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東方雲夢譚 作者:羅森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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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陵霖 2012-10-5 09:39:2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1 549556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0
第三章 地道追思.幻覺幻聽

  「你們這些年輕人,真是亂七八糟,隔一陣子就來砸一次店,你來我往,把這裡拆了一次又一次,我開這間店又不是為了給你們砸的!」

  聽著店老闆的嘮叨,孫武依稀想像得到,當年在這裡進行修業的那幫俗家弟子,是何等「精力旺盛」照理說,這些人來此是為了學習武技,不該鬧出那麼多事,不過……那是個特殊的時代,那批學員來此固然是為了修練慈航武技,但除了之外,其實每個人都各懷鬼胎,各自有打算。

  這麼多不同背景、企圖的人,匯聚一地,可以想像當時的情形有多熱鬧。和那個時候相比,慈航靜殿現在的亂象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算不上什麼了。

  孫武和香菱背著任徜徉進屋,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任徜徉的狀況都很嚴重,之前他將天絕四式刻意保留,平時寧可施展神掌拚命,也不願出劍的理由,似乎不只是為了怕被人認出,而是這招數本身所蘊含的強烈反噬,應該也是原因之一。

  任徜徉的手足關節,呈現奇異的扭曲,肌肉也出現撕裂傷,血流如注,彷彿在他出劍傷敵的同時,他自己的肉體也被多股巨大力量反向扭扯,雖然能夠成功敗敵,自己卻也付出慘痛代價,孫武端詳了他的傷勢一會兒,甚至覺得那不遜於佛血舍利能量衝擊的慘狀。

  「香菱,任兄傷得好重啊!」

  「這並不奇怪。在西門大恩人逝世後,十幾年來偶爾也會出現學到一、兩招天絕劍的幸運武者,但無論是怎樣傑出的才智之士,使用天絕四式都免不了遭遇同樣的下場,無一例外。」

  孫武不用多問,只要看兩眼任徜徉的狀況,就曉得那是怎樣的下場。這代價真的很嚴重,剛才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及時趕到,失去戰鬥能力的任徜徉已經被華孤峰分屍了,就算沒有身死當場,普通人遇到這種傷勢,半身癱瘓是正常的,幸運些的傷癒後恐怕也武功盡廢,這一輩子恐怕都都要完了。

  如果使用一記強招的代價,是自毀大半具身體,那就難怪這武技會變成拚命絕招,因為若非死到臨頭,相信也不會有誰剛勇若斯,拼著筋脈寸斷的危險來發招。任徜徉要不是長年修練慈航武技,集易筋、洗髓兩大絕學於一身,肉體強健程度逾越常人,早就被這一式嚴重地反噬掉了性命。

  「咦?香菱,任兄變成這樣,你說他不是第一個搞成這樣的,那麼……以前西門朱玉使用天絕四式,也曾把自己傷得那麼嚴重嗎?」

  「不,這是最奇怪的一點,過去在西門大恩人手上,天絕四式是四兩撥千斤的神妙武技,從沒聽說過會有什麼反噬效果這種事。」

  「那……為什麼會這樣?」

  「奴婢也不太清楚,或許……是武學版本的問題,畢竟這些人不是真正得到西門大恩人傳授,只是目睹某些遺刻,又或是自己東拼西湊,用各種管道組合出一式天絕劍的型態,不是完整版本,所以……咦?少爺,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只是剛剛聽到你說版本問題,稍微有感而發,請別在意。」

  孫武大概是最有資格對這話題發表感想的人了,想到自己從小儘是練一些東拼西湊的武學,毫無版本可言,假若版本不對會練功出事,那自己的小命能苟延殘喘至今日,實在是個奇跡。

  「你們兩個,說夠了沒有?要治傷的,就到這裡拿藥,如果不是來治傷的,就給我滾出去,不要妨礙我作生意。」

  脾氣不好的店老闆,發出了不滿的牢騷,孫武有求於人,不敢多說什麼,與香菱一起安靜了下來,跟著這位極不友善的老闆一同入宅。

  剛才戰鬥結束,這位老闆突然出現,要孫武和香菱帶著傷者一起進屋,進行緊急救治,最起碼也止血、抹藥,把握緊急的施救時間。上次在這間破商店裡的一場混戰,納蘭元蝶的大鐵球法寶轟砸進來,把店面砸去大半邊,屋頂也崩毀,現在幾乎成了廢墟,孫武十分過意不去,無辜牽連到旁人,但店老闆卻沒多說什麼,只是用一貫的臭臉,帶著兩人穿越毀棄的前堂,來到店舖後方。

  聽說,這位老闆姓石,年紀老邁,個性更是如同石頭般又臭又硬,說話刻薄不算,沒事還喜歡譏諷上門來的客人,尤其是針對年輕男女,往往莫名其妙被他奚落一頓,也因為開罪了所有客人,所以這間本來就很破的商店,後來生意更是爛得一塌糊塗。

  這些事都是孫武上次回去後調查所得。報告中說明太平軍國時期,這間店專門經營走私生意,販賣許多被禁止的黑貨,在萬佛城中紅極一時,但後來生意衰敗,貨物賣不出去,也沒錢買進高價的新貨,所以現在店裡雖然販賣見不得光的黑貨,但儘是些黑貨「古董」只有那些走錯路,或是有懷舊情懷的顧客會上門採購,變成了萬佛城內荒涼而奇特的一景。

  孫武與香菱尾隨著老人,彎彎曲曲地繞了些路,來到後堂。那邊有幾間屋子,看起來像是員工宿舍,這間店的幾名員工晚上應該是住在這裡。石老人領著他們到了其中一間屋裡,將牆上的油燈轉了轉,屋內右側的地面塌陷,露出一條地道,讓兩人跟著他一起下去。

  「你們這些年輕人打打殺殺,本來和我這間店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但任小子從小就是我這裡的顧客,所以給他一點面子,借地方給你們。」

  石老人慢吞吞地說話,孫武這才知道任徜徉與這間店舖頗有交情,而且任徜徉之所以與河洛劍客發生衝突,就是因為那些人要進入店內搜索,被恰好來到的任徜徉撞見,兩邊一言不合,這才大打出手。算起來,任徜徉就是為了保護這間店,才受了這樣的傷。

  「任兄及時到這裡?」

  孫武心中一凜,與香菱對看一眼,卻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同樣的訊息。任徜徉趕到此地恐非偶然,應該是得到什麼訊息,才趕來此地,而御前侍衛會派人過來,應該也是基於同一理由吧!

  在慈航後山發現西門寶藏一事,孫武沒有告訴什麼人,目前應該還算是最高機密,外人不可能知道,但是呼倫法王似乎已推測出一些蛛絲馬跡,御前侍衛很可能就是從那邊得到訊息,察覺到這間破商店與西門朱玉的關係,採取行動,如果不是任徜徉及時來到,搞不好就會被御前侍衛得手了。

  不過,如果各路人馬都覺得這間商店有問題,那麼西門寶藏的線索,又會藏在什麼地方呢?

  孫武側頭想了想,正要開口問話,石老人已經搶先搖手拒絕:「少來這一套,我不知道什麼寶藏,這裡是開店做生意,不是給人挖寶的,要找寶藏到店外頭去,不要在這裡給我搗亂!」

  幾句話就堵死了孫武的問題,石老人更不願與他們多言,逕自離開密室,孫武得不到情報,只好先將精神放在任徜徉身上,替他處理傷勢。

  「香菱,你幫我注意一下外頭情況,隨機應變。」

  「呃?什麼樣的應變法?」

  「如果來幾隻蝦兵蟹將,你自己設法解決;如果來了大隊人馬包圍,發信號彈向慈航靜殿召喚援軍;如果武滄瀾或是銀劫來了,通知我和任兄逃命。」

  一番話說得似模似樣,香菱愣了一愣,啞然失笑,很意外這名小少爺學會了如何說笑話,便在密道入口把風。站了一會兒,想到孫武不懂醫術,很好奇他要怎麼救治,心生好奇,探頭一看,發現孫武扶起任徜徉,站在他背後,手掌抵著他後心,推宮過血。

  如果不計佛血舍利的能量,孫武本身的內力修為僅是不差,還沒有到可以當優點的程度,所以孫武想嘗試的,並不是一般的內力療傷。微微吸氣,紅、藍二色在孫武掌心躍動,當孫武將兩縷微光貼上任徜徉的後心,任徜徉的臉色登時起了變化,體內響起清脆的骨節錯動聲。

  要以易筋、洗髓兩勁替人療傷,孫武還不具有這樣的能耐,但他想到任徜徉在這兩門神功上的修為勝過自己,靈機一動,嘗試以自身真氣輸入,激起任徜徉自身的內力,循環周天,自我療傷。

  這個妙法果然奏效,比什麼紗布、傷藥都有效,燦爛的紅、藍兩光環繞任徜徉週身,全身十多處傷口的出血迅速止住,臉色也紅潤起來,過不多時,奇異的現象發生,任徜徉的傷處開始生出新肉,較淺的傷口竟然癒合起來,這等超乎預期的效果,讓孫武瞠目結舌,暗忖難怪呼倫法王不遠千里而來,要索取《洗髓經》回國治病了。

  過不多時,任徜徉吐出一口濁氣,初時腥臭難當,中人欲嘔,顯然氣息中充滿毒素,可是再過一陣子,腥臭氣息淡化,毒素迅速被淨化殆盡,這便是《易筋經》的無比奇效。

  「呼……」

  任徜徉長長吐出一口氣後,睜開眼睛,雖然看起來仍舊十分虛弱,但已經不是剛才那副奄奄一息的垂死模樣了。

  「媽的,河洛劍派那票狗種,趁我不備,暗施偷襲,這筆帳我絕不輕易干休!」

  任徜徉一睜開眼睛,立刻開口大罵,這讓孫武鬆了一口氣,因為有力氣罵人,身體狀況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照任徜徉的說法,他是前來這裡購物時,恰巧遇到嵩重龍等人率眾而來,兩邊人馬一言不合,爆發激鬥,而敵方的攻勢刁鑽陰損,還帶了原本用來搜查地下的地行部隊,發動暗算,任徜徉這才中了招,落在下風。

  「咦?是這樣嗎?應該不只這些吧?」

  任徜徉說到一半,被孫武打斷,任徜徉露出詫異的表情,奇怪少年為何看得出自己有所保留。

  「因為……是我幫你治傷的啊!雖然我不懂得判斷外傷,但你每個傷口都有不同的真氣殘留,易筋經內力一經過,立刻有反應,這哪藏得住?」

  尤其是任徜徉左臂的傷口,那一道特別嚴重,幾乎可以見骨,傷口似被極鋒銳的兵器所傷,但那兵器卻非金非木,是種奇怪的傷痕,如果不是先給人傷了左手,任徜徉不會在之後的戰鬥中吃那麼大虧。

  可是,當孫武問起這個問題,任徜徉卻顯得不願意回答,顧左右而言他,這點讓孫武覺得奇怪,因為任徜徉沒有理由要隱瞞自己。不過,既然任徜徉不願回答,孫武相信這問題背後應該有些隱情,便把問題放下,先關心另一要點。

  「那……任兄,你和這間店很熟嗎?」

  「不用這麼意外吧?我很小的時候就來這附近生活了,周圍幾個城鎮,我常常跑來跑去,至於這家破商店……哼哼,每個小孩子都會有自己喜歡的玩具店,這邊的玩具多,很有趣,我小時候很喜歡往這裡跑。」

  任徜徉說得悠然神往,讓孫武都不太好意思問他,所謂的「玩具」到底是什麼,這家店所販賣的東西雖然還頗有意思,但應該沒有可以給小孩子玩的東西才對啊!

  「這麼說,任兄,你應該知道這間店有沒有西門寶藏囉?」

  孫武曾想過任徜徉不會老實回答,但卻沒想到會有這種情形,自己的話一出口,任徜徉的臉幾乎皺成一團,非常難看地瞪著自己。那種表情,像是憤怒,又像是無奈,還有幾分……不甘。

  「任兄,怎麼了?你的表情……」

  「媽的,給誰都好,就算給呼倫法王拿去都好過給你,怎麼偏偏就是等到你這種不解風情的笨鳥?」

  這段話罵得沒頭沒尾,但孫武還是聽懂了一些,任徜徉無疑是承認了自己的疑問,這間破商店確實隱藏了西門寶藏的線索。能夠找到寶藏線索,是件好事,但是被任徜徉這樣指著鼻子罵,剛剛還花了偌大力氣救他的孫武,也覺得很不高興。

  「這種事情怪我也沒辦法吧?又不是我很想要,東西才落到我面前的。如果能夠選擇,我也不想跟淫賊的寶藏扯上關係啊!」

  如果說之前任徜徉是表現出不悅,那麼這一句話所帶來的反應,就是讓任徜徉的怒氣整個炸開。本來癱坐在木板床上喘氣的任徜徉,一下子站了起來,伸手揪住孫武的衣領,怒瞪著他,彷彿他剛剛說了什麼極為嚴重的侮辱詞句。

  不過,任徜徉的怒氣也只能到這裡,因為就在他揪住孫武衣領的那一刻,他臉上的表情突然出現變化,整個扭成一團,彷彿全身骨節被人逐個扭碎般,痛不欲生,豆大汗珠立刻盈滿額頭。

  就這麼過了好半晌,任徜徉歎了口氣,將孫武放下來,要少年跟著自己去一個地方。孫武沒有再說話刺激任徜徉,但卻不代表認同任徜徉的想法,事實上,孫武一直搞不太懂,「偷心」的淫賊,到底有什麼地方比普通淫賊高尚?在本質上,這兩者都一樣會令女孩子傷心,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任徜徉一面自命絕不讓身邊的女人流淚,一面又把這種淫賊當成偶像,這才真是自相矛盾。

  孫武跟著任徜徉出了密室,香菱跟了上來,三人穿過練武場,來到石老人的房間,向掌管這間店舖的主人彎腰行禮。

  「打擾了。阿伯,把那個東西讓我朋友看看吧!」

  石老人正坐在一張古舊籐椅上,手裡拿著一根煙桿,聽見任徜徉這麼說,連頭也不抬,冷冷地答道:「你應該很清楚,那東西不是隨便給你拿來當寶現的玩具,你隨便帶個朋友來就想看看,那我們還要不要做生意?」

  「唔,這個我比誰都清楚,不過……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我想他就是來完結你最後那樁生意的人。」

  任徜徉說著,把孫武推到自己身前,孫武拿捏不準狀況,只有略帶歉意地點頭笑了笑。而任徜徉的話確實發生作用,那個總是擺著一張臭臉的老人,表情發生了變化,人更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上下打量著孫武。

  「就是這小子?不會吧?看起來傻呼呼的,怎麼會是他來……」

  說到這裡,石老人好像想起了什麼,把手一攤,道:「無所謂,什麼人都成,我不管你是什麼來歷,也不管你是怎麼得到鑰匙的,只要是帶著鑰匙來,就有拿東西的資格。十多年了,西門小子好事不幹,就愛給別人添麻煩,只要把這件工作給了掉,我也可以收了這間店……」

  石老人說著,帶孫武三人再次走向演武場,來到右邊的葡萄籐架下,對著葡萄架子的第三根一按,地下傳來機括聲響,又出現了一條地道。

  這個機關不算太精巧,若是細心找,孫武自信也找得到,不過讓他覺得訝異的,反而是這間店舖為何有這麼多地道?單從地下密室的規模來看,好像每個設施都各自獨立,不是什麼有計劃的建築,換句話說,在一個小小的地方挖那麼多地下設施,這實在是很危險的一件事,即使現在腳下地面忽然塌陷,孫武也都不會覺得奇怪。

  「覺得這裡地道太多了是嗎?不錯,你還算是個正常人啊!」

  石老人帶領三人踏著階梯往下走。「當初慈航靜殿和我租借地方,說要搞什麼訓練班的時候,可沒說會來一群地鼠,白天上課,一入了夜就回房裝睡,然後全部開始挖地洞,搞得這裡地下不曉得有多少個坑、多少個洞。」

  關於這份抱怨,孫武只要想想路飛揚與赤魃鎮長的所作所為,就完全可以理解那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況了。

  然而,這還真是一種很難想像的場面,一大票學員白天在這裡辛苦練功,揮灑汗水,修習著慈航靜殿的絕學,疲憊了一整天後,晚上卻不睡覺,到處挖地洞,真不曉得是所為何來。

  「老闆,你知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在這邊挖洞啊?」

  「最開始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理由,有人說是夢遊,有人說是手癢不能控制,還有些王八蛋推得一乾二淨,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地上會出現大洞,肯定是宿舍不乾淨,晚上鬧鬼,渾帳東西,我的地方怎麼可能不乾淨,就算有問題,也是這些小子自己搞的事!」

  石老人說著,猶自顯得氣憤,而從他的言語中,孫武依稀想像得到那時候的狀況。大大小小的地洞,只是一個開始,當這些「精力旺盛」的學員從練習中掌握到技術與方法,地洞的規模就開始變大,出現了一條又一條的地道。

  這些地道的去向,初時很混亂,因為不是每個人都懂得地道該怎麼挖,所以隨著這些錯綜複雜的地道誕生,也出現了各式各樣的借口。

  「……真是什麼借口都有,想挖地道去妓院嫖妓的、想挖回老家看親戚的,有個龜蛋一口咬定,這裡地下有個千年古墓,每天晚上都在自己宿舍挖墓,最後挖穿到旁邊那一棟去,當晚就給人順手埋了。」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透露著不尋常的訊息,孫武之前沒有想到這個可能性,但從這話看起來,當時訓練班的成員並不是每個都充滿同學愛,相反地,簡直是把一群毒蛇猛獸關在密死循環境,進行優勝劣敗的生存淘汰賽,假若不小心惹到厲害人物,那麼弱者可能一個晚上過去,就「失蹤」得不明不白。

  而在幾天混亂的摸索期過去後,挖掘的地道開始有了統一方向。也不曉得是誰帶的頭,但是訓練班的學員們,忽然對佛法奧義有了高度興趣,當第一個通往慈航靜殿的地道被查獲後,當場給人贓並獲的幾名學員,張口結舌,努力為自己的清白辯解,但無論他們用的理由是什麼,背後目的卻都是同一件事。

  (原來……從這麼早之前,他們就開始去慈航靜殿盜經了,但是從萬佛城挖地道去慈航靜殿,這會不會……太遠了一點啊?他們是在玩愚公移山嗎?搞這麼大的艱巨工程!

  孫武這樣想著,耳邊卻突然出現一個聲音。

  「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認為,不可能會有人這麼做,所以才有這麼做的價值啊!」

  說話的人是任徜徉,只是他說話的口氣有些奇怪,孫武側頭不解,石老人已經發出歎息。

  「對啦,就是這一句,當年西門小子就是說了這麼一句話,搞得我這裡雞飛狗跳,一群渾帳三更半夜不睡覺,卯起來挖地道,唉……那個時代啊!」

  石老人搖搖頭,像是對過去的種種不勝唏噓,這種表情孫武並不陌生,梁山泊裡頭有很多人談起過去,就會露出這樣的懷念神情,每次看到都令自己感到好奇,那個動盪的時代……真有這麼好嗎?

  而任徜徉果然不愧是西門朱玉的崇拜者,連偶像說的話都記得牢牢,單從這句話聽來,西門朱玉根本是個妄想家。即使要去慈航靜殿盜經,也有很多其它方法,從這裡挖地道去慈航靜殿,挖上一年半載也未必連得過去,還沒到那邊就會給人發現,還盜什麼經?想到這裡,孫武有種想笑的衝動,但考慮到後果,還是忍了下來,拉著香菱一起走路。

  地道的規模,比預期中要大,先是一截石階往下延伸,再來就是一長串彎彎曲曲的小徑,每個轉角口,都還另外有岔道、歧路,活像是個巨型地下迷宮,倘若不是有熟悉人帶路,相信早就在這裡頭迷路了,而從這距離來算,孫武也肯定這已經挖超出這間店的範圍,挖到別人家地底下去了。

  走道兩旁是單純的土壁,除了每隔幾公尺安置一盞油燈外,沒有多餘的裝飾,孫武跟在石老人身後,嗅著地道裡特有的潮濕土味,只覺得陰暗昏黃的地道內,老人的背影看來也很模糊,一切是那麼地不真實。

  恍恍惚惚中,孫武好像聽見一個聲音,雖然只是用普通口氣說話,但卻十分開朗,很像是一邊大笑一邊說話。

  「就是因為每個人都認為,不可能會有人這麼做,所以才有這麼做的價值啊!」

  一時間,孫武以為又是任徜徉在後頭說話,但聲音卻與任徜徉有所不同,而且這句話比之前任徜徉說的要長。

  「挖地道去慈航靜殿是不可能,但憑我們這些三腳貓要打倒天妖,本來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如果連這種小奇跡我們都做不到,將來又有什麼資格創造更大的奇跡呢?事情是靠做的,不是靠說的,大家拿起鏟子來幹吧!」

  這些話在耳畔響起,彷彿有人在旁邊講話,但又看不到有人,孫武一時間以為自己幻聽,又或者撞到鬼,轉頭左右環望,卻又有一個聲音,彷彿是剛才那一段話的尾音,迴盪響起。

  「來幹?干你老母啦!」

  這只是一句髒話,沒什麼特殊意義,但孫武卻認出了這個聲音,而且還是一個自己從小聽到大的熟悉嗓音。

  「胡、胡伯伯?」

  當年創建同盟會的幾大高手之一,慈航靜殿的破戒虎僧胡燕徒,這十多年來一直隱居在梁山泊,不曾再履紅塵,也沒可能突然聽見他的聲音。然而,這個「幻聽」的出現,卻讓孫武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參與這個訓練班的成員,範圍可能遠比自己所預期的要更大、更遠。

  (難道說……我剛才聽見的,是以前在這裡之人所說的話?可是,為什麼只有我一個人聽到?

  孫武詫異地左顧右盼,發現香菱與任徜徉表情如常,根本就沒有聽到那些聲音,只有自己一個人聽見。這實在是很沒道理的事,孫武只覺得事出必有因,自己絕不是什麼超級幸運兒,沒理由別人聽不到的東西,偏偏只有自己聽到,倘若說是鬧鬼,這或許還說得通,但胡燕徒明明就活得好好的,沒有變鬼啊!

  「少爺,你怎麼了?臉色好奇怪?是不是不舒服啊?」

  「不,我只是……呃!」

  單是一個幻聽,就已經讓孫武百思不解,質疑自己是否神經錯亂,當那些幻象也開始在眼前出現,少年真的要懷疑自己神經有問題了。

  這些幻象非同小可,孫武看到的人影不只一個,竟然是七、八個模糊的人影,全部穿著一樣的服色:白色汗衫、藍色長褲,腳穿土黃色膠鞋,頭戴工程帽,肩膀上或是脖子上都纏了條毛巾,不然就是手上分別拿著不同工具,有些拿圓鍬,有些拿十字鎬,不約而同地朝地道深處走去。

  看到這一幕,孫武驀地生出一股衝動,也不管石老人在前頭領路,自己大步急奔,一下子就追過石老人,衝進前方的昏暗裡。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0
第四章 柳暗花明.無孔不入

  在孫武正前方的那些幻象,走動的速度看起來不快,只是邊說邊走似的散步著,但其實是以非常快的速度,往地道的盡頭消失,孫武必須全力追趕,才能夠勉強跟上,不被甩開。

  任徜徉和香菱好像在後頭叫些什麼,但少年無暇顧及這些,只是全力往前奔去,不想被那些影像遠拋在後頭。這麼卯足勁奔跑的結果,總算勉強追得上,在每個彎道岔口憑著僅餘的笑聲、影像,選對了正確的方向,連過五個岔道沒被甩開。

  追趕這些幻像,除了因為它本身存在的意義,另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則是因為這些幻象一直在笑,好像這些挖掘地道的人非常地開心,那種感覺不像是在干見不得人的事,若單純聽這些爽朗笑聲,只會以為他們是要去參加祭典,就是這樣的氣氛,讓孫武相信前方沒有危險,直直地追趕上去。

  (那些人裡頭,有兩個人好像是胡伯伯和李叔叔……嗯,不會錯的,原來他們兩個也曾經來過這裡,天啊!那個訓練班當初到底收了些什麼人啊?

  幻象隔得太遠,很不清晰,如果不是和胡燕徒、李慕白相處了十多年,太過熟悉他們的身形,一定認不出來,但除了他們兩人以外,孫武還對其中一個身影感到熟悉又陌生,最初完全想不起來,苦苦思索之後,答案浮現心頭。

  「是路叔叔!」

  本來第一眼就該認出的,但是現有的形象相處太久,孫武忘記了他本來雙臂完好時候的樣子,要思索一下才記得起來。

  (對喔!路叔叔和胡伯伯、李叔叔他們本來就是舊識,沒想到他們是在這裡認識的。奇怪,別人來這裡,都是練成絕世武功,後來變成救國英雄或是大淫賊,怎麼路叔叔的武功練得那麼爛,最後還變成流浪漢?真是一樣米養百樣人。

  孫武搖了搖頭,卻突然萌生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說從那個訓練班結業的學員,都練成了一身本事,後來成就非凡功業,那麼,投效太平軍國的無疑是變成了重要軍官,投效敵對陣營的呢?太平軍國的最大敵人是同盟會,而胡燕徒、李慕白這兩個同盟會始創成員,都曾參與這個訓練班,從這想來……難道同盟會就是在這個訓練班中萌芽,奠定日後覆滅太平軍國的基礎?

  (不不不,這不太可能,我一定是想太多了,這種事情太不實際了……

  把雜念拋諸腦後,孫武愕然發現,那些幻影已經消失,而自己正站在地道的最盡頭,前方雖是一片漆黑,但黑暗中的感覺不像是通道,反倒像是一個房間、一個……密室。

  對著眼前的黑暗,孫武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懼意,雖然連他自己也不曉得有什麼好怕的,但每想到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即將改變,這一步就始終跨不出去。

  遲疑之下,隨手往牆上一拍,眼前驟然光明大放,黑暗中亮起了十多支火把,把前方的景物照得清清楚楚。只見二十塊岩石以橫五豎四的形式,整齊排列著,乍看之下,有點像是棋盤,定睛一看,才發現那全都是一個個石櫃。

  櫃子,通常都是用來收藏東西的,孫武意識到西門朱玉所遺留的秘寶,很可能就藏在這些櫃子裡,不禁怦然心動。

  (等等,再怎麼說,這也是寶藏,胡亂收在保險櫃裡頭,這樣好奇怪啊!一點寶藏的氣氛都沒有……

  孫武愣了一下,終於還是往前走,伸手想去觸碰那二十個石櫃,卻又在即將碰到石櫃的那一瞬間縮手,一種心驚肉跳的直覺,讓孫武警覺到這些石櫃並沒有那麼簡單,裡頭肯定隱藏著某些守護機關,貿然去碰,隨時都會有殺身之禍。

  就這麼一下耽擱,後頭腳步聲響起,任徜徉等三人追到了此地,見到孫武站在石櫃前,全都吃了一驚,任徜徉錯愕道:「你怎麼走到這裡來的?從那裡到這邊,路上起碼有五個岔口,你怎麼能毫不迷路地來到這裡?別告訴我以前有人帶你走過,這種鳥話我絕不會相信的。」

  「呃,那如果我告訴你,我是亂走走來的,你信嗎?」

  這種說法自然令人難以置信,不過現在誰也沒有追根究底的興趣,最重要的寶藏已經在眼前,其它問題都要先擱下。

  在現場幾個人中,石老人似乎是受托保管秘寶的中間人,單純負起保管的職務,卻對其他事所知不多;相較之下,任徜徉應該是最瞭解狀況的人,香菱和孫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做著無言的催促。

  「唔……十多年了,終於等到這一天。」

  任徜徉站在石櫃前,語氣充滿感歎,他伸手虛撫石櫃,沒有真的把手掌貼上去,孫武從這一點看出事有蹊蹺,自己先前的猜測沒錯,這些石櫃果真藏有守護機關。

  「我很小的時候就來這裡閒逛了,不過,到這個密室是和尚師父帶我來的,沒有他的情面,我也進不來這裡。」

  孫武和香菱望向石老人,而老人點了點頭。孫武相信任徜徉沒有說錯,因為這個老人家看來就像是一顆茅坑石頭,恐怕很難用什麼威逼利誘打動他,西門朱玉將寶物委託給他,他就盡職看守,只讓西門朱玉本人或夠資格的尋寶者接觸,卻不曉得苦茶方丈為什麼能帶人來看?

