一貫作風,用一座小客棧來當臨時總部,這也不是不可能,但那肯定是將整座客棧買下或殺光原本在內的所有人來強佔,佔領後,內內外外佈滿暗哨,內部可能還要大改裝,絕不是這麼隨便挑家小客棧,定個小房間,就來當本部,連周圍的其他房間都沒有包下來,如果有人存心竊聽,只要把耳朵貼在牆板上,哪怕是不會武功的人,都能夠聽清楚大概。

  這幾天,大批魔門的高手,就在這小房間內進進出出,這不只是引人注目,店小二不停地用古怪、質疑的目光,打量著這些頻繁出入的怪人。魔門潛伏多年,各地的魔門幹部多數都有表面身份作掩飾,雖然不是看起來都帶著邪氣,也有不少人外表和善、談吐斯文,但終究不可能個個如此,過半成員仍是滿臉橫肉,身上有刺青,望之便知非是善類,換作是平時,被店小二用這種眼光看,隨手一掌便將之宰掉,現在卻只能強忍,生怕小不忍亂大謀,壞了魔門大計……雖然也沒人知道那大計到底是什麼。

  也不是沒人請示過天魔,這種詭異的情況是否恰當,可是天魔的回答,卻讓他們哭笑不得。

  「掛個牌子在房門口,或是直接放在店門口,就寫魔門總部四個字,就不會有人再來質疑什麼了。」

  這句話,魔門的眾高手不知道該當真,還是當作單純的嘲弄聽,而有了上魔三使的慘痛例子在先,已沒有人敢再去向天魔要什麼答案了。

  看到這些人的表情,天魔時常覺得有趣。這些人如此在乎「魔門總部」的規模與威儀,覺得一夥人塞在小客棧、小房間,就是沒有威儀,但普天下又有什麼,比得上大剌剌亮出魔門總部的招牌,卻沒人敢上門來,還要具有威儀的?魔門千載以來,只能存在暗影之中,不敢公開活動,無非是怕成為眾矢之的,遭受圍攻,假若能夠光明正大,無懼一切,這不是魔門千載以來最威風的時候?

  實力才是一切的依歸,擁有能夠壓倒所有敵人的強絕力量,什麼霸氣、威儀,都會自然伴隨而來,除此之外,再大的排場、再顯赫的威儀,都只不過是一戳即破的浮雲幻象。輝煌豪華的建築,或許能彰顯神的榮光,卻保障不了人世的變幻無常,把精力花在追逐這種事物上,和追著自己影子跑的愚行沒有兩樣。

  能夠被召集到這個小房間裡的,全都不是普通人物,若非一方霸主,就是才干超卓之士,但如此淺顯易懂的道理,為什麼他們就像睜眼瞎子一樣看不見?盲點,真的就有那麼大?

  這麼奇怪的事,倒真是讓人想不通,不過,比起這個……為何自己會開始想這些東西?過去,自己是不會花時間想這些無聊事的……

  天魔躺靠在床上,沒有作聲,似乎對於剛剛報告的這些情報沒有興趣,也不認為還需要作什麼指示,良久,等不到進一步命令的眾人,一起起身,像平常那樣向床上的領導人行禮,沉默著退出了房間。

  就算從頭至尾,魔門之主都只躺在床上,像是發呆一樣不吭一聲,卻也絕不會有人當他是沒威脅性的失智老人,這並不單單只是因為他們仍記得,當年隨著魔門總部一起燒掉的幾十具屍體,很大的一個層面,也是因為他們知道,一手建立當今魔門運作體系的人,正是眼前這位,他十多年前將魔門大權隨手轉給鳳凰夫人,十餘年後一聲令下,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大權取回,有能力作出這些部署的人,不管怎樣躺著扮殭屍,旁人都不該低估他的智能。

  能力超卓的人,其作風往往特立獨行,這一點在邪派組織裡絕對會被發揚光大,在場的魔門高手對於這類情形早已見怪不怪,即使是他們自己,平日在各自的勢力中,也是飛揚跋扈,從不把旁人的眼光、感受當回事,絕對當得上特立獨行四字,只不過沒有眼前這位貫徹得如此徹底而已。

