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771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03
第六十四章 地脈烈煞 雲天登門

  敖通在龍淵大澤中一陣歡游,興致起來,翻捲騰挪,一時妖雲滾滾,濁浪滔天。

  也幸好靈頁島位於大澤西南之地,三百里之內也就寥寥幾座火山小島,常年都是烈火燻蒸,煞氣四湧,對修士來說不堪忍受,以至於人跡罕至。

  便是周圍最大的赤霞島,自從王盤身隕後,王氏族人也是得了關照,不得隨意外出,是以動靜鬧得再大,也無人前來攪擾。

  敖通既已認主,張衍也不怕他走脫,若是走遠了,大不了在心中把它喚回來,所以任由在它在那翻騰,自己回轉了洞府。

  剛踏入洞府中,卻聽到一聲咕咕如蛙鳴般的聲響,張衍尋音一看,原來是那隻時常清整洞府的五彩蜥蜴,適才眾人在時,它也沒有現身,現下唯有張衍一人在此時,便出來歡叫不止。

  張衍輕笑一聲,道:「倒是把你忘了。」

  他自袖囊中取出一粒貝珠,屈指一彈,一道白線劃空而過,五彩蜥蜴靈敏長舌一吐,便粘了貝珠收入喉中。

  它腹部一拱,又是咕咕兩聲,自它身後洞縫中便探頭探腦又出來了兩隻蜥蜴,只是體型卻比它小了不止兩圈,身上斑紋也是不及它的鮮豔。

  「哦,想不到你在此開枝散葉了?」張衍一見,臉上有欣喜之色,道:「此正逢我修為精進,欲再上層樓之時,你卻有了子嗣,此真乃吉兆也。」

  天地靈物能順應天數繁衍生息,這五彩蜥蜴向來主守家門,凡間更有將其畫下張貼門楣的習俗,若是在洞府中誕下子孫,便是預示此府主人基業穩固,有張擴之象,是大吉之兆。

  見兆頭甚好,張衍也難免心中高興,又多彈了幾枚貝珠在地,五彩蜥蜴喜得又叫喚了幾聲,趴伏在地如人般拜了幾拜,一擺尾,銜了貝珠帶著兩隻後輩往岩峰中一鑽,便沒了身影。

  張衍回到石台上坐定,一抬眼,卻見桌案上那隻謝宗元送來的袖囊,心中暗想不知道其中放得到底是些什麼?

  拿起打開一看,入目卻是一塊玉牌,旁側還有一卷竹書,展開一觀,不由嘆道:「謝師兄有心了。」

  原來謝宗元送來的是一隻伏獸鞍,這也算得上是一件下品靈器了,正是知道張衍拿了金蛟卻無法騎乘,是以送了此物來可以駕馭圈養。

  而那卷竹書,便是御使此寶的法訣。

  張衍只看了幾眼,須臾間,便將上面密密麻麻如蟻狀般的文字看了個通透,明了使用之法,放下竹卷,他心中想道:「當初和劉、謝兩位師兄在月下把酒言歡還歷歷在目,只是轉眼間,劉師兄便身死道消,連元靈也沒能逃得出來。」

  修士若是逃得元靈,還能轉世為人,若得親友同門點化,也還有走上長生之路的機會,可劉韜魂飛魄散,天地間便再也沒了痕跡。

  張衍將手中「伏獸鞍」放下,背著手起身踱步,「我玄門弟子講究聚一養煉,最終不假外求,但一次失手便再無翻身之機,聽周師兄說起,門中有一神通名為『分神寄斬』,能將元神分出寄託一物,便是被人毀了肉身,也能從頭來過,就是不知,需要立下多少功德才能習得?」

  溟滄派中的法門,大多要為門中立功才能換來,但是有些法門卻只有掌門和幾位渡真殿的長老才知,而且只授有緣弟子,便是你立下再多功德也是無用。

  自然,所謂「有緣」,是看你與知曉法訣的人是否親厚了,從這裡看,張衍加入齊雲天一系倒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過要立功,平時又哪來這麼多機會?如今溟滄派與三泊湖妖殺伐將起,正是順了眾弟子的心意,難怪一個個都迫不及待,都是等著立功呢。

  他又走了幾步,伸手入袖,從中取出那枚劉韜求他轉贈的七心龍佩,思索道:「本來劉韜師兄托我出得魔穴後將此玉交給他的後輩,只是齊師兄說過幾日便來尋我,那也不便四處走動,不過如今我玄光初成,日後修煉便需深入地底,需借助煞氣磨練,也不知靈頁島下的煞氣是否合我意願,趁此閒暇,不如下去看看。」

  踏入「靈明初照」之境後,他需吸攝地底金火煞氣熬煉玄光,待玄光進一步壯大精煉,才能成就第二重「耀夜如晝」。

  他走出洞門,腳下一踏,平地升起一朵清雲,將他徐徐托起,來到山巔火口落下。

  走前向下看了幾眼,見四周黑雲蔽日遮天,煙塵滯息塞竅,若是常人站在這裡,不用幾息功夫便悶死了,張衍沒有感到絲毫不適,反而金、火兩粒玄種躍躍欲動,變得比平日更為活潑。

  起身一縱,一金一紅兩色光芒便裹著他便往下方衝去,他飛遁之速及快,一路煙雲四避,金火分讓,不一會兒便到了火穴腹中,自覺再也不能深入,

  只見四壁如烘爐焚燃,通紅似血,即便有玄光護身,熱氣也逼得他隱隱有些燒灼之感。

  估算了一下,自己已下了地下一千多丈,這裡不但煞氣濃郁,靈氣也是同樣旺盛。

  他一張嘴,深吸了一口煞氣,再往那一片玄光一噴,「哧哧」一聲,仿若在火中投了一把滾油,光芒往上一騰,更是耀目了幾分。

  見此情形,他心中一喜,靈頁島不愧是一處福地,即便不如魔穴,日後等修為深了,再往地腹下去,也不見得靈氣能差了多少。

  就在這個時候, 他感應到心田上有一股惶恐之感傳來,這並非是他自己的感受,而是與他精血相連的敖通的心緒變化。

  張衍眉頭一皺,莫非是遇到什麼古板的同門了?

  他借劍光往上一遁,瞬息之間便出了火口,舉目一望,見敖通老老實實趴伏在水中,此刻動也不敢動,剛才的威勢全然不見。而它的上方,卻站著兩名修士指指點點,其中一人正是齊雲天。

  張衍神色一動,齊雲天竟然這麼快就來了,並且還親自登門,不是他原先所料想的只遣一名弟子前來,不禁暗暗點頭,無論對方是不是做樣子,身為掌門一系孟真人的大弟子,三代之下第一人,能做到這一點,已是相當不易。

  他縱身靠了上去,只聽在齊雲天那裡說道:「范師弟,你一向有眼光,看看這只金蛟可是上古異種?」

  齊雲天與莊不凡雖然同位門中十大弟子,但是他從來不在意這些小節,對門中弟子豢養一些妖物毫不介意,反而在那裡饒有興趣地評頭論足。

  另一個名修士圓臉大肚,像商賈多像一名修道人,他笑著答道:「萬年之前,聽聞此類異種我門中遍地都是,如今卻是一條難覓,此物乘雲飛渡,入水分波,能去北冥瀚海,也可游南崖火窟,若是用來當了坐騎,日後遨遊四海最是逍遙不過,張師弟倒是好福緣,能得這麼一條。」

  張衍此時到了兩人身側,遠遠便說道:「不過是一條金蛟而已,這位師兄喜歡,便拿了去吧。」

  那名修士一轉頭,笑著指了指他,道:「張師弟休來消遣我,這條金蛟剛才已老實交待,已認了你為主,又怎能拿來送我?我聽聞張師弟是周掌院高足,還不如拿幾枚丹藥來比較實在。」

  張衍知道他在說笑,這人渾身真元澎湃,給人莫大壓力,隱隱還有煞氣外洩,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化丹修士,又哪裡需要他的丹藥?