  「因為……和尚師父也是受托看護這個秘寶的管理人。當年在這裡的這個訓練班,和尚師父就是慈航靜殿派出的總負責人,職務是班主任,訓練班的一切學員都由他來調教指揮,說西門大俠是他教出來的,一點也不為過,嘿嘿,當年我也就是被他用這句話引誘去拜師的。」

  任徜徉抬起頭來,似是感慨,又像是有無數的憧憬,緩緩道:「而這裡……也就是一切的源頭,太平軍國毀滅的火種,現在的天下第一大幫同盟會,所有傳說都是從這裡開始的,就是因為有了訓練班,所以才有了同盟會。」

  「你說什麼?同盟會……是從那個訓練班裡頭誕生的?」

  孫武嚇了一大跳,沒想到自己剛才的念頭竟然成真,當年那個訓練班的成員臥虎藏龍,在此風雲際會的後果,就是誕生了日後天下第一大幫。吃驚之餘,孫武看見石老人點了點頭,感慨似地說話。

  「是啊!那時的人有夠亂,有淫賊、有貴族、有亡命之徒,也有被趕出來的凶和尚,嘿嘿,還有女扮男裝的也混進來,真是亂得一塌糊塗,連宿舍都不曉得該怎樣安排。」

  聽起來確實很亂,但孫武在意的卻不是這個,假使同盟會的誕生,和這個訓練班有重大關係,胡燕徒、李慕白等人都曾經參與這個訓練班,那麼,同盟會最重要的一個人物,如今的同盟會主席陸雲樵,當時是不是也在這個訓練班裡頭呢?

  「是啊!是有他一份沒錯。」

  石老人點頭道:「他、西門小子,和苦茶的交情最好,幾個人常常混在一起,和那幾個貴族子弟明爭暗鬥。他們三個人白天學習,晚上挖地道的挖地道,逮人的逮人,每天都好熱鬧啊!」

  結果還真的是這樣,孫武暗忖這麼一來,整件事情都說得通了,陸雲樵參加了這個訓練班,在此學到絕世神功,與苦茶的交情更是在那時奠定下來,後來一個貴為同盟會主席,一個則是當上了慈航靜殿掌門,人隔千里,情誼常在,所以陸雲樵不問世事之前,仍遣人送來信物,讓苦茶方丈可以憑著信物求援。

  (咦?還是有點不對勁,這種訓練班不可能傳授真正的絕學,陸雲樵是怎麼練成絕世武功的?他的五絕神劍好像也不是慈航神功,至少我在慈航靜殿從沒見過,還有,如果真的想要幫忙苦茶方丈,只要留下聯絡方式就好了,有信物沒聯絡方法一樣沒用,像現在這樣認物不認人,那信物只會成為別人覬覦的目標,陸雲樵為什麼幹這種蠢事?

  孫武愣了一下,突然發現密室內的火光搖映,光影閃動的樣子很不正常,彷彿在傳達某種訊息。另外三個人也注意到這情形,石老人冷哼了一聲,道:「那班傢伙來得真慢,現在才到地道口,太晚了吧?」

  雖然沒說是何方人馬,但孫武知道有其它人銜尾而來,已經到了地道口,自己的時間所剩不多。

  不待催促,石老人已經有了動作,把二十個石櫃最右上角的那一塊拆下,那赫然只是一個裝飾石版,少了這一塊石板後,十九個排列整齊的石櫃便有了移動空間,老人熟練而迅速地搬移石櫃,一排一列地飛快移動著,孫武最初不懂,後來才明白,這個寶藏設有開啟密碼,如果密碼不對,門戶就無法順利開啟,不過,這個密碼就是鑰匙嗎?

  當十九個石櫃依陰陽明暗排列成形,石壁傳來一聲轟然悶響,分別朝兩邊打了開來,露出正後方一個小石台,看來就是開啟寶藏的最後關鍵。

  「別小看這些佈置,如果沒有用正確方法將石壁打開,這整個裝置就會變成爆炸機關,方圓幾百尺地都會被炸上天去……唉,有時候我也很討厭,為什麼前輩高人總喜歡用這一套?」

  任徜徉攤手說道。而這也代表一件事,剛才御前侍衛雖然帶齊潛地部隊同來,但如果當真讓他們從地下接觸到這密室,後果絕不是找到寶藏,只會是把所有人一同炸得粉身碎骨。

  「本來到了這一步,就是拿出鑰匙,開啟石台上所設的封印,不過,到目前為止,沒有人知道鑰匙是什麼。」

  「什麼?沒人知道?任兄,那你這不是在玩我嗎?你帶我到這裡來,總不會是來觀光的吧?」

  都已經到了大門口,卻找不到開門的鑰匙,孫武這一驚非同小可,尤其是香菱在他背後輕輕戳著,暗示敵人已經從地道入口迅速靠近,來的速度很快,顯然不是庸手,更不是小小毛賊。

  石老人快步走出密室,到外頭的地道裡做了什麼,只聽見遠處傳來陣陣機關聲響,跟著就是一陣崩塌之聲,那自然是石老人發動機關,阻慢敵人行進,為孫武等人爭取時間了。

  「不用擔心。這麼多年來,我就是被這道難關給卡在這裡,只能偶爾來這邊觀光一下,不過……你和我不同,你早就有一把鑰匙握在手裡了。」

  任徜徉道:「和尚師父告訴過我,能開啟西門寶藏的東西,除了西門大俠所設定的鑰匙,還有一樣,就是西門大俠的無孔不入掌,只要把掌勁輸入石台,就會開啟。」

  孫武皺眉道:「輸入掌勁就能開啟寶藏?這又算是哪門子的鑰匙?聽起來好像是作弊啊!」

  任徜徉聳肩道:「都說是鑰匙,有開前門的,當然也有開後門的啊!西門大俠設計這寶藏,搞不好偶爾自己還要拿出來玩玩看,萬一鑰匙不知道搞丟去哪裡,連他自己都打不開,豈不是更糟糕?所以當然要留道後門了。」

  儘管言之成理,不過孫武還是有種很鳥的感覺,差點就跪倒在地上,只是腦裡還記得時間緊迫,連忙跑上前去,看見那洗手盆似的石台中央有道裂縫,本來應該是插入鑰匙用的,現在哪管得了這許多,把手按放下去就是了。

  (啊!不妙,居然忘記最重要的一件事,無孔不入掌我還不能操控自如,不是想用就能用的啊!

  孫武生出了這樣的疑慮,不過,事情卻是有驚無險,當他把手放上石台,異變陡生,不知是巧合,抑或是某種機關設定,孫武體內真氣突然一動,化作滾滾洪流,直衝向掌心,跟著便是沉重一掌擊出。

  無孔不入掌發動,準確地擊在石台中心,而在這一掌發出的同時,孫武生出一種異樣的感覺,情形就與早先在絕崖石壁前一樣,恍惚間有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訊息,似是無數的畫面,瞬間急湧入孫武的腦海。

  「啊!」

  孫武低呼一聲,很快便清醒了過來,這次失神的時間比上次短得多,而在這短暫的失神過後,石台分成兩半,露出了藏在其中的一本書卷,上頭明白寫著「天絕劍式」的字樣。

  「到手了!」

  孫武大喜過望,連忙將秘籍取到手中。秘籍入手,孫武才發現自己的高興有些莫名其妙,自己練的是拳腳,不是刀劍,取得一本劍譜有什麼好高興的?自己尋寶為的是《洛書》看到這裡藏的寶物是劍譜,應該大失所望才對,高興什麼?

  「秘籍拿到了嗎?」

  任徜徉一副躍躍欲試的興奮表情,為了得到秘籍而興奮不已,但眼中卻難免一絲失落,似是遺憾能完成這夢想的人不是自己。

  「少爺、任先生,時間緊迫,我們盡快離開這裡比較妥當,敵人快要追來了。」

  香菱並沒有忘記敵人的事,而且從聲音聽來,敵人正迅速突破地道中的種種阻礙,很快就會到這裡。

  秘籍到手,要怎麼開溜卻是一個問題,這裡是地下深處的密室,唯一的出口只有前方地道,從那邊出去肯定會撞到人,一場激烈戰鬥難免,孫武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不用擔心,慈航靜殿附近別的沒有,就是地道多,這點小事難不到我們的。」

  任徜徉抬起頭,向石老人打個招呼,石老人趕了回來,在石壁左邊的突起物上先是一轉,再重重拍下,「轟」的一聲,石壁中出現了一條陡斜向上的階梯通路,孫武和香菱想也不想,跟著石老人一起衝上階梯去。

  「任兄,這個石階是通到哪裡?我們剛剛在底下走了那麼久,應該已經離開萬佛城了吧?」

  「嗯,是啊!」

  任徜徉隨口回答,孫武卻很佩服這個地道的工程,居然挖著挖著就出城去了,很難想像這麼大的工程單憑七、八個人就可以做到,難道武功高,挖地道也會快一點嗎?

  不過,更想不到的事情還在後頭。這條由密室連通出來的地道,照理說是為了緊急逃生,但距離之長卻跑得四人力竭汗喘,石老人身無武功,任徜徉有重傷在身,跑的時間一長,體力均已不支,全賴旁邊的孫武與香菱扶持,才沒有倒下去。

  「喂!阿伯,這地道到底通往哪裡?這種跑法……呼……哪像是在逃命?根本……根本就是在跑馬拉松嘛!」

  任徜徉氣喘吁吁,但老人家的狀況更糟糕,汗出如漿,幾乎就要倒斃路旁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話。

  「我……我也不知道……西門小子他們只說會通到外頭,沒說多遠,我……這十幾年來我也是第一次走。」

  「什麼?你以前沒走過?」

  相較於任徜徉的震驚,孫武卻擔心起另外一件事。一條地道會沒出口,這不太可能,但十幾年沒人走過的地道,要是中途已有坍塌,那是半點也不奇怪,假若此事發生,那自己就等於是白跑,早晚會給敵人甕中捉鱉。

  不過,想歸想,孫武最後所能做的,還是只有攙扶著身旁的任徜徉,拔足飛奔,往那看不到的地道盡頭跑去。奔跑途中,後方也隱約傳來聲音,應該是敵人到了密室,發現寶藏已被開啟,憤怒地追趕上來。

  從聲音判斷,敵方人數不少,假如說華孤峰、嵩重龍等人是打頭陣的精銳隊伍,那現在大概是主力部隊到了,孫武不認為銀劫會親自上陣,但西門寶藏事關重大,這個推測也很難說得準。

  再跑了一段時間,後頭的怒罵嘶喊聲越來越大,敵人正迅速靠近,眼看一場激鬥難免,孫武心中焦急,忽然前方一片漆黑,竟是地道已經到了盡頭,孫武以為前無去路,但抬頭一看,上方有一個很大的鐵閘轉盤,連忙叫來香菱,兩個人合力把這個大鐵閘打開。

  鐵閘甚是沉重,又已經十多年不曾運轉,想打開並不容易,香菱運足了勁道,重掌連轟數記,這才讓鐵閘的鎖扣鬆動,用力一轉,上方傳來機括運轉的聲響,一下子就轉了開來。

  「少爺!快走!」

  香菱打開了鐵閘,只有些許微光從上方灑下,外頭早已入夜,只是不曉得出口位於何方,孫武猜想普通地道出口,應該是在某個不起眼的所在,否則一開暗門出去,嚇著旁人,那就糟糕至極,但西門朱玉這個人似乎膽子很大,出口萬一設在什麼驚天動地的所在,也不足為奇。

  (算了,現在也沒法顧慮這麼多,先設法出去就是了。

  孫武殿後,讓任徜徉帶著石老人先出地道,自己守在後頭,聽見追兵的叱喝聲越來越近,從口音判斷果然是御前侍衛,對西門寶藏志在必得。而回到地面上的香菱似乎在嚷些什麼,聽不太清楚,只不過孫武還是猜得到,自己的預測多半沒錯,出口一定是設在很誇張的地方。

  不假思索,孫武也跟著任徜徉後頭竄上去,一面爬還一面催促眾人快走,因為哪怕是關上大鐵閘,恐怕也很快就會被御前侍衛破閘而出,因為他們有裝備、有高手,這種鐵閘沒可能擋得住他們。

  只是,出了地道的孫武,左右望望,卻覺得景物很熟悉,這應該是自己十分熟的地方,再多看兩眼,孫武為之愕然。

  「這……這裡好像是……慈航靜殿的後山?」

  慈航靜殿的後山,也就是原本藏經閣的所在,現在搭建上一堆鷹架的位置。地道出口設在這裡,便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西門朱玉當初所發的豪語沒錯,他們果真從宿舍挖了一條地道,直通慈航靜殿。姑且不論他們有沒有實現盜經的企圖,但他們真的實現了這個小小奇跡,為後來擊潰太平軍國的大奇跡立下基礎。

  孫武感到一種激動,當年胡燕徒、李慕白等人從地底下鑽出,站在這個位置,像自己一樣顧盼著周圍景物,藏經閣近在眼前時,胸中的激昂澎湃,應該更勝自己十倍吧!遙想前輩們的豪情壯志,孫武一時間出了神,直到洞穴之下傳來吼喝聲,追兵到來,這才被驚醒。

  「不好!敵人追上了。」

  孫武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先關閉大鐵閘,阻得一陣是一陣,但任徜徉的手伸了過來,抓住孫武的衣領,根本不給他關閉大鐵閘的時間,急速開跑。

  「任兄,起碼關一下……」

  「沒時間了!先跑再說。」

  任徜徉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急,甚至像火燒屁股一樣,孫武搞不太懂,而大鐵閘沒能關上,所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在孫武與任徜徉奔出十多尺之後,御前侍衛開始從地道中竄出來。

  最前頭的幾名御前侍衛鑽出來,看到了孫武與任徜徉,又發現了周圍的景物不對,大為震驚,張口似要呼叫,不過卻沒能發出聲音來,因為在他們張口的那一瞬間,一聲震天巨響傳來,如雷霆霹靂,震得所有人耳中劇痛。

  跟著,就是一幕令人悲痛的畫面上演,巨大的爆裂聲響中,幾件金屬龐然大物,彷彿流星墜地般從天而降,墜砸在地上,將地上打出深深的凹坑,而且餘勁未止,還往旁邊拖擦了幾十尺,那幾名站在拖行軌道上的御前侍衛,就像被疾風吹起的稻草般,整個身體瞬間化成一堆血肉。

  那些尚未從地道出來的御前侍衛,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情形就像是隔著一層薄薄的棉花,被百斤鐵錘重敲腦門,孫武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從地上源源不斷冒湧的驚人出血量,不難想像,在地底下的人應該是死傷慘重了。

  孫武則因為任徜徉搶救及時,早就跑到了安全範圍,重物墜地時又鼓起金鐘罩護身,除了受到劇烈震盪外,沒有什麼實質傷害,只是心中被這劇震弄失了半條魂,既憐憫那些御前侍衛的無辜慘亡,又錯愕於為何突然有重物從天上砸下?

  (呃,這裡是……居然給忙忘了,小殤不是在這裡建東西媽?要命,又炸了嗎?

  心中慨歎不已,孫武從地上坐起身來,只見小殤頭戴工程帽,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敬了個禮,一本正經地提出報告。

  「啟稟掌門人,秘密建築A第八次製作失敗,意外……喔!不,是果然如預期之中的爆炸了,幸好本次意外無人傷亡,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無人傷亡?我剛剛看見死一大票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哦,那些是敵人,請您不用擔心,敵人不是人。」

  「是、是這樣的嗎?」

  孫武當然不認同這樣的論調,但他也很明白,當小殤用這種正經口氣說話時,講出來的東西通常很難去辯駁,尤其是旁邊還有同伴在大力點頭。

  「說得好,敵人確實不算是人,這個理論我非常認同。」

  「任兄,麻煩你不要教壞小孩子,本來已經夠壞的小殤,如果被你教得更壞,我回去就很難跟人交代了。」

  孫武搖搖頭,把現場交給小殤,讓她找人手來收拾善後,再幫忙安頓好石老人,自己則和任徜徉、香菱一起研究剛剛入手的東西。

  「少爺,真是太好了,西門大恩人的天絕劍,是一等一的厲害絕學,只要您學成天絕劍,那您就有與銀劫分庭抗禮的本錢了。」

  「哦?天絕劍就算厲害,但它可以速成嗎?」

  孫武苦笑道。要找厲害的武功,不用外求,光是慈航靜殿本身就有許多絕學,但只要是厲害的武功,一定要花時間苦練,銀劫十日內隨時會殺來,再厲害的武功也來不及練。

  看香菱難以啟齒的表情,孫武知道答案是否定的。這樣很好,因為即使來得及,自己也存有疑慮,佛血舍利的慘痛教訓,已經把自己對於所有神功絕學的夢想都磨光了,凡是威力強大的神功,不是要花長年累月修練,就是要承受高風險,自己身上背著一個大炸彈已經夠多,不想再有第二個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1
第五章 武林稱雄.千古艱難

  「你們在搞什麼鬼?一走就是那麼久,這裡都快天下大亂了,唉,剛才外頭那麼響,是不是小殤又把東西給做到炸了?」

  孫武與香菱等人一回到休息處,路飛揚就搶先迎了出來,對著幾個人劈頭就問,也對任徜徉的一身傷大為詫異。

  「怎麼搞得這麼狼狽?你們是上山打老虎了嗎?」

  「路叔叔,我們是去萬佛城那邊尋寶,就是當初那間訓練班,你也曾經待過的地方啊!」

  孫武這麼說著,以為路飛揚會有很大的反應,沒想到他表現得非常冷淡,聳了聳肩,像是聽見一件普通事似的,淡然道:「哦,那裡啊?你們找到什麼了嗎?」

  這反應不在孫武的預期內,照理說,那個訓練班是同盟會的初始,出了這麼多偉大英雄豪傑,連天下第一高手陸雲樵都出身其間,對於有幸目睹這個過程的其它參與者,應該是與有榮焉,更別說路飛揚與胡、李兩人交情匪淺,照說應該和構成同盟會的那個小團體走得很近,實在沒理由表現得如此淡然。

  儘管覺得怪異,孫武還是回答,表示西門寶藏已經找到,劍譜也已經取得,甚至還得到了一些線索,希望能憑此發信給同盟會,請動陸雲樵出山,主持公道,以添勝算。

  路飛揚聽前幾句話的時候,都是笑吟吟的,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但聽到最後一句,卻皺起眉頭,道:「你們找他做什麼?一個躲起來十年不見人的傢伙,就算把他從龜殼挖出來,又能有什麼作為?」

  孫武道:「別這麼說,人家是天下第一高手,單靠陸大俠這個名號,就足夠嚇阻敵人,改變很多東西了。」

  聽孫武這麼說,路飛揚臉上堆滿了笑容,伸手指向自己的臉,略帶委屈地說:「我也姓路啊!如果標準不要那麼高的話,我也是路大俠,你捨近求遠,放著現成的不找,去找一個躲在烏龜洞裡的做什麼?」

  「路叔叔,我是要找能幫我忙的,不是會幫小殤搬石頭砸我腳的,還有……這麼大的人了,對這種小事情爭風吃醋,我……我姊姊會不喜歡你喔!」

  這句話說出來,不只是有效,其效果簡直是致命,只見路飛揚彷彿聽見末日宣告般,嘴巴大張,眼睛圓瞪,像是十分痛苦似地無聲吶喊著,那樣子就好像一具恐懼的活骷髏。

  (打、打擊有這麼大啊?

  說話的孫武為之愕然,不過旁邊的香菱、任徜徉卻一起伸出手來,比了個大拇指姿勢,那表情好像是在誇獎自己,甚至表示這一招早該用出來了。

  一直到三人離開,被甩在後頭的路大俠都仍保持雕像狀態,直挺挺地站在那邊,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孫武預備找一個隱密幽靜的所在,與香菱、任徜徉研究那本秘籍,走出數步,卻看到一個人從前方不遠走過,行色匆匆,正是妃憐袖。

  「妃小姐,你要去哪裡?」

  孫武喚住妃憐袖,但在妃憐袖做出回應之前,身旁的任徜徉卻搶先跨出,來到妃憐袖身前。他們兩人雖不算太熟,但過去也一直維持著起碼的禮貌與交情,可是現在兩個人面對面,迴盪在兩人之間的氣氛,竟如敵人對峙般劍拔弩張,孫武不禁愕然。

  只是,妃憐袖似乎不打算一直這麼站下去,在短暫的停頓後,她從任徜徉面前經過,任徜徉喝道:「這樣就想走了嗎?留個交代下來。」

  「什麼樣的回答算交代?近身戰是我的弱項,你如果想要什麼交代,為什麼還不動手?」

  妃憐袖淡淡地說著,如白玉般秀麗的臉蛋上,籠罩著一層淡淡陰霾;任徜徉張口像是要說什麼,最後仍選擇沉默不語,讓妃憐袖走過去,來到孫武面前。

  「小武先生,真是對不起,我很想和你們一起同行,但是……嗯,我是來向你辭行的。」

  這還真是出乎意料的要求,孫武為之愕然,但妃憐袖的語氣雖然和緩,表現出的態度卻很堅定,孫武想要挽留,只聽她緩聲道:「小武先生,你是個好人,我從你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雖然我所尋找的答案還沒出現,可是……你身邊有些人,讓我無法再待下去,如果我繼續待在這裡,我就會非常迷惘,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到這裡來了。」

  孫武聽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是因為自己身邊的某人或某些人,讓妃憐袖感到不快,所以堅持要辭行離去。這種事情對孫武而言,自然是無妄之災,但現在說什麼也沒用,只得看著妃憐袖辭別行去,心裡充滿錯愕的感覺。

  妃憐袖是與誰發生了衝突嗎?如果說是看不慣某人作風,那也沒理由忍至今日才發難啊!小殤、香菱,都已經相處了頗長一段時間,如果會看不慣,那早就看不慣了,何須忍至今日?

  這個問題,孫武委實摸不著頭腦,而任徜徉在他肩頭一拍,冷笑道:「不用理她!這個女人陰陽怪氣,跩得像個什麼似的,還真以為我們沒了她就不行嗎?哼!」

  以任徜徉一向對女性的尊重與維護,說出這種話來,確實非常不可思議,可以想像他對妃憐袖的惱怒程度。孫武察覺到這一點,腦中陡然閃過一個念頭,驚道:「任兄,你的左手……傷你左手的人,就是妃小姐嗎?」

  任徜徉沒有回答,但從他臉上的表情,孫武已經知道答案,再回想起任徜徉左臂的特殊傷口,確實只有妃憐袖的音劍才能留下那種鋒銳傷痕,而妃憐袖本來就是河洛劍派中人,服從本派的命令,這種事情無可厚非,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妃憐袖不能打近身戰,但如果以遠距離的攻擊力來看,她是穩穩凌駕任徜徉之上,猝施奇襲,任徜徉自然不敵,受創之下被河洛派的御前侍衛圍攻,又要提防妃憐袖隨時可能再發音劍,顧此失彼,也就難怪會打得如此辛苦了。後來,大概是因為自己與香菱到了現場,妃憐袖有所顧忌,所以就停手了。

  (原來……妃小姐是和任兄發生衝突啊?那任兄為什麼不說呢?呃!他是為了顧慮我的心情吧?如果直說,我這邊會很難做,所以他才不告訴我的。真看不出,他對朋友也是一個很體貼的人啊!

  孫武用欽佩的目光,望向任徜徉,後者則是顯出一副嫌惡的表情,催促著早點找地方看秘籍。

  「先找地方吧,不然就在這裡看也可以,你難道沒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嗎?」

  「不對?呃,什麼不對?」

  「我告訴你啊!凡是這種秘籍現世,冥冥中都有神秘力量在阻礙,就像那些要說出秘密的人,總會在開口前的那一瞬間被人幹掉,這就是江湖定律。你不快點看,搞不好沒看到裡頭的字,秘籍就被人搶走,或是給人毀掉了。你想想,我們拿到秘笈,還沒機會看,就又是被人追、又是碰到妃憐袖,這麼多意外巧合,難道不值得警惕嗎?」

  「有這種事?」

  孫武驚訝地望向香菱,卻見她也點了點頭,這才曉得事情不尋常,剛想要說話,遠處卻有人高呼「掌門人」轉頭一望,幾個小沙彌快步跑來,口口聲聲說是有急事,必須請掌門人馬上親往處理。

  「看吧!我說得沒錯吧!一件事情還沒了,另一件事情就又來,這是天意在阻止你看這本秘籍,這就是詛咒啊!」

  任徜徉說得焦急,孫武也有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覺,想到如果再這麼拖下去,搞不好銀劫都會現身來搶秘籍了,當下決定不找隱密地方,就在這裡把秘籍打開,看一看天絕劍的奧秘。

  西門朱玉的絕學即將揭秘,不只孫武,香菱和任徜徉覺得緊張,紛紛湊近過去看。孫武並沒有私藏的意思,慢慢把書翻開第一頁,當他看清楚了裡頭的文字,登時嚇得臉色蒼白,第一時間把書闔上,連手都顫抖個不停。

  這變化來得太突然,香菱與任徜徉還來不及看清楚首頁的文字,正感錯愕,只見孫武拿著秘籍跑開數步,將秘籍緊握在手中,忙不迭地搖著頭。

  「不行!這本秘籍太危險了,絕對不能拿來練。」

  孫武猛搖著手,臉如土色,很明顯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香菱想不通是什麼文字把他嚇成這樣,但望向任徜徉,卻見到任徜徉橫眉怒目,對孫武的行為做出另一種解釋。

  「好小子!你想獨吞?」

  「誰說的?這種秘籍我才不想要咧!任兄你要的話給你……」

  本來要把秘籍拋出的孫武,說到這裡,突然像是警覺到什麼,把秘籍往懷中一藏,搖手道:「不行,這秘籍太危險了,不能給你,誰也不能給!」

  「哼!危險?一個人想獨吞才真是危險!」

  任徜徉皺起眉頭,哪管孫武說什麼,一掌往孫武肩頭按去,另一掌直探他懷中,孫武沉腰避過,隨手反擊,兩人就這麼戰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中,香菱應該是完全與此無關的一個人,西門朱玉的劍譜,確實對她有吸引力,但說到底,她又不使劍,而且東西又在孫武手裡,自己也沒必要去爭。本來還可以幫著孫武去壓倒任徜徉,但是看孫武對劍譜一副驚惶恐懼的模樣,又覺得幫也不妥,於是只好站在一旁觀看,哪知孫武與任徜徉鬥得激烈,任徜徉拼著觸動傷員,一記千佛手突破孫武防禦,將那秘籍從孫武懷中撥出,飛向香菱。

  「咦?」

  香菱驚愕地接過了劍譜,發現無妄之災正朝自己波及過來,因為孫武看到劍譜失落,大驚失色,激憤躍起,像是一頭小老虎似的撲了過來。

  「呃!少爺?」

  香菱當然不敢與孫武爭奪這本劍譜,但錯愕之餘,手也沒有拿穩,被孫武揮手一撥,秘籍飛上天去,掉下來時被虎撲過來的任徜徉搶個正著。

  「任兄!你不能看!」

  「神經病,傻的才不看。」

  任徜徉當然不會理睬孫武,而且也謹記「秘籍到手不看就會被別人搶去看」的江湖教訓,一抓穩秘籍,絕不花時間與孫武纏鬥,一面飛身後退,一面也打開秘訣閱讀,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大聲地朗誦出來。

  「嘿嘿,天絕劍式,共分為四,其首要訣竅,武林……」

  任徜徉高聲念誦,語氣中還帶著抑揚頓挫,聲調高亢,壓下了孫武的叫嚷聲,讓香菱專注地凝神聆聽,但也不曉得是出了什麼問題,在念到這一句的時候,聲音忽然頓住,先是張大了嘴巴,之後扭曲的表情剎那間與剛才的孫武如出一轍,就連拿著秘籍的手也都在發抖,一個握不住,書冊掉落到地上。

  「怎、怎麼了?秘籍有什麼不對嗎?」

  掉落的地點距離香菱很近,眼看書滾到腳邊,香菱禁不住好奇心,將秘籍拾起,翻開首頁,快速瞄了兩眼,找到任徜徉念的地方,順著看了下去,這麼一看的結果,雖然沒有像任徜徉那麼誇張,但香菱全身骨節彷彿瞬間軟化般,整個人跪倒下去,捧書的手也握不牢,書本應聲掉在地上。

  無力阻止這個結果的孫武,歎了一口氣,慢慢走過來,將書撿起,拍拍上頭的塵土,看看左邊那個捧著雙頰、猶自無聲哀嚎的,再看看右邊那個身體趴伏在地、幾乎搞到瞳孔放大的,不禁再歎一口長氣。

  「就告訴你們不要看的嘛!有些秘籍不看比看好,老天爺不讓我們看,搞不好是為了救我們啊!」

  孫武搖搖頭,嘗試忘記自己剛才看到的東西。在打開秘籍首頁的瞬間,自己確實親眼看到,秘籍上清楚寫著八個大字:「武林稱雄,揮劍自宮」這似乎是過去江湖上某套邪惡劍術的口訣,之前為了弄清楚「自宮」兩字的涵義,自己還特別纏著老爹問個清楚,得到答案之後,自己還真是悔不當初,早知道就不去問了。