  房內再次寂靜下來,躺在床上的人沒有在意,只是認真思索一些自身的情緒問題。

  重掌魔門大權……這個說法不太正確,魔門大權自始至終,一直就在自己手上,只不過是從間接遙控,變回直接掌控而已,說起來應該不是那麼陌生,但重新接手魔門諸般事務後,那股始終纏繞在胸中的煩悶與不快,是怎麼一回事?總覺得……和這些人在一起,哪怕是命令他們、統馭他們,都讓人非常煩躁,彷彿管理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豬……更明確一點的說法,這些「生物」……不是自己的同類。

  這種非我族類的違和感,以前倒也不是沒有,但從未像這次一樣,如此強烈、如此嚴重,這實在是非常奇怪的事……奇怪到讓自己開始懷疑,身為魔門之主的意義是什麼?

  過去,從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也從沒覺得自己衰老,長年的艱苦修練,讓肉體機能始終維持在巔峰狀態,而魔門的種種奇功秘法中,也不乏讓人青春長駐,維持肉體活力的功法,雖說不可能永生不死,但以目前來看,即使再過三五十年,自己的身體仍能維持強健,猶勝少年,所以,真正變成一個衰弱無力的老人,應該還是非常遙遠的事。

  那麼,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是怎麼回事?不但有這些奇怪的感覺,就連感慨與回憶都變多了,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自己所選擇的這條道路,對至高無上實力的追求,是不可能有錯的,只要擁有強絕力量,便能輕易粉碎一切,掌握一切,而追求實力的方法,就是全心全意,捨棄所有別的誘惑、羈絆,一心專念於武道修行之上,行有餘力時,順手剷除那些將來有可能威脅到自己的不穩因子,拉開與競爭者之間的距離,長久下來,人便能無敵,成為天下無雙的存在。

  這個信念與作法,幾十年來掃平了無數強敵,太陽王、赤城子、天妖、大癡和尚……這些人有的實力還在自己之上,曾一度是自己追趕的目標,最後終究被超越過去,成為倒落黃沙的歷史塵埃……

  信念有實績印證,便能更為穩固,多年來自己始終深信這是唯一的真理,要不是遭遇那次的失敗,自己絕不會有半分懷疑。

  『……我們打個賭吧?』

  『賭什麼?你贏了,我就讓開路,放你去送死?』

  『賭詩詞歌賦是浪費時間,既然都是魔門中人,就照弱肉強食的規矩解決,你我打上一場,如果你贏了,照你的規矩來,要殺要宰都隨你便,但若我僥倖勝了……』

  『我就讓路,讓你去繼續那送死的愚行?』

  『嘿,讓我去送死,你是佔了天大的便宜,賭注如果只有這樣,你佔便宜占太大了,加一條吧,十招為限,我能勝過你,你與魔門從此退隱十年,不干涉中土事務。』

  『十招?你還很年輕啊,腦子已經不行了嗎?』

  『我知道魔門之內,沒有人能夠接你十招,但我還是要說,今天我不但要打破這記錄,更要在十招之內勝你,這是我西門朱玉一生最想贏的一仗,爹,你敢和兒子賭這一鋪嗎?』

  『………賭了。』

  那是西門朱玉一生中最想贏的戰鬥,卻也是自己這輩子輸得最離譜的一場戰鬥。自藝成以來,縱橫天下,未嘗一敗,那次戰敗的衝擊實在很大,儘管西門朱玉的勝利有些取巧,是他自身智略極限發揮的成果,但不可否認,他勝利了,勝得實實在在,令自己這個作父親的啞口無言。

  西門朱玉贏了這一仗,揚長而去,卻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這一點在彼此的意料之中,他收劍離去的那一刻,父子兩人都曉得今生後會無期,這是他的選擇,誰也攔阻不住。

  喪子之痛,比想像中要稍微重一點,魔門中人欲成大事,至親亦可殺,連親弟弟都滅在自己手裡,喪子居然還會有痛,這點也實在頗出自己意外。然而,比起這份淡淡的悲傷,真正縈繞在心久久難去的,則是一個疑問。

  為什麼……他能練到那麼強?