  上前拱了拱手,道:「不知這位師兄如何稱呼?」

  那名修士笑著回禮,道:「我乃孟師座下范長青,與齊師兄本是同出一門。」

  張衍再次拱手,道:「原來是范師兄,兩位師兄既來到此處,不如來我洞府中一坐,也好讓我盡東道之誼。」

  齊雲天點頭笑道:「正有此意。」

  張衍將兩人迎了進來,分了賓主落座,命商裳端了瓜果美酒上來招待二人。

  范長青看了看四周,搖頭道:「師弟過得也太過清苦,我輩修道,雖不在意這等身為之物,但些許裝點也可彰顯我大派弟子風采,師兄我那裡有不少擺設放著也是無用,改日命人送來。」

  別人願意送東西結好自己,張衍向來是不推辭的,拱了拱手,語氣自然地說道:「那師弟我就愧領了。」

  范長青見張衍毫無扭捏作態之色,暗道:「這位張師弟倒也是個爽快人,如此就好,就怕是個假道學,這就叫我難做了,看來齊師兄看人果然是不錯的。」

  三人又閒聊了幾句,這才奔到了主題上。

  齊雲天淡淡一笑,道:「今次來訪,是要告知師弟,你此次去了魔穴回來,練就了玄光,門中自然會令師弟前去三泊斬妖立功,只是師弟入門不足一年,少同門相助,未免不美,是以我特喚了范師弟來,你們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張衍明白,范長青修為遠在自己之上,所有「互相照應」也是對方照應自己,只是齊雲天怕張衍性子高傲不肯領情,所以說得委婉。

  張衍自然不會頭腦發熱到拒絕這等好意,微微一笑,舉起酒杯對著范長青說道:「日後還請師兄指教。」

  范長青連忙舉杯,道:「不敢當。」

  他心中暗想:「齊師兄今次特意下魔穴將這位師弟接出來,如今又親自登門,可見對這個師弟看重無比,聽聞這師弟修煉的還是孫師叔的《瀾雲密冊》,且自身還是真傳弟子,顯然頗得恩師和孫師叔看重,日後修為一旦上來了,地位必在我之上,我需不能端架子,只有早早打好交道才是。」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6 11:0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04
第六十五章 納元入符 瓔仙尋人

  齊雲天和范長青在張衍處盤恆了一日,這才起身告辭,臨別時,范長青叮囑張衍道:「師弟,此戰不可心慈手軟,若有手段,都需使出來,爭多少功勞都不嫌多,我知你才從魔穴回來,給你些時日安排雜事,十日之後,你來成王峰上尋我,我自帶你去三泊處殺伐征討。」

  經過兩月多的準備,溟滄派中已準備大舉攻伐三泊湖妖,不過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按部就班,先要派遣一些修為不弱的弟子清理了三泊外的那些零散部族,然後才是攻打那些星羅棋佈的水府奇峰。

  而范長青,便是此先前去的幾名弟子之一。

  張衍忙應了一聲,然後站在洞府門口,恭送齊雲天和范長青離去。

  轉身回到洞府中後,他暗自尋思:「我若一人行動,有太乙金火之光和諸般法寶在身,當是手段齊備,只是如和范師兄及其他同門同行,倒也需多做其他準備,不能讓他們看輕了。」

  入了玄光境後,他原本想的是著手修行「五方五行太玄真光」,雖然這門法訣艱深奧澀,一眼看不見盡頭,但他有殘玉在手,最不怕的就是這種在真氣上輾轉多變的法門。

  只是裡面卻有一樁礙難,練這門法訣需要五方五氣精粹用來溫養,他現在哪裡抽得出時間去尋找?是以這法門不是他如今能用的。

  不過別的手段他倒也不是沒有,除了幽陰重水外,他曾經從沈岳峰身上得來過一本《符囊書》,上面記載了諸般符籙的運用妙法,記得與此人一戰時,那些符籙居然能抵擋法寶,還能破開雲霧,甚是了得。

  廣源派原本也是大派,現在縱然式微,此法也當有獨到之處。

  張衍心中忖思,不如趁這幾日空閒,入殘玉內習練一番,到時也可多一種對敵之法。

  他伸手入袖,正要拿出那本道冊來,卻摸到了另一物,心中一動,想道:「如今我已是玄光修士,此物倒是可用了。」

  將這件物事拿了出來,只見此物泛著黃芒,形制與一般符籙相差不大,正是那枚可以納氣入真的「元符」。

  這元符許久放在袖囊中,又未得運用,其中原本沈岳峰的真元早已散了大半,張衍起玄光往符中只一刷,便將其中僅存的一絲精氣刷去,然後坐定下來,將自己的元氣往其中渡入。

  他本以為只是半日工夫便能處理妥當,哪知真元一入其中,便感覺彷彿到了一處不見底的深壑之中,怎麼也填補不滿,直到兩日之後,有一名執事童子來訪,這才停了下來。

  張衍取了幾枚丹藥出來吞服了下去,稍稍調理了下,然後將那名執事道童喚進來詢問何事。

  這名執事道童神態恭敬,言道是奉命前來,將玄光境真傳弟子專用的道袍玉珮,以及諸多法器和一千靈貝送來,除此之外,還另有一支蒼翠欲滴的青竹。

  這支青竹靈氣逼人,顯然是得了秘藥培植,若是種下,不出旬月便是一片青青翠翠的竹林。

  張衍拿起青竹看了看,不由奇道:「這是何意?」

  執事道童低眉順眼地回答道:「回稟師叔,新年既臨,一元復始,是以門中賜下此物,寓意師兄修為節節高攀,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張衍一笑,門中這回倒是難得的有人情味,與他初時到來時那是大不相同,卻忽然想起一事,道:「你是靈機院的弟子?」

  執事道童道:「正是。」

  張衍不禁瞭然,門中諸多下賜都是通過靈機院送到弟子手中,而此院就握在孟真人手中,但偏偏孟真人平時又不管事,那究竟是誰說了算是一眼可辨,難怪給了他諸般好處。

  那童子又道:「師叔如今乃是玄光境修士,若有親族,都可接來島上居住,如是師叔喜靜,也可將其安頓在玄龜陸洲九座城池中,雖說是在山門中,但那裡卻與凡間通衢大邑別無二致。」

  明氣修士可帶數名族人來門中安置,也算是提攜族人,若是玄光境修士,則有資格帶整族入門,只是有一樁不好,若是這名修士身隕,親族就無人照應,難免同樣受人欺凌。

  只是這裡沒有人間賦稅徭役,又不受凡間官府朝廷盤剝轄制,若是小心些,也能逍遙個百數年,說不定還有後輩子侄在此同樣得了仙緣,因此多數都願意來此居住。

  張衍搖搖頭,他早就沒有什麼親族了,只是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曾有一對弟弟妹妹,後來祖父去雲州上任時半路曾遇一夥黑衣蒙面的盜匪,自此就不知去向了,現在只剩下他獨苗一根,說不定這其中也有周家弄鬼的緣故,如果真是如此,將來說不得要瞭解其中因果。

  倒是可以抽空將張喜接來,只是此老固執,對神仙一道又頗多牴觸,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能成事的話他也絕不勉強。

  不過提到這件事,他又想起了劉韜托他轉送七心龍佩一事,將執事道童送走後,他便將那塊玉珮摸了出來,那日不曾細看,此刻翻了翻,見玉珮背面刻著「劉雁依」三個小字,想必那是劉韜那名後輩的名字了。

  他暗忖自己出了魔穴已有三日,八日後又要前去三泊,不如先將這塊玉珮送了去,盡快了結此事。

  想到這裡,他幾步出了洞府,縱身一躍,一道遁光直往瓔仙島而去。

  瓔仙島地處龍淵大澤東南,此島極大,自成一座陸洲,島主年歲過百,據傳是孟真人徒孫,帶了千多弟子在此修行,島上又出產美玉彩石,所以甚是好找。

  不出一個時辰,他在雲頭上遙遙看見一座綿延出去有千里地的島嶼,上有一股琉璃般的光彩泛上來,便知是此島到了,待到了近處,他看到沿著山脊一路上去有幾座氣象不凡的廟宇宮觀,便到了最高處那座大殿上空,一按雲頭,落了下來。

  他往大殿前一站,立刻有一名執事道人從觀中迎了出來,那人一見遁光便知是玄光修士來臨,又見他是真傳弟子的服飾,不敢怠慢,連忙上前稽首,道:「不知這位師兄此來何事?」

  張衍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一拱手,道:「我乃靈頁島張衍,劉韜劉師兄可是曾在此處修行?」

  「哦,原來是張師兄。」那道人聞言嘆了一聲,「可惜劉師兄前兩月去了魔穴,幾天前傳來的消息,聽聞業已身隕,師兄怕是要空走一趟。」

  張衍沉聲道:「我此來正是受他所托,尋他一位後輩,不知可在此處?」

  道人一怔,臉色有些古怪,遲疑了一下,才道:「這位劉師兄的後輩,聽聞劉師兄身隕,是以,是以自己已然回轉家鄉了。」

  張衍一皺眉,道:「走了多遠。」

  「不出三日。」

  張衍盯著這名道人看了幾眼,後者表情便有些不自然起來,最後他冷笑一聲,一道遁光飛雲而起,往龍淵大澤的出路方向尋了過去。

  見張衍走了,那道人終於鬆了一口氣,抹了抹頭上冷汗,暗道:「沒想到劉師弟還有如此本事,能和玄光境的真傳弟子攀上交情,這次幾位師弟倒是做差了。」

  張衍一路向北追去,他明白三日之內那劉韜的後輩定然出不了龍淵大澤,只是連連追了幾艘船隻,都沒能找到欲尋之人。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遠遠望見前方出現一條兩層帆船,他目光何其銳利,一眼看去,便將船上諸人面目表情,衣冠服色看得清清楚楚,此時卻不禁「咦」了一聲。

  只見一小女孩兒跪在兩層帆船上擦洗甲板,她不過十歲出頭的模樣,臉上稚氣未脫,眉目秀美,倒是依稀與劉韜有幾分相似。

  張衍玄光一催,一閃之間,便穩穩落在了這艘船上,怕驚了那女孩,緩步走那她面前,溫聲問道:「你可是劉雁依?」

  那小女孩見一道光芒閃過之後,面前便來了一個英挺修士,她在島上見多了此類人物,倒也不驚訝,站起身,學著大人十分有禮的一個萬福,道:「稟仙師,正是小女。」

  張衍拿出那枚七心龍佩一晃,道:「你可認得此物。」

  劉雁依見了玉珮,雙目一紅,拜倒在地,泣然道:「此是伯父的七心龍玉,伯父臨行前曾說,若有人攜此玉珮來,叫我凡事都聽他的。」

  張衍點了點頭,原來此女是劉韜的侄女,他指了指地下,沉聲道:「我問你,是誰安排你在此處做這些粗活?凡事有我在此,你不必顧忌,儘管說來。」

  船老大雖然平時也見過飛天遁地的修士,可是他們哪裡會看一眼他這等凡人?更別提上到船上,腦袋不禁有些發懵,此刻見張衍如芒似電的目光掃過來,嚇得跪倒在地,一個勁的磕頭,戰戰兢兢道:「不知是仙師眷屬,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劉雁依卻跪行一步,抬頭道:「不關船家伯伯的事,船家伯伯願帶我千里返鄉,又不收船錢,是以小女自願做這些活計呢。」