  「練……練天絕四式……居然要自宮?」

  任徜徉稍稍回過了神,卻還是無法從那巨大打擊中清醒過來,口中喃喃自語,想著其中的關鍵。

  「哈哈哈,別人使天絕四式,就會搞到全身筋折骨斷,變成殘廢,西門大俠使用天絕四式,就可以縱橫江湖無敵手,這裡頭的差別,就是因為他閹掉了自己,而我們沒閹?哇哈哈哈……我的偶像會自宮?哇哈哈哈!」

  任徜徉說著,失聲笑了起來,那種笑聲聽在孫武耳裡,實在是覺得很恐怖,大概是因為偶像的形象破滅,受到的精神打擊太大,失去控制了。孫武聽了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他,是要說「自古太監中也有不少英雄好漢」還是說「人體有很多器官,即使少了一、兩個器官,英雄豪傑仍是英雄豪傑」這兩個說法似乎都不太恰當,真是令人傷透腦筋。

  「唔,不對啊!」

  任徜徉的眼神忽然回復光亮,像是想到了什麼極為關鍵的事物,一下子從癲狂邊緣回復理性。

  「西門大俠是鼎鼎大名的淫賊,一個已經自宮的男人,怎麼有可能是淫賊呢?」

  這點孫武之前忽略了,聽任徜徉這麼一說,確實也是一個可能的疑點,便低頭思索,沉吟不語。

  「不!這種事情很有可能。」

  說話的不是香菱,而是突然出現在這裡的小殤,她壓低聲音,很肯定地表示,為了隱藏重大的缺陷,人們經常會塑造假象,比如禿頭的人就戴上假髮,太監就刻意黏上鬍子,而一個揮劍自宮之人,為了掩飾這個缺憾,最佳的策略就是偽裝成風流大淫賊。

  「只要他到處拈花惹草,好像每天都在干女人似的,就不會有人懷疑他其實早已閹掉自己了。」

  「……小殤,你的結論我沒什麼意見,但那個『干』字可不可以不要隨便說出來?謝謝。」

  孫武沒有多說什麼,但心裡也隱隱覺得這些話不是沒有道理,至於本來顯得精神大振的任徜徉,被小殤這麼一說,又重新回到嘴歪眼斜、唾沫直流的癡呆狀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事情的發展急轉直下,到了這個地步,孫武對閱讀秘籍內容已經失了興趣,畢竟這劍譜不管有多麼神妙,如果要搞到閹了自己才能練,那麼練成了也是毫無意義的。

  「小殤、香菱,幫個忙吧!」

  孫武請小殤和香菱擔任搬運工,把處於失神狀態的任徜徉搬走,而他自己則是順應小沙彌所請,前往與各堂各院首座會面。

  「掌門人,情形不妙之至,只一天的時間,低輩弟子的情緒浮動,情況非常不穩定啊!」

  苦星禪師向孫武報告著,希望孫武能夠親自接見低輩弟子的代表,這讓孫武有些不解。

  「為什麼是由我來呢?你們都是低輩弟子的師父或師祖,論關係的親疏遠近,你們說的話應該比我這個陌生掌門有效,為什麼會要我去說呢?」

  「這個……阿彌陀佛,掌門人你就把這當作是偶像效應吧!」

  苦星大師搖頭歎氣,向孫武做出解釋。長期以來,軍部在銀劫的指揮與操作下,用種種手法煽動慈航靜殿的年輕子弟,讓他們對年長高層生出怨憤之心,將長輩全部當成「老朽、昏庸、故步自封」的象徵,現在無論什麼事,如果讓各堂各院首座出來說話,說的話都會被貼上反感標籤,引起反效果。

  孫武的情形卻不同,他這個掌門年紀甚輕,甚至比大多數的低輩弟子還要年輕,沒有人會把他當成老朽陳腐的對象,反倒因為孫武打破了舊規,實行新措施,現在全寺僧侶都把他當成改革者,再加上他與河洛劍派、朝廷官兵幾度交鋒,大獲全勝,連呼倫法王都被他擊退,年輕弟子無不將他當成慈航靜殿數百年來的第一英雄。

  在這樣的情形下,孫武說出來的一句話,遠比各堂各院首座說上半天要有效,此事說來雖令人汗顏,但卻是目前慈航靜殿的現實狀況。

  「實不相瞞,當初讓您繼任掌門人,其中的一個理由也是為了這個。」

  「我瞭解,如果不盡快塑造一個年輕偶像出來,與低輩弟子的溝通管道就完全斷絕了,這點還算運氣不錯,在完全垮台之前把橋搭了起來。」

  孫武拍了拍苦星大師的肩膀,露出能夠理解的微笑,這種過於坦然的態度,反而令老和尚有些慚愧。

  跟著,孫武便順應所請,面見低輩子弟的代表們,聆聽他們的訴求。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裡,孫武深刻體會到情況的複雜與棘手,十幾名低輩弟子向他訴說,表示近日來慈航靜殿內流言四起,說是慈航靜殿勾結天妖餘孽,圖謀不軌,意圖再次顛覆中土王權。

  「掌門人,前任方丈與長老們做過什麼,我們並不清楚,假如慈航靜殿支持正道的英俠,對抗朝廷的貪官污吏,因而獲罪,那麼無論怎樣,我們也會守護慈航,但假若方丈與長老們是暗中勾結外族,為了一己野心而行動,那我們只有站在公理與正道那一邊。」

  孫武最初聽到這一句的時候,覺得有些苦惱。自己的想法並不認為與外族交往有何不妥,雙方一定程度的往來,增進瞭解,這樣才是避免戰禍的最佳方法,但慈航靜殿的大多數弟子卻不這麼想,儘管他們都是出家人,也整日將「慈悲」兩字提在嘴邊,可是只要一說到外族,所有人都表現出深惡痛絕的表情。

  這種反應不是慈航靜殿子弟所獨有,事實上,孫武所見到的中土人,大多數都是這樣。太平軍國之役所帶來的傷害,還有大武王朝這些年來刻意的仇外教育,造成的效果絕對根深蒂固,普通人表現出來的行為,雖沒有那日奮青團這麼激烈,但內心的憤恨情緒可是一點都不少,所以,當他們聽到慈航靜殿勾結外族、策劃陰謀時,所有人的情緒便因此炸開。

  孫武努力嘗試勸說,撫平年輕弟子們的情緒,但這番說話的效果並不理想。這件事情太過嚴重,哪怕是孫武的偶像地位也不能改變什麼,最後,孫武以掌門身份做出保證,慈航靜殿絕不會勾結域外異族,也不會出賣中土民族利益,這下子代表們才平息怨憤地退去。

  「呼!真麻煩,我說什麼都沒用,差一點就談判破裂了。」

  孫武結束自己所不擅長的談判工作後,看到香菱守候在外,便向她抱怨了一下。

  「別的倒也算了,最傷腦筋的,是莫妲芭那邊,本來我還和她約好,要盡量幫她的忙,也答應將洗髓經的精要傳給她,讓她回去救人,現在……如果我這樣做,一定會被當作是勾結異族,出賣慈航絕學,不用別人挑撥離間,這邊就會先天下大亂了。」

  孫武搖搖頭,為了眼前的難題而煩憂,但香菱的臉色很難看,好像出了什麼大問題一樣,孫武吃了一驚,連忙追問。

  「少爺,不太妙啊,你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慈航靜殿內部……是有一個異族人的。」

  被香菱這麼一說,孫武登時省悟:「啊,對喔!我都把她給忘了!」

  最大的一個失算,就是仍身在後山的「傳法長老」姍拉朵.伊凱爾,她是不折不扣的異族人。如果說收留異族人,就是勾結異族、意欲不軌,那這個罪名無論如何也逃不過了。

  孫武剛才沒想起姍拉朵,是因為她的存在乃苦茶方丈所安排,並非自己請她回來,所以一時間就忘了,而姍拉朵特異獨行的為人,也讓孫武下意識地忽略,不太願意想起她,如果不是香菱提醒,還真是想不起來有這件事。

  「這個……該怎麼辦呢?你說敵人會不會是知道姍拉朵夫人在我們這,所以才用這樣的心理戰?唔,是不是該請她避一避?但她可能沒那麼好說話……咦?香菱,你表情好怪,還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當孫武問到了這一句,香菱也只得做出解釋,雖然她之前實在很不想說,但現在情勢緊迫,不說也不行了。

  「少爺,我想敵人不是用猜的,應該是百分百肯定姍拉朵夫人在這,所以才用這招戰術。您有所不知,姍拉朵夫人不是普通異族人,她的身份……非常特殊。」

  「嗯,這個我知道,她是三美神之一,很多人覬覦她的名聲與技術,所以她才躲在慈航靜殿裡頭。」

  「不,除了這個,姍拉朵夫人還另有一個外號:巴伐斯夫的罪人,這個您聽過嗎?」

  孫武一怔,這外號自己確實聽過多次,但都是從妃憐袖口中聽說,自己隱約明白意思,可是從未細問,難道這外號有什麼問題嗎?

  「事情要從太平軍國末期說起,當時太平軍國已經敗亡,基本上只剩下少許餘孽被朝廷追捕緝拿,連帶追究起域外異族參戰的責任。」

  若無域外異族的背後支持,太平軍國的勢力怎樣都不會發展到這麼大,所以要追究太平軍國的戰爭罪責,域外異族肯定脫不了干係,正節節勝利的中土軍方趾高氣昂,對於這種打落水狗的清剿行動,最是狂熱不過,好幾次都做出決定,要派大軍攻入域外,徹底掃蕩曾支持太平軍國的異族部落。

  今時今日的狀況,出兵進攻域外,這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但在那時候,太平軍國之亂剛剛告終,除了力主血洗域外的軍方,還有一派勢力堅持認為戰爭結束,和平為上,維持中土與域外民族的平等共處,才是長治久安之道。這一派的人數雖然少,卻也有相當勢力,其中更包括了同盟會主席陸雲樵,使得軍部無法忽視這些人的意見。

  為了避免中土人與異族世世代代相互復仇,在大地上流遍鮮血,共同步向滅亡之路,保守派中的有識之士千辛萬苦促成會談,讓中土人的使者團、異族的各部落領袖與代表,齊會一堂,商討締結和平聯盟,只要和約一成,從此兵災可免,再也不必為了清算舊帳而開戰了。

  「假如那時候的和議能成,今天的域外與中土就是另一種面貌了,不過,那次的會談最後以悲劇型態告終,變成了震驚四方的一件血案,與會的兩派人馬一夜之間死光死盡,事情發生的第二天,異族就與中土軍爆發戰爭。」

  香菱搖頭道:「那次會談舉行的地點,就是巴伐斯夫。」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2
第六章 萬水千山.金石一諾

  孫武初入江湖時,確實曾經聽人這麼說過,大武王朝有嘗試著與域外異族講和,也派出使者,但那個使者團卻被異族所派的兇手所害,此事激怒了所有中土子民,從此沒有人會再講什麼不切實際的和平論調,也奠定下大武王朝頻繁討伐域外的基礎。

  現在和香菱所說的相互對照,當時的情形也就不難想像了。使者團死得一個都不剩,中土人對於主動推開和平之手的異族深惡痛絕,絕不輕易善罷干休,戰爭是唯一的出路;域外異族這一邊,去參加議和的各族領袖、代表身亡,族人也全數處於悲憤狀態,認為他們是遭到中土人所害,誓言要報此血海深仇。

  兩邊的人馬都氣昏了頭,甚至氣到忘記審視當前局勢,也氣到忘記評估敵我實力差距,終於搞到戰爭爆發,本就處於劣勢的異族兵馬,縱然是士氣高昂,也不能突破現實條件的窒礙,在連續幾場中等規模的戰爭後,被中土軍隊打得死傷慘重,徹底潰滅。

  到了最後,域外異族的百姓就算想要求和,卻也為時太晚,議和使節團的全軍覆沒,讓中土人憤怒而堅決地關上談判之門,把一切訴諸強勢與鮮血,根本不聽異族方面提出的種種解釋、假設,用強大軍勢踐踏了域外異族的土地。

  「事情弄成這樣子,也很難說是誰贏了,對中土、對異族,這都是最糟糕的一個結局,那樁血案所造成的傷害,迄今仍在持續。唯一能肯定的是,無論是中土或異族,都對這樁血案的兇手恨之入骨。」

  「那……唉。」

  孫武本來想問兇手是誰,但話到嘴邊就成了歎氣。在巴伐斯夫所發生的血案,兇手當然就是巴伐斯夫的罪人,不然所謂「罪人」兩字,難道只是去那邊隨手丟垃圾嗎?

  「香菱,你說的東西我懂了,這件事情果然很嚴重,不過……有沒有什麼轉圜餘地?呃,我是說……」

  想說的東西其實也很簡單,這些時日所累積的江湖歷練,讓孫武明白許多傳聞未必就是像聽起來的那麼簡單,內中別有隱情,單從表面是看不準的,姍拉朵是否真的干下血案,這點已經能確定了嗎?

  「少爺想說的,我明白,但您有證據證明姍拉朵女士沒做下這件血案嗎?」

  「咦?為什麼我……」

  「少爺有什麼證據嗎?或者,您是認為以姍拉朵女士的為人,不會幹下這麼殘忍的案子?」

  「這個……這倒不是,如果要講為人,她看起來確實就像個兇手。」

  回憶起姍拉朵,孫武覺得她和小殤根本就是同一類人,所研究的東西都具有高度危險性,之所以這幾年沒有傷到人,不是因為她心存慈悲,單純只是因為附近沒住人而已。聽說姍拉朵干下驚天血案,那一瞬間腦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果然像是她會幹的事」「我只是覺得……姍拉朵女士像是個瘋狂的研究者,而且是狂得徹底的那種,但她不是瘋子,應該懂得利害關係,不會去幹下這種後果嚴重的大案子。」

  「說得有點道理,可是少爺你有實際證據嗎?當初血案發生,現場留下的許多遺骸、物證、人證,全都指向姍拉朵夫人,你要推翻這十幾年來全天下都認定的事物,請問你有什麼證據嗎?」

  被香菱這麼咄咄逼人地問著,孫武突然省悟過來,察覺到香菱想要表達的東西。

  要不相信一件事,很簡單,但要讓人相信一件事,那就很不容易了,而要推翻別人已經相信多年的一件事,更是難上加難,尤其不是在短時間內就能做到。巴伐斯夫的兇手,惡名昭彰,可以說是這十餘年來首屈一指的大罪人,千夫所指,仇人遍佈中土、域外,所有人都認定兇手是誰,倘使自己跑出來說要翻案,那麼復仇者的怨氣馬上就會直指自己而來,只怕還沒機會把話說完,就會被人幹掉。

  「可是……難道說要我把姍拉朵夫人交出去嗎?這……很奇怪,當然,如果她真的是兇手,我就該秉公處理,可是……」

  可是,姍拉朵似乎是姊姊鳳婕的密友,儘管是個怪人,如果就這麼把人交出去,被復仇者千刀萬剮,孫武也不知道該怎麼向姊姊交代。若真的這麼做了,姊姊得知此事的反應,絕對不是摸摸自己的頭說好乖。

  「等等,說來說去,最奇怪的一個問題,為什麼姍拉朵夫人會在慈航靜殿?她怎麼來的?」

  孫武想到最核心的一個問題,而這答案自然是與前任方丈有關。姍拉朵也曾說過,是苦茶方丈延請她回來,擔任傳法長老一職,還提供地方給她作研究,苦茶方丈不可能不曉得姍拉朵的罪名,卻還延請她回來,現在看來似乎於理不合。

  「還有,香菱你明明就知道,怎麼現在才來說?」

  「這個……少爺您說姍拉朵夫人是令姐的好友,又多次被她救了性命,受了她這麼大的人情,我雖想要說,但又覺得告訴了您,您搞不好倔脾氣起來,不接受她的治療,那就……」

  「你們把我當成什麼了?這麼不知變通?我是茅坑裡的臭石頭嗎?」

  孫武這樣抗辯著,但也知道香菱的想法並非空穴來風,自己如果知道姍拉朵是巴伐斯夫的罪人,的確很有可能會拒絕她的醫治,不肯受她恩惠,因為受人恩惠必將報答,那麼結果就是在她遇難時,自己將難以置身事外,哪怕她是真的有罪……

  「咦?有件事情……」

  孫武想到了另一件事,妃憐袖說自己身邊有些人存在著問題,令她沒法再待下去,她所謂的問題人,應該就是姍拉朵吧?畢竟,自己早就向她問過姍拉朵的事,妃憐袖也立即喊出「巴伐斯夫的罪人」一詞,她肯定是知道內情,而且後來還見過姍拉朵本人,又承蒙她救治。

  假如不是因為受了這點人情,妃憐袖搞不好當場就動武除奸、擊殺姍拉朵了,後來雖然不能採取行動,但妃憐袖也選擇離開,這大概是由於感受到風暴將至,先置身事外了。

  「這倒怪不得妃小姐,她不是鬧女孩子脾氣,是真的很難做人啊……」

  發現了這一點,孫武對妃憐袖的些許不滿,頓時煙消雲散,但眼前的問題仍未解決。

  「算了,別在這裡浪費時間,我們去找當事人談一談吧!」

  事態的急遽惡化,孫武不得不再上一趟後山禁地,去拜訪姍拉朵,想聽聽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雖然孫武不打算把姍拉朵推出去,但假若讓她繼續留在慈航靜殿,早晚會被闖入的朝廷大軍和憤怒的慈航子弟發現,最後的結果並沒有什麼差別。

  孫武與香菱一起趕去後山禁地,半路上巧遇任徜徉,他也正準備前往禁地,不用多問,也知道他去的理由。

  「任兄,你都傷成這樣了,還去那邊做什麼啊?」

  「你這傢伙笨頭笨腦,上頭那女人又是個火爆脾氣,你們兩個要碰頭,我不在旁邊當個緩衝點,萬一你打死她,或是她毒死你,那要怎麼辦?」

  「不會那麼糟啦!姍拉朵女士是我的長輩,我不會與她發生衝突啦!」

  「那更糟糕,你這傢伙根本一點預防心理都沒有,就這麼衝上去,肯定會死得不明不白。」

  孫武聽任徜徉的說話,覺得一股涼氣從腦後冒出,姍拉朵的脾氣如果真是這麼壞,下手又重,那巴伐斯夫血案是她幹下的可能性則又提高了一些,自己甚至找不到什麼理由來說服自己相信她不是兇手。

  不過,當三人一同穿過風車陣,卻聽到前方傳來奇異的聲響,那聲音非常奇特,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那邊活動,但難以分辨是什麼。任徜徉臉色一變,道:「出事了!」

  三人快步趕去,到了木屋外圍的樹林,卻看到一幕難以形容的奇異景象,幾千隻巴掌大的小鐵鳥,盤旋半空,不住振翅環繞,結成圓陣,試圖往下靠近。

  這些鐵鳥到底有何作用,三人初時不知,但當一隻鐵鳥失速墜下,碰到地面,將方圓五尺範圍的地面炸出凹坑,三人便為之色變,曉得這些鐵鳥是很厲害的炸裂性法寶,更代表著某個不知身份的強敵朝這邊發動攻擊。

  可是,姍拉朵的那幢木屋看似平凡,卻不是不設防之地,之前種植的大小怪異植物,被孫武的魔光初現摧毀大半,之後姍拉朵又重新栽植了一批,雖然尚未完全長成,卻已經能發揮防護作用。

  一棵棵的樹木,若非親眼所見,實在很難相信它們能做這麼大弧度的扭曲。這些樹木或是擺動樹籐,或是忽然九十度打橫揮掃,阻擋侵入的鐵鳥,鐵鳥的爆炸威力雖不弱,但這些異種樹木的質地堅逾金鐵,一下爆炸僅能傷其枝幹,必須要十多隻鐵鳥連環轟擊,才能對樹木造成毀滅性破壞。

  能夠進行防禦的異種生命,並不是只有那些樹木,孫武注意到在那些樹木與木屋之間,還有幾道防線,其中有一種奇特的花草,每當有鐵鳥靠近,就從喇叭狀的花朵中噴出液體,液體沾上鐵鳥之後,迅速凝結膨脹,變成一大團果凍似的東西,墜落到地上,滑溜滑溜,只聽見一聲悶響,鐵鳥爆炸,那團果凍似的黏膠炸得四分五裂,卻沒傷及地面,而那些黏膠碎裂後,很快便自行分解,化為無蹤。

  除了這些之外,有一種籐蔓類的長草,看起來很平常,但是當鐵鳥飛近,草尖便會釋放電流,甚至交織組成電網,將鐵鳥誘爆,不讓鐵鳥有機會侵入木屋。

  放眼望去,整個樹林範圍內正進行著奇特植物與金屬的詭異大戰,每一處所燃起的戰火,都是正常世界匪夷所思的情形,看得孫武瞠目結舌,又是驚愕,又是佩服。

  香菱道:「不愧是三美神之一,這手段……真是令人想像不到。宮廷裡的那些法寶開發師,實力與她差上一大截,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孫武奇道:「宮廷?香菱你是說,這些鐵鳥是朝廷那邊派來的?」

  香菱道:「當然。法寶技術是受到管制的項目,能夠派出這種規模的自動法寶攻擊,除了能與慈航靜殿相提並論的幾大勢力,就只剩下朝廷了,以目前的情形來看,自然朝廷最是可能,因為他們手上的法寶開發師數目最多。」

  孫武道:「人數多,但素質上比不過三美神,香菱你的意思是這樣嗎?」

  香菱道:「三美神是太平軍國時期,烽火中出現的絕頂人才。自來亂世出英豪,像她們那樣的人才,再過一百年都未必能再出現,宮廷裡的法寶開發師儘管優秀,仍舊難以與她們相提並論,不過……」

  「不過什麼?」

  「在宮廷那麼多法寶開發師中,有一位比較特別,那是三美神的最後一位,如果是她親自出馬,情況就不是現在那麼簡單了。」

  「最後一位三美神?」

  孫武對這個與自己姊姊齊名的人物,非常好奇。影響太平軍國敗亡的三美神,自己已經見過其二,無論是姐姐或姍拉朵,好像都很難說是正常人,不曉得最後這一位又是怎樣的人?

  香菱想了一想,這問題似乎讓人難以回答,而當她準備回答這問題時,旁邊的任徜徉臉色陡變,叫道:「小心!」

  情形確實發生得很突然,本來在攻擊木屋的鐵鳥群,忽然轉變方向,改以香菱這邊為目標,飆飛而來。

  這還真是從天而降的無妄之災,孫武三人本來站在最外圍,現在卻一下子成了鐵鳥攻擊的最中心。

  每一隻鐵鳥約莫巴掌大,速度極快,第一陣的攻擊直衝孫武,他鼓起金鐘罩抗衡,第五關金鐘勁被十多隻鐵鳥連環轟炸後,已感到不支,連忙將金鐘勁催運至第六關,耀眼金芒粲然生光,抗擊力陡增,在連串爆炸威力中屹立不搖。

  「少爺!」

  「別在這裡愣著,帶任兄一起往樹林裡頭衝!」

  「啊?但這樣……」

  「不用擔心!」

  孫武判斷形勢,香菱力量有限,任徜徉傷重,都無力在這個鐵鳥殺陣中支撐,自己憑著金鐘罩當個活動大盾牌,雖然可以掩護他們一時,但只要時間長了,仍是自顧不暇,所以眼前最妥當的辦法,就是讓他們進入一個安全妥當的地方,靠著那些奇特植物來自保。

  至於那些植物會不會攻擊他們,孫武相信姍拉朵絕對有能力控制,只是看她想與不想而已,在這方面,香菱是美女,任徜徉是苦茶方丈的徒弟,依照姍拉朵的個性,即使她不看苦茶方丈的面子,也會看在香菱這大美女的份上網開一面。

  孫武催促著香菱離開,自己也沒有呆呆站著,而是主動出擊,揮拳攻擊飛到身邊的鐵鳥,一拳就是一隻,造成的爆炸威力還能順便解決掉兩、三隻。換作是其它武者,無論是以兵器拍打,或是用拳腳揮擊,除非本身有極強的護身罡氣,否則必然被爆炸威力給創傷,但孫武的金鐘罩讓他猶如一座金像,連續承受上百多次轟炸,卻一點小傷也沒有,是進行這種攻擊的最佳人選。

  香菱和任徜徉往樹林中跑去,所有動植物彷彿得到命令,紛紛讓出路來,任由他們兩人通過。這情形在孫武的預料之中,卻也正符合敵人的計算,大片鐵鳥發現包圍網出現空檔,第一時間就往這縫隙攻去。

  (果然,攻擊我們,是為了讓姍拉朵女士鬆開防禦網,這才是敵人的真正目的。

  預測到這種情形的出現,孫武不覺得意外,他相信姍拉朵自有應變手段,否則絕不會開路讓任徜徉、香菱通過,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坐視旁觀,必須付諸行動,極力躍起揮打,哪怕鐵鳥的爆炸傷到自身,也要盡量減少鐵鳥的數量。

  然而,儘管金鐘勁硬度極高,能抵抗爆破威力,讓孫武在這鐵鳥陣中得以穩守不失,但如果要講攻擊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孫武的攻擊方式僅是拳腳近攻,只要鐵鳥飛到一定高度,他就莫可奈何,這時他反倒想念起妃憐袖來,若是妃憐袖沒有離去,她的音波劍正是這些鐵鳥最大剋星。

  (妃小姐是遠距離戰的高手,只要她在,這種場面就很好對付了,她撥弦幾下,這些鐵鳥還不整個完蛋!咦?

  孫武心中一奇,隱約看到香菱和任徜徉跑進樹林深處,靠近到那間木屋後,有個人影從木屋中掠出,一身的黑色,正是那名神出鬼沒的黑衣護法。

  黑衣人一現身,就搶攔在任徜徉與香菱的身前,雙臂一振,週遭的草木花樹受到強烈氣流所激,全數變得東倒西歪,而鐵鳥群在他出現之後,彷彿受到刺激,幾乎是以自毀的方式發動瘋狂進攻,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要突破防禦網,侵入木屋的範圍,攻擊此人。

  「唉……」

  黑衣人發出一聲長歎,似是在惋惜慨歎著什麼,但特異的呼吸方式,卻讓人知道這是猛招發動的前兆,孫武和任徜徉更聽出這奇異的呼吸法,是「如來神掌」發動的前奏,心中一驚,只見黑衣人雙掌合十,緩緩拍擊在一起。

  這下拍擊的動作不快,而且甫一拍合,雙掌立刻屈伸,分別成為一個「ㄑ」字形,中間空了下來,照說這動作所發出的聲音不會太大,但事實上,這一下所揚發的巨大聲響,卻是驚天動地,彷彿周圍有幾十座鐘鼓一同被敲響。

  「阿.彌.陀.佛!」

  發聲的方式,很像慈航靜殿的「獅子吼」絕學,但運氣模式卻全然不同,伴隨著掌心所發出的巨大聲響,猶如暮鼓晨鐘,震人魂魄,孫武雖心有準備,舉手摀住耳朵,但在那聲波觸體的瞬間,仍是感受到那觸電般的恐怖衝擊,全身一震,險些雙膝一軟,就地跪下。

  雙手緊緊摀住兩耳,讓聽覺成為一個靜寂世界,孫武眼中所見,與那日自己使用魔光初現,摧毀掉方圓百多尺範圍的景象類似,先是大大小小的花草樹木被衝擊波掃過,切割成無數個細小的方塊,摧枯拉朽,全數坍塌滑落下來,地面上彷彿被大片塵沙覆蓋住,生機盡滅,變成一個完美的平坦空間。

  跟在這些奇異花樹之後完蛋的,是那些小鐵鳥。照理說,這些具有高度爆裂性的鐵鳥,不管被什麼力量破壞,都會引發劇烈爆炸,但是衝擊波掃過,所有飛撲過來的鐵鳥同受波及,半點火花都還來不及冒,在彈指瞬間被衝擊波給切割,也化為一大片細小的方塊。

  照理說,聲波無形,應該是看不見的,但黑衣人週身縈繞著祥和佛光,在佛光的照耀下,雄渾音波透過佛光而現形,一圈接一圈地擴散,形成氣牆,不住朝正前方擴散,氣壯山河。

  如來神掌.佛問迦藍。

  目前所施展的這些,僅是招數的前半套,真正厲害的一掌還沒推出,但僅僅是這半招,就已顯露無上威勢,把諸般異種植物連同鐵鳥一起破壞。孫武曾看過這一式的簡單介紹,一見這些運使特徵,就把這一式的名字認出來,不過,頂多也只能做到這樣,不能像上次對戰呼倫法王時,把神掌的心法讀出、記牢。

  這一式音波攻擊,浩瀚而來,正大光明,無休無止,除了衝擊波所造成的物理攻擊,更厲害的一點,就是在於這一式的難以防禦,孫武雖是極力催運金鐘罩,雙手也捂著耳朵,卻仍然感到頭暈腦脹,音波彷彿凝成千萬根肉眼難見的小針,穿透阻攔,直刺向耳膜,甚至刺向靈魂。

  (頭好昏啊……奇怪,雖然我沒看過秘笈,但佛問迦藍這一式,應該沒有精神攻擊吧?為什麼……我的精神好……好睏啊!