  這世上的絕頂高手所在多有,兩大聖宗的掌門、域外異族的領袖,都各自有驚人技藝,但這些強人自己從沒放在心上,因為無論他們怎麼強,自己都有信心去克服,最終他們也會敗在自己的手上。

  然而,就只有那麼一個例外,讓自己嚐了敗績,不管他怎樣取巧,也無論自己有多不服,敗了就是敗了,願賭服輸,這也讓自己生出疑問。一直以來,自己深信腳下所走的路沒有偏差,這樣的修練,能夠維持天下無敵的最強實力,但兒子走了別條路徑,最後實力卻超越自己,難道……他選擇的那條路,比自己所深信的這條,更有效果?

  這個疑問沉澱在心裡,緩緩發酵,最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號。這條路,真的比較強嗎?驗證的唯一方法,就是實驗,但自己可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親自跳下去。

  最妥當的方法,當然是找一個人來實驗,而且必須是一個尚未開始人生的孩子,所以,當那個女人挺著大肚子找上門來,自己破例現身接見。

  『……這是與他有直接血緣的孩子,你有責任庇護他,給他一個安全的成長之地。』

  『唔……與我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嗎?這話有意思,答應妳了!』

  一個巨大的計畫,便在那時成形,為了要妥善實施,自己花費了極大心力,甚至連傾注魔門所有資源,秘密建造完成的樓蘭空中要塞都拿來使用,這才完成了世上獨一無二的良善之地,梁山泊。

  舞台建造完成後,接著就是要招募適合的演員,如果直接找一群「好人」來當演員,後頭穿幫的機會應該小得多,無奈魔門之中要啥有啥,偏偏就是找不出一群好人來,採用洗腦技術又太過麻煩,最後只得將就,弄一群窮凶極惡的罪人來「改過向善」,反正,當好人或是當死人,二選其一,看他們整日戰戰兢兢的模樣,也不失為漫長等待過程中的一種娛樂。

  演員與舞台都已齊備,接下來就是花十幾年的時間,慢慢促成計畫完成,若是可能,西門朱玉當年所走過的道路,將會再次得到驗證,當最後的考驗時刻來臨,那場令自己一生遺憾的戰鬥,便會重現,兩種人生道路的強與弱,就能分出高下……如果一切都能照計畫進行的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就算有相同的血緣,相似的人生軌跡,也無法保證最後會走出一樣的人生之路,這一點……別說是自己,就算是讓天上神仙來作,也多半就是這個結果。

  早在孫武六七歲的時候,自己就曉得,整個計畫可以說是完全失敗了,他有天分,也很努力,但與當初的西門朱玉完全不是一類人,或許,這和生長的環境關係很大,畢竟如果真要完全複製成長的軌跡,就不該讓他在什麼良善之地長大,西門朱玉可是在天底下最險惡狡詐的環境下,一路勾心鬥角競爭出來的……不過,這是當初對那女人的承諾,換取她對魔門的技術支持,只要交易承諾仍在,當然也沒有反口的理由,一切只能說是自己思慮不周。

  換作是以前,自己發現計畫出錯,不能照預期來實施,早就把孫武殺掉,重新開始別的方案,絕不浪費時間,但這次……自己發現計畫出現失誤時,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也不錯?為何會有這種心情?

  一心專念,這是一種境界,也是一個絕對的目標,有了方向,就貫徹執行,集中所有的精神與精力,絕不作一絲多餘的事,既然計畫出了差錯,就應該立刻修正重來,非成即敗,不是對就是錯,哪有什麼「也不錯」?