  張衍聞言,微微點了點頭,袍袖一振,甩下了幾枚靈貝,玄光一捲,便帶了劉雁依來到百丈上空。

  陡然到了雲天之上,劉雁依也不慌張,只是一雙明亮的眼睛好奇四顧,見四周有霧雲相伴,腳下晶瑩點點,如同踩著一道藍色星河,神情中便顯出一點好奇羨慕之色來。

  張衍此刻仔細打量了她幾眼,不禁微露驚色,這女童兩眼亮如星辰,皮膚晶潤如玉,而且華蓋之上,有一股雲霞溢出,資質之佳,竟是他生平僅見,就算是琴楠也大大不如!

  難怪瓔仙島上那些道士不敢收徒,這女童說不準就是哪位大能修士轉生,是以怕收了徒弟接下了因果。

  不過按理說,此等修士前生都有弟子同門隨行,至不濟也有好友親朋,早該前來點化了,怎麼會等到如今還不來?女修與男修不同,再等上一兩年,也就錯過修煉的年紀了。

  張衍招了招手,讓女童走進了一點,然後和顏悅色地問道:「劉雁依,我問你,在瓔仙島住得好好的,你為何要離去?」

  即便在玄光之上,劉雁依也不忘禮數,先是拜了一拜,這才回答道:「稟仙師,我劉氏雖然家道中落,但伯父這些年來也有些積蓄,還有些仙家所用的物事,聽聞伯父身隕後,我見一些叔叔伯伯望我都是眼神不善,我年小力弱,也護持不住這些器物,生怕哪一日連我自己都沒了,不如早早捨了這些走了罷。」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年紀小小,倒是懂得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難得。」

  想到她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兒,竟獨自一人千里迢迢返回家鄉,而劉韜那些交好的同門居然無一人前來相送,連派遣一個門人都欠奉,涼薄至此,可見她所說那些話十有八九是真的。

  張衍暗自一嘆,又問:「既如此,你也可帶些散碎金銀細軟,足夠你回鄉所用,何必在此舟上幹活?」

  劉雁依回答道:「我年紀小,回鄉路途遙遠,怕歹人心懷不軌,是以求了船頭伯伯讓我幹些雜活,不明就裡之人便以為我是船頭伯伯的親眷,也不會來欺凌我。」

  「好個靈秀的小姑娘!」

  張衍一聲讚歎,此時他也不免起了愛才之念,劉雁依如此良才美質,若是自己收來做徒弟,未來必是一大助力!

  經劉韜一事,他也算看清了,修仙一道,若沒有一個信得過的同門,自己一旦受了重創,不說身死道消,一旦渺無音訊,連帶族人也沒人照應,而那些世家弟子還總算有親族看顧,師徒一脈能信任的卻唯有弟子與老師了。

  張衍暗自尋思,只是我自家也要修行,也沒時間來照顧她,靈頁島上煞氣又重,不適合她修行,不若收了她做記名弟子,將其領到周師兄處,先修煉《一氣清經》,待過個幾年,有了根基,再為她尋幾本密冊來不遲。

  想到此處,他便溫聲問道:「劉雁依,我收你做記名弟子如何?」

  一聽此言,劉雁依兩隻明亮的眼中泛出驚喜之意,只是隨後卻一陣黯然,垂首道:「仙師,他們見了我,都說我身上有因果糾纏,卻是不敢收下。」

  張衍聞言,仰天哈哈大笑,震得身周雲翳四散,「他人不敢收,我張衍豈有不敢之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5-9-25 22:07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15
第六十六章 符囊五門 蝕文為根

  聽了張衍所言,劉雁依當即磕頭拜師。

  張衍端坐雲頭,受了她三拜,隨後將她攙扶起來,寬慰了幾句,袍袖一捲,便遁起玄光直接來到丹鼎院。

  周崇舉兩月不見張衍,後來聽聞他深陷魔穴不得而出,本來也是擔憂,但前幾日聽聞他安然無恙歸來,這才放下了心,眼下再見時,見他已成了玄光修士,神情中也是泛出一股欣喜之色來。

  正待開口,目光一轉,卻見到一名眉目如畫的女童跟在張衍身側,小手牽著他的袖子,不免疑惑,用手指了指,道:「此女孩兒是何來歷?」

  這魚船之上,除了親近之人和隨侍道童之外,周崇舉素來不讓其他人上來,如今張衍卻帶了這女童前來,想必有他的道理。

  張衍輕輕拍了拍劉雁依腦袋,道:「來,過去給師伯磕頭。」

  劉雁依甚是乖巧,依言上前跪下,叩了一個頭,脆生生說道:「弟子劉雁依見過師伯。」

  周崇舉先是面現訝然之色,隨後撫鬚一笑,點了劃頭,伸手虛托了一把,道:「原來是張師弟新收的弟子,不必多禮,起來吧。」

  他看張衍在此女童面前並不避諱用師兄稱呼自己,便知此女極為得張衍的看重,是要當嫡傳弟子培養的。

  「過幾日後,師弟我要去三泊征伐,恐怕也沒有時間教導於她,有意將雁依放在師兄這裡,也好時時得到師兄的指點。」

  言罷,張衍又將劉雁依來歷說了一遍,周崇舉不免唏噓幾聲,當即答應下來。

  周崇舉出身定陽周氏,修道近四百載,自身也是元嬰修為,雖然被壞了根基終生無望再進一步,但是底蘊深厚又是東華洲聞名的大丹師,代張衍照顧一個徒兒那卻是輕而易舉,當即便喚了一名道童上來將劉雁依安頓下去。

  劉雁依走後,周崇舉感慨道:「師弟找得好徒兒,此女孩兒資質極佳,我修道數百年來也沒見幾個比得上她的,雖說身上似有因果糾纏,不過對師弟來說卻不是問題未來若攻伐周族,必是一大助力。」

  張衍沉默了異刻,嘆道:「我也是近日才覺得獨木不成林,師兄應該也知,齊雲天齊師兄曾親自來魔穴中救我,其中深意想必師兄也能猜出。」

  周崇舉點頭道:「此事我已知曉,你不妨順水推舟。」頓了頓,他又低聲道:「掌門近日曾親自登門來造訪過我一次。」

  張衍神情不禁動了動。

  周崇舉呵呵一笑,撫鬚道:「攻伐下三泊後,門中恐怕還會大肆收錄弟子,隨後便是門中大比以應對千年魔劫,所需丹藥不在少數,如今門中有七成以上丹藥是從我丹鼎院中所出,未來百年之內,掌門借重我的地方甚多,上下我都會打理好,所以你只管專心修行便可。」

  張衍這才明白,難怪齊雲天親自來魔穴一行,想來除了有看重他的地方之外,周崇舉也起了極為關鍵的作用,連忙起手一拱道:「還要多謝師兄照應!」

  周崇舉一擺手,笑道:「謝什麼!其實,若不是你是真傳弟子的身份,還頗得孫師侄看重,便是捨了我這張老臉,身為三代弟子之首的齊雲天,恐怕也不會對你多看一眼。」

  張衍點頭稱是,又閒聊了幾句,見已無事,他便辭了周崇舉,架起遁光出了丹鼎閣,不出一刻,便回轉到了自家洞府。

  回到府中第一件事,便是命商裳伺候筆墨,他幾筆揮就一封書信,吹乾墨跡,召了一名力士前來,命他將此信送到瓔仙島上去。

  這封信中自言他收了劉韜侄女為記名弟子,希望島上修士交還劉韜遺物,信中還有意無意顯露出自己與齊雲天和范長青等人的關係。

  瓔仙島島主只是孟真人的徒孫,如果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自然會將此事處理妥當。如若置之不理,那就是他們自尋死路,怪不得他人。

  力士出去之後,張衍靜了坐了一會兒,便將所有人屏退,封了洞府大門,從袖囊中拿出那本得自沈岳峰的《符囊書》翻看起來。

  這書前面記載的是符書的概述和總綱,後面才是具體的符籙煉製之法,只看了一會兒,他便站了起來,暗暗點頭,道:「廣源派千年之前不愧是道門大派,當也是有立身本錢的。」

  按照書上所言,廣源派符籙煉製之法總共分為五門,分為持門、鬥門、生門、真門、煉門。但是千年前一場變故後,數名長老不是隕落就是坐化,掌門亦是下落不明,導致其中最為深奧莫測的煉門和真門俱都失傳了,廣源派因此一蹶不振,自此再也沒恢復過元氣。