  不單單只是睏倦,腦裡的異樣感覺,似曾相識,和前兩次在西門寶藏中所感應到的朦朧幾乎一致,恍恍惚惚中,彷彿到了某個夢境,眼前景象變得極不真實,一切都開始變樣。

  (咦?我……

  孫武望向自己雙手,十根指頭還是十根,但好像有什麼地方變得不一樣,發生了改變。

  抬起頭來,前方也不再是木屋、樹林,也沒有看到黑衣人,只看到兩個模糊的人影,還有地面上開出的一個洞穴,非常眼熟。

  孫武凝神一想,發現自己回到了萬佛城中的那所破商店,但景物與自己之前所見頗不一樣,無論磚石屋瓦,顏色都新得多,就連後院的青石板看來都新得像剛剛鋪好,全然不似已積塵十數年的樣子。

  正前方的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坐在台階旁,滿身汗水,正拿著一個竹筒,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另一個則是打著赤膊,只穿著一條長褲,圓圓胖胖的身體,同樣是大汗淋漓,好像很不高興似的兩手插著腰。

  坐在台階旁的那個男子,因為是半側過身,一時間倒是看不清樣子,但那個打赤膊的漢子,孫武依稀有些眼熟,只是想不太起來,不過,當孫武注意到他旁邊的大石上放了一件灰色僧袍,而他又是光頭時,記憶中的一些畫面慢慢重迭上來。

  在額頭上加一些皺紋,發福的身材變得更胖,嘴角也變得笑嘻嘻的,眼前這個男人無疑就是一個熟人:慈航靜殿的苦茶方丈,而且是十幾年前的模樣。

  萬分驚訝地發現了這件事,孫武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儘管難以置信,但這卻是最合理的解釋。

  (這……這些畫面是十幾年前,在那個訓練班的景象?但是……為什麼?讓我看到這些畫面,有什麼意義嗎?

  思索著這些東西,孫武突然聽見自己開口說話,不是平時自己的聲音,是一個非常開朗、樂觀,洋溢著生命活力的好聽聲音。

  「……大和尚,你也真是的,做人圓融一點不好嗎?出家人都是和和氣氣,你這種脾氣,哪裡像個出家人?難怪會被上面排擠,把訓練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爛工作扔給你。」

  「要你多事?如果不是收到你們這群破壞份子,這間訓練班哪會搞得這麼難帶?」

  口氣很沖,與現今苦茶方丈笑嘻嘻的和氣態度不同,若非親耳聽見,孫武很難相信苦茶方丈年輕時會是這等火爆。

  「是嗎?但你會主動扛下這個訓練班的工作,還設計出這麼多培訓方略,這應該不是被強迫的吧?嘿,怎樣都好,我只是擔心你這個性樹敵太多,上面這次只是把訓練班扔給你,下次要是直接把你扔上斷頭台,要你直接犧牲,那我們就少個朋友了。」

  「別亂扯關係,我們是訓練人與學生,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私情可言,你別亂扯些有的沒的。」

  「哈,這次慈航靜殿的基本方略,只負責訓練成才,但不負責訓練出來的人去幹什麼吧?無所謂,反正就算不說,我們都知道和尚你是個夠義氣的朋友。」

  說話的方式很怪,光聽言詞,會覺得這兩個人一定很不友好,但孫武卻感受得到,說話之人對苦茶方丈的真摯關心,而苦茶方丈雖然像是很氣惱,可是回答的言語中,卻也有友情的存在。

  認真來說,這兩個人其實是好朋友,而且是很真心的好朋友。

  孫武很好奇,不曉得說話的人是誰,聽來很有可能是西門朱玉本人,但不曉得長相如何?這人能夠號稱天下第一淫賊,應該長得比任徜徉還要俊美很多吧!

  「……嘖嘖嘖,真是要不得的個性,出家人這麼壞脾氣,一定會很快就上西天了。這樣吧!我送你一件寶貝,在你遇到危難的時候,能夠幫得上你的忙。」

  到底是什麼寶貝能幫得上忙?孫武也很好奇,只見「自己」突然彎下腰,從地上撿了塊小石子,吹了吹上頭的泥塵後,拋扔給苦茶方丈。

  「喏,拿去吧!」

  「你給我這是什麼東西?」

  「寶貝啊!」

  「一顆石頭也算寶貝?你這是在騙誰啊?」

  「哈哈哈,出家人怎麼可以這麼執著於表象?一顆石頭難道就不能算寶貝嗎?芥子亦可納須彌,一花一草一木,就是一世界,一顆石頭也能代表大千眾生,這份量難道不夠重嗎?更何況,這寶貝還有個附加價值,以後保證每個人聽到都會想要。」

  孫武感到好奇,看見「自己」走向苦茶,一掌拍在他肩上,用一種近似笑語,卻又極為堅定的聲音說話。

  「我在此立下承諾,只要苦茶和尚恪守於義,不違背以這顆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麼只要他日後遭遇危難,以這信物呼叫救援,無論相隔千山萬水,我西門朱玉必來相助!」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2
第七章 死而復生.拔苗成材

  一瞬間,孫武所聽見的聲音,化成一個響徹九天的霹靂,在腦中反覆迴響。

  「我在此立下承諾,只要苦茶和尚恪守於義,不違背以這顆石子所立下的誓言,那麼只要他日後遭遇危難,以這信物呼叫救援,無論相隔千山萬水,我西門朱玉必來相助!」

  歷經多時,終於弄清楚那件信物的真相,苦茶方丈手中確實有一件能夠請來幫手的信物,但這件信物並非陸雲樵所贈,而是來自已逝的西門朱玉,這件事情隨著西門朱玉的過世,普天之下恐怕再無他人知曉,苦茶方丈又不願意把這件事對外人提……

  不,應該還有一個人知道,在現場聽見這段話,知道這件信物的人還有一個,那就是西門朱玉、苦茶方丈以外,坐在台階上的那個男子。考慮到這個關鍵時刻的重要性,還有人們一直將那件信物誤以為是陸雲樵所贈,孫武不由得往那個方向想去。

  (該不會……是陸大俠?

  天下第一高手陸雲樵的真面目,孫武始終不曾見過,現在想到這個可能性,胸中頓時心跳加速,凝望向台階,本來坐在那裡喘氣休息的男子,聽到西門朱玉的這個承諾,大吃一驚,回轉過頭來,讓孫武看見了他的面孔。

  「西門,你瘋啦?你剛剛說什麼啊?」

  「路、路叔叔?」

  孫武還記得上次詢問路飛揚時,他說自己雖然有參加訓練班,但只不過是無名小卒一個,平時遠遠看著最光芒耀眼的那一群,無緣靠近,所以和西門朱玉並不熟悉,然而,在西門朱玉與苦茶方丈締結約定的這歷史一刻,路飛揚卻是唯一的在場見證人,這是孫武不曾想到過的事。

  也就在孫武將這一聲喚出口的瞬間,週遭景物大變,朦朧的東西一下子回復清明,什麼破商店、什麼台階,全部都消失無蹤,所剩下的僅是一大片平坦泥地,還有泥地盡頭的一間小木屋。

  「小武,你還好嗎?」

  本來站在小木屋前方的黑衣人,不知何時竟來到了面前,好像很擔憂似的問著。佛問迦藍這一式,發勁經過計算,照理說是不可能會傷到孫武,但孫武被聲波掃過後,呆若木雞,渾渾噩噩的樣子,令黑衣人深感不安,急忙靠近過來。

  孫武最初不是很肯定,因為黑衣人的體型不算肥胖,可是在剛剛看過那一幕,確認過苦茶方丈年輕時的體型後,再比對眼神,問題就迎刃而解,讓他能夠確認黑衣人的真實身份。

  「方丈大師,不需要再裝了,請您把偽裝給拿下來吧!」

  眾所周知,孫武是一個相當遲鈍的人,但是把話倒過來說,如果連孫武都能用這麼肯定的口氣來說話,那麼整件事必是已到了無法否定的程度,黑衣人沒有再說什麼,伸手一把扯去了頭套,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赫然便是理應「死去多時」的苦茶方丈。

  「小施主,真是對你感到很抱歉。老衲……」

  「方丈大師,什麼都不用說了,我來這裡是為了要一個交代,不是要一個道歉的。」

  來此之前孫武就已經想過,苦茶方丈為人正直和善,這次偽裝假死,把自己推上掌門位置,試圖緩和慈航靜殿與朝廷的衝突,這實在是迫於無奈,只要考慮到他的用心良苦,孫武對他就沒什麼不滿,更別說兩人甫見面時,苦茶方丈大耗元氣,替自己治療傷勢。

  光是看在這一點的份上,孫武就覺得苦茶方丈已做出足夠補償,而且如果不是自己接任掌門一職,又怎麼能夠在慈航靜殿內自由出入,遍覽各種秘籍,修練《易筋經》、《洗髓經》來鎮傷呢?

  眼下的情形,兵凶戰危,十天的期限可以說是分秒必爭,如果再多花時間解釋與道歉,到時候銀劫殺上門來,大家就真的可以當著他的面,好好解釋了。因此,孫武只想向苦茶方丈要個交代。首先……

  「大師,我的父親應該不是……」

  「善哉善哉,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誑語……」

  「什麼?您真的是我……」

  「但老衲確實對你說了謊。」

  「喔,那還好。」

  孫武長長吁了口氣,但又覺得若有所失,苦茶方丈仁和寬厚,是個大大的好人,如果自己的父親真是他,倒也是個頗好的答案,現在這事成空,確實有些悵然。

  「那……大師您可知我的父親是……」

  「這點就恕老衲不知了。」

  苦茶方丈語含愧疚地表示,所謂將嬰兒交給胡燕徒撫養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都是聽任徜徉轉述完孫武的來歷後,順勢編出來的謊言,至於孫武真實的身世,這點他當然也無從得知,但是……

  「天子龍拳是大武皇家的血限絕學,若非流著皇室之血,怎麼練也練不成功,即使是皇家中人,每代也只有一人能得其真髓,目前武滄瀾的後人中,尚未有人能傳此絕學,若你真能使出天子龍拳,那麼……」

  苦茶方丈只說到這裡,但言下之意卻已說得十分清楚,那就是孫武確實出身皇家,是武滄瀾的後人。這個答案並未讓孫武感到意外,不過聽在耳裡,實在是讓他很不是滋味,繞了半天,事情又繞回了原點,而且這麼一來,傳聞等於是被苦茶方丈這個重量級人物給肯定,比原先的狀況更糟。

  「小施主,其實你若懷疑自己的身世,這種事解鈴還需繫鈴人,你有沒有問過自己的親人?或是問問撫養你長大的人呢?我胡師弟並非那種會信口胡謅的人,他沒有說些什麼嗎?」

  「說了,他們告訴我,我親生父親叫做孫大虎。」

  「哦?孫大虎?你家人有沒有告訴你,你父親是什麼人?因為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這孫大虎似乎是個……」

  「淫賊!聽說還是被武滄瀾親手擊斃的,有時候連我都很懷疑,這世界為什麼會那麼小?」

  孫武很不耐煩地揮揮手,不想再繼續被這問題給困擾著,問著苦茶方丈真正該給出的交代。

  「這個嘛,一時之間很難說清楚……」

  苦茶方丈沉吟不語,孫武看他這表情,心裡更是困惑。

  事情的演變已遠遠超出當初預期。原本照慈航靜殿這邊的打算,縱然武滄瀾不念親情、無視慈航靜殿的讓步,應該也不至於悍然決裂,畢竟慈航靜殿是兩大聖宗之一,在朝在野都有巨大影響力,朝廷不可能對慈航靜殿強攻,哪知道,苦茶方丈的失誤,卻給了朝廷一個理由,造成了今日的困局。

  傳聞中的武滄瀾不是蠢人,銀劫更是天下知名的精明厲害,要和這種敵人長期對峙,自身就不能留下任何破綻,苦茶方丈收留巴伐斯夫的罪人於寺,這實在是搬石頭砸自己腳,仗著慈航禁地的隱密性,短時間或許可以瞞一下,但時間一長,銀劫是何等人,怎麼可能會查不出來?

  甚至,還有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敵人根本一早知道,卻刻意隱忍多年,等待這個「破綻」的最佳使用時機,一舉掀開,將慈航靜殿敗得永無翻身之地。孫武在慈航靜殿多日,曉得這裡雖然有很多高手,但缺乏智略人才,唯有苦茶方丈還算看得遠一些,換句話說,苦茶方丈或許有預見到今天的局面,那為什麼還要做這樣的事呢?

  (該不會……大師他與姍拉朵夫人有舊情?甚至有私生子!大師他為了掩護情人,所以才鋌而走險,幹出這樣的事來?

  這應該是小殤風格的感想,不過孫武卻忍不住有這種想法,只是當這念頭浮現臉上,立刻被苦茶方丈看出,這位猶自穿著黑衣的慈航掌門輕咳一聲,苦笑道:「阿彌陀佛,老衲雖然口出誑語,但並不是遇到什麼人,都會與她生孩子的。」

  「啊!抱歉。」

  孫武一句話說完,沒等到苦茶方丈的回答,一個怒氣沖沖的聲音響起,身穿白袍的姍拉朵自木屋中走出,人還在老遠,一隻布鞋搶先扔了過來,差點就砸中了孫武。

  「小畜牲!這麼快就吃裡扒外,果然不是個好東西,早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幫你療傷的時候就直接毒死你,看你還有沒有機會在這裡說廢話!」

  姍拉朵的憤怒不難想像,但孫武還來不及做出回應,遠處卻突然傳來喧鬧聲,照理說這一帶鄰近藏經閣,都屬於慈航靜殿的禁地,尋常子弟未經許可,根本不能靠近,哪有可能會發生這等喧嘩?

  「不好!一定是出了事。」

  孫武想到現今的情勢,低輩弟子處於情緒激憤的不穩狀態,稍微被挑撥一下,就會掀起燎原野火,幸虧苦茶方丈已經露面,接下來的事情大可交還他來處理,自己可以卸下重擔了。

  「糟!一定是低輩弟子出事,小施主,外頭的騷動就交給你處理了。」

  「什麼?為什麼還是我?」

  孫武驚訝之餘,只聽苦茶方丈解釋,若低輩弟子見到前方丈「死而復生」那該如何是好?肯定會把這視為某種陰謀,屆時眾人百口莫辯,更是難以解釋,所以唯有讓孫武繼續方丈的職務,把事情接下去處理。

  在這樣的情形下,孫武說什麼都沒用,被推舉出去解決外頭的騷動,而香菱就是理所當然的隨從。

  「真是的,怎麼轉了一圈,事情還是在我頭上?這種事情說不太過去吧?」

  「這個……就正如少爺你常常說的:這就是人生啊!」

  「話是沒錯,但你覺得我這年紀的人,真的應該常常說這種話嗎?」

  「呃,這個……」

  看孫武這樣垂頭喪氣地說話,香菱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或許人善被人欺真是一個寶貴至理,這少年的肩上,已背負太多超乎他承受力的東西了。

  到了外頭,在峽谷入口處赫然擠滿了人,全都是身穿灰色僧袍的低輩弟子,正與把守禁地的武僧群發生推擠衝突,見到孫武出來,兩邊人馬都喧鬧起來,紛紛指責對方的不是。

  孫武喝停兩邊的爭吵,獨自走到兩派人馬中央,用自己的存在,成功地鎮壓住這場燃燒中的暴亂。這時的少年,絲毫沒有剛才的頹然疲憊之象,在低輩弟子眼中,這位年輕的掌門神采飛揚,在親和開朗中,隱然透露著令人不敢侵犯的凜然威儀,當他往那邊一站,開口說話,彷彿任何事都能在他手中得到公正處斷,本來喧鬧中的兩派人馬,不知道從誰開始,慢慢止住了聲息,變得一片靜寂無聲。

  這情形香菱看在眼中,讚歎在心底,雖然連這位小少爺自己都沒察覺,但他確實是在連串的磨練中,開始綻放個人魅力,有他自己的光芒了。

  不過,這些光芒卻要接受磨練,因為現在擺在他眼前的燙手山芋,實在是個很麻煩的問題。

  首先,之前的連續爆炸,意外造成了人員死傷,死者不是普通的技工,而是御前侍衛,這件事透露著不尋常的氣息,寺中弟子本以為是御前侍衛意圖侵入慈航,圖謀不軌,但御前侍衛卻很快提出說法,表明這些人是想潛入慈航靜殿做調查,結果卻落得慘死收場,這分明是慈航靜殿有意殺人滅口。

  如果不是做了虧心事,何須殺人滅口?慈航靜殿內部肯定有不可告人之事,御前侍衛不但這樣主張,而且還提出新的控訴,表示任徜徉為了阻撓調查,辣手狙擊,殺害了御前侍衛鐵字部的副統領嵩重龍,還殘殺了多名御前侍衛,此事有河洛劍客華孤峰指證,雖然任徜徉有免死金牌護身,諸罪不論,但這正好證明慈航靜殿確實藏著不可告人之秘。

  (真是豈有此理,作賊的喊抓賊,明明這些人就是去搶西門寶藏失敗,給任兄解決掉的,怎麼現在反而成了義士、烈士?普天下哪有這種事?

  任徜徉不在場,孫武替他覺得不值,想到被敵方給先發制人,顛倒黑白,就有一種很強烈的怒氣,直湧上來,不過當看到身後的香菱連連使眼色,他便深深吸一口氣,把這憤怒壓下,問道:「除了這些,還有呢?」

  後頭所發生的事情更糟糕,御前侍衛不但提出前述那些指控,還加了一條新罪名:慈航靜殿利用所謂的藏經禁地為掩護,暗中研究大規模毀滅武器,罪無可恕。

  「啊?啥?我耳朵有沒有聽錯?大規模毀滅武器?那是啥東西?」

  乍然聽到的新名詞,孫武根本搞不清楚那是什麼,但一個嬌小身影卻在這時出現,頭戴工程帽,肩上掛著一條白毛巾,十足工地工人的打扮,來到孫武身旁,做出解釋。

  「所謂的大規模毀滅武器,就是具有強大殺傷力,能夠在瞬間或短時間內造成大範圍傷亡的強力兵器,通常是指超級法寶一類的兵器,但如果有國家級勢力肯耗巨額資本建造,確實也可以用砸錢的方法,弄出笨拙、龐大,卻具有大面積殺傷力的法寶兵器,所以從這一點來說,掌門你是頭號嫌疑人,因為你宣佈解除慈航的法寶禁令,開放研究與使用,這很可能是你為了自己的野心而鋪路!」

  「胡、胡說八道!我哪可能會做這種事?就算想做,我也沒有那種能力,要做也是小殤你在做啊!」

  「有道理,但是除了銀劫本人之外,恐怕沒人相信,不然你看看周圍左右的眼神,他們像是相信你的樣子嗎?」

  被小殤這一點醒,孫武環顧週遭,果然看到一雙雙存有疑慮的眼神,暗忖銀劫這一招真是毒辣,不用硬攻,光是一句流言,就已經讓慈航靜殿產生動搖,一個處理不好,隨時都會釀成大禍。

  幸好,除了這些懷疑的眼神外,大多數人的目光仍然是對孫武信賴有加,讓孫武得以稍稍安心,只不過他也察覺到,人們的目光中有一絲古怪,並非針對自己,不曉得代表什麼。

  「除了用砸大錢的方法硬幹,土法煉鋼,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還有一個簡單得多的解釋。」

  小殤道:「那就是生化類的法寶兵器,只要掌握相關技術,這種兵器又便宜,又不用大工廠,只要少少設備就能大量生產,極端一點的情況,一根大木棍,十幾個木桶、紗布,就可以搞定了。」

  「呃,這麼好搞定?那不是連我們都可以自己做?不用大工廠的話,隨便找地方搭個棚子,很快就能生產出來了。」

  「是啊!隨便找個地方就能生產,要是那地方的周圍恰巧發生什麼瘟疫、傳染病,很可能就是生化病菌外洩,導致人們染上疾病,如果發生了這種事,被人栽贓嫁禍,我們這邊就是百口莫辯。」

  小殤這一說,孫武登時省悟,慈航靜殿附近的幾個都市,都在流行疫情,人們死傷甚重,已經困擾慈航靜殿許久,還意外讓來此行醫的呼倫法王撈到機會,建立形象。

  如果把這些疫病串聯,作為對慈航靜殿的指證,那倒真是個對於研製生化兵器的完美證據,儘管說不上真憑實據,但對於煽動民眾的不滿情緒,這一手已經足夠。

  不過,天下會有那麼湊巧的事嗎?要誣陷慈航靜殿研製生化兵器,鄰近地區就發生了瘟疫,瘟疫的形態還如此奇特,與尋常疫病大異,讓醫生束手無策,這種事真的是巧合嗎?搞不好,事實的真相根本就是……

  「沒錯……搞不好這些瘟疫,真是我們偷偷干的,那就是東窗事發,不是什麼栽贓誣賴了。」

  「哇哇哇!小殤你別亂說啊!我剛剛不是往這方向猜的!」

  孫武生怕這個發言引起誤解,連忙解釋,但小殤卻往他肩上一拍,笑道:「幸好掌門你才剛來不久,這件醜事與你扯不上關係,因為在你來這裡之前,外頭就已經開始有瘟疫了。」

  被這樣一說,孫武就完全理解了,無怪周圍僧人的眼神那麼奇怪,他們並非懷疑自己,而是把矛頭指向各堂各院首座,認為這些所謂的高層人物,必定在暗中策劃陰謀,也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其實,各堂各院首座也算無辜,請姍拉朵躲藏在禁地中當傳法長老一事,屬於高度機密,孫武不認為苦茶方丈會對旁人說起,現在事發,各堂各院首座一起背了大黑鍋。照情形看來,自己是有希望置身事外的,但這麼做事情並沒有解決,後頭又該怎麼辦呢?

  湧到禁地這邊的低輩子弟,人數雖多,但身上功夫有限,沒法突破守護武僧的防衛線,只得大聲鼓噪,希望寺方能給個公開說法,以安闔寺僧侶之心。在這個節骨眼上,只要開口說句假承諾,就能讓場面得到控制,情形好轉得多,這點孫武不是不知道,但是當低輩子弟請他挺身作保時,他卻呆了一呆,老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該說什麼?該保證什麼?那些瘟疫與慈航靜殿有沒有關係,沒人知道,但姍拉朵夫人是真的在這裡,也很有可能真的在研究生物兵器,這樣的話,我能做什麼保證?

  想著這些問題,孫武愣然不語,找不到答案。這種遲疑的表情落在現場數千人眼中,自然是火上加油,種種惡劣的傳聞謠言都在這一刻得到支持,失望的人們登時大嘩,孫武驚醒過來,想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卻已經太遲,之所以沒有當場引發暴動,只是因為更大的暴動發生在外頭。

  「不好了!外頭有大批百姓積聚在山門口,揚言說要攻破慈航靜殿啊!」

  一道十萬火急的傳訊,被幾名小沙彌帶到現場,引起僧眾又一次的震驚。關於慈航靜殿製造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的傳聞,不只在寺內流傳,也同樣傳到了外界,如果是一般時期,老百姓或許還能維持理智,判斷傳聞的真偽,但在此刻,那些因為瘟疫而失去親友的人們,可沒辦法這麼容易就交代過去,他們怒氣衝天,聚在一起攻上慈航靜殿,想要個交代。

  單純以武力來評估,這些百姓當然是不可能攻破慈航靜殿,哪怕是以數千人之眾,要攻破慈航靜殿仍是一件笑話,但實際上,整件事情卻沒有這麼簡單,面對這些拿著鋤頭、鐮刀,又或是手無寸鐵的百姓,慈航靜殿不可能下令攻擊。

  除了人道方面的考慮,更重要的一點是,許多慈航子弟都是本地人出家為僧,現在本地百姓鬧上山門,都是這些僧侶的親屬,雖說出家人四大皆空,但是看到父母親友在那邊怒罵哭喊,真要說不受動搖,恐怕誰都沒這個信心。

  說得更明白一點,以現在人心浮動的狀況,真要發生武力衝突,最可能爆發的場面不是百姓死傷,而是奉命鎮壓的僧侶當場倒戈,反過來與百姓合流,一起進攻慈航靜殿。這種情形要是發生,慈航靜殿的長久傳承,就要終結在今日了。

  這樣的大事,燃眉之急,必須立刻處理,在禁地這邊鼓躁的慈航弟子們暫時放下不滿,與孫武一起趕赴山門,對這些問題進行處理。

  對孫武而言,事情真的是很棘手。他不相信慈航靜殿會研究什麼生物武器,苦茶方丈不是那種野心份子,姍拉朵個性雖然怪異,但也不像是會隨便施放瘟疫,危害千萬人性命的冷血之人,但這些事情單是自己一個人相信,一點意義也沒有,對外解釋的時候,會有人願意相信自己的話嗎?

  結果,事情就在這樣的混亂情形下處理,最後靠著孫武在這些日子所累積下的聲望與名譽,人們的不滿情緒暫時被壓制住,孫武代表慈航靜殿立下承諾,用五天的時間進行調查,五天後肯定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少爺,你預備拿什麼東西來交代?」

  當人潮漸漸散去,香菱貼在孫武耳邊,想知道他有什麼具體策略,不過得到的答案卻很令人悲傷。

  「怎麼交代?這種事情去和銀劫商量吧!五天之後,銀劫差不多也帶人殺上山來,那時候還需要我來做交代嗎?」

  孫武把話說完,歎了口氣,道:「先不管這些,我去和其它人見面,商量一下後續。」

  所謂的其它人,就是各堂各院首座。慈航靜殿不愧是大派,幹部人數眾多,資深的長老也不少,這麼多人不可能全部都是決策階層,所以當孫武彙集眾人進行會議時,就有些尷尬的情況發生。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居然用這樣的流言,污蔑我慈航靜殿清譽,朝廷那干卑鄙小人,逼我等闔寺僧眾太甚!」

  苦松禪師脾氣火爆,是寺中知名的剛直之輩,在會議上率先發難,橫眉怒目地拍桌叫罵。同伴中有這樣的正直人,孫武覺得很高興,但是當這位沒有心機的熱血漢子提出意見,孫武就高興不起來了。

  「既然我們問心無愧,乾脆就開誠佈公,讓所有懷疑的人進來看!有什麼方法比這更能證明我們的清白?」

  雖然是問心無愧,但實際的情形卻容易導人誤會,要是事情真能這樣解決,孫武也就不用傷腦筋了。這個意見,其實代表了不少人的心聲,不過全都是非決策階層的人,而事情發展到這樣,也只有讓該負責的人現身說話了。

  「掌、掌門人!」

  這是孫武最近已經被叫得習慣的稱呼,但這一次,在場的各位高僧卻不是叫他,而是叫著無聲自孫武身後出現的苦茶。

  真氣一振,苦茶方丈身穿的黑衣寸寸碎斷,回復成本來的肥胖身材,還有底下的僧袍。相較於苦茶方丈的死而復生,這一點尤其讓孫武嘖嘖稱奇,暗讚這黑衣衣料的神異技術。

  前任方丈未死,暗中潛伏在寺內的真相,早先已有部份高僧知道,但被排除在決策階層之外的人仍是不少,苦茶此時的現身,引起了這些人不小的震驚,但本來孫武以為會很難擺平的局面,卻三兩下便給解決了。

  「善哉,善哉,貧僧不假死,你們怎麼會成材啊!」

  透過香菱的解釋,孫武驚愕地瞭解到某個江湖定理,一個勢力的首腦人物為了辨識後繼者誰忠誰奸、督促後輩成長,往往會藉故假死,藉此考核集團中的眾人。當苦茶方丈以此為名,解釋自己之所以身亡的理由,原本顯得激憤的僧侶們,紛紛露出理解的表情,用力地點頭,看得孫武目瞪口呆。

  「喂!香菱,只要拿成材當借口,就可以隨便死來又死去?這樣子做事真的可以嗎?」

  「這……這個……道理上是說不太過去,但要反駁……又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瞭解了,這樣吧!下次換我來假死看看,讓你和小殤好好成材去。」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4
第八章 飛揚神技.慈航絕傳

  碰到這種狀況,孫武不免抱怨,但苦茶方丈的解釋中,也有讓他能夠心服的地方。

  苦茶方丈的飲食裡,確實是被人長期下毒,這是朝廷派來奸細所幹的好事,苦茶方丈早已察覺,但為了不引起事端,他隱忍不發,以絕世內功化解毒素,暗中調查奸細,最後利用這次假死的機會,把叛徒查出,從這點來說,假死的行為確實是有所收穫的。

  「各位,實不相瞞,起初是還好,但時間過去,他們下的毒越來越多,每天吃飯都要運功化毒,化到最後實在有些吃不消,真是讓人扛不下去了……」

  苦茶方丈這番告白,聽得在座的人面面相覷,堂堂慈航靜殿之主,發現自己飲食中被人長期下毒,居然還要隱忍多時,表面上行若無事,這種事要不是親耳聽到,還真是難以置信。

  「掌門人,前事不論,眼前最要緊的,就是銀劫的問題,他編造謠言,說我們私造兵器,拿百姓當實驗品,施放瘟疫,弄得群情激憤,這該如何是好?」

  「阿彌陀佛,這事確實嚴重,不過……本派雖然沒有私造兵器,也從未散佈瘟疫,可是確實有些事,必須要讓各位師弟知道。」

  苦茶方丈喟歎一聲,向在場高僧緩緩說出一個故事。

  事情是發生在距今十多年前,苦茶方丈已任慈航掌門之後,某天他離寺至外閒遊,到了那個無名小鎮,忽然見到一名久別故人,這個故人甫遭大難,藏身於鎮上,見到苦茶方丈後,向他吐露了一個秘密。

  「這位方外故交向老衲說,武滄瀾和銀劫密謀,正在開發一種生物武器,這些病菌肉眼不見,比世上任何毒物都要厲害,一旦擴散出去,數日之間便可遍及千里,流毒無數,禍害蒼生。」

  聽苦茶方丈這麼說,眾位高僧紛紛搖頭,表示對此事的難以認同,但隨即又大力點頭,表示若自己碰到這樣的事,確實是難以置身事外,唯有孫武聽得背後發毛,知道是因為這件事關係太大,苦茶方丈不敢明說遇到的是誰,只能用這樣的方法迂迴來講。

  (喂喂喂,這樣子真的可以嗎?等一下你說實話,這邊還不是得又炸開一次?