  但自己確實就覺得,這樣……也不錯,而且至今仍沒改變心意。

  如果是以前,這種作為就是消極怠惰,浪費自己的時間,事情也許不大,其意義卻是莫大的罪惡,但如今……這樣的變化說明了什麼?是否扮好人扮得忘乎所以,扮到連自己也相信了?

  「人性……真是很複雜啊,稍一不慎,就沾染上癮了,這種墮落可比麻藥厲害得多。」

  一心專念,是完成目標的最快道路,但有時候放慢腳步,也有無心插柳的意外之喜。整個梁山泊計畫是為了孫武,到了最後,這計畫應該說是大失敗,整個偏離本來目標,不過,卻有兩個意外收穫……

  黃泉殤,這確實是個不請自來的驚喜,當初龍葵叛逃,銀劫親自率隊追殺,一追一逃,自己為了給後生小輩添點生活樂趣,派人暗中阻撓銀劫,令他的追殺屢屢無功,這只是單純的搗亂行為,並沒有打算憑此取得什麼好處,想不到沒過多久,龍葵就遣人把這女孩送來,托付給鳳婕,說是要她償還當年欠下的人生債務。

  『人生債務?這……這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從沒有欠過她什麼啊?』

  鳳婕最初顯得很吃驚,對這委託完全摸不著頭腦,但當她從那小女孩手中接過書信,整個閱讀過一遍後,陣青陣白的詭異臉色,委實讓人印象深刻,而自己將信接過看完後,哈哈大笑,深深覺得世事無常,越是對本身能力自負的人,越是會栽出這種大觔斗。

  『哈哈哈,丫頭,妳走運啦,爹爹媽媽不要妳,一點關係也沒有,老爹收養妳,從今天開始,妳就跟著老爹啦。』

  自己依稀還記得,那丫頭當時遠遠沒有現在的城府,只是一個冷漠、拒絕打開心扉的女童,比起同齡的孩子早熟得多,但也就是一個孩子,沒學會成人的深沉與計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會吃人的魔鬼一樣……

  坦白說,她還真是沒有看錯!

  打開她緊閉的心扉,前前後後花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時間,裡頭的每個臟器,都被一一摘下、取出,畢竟這麼特殊的研究素材,千載難逢,如果不是因為要以保命為前提,鳳婕又一再阻手阻腳,肯定在她到達梁山泊的當天晚上,就大卸開來,逐根拆散全身骨頭,保存作素材,用不著花上幾年的時間,才把這些應該一晚可以作完的程序,慢慢、慢慢地完成。

  比較令人意外的,就是這樣子過了幾年,小小丫頭臉上的笑容多了,人也健談了,又有禮貌又乖巧,完全不是剛到梁山泊時候,冷冰冰不理人的自閉樣子,果然在善良又健康的環境下,孩子能夠平安成長,連封閉的心扉都順利打開……不過可能開關次數多了,後來就有點關不太上,類似接觸不良之類的,導致氣喘……這是小問題,可以忽略……

  黃泉殤,大武龍族數百年一遇的特殊血裔,之所以數百年一遇,是因為自有大武龍族至今,存在歷史不過數百年,除了龍族第一代的初祖,這種超高純度的純血龍族就不曾再出現過,單純以機率計算,只怕再過千年,才能再自然生出這樣的異類。

  純血血裔,這是指體內四靈之血的純度,高達九十九點九九的特殊血裔,正常情形下,根本不可能生得出來,而這種極其稀有的血裔,在行動上受到很大限制,以龍族為例,純血龍族必須生活在高空低氧的環境,在地面上活動太久,便會縮短壽命。

  天生受到特殊限制的生命體,當然會在別的方面有補償,純血龍族的天分、資質,也是絕對驚人,比尋常的龍族要優異許多,更有其他的異能,成長起來,絕對是恐怖的存在。

  那個丫頭……最初的存在價值,只是作為一件玩具來使用,但隨著她的成長,眼神漸漸變化,自己意外地察覺,或許……她比西門朱玉更像自己的繼承人,這也是無心插柳的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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