  而如今,生門符只有掌門弟子方可習練, 因此這本書上只記載了持門符和鬥門符兩種法訣和煉製方法……

  持門符共有四決,分為「禁、鎖、護、解」。

  鬥門符亦有四決,分為「劍、兵、驅、附」。

  各種符籙種類駁雜,細細分來,只這道書上就有百數種之多,未曾記載和失傳的更不知道有多少。

  每一道符籙都有專門的法訣和符書配合,妄想學盡那是痴心妄想,看樣子,只能揀取其中一二修行了。

  不過再翻幾頁之後,張衍才知道,廣源派的弟子若不得真傳,習練此法者只能一輩子與鬼畫符打交道。

  只有成了真傳弟子之後,才能傳得一道煉化「本命真符」的法訣,之後便無需符紙畫咒,只要在本命真符中演化符契,再吸納入五行神砂,打出法訣後便可對敵。

  這本命真符威力越大,所能驅動的符籙便越多,到了這般地步,法寶和符籙已經別無二致了。

  書中甚至還略微提及,廣源派中曾有前輩高人將一道本命真符煉成天符,藉以飛昇天闕的。

  看到這裡,張衍卻搖頭失笑,這每道符籙皆需要五行神砂輔助,威力越大,所需要的神砂品質越高,甚至可能需要消耗大量雲砂,這天符恐怕就是賣了一個門派也未必煉得出來。

  而且這本命真符只有化丹修士才能習練,即便與張衍交手的沈岳峰也做不到這一點。

  不過廣源派數千年傳承,卻自有一套取巧的法門,那就是借用「元符」之力,在其中凝練符咒烙印,交手時直接將其和五行神砂一起打入符紙,此比事先畫好的符契還要好用上三分,唯一可慮的是浪費神砂過多。

  此法雖好,但廣源派非嫡系弟子卻不得與聞,即便知道,也沒有符紙、神砂供他們使用。。

  張衍暗道:「原來這才是元符真正用法,如此,我只需在元符中習練熟了,再去採買一些符紙和神砂回來便可運用此法了。」

  他又往後翻去,準備詳細揣摩符籙的煉製之法,哪知一看之下,卻覺得符書似是異常眼熟。

  仔細審視了幾遍,他不禁訝然,這符書竟然是以蝕文為基礎演化出來的!只是對敵時需由特殊的法訣和神砂符紙配合,才能引發其中威力。

  看到這裡,張衍不由精神一振,蝕文是他的強項呀,不禁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這一看,覺得此書正文言簡意賅,博大精深,反而沈岳峰的註釋卻是多有錯漏,很多改進的心得看得他嗤之以鼻,明明用一個符書就能運用得妥當的,沈岳峰偏偏自作聰明拆解成多個符書,不但威力大減,而且更繁複了許多。

  索性他乾脆捨開了沈岳峰的註解,直接看道書本文。

  看到後來,他連連搖頭,身為廣源派弟子,沈岳峰捨此高明法門不用,卻去修什麼劍修?簡直是暴殄天物,其實只要將鬥門符中的「劍」、「兵」二法學精了,其威力絲毫不在飛劍之下。

  他哪裡知道,這符籙之法也不是人人都能學通的,他如今看得容易,那是因為他精通蝕文的緣故。

  要學符咒,首先要學數年蝕文,但是廣源派遭逢大變之後,弟子稀少,哪裡有時間讓你慢慢修習?

  只能擇選在蝕文一道上頗有天資的弟子專門繼承此法,而其他弟子都轉而去修習進展快速,又威力較大的其他功法去了。

  即便如此,廣源派下院當初在蝕文法會上也是咄咄逼人,若不是張衍出面,很可能便將溟滄派下院挑翻了。

  沈岳峰也是自詡天資過人,想將本門符籙一道發揚光大,只是習練了多年後,非但進展不大,反而耽擱自家修行,認為在這條道路上走到了盡頭,只得無奈放棄,因此才寫好了心得準備交予自己師妹,結果卻落入張衍手中,還對他的註釋不屑一顧。

  翻看完畢後,張衍閉目良久,似是消化其中內容,待再次睜眼時,面上現出一股從容自信之色。

  這符籙看起來玄妙,但是知道法訣之後,對精通蝕文的人來說無非是個水磨功夫,一遍不成練兩遍,兩遍不成練四遍,四遍不成練十遍,再不行,那就百遍,千遍!

  雖然距離前去三泊只有八九日的時間了,但他堅信,若是一門心思在殘玉中修行此法,六七日下來,至少不會弱於沈岳峰當初的水準。

  想到此處,他微微一笑,從袖中取出殘玉,心神便往其中沉浸下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5-9-25 22:15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16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1:16 編輯

第六十七章 靈樞飛宮 三泊戰起

  八日後,成王峰。

  此處位於龍淵大澤北方出口元成島上的一座險峻高峰,再往北去四百多里便是蒼梧山。

  此時山峰上空雲霧攪動,一座星樞飛宮懸浮其上,這座飛宮長寬各有百五十丈,四個角上各有一座三層望闕,玄磚金瓦,玉階銅柱,四下里氤氳彩氣圍堆翻捲。

  范長青坐在飛宮主殿上位正中,兩側一排金銅大柱下,分左右各自共坐著十名玄光修士,殿外還站著兩百多名明氣境弟子。

  只是此刻這些玄光修士似乎都是面有不滿,私底下議論紛紛,有人抱怨道:「這張衍是什麼來頭,怎麼讓我等了這麼許久?賀師兄和年師兄的飛宮早已走了,若是再遲些,怕是功勞全讓他們得了。」

  「聽聞是真傳弟子,最近才成了玄光境,得了齊師兄看重這才一步登天。」

  「真傳弟子,哼,那群坐享其成之輩,怕是與妖修從沒動過手吧?」

  「我們這裡,哪一個人不是跟隨范師兄打生打死,從血戰中滾爬出來的?這小兒憑什麼來此?」

  范長青右手下第一位上,坐著一名頭戴純陽冠的俊秀修士,身上羽衣長袍,寬帶高履,腳便趴伏著一隻白羽飛鷂,顧盼間自生一股矜驕之氣,聽了這些話,他嘴角邊微微現出一抹嘲弄之色。

  「任師兄,」他身側的修士湊了上來,低聲道:「范師兄是否糊塗了,此行怎把這樣的人帶來?」

  任師兄一挑眉,斥道:「休得胡說,范師兄自有他的道理,你好生坐著,莫要多事。」

  他雖然看似說得嚴厲,可是神色中非但並無責罵之意,似乎還頗為認同,那名修士點點頭,又坐正了身體。

  不管下面如何,范長青坐在殿上高台處卻是不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待到正午時分,他突然一睜眼睛,閃出一道亮芒,他臉上露出笑意,雙袖一擺,站起身道:「張師弟來了。」

  只見一道藍色遁光從外飛來,直入殿中,遁芒一隱,顯出張衍身影,他朝四週一拱手,從容不迫地說道:「見過范師兄,見過各位師兄了。」

  范長青笑著招呼,道:「來來來,師弟來我這邊坐。」

  張衍依言上前,行走間頓時引來一片異樣目光,有敵意,有鄙夷,更有冷嘲,他卻毫不在意,神色坦然一路走到那裡站定。

  倒是很巧,張衍便是站在范長青左手上位,與那名任師兄遙遙相對,後者不免皺了皺眉,露出一絲不悅之色,但是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冷哼一聲。

  張衍淡淡一笑,也不去理會。

  見人已到齊,范長青坐回主位,從袖中一塊禁制牌符,只一驅動,這座星樞飛宮隆隆一震,便衝破雲氣,往北方三泊地界上雄飛而去。

  此次圍剿三泊,師徒一脈負責清剿碧血潭,而門中世家則負責攻打湧浪湖,雙方互不攪擾。

  這星樞飛宮起了禁制之後,便是元嬰修士也奈何不得,於殺陣中進退自如,可謂一件攻伐利器。

  門中此次一共遣三座飛宮一起出動,每個殿中都有一名化丹修士坐鎮,彼此遙相呼應,一方遇襲,另一方就會飛速趕來。

  如這樣的星樞飛宮,都為門中靈機院所造,只要材器齊備,人手充足,只需半年,便可造得三至四座,十幾年來與三泊交戰,除去被毀的,院中現有三十七座之多,而二流門派,只是一座便視若珍寶,這便是溟滄派玄門大派的實力所在了。

  行程之中,范長青分別將一眾人等介紹與張衍知道,見到范長青對張衍笑語晏晏,態度和藹,眾人縱有不滿,表面上也只得對他客客氣氣,但心底卻都是不以為然。

  這時,一名明氣弟子走上大殿,稟道:「范師兄,已到五龍澗,這地界中別無大妖,只有一條水蛇成精,領了三四百的族眾在山中修行。」

  范長青抬手扔下一枚玉牌,冷聲道:「剿了!」

  這名明氣期弟子拿起玉牌,受命離去,到了殿外,一揮手,百多名明氣弟子紛紛架起飛舟衝了下去,約莫半個時辰之後,此人便又帶了那枚玉牌回來。

  只是這枚玉牌原本光潔無暇,晶瑩光潤,現下卻有一絲絲血紅色澤的紋路在其中游動。

  此是門中賜下的攝功牌,每殺一名妖修,便可將其一絲精血吸攝入內,日後在功德院中便可量血論功。

  張衍本以為會有一場激烈廝殺,哪知道這一路上,雖然他們又遇到了十幾股妖修部族佔據的山頭,但是范長青每次只把一枚玉牌扔下去,便有明氣期修士下去清剿,全然無需他出手。

  便是殿上那些玄光修士,也都是一個個閉目打坐,對外間的廝殺不聞不問。

  范長青笑呵呵轉過頭來,道:「師弟,你是不是覺得無趣?我與你說,頭幾日便是這樣,這碧血譚越往裡去,靈氣越濃郁,妖族修為越高,而這外側的妖族不過是修煉了百十年,便是有些法力高深的,也不過是堪堪化形,換我人修來看,只是開脈修為而已,若是沒有玄光境之上的妖修出現,便不值得我等動手。」