  孫武心中忐忑,只聽苦茶方丈道:「老衲知道事關重大,經過反覆考慮,便將這位故人冒險留於寺中,研究破解疫苗,若是真有一日那病菌散出,為禍人間,也不至於無法可制。這事屬於高度機密,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是以老衲從未告知其它人,希望諸位師弟能夠體諒。」

  聽完苦茶方丈的解釋,孫武終於明白,為何苦茶方丈會冒險收留姍拉朵。碰見這樣的大事,如果置諸不理,等若是坐視往後流毒天下,而要研製破解疫苗,有這種技術與能耐的人,姍拉朵確實是首選,所以苦茶方丈甘冒奇險,收留姍拉朵,為她提供種種研究所需。

  這種擔當與氣魄,與先前默默吞毒的怕事膽小,簡直判若兩人,堪稱是菩薩心腸,但是每個要成為菩薩的人,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孫武與香菱對看一眼,再望向諸位高僧,發現每個人都是若有所思的表情,思索此事的得失,過不多時,終於有人察覺到那個最重要的問題,苦星禪師在沉吟半晌後,代表眾僧發問。

  「……這麼說,方丈師兄的那位故人,已經待在本寺多年,此刻仍在本寺之中?」

  「不錯,恰值前任傳法長老圓寂,老衲委託其繼任,是我慈航靜殿現任傳法長老,諸位師弟也因此並未與之謀面。」

  「現在外頭的情勢惡劣,方丈師兄遲遲不對外說明,除了此事關乎機密,另外一個理由……應該是那位故人的身份吧?想必是很容易遭人誤解,所以方丈師兄才無法直接對外解釋。」

  「正是如此。」

  「那麼,還請方丈師兄明示,這位故人的身份是……」

  「阿彌陀佛,也該是讓諸位師弟知道的時候,這位故人便是昔日三美神之一,異族的姍拉朵.伊凱爾夫人。」

  這句話一說出口,苦茶方丈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十餘年來背負這個秘密,想必心中一定很不好受,現在能夠說出來,連孫武都替他感到輕鬆。然而,對聽到這句話的其它人來說,問題卻是剛剛開始。

  「姍、姍拉朵.伊凱爾?」

  這個名字被用錯愕的口氣叫出來後,接踵而來的,就是那個比本名更響亮的外號。

  「巴伐斯夫的罪人!」

  和剛才相比,叫出這個名字的聲音已近乎在哀嚎了,孫武曉得事情必然會這樣,眼看場面一片混亂,大有世界末日之勢,便搖搖頭,拉了旁邊的香菱一把,一起從這失控的場面消失。

  離開討論廳,隱約還聽見裡頭傳來的騷動,孫武小小地歎了口氣,稍微有點輕鬆的感覺,因為這個擔子總算回到了苦茶方丈的肩頭,自己雖不能置身事外,起碼是可以少煩一點了。

  「少爺,你有什麼打算呢?」

  「現在什麼打算都是多餘,得看看裡頭的最後決定是什麼。」

  孫武說著,隱隱又聽見後山傳來爆炸聲響,還看見火光,心想如果外人搞不清楚狀況,還真會把這直接當成建造毀滅性武器的最佳證據了。

  「我們去看看小殤吧!把她一個人擱在那裡這麼久,我有點擔心。」

  「呵,少爺真是關心小殤小姐啊!您是擔心她出了什麼事吧?」

  「什麼啊?我是擔心她周圍的人會出事!工程意外頻繁發生,卻沒有人死傷,這哪像是她的作風?小殤一向是趁亂添火,唯恐不亂的個性,沒有好好看牢她的話,說不定一轉眼,她已經和銀劫握手,把我們全部都給賣了。」

  孫武和香菱來到後山的藏經閣遺址,小殤正在那邊忙著,指揮調度,看上去頗有大將之風,孫武問了問工程進度,小殤側頭想了想,道:「弄個金鐘外殼是簡單,但裡頭很多的精密零件,需要大量電子板與芯片,不是在這邊打嘴炮就能弄得出來。」

  「這邊不是已經有很多工匠了嗎?你指揮這麼多人,為什麼還搞不定?」

  「你以為人多就了不起嗎?這又不是蓋房子,人多就蓋得快,要製作那些電子板與芯片,需要的是工廠,不是工人!」

  「那你就先去蓋一座臨時工廠啊!」

  「蓋工廠也是需要其它方面的精密設備與芯片,一樣是被卡住,而且這個金鐘的設計本身有很多不合理之處,相互排斥,必須要在特殊環境下才能完工。」

  小殤解釋的意思,孫武大致都懂。鑄造高等法寶的過程中,有時會碰到能量反噬,這種時候就必須尋找特殊場所,利用奇異地磁形成的結界,讓能量反噬被中和、消散,法寶才能鑄造下去。

  這樣的特殊地磁所在,世上極其罕有,但梁山泊卻是一個,因為那座漂浮在天上的人工島,本身就是法寶文明的最高成就,能夠順應需要調整本身磁場,堪稱是最佳的法寶鍛制所在,之前小殤製作法寶,無往不利,梁山泊的地理環境佔了很大功勞,現在離開了梁山泊,技術問題也就開始出現。

  「照你這麼說,建造這個東西根本就沒可能嘛!你造來幹什麼?」

  「正常情形下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但還是有一定的機率,有可能意外建造成功。」

  「機率?多大的機率?」

  「大概比你突然被雷電打中後,超越時空,回到一千年前,成皇稱霸,建立王朝的機率稍微高一點。」

  「……你喜歡搞實驗,我是不想攔阻你啦!但……你知不知道你每炸掉重建一次,這邊要花掉多少經費?」

  孫武提出了質疑,但如果這問題會得到響應,那反而是怪事,最後他帶著香菱離開,前往禁地另一頭,預備拜會姍拉朵。

  對於苦茶方丈剛才的解釋,孫武能夠信服。因為如果是自己遇到同樣的事,大概也只能這麼做,務必要為天下保留一絲元氣,研製出疫苗,以免日後毒遍天下,無人能制。

  然而,這是苦茶方丈單方面的說法,還得向姍拉朵求證。畢竟……如果自己要為了某件事而死戰,那麼在開戰之前,得先把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少爺!姍拉朵夫人那邊……有人闖入!」

  行至半途,耳目較靈敏的香菱發出警告,孫武急忙腳下加速,與香菱一同趕往姍拉朵的住處。那裡本來有大量異種植物守護,但是不久前被苦茶方丈一式「佛問迦藍」橫掃,整個被夷平,哪怕姍拉朵有通天手段,也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回復,換句話說,那邊現在等於是不設防狀態,要是被什麼人侵入進去,後果是可大可小。

  原本以為侵入此地的人,如果不是偷偷潛入的御前侍衛,就是類似鐵鳥一類的遠距離操控法寶,可是當孫武趕到,卻看到十幾名光頭和尚一字排開,穿的都是武僧服色,橫眉怒目,想要嘗試靠近木屋。

  姍拉朵沒有現身,木屋的樹林被夷平後,現在只長出一片茂密的長草,顯然是時間還不夠,那些比較厲害的異種植物尚未長成,只能生長出這些草本植物,如果不是因為有個人擋在前頭,這些和尚早就侵入木屋了。

  「任徜徉,你讓開到一旁,不要趟這渾水!」

  「什麼任徜徉?連聲師兄也不叫,你們這些傢伙全都活得不耐煩了!」

  擋在木屋之前的,正是任徜徉。若以個人武功比較,這十幾名僧侶沒有一個是任徜徉的對手,但任徜徉重傷初癒,元氣並未回復,現在直挺挺地站在那裡,看起來一點也不威風,反而看起來風吹會倒,搖來搖去的模樣,別說鎮懾人心,就算平常沒有野心的人,都會想要趁機打倒他,立刻成為江湖名人。

  聽兩邊的爭辯,孫武大概把握住事態。連串事件鬧得慈航靜殿人心惶惶,除了尋常僧侶外,連這些負責把守禁地的武僧都起了動搖,生怕自己守護禁地的盡責行為,最後變成了助紂為虐,所以紛紛起了探查究竟之心,聯合起來,進行調查。

  這些武僧平時就是負責把守此地,對於什麼地方可疑,最是熟悉不過,馬上就摸準了目標,直衝上這座木屋,卻被把守在屋外的任徜徉給攔住,雙方一陣言語衝突後,馬上就要動手起來了。

  (這個不好啊!任兄現在沒法和人交手吧?

  孫武暗自估量,預備挺身而出,幫任徜徉接下這一仗,但卻有別人搶先挺身而出。

  「哈哈哈哈,這種時候,英雄豪傑出場啦!」

  從木屋裡推開門出來的,赫然是獨臂飄袖的路飛揚,他大袖飄飄,一路走到任徜徉身前,代替任徜徉與十餘名武僧對峙。

  相較於任徜徉的高傲,路飛揚的賊笑兮兮,無疑更惹這些僧人討厭,又見到他從木屋中走出來,不由分說,十幾個人把他團團圍住,跟著就開打起來。

  路飛揚是為了任徜徉而出頭,不過任徜徉卻一點感謝的意思都沒有,見他被圍住,立刻閃到一旁去,恰好與現身出來的孫武、香菱會合。

  「任兄,我路叔叔被包圍,你怎麼不出手幫他?」

  「問我呢?那你自己怎麼不動手?」

  兩個不同的問題,卻蘊藏著同樣的意義,任徜徉與孫武一拍掌,彼此心照不宣。

  「小子,只告訴你一件事,我在這裡守了大半天了,沒看到那傢伙是怎麼進去的。」

  任徜徉的提示,這時完全表現在戰場上。十多名武僧最初並沒有一起攻擊,但是最先出手的幾名武僧,來來去去總是打不到人,每次都被路飛揚似醉似顛地閃過去,到了後來,開始有人惱怒,一起圍上去。

  「……果然,平常都在那邊裝死,真的要打,也不是不行嘛!」

  說話的是任徜徉,而這些話聽在孫武耳中,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感覺。孫武不覺得路飛揚是被逼得顯露本事,因為如果不是他主動從木屋中走出,他完全可以繼續裝死下去,愛裝多久就裝多久,現在之所以出手,幫助任徜徉抵禦敵人,應該是為了讓眾人看到他的身手與實力。

  換句話說,這也是因為慈航靜殿這邊的局勢急遽惡化,路飛揚眼見事態失控,才會做出必須出手相助的決定,不再打迷糊仗,開始露一兩手了。對於這一點,孫武非常期待,萬分好奇當年曾參與那個訓練班,與陸雲樵、西門朱玉等人同窗的路飛揚,到底有什麼真本事?

  結果,路飛揚的本事確實讓人吃驚,十多名武僧紛紛出手圍攻後,路飛揚就不再閃躲,而是深吸一口氣,穩穩站在當地,用自己的身體來承受八方拳腳攻擊,那個穩如巨岩般的姿態,讓人想起慈航靜殿中的金鐘罩高手。

  「路叔叔,練的也是金鐘罩?」

  孫武吃了一驚,但很快發現不是這樣,路飛揚週身確實也縈繞著一層光芒,但卻不是金鐘罩所特有的燦爛金芒,而是一層淡淡的土黃色光芒;每次被武僧們的拳腳打中,反震力道也遠不如金鐘罩強橫,連續十幾記挨下來,雖然成功地將敵人的勁道化散,可是敵人並未被反震受創,仍能持續動手。

  土黃色的淡淡光芒,怎麼看都是佛門正宗的武技,孫武見識尚淺,認不出這功夫是什麼,任徜徉卻面露訝異之色,彷彿認出這門武技。

  「任兄,你看出什麼東西了嗎?路叔叔練的功夫是……」

  「噓!別吵,很久沒有看到了,慈航靜殿已近乎失傳的第五項護寺神功。」

  「哦?」

  孫武記得呼倫法王說過,慈航靜殿有五大護寺神功,但自己一直只曉得其中四項,想不到有機會在路飛揚身上見識到第五項,只不過,從目前的情形看來,這項神功似乎威風有限,難怪名聲遠不如其它四項。

  不久,路飛揚大喝一聲,身上黃光大盛,勁力陡強,將一名正飛腿掃向他的武僧給震開,飛身搶攔在試圖闖過他的幾個人前頭,擺出一副絕不讓人闖過的強硬姿態,武僧們眼見闖之不過,孫武和任徜徉又在後頭嚴陣以待,硬闖絕沒有半點希望,便宣告放棄,退了下去。

  「路叔叔!你很厲害啊,為什麼以前要裝做很廢的樣子呢?你……呃!」

  快步跑向路飛揚的孫武,在路飛揚轉過身來,露出面容時,被嚇了一大跳。剛才隔得稍遠,很多東西沒有看清楚,現在靠得近了,才發現路飛揚被那一連串圍毆給打得鼻青臉腫,甚是狼狽,與戰鬥中不住得意大笑的張揚姿態判若兩人。

  「呃什麼呃,還不快點拿傷藥出來,好痛啊!」

  「你……你不是出來向我們展示你真正實力的嗎?為什麼會被打成這樣?」

  「你小子神經啊!我是出來幫忙的,什麼真正實力不實力的?嗚,好痛啊!你們到底有藥沒有?」

  「路叔叔,你到底……練的是什麼功啊?」

  孫武一面遞過傷藥,一面說話,但回答這問題的卻是任徜徉。

  「慈航靜殿第五護寺神功.童子功!」

  任徜徉苦笑道:「這確實是慈航靜殿的絕學,雖然威力不強,但卻是多項慈航絕學的基本功,易學易成,還容易速成其它的慈航外門絕技,在太平軍國之役前,寺裡的和尚大多都有修練童子功。」

  孫武聽得似懂非懂,他並不瞭解什麼是童子功,但如果這門武功聽來這麼棒,為什麼會搞到現在近乎失傳,甚至連名字都沒什麼人知道呢?

  「因為……童子功易學易成,但麻煩的是……它也易破,只要失去童子之身,這門功夫就算報廢了,太平軍時期,很多寺中前輩有的中了敵人誘惑,有的被敵人下藥,童身一破,千年道行一朝廢。後來為了避免這樣的問題,新進子弟就直接修練其它武技,幾乎沒人再花時間研究它了。更何況……練這門武功實在是太辛苦,太慘了。」

  任徜徉歎著氣,來到路飛揚面前,拍拍他肩膀,露出同情的眼神。

  「大叔,我真是太崇拜你了,你什麼功夫不練,去練這個?我不曉得多久沒遇到你這種人了,除了偉大,我真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麼。」

  「終……終於有人明白我的辛苦了,不過我還算好,有位前輩比我更慘的。任賢侄,以前有一個偉人,傳說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夠長生不老,這個人你聽過嗎?知不知道他的肉為什麼那麼神奇?」

  「怎麼可能沒聽過?這個人……呃,不是傳說他乃佛祖弟子轉世,所以肉質才有特別效果嗎?」

  「錯!你從小看書沒看仔細,他的肉之所以神奇,是因為……他是十世童男轉世啊!你聽懂了嗎?連續十輩子都是可憐的處男啊!你當十世豬狗都好過這樣。」

  「十、十輩子都是處男?」

  任徜徉張大了口,一副被晴天霹靂打中的樣子,彷彿聽見什麼慘絕人寰的事,整個臉都縮皺成一團。跟著,兩個曾經彼此不睦的男人,彼此擁抱與哀歎,讓一旁的孫武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香菱啊,我想……童子功之所以式微的理由,應該是因為容易被破吧?」

  「是的,少爺,確實是這樣。」

  「至於我們聽到的其它東西,就先不去管它了。」

  「少爺英明。」

  香菱很少用這種諂媚口吻來說話,但這次卻有特別意義,讓她必須忍住笑,用這樣的口氣來表示贊同。

  另一邊的任徜徉與路飛揚,在短暫的衝擊過後,任徜徉想到了一個問題。

  「等等,為什麼你會從那間木屋裡出來?你找她做什麼?」

  「不管做什麼,總之答案絕對不會是向她求愛或是泡妞。」

  「廢話!有人會這麼自暴自棄,去向那種女人求愛的嗎?」

  任徜徉咆嘯起來,路飛揚則是大笑以對。童子功最初能位列慈航絕學之一,確實不是沒有理由,儘管抗擊力與爆發威力不如其餘四樣,可是路飛揚微一運功,頭臉與身上的瘀腫很快便好轉,赫然是在療傷方面極具效果的奇功。

  「現在外人都以為練金鐘罩是練來挨打的,這根本是誤解,金鐘罩一練到高段,每次反激敵勁,就像是山洪爆發一樣,震得敵人筋折骨斷。這種功夫打人多過挨打,真正練來包容敵勁的武功,其實是童子功,以前慈航靜殿的和尚大多都練這門功夫。」

  路飛揚笑著說話,語氣中不無感慨:「現在慈航靜殿的人都只顧著爭強鬥勝,武功越練越強,但做出來的事也越來越奇怪。出家人研究禪學的目的,是為了贏過人家、勝過人家嗎?如果想要天下第一,俗家人就可以做了,幹什麼要出家?」

  「咦?你這話倒與我和尚師父很像,但難道當和尚就要被人欺負嗎?看看我那和尚師父,堂堂一派掌門,被人逼得多麼淒涼?明明知道飯菜有毒,還要故意裝做不曉得,真是人善被人欺!」

  任徜徉說得憤慨,連拳頭都緊握起來,但路飛揚聽了只是一笑。

  「是嗎?當一個勇敢的領袖很容易,只要一聲令下,讓千軍萬馬衝出去就可以了;但是當一個怯懦的領導人卻很難,要承擔被人反覆質疑的危險,每個人都會說他膽小怕事,不夠資格當領導人,但試問一個領導人的責任是什麼?」

  路飛揚道:「苦茶方丈是慈航靜殿的領袖,他的責任就是帶好慈航靜殿,保護每個子弟的安全,不讓他們受到傷害,讓慈航靜殿得以存續。有人對他下毒,他拍桌一怒,立刻可以發動慈航靜殿的力量,討回公道,但對方是朝廷,是不可理喻的武滄瀾,想去向他討公道,普通交涉根本沒用,一定要有會撕破臉、爆發衝突,並且戰到最後一刻的打算。」

  如果做好了覺悟,動員手上所有力量,號召中土武人,用盡一切辦法,慈航靜殿確實有與朝廷相抗衡的能耐,甚至推翻朝廷,改朝換代,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場戰爭的終點在哪裡?當真要推翻大武王朝?那由誰取而代之?慈航靜殿的方丈嗎?一個本應超脫世俗的出家人,成了新皇帝,這樣適合嗎?

  即使這一切都沒問題,在鬥爭的過程中,要付出多少代價?多少的人命死傷?要多少慈航靜殿子弟橫屍戰場上,才能換到那個合乎公平正義的結局?

  只要想到這些問題的沉重性,就不難理解苦茶方丈為何作出這樣的退讓。他是曾經走過太平軍國之戰的人,對殺戮與鮮血已經非常厭倦了,如果只要往後退一步,就能避免千萬人的死傷,那麼不管別人怎麼看他,他都很樂意退這一步。

  一個人承受屈辱、千萬人死於戰場,這兩者孰輕孰重?如果苦茶方丈會畏懼別人說他怕事,那他也就不是出家人了。

  「……唔,有沒有道理姑且不論,但你這口氣,真的很像和尚師父,你和他很熟嗎?怎麼說的話和他一模一樣?」

  任徜徉問的話,被孫武搶先回答。孫武告訴任徜徉,路飛揚曾經參加當初慈航靜殿的那個訓練班,所以與赤魃、苦茶方丈等人都相熟,其中也包括任徜徉的偶像,大淫賊西門朱玉。

  「什麼?你也認識西門大俠?太好了!」

  任徜徉整個表情一下子改變,表示自己有一個很久以來的疑惑,苦茶方丈始終避而不答,希望其它的西門故人能代為回答。

  「有好多人都說西門大俠出身魔門,這是真的嗎?河洛劍派時常有這樣的傳聞,我不信,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傳聞,你能告訴我答案嗎?」

  任徜徉的表情變得很急切,顯示出這答案對他的重要性,但遺憾的是,路飛揚無視他眼中的期盼,輕輕點了一下頭。

  「嗯,是真的喔!」

  不僅是肯定,路飛揚隨之而來的一句話,非但影響到任徜徉,也讓孫武感到震驚,原本對西門朱玉生出的一點敬佩之心,剎那之間全都化為烏有了。

  「沒有人告訴你們嗎?西門朱玉出身魔門,是魔門派來滲透那次訓練班的奸細!」

  請續看《東方雲夢譚》14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4
第十四卷

【本卷簡介】

「從天上掉下來的父親」可不是開玩笑的!一身黃袍加兩撇八字鬍,武滄瀾一現身,孫武就腿軟了,這還不打緊,小子打老子、老子打小子,打到一夥人只能望向西方祈求阿彌陀佛。喂!你們這些和尚平常唸經都念到傻了啊?連大武王朝的挑撥計謀都參不透!幸虧還有更傻的孫武在前面擋著。只是,擋得了器物兵盾卻擋不住銀劫那種小人,眼看青龍令即將再現,這一次,孫武能全身而退嗎……

第一章 破風揚帆.天子龍船

  路飛揚的話沒有讓孫武感到驚訝,因為他早就從河洛劍客口中聽過。孫武曉得西門朱玉似乎出身魔門,但儘管知道這樣,要說自己沒受到衝擊,也是不可能的。

  「路叔叔,你說……西門朱玉是魔門派來的奸細,是真的嗎?他被派來這裡做什麼?」

  「你這問題問得很好笑耶!魔門派奸細潛伏正派組織,那當然是圖謀不軌,顛覆破壞,難道會是專程來幫你切生日蛋糕嗎?」

  路飛揚笑道:「怎麼了?我說真話你反而不能接受,不然你想聽到什麼?一個淫賊其實是個偉大的俠士嗎?這種說法你喜歡,兩大聖宗可不會認帳的。」

  「這和兩大聖宗有什麼關係?」

  孫武問得錯愕,隱約覺得路飛揚是話中有話,但任徜徉卻忍耐不下,搶在他之前開口。

  「我不相信!西門大俠生前救人無數,不曉得有多少人曾經受過他的恩惠,要說他是魔門出身,我第一個不相信!」

  「是嗎?事實就在那裡,你不相信又能如何?即使你不相信,事實也不會改變,西門朱玉出身魔門,是魔門派遣而來,藉由那一屆的訓練班,刺探慈航靜殿的狀況。這件事本是兩大聖宗的共同隱痛,一直以來被列為最高機密,應該要徹底封鎖,不讓後輩子弟知道的,但……顯然河洛劍派沒有徹底守密的打算。」

  路飛揚說得輕鬆,孫武卻想起華孤峰口口聲聲說「天絕劍」是魔門武技,任徜徉必定與魔門有所牽連的指控,看來河洛劍派確實沒有封鎖這秘密,派中的高階幹部全都知曉,這大概是因為西門朱玉潛入的是慈航靜殿,而不是河洛劍派,所以河洛劍派覺得沒有必要為慈航靜殿守密吧!

  可是,這麼一來,圍繞在西門朱玉周圍的迷霧,就越發顯得撲朔迷離了。

  西門朱玉留下的寶藏,能讓整個江湖鬧得沸沸揚揚,這些寶藏是他以一己之力搜集而來?抑或是,這些其實是舊日魔門的遺產呢?在那些西門朱玉生前的種種傳說中,從沒聽說他與魔門有往來,他是自始至終都服從魔門的命令嗎?還是早就已經脫離約束,不受魔門的管制了呢?

  從石壁遺刻上那些龍飛鳳舞的字跡來看,孫武覺得西門朱玉是個相當狂傲、自尊自豪的人,這樣的個性,很難想像會一直受制於人,聽人命令做事。若說魔門可以長時間控制住他,孫武認為這種事情滿不可思議的。

  (姊姊和老爹要我到慈航靜殿來,應該是為了讓我接觸到這個人的種種事跡吧?那麼,就是要讓我曉得他的出身嗎?魔門培育出來的精英高手,這種出身確實了得,可是……

  在最初的震撼過後,孫武反而對這位死去十餘年的大淫賊有更多迷惑與不解,西門朱玉生前在想什麼?預備要做些什麼?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這些都強烈吸引著孫武的好奇心。

  更何況,西門朱玉逝世多年,他的一切看似與今日無關,但卻又隱然牽動情勢發展,同盟會的存在、朝廷與慈航靜殿的對峙,這些事背後都有西門朱玉的身影存在。

  「路叔叔,你能不能……」

  「小武,先不談這些吧!你身為代理方丈,在職務尚未卸除之前,你應該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事情要關心吧?」

  需要關心的事情很多,孫武不曉得路飛揚指的是哪一件,直到路飛揚伸手指向天空,孫武順著望去,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起初,天上並沒有什麼特殊變化,孫武運足目力看去,發現藍天白雲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乘著強風,迅速朝這邊靠近。

  在大多數人的認知中,航天類法寶幾乎是不可能存在,理由不是技術上的問題,而是朝廷限令不得開發這類法寶,即使有,也只允許極少數特定組織進行研究,所以就算航天類法寶當真存在,應該也都是出自朝廷。

  孫武十分明白這一點,尤其是當天上那個黑點以高速移動、飛快靠近的同時,也顯露了它越來越龐大的體積,這就更讓孫武肯定那東西來自朝廷軍方,因為哪怕是小殤這樣的天才,要製作一台磁航浮板飛上天不難,但要做出一座飛上天的龐然巨物,目前為止是不可能的。

  眼前這巨物之龐大,超越尋常的馬車,媲美普通的航行船艦,孫武很快便被喚醒了記憶,這種噸位與進攻梁山泊的那艘「飛雲艦」相彷,應該是與飛雲艦同級數的飛空艦艇。

  「真是再明白也不過的威嚇啊……銀劫那個傢伙,是打算玩真的了,居然把這種東西也弄了出來,這是預備用優勢火力一次鎮壓慈航了嗎?」

  孫武喃喃自語,側眼望向任徜徉,發現他目瞪口呆,雙眼死死盯著那艘逐漸靠近的飛空艦,像是看見什麼極度難以置信的事物。

  「任兄,你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嗎?其實這也沒什麼好驚奇的,雖然體積是龐大了點,但聽小殤說,建造的原理並不會很難。」

  「沒什麼好驚奇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知不知道那個是什麼東西啊?」

  任徜徉語氣中所帶的焦急,令孫武微感錯愕,抬起頭來仰望,把那艘靠得更近的飛空艦,看得更清楚了。

  這艘飛空艦艇比飛雲艦還要長得多,洗練的流線外型,銀灰色的外殼,雖然武裝炮塔暗藏不外露,卻可以感受到那股肅殺氣息。但除了肅殺,這艘飛空艦更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在艦首部分,刻意仿照龍形的建築,很像是龍角的兩門巨型主炮,在陽光輝映下閃閃發光,儼然就是一名天空的霸主,在蒼穹之上,俯覽大地,顯示著王者的威勢。

  明明只是一艘死物,卻散發著莫可言喻的霸氣,這點孫武感覺到了,而一個名詞也在他腦海中飛掠而過。

  天子龍船!

  大武王朝的皇帝御駕,平素停放在京城,極少離京城而行,大多數的人似乎都相信,這艘兼具威儀與高貴的天子之船僅能在水面航行,或是憑著人力拉曳,在陸地行舟,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天子龍船本身歷經多次改造、強化,早已成了大武王朝最具強悍戰力的皇者旗艦,不用說水上、地上,即使飛上天空,也是空中的霸王。

  憑著這樣的優勢火力,居高下轟,只要轟上半個鐘頭,慈航靜殿的僧侶們就算武功再高,也有一半人會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這可以說是對慈航靜殿最大的威脅了。可是,真正震撼任徜徉的東西,卻不只是這樣,孫武為了確認這可能性,終究還是硬著頭皮問了。

  「任、任兄,這是天子龍船,但我聽說無論什麼時候,天子龍船隻伴隨真命天子一起出現,那豈不是……」

  「嘿嘿,沒錯,就是這麼回事了。」

  終究是見慣大風大浪的人,任徜徉從震驚狀態中回復了冷靜,又是平時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攤手道:「代理掌門,準備向你的便宜老子問聲好吧!他遠道而來,搞不好現在正在上頭看你咧!」

  「……這種時候就別說鳥話了。」

  一句話止住任徜徉的嘲諷,孫武的內心起伏不定,遠沒有表面上看來這般鎮定。

  大武王朝當今天子,終於要出現在自己面前了。打從涉足江湖開始,自己就聽到無數關於他的傳聞,最後甚至讓自己的身世一直環繞著他,糾纏不清,雖然自己憎厭這個暴君的殘忍與無情,卻不能不承認,這暴君確實有著壓倒性的強絕力量,在這趟旅程中,明明連他一面都沒見到,但他所造成的壓力無時不刻地存在,壓得自己都快要喘不過氣了。

  而今,實際面對面的機會,似乎終於要到來了……

  「真是難得啊!這幾年皇帝老子就像頭懶得動的睡獅,只管放任手下橫行,自己很少參與實務工作了,我還以為這次的事他會交給銀劫全權處理,沒想到他也親自來了。」

  任徜徉道:「不曉得他來這裡做什麼?選個好位置看人流血廝殺?還是知道和尚師父沒死,打算自己下來硬碰硬決鬥一場?或者……就真是某人的魅力太大了。」

  孫武皺了皺眉頭,正要答話,身後不遠處陡然傳來一聲尖銳厲響,木屋的方位射出一件金屬圓錐體,後方噴吐著熊熊烈焰,筆直朝空中的天子龍船射去。

  光看外形,那應該是一件攻擊性的機械法寶,發射的人肯定是姍拉朵。孫武猜不出姍拉朵與武滄瀾是否有舊怨,以至於一見到他就情緒失控,發射武器攻擊,但卻肯定以天子龍船的盛名,這樣一枚簡單的炸裂性法寶應該是起不了作用。

  果然,也不見天子龍船那邊有什麼動作,那個金屬圓錐體射至半途,就爆炸開來,四分五裂,什麼也沒剩下了。

  「……兩邊的技術根本不是在同一個層次上啊……姍拉朵夫人的強項也不是機械,怎麼會用機械法寶進攻?」

  這問題似乎不用再問,因為另一方所給的回應十分明快,上空的天子龍船忽然銀光一閃,正下方的船艙壁迅速打開,跟著,三根很像是炮管似的東西,快速伸了出來。

  「不、不會吧……」

  孫武和任徜徉都有一種傻眼的感覺,雖然說所有人都知道當今天子極重權威,絕不允許有人冒犯,可是這個反應未免也太大了,小小的挑釁,立刻就用旗艦主炮來對轟嗎?

  「喂!你們節制一點,王子殿下在這裡啊……」

  任徜徉提氣叫喊,聲聞數里,天子龍船上的人保證聽得到,不過卻沒有什麼反應,三根炮管似的東西發出強光,跟著便是三炮連環轟來。

  轟!轟!轟!

  連三聲震天響,炮擊的威力激烈撼動大地,石破天驚,本來站在山頭的人自然是沒什麼好結果,孫武硬碰硬消去了一記,其餘兩記把山頭炸得沙塵漫天,連帶波及到後頭的小木屋。

  「咳!咳!任兄、路叔叔,你們沒事吧?」

  孫武連咳了幾聲,呼喚起附近的同伴,卻沒有得到回音,任徜徉和路飛揚都不知道在煙塵中消失到哪兒去了。

  離奇的狀況,讓孫武為之一驚,他才不相信那兩個人會這麼容易被轟殺,比較有可能的答案,應該是這兩個人藉機遁逃,而且可能還是和姍拉朵一起離開。

  「真是的,要跑也不說一聲,留我一個在這裡當誘餌嗎?」

  孫武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很滿意,不過,看見高高飛在天上的龍船,他決定還是先撤退比較好。

  憑著對地形的熟悉,孫武先朝小木屋的方向跑去,想看看裡頭是否真的已經沒有人了。週遭雖是煙霧瀰漫,但還難不了他,當孫武跑到那棟已是半毀狀態的木屋旁,一隻手冷不防地伸出,將他抓住。

  「香菱?」

  「噓!小聲。」

  香菱悄聲提示,要孫武別發出聲音,與自己一同離開。剛才路飛揚說起往事,孫武、任徜徉聽得入神,香菱在旁卻覺得有些本末倒置,於是悄然離開,先到小木屋這邊與姍拉朵商議,後來一看天子龍船出現,大驚失色,便勸姍拉朵盡速離開。

  「奇怪……那個變態阿姨怎麼會聽你的勸?她看起來好像與武滄瀾仇深似海耶!」

  「這個……大概是因為奴婢還薄有幾分姿色吧!」

  香菱說來尷尬,孫武卻大力點頭,表示香菱說得極有道理,因為姍拉朵全然不給男人面子,但如果是香菱這樣的美女,姍拉朵怎樣都會給幾分面子,搞不好還因為垂涎美色,對香菱言聽計從。

  (不過,真奇怪……我姊姊又不是美女,為什麼那個變態阿姨想到她會流鼻血?這種審美觀未免也太……

  一個想法掠過孫武腦海,讓他忍不住向身旁的婢女發問:「香菱啊,你的胸部大不大?」

  「啊!」

  一聲低呼,香菱露出不敢置信的眼神,震驚之中又似帶著幾分歡喜:「少爺……你……你終於像個正常男人一樣,開始對女人感興趣了嗎?」

  「我當然對女孩子感興趣啊!如果我對男孩子感興趣,那我不是比那個變態阿姨還要變態了嗎?呃,你別扯開話,我問你的問題,答案是什麼?」

  「這個……」

  問題看似簡單,卻十分難以回答,純以相貌而論,現在的姿容不好拿來做比較,但完美無瑕的嬌軀,凹凸有致,卻是萬紫樓中最美的一具胴體,對此自己充滿信心,敢與天下群芳比美,絕不遜色,可是孫武問得太露骨,要是直接回答,感覺似乎又很奇怪。

  經過幾番考慮,香菱決定用一個比較溫和的答案:「嗯……我有信心,不算小喔!」

  以實際的情況而言,這回答還偏含蓄了,在那盈盈一握的如柳細腰襯托下,飽滿的峰巒更顯得突出,到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程度,對任何成熟男性都具有致命吸引力,不過……孫武顯然不是他們之一。

  「對!我的推測果然沒有錯,那個變態阿姨除了看臉之外,一定也看胸,她對胸部大的女人有特殊愛好,所以才會被你說動。」

  「少、少爺,您問我問題,就是為了查證……這個?」

  「是啊,咦?你怎麼一副好像很受打擊的表情,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

  「沒什麼……我真笨,居然蠢到在這方面對少爺您有所期望……」

  孫武看著香菱,同時也把注意力轉向天上,留意那艘天子龍船的行動。奇怪的是,天子龍船在連發三記炮擊之後,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靜默地飄翔在天空,俯覽大地,漸漸停住,不再移動,這著實讓孫武感到奇怪。

  「炮轟以後就沒聲音了,上頭的人到底在想什麼啊?」

  這點香菱無法回答,武滄瀾的作風本來就讓人難以猜測,不是單純憑理智所能臆度的,香菱覺得有時候恐怕連武滄瀾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會怎麼做。現在周圍的煙塵未散,正是最好的撤離良機,香菱帶著孫武從山後小路繞行,孫武對於這種撤離方法感到訝異。

  「居然要用走的?奇怪,我還以為他們把這邊地下挖得全是坑道,每個地方都有地道鑽,現在居然還要走?」

  「將就點吧!地道也不是每個地方都挖的,姍拉朵夫人這邊種了一堆怪東西,根須蔓延地下,就算真有人挖到這裡來,搞不好也被那些東西給吞了。」

  孫武一想不錯,連忙與香菱撤離。雖然漫天煙塵未散,但孫武確實記得,有某些輔助視覺的法寶,能夠不受煙塵影響,準確地看見目標,天子龍船想必是不缺這樣的設備,那……為何動也不動,坐視自己和香菱離開呢?

  懷著這樣的疑問,孫武與香菱迅速離開小木屋,回到藏經閣遺址的禁地範圍,居高眺望,赫然見到下方寺院處人群聚集,為了天子龍船的突然出現與連環炮轟而騷動。

  武滄瀾的意外出現,相信很多人都不曾預料到,至於現在該如何處理這個意外變化,孫武想了一會兒,決定把這問題扔回給一眾高僧處理,自己不用急著出面。畢竟,這本來就是他們應該擔起的問題,孫武扛下這些不屬於自己的責任已經多時,早該奉還了。

  「山下的情況好像很混亂啊!不曉得那些大和尚們應不應付得來。」

  「這個……似乎就不用由我們來擔心了吧,即使天子龍船到了,銀劫也不太可能立刻翻臉,對慈航靜殿發動強攻。少爺,姍拉朵夫人與西門大恩人似是舊識,她委託我,要您晚一點帶秘籍去見她!」

  一聽到「秘籍」兩字,孫武的精神也隨之提振,西門朱玉的《天絕劍》秘籍,應該是非常貴重的寶貝,不過開頭的警語卻讓人心驚膽顫,如果練這門劍法必須要閹了自己,這麼危險的武功還是盡快摧毀,省得遺害人間。

  為了解開疑團,趁著諸般煩擾問題都有人負責,苦茶方丈開始把問題接下,孫武和香菱先趕去與姍拉朵會合。

  不過,寺中正值大亂,本來固若金湯的防衛,現在出現了空隙,剛才就有一批武僧侵入了小木屋周圍的禁圈,現在孫武又發現了第二批不速之客,是不是慈航武僧還看不出來,因為這些人全都身穿黑衣,臉上用黑布遮起,突然攔阻在孫武與香菱之前。

  「你們是幹什麼的?」

  孫武喝問一聲,對方也很主動地報上了來意。

  「交出天仙三劍的秘籍!饒你不死!」

  「天仙三劍?這本秘籍我可沒有,《天絕劍》倒有一本,老兄你有沒有搞錯名字啊?」

  「不管這麼多,我們全都要!識相的話就把秘籍交出來,否則你和這小妞都要死得很慘!」

  「全都要?你當個強盜,連自己究竟要搶什麼都說不清楚,只會說全都要?那你以後別幹強盜,改當收破爛的算了,閒著沒事就上街大喊全部都要,起碼破銅爛鐵這輩子收不盡了。」

  過往孫武與小殤在一起時,負責發揮毒舌的都是小殤,但在長期的感染與熏陶下,只要孫武有心,也是可以說出激得敵人七竅生煙的辛辣話語。平時孫武覺得口舌之爭沒有意義,但此刻……他的辛辣言詞有一半是為了拖延時間,可是當時間過去,附近卻沒有任何支持出現,他就曉得慈航靜殿確實陷入大混亂,整體防衛門戶洞開,眼前的小紛擾必須靠自己解決了。

  「香菱,你……」

  「遵命!」

  看著香菱如羽箭般飛射出去,身形飄翔靈動,紅裙翩翩,彷彿是一曲美麗的舞蹈,孫武一時間不禁啞然,因為他其實只想讓香菱退到一旁,由自己來應付這一仗,畢竟香菱身上有傷,不適合動武,哪想到話才說了個頭,香菱就搶飛出去,根本來不及攔阻。

  那一群蒙面黑衣人正被孫武的話氣得耳朵冒煙,被香菱這一下突襲攻來,反應不及,立刻被殺得大亂,只見一道紅影左閃右晃,以肉眼幾乎難見的高速,在黑衣人群之中閃電穿梭,每經過一個黑衣人身旁,就發出一記攻招,當對方有所響應,紅影早已消失。

  沒過多久,那群黑衣人被紅影鬧得左支右絀,根本就跟不上香菱的速度,功力稍弱一點的,一下防守不上,就被擊倒在地,即便是功力稍高的,也被香菱鬧得手忙腳亂,彷彿敵人只是無形的風與煙,連她的衣角都摸不著,更別說反擊。從遠一點的位置看,好像是紅影包圍了黑影。

  「……哇啊……」

  孫武輕輕呼了一聲,為著眼前的美麗景象而驚歎。自己並不是第一次看香菱動手,但以往香菱的出手雖快,卻都只是「乾淨利落」的那種快法,而此刻……出手的招數仍與往昔無異,但招數運用的轉折間,突然多出許多巧妙變化,一下翻腕、一記彈指,便令那些閃電快攻神妙無方,非但兼具巧思、殺傷力,甚至還美得像是在翩翩起舞。

  (香菱以往有這麼強嗎?感覺不太出來啊!她用的這些招數確實很強,但如果有足夠的內力推動,威力還可以再增一倍,現在的她發揮不出,真是可惜了,還有……我怎麼覺得她一招一式裡頭藏有怒意?她是為了什麼事這麼生氣啊?

  這是最令孫武疑惑不解的事,因為他幾乎沒有看見香菱發過脾氣,也難以想像香菱真的發怒會是什麼樣,這名溫柔端莊的少女,總是維持著大家閨秀的典雅教養,從不做出失態的事,也因此讓孫武不敢肯定自己感覺到的東西。

  事實的真相,卻只存在香菱的心裡。近日幾次孫武遇險,她雖然都在場,卻幫不上什麼實質的忙,最後甚至只能用自己的身體去擋,對於一向只將力量視為最後手段的自己,被逼到這種窘狀,無疑是一種恥辱。

  承受這樣的屈辱,感覺絕不會很好,所以當有戰鬥機會,香菱不假思索地率先出手,一方面是情緒反應,一方面……也是想藉著戰鬥的機會,重新確認自己是否還「有用」這個微妙情緒,孫武還沒有能夠看出來,但是在香菱似乎略佔上風時,敵人也發動了反擊。沒有見到他們做些什麼,可是突然間週遭風壓改變,香菱四周的氣流變得有若實質,而她本身更像是一瞬間體重暴增十倍,本來快捷無倫的身法,竟然慢了下來。

  「……這是……重力操作?」

  香菱有些許吃驚,倒是沒料到這些人會攜帶重力系的法寶同來。能夠影響重力的法寶,素來便是萬紫樓武學的天敵,任憑輕功再高,一旦進入重力異常的引力圈內,都像是落入蛛網的昆蟲,處於極不利的狀態,幸好能夠操作重力的法寶,在法寶分級裡頭都屬於難得、難見的高檔貨色,實際遇到的機會不算多。

  要破解這種法寶,通常都是內力對拼,自身力量強過法寶操作者,就能突破重力吸引,進行反攻。這種策略,過去當然是沒有問題,但此刻卻是香菱力量最虛弱的時候,身形受重力影響,往下一沉,立刻就陷入一團刀光劍影的包圍中。

  「糟糕!」

  遠處旁觀的孫武見狀,急忙趕去支持,但甫一舉步,卻發現自己同樣受到重力影響,動作笨重呆滯,而且敵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幾個黑衣人改換目標,火速朝他攻來。

  攻勢不弱,但從結果來說,孫武學習到原來使用法寶也是很講究屬性的。操作重力,對於靠著輕靈身法、高速動作的萬紫樓武學,無疑是剋星,但碰上講究下盤穩固若山的金鐘罩,那就是另一個結果。

  身體動作受到影響,抬舉不靈,孫武的真氣並沒有因此而窒礙難行,一口內息運轉無礙,金鐘罩運遍全身,雖然沒有刻意鼓催,但通體卻已籠罩在一層耀眼金光之內。近日所發生的種種際遇,對孫武的修練大有好處,金鐘罩隱約有所提升,雖然尚未突破,卻已極接近金鐘罩第七關的抗擊力。

  這個結果,就在三把敵刃同時砍下的時候得到見證,敵人用的並非尋常刀劍,可是三把光束武器砍在孫武身上的結果,卻是被一股爆發的巨大力量給震毀,連帶還將三名敵人握劍的手腕都震出血來。

  (奇怪,金鐘罩的威力好像比平常強?是我有所提升?還是金鐘罩受到特別影響,威力也相應提升?

  之前與納蘭元蝶敵對時,孫武曾吃過她以火炮網組陣的虧,但換作此時此刻,哪怕是被逼得不能動彈,也不代表孫武不能反擊,金鐘勁一催,內力如翻江倒海般震出,附近的敵人連站都站不穩,全部摔跌出去,東倒西歪。

  只是,就在這金鐘勁爆發震敵,未及回氣的當口,孫武驟覺得懷中一涼,似乎是有什麼奇特法寶遠距離發動,突破金鐘罩防護,一舉盜走了懷中之物。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5
第二章 風雨欲來.法王之邀

  隔空竊盜物體的法寶,孫武也有聽過,但鮮少有機會實際見到,總算之前小殤曾提出解釋,說現今世界的技術,這類隔空取物的法寶,發動時絕對不可能離目標太遠,一定會在目標物的三十尺範圍內。

  只要有距離,搜尋就不會太難,孫武很快地就把目光移到一名奔跑中的敵人身上,並且看見那人手上所拿的,赫然就是《天絕劍》秘籍。

  由於顧慮對像失落,孫武懷內並沒有什麼隨身攜帶的重要對象,只有這本《天絕劍》秘籍未及妥善收藏、為敵所竊,這是不幸中的大幸,但輕功與速度非孫武所長,明明知道是誰偷了,卻追之不上,這點就很糟糕。

  所幸,孫武還有一個很幫得上忙的婢女。香菱受到重力影響,身法受制,一度陷入敵人的蜂湧攻擊中,但身法不是香菱武功的全部,當黑衣人揮舞著武器一擁而上,認為可以輕易地踐踏這嬌弱的少女,此時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一隻雪嫩白皙的手指。

  手指挪移的動作很輕,但速度卻很快,在極短、極近的距離內,轉眼便貼在敵人的腦門,跟著便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貫穿腦門;在每一個被這指頭點上前額的頭顱後方,驀地竄射出一道赤色血箭,其色如血,光耀如火,璀璨生光的樣子,讓人想起滾燙的岩漿。

  十數道血箭射出,十多個黑衣人的頭顱被指勁貫穿,氣絕身亡,倒在地上,而在他們倒光之前,香菱已經飛身而出,射向那個逃跑中的黑衣人。

  萬紫樓輕功全力飆馳,確實比孫武的奔跑快得太多,香菱一下子就趕上了那名黑衣人,但在她出手前,一道身影捷足先登,從旁邊的巖壁飛射出來,斜斜地踢向那名黑衣人,恰好黑衣人的心神全放在香菱身上,未及提防,赫然被一舉奇襲成功,握在手中的秘籍飛了出去。

  「不好!」

  「哈哈,我喜歡黃雀在後這遊戲!」

  突然出現的是任徜徉,他仍受到傷勢影響,出招時氣息不順,沒有使用拳掌,而是以腿出擊,成功地將敵人秘籍踢脫手後,立即飛身去搶。

  一本秘籍在空中翻飛,紙頁飛揚,吸引著地面上的人們,香菱身法最快,見到秘籍翻飛飄揚,立刻火速去搶;那名黑衣人與任徜徉也伸手來抓,三人都把目標放在秘籍上,一副誓要搶回秘籍的模樣。

  時間彷彿在這一瞬間停頓,身法最快的香菱,第一個碰到了秘笈,但就在她要伸指抓牢書冊時,同樣飛身靠近的任徜徉,好像被敵人撞擊,整個身體壓砸過來,香菱避之不及,給任徜徉撞著,手指離開書頁。

  任徜徉在百忙中閃電出手,雖然抓住了書頁,但那名黑衣人的手指也在這時碰著了秘笈,兩邊同時施力的結果,只聽見「嘶啦」一聲,《天絕劍》的秘籍竟然裂成兩半,分別落在兩名搶奪者的手上。

  「哎呀!糟糕,秘籍被他搶走了!」

  任徜徉失聲驚叫,抓緊了手中搶到的部份,在剛才的搶奪競爭中,他的手氣極差,搶到的僅僅是整本秘籍最後幾頁,甚至還算不上半本,那名黑衣人手中的部份,則是僅欠最後數頁的近趨完整版,可以說是大贏家。

  那名黑衣人落地後,看到秘籍缺了最後數頁,心有不甘,也想要再來搶,可是後頭一聲「不要跑!」

  大喝響起,甫一回頭,已經被趕到的孫武一拳命中。

  拳頭不大,但透發出的勁道卻如排山倒海而來,重創黑衣人。孫武知道這本秘籍非同小可,絕對不能讓秘籍失落,所以冒著造成內傷的風險,全力出手,務必擊倒此人,若不是因為勁風橫吹,黑衣人蒙面的布巾脫落,造成孫武一驚,這一擊甚至有可能把人攔腰打斷。

  「啊?又是你?」

  面罩之下的臉孔,秀美而有英氣,赫然便是老相識納蘭元蝶,孫武見著是她,下意識地收斂幾分拳勁,不料對方卻在這時候,張開那溢血的紅唇,三根細如牛毛的黑針透射而出。

  距離太近,孫武閃躲不及,把手往面門一擋,黑針射來,還沒命中就已經被金鐘罩彈開,只是納蘭元蝶也趁這機會負傷逃逸,啟動某種法寶,腳下噴射出一團火焰,人也被彈射上天空,轉眼之間消失了身影。

  孫武追之不及,就連香菱都只能瞪大眼睛望向天空,只有任徜徉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還吹起了口哨。

  「哇啊?這個辣妹夠拼了,這種法寶的反震力很猛,對肉體的傷害極大,連我都不敢隨便用,那個辣妹又沒練金鐘罩,被這樣一彈,就算腿骨不斷,也要痛上好一陣子。」

  「是喔?那個法寶這麼傷啊?奇怪……她怎麼總是在幹這麼高危險的工作?是很急著陞官嗎?」

  孫武為之咋舌,想到認識納蘭元蝶以來,她好像都在擔任高危險性,甚至是高犧牲性的任務,總是身在前線,打著頭陣,對付最棘手的強敵。以實力來說,納蘭元蝶並不算弱,甚至也算得上年輕一輩的菁英人物,可是她所擔任的工作,還是超出了她的負荷能力……

  「嗯,或許不是她自己爭取出任務,是被別人派來的也不一定喔!」

  突然冒出這一句話的是香菱,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令孫武著實好奇,問她事情有何不妥。

  「聽說上次路先生對她說過一句怪話,這讓我想起了一件傳聞。這位納蘭元蝶小姐,出身大武王朝著名的將軍世家,算得上家世顯赫,但除此之外,也有人在背後說一些閒話……」

  香菱側著頭,皺眉道:「萬紫樓的數據中記載,有人謠傳,這個納蘭元蝶是武滄瀾的私生女。」

  「私、私生女?」

  雖然沒有鏡子,但孫武覺得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很滑稽,這個武滄瀾是怎麼回事?自己記得他好像沒有子息,宮中的嬪妃也沒有為他誕下後代,那現在這句私生女是怎麼一回事?

  任徜徉把手一拍,道:「對啦!這個謠傳我也聽過,好像真是有這麼一回事。」

  孫武結巴道:「兩位,那個武滄瀾……他不是皇帝嗎?怎麼會搞到有私生女在外頭?」

  任徜徉笑道:「唷,這種事情是很難說的,他有你這個私生子流落在外,當然也能冒出個私生女,這有啥奇怪的?」

  或許是因為孫武的表情太過難看,香菱趕忙對他解釋,表示當今天子不僅個性暴虐,而且在男女性事上也異常荒誕,只要是被天子看上的美貌女性,往往都會被以各種理由點召入宮,侍奉數天至數月,哪怕是王公大臣的妻妾姐妹也不例外,待侍奉結束,就被遣送離宮,回到家裡。

  做為臣民,對這樣的事自是激憤不已,但又有誰敢去向皇帝說個「不」字。事實上,這樣的暴行並非武滄瀾獨創,大武王朝歷代天子除了少數幾位潔身自愛的,其餘都維持這樣的作風,歷代相傳,甚至都快變成一種傳統了。

  納蘭元蝶的母親,也曾被點召入宮侍奉,雖然名目是入宮教導嬪妃們刺繡,但離宮數月後就生下了納蘭元蝶,於是人們紛紛感到事有蹊蹺,從此流言不斷。

  「納蘭小姐自幼便顯得聰穎優秀,修文習武的成績俱佳,投入軍職後也屢立功勳,但在她不斷提升軍階的同時,來自周圍的耳語也不曾停歇過,都說她升職迅速是因為出身良好……」

  「所謂的出身,應該不是指納蘭世家,而是指武滄瀾吧?」

  「誠如少爺您所言,而像納蘭小姐這樣的例子,在京城中並不罕見,大概還有幾十名案例,都被謠傳是當今天子之後。但奇怪的是,宮外被懷疑是皇帝私生子女的人有數十個,宮內反倒是一無所有,這點長久以來一直惹人非議。」

  「可惡!他把人當成什麼東西了!」

  孫武一拳轟擊向地,為了自己聽到的事情而氣憤不已。知道這件事以後,過去每次與納蘭元蝶遭遇的畫面,在腦海中快速流過,突然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之前沒有這麼覺得,但現在這感覺卻一下子清晰起來。

  (原來……那是看同類的眼神啊!不過,怎麼好像又有點忌妒的成分?