  妖修雖然數目龐大,但修煉速度向來不及人修,那是因為開了靈智後,先前百多年乃至數百年的時間都需用在化形之上,便如羅蕭修煉了兩百多年,如今也不過是玄光第二重「耀夜如晝」的境界,這還是得了貝王真露之助,才能一舉突破原先樊籠。

  溟滄派門中資質傑出的弟子,多數是在一甲子內便修到了此等地步,兩者之間相差極遠。

  在碧血潭最外側的那些妖怪,在妖修中被稱為「野族」,因為碧血譚有妖王坐鎮,這裡又靈氣充沛,所以每年都會有大量的妖怪依附過來聚居。

  溟滄派亦是每年都會派弟子出來清剿一番,一當磨練,二也可順手除妖,免得污穢靈氣。

  范長青那是長久做此事了,他帶領的這些玄光境弟子每個人都與三泊妖修有過交手經驗。

  飛宮行程快速,只一日之內,他們橫掃一十二個山頭湖島。

  張衍心中計算了一下,除了逃走的,光是死在這些明氣期弟子手中的妖族,怕不下三千之數,如果再算上另兩個飛宮所殺,這數字恐怕要到達上萬,不過這些妖族其中還包括未化形的蒙妖,那都是些不成氣候,殺得再多也不傷碧血潭分毫。

  那些明氣期弟子殺伐時,均是以飛劍攻敵,法旗護身,只是連番大戰下來,法器都是損折了不少。

  到了日入時分,飛宮便懸在一處湖泊上空不動,范長青命人前去開了飛宮中的庫房,又取了一批飛劍法旗重新分發下去,然後吩咐值守弟子留下外,其餘眾弟子都遣散了回去休憩。

  這星樞飛宮中有閣樓屋宇,也有迴廊亭台,花池水榭,住下百數人也不嫌擁擠,身為玄光修士,又得范長青刻意關照,張衍也分得了一處前後五進的院落。

  坐在三層樓閣之中,一眼望出去便是一片碧綠池塘,岸邊柳枝搖擺,綠蔭掩映間,粉色荷花香濃,白藕喜人,還有飛鳥往來啄食,使人絲毫不覺此刻身在雲中。

  只這些外象縱然美不勝收,也不及提升自家修為重要,張衍只是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入定打坐去了。

  到了第二日,眾人重新聚在大殿之上,只是直到現在,溟滄派還沒有真正越過碧血潭的地界,還在對方的忍受範圍內,因此並不會遇上什麼大敵,所以又是重複前一日所為。

  接下來連續四天,都是如此度過,這時差不多已將碧血譚外側的妖族剿殺乾淨,不過越到後來,所能見到的妖修便是稀少,顯然是覺察到溟滄派這次恐怕是動真格的,因此不是躲藏起來,便是逃散了。

  連續殺伐了幾日夜,范長青手中多出了十二塊玉牌,每一塊玉牌如今都變成了血紅色,他將此牌符分發下去,幾乎每一個玄光境修士都有一塊。

  便是張衍,也分到了一塊。

  每一塊牌符中有五百條精血,證明斬殺過五百妖修,拿回去交到功德院上,便是一小功。

  張衍連動手都沒有,只是跟著范長青轉了一圈,輕輕鬆鬆便拿到了一功,想起那些打生打死的明氣弟子,辛苦了幾日也拿不到半點功勞,心下暗自感慨,這便是修為和身份高下的區別了,若是他不是真傳弟子,若他不是玄光修士,怕也和那些明氣弟子一般,只為他人辛勞拚殺,便是死了,也沒人多問一句。

  范長青見他久久不曾開口,還以為張衍年輕,看不慣這種行徑,便耐心解釋道:「師弟莫不是以為師兄我苛責那些弟子?錯了,那些弟子入我門中無非是求個大道法門,丹藥法器,我等豈能白白賜下去?此番卻是給了他們一個機會,況且沒有我等,他們也無法放開手腳剿殺妖修,此舉他們都是心甘情願,況且,這也是給了他們一個磨練之機。」

  張衍微微一笑,道:「范師兄言之有理。」他將手中玉珮一收,便納入了袖中。

  他可沒有那麼清高,這五百妖修儘管修為不高,但要讓他自己去殺,那要殺到猴年馬月?眼下能輕鬆到手,又何樂而不為?

  放眼掃去,旁側那些玄光境修士也一臉理所當然,都以為這是合情合理的。

  來到這裡,自然要守這裡的規矩,只要不侵害自身,何必去當出頭鳥?

  范長青一怔,見張衍識情知趣,顯然不是他心中先前所想那樣,也是鬆了口氣,笑道:「張師弟好好休息,明日我等深入碧血潭,便需玄光境修士出馬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17
第六十八章 南蕩水澤 妖將阻路

  「門中傳信,賀師兄攻伐蜈蚣坳,年師兄攻伐豁岩浦,而我等則攻伐南蕩澤。」范長青隨手拋開嘯澤金劍,坐直了身軀,圓胖的臉上此時一片肅然。
 
  他的聲音在大殿中迴蕩,底下眾人聞聽,臉上神色也是緊了幾分。
 
  誰都知道,溟滄派與三泊湖妖交戰了十幾年,但至今從來就沒有從正面攻入過碧血潭,每次都是從東西兩頭殺入,因此對這兩處路徑十分熟悉。
 
  蜈蚣坳在西,位於碧血潭的邊緣處,是一片緩波平地,無峰無嶺,極易出入,豁岩浦在東,數十年前還是一片淺灘,如今雖被湖水覆蓋,百里之內水深不及十丈,有什麼佈置一眼可辨。
 
  但南蕩澤就不同了,這裡水域廣大,湖島無數,處處迷霧亂陣,可以說是碧血潭外湖的天然門戶,澳滄派中幾乎無人去過。
 
  不過范長青明白,他此行是為打破直入碧血潭腹地的通道,為門中掃除障礙,自然不能避而不戰,唯有挺身而上,反過來想,這難道不是送給他更多的立功機會麼?
 
  而且,他對此早有準備,目光投往下方一名修士,微笑道:「秦師弟,把東西拿出來吧。」
 
  一名高瘦修士走了出來,並來到殿前站定,他托出一捲圖冊,當著眾人的面將其緩緩打開,露出了一幅山水地勢圖來。
 
  范長青自袖中伸出手指了指,道 「諸位師弟請看,此是我設法尋來的碧血潭地理圖,其上粗略畫出了南蕩澤諸島和各處水府分佈,雖不甚詳盡,但卻也足夠我等所用。」
 
  眾人一看,果然地圖上將一處處湖島勾畫出來,不但如此,在旁側還註上了註解,一時間都是心下大定,有了這副圖冊在,他們便不至於到處亂撞,無的放矢了。
 
  范長青見底下並無人有不情願的神色,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首問道:「秦師弟,距離我等最近是哪一處湖島?」
 
  秦師弟看了看手中圖卷,用手指比劃了一下,隨後抬頭道:「范師兄,據此東北方位,南蕩澤十八島中歸元島離我等最近,島主名為全公望,乃是一隻墨蝦成精,此妖修道不下三百載,玄光三重修為,曾被羅夢澤封為妖將。」
 
  范長青一擊掌,笑道:「好,就去此處!」他手持牌符一催,靈樞飛宮碩大身影在空中一轉,便急速飛向了此行目標。
 
  半個時辰之後,前方漸漸迷霧瀰漫,時不時還有濃雲飄過,這霧雲中不知混雜了什麼東西,就算是殿上修士視線也是大受影響,模模糊糊看不分明。
 
  突然,大殿之上金鈴大作,范長青知道這是靠近了某處妖氣濃郁之地。
 
  他將牌符一擺,停下飛殿,又去看那秦師弟,目光中似有問詢之意。
 
  秦師弟起指掐算了一下,隨後拱手道:「范師兄,我等應該已入歸元島的轄界。」
 
  這時,望闕上奐責查探的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范師兄,前方有一名玄光修為的妖將攔路,自稱此地鎮守,並滿口叫罵,要我等速速退去,否則便要殺上殿來。」
 
  范長青聞言,一抖手,扔出一具黑漆屏風。
 
  此物在殿前一展,上面的原先的水墨圖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向四下褪去,不一會兒,其上便顯出莽蒼天地,水色湖光,竟是將下方此時景象映照上來,只是美中不足之處卻是霧雲依舊揮之不去。
 
  只見靈樞飛宮正下方豎起百多面旌旗,一朵約有五畝大小的黑色雲團上站著一名青皮鼓眼,手拿半月鋼叉的妖將,嘴裡正叫罵不停,只是含糊不清,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范長青見狀,不由失笑,向下一指,道:「諸位師弟,誰去斬了此妖?」
 