  複雜的人心與情感,這是孫武還把握不住的地方,但想著這些事,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啊!秘籍被搶了!」

  記起這件事的孫武,差一點就要跳起來:「天絕劍的秘籍被搶走了,萬一納蘭元蝶練成……不對,她是女人,不能自宮,但……哎呀,要是她給男人練了,那也很糟糕啊,如果……」

  「哈,如果她真的找了個男人練,那就很精采了,最好是給那個銀劫去練,看看那個陰森森的傢伙,會不會真的切了自己,變得陰陽怪氣!」

  任徜徉的語氣有異,孫武覺得不解,側頭望向任徜徉,發現他一臉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剛剛成功打擊了死對頭一樣,這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少爺,我想……任先生應該是有些什麼理由吧!」

  原本也焦急不已的香菱,看見任徜徉的表情之後,若有所悟,也跟著鎮定了下來。

  「如我所料不錯,那本《天絕劍》應該有問題。其實倒過來想想,西門大恩人生前足智多謀,用這麼不安全的方法留藝於後世,本來就不像他的作風,再考慮到那本劍譜開頭的警語,我相信這份秘籍是大有問題的。」

  香菱的話點醒了孫武,當他再次望向任徜徉,卻得到了這樣的答覆。

  「沒錯,我剛剛和姍拉朵那婆娘碰頭,向她問起這本秘籍的事,你們都知道,當年她和西門大俠是舊識……」

  「等等!這點我可不知道,任兄,你說的是……」

  「別吵!先聽我說,西門大俠與姍拉朵那女人是舊識,她對西門大俠的作風頗為瞭解,一聽說我們拿了本秘籍,就說那本秘籍一定有詐,而且關鍵絕對是在最後頭的幾頁。」

  孫武恍然大悟,這才明白任徜徉在搶秘籍時,只搶到最後幾頁並非偶然,而是有意為之,故意讓納蘭元蝶搶走大半本秘籍的。

  「多說無益,我們直接來看看,瞧一下秘籍裡頭到底寫了什麼。」

  任徜徉揚了揚手中的紙頁,讓孫武與香菱過來觀視,只見那幾張紙片的最初一、兩張,寫著類似劍法口訣之類的文字,但是翻過兩頁之後,就在新頁上看到了四個大字。

  「……接續首頁。」

  光是看到這四個字,孫武就有一種被五雷轟頂的感覺,所謂的接續首頁,那自然是指接續「武林稱雄,揮劍自宮」八個字,好端端的為什麼不把警語一口氣寫完,要分成兩段來寫,這點就透露了不尋常的跡象。

  任徜徉抓抓臉,尷尬笑道:「為什麼我有一種不該往下翻的感覺……」

  孫武無言,搶先伸手出去,把任徜徉手中的殘篇翻過一頁,赫然在新頁上看到八個黑字。

  「若不自宮,也可成功。」

  五雷轟頂的感覺是一陣又一陣,如果不用切了自己也能練,那麼聽命自宮的那些人該怎麼辦呢?孫武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但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他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喂!任兄,既然不自宮也可以成功,那為什麼一開頭還要叫人自宮?」

  「這個嘛……或許是自宮之後的修練成功性比較高,所以才這麼提示的。你看,上頭是寫不自宮也可成功,並不是說一定成功啊!西門大俠可能只是好意提醒,所以才這麼寫的,說不定……說不定沒自宮要練三十年,自宮了只要練三天啊!」

  任徜徉為偶像辯護,聽來雖然荒唐,卻也還似模似樣,孫武也不答話,逕自往下再翻一頁。

  「即使自宮,未必成功!」

  看到這八個字,正在用力凝視秘籍內容的三個人,差點雙膝一軟,一起跪倒下去。

  只見三個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口唇微微顫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講不出口,最後孫武想要說話,任徜徉卻率先站了出來,拍手大笑。

  「西門大俠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啊!即使自宮了,那也未必能成功,就是自不自宮都沒差……呃,都沒差?哈哈哈,那為什麼要加這一句呢?真是令人費解啊!」

  「任兄,你不要亂說啊!這明明就是故意陷害,西門朱玉是用這一招在陷害得到秘籍的人啊!你想想那些把自己閹掉的人,他們就因為相信這句話,把自己閹掉了,這樣子說得過嗎?」

  「誰管他們啊!如果不是因為想練這劍法,誰會莫名其妙地閹自己?既然想練,就要付出代價,就算被首頁騙了,那也是活該,誰叫他們不先看秘籍最後頭,看書不一次看完,這種學生學了也沒用!」

  「你這根本是強詞奪理,當初你自己練武,難道有每一本秘籍都先從頭看到尾嗎?你這是為了保護偶像,根本不顧道理了。」

  「我高興、喜歡、愛,你管得著嗎?」

  「呃……兩位……」

  孫武與任徜徉吵得正凶,旁邊的香菱開口,阻止了兩人的爭吵:「這後頭似乎還有一頁,我們先把它看完再說吧!我想……這一頁寫的,該不會是『如已自宮,盡快入宮』的玩笑吧?」

  香菱的口氣帶些懷疑,但孫武與任徜徉卻不約而同地點頭,在翻頁之前就肯定了這個可能,結果一翻開下頁,立刻看到八個預想中的大字,響起一陣驚呼。

  「如已自宮,盡快入宮」這八個大字是一如預期,沒什麼好值得驚訝的,但在八個大字的旁邊,還寫著一行蠅頭小字。

  「入宮第一快捷方式,請洽B5棟201室武同學。」

  這行字看來沒有什麼特別,可是以現今的情勢來反推,就得到一個十分驚人的答案。

  「任兄,照這樣看來,當年那個訓練班裡頭,會不會也有武……」

  「沒人和我提過,都只說有幾個貴族來參加,除此就沒提別的,不過……我想你猜得沒錯。」

  「天啊!那個訓練班到底是怎麼招生的?畢業的學員有淫賊、有大俠、有皇帝,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

  「你漏算一個,應該還有一個戴著面具、陰陽怪氣的,因為只要有武滄瀾的地方,就應該有銀劫,這兩個人狼狽為奸已經很多年了。」

  任徜徉與孫武對望一眼,要說不覺得有什麼,兩人確實是被這件事給震驚到,但要真說是吃驚,那種感覺又沒有,因為這兩天類似的事接觸得太多,兩個人的感覺都有些麻木了。

  不過,往者已矣,生者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天絕劍譜》既然被盜走,孫武十分擔心秘籍會落入敵人之手,後果嚴重,但任徜徉卻保證沒這需要,因為既然《天絕劍》第一頁與後幾頁的警語如此,整本秘籍的真實性令人大為懷疑,敵人搶了一本走掉,除了閹掉自己之外,就不可能有其它效果。

  「哇哈哈哈!要是銀劫信以為真,閹調了自己,那就真的太精采了!」

  任徜徉笑得很開心,不過很快又歎了口氣,知道天底下不可能有這種好事,但這本假秘籍帶回去,應該是可以讓敵人亂上一陣,大受影響,己方可以趁機做些事。

  「對了,別扯這個,被人搶就被人搶,沒什麼大不了的,小子你倒是解釋一下,為什麼你剛才出手的時候,手下留情了?如果不是這樣,那個帥妞不見得跑得掉。」

  孫武被這一問,覺得有些難以回答,自己從小與姊姊相依為命,下意識中就會特別尊重女性,也不喜歡那些仗勢欺侮女性的男人,這點是沒錯的,然而……自己所受教育的另一層面,是老爹講述給自己的江湖故事,在那些慘痛故事裡,很多英雄豪傑都是因為固執原則,尤其是固執於不傷女性的原則,最後慘遭一些妖女毒手的。

  堅守原則是好事,但冥頑不靈就糟糕了,因此……自己其實也沒有那麼憐香惜玉,特別是納蘭元蝶率眾攻破梁山泊,又屢次追著自己不放,麻煩得要死,照理說,自己應該對她恨之入骨,為什麼還要手下留情呢?

  捫心自問,這其實牽涉到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那就是……攻破梁山泊真的有罪嗎?

  (家裡那一堆鄉民好像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納蘭元蝶是官兵,官兵抓強盜,來攻擊我們是職責所在,好像也沒什麼不對,更何況最後吃癟的人是她,我也沒什麼氣恨她的理由;至於後來一直追著我跑,她也是奉命行事,怪她也沒用,而且她每次都失敗,其實這樣講來,我還應該同情她才對啊!

  這個答案想想也好笑,孫武怎樣都不覺得納蘭元蝶會需要別人同情,但是,聽過有關她身世的傳聞後,就覺得這樣的她,其實也活得很辛苦,自己對她沒有多少恨意。

  「喂!你在想什麼東西?可別因為碰到私生姐妹,對她因憐生愛了啊!」

  任徜徉的一句嘲弄,讓孫武不知道怎麼回答,急忙想找個話題迴避,恰巧看到香菱在一旁微笑,立即道:「香菱,我也有事要問你,剛才你對付那些人,出手怎麼變得這麼重?還有,你剛才的手法……」

  本來一直微笑的香菱,這時笑得有些尷尬,因為控制不住自身情緒,要靠行為來發洩,對自己而言也是一件恥辱,現在又被當面問起,自己的表情怎樣都好不起來。

  可是,這一關該怎麼過呢?

  小小的場面,自然難不倒聰慧的一顆芳心,香菱眉頭一皺,已是計上心來。

  「啊!」

  香菱一聲驚呼,臉上流露著極度驚恐的表情,雖然不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害怕,但她這個表情確實嚇著了孫武。

  「香菱?你怎麼了?你的臉色怎麼變成這樣?什麼東西嚇著你了嗎?」

  「我……剛才那些人衝了過來,我……我很害怕,也不知道怎麼了,急著就胡亂出招……我……我……」

  香菱不是單單說話而已,在講話的同時,她嬌軀輕顫,露出惹人憐愛的驚怯表情,眼角還有微微的水光,看在身旁兩個男人的眼中,確實都讓他們有種「我見猶憐」的衝動。

  而在「我」字說不下去後,嬌美的少女輕呼一聲,身體軟軟地往旁跌去,讓孫武大吃一驚,連忙一步跨前,接過香菱。

  香軟嬌軀抱滿懷,輕柔的觸感,讓少年剎那間漲紅了臉,不曉得該說什麼,更看不見自己身後,任徜徉正以讚歎的表情,對香菱豎起了大拇指。

  如果這麼拖下去,孫武不知道自己還要在這裡當多久的雕像才能被解放,幸好,任徜徉記起了自己的任務,出言提醒。

  「抱歉啊!兩位,其實我被派出來,根本不是為了搶秘籍,孫兄弟,呼倫法王送來密函,希望能夠約你見一面,和尚師父派我出來通知你這件事,請你做個決定,看看要去不去?」

  「呼倫法王找我?」

  這無疑是最及時的解救,孫武攙扶著香菱,正要回答,卻又想起一個最重要的問題。

  「等一下,是哪一個呼倫法王?老的還是小的?」

  這件事令孫武忐忑不安,不曉得呼倫法王見自己做什麼?也不曉得發出邀請的人究竟是莫妲芭,抑或是呼倫法王,前者自然是沒有惡意,後者可就難說得很,一個不小心,又是爆發大亂鬥,自己的身體可禁不起這樣一戰再戰。

  只是,這種事情現在當然是查證不了,但也不能不做回應,孫武當下就有了決定,預備帶香菱一起再度秘訪呼倫法王的陣營,看看那邊到底有什麼話要說。

  去找呼倫法王,並不是什麼難事,雖然說以孫武現在的身份,要通過大群守衛官兵來到呼倫法王的營帳是有些小障礙,不過當法王座下的四尊者親自出迎,為他護航,這些障礙也就獲得排除了。

  「孫施主,慈航靜殿如今面臨險境,這段時間,銀劫已經調集重兵,預備精銳戰力,連天子龍船都已經抵達,情勢實已千鈞一髮,不知道你有什麼想法?」

  純真的女童面孔,說話的口吻卻異常蒼老,這次所面對的確實不是莫妲芭,而是貨真價實的呼倫法王。

  孫武在營帳內對著呼倫法王,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之前都是莫妲芭在當中間人,什麼話全由她轉告,現在直接面對法王,雖然理智上知道法王不會加害自己,但還是覺得「她」隨時有可能一掌轟來,於是不禁坐立難安了起來。

  不過,姑且不論莫妲芭的狀態,神智完全清醒時的呼倫法王,思考與判斷一點都不含糊,更因為曾與蒙面黑衣人兩次動手,已猜出苦茶方丈未死的事實。

  「如來神掌乃慈航靜殿曠世絕學,不是普通人能修練,縱使偶然得到傳授,如果沒有長年累月的鍛煉,也絕對無法駕馭神掌。當今之世,除了苦茶方丈以外,再也沒有第二人能夠這樣運使神掌了。」

  呼倫法王道:「這件事並不會很難猜,老僧既然猜得出來,以銀劫的機警多智,此事必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若是想憑靠這個為伏兵,恐怕是不成的。」

  孫武本來也以為,苦茶方丈至今仍暗中活動,或許是為了要憑此來反將敵人一軍,不過聽呼倫法王這麼說,大有道理,令他不得不替慈航靜殿的未來擔憂。

  「當今中土天子已到,如若他現身出手,苦茶方丈多半不敵,慈航靜殿將一敗塗地,縱使他不出手,單單銀劫一人,也不是易與之輩,多年來他刻意低調,不顯露實力,其實他的戰力絕不遜於一皇三宗多少,現又得到青龍令輔助,若是太過小覷於他,必然招致嚴重後果。」

  呼倫法王的這番分析,完全合乎當前局勢,孫武也深深認同,只是多少也感到奇怪,因為呼倫法王雖是對自己友善,可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找來,說上這半天話,總不會單純就是一句「友善」便能交代吧?

  香菱口唇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孫武把手一攔,搶先發話,問呼倫法王有什麼打算,或是有什麼退敵方略。

  「……若論智略,能與銀劫相抗衡的智者實在不多,老僧自問不是對手,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若是檯面上多一名高手,就多一份勝算,不知孫小施主以為如何?」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5
第三章 殺父之仇.經典重現

  「道理確實是這樣沒錯,但銀劫與武滄瀾都很強,我們這邊的硬手主將只有一個,除非能請動同盟會的陸主席出山,否則去哪裡找第二個與他們相抗衡的高手呢?」

  孫武說到這裡,自己也領悟過來,只是有些難以置信,奇道:「法王閣下,你的意思是……你願意幫我們?但……你不是……」

  「老僧來自域外,並非中土子民,更不接受中土帝王驅策,此番雖是受邀而來,但目的是來此弘法,並且尋找能夠消彌故土瘟疫的方法,如果苦茶方丈肯提供《洗髓經》讓老僧帶回域外,廣為傳播,那老僧與門徒將於此一役,誓保慈航靜殿安全。」

  「這個……」

  孫武覺得一時之間很難回答,如果是依照自己的本意,那即使沒有任何報酬,自己也願意捐出《洗髓經》讓呼倫法王帶回域外救人。可是,《洗髓經》不是自己之物,現在慈航靜殿也不是自己說了算,得要苦茶方丈同意才成,更糟糕的是,在慈航靜殿待得越久,越瞭解這邊的狀況後,孫武就覺得哪怕是苦茶方丈自己,都未必能夠輕易允諾此事。

  武滄瀾所引導的國策,十多年來取得了相當大的成功,哪怕是慈航靜殿的出家僧人,都被國家機器所影響,對域外民族有很深刻的仇恨,孫武在慈航靜殿的這段日子裡,充分感受到這一點,他知道如果將《洗髓經》開放給域外民族,那肯定會被慈航子弟視為通敵賣國,隨時會被當成民族罪人,千夫所指。

  這樣嚴重的後果,別說孫武不敢答應,就算答應,恐怕也會被各堂各院首座攔下,連怎麼付諸實行都不知道。如此難處,表露在孫武的臉上,自然也瞞不過呼倫法王的眼睛。

  「孫小施主無法回答,那麼便請將此事轉告慈航靜殿眾高僧,由他們來做裁奪吧!」

  孫武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如此,但在答應之前,他突然想到一點,那就是呼倫法王的「清醒」時間極不穩定,若是雙方爆發大戰的時候,仍是由莫妲芭主控神智,呼倫法王不得現身,豈不是糟糕之至?那這個幫手有與沒有,根本是毫無差別。

  「小施主無需擔心,若是到了緊要關頭,老僧自有方法現身相助,這是老僧所給予的承諾。」

  呼倫法王這麼一說,孫武也沒什麼好反對的,點了點頭,便與香菱一同離開營帳。

  營帳之外,並沒有太多官兵把守巡邏,甚至比孫武進來的時候更少,只有大批信徒圍繞在營帳四周,口誦經文,閉目祈福,孫武和香菱快步離開,到了整個營地的最外圍,連一個官兵都看不到,但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安安穩穩地坐在一張木椅上,手裡甚至還拿著一卷書,專心閱讀,似乎沒發現孫武與香菱的到來。

  如果單純只看外表,這個男人無疑是一名充滿書卷氣的教書先生,很難想像他會是武滄瀾的第一親信,而且還是大武王朝諸多毒辣政策的規劃人,銀劫。

  「談得如何?能夠把《洗髓經》帶出來嗎?這個抉擇可不容易啊!」

  銀劫的一句話,讓孫武有種汗毛髮寒的感覺,很明顯的,自己與呼倫法王的密談瞞不過這人,談話的內容他已經知道了。

  「皇子殿下若真的送出《洗髓經》對屬下而言,並不是一件壞事。這麼一來,要操作輿論也會容易得多,不曉得殿下您的想法如何?」

  孫武的立場與銀劫敵對,自然不可能會贊同這些事,但銀劫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是把孫武當作與己同一陣營。這樣的態度,與其說是友善,其實更接近蔑視,根本不把孫武的意願放在眼裡,換句話說,這是再明白也不過的挑釁。

  「少爺,您……唔。」

  香菱有足夠的冷靜來做判斷,卻擔心孫武受到挑撥,但是當她望向孫武,竟發現孫武的表情行若無事,沒有任何氣憤的樣子。

  「這麼明顯的挑釁,如果我還有反應,那我不是比三歲小孩更不如?香菱啊!你也別這麼看我不起嘛!」

  「啊!真是對不起您,奴婢我實在……」

  孫武的聲音很低,恰恰可以傳到香菱耳中,聽起來實在是讓她很不好意思,不過,理應正在調兵遣將,預備攻擊慈航靜殿的銀劫,會忽然在這邊現身,還使用這麼低層次的挑釁,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香菱一時間也猜不透敵人的念頭。

  「香菱,你覺得這傢伙是來做什麼的?」

  「這個……現在還看不出。」

  這是很正常的分析,但理解完正常分析後的孫武,卻有著不尋常的反應,他撇下香菱,獨自一人朝銀劫走去。

  銀劫對此似乎不以為意,那副銀色面具下的眼神猶帶笑意,看著孫武的走近,揚聲說話。

  「貿然幫助域外人士,也許不是個好主意,域外的情形不是中土人士所能理解,也不是單純域外民族的問題。太平軍國之亂後,魔門在中土幾乎銷聲匿跡,但有部分精英遠赴域外,另外開拓一片基業,皇子殿下的善心在不明狀況下,也有可能變成壞事,這些您都考慮過了嗎?」

  銀劫的話,對孫武而言是一顆炸雷,他確實沒想到會這樣得到魔門的消息,本來魔門的事與自己無關,但路飛揚說西門朱玉是魔門中人,這就與自己有了奇妙的因緣。

  (如果說,老爹和姊姊要我到慈航靜殿來,是為了讓我來到傳說的起始點,接觸到西門朱玉生前的故事,那麼,這個故事的下一站是……域外嗎?

  孫武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一不留神,發現銀劫已經從木椅上站起,收了手中的書卷,開始離去。

  「你、你要去哪裡?」

  「不勞殿下費神,卑職是回去休息,日前所受的內傷不時隱隱作痛,現在還很需要療養,希望殿下能有點耐心,這兩、三天內別主動挑起戰端,否則卑職的身體可承受不起。」

  銀劫笑著離開,孫武只覺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人跑來這裡做什麼,更沒有追趕上去的意圖,直至銀劫的身影消失,才用困惑的眼神望向香菱。

  「這傢伙的腦筋是不是有問題啊?就這麼跑來我們面前扔一句話就走,他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啊?」

  「這個……」

  香菱回答不出。銀劫確實是來得古怪,如果是為了勸降,他這次連要孫武歸降的場面話都不說,讓人搞不清楚他的來意。

  「或許……是來觀察少爺的吧?」

  「觀察?」

  「銀劫認為少爺您就是皇子,多半還是將來皇位的繼承人,所以關於您的一切,他都會詳加觀察,做為以後的數據。」

  「親眼觀察是有不錯的效果,比單純看手下寫來的報告要準確,不過,就只是這樣嗎?光為了這個理由,似乎有點……」

  「那可能還帶有警示意味吧!用以表示他已經知曉呼倫法王對我們的提案,警示我們勿要輕舉妄動,其它的……想來也不至於是因為少爺您長得帥,所以特別跑來看吧!」

  「說得也是。」

  孫武苦笑起來,猜想不透敵人的用意,綜合說來,香菱的想法應該沒有錯,銀劫是來這裡觀察的,但他究竟要觀察什麼,這點就……

  (呃,該不會……

  忽然,孫武神色一變,想到了某種可能性,心中劇震,連表情都變得難看。

  「少爺,您怎麼了?」

  「沒事,我剛剛想到了點東西。快,我們現在就趕回去。」

  孫武催促著趕回去,目的是先找小殤,唯有小殤才能幫自己解決這問題。香菱不解其意,但仍跟著急奔,兩人行色匆匆,務求早點趕回慈航靜殿。

  一路上兩人並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但是當兩人即將要回到慈航靜殿,都已經到了山門口,卻發現山門口一個人也沒有,與平時的熱鬧模樣全然不同。

  慈航靜殿的山門口,本來應該是莊嚴之地,與「熱鬧」兩字扯不上關係,但因為最近慈航靜殿實在出了太多事,不時有人在山門前抗議或鬧事,搞得這裡沒有一刻安靜。

  正因為如此,當孫武與香菱來到山門口,發現這裡空無一人,甚至連應該在這裡的守衛僧都不在,他們就知道事情有異。

  「怎麼了?被敵人殺進去了嗎?」

  「……應該不是,門口沒有血跡,也沒有任何血腥氣味,不太像是發生大規模戰鬥……」

  香菱簡單看了一下周圍,除了沒看到半個人以外,其餘均無異狀,也沒有任何破壞痕跡,換句話說,如果這裡剛才真的發生了戰鬥,那麼這場戰鬥肯定為時甚短,是在幾分鐘……甚至是幾秒鐘的時間內就結束,所以才能不留痕跡。

  駐守在山門口的守衛僧,雖非慈航靜殿一流高手,但作為門面,他們也具有相當實力,經過特殊訓練,殊非弱者,要在一瞬間制服他們,不驚動寺內,除非是人數多過他們幾倍的好手群攻,不然就是有絕頂高手降臨,彈指制敵。

  這個可能性,讓孫武與香菱都起了戒備之心,突然間,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自背心壓迫而來,彷彿被什麼猛虎、獵豹似的猛獸,筆直瞪視著,並且還有個聲音,傳入兩人耳中。

  「小子,別急著跑,時間不差這麼一時半刻的,把頭轉過來,讓朕瞧瞧你的樣子。」

  陌生的男子口音,但卻是似曾相識,孫武心中劇震,猛然回頭,眼前只見一片黃澄澄的金光刺眼,映入眼中的那件黃袍,中間一尾五爪金龍騰躍雲間,睥睨蒼生,張牙舞爪,彷彿隨時都會裂衣撲沖而來。

  (龍袍?

  日前小殤曾經穿過龍袍,假扮天子來調侃孫武,這件事孫武記憶猶新,更認為小殤不會短時間內故技重施,現在再見到同樣款式的龍袍,腦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確認這件龍袍的主人,看看他有著怎樣的一張臉。

  龍袍之上,孫武看見了一頂串著珍珠的華麗皇冠、兩撇極具威嚴的八字鬍,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地熟悉,但是與上次小殤假扮皇帝時的樣子相比,這次卻是一點都沒有滑稽感,八字鬍下的那張面孔,是一張威風凜凜的男子面容,雙目炯炯有光,讓人雙膝一重,就此跌跪下去。

  在這之前,孫武曾體驗過來自強敵身上的壓迫感,但那與這一刻的感覺大有不同。普通高手身上的氣勢,通常都是伴隨著運使力量而生,可是,這個男人明明沒有刻意催運力量,渾身卻自生一股懾人氣派,令人不由自主地崇敬、畏懼,彷彿是天命注定的領袖人物。

  (怎麼會有這麼強的懾服力?這是天生的嗎?還是……某種特殊的法寶?可惡,我怎麼這麼沒用?要馬上站起來才行啊!身體,給我動啊!

  孫武汗流浹背,必須要用全副精神去鎮定,才能夠與那股懾服力相抗衡,不然隨時都會趴倒下去。在聚精會神的抵抗過程中,身體好像正在和強敵作戰,不住地冒著冷汗,別說站起來,就連抬起頭來都做不到。

  毫無疑問的,擁有這等威勢的男人,足堪為天下之主,令四海臣民匍伏在他的腳底,似這樣的人,中土應該再也沒有第二個。

  對照起天上的太陽,還有日光下飄翔天際的天子龍船,這男子的身份無庸置疑,正是大武王朝當今天子,武滄瀾!

  聞名已久的大人物,終於見到了面,假如不是之前小殤曾給孫武來過一次「預演」孫武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這麼鎮定,去面對這個和自己似有千絲萬縷關係的男人。

  不過,在這樣心神劇震的情形下,聽見武滄瀾的聲音,孫武的意識突然混亂起來,彷彿那日在秘寶地道裡一樣,眼前出現了許多紊亂影像,耳邊好似有數十個人齊聲說話,偏生就是聽不清楚裡頭的詳細字句。

  在諸多影像之中,九成九都是極度模糊的聲光,只有一個光影比較清晰,當孫武凝聚精神,想要將東西看得更清楚時,卻發現那是一群人的背影,在這群人的對面另外有幾個人,其中一個人,儘管面容輪廓模糊,但從那獨有的氣勢、姿態來看,正是武滄瀾。

  那群只看得見背影的人,全都穿著短汗衫,扛著圓鍬或十字鎬,十足十的礦工打扮,好像剛剛做完一場苦工回來,每個人的背上都是塵土與汗珠,著實狼狽,不過孫武卻一眼認出,他們正是剛剛完成挖掘地道大業,由藏經閣回來的同盟會創始成員。

  這些人與武滄瀾等人似乎是處於對峙狀態,站在最前頭的那個年輕背影,突然跨出一步,伸手指向對面,非常囂張地放聲大笑。

  「老武,怎麼樣?世事未必都是那麼理所當然吧?這條不可能挖成的地道,我們今天把它挖通了,這個打賭是你輸了?還是我們輸了?哈哈哈哈~~~」笑聲很爽朗、很得意,甚至還帶著幾分刻意嘲諷的感覺,不難想像,被這陣大笑所嘲弄的對象一定怒不可抑。然而,站在「友方」的立場,這陣笑聲聽來卻很能鼓舞人心,孫武的精神便陡然一振,那種緊緊攫住身心的懾服力,剎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孫武全身一輕,整個人更順勢站了起來,昂然直立。

  站直起來,孫武才發現香菱仍跪倒地上,冷汗涔涔,早打濕了衣衫,情形就與自己適才一樣,甚至更糟糕。至於在自己的對面,武滄瀾好整以暇地凝視著自己,但那眼神……

  孫武站起瞬間,與武滄瀾所接觸的第一眼,覺得好像看到某種野獸。在那雙眼睛中所顯露的,是一種瘋狂的獸性,儘管那雙眼中的威嚴一如萬獸之王,卻仍掩不下那種源自於猛獸本性,對鮮血的渴望。

  可是,這雙嗜血的眼睛,在與孫武目光相觸後,卻有了改變。彷彿千萬年的進化在一瞬間完成,那雙充滿原始獸性的眼睛,忽然生出了智慧,還多了情感,像是對孫武這麼快就能站起,感到非常滿意,用一種讚許的眼神,朝這邊看來。

  只是這一眼,孫武就捕捉到了一個重要訊息,這位為世人所懼怕的狂暴帝皇,恐怕不是一個單純的瘋子,在他每一個令人預想不到的動作之後,應該是蘊藏著常人所不見的理性與智慧,那些瘋狂御令所造成的結果,帶給他的除了樂趣之外,相信也都有著可觀的利益。

  然而,這只是武滄瀾的一面,那種獸性眼神則是另一面。或許這位帝皇有足夠的理性,去克制他的破壞慾望,但在本質上,武滄瀾應該是一個不能忍受枯燥、沉悶的人,這樣的個性很適合當個冒險家,如果生對時局,搞不好也會是個一流的遊俠,可是這樣的人成為皇帝,那就注定天下不可能太平了。

  這些發現,瞬間在孫武的腦海中閃過,但當他漸漸鎮定下來,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些什麼。

  自己正在與武滄瀾對視!

  打從離開梁山泊,初涉江湖,這個名字就一直糾纏著自己,無論到了哪裡,總是在這個名字的陰影下。最開始,這個名字只是一個暴君,自己與他手底下的爪牙相鬥爭,再之後,這個名字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自己的父親,無數麻煩也由此而來,到現在都還有無數人為了這個原因找自己麻煩。

  這些問題算起帳來,武滄瀾絕對是始作俑者,自己不知道曾想像過多少次,有一天碰上武滄瀾時,一定要有所響應,現在這個想法終於成真了,怎麼可以像個呆子一樣,在這裡傻站呢?

  「武滄瀾!」

  孫武發出了一聲怒吼,正要往前衝去,忽然發現眼前一花,武滄瀾赫然已經消失不見,而聲音從自己背後遙遙傳來。

  「呵呵,你這小子挺精神的,武功練得不怎麼樣,人倒是精神十足,很有意思,連銀劫都覺得你很特別,將來坐上了帝位,應該是個很特別的皇帝吧!」

  孫武聽見聲音,立刻回頭,發現武滄瀾出現在自己身後數尺處,雙手負後,彷彿閒亭散步般悠然,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的憤怒當回事,好像剛才的那聲怒叫,只是三歲小孩在無理取鬧般。

  在世人口中的武滄瀾,是一個絕對重視帝王權威,不允許臣民有絲毫忤逆的人,像這樣的一個人,應該會把權位握得很緊,若是有人露出覬覦之心,馬上就會被誅滅九族。那麼,他隨口說出要傳天子位給自己,這應該是破天荒的稀奇事了吧?

  就算是故事書中的例子,那些流落民間的皇子,即使認祖歸宗,也沒聽過能被欽點為太子的案例,照理說,自己有這際遇,得到這天大殊榮,應該是超級幸運兒,哪怕立刻跪在地上痛哭,感激涕零,都不足以報答「父皇陛下」的恩德於萬一。

  既然如此,為何自己的心情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素來平和安寧的心,罕有地爆發著狂怒,胸口像是要氣炸了開來,一波又一波的怒火熾烈狂燒,怎麼都忍不下去。

  這樣憤怒的理由,應該是很簡單的,因為從頭到尾,這個大武王朝的帝皇就與銀劫一樣,只是自顧自地說話,半句也沒有問過自己,彷彿他們所認定、指定的事物就是天理,壓根不允許別人反抗,甚至也沒想過別人會反抗。

  孫武的怒意熾燃,儘管理智上明白口舌之爭沒有意義,實際衝突更是蠢得可以的下下策,但是他還是決定要有所表示,不讓武滄瀾當自己是個可以任意宰割的軟弱角色。

  「請你住口!哪怕你是皇帝,也不可以……」

  話說出口,眼前又是一花,武滄瀾的身影再度消失,但這次有點不同,一股龐大壓力摧山倒海而來,壓得孫武氣息不暢,一句話也因此沒法再說下去。

  「嘿嘿,小子,你搞錯了很多東西。朕是皇帝,皇帝沒有不可以做的事,因為皇者就是天生統馭大地之人,為所欲為,絕無限制。你與朕一樣,都是流著尊貴帝皇之血,注定要成為這片大地的統治者,你應該要覺得很榮幸。」

  武滄瀾看著孫武,眼中仍有笑意,但這笑意卻開始有了一絲譏嘲之意:「你自小生長在外,沒有受過禮儀教育,保全了剽悍的野性,這點朕很欣賞,所以不見怪你剛剛的失禮之言,賜你無罪,不過……忤逆天子是重罪,不可能讓你一犯再犯……」

  這是再明白也不過的警告,凶狠的猛獸漸漸露出了獠牙,聽出武滄瀾語氣中那絲嚴寒意味的孫武,心跳頓時加速,立刻感受到壓力,不過,這並沒有令倔強的他改變意志。

  「我的話還是一樣,即使你是皇帝,很多事也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的!」

  「呵,你這小子就像聽不懂話似的。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需要氣成這樣嗎?無疑過去朕沒有親自照顧你,但那也是為了你的成長著想,況且朕往後會對你做出補償,你大可心平氣和,拭目以待,還有……你對朕的印象,還有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經過旁人的敘述,已經遭到有心竄改,未必是事實,建議你可以不用這麼快下判斷,因為還有很多事是你所不知道的。」

  「少看不起人!我知道的已經夠多了!」

  孫武喊出這句話,看到對方仍是一副嘲弄的表情,心中不忿,卻又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倉促間心念急轉,想起了姊姊鳳婕傳來的訊息,再怎麼說,姊姊的話都比這個大武皇帝要值得相信,於是他不顧一切地喊出聲。

  「你、你殺了我父親!」

  「可笑!小子,朕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武滄瀾幾乎是不屑一顧地否定了少年的吶喊,但一句話出口,他的臉色劇變,好像察覺到自己被人設計捉弄般,笑意不見,閃過了一絲慍色。

  「小子,你說朕殺了你的父親,那你口中的父親是什麼人?」

  「他是……大賊孫大虎。」

  孫武本想說是淫賊,但這稱號實在太糟糕,說不出口,唯有說是大賊,不過這份用心似乎沒有多大意義,因為武滄瀾聽見孫大虎之名,先是一愣,跟著便放聲大笑。

  「孫大虎?那個小淫賊?可笑啊可笑,居然有這麼無聊的謊言,哈哈哈哈~~~」武滄瀾的大笑如潮,聲中含勁,傳透四方,震得孫武耳鳴如聾,乍聽之下笑聲似是歡愉,但是從那裡頭所蘊含的強大氣勁中,可以明確感受到王者的憤怒。

  「這樣膚淺的笑話你也相信嗎?看來銀劫對你的評價該打個折扣了,原本朕想告訴你關於你的出身秘密,但現在似乎不是時候。」

  武滄瀾道:「朕只問一句話,你是否已經做好了準備,在這場戰役中回到朕的身邊,為朕拿下慈航靜殿,建立你王者之路的首個征服功績?」

  「你難道……」

  孫武有很多關於慈航靜殿的話想說,但話一出口,很快就覺悟到武滄瀾與銀劫是一類人,向他們要個合乎公平與正義的解釋,那根本是緣木求魚,自己應當做的,就是堂堂正正表達自己的意志便足夠,因此,冗長的話語變成了簡短一個字。

  「不!」

  斬釘截鐵地一字拒絕,孫武否定了武滄瀾的邀請。在這聲「不」字後,大武王朝的帝皇仍在微笑,可是孫武卻察覺到有些東西開始不一樣了,特別是當心頭狂跳,額角也流下汗珠,孫武便發現武滄瀾對自己的態度發生改變。

  「……朕欣賞你的勇氣與不屈,卻對你的不識時務感到愚昧,擺明了在眼前的事實,難道你認為你可以獨力回天嗎?如今的慈航靜殿,只是一件朕可以隨意拿下的東西,苦茶的武功雖然高,卻不可能改變什麼,你的愚蠢與堅持,在這種時候只會多增添無謂傷亡。」

  「明知不可為而為,就是種愚蠢嗎?那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屈服於你,卻還在這裡浪費時間、浪費唇舌,這又算是什麼?說起來,你這個大皇帝與我這個小子一樣,都是愚蠢。」

  相較於剛才的「不」字,現在這樣的頂撞,無疑是再明白也不過的拒絕了,武滄瀾不知有多久沒被人這樣正面違逆過,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後,再次出口的聲音已經帶有重壓。

  「……所以,小孩子就是麻煩,總是欠人教訓,看來把你寄養在外或許是個錯誤,你已經學了太多不該學的東西,要費點手腳才能把你導回正途了。」
西陵霖 發表於 2012-10-5 10:55
第四章 龍行虎步.御駕親征

  孫武聽了武滄瀾的話意,以為他要立刻動手,連忙提氣運勁,進行戒備,但卻聽到武滄瀾沉吟道:「動手懲戒,怕你一下子就被活活打死,朕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那只會讓有心人得意稱快,但天子的威嚴不容冒犯,這又必須讓你學點教訓……唔,這麼吧!因為你的堅持,這次慈航靜殿所有的和尚都要死,連帶與你勾結的異族和尚也要沒命,這樣的代價,應該夠你牢牢記住了。」

  武滄瀾所指的異族和尚,自然是指呼倫法王一行人,會連他們也包括在內,這就代表剛才呼倫法王所做的提案,已經被武滄瀾得知,他要先發制人了。

  而這個威嚇,對孫武來說是絕對有效,他臉上一下子血色盡失,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只見武滄瀾的眼神瞬間變得凌厲,但卻不是瞪向他,而是他身旁的香菱。

  「傻小子的身邊,倒是有一頭狡猾的母狐狸。是認為裝這樣子就能奇襲成功嗎?朕倒是不這麼想。」

  在孫武與武滄瀾對峙的期間,香菱一直蹲跪在地,似乎仍被那股懾服力壓得站不起身,孫武看在眼中,心裡焦急,卻沒法分心旁顧,但是聽武滄瀾這麼說,頓時明白香菱早已從動彈不得的狀態中回復過來,只是故意維持姿勢不動,預備有所作為。

  而被武滄瀾這麼一叫破,香菱立即採取行動,化作一道紅光,飛射向武滄瀾,孫武的第一反應就是想攔,因為考慮到這兩人之間的實力差,像這樣撲衝上前,根本就是送死。

  不過,香菱卻不接受這份好意,執意進行越級挑戰。與之前遇到黑衣人奪書的時候相比,這時的她冷靜得多,搶著攻擊也不是為了衝動,而是經過充分思考的結果。

  武滄瀾為人喜怒無常,雖然他不太可能在這時候殺傷孫武,但畢竟沒人可以擔保,如果放任孫武繼續和武滄瀾衝突,實在太過危險,所以還是由自己去打頭陣。儘管現在的孫武比自己要強,但自己卻有他所沒有的優勢,那便是在法寶方面的使用。

  (……不能在戰鬥中洩露身份……

  香菱還記得這個堅持,但事實卻是想洩漏都漏不出來,力量被戒指限制在三成以下,萬紫樓最厲害的「鳳凰七絕」沒法施展,現在所能使用的,根本只有萬紫樓中的低階武技,應該不會被人認出什麼。

  心念一閃,香菱火速出手,兩支羽毛飛射向武滄瀾。孫武在後看得清楚,發現那是兩支黑色羽毛,過去自己曾見過羽寶簪使用紅色的火羽,氣流燃燒如火,更能組成「熾羽風暴」的殺著,卻不知黑羽有什麼異能。

  「嘿!」

  武滄瀾像是絲毫不把黑羽放眼裡,連出手防禦都沒有,就這麼任由黑羽射來,以血肉之軀嘗試硬擋。只見黑羽在進入武滄瀾半尺範圍後,忽然形體扭曲,一下子膨脹起來,彷彿是一條很長的黑色帶子,又好似一片黑色的大網,將武滄瀾當頭罩下,整個包覆起來。

  「走!」

  香菱前衝的動作瞬間煞住,以比前衝更快數倍的速度倒退掠回,身形快絕,再抓住孫武的手,要趁黑羽攔擱住武滄瀾的時候逃逸。

  孫武沒有反對,因為心裡氣歸氣,理智上卻仍是很清楚,會在這種時候執意與武滄瀾死戰的人一定是白癡,能有機會撤離,那當然是有多快跑多快。

  「香菱,你那個羽毛……」

  「是萬紫樓還在實驗試作中的法寶,我……呃……我離開時候偷盜出來的,這法寶如果有預計中的威力,應該可以攔住他一段時間。」

  孫武被香菱拉著飛掠,心中暗暗奇怪,以香菱當時逃離萬紫樓的倉促,怎麼會有時間取得這種實驗中的機密法寶?然而,這法寶恐怕拖不了多久時間,哪怕那種怪異的黑色物質再堅韌,以武滄瀾的絕世武功,若鼓足真氣往外爆發,應該是可以破封而出的。

  才這麼一想,孫武便聽到香菱倒抽了口涼氣,飛馳中的步子停了下來,方自不解,忽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件大大的黑色物體,外層像是被一片黑色薄膜給覆蓋住,薄膜底下劇烈起伏、抖蕩,彷彿有什麼東西隨時會爆衝出來。

  「不、不會吧……」

  孫武低叫了一聲,不敢相信眼中所見。武滄瀾若是以力量爆破黑羽封鎖,那是絲毫不奇,但他的人未脫離黑羽包覆,卻搶先攔在自己與香菱之前,這種技巧真不知是怎麼做到。

  再看看香菱,她也是一副呆若木雞的表情,對這情形難以置信,孫武的一顆心更是整個冰涼下去。

  「……很有意思的小戲法,多少帶給朕一點娛樂,太平軍國之役結束那麼多年,外頭的世界大有進步,有趣!」

  聲音很怪異,聽起來很模糊,彷彿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但令人驚異的事開始發生,孫武和香菱都聽到一聲很悠長的呼吸,只有吸氣,沒有吐出,好像是什麼怪異的生物在吐納。

  跟著,前方那團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物體,形影漸漸清晰,黑色表層迅速淡化,而且朝中央彙集起來,露出了底下的人類形體。見到這一幕的香菱,驚訝得叫出聲來。

  「這……這不可能……」

  「怎麼了嗎?香菱,武滄瀾能破解封印有什麼奇怪嗎?以他的武功,破不了這種封鎖才是怪事吧?」

  「不!少爺你不明白,黑羽的異能不是單純物理封鎖那麼簡單,照理是不可能被這樣破……」

  極度震驚之下,香菱的聲音異常急惶,連不明究理的孫武都開始感到大事不妙,而一切也無須多說,因為黑色薄膜已經被吸化、凝聚成一個小球,漂浮在武滄瀾的胸口之前,隨著新主人的一下吹氣,如箭矢般飛射過來。

  「小心!」

  這次是孫武反應得快,拉著香菱飛躍躲避,險之又險地與那黑色物質錯頰而過,看見適才所站的地面被那黑色物質擊中,立刻便缺了一大塊,變成了一個被黑色薄膜所包覆的大球,則懸浮飄於凹洞之上。

  (以吞噬形式呈現,這到底是什麼異能?切割?還是高度腐蝕?或是……

  孫武心念急轉,只見武滄瀾負手站立,目光卻朝這邊望來,似乎要再次出手,心裡連叫不好,正不知如何應付,一聲溫和卻嘹喨的禪唱響起。

  「阿彌陀佛!故人重遊舊地,不來敘話,卻與小輩嬉戲,如此作為,不會太失身份了嗎?」

  語氣平和,但卻聲若洪鐘,一字一句清晰地傳達出去,震得週遭群山皆鳴,無數回音倒返回來,耳中所聞儘是一片「太失身份」的回音,繚繞不去,盡顯當世絕頂強人的超凡力量。

  武滄瀾的目光從孫武身上移開,在極簡短的掃視一遍後,停在左側山崗的一角,冷笑道:「死和尚變成活禿驢了嗎?還是繼續藏頭露尾,等朕將你揪出,讓天下人看看一派之首的無恥面孔?」

  對於大地上的多數人來說,苦茶方丈是一個已經過世的死人,如果突然間有他未死的消息傳出,肯定會生出很多麻煩事來。武滄瀾這樣一喝,照理說苦茶方丈必然有所響應,然而,就連孫武也沒想到,苦茶方丈會有這等回應。

  咻!

  一聲尖嘯,山崗之上忽然多出一件事物,拖曳著長長火尾,朝這邊轟擊過來,速度奇快,幾乎是一眨眼就到了武滄瀾身前。

  (這是……小殤以前愛用的火箭彈!

  孫武在小殤那邊,見多了這類爆破性法寶,知道它雖然奈何不了絕頂高手,但能源獨立運作,無須耗損操作者元氣,威力非凡,著實不可小看,山上既然會射出這枚火箭彈來,那小殤肯定也在那邊。

  武滄瀾眉頭一皺,火箭彈在他身前一尺半的空中爆炸,震出滿天塵埃,飛砂走石,但煙塵中那傲然站立的身影仍屹立不搖,沒受到任何影響。

  這是意料之內的結果,所以山崗上的火箭彈連射不絕,一枚接著一枚,速度快絕而密集,頓時武滄瀾陷身烽火煙塵之內。孫武察覺這是一個極好的脫身良機,與香菱交換了一個眼色,立即飛身掠起,準備趁勢脫離。

  「哪裡走!」

  兩人甫才躍起,背後傳來怒喝,跟著便是一股很強的旋轉吸勁,要將兩人拉扯回去,力量相差太遠,又是身在半空,根本沒得抵抗,幸虧另一股柔和而渾厚的強風吹來,將拉扯的力道化消,香菱壓力一輕,萬紫樓身法全速飛躍,一下子就拉著孫武跑出老遠。

  「阿彌陀佛,久違了。」

  「和尚,你這食古不化的東西,該死不死,擋著我做什麼?」

  在孫武與香菱的身後,激烈的氣勁交擊聲,比火箭彈連續爆炸的聲音還要響亮。漫天煙塵中,兩道身影飛快交錯,每一次氣勁碰撞,便是一道強勁氣流掃向四面八方,附近的山壁先是被勁風打出裂痕,跟著便迸炸碎裂,落下半個人高的巨石,砸在地上,而巨石被勁風掃過,很快又碎裂開來,變成滿地的細碎小石子。

  「真、真是恐怖……」

  孫武目睹兩大強人,對於這等不憑靠法寶的單純破壞力驚歎不已,同時也看出武滄瀾與苦茶方丈並未全力以赴,交手的速度雖快、氣勁雖強,卻只是試探性的動手,似乎想先藉此瞭解對方的修為深淺與進境。

  (對了,他們這是在為真正決戰做熱身,一旦摸清楚狀況,下次交手就是要分出勝負,甚至拚命的生死相搏了!

  孫武看出這點,同時也明白這場戰鬥不會持續太久,苦茶與武滄瀾應該很快就會停手,就是不曉得這場試探戰鬥誰佔上風?

  才剛這麼想,山崗上的火箭彈又一批射來,這次數量遠逾之前,彷彿是想把手邊所有彈藥一次用完般傾巢而出,十餘枚火箭彈一次射來,目標全是直指武滄瀾,雖說這些火箭彈對武滄瀾沒有威脅性,但是在與同級數的強人戰鬥時射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哼!」

  「善哉。」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跟著便是一連串的激烈爆炸聲響,火光與煙塵大作,教人看不清楚發生何事,孫武還是被香菱一拍,才瞧見一道幾乎看不到的身影飛快遠去,速度驚人,正是武滄瀾的背影。

  (太好了!武滄瀾走了。

  確認這一點,孫武心中一寬,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當煙塵逐漸散去,苦茶方丈大袖飄飄,雙掌合什,兩眼微閉,正自以禪門無上心法調理內息,看起來神閒氣定的樣子,應該沒有在這場戰鬥中吃虧。

  「阿彌陀佛,僥倖僥倖,老衲勝了半招,他因為不願意在這種情形下戰鬥,所以走了。」

  「大師,您的意思是,武滄瀾怕在這裡戰鬥會吃虧,所以罷鬥撤走,是這個意思嗎?」

  「非也。他從以前開始,就非常重視戰鬥時候的氣氛,只要是被他認定夠份量的對手,哪怕戰場條件越不利,反而越能激起他的鬥志,但若是他覺得戰鬥的氣氛不對,不合他的喜好,他隨時都會抽身撤走。」

  苦茶方丈的解釋,讓孫武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種聽起來單純是享受戰鬥、殺戮樂趣的人,和小殤好像,原來天底下真有這種個性的人,還不只一個。

  這場簡短的戰鬥,以試探性質為主,時間雖然不長,但對於彼此的實力應該有相當瞭解,孫武問起苦茶方丈,得到了一個令人興奮的答案。

  「這些年他在皇宮之中,絲毫未有懈怠,功力精進不少,但純以內力而論,慈航靜殿四大神功是千錘百煉的武技,大武王朝不傳絕學雖強,卻仍未能與四大神功相比,老衲的力量勝他一籌,招數上也足可勝過他,若實際戰鬥起來,最開頭他會佔到上風,不過最後的勝利者應是老衲。」

  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能鼓舞人心的答案了,孫武興奮不已,但苦茶方丈卻忽然歎了口氣,孫武不解其意,望向香菱,突然間明白苦茶方丈的擔憂。

  「適才與老衲的切磋中,他並沒有使用大武王朝的天子龍拳,那才是能將真龍命格與血脈完全發揮的神技。」

  「天子龍拳確實威力非凡,不同一般,但是……大師你也沒有用如來神掌啊?神掌號稱當世第一無敵絕學,憑借您的神掌,力壓天子龍拳應該不是問題。」

  「神掌一出,確實有相當勝算壓下天子龍拳,然而,決定勝負的因子不只如此,在剛才的戰鬥中,他純粹是以一己實力赴戰,並未使用皇朝三神器之一的赤龍腕,若是認真生死相搏時,他以赤龍腕施展天子龍拳,那結果就是另一回事了。」

  「有差這麼多?」

  孫武驚愕道:「赤龍腕的異能是什麼?大師這麼忌憚?」

  「善哉,赤龍腕能將使用者的發出勁道提升一成,但如果和真龍命格與血脈結合,那便能夠提升數成,或是一倍,沒有負荷力量的上限。」

  苦茶方丈的話語中,以最後一句最為重要,因為把使用者的勁道提升一倍,在法寶之中雖是罕見,卻也不算太難得,當初鐵血騎團所用的大刀,就有這樣的異能。可是一般的法寶有能量負荷上限,如果是苦茶方丈這樣的強人揮刀,別說提升,只怕甫一發勁,刀就炸成粉碎,所以能將絕頂高手勁道提升數成到一倍的法寶,當世也唯有赤龍腕了。

  孫武聽到這個解釋,臉色自然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顫聲道:「大師……您的意思,該不會是說得到赤龍腕以後,你等於是要和兩個武滄瀾戰鬥吧?」

  「阿彌陀佛,比較慶幸佛祖保佑的地方是,只要鬥兩個,不用斗三個,否則別說是大敗虧輸,可能連撐上一百招都做不到。」

  苦茶方丈的語氣詼諧,似乎不管發生什麼,都能保持樂觀,不過孫武可做不到這種事,想了半天,遲疑道:「大師,那照您這麼說來,您這場戰鬥不就……死定了嗎?」

  「善哉,所以老衲才一直在看西邊的天空啊……」

  苦茶方丈與武滄瀾的一戰,如果傳了出去,勢必轟動整個江湖,不過戰鬥的雙方似乎都沒有這個打算,在這場短暫戰鬥結束後,立刻就開始收拾善後。

  一批慈航子弟獲得釋放,除了原本負責看守山門的僧人,還包括了當時在山門口活動的年輕子弟,全部被秘密釋放。根據他們的說法,當時他們都在山門口活動,忽然一批御前侍衛出現,事前毫無預兆,武功又高,還持用神秘法寶,瞬間就將他們全部制服,扣押起來,後來又莫名奇妙放人,連他們自己都不清楚為何會這樣。

  「嘖嘖嘖,真是難得,居然還會有生還者,這可不合他們的作風。武滄瀾嗜殺,認為君王不殺不顯威勢;銀劫行事重絕,相信斬草必除根,才能免除後患,他們兩個下令壓制地區,以前是從不留活口,這次竟然一個不死,真是奇怪。」

  路飛揚笑道:「被放回來的和尚,最好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被催眠、下藥,或是體內被植入什麼東西……啊,如果這裡沒有這種技術,那就當我沒說吧!」

  香菱聽路飛揚這麼說,也覺得很有道理,不過看他一副灑脫的模樣,似乎感覺不到半點危機將臨,不曉得他是憑什麼那麼篤定。

  孫武回寺之後,則是第一時間靜坐運功,似乎是在查探什麼東西,之後又秘密找苦茶方丈、小殤研究,香菱也不曉得他在做什麼。與苦茶方丈的密會,就花去了大半夜的時間,再出現的時候,是與小殤在一起,神色慎重,邊走邊討論事情。

  「……我剛剛說的事情,真的辦不到嗎?」

  「你以為自己是誰?說了就要辦到?那可是超級法寶耶,要做個什麼東西對付超級法寶,倉促間哪可能做得出來啊?光是反覆測試,就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還不算搜集特異材料的辛苦,如果這麼好對付,超級法寶的超級,早就變成超級爛的意思了。」

  香菱不曉得孫武問的是什麼,不過小殤顯然是一口否定了這件事的可能性。這也不是什麼怪事,如果孫武的目標是超級法寶,本來就沒有那麼好對付,就是不知道他要對付的超級法寶是哪件?

  「……那、那就是不行的意思?這怎麼辦?那我的打算就行不通了。」

  「也不是行不通,只是要花個三、五年的時間去研究和準備。」

  小殤聳聳肩說著,聽在孫武耳中,這種玩笑實在是一點也不好笑。

  「我們現在哪有這種時間啊?只剩下幾天而已,武滄瀾很快就會有動作,隨時都會殺過來的!」

  「沒時間嗎?也沒那麼糟,只要提早三、五年前開始準備,今天就可以用啦!」

  「哪可能啊?三、五年前就開始準備,那時候我哪知道……」

  孫武說到這裡,忽然止住聲音,若有所悟地看著小殤,香菱看到小殤把一件事物放到孫武手上,淡淡交代了一句。

  「六年前就開始作的研究,這是研究的副產品,不光是我一個人的努力,還有別人在幫忙……」

  孫武聞言一驚,小殤六年前就在進行這項研究,換句話說,小殤很久以前就曉得日後會碰上這些敵人,要對付那幾件超級法寶,所以才進行破解研究嗎?那時候小殤仍在梁山泊,她所謂的有人幫忙,怎麼想都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自己的姊姊鳳婕。

  (奇怪,姊姊她怎麼會……算了,也不是太奇怪,那傢伙手段毒辣,仇家滿天下,姊姊如果和他有仇,那是一點也不奇怪。

  孫武想了想,自己預備採用的戰術應無破綻,再加上小殤的幫助,成功機率大大提高。想到成功實施後的情形,委實令人振奮,但再念及武滄瀾今日所說的話,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武滄瀾曾經說,要告知自己出身的秘密,換句話說,自己的出身確實有秘密,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至少,武滄瀾與銀劫都不是蠢人,這兩個素來老謀深算的計略家,會死死認定自己就是皇室後裔,應該不是一句簡單「搞錯」所能解釋的。

  (那麼說來……姊姊傳來的話,就是……

  孫武想得出神,一旁的香菱隱約猜到,低聲道:「少爺,其實我這幾天想了想,有關那位孫大虎的事,應該是……」

  「應該是假的吧?我知道了。」

  孫武點了點頭。之前這件事是姊姊鳳婕委託路飛揚轉告,自己選擇相信姊姊,所以沒有懷疑,但是看武滄瀾今日的反應,此事大有問題,自己立刻省悟過來。

  「我姊姊是什麼三美神之一,這麼優秀的人物,應該不是一個小小淫賊生得出的,這種事情我到現在才發現,真是有夠笨的了。」

  孫武苦笑道:「其實,想想還真是奇怪啊!香菱。孫大虎也好,武滄瀾也好,都有人說他們是我父親,甚至連苦茶方丈也當過我父親,這麼多人想當我老爸,最後卻又全都不是,那麼……我到底是誰呢?」

  少年的臉上浮現笑意,但卻是極為苦澀的笑,香菱看在眼裡,也不曉得該怎麼安慰才好。

  「明明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卻沒有人肯告訴我真話?回答這個問題會很難嗎?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說呢?呵,別人雖然沒有父母親,但至少還知道父母親是誰,我這邊……別說不知道他們,就連我自己是誰都快不曉得了。」

  「少爺……」

  香菱往前湊上一步,想要安慰,但有人卻搶在前頭,揮舞紙扇,重重一下敲在孫武的後腦。

  「吵死人了,沒用的傢伙,這麼一點小事就意志消沉,天底下搞不清楚自己是誰的人多得是,有什麼好難過的?」

  「痛、痛死了啦!小殤,你就不能體諒我一下嗎?我也有想要到角落躲一下的時候啊!」

  孫武的要求並不過分,以一個這年紀的少年來說,他所承擔的壓力確實令人同情,不過,碰上了身世同樣撲朔迷離的小殤,這些請求就全部被強力壓回。

  「有那種時間放給它爛,還不如拿去做點積極的事,你不是說敵人快要殺過來了嗎?那就去準備啊!你在這裡學人多愁善感,這怎麼對得起那些因為建築工事失敗而死的犧牲者?他們是為誰而死的,你想過了嗎?」

  「抱歉喔!如果我記得沒錯,他們好像全部都是被你殺死的!」

  在鑄造巨型金鐘的過程中,儘管爆炸不斷,但應該是沒有出現死傷者的,唯一的例外,就是取得西門寶藏逃逸時,後頭有御前侍衛追捕,被倒下的碎裂金鐘給砸得粉身碎骨,這筆帳孫武可不認為該算在自己頭上。

  只不過,比起溫言勸慰,打打鬧鬧似乎是一種更能提振精神的方法,孫武也只能感歎自己的勞碌命,得不到美人的溫柔安慰了。

  「還是小殤小姐厲害啊!一下子就讓少爺轉換心情了,這點……奴婢就做不到了。」

  香菱笑了笑,覺得孫武與小殤之間,彷彿有一種無形的羈絆,那是自己這個外人怎樣都闖不進去的,這點非戰之罪,想來實在有些氣餒,但孫武卻給了個意外的回答。

  「哪的話,如果有得選擇,我還比較喜歡被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抱一抱呢!哪有人會喜歡被小殤這樣敲?又不是被虐狂。」

  「咦?」

  香菱有點意外,因為之前的孫武一直很守禮儀,對待自己雖然親近,卻謹守男女之防,甚至防得很嚴,不曾開過這類的玩笑話,難道……雙方的關係要開始有些改變了嗎?

  「抱歉,香菱,剛才的話你別介意,大概是因為壓力太重了,我也變得有點怪怪的。」

  孫武抬起頭,語氣變得很悠遠:「只要想到苦茶方丈現在都還在看西邊的天空,我就覺得我們大概死定了……」

  「別這麼悲觀嘛……我們……」

  香菱的話只說到一半,就再也講不下去,只要想到武滄瀾如何破壞黑羽,自己就一點也樂觀不起來,這麼看來,一皇排名在三宗之上,果然非是無因,這位皇帝陛下的實力看來只有比傳聞中更高。

  而事情果然容不下樂觀的空間,當孫武、香菱各有所思,一度寂靜下來的山門口,再次爆發了喧嘩聲,好像有大批人潮正迅速地跑過來。

  「山門口發生什麼事了?」

  孫武問了問從身邊跑過的僧人,得到的答案卻很糟糕,銀劫正式提出搜索要求,認為朝廷追緝了多年的首席欽犯,巴伐斯夫的罪人姍拉朵.伊凱爾,此刻正藏匿於慈航靜殿之內,希望慈航靜殿配合調查,如果不願意,朝廷將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採取不惜流血的強硬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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