  張衍往大殿內看去,見殿中諸人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顯是都有心出戰,不過此地有十八座妖島,自己也不怕沒有出手的機會,因此淡然一笑,端坐不動。
 
  范長青抬眼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右側首位那名羽衣修士身上,沉聲道:「任師弟,此是首戰,你親自走一趟吧。」
 
  任師弟含笑而起,他向范長青略施一禮,然後又朝對面的張衍看了一眼,嘴角一撇,施施然出了大殿,身下白羽飛鷂一聲長嘯,展翅飛在他的腳下,任由他踩在背上。
 
  殿上眾人見是他出戰,都是閉口不言,顯然知道爭不過他。
 
  張衍先前從范長青處得知,此人名為任名遙,玄光三重修為,亦是孟真人弟子,好像還頗得看重。
 
  任名遙下了飛殿,一路向那妖將靠去,他意態閒舒,唇角略帶一絲倨傲,袖雲飄蕩,腳踩神駿飛禽,遠遠望去,倒的確有一股神仙中人的風采,待到了妖將面前,一聽對方嘴中含糊不清的話語,不禁冷曬道:「披鱗帶甲之輩,也學人語?」
 
  那妖將一聽此言,似乎被激怒了,大吼一聲,挺著半月叉便戳了過來。
 
  任名遙一撇嘴,向後一退,自從袖中取出一隻黑漆羅盤往前一扔,再用手指一點,那羅盤立刻旋動起來,其上頓時飛出一道道金色劍氣,又在空中一晃,便成了一。口銳氣四溢的飛劍,紛紛往那妖將身上斬劈而去。
 
  范長青一見此景,便扭頭對著張衍說道:「師弟,你看,這是任師弟的萬殺劍盤,這法寶中煉化了不下十五口神兵,還化了千多口有名有姓的飛劍,將金氣盡攝其中,一旦放出傷敵,便如同千劍齊殺,鋒銳難擋。」
 
  張衍看了兩眼,笑道:「此物既取名萬殺劍盤,卻只有千劍,想來這法寶還另有玄機。-」
 
  范長青雙目眯起,拍著扶手道:「師弟說的不錯啊,此物乃是當年元陽派一位前輩遺物,原本這劍盤中有萬把神兵煉化的金氣,卻隨著那位前輩身隕散失了大半,任師弟自言有意重現此寶之威,因此恩師才轉賜於他。」
 
  底下這名妖將看上去也是個悍勇之徒,眼見千口飛劍斬來,居然不閃不避,仗著手中有一把神兵,居然迎頭沖上,哪知道這飛劍看似實物,實則都是劍氣所化,有形無質,只一個照面便將他削得血肉橫飛,雙臂稀爛,白骨盡露,此刻他才覺得不妙,待要轉身逃走,上方任名遙大笑一聲,駢指一點,後面千劍之氣一擁而上,眨眼間就將他攪了個屍骨無存。
 
  任名遙抬手扔出一隻攝功玉牌,將此妖精血收攝入內,又袍袖一捲,將那把半月叉也收入了袖中,然後再將那劍盤一催,千條劍氣在黑雲上來回幾個沖蕩,便將其絞散。
 
  只見空中飄出一絲一縷的血氣,約莫有上千條之多,齊齊往攝功玉牌內飛入,待再無血氣之時,任名遙傲然一笑,舉手一召收了此物,便折返靈樞飛宮。
 
  回到殿上,他對著范長青稽首道:「范師兄,幸不辱命。」
 
  殿中諸人見他舉手間便滅了一妖將,還順手剮了上千妖卒,眼中都不自覺流露出火熱之色,巴不得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范長青虛虛一抬手,示意任名遙免禮,笑道:「任師弟果然不負眾望,眾師弟也不必心急,南路共有十八妖島,如今只過了一處而已,我等奉祖師之命討伐三泊,自然是要將這些釘刺一一拔除,諸位師弟不愁沒有功勞可得。」
 
  再安撫了幾句之後,他牌符一揮,又向下一座湖島飛去。
 
  接下來這一日之內,他們連續掃了五處湖島,每攻一處時,都是交由一至二名玄光修士下去處置,到了黃昏時分,只有包括張衍在內的三名修士還未得出戰。
 
  一行人雖然轉戰了幾處,卻並未惹出什麼修為高深的大妖來,張衍也不覺意外。
 
  他曾聽羅蕭說過,碧血潭實際上是由數百個妖族聚集而成,眾妖之間也是時常攻殺不斷,之所以名義奉羅夢澤為妖主,那是因為他的部族在此處實力最大。
 
  那些所謂妖將,鎮守,實際上都是虛名而已,常有殺了他人,又向羅夢澤討一道符詔過來,再名正言順佔了洞府的事發生。
 
  范長青正暗自思量今日是否停手休戰,這時,殿上一陣金鈴大響,他眉頭一皺,一抬手,停下飛宮。
 
  不一會兒,看守望闕的一名弟子上來稟告道:「回稟范師兄,前方湖水中躍出一個妖將,聲言要與我等一會。」
 
  「妖將?一個?」
 
  眾人一齊向屏風中看去,果真,只有一名妖將站在半空中,他身高一丈,金眼突唇,頭有斑紋,胸腹健闊,雙手持有一把大錢,體軀看起來雄壯威武,可神情中卻有一股懶散之意。
 
  剩下還沒有出戰的兩名玄光修士都是臉露欣喜之色,妖將殺一個便可抵一個小功,還是單人前來,那不是送上門來的功德麼?
 
  當即有一個高大修士站出來請戰,嚷嚷道:「范師兄,也該輪到師弟我出手了吧?」
 
  范長青撇了他一眼,覺得這妖將突然出現在這裡似乎有些古怪,略作沉吟,才道:「程師弟,此妖來得蹊蹺,不妨你和祁師弟同去。」
 
  程師弟大皺眉頭,不滿道,「我等同去的話,豈不是要把那妖將嚇跑了,只師弟我一人去便可。」
 
  他心中暗道:「范師兄好沒道理,祁師弟若隨我一起去,到底這功勞算誰得?」
 
  范長青兩眼一眯,只露出一絲縫來,「如此,那你便去吧。」
 
  程師弟大喜,興沖沖領命而去。
 
  眾弟子紛紛向屏風看去,只是下方濃霧瀰漫,只隱約看見程師弟到了那妖將面前,兩道人影乍合即分,便落下一個人來。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剛才兩人交手時間短暫,又有迷霧遮眼,誰也沒看清落下那人到底是誰。
 
  不多時,一名弟子上殿來報,道:「稟告范師兄,程師兄下去只一個照面便被那妖將斬了。」
 
  范長青面色不變,淡淡道:「誰人再去?」
 
  這次那名姓祁的修士上前一拱手,道:「師弟我願去。」他也不等范長青答應,一個轉身就飛出了大殿,直往那名妖將殺去。
 
  范長青微微搖頭,索性閉目不動,過了一會兒,外面一陣喧嘩,又有弟子上殿說道:「稟師兄,龔師兄下去本來是佔了上風,卻不知怎麼回事,一身玄光未能刷動那名妖將,反被一錢劈死。」
 
  范長青雙目一睜,略一皺眉,他自己身為化丹修士,要主持飛宮禁制,隨時防備其他大妖偷襲,當然是不能出面的,不由看向了任名遙。
 
  任名遙見他看過來,卻拿目光去掃張衍,還將聲音提高了一點,道:「范師兄,我先前出戰,已得了一功,再搶師弟們的功德卻是不妥,我等之中,只有張師弟還未曾出戰,未免對他甚是不公,不若此次請他出手斬殺此妖,我等也好一觀真傳弟子的手段!」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5-9-25 22:22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19
第六十九章 金虹貫空 沖玄成丹

  范長青聽了這番話,眉頭皺得更緊,緩緩搖頭道:「不妥,此妖將暗藏殺招,無論是誰,一人恐抵敵不住,以我看來,當數人齊出,共殺之。」

  他有意將話題繞過張衍,直言一人無法對敵,然而任名遙目光微閃,神色故作謹然,道:「不然,這裡水波茫茫,島嶼星羅棋佈,這妖將修為不在我等之下,若是我等大舉而出,他必然逃遁,到時怎能追上?范師兄,程師弟和祁連師弟難道就白死了不成?」

  他最後兩句卻是有意提高了聲音,頓時引起在場諸人一陣回應,紛紛點頭道:「任師兄說得在理。」

  任名遙自詡天資出眾,在孟真人座下也算得上是得意弟子之一,然而誰都知道,只有得齊雲天看重,未來在門中才有一席之地。

  齊雲天身為三代大師兄,未來極有可能接任掌門之位,到時身邊定需一批扶持之人,可這些年來他並沒有招攬班底,本來任名遙也並不急,兩人都是一師所出,他年紀又是孟真人座下最小,自覺最有希望得其看重。

  然而張衍的出現,卻令他心中一陣警惕。

  齊雲天一出關,便將張衍從魔穴中接出,此舉耐人尋味,而最令他感覺有威脅的是,張衍雖然修道時日尚淺,但是精進奇速,同時又是真傳弟子,修習的還是孫真人的《瀾雲密冊》,他把這幾點加在一處仔細盤算了一下,頓時悚然驚覺,自己的優勢在此人面前幾乎蕩然無存,還大有可能會擠掉齊雲天原先安排給自己的位置!

  此人不能留!

  現下卻是一個大好機會,若是這張衍被這妖將除了那是最好,若是不成,也可借此一觀此人實力,將來再做打算。

  范長青卻一時猶豫不定。

  是那天離開靈頁島後,齊雲天曾對了他說了一句,「范師弟,張師弟關係重大,若是你護持不周,我拿你是問。」

  雖然他語氣說得平淡,但范長青當時卻打了個激靈。

  要知道,雖然他們同為孟真人座下弟子,但是除了齊雲天是得自孟真人真外傳,其餘門下弟子皆是齊雲天代師傳藝,雖然他平時不擺大師兄的架子,范長青卻對他是頗為敬畏。

  門中十大弟子,師徒一脈只佔四個,卻能和世家六個弟子形成均勢,一大半的原因就是因為齊雲天的實力為諸弟子之冠。

  他說得話,范長青哪敢不聽?

  他自以為理解齊雲天之意,張衍到自己手下就是來混功勞的,若是「意外」身亡,可是要拿他是問了。

  他暗嘆一聲,心道若是當著眾人的面偏袒張衍,那自己的臉面今後是沒處放了,可是齊雲天之話他不敢不聽,無論如何也要將其維護下來。

  他一咬牙,正要開口,哪知這個時候,張衍站起身來,笑著一拱手,道:「范師兄,不如讓師弟下去一會此妖。」

  范長青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開口,任名遙就立刻接了上來,道:「好!張師弟自動請纓,當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一轉首,對范長青拱手道:「師兄,既然張師兄都如此說了,你也不可太過不近人情吧?」

  范長青目光複雜地望了張衍一眼,也不開口,嘆了聲,坐在那裡抬了抬袖子。

  任名遙眼中閃過一抹計謀得逞之色,霍然一轉身,大聲道:「張師弟出戰,必然馬到功成,我等便在此靜候師弟佳音。」

  張衍微微一笑,並沒有選擇立刻飛遁出去,而是神色自若地走下大殿,再一步步走出殿門,門外玉台上兩百多名明氣弟子見他出來,不由自主地閃身讓開道路。

  待他來到玉台邊緣處,卻停下了腳步,站在那裡靜靜不動,似在思索什麼。

  大殿中頓時有人出言譏諷,道:「這張衍莫非怕了?」

  「哼,沒有真材實料也不要來三泊斬妖,什麼真傳弟子,縱然身死也不過是一笑柄!」

  「張師弟,你如此磨磨蹭蹭,莫非是想等那妖將自己逃走不成?」

  張衍卻並不理會,雙目閉起,似在體察什麼,當所有聲音都在慢慢退去時,天地中便彷彿只剩下他獨自一人,靈機感應變得前所未有的空靈澄澈,不染一塵,他的意識中清晰的感覺到,此刻正有一朵濃雲向這此處飄來。

  是了,便是這個時候!

  他雙目一睜,陡然縱身一躍,霎時,一道金虹自上而下貫空而過!

  下方妖將原本還是那副懶散模樣,此時卻突然臉色一變,大吼一聲,手中大鉞奮起一架,一道金芒卻迎頭撞在上面!

  只聞「轟隆」一聲,恰似天崩一般,觀戰弟子腳下站立不穩,紛紛倒地,霎時霧氣四散,金火捲蕩,憑空炸起了漫天符籙。

  殿上諸人原本都在冷眼看那屏風,只是突見雲氣瀰漫,大霧掩日,須臾間,隱隱約約似有一道光芒電閃而過,緊跟著耳邊又傳來一聲霹靂炸響,接著殿外眾弟子齊聲發喊,呼聲震天,眾人不禁相顧茫然,不明所以,正疑惑間,一物從突從殿外飛來,落在地上翻滾不停,滴滴血跡一路從殿前延至殿中,外間傳來張衍一聲沉喝,「妖將頭顱在此!可祭兩位師兄在天之靈否?」

  范長青霍然站起,面帶驚喜之色。

  任名遙卻是臉色大變,繼而不知想起了什麼,神情陰沉的似是可以滴出水來。

  殿中諸人皆是目瞪口呆,震驚不已,如此了得的妖將居然須臾間便被張衍所斬,莫非真傳弟子當真實力強悍如斯,技高一籌?

  一時間,大殿中一片寂靜。

  腳步聲傳來,張衍神色自然地步入大殿,大袖擺盪間,說不出的從容寫意,似乎適才只是隨意出去走了一圈而已。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卻在前方一攔。

  「張師弟片刻之間便除了此妖,可喜可賀,只是師兄我卻想請教一事……」任名遙上前一步,盯著他的雙眼,道:「張師兄是用何法殺了此妖?」

  張衍似笑非笑看著他,「任師兄想知道?」

  他輕輕向上一抬手,任名遙猛然間看見一道金光朝著自己臉上飛來,眼看避之不及,大駭下匆忙就地一滾,然而那道光芒卻「騰」的一聲在空中無火自燃,瞬間便化為了一堆灰燼散落下來。

  任名遙神色的狼狽起身,抬手指著張衍,驚疑不定地說道:「你……」

  張衍背負雙手,笑道:「任師兄不必緊張,此只是一張普通的『劍符』而已,師兄乃是使用劍氣的大行家,何至驚慌於此?」 他上前一步,將其攙起,並低聲在對方耳邊說道:「若是用對付那妖將的一張,你恐怕早已身首異處了。」

  任名遙悚然一驚,倒吸一口涼氣,有心發作,卻知道此時不是時候,強自按下心頭怒氣,面上又浮起一絲笑容,道:「原來如此,師兄我見識淺陋,倒是叫師弟見笑了。」

  張衍目光一閃,有趣,這任名遙被他當面掃落面子,居然能隱忍不發,倒是個人物,以後倒要好好注意了。

  任名遙雖然剛才被弄得有些丟臉,但他自我調適之力極強,回到座位上坐下之後,從面上已看不出什麼來,似是剛才之事從未發生過。

  只是他心頭此刻卻是一片陰翳。

  剛才是怎麼回事?張衍明明沒有怎麼樣,自己卻感覺殺氣及身,似乎對方當真能在一招之下將自己斬殺當場?

  他定了定神,心中驚疑,這或許只是自己的錯覺?

  又轉而一想:「劍符?那似乎是廣源派的符籙,聽說威力甚大,也不知此人從何派學來,這張衍畢竟根腳淺薄,拜了周崇舉為師,學不到高深法門,只能學二流門派的這等速成小道,也好,他把心思都花在了這上面,眼下看似威風,將來卻必定不如我。」

  張衍重新坐定,剛才他是用金火玄光直接銷去那妖將肉身,為此一擊,他特意等到那片濃雲遮蔽眾人視線的那一刻,而那些符籙只是灑出來掩人耳目而已,反正溟滄派並不禁門人學習別派法門。

  不過,他對任名遙所言也並非全是虛語,真正劍符的確威力不凡,也並不比他的星辰劍丸差上多少,只是要煉上這麼一道符籙,以他現在的身家都有些承受不起,而且若沒有符籙五門中的「煉門訣」,也不過只能用上一次而已。

  范長青見張衍重回殿中時便渾身一鬆,只覺掙脫了什麼枷鎖,他呵呵笑道:「張師弟平安回來,又斬除妖將,真乃幸事也。」

  話剛說話,一把發出震顫嘯音的金劍忽的飛入殿中,范長青一怔,舉手一招,便將其拿入手中,將其中信箋取出一看,不由大喜道:「好,門中明日便將遣寧師兄和方師兄乘靈樞飛宮前來接應我等,如此一來,我等不至於孤軍奮戰,對付碧血潭眾妖又多了一份把握。」

  張衍略顯訝異,道:「寧師兄?可是寧沖玄寧師兄?」

  范長青哈哈一笑,道「正是,此信上說,寧沖玄師兄得齊師兄之助,一舉突破樊籠,凝成金丹,且丹成二品,自此我溟滄派門中又多一名化丹修士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6:21
第七十章 激流勇進 夜攻妖島

  張衍曾略微聽周崇舉說起過,化丹這一關極難踏過,若說開脈是鑄就大道之基,那麼金丹便是登仙之梯,是以成就金丹也有「架天梯」之稱。

  寧沖玄修道不足五十載,便已是化丹修士,且是丹成二品,萬中無一,不愧是孫真人最為看重的弟子。

  此刻在場眾人心中隱隱然覺得,兩年後門中大比,或許這十大弟子的名頭和排序很可能會變一變了。

  范長青一番欣喜後放下書信,看了眼張衍,一拍額頭,道:「險些忘了,張師弟還未拿到攝功玉牌,不過既斬此妖將,這一功當為你記上!」

  說罷,袖子一甩,一點白玉便飛向了張衍。

  張衍抬手一接,將那白玉收入手中,直感到手心裡涼沁沁寒入肌骨,似握入了一塊寒冰,手腕一抖,將其甩入了袖囊中。

  這玉符回去只需用自己精血煉化,便能如法寶一般收發由心,可若是被他人強行抹去精血,則會變得徹底無用,不虞被人冒功。

  適才雖無這枚玉符,沒能取到妖將精血,但他在眾人眼下斬殺妖將,還有頭顱為證,便可在論功簿上記上一筆,功德院中也是承認的。

  如今征伐三泊,眾弟子之所以皆是奮勇向前,那是因為溟滄派門中收徒,除了嫡系弟子之外,餘者只傳你練氣修道的尋常法門,只有你為門派立下功勞,或得師長看重,才能習得玄功要訣。

  因此通常有一名修士座下百數名弟子,只有寥寥幾人是得了真傳的情形出現。

  就算是玄門世家,相互間交換族人收徒,那也不過是為了維繫彼此關係,本族世代相傳的功法也不會輕易傳出。

  正如赤霞島上王盤,杜德收了他為弟子,只是家族利益使然,也沒有真正傳授大道法門,所以即使後來死了,杜德也是漠然以對。

  至於門中赫赫有名的三功五經,十二神通,門規有定,除掌門之外,皆不得私下傳授,即便立下足夠多的功德,也還需一眾真人長老同意,這才能夠傳下習練。

  范長站在大殿上說道:「今日天色已晚,諸位師弟都各自散了吧,縱然征討三泊,也不可誤了修行。」

  見已無事,於是眾人盡皆散去。

  任名遙最後一個走出大殿,他演望天邊彤彤晚霞,突然之間,放聲大笑起來,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會覺得莫名其妙。

  「張衍啊張衍,險些被你騙過,所謂『劍符』乃是集五精之力合練,靡費不菲,且一張只能使用一次而已,便是你身上還有劍符,也決計不多,哼!不過是虛張聲勢,我看你還能威風幾次!」

  他在原地又冷笑幾聲,這才邁步離開。

  張衍回轉自己院中後,先煉化了攝功玉符,這才收攝心神,入靜打坐。

  到了人定時分,突然聽聞一陣輕輕的銀鈴響動似有若無的傳來,便緩緩睜開雙眼。

  他聽出來這聲音是在召集眾人上殿,略一思索,起身走出房門,飛身一躍,化作一道光芒朝大殿處飛去。

  此時諸弟子也聽到了傳召,紛紛趕來,不多時,俱都到了大殿之中。

  張衍入殿後,抬頭一看,只見范長青坐在下手,而原先他的位置卻坐著一個白衣長袍、雙眉入鬢的俊朗修士。

  「寧師兄?」

  張衍一怔,寧沖玄不是說明日才到麼?怎麼今夜便已趕來了?可他進來時並沒有看到靈樞飛宮,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玄機?

  他不動聲色地到自己位上坐定,仔細打量了對方幾眼。

  化丹之後,寧沖玄與先前所見卻有些微不同,坐在那裡,原本身上那股凌厲氣機如如今看起來似有所收斂,但實際上卻似劍鋒暗藏,引而不發。

  待眾人到齊,寧沖玄目光向下掃去,並不多做停留,只在經過張衍面上時略略一頓,微微點了點頭。

  隨後轉首對范長青說道:「聽聞范師兄有一副碧血潭地圖在此?」

  范長青對著下面一招手,道:「秦師弟,地圖拿來。」

  秦師弟連忙起身,疾走幾步,將地圖在二人面前展開。

  寧沖玄稍稍一掃,便將所有地勢記下,問:「不知范師兄昨日拿下幾處?」

  范長青伸手在地圖上點了幾點,道:「這六處已在白日攻破。」

  寧沖玄皺眉道:「師兄太過保守了。」

  不等范長青開口,他伸出手來,朝著南蕩澤最北端一座島嶼一點,道:「此是竹節島,今晚當拿下此處。」

  范長青一愣,猶豫道:「竹節島乃是南蕩澤背靠棲鷹陸洲,其上大妖眾多,再往裡深入便是碧血潭內湖了,如是早早奪下,我等也未必守禦得住,不若拿下整片南蕩澤後,再徐徐圖之……」

  寧沖玄一擺手,打斷他道:「無妨,此次我帶來了經羅陣旗,用來守禦已是足夠,且竹節島上妖孽可由我親自動手,當不至令師兄為難。」

  范長青緩緩點頭,道:「不知需師兄我如何配合?」

  寧沖玄長身而起,淡淡一笑,道:「我一人足矣,師兄稍候片刻。」

  話畢,眾人只覺眼前清光閃過,便已不見了人影。

  范長青坐在殿上,微露苦笑,寧沖玄一來便強勢無比,而且手持齊雲天密令,他不敢不聽,不由暗嘆,道:「丹成二品,寧師弟怕是要後來居上了。」

  默坐大約大半個時辰之後,一道青芒飛入殿中,寧沖玄在主位上顯出身形來,道:「范師兄,竹節島上妖孽已被我殺盡,我等可移駐此島了。」

  范長青點頭道:「全憑師弟做主。」

  他拿出牌符稍加催動,靈樞飛宮直往北方飛去,不出一刻,便到了竹節島上空。

  此島之中有兩座如閘橫峰,恰似將這島嶼分作前後三截,從上俯瞰,便如一段半剖竹節。

  寧沖玄一揮袖,開了先前順手布下禁制,飛宮便落在一座橫峰之上。

  一到這裡,眾人頓覺原先的模糊局面為之一變,有兩名化丹修士坐鎮此處,便等若在碧血潭前楔入了一根尖樁,牢牢釘在了這裡,一下便把身後南蕩澤中尚存的十二島與前方的妖眾割裂開來。

  若沒有元嬰修為的妖修到來,後方那些島上的妖族已是任由他們宰割,而前方棲鷹陸洲上的妖修,則受到寧沖玄和范長青兩人的進逼,也不敢輕易動彈。

  先前范長青所為穩則穩矣,但卻少了一分凌厲進取之意,而如今寧沖玄一到,直接將眾弟子推到最前正對諸多大妖,眾人只覺自己彷彿是佇立江心的礁石,即將面對洶湧而來的激流疾水,心中的一根弦不由陡然繃緊,頓時生出一股生死相爭的氣勢來。

  這便是對勢的把握,對道的理解,並非是范長青不如寧沖玄,而是兩人的道不同,以至於行事大相逕庭,並對眾人產生不同的心境影響。

  坐在任名遙身側的一名修士低聲道:「任師兄,寧師兄如此做,等若是抵到了碧血潭內湖的喉嚨口上,老妖能忍得住麼?」

  任名遙冷笑道:「忍不住也要忍。」

  「為何?」

  任名遙淡淡說道:「朱真人和顏真人如今日日坐在覓星台上感應氣機,若是老妖一旦出了洞府,必定會被兩位真人察知,千里之地瞬息而至,老妖豈敢冒這等風險?況且若是他死了,不需我等動手,他千數年的基業恐怕立刻會被屬下瓜分乾淨,而躲在洞府禁制中,還可苟延殘喘幾日。」

  這名修士不禁恍然點頭。

  其實,即便沒有朱真人和顏真人隱隱威懾,身為妖主,羅孟澤不到最後關頭也不會輕易出現,這就如溟滄派掌門一般,若是出動對敵,給外界之感必是溟滄派已到了生死存亡之機,恐怕整個東華洲都會因此震動。

  大殿之上,寧沖玄目光向下一掃,道:「昨日范師兄率眾位師弟掃平六島,但南蕩澤中尚有一十二島未曾清剿,如今我等已佔了竹節島,正當回首揮戈,一掃妖氛,天明之前,需拿下整個南蕩澤!」

  范長青一皺眉,出聲道:「寧師弟,恐怕眼下我等人手不夠。」

  原本他帶來十名玄光修士,再加上張衍也不過是十一人而已,如今又戰死兩人,只剩下了九人。

  寧沖玄淡然一笑,道:「這有何難?任名遙何在?」

  任名遙連忙站起,道:「在此,師兄有何吩咐?」

  寧沖玄雙目射出一道銳芒,沉聲道:「予你兩個時辰時間,你一人掃西南角上兩島,可有難處?」

  任名遙一拱手,道:「師兄送我功德,我自當笑納。」

  寧沖玄轉眼看向張衍,不容置疑地說道:「張衍張師弟,東南角上的二島你去剿除。」

  張衍微微一笑,站了起來,道:「謹遵師兄之命。」

  任名遙眼角不禁微微一抽。

  眾人神情也是有些詫異,雖然張衍白日斬殺了那名妖將,但在眾人心中,總覺得還是不如任名遙的,這種的印象不是一時半刻能扭轉的。但寧沖玄此舉,分明是將兩人的實力放在同一高度上看待。

  寧沖玄微一點頭,冷聲道:「剩下八島,則交給餘下眾位師弟,若有誰懈怠不前,休怪我盡削他先前之功。」

  此話一出,眾人聽得都是心頭一凜。

  寧沖玄袍袖一甩,一共是九點光芒飛向諸人,「此為門中賜下的袖囊,內中有各有三套陣旗,破島之後你等自行佈置,以防再被妖孽佔去,可曾聽得明白?」

  底下諸人連忙一起稱是。

  寧沖玄不再說話,又是一揮袖,眾人不敢遲疑,一道道遁光閃出殿外,往南蕩澤各處妖島飛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5-9-25 22:2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7:1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1:24 編輯

第七十一章 息爍妖島 妖鱔遺冊

  這南蕩澤夜間也是迷霧重重,白煙四起,不辨東西南北,天上黑漆漆不見星月,水澤之中時有怪魚翻騰,潑刺之聲不絕於耳,裸露在外的荒礁水石更是形似水獸背鰭。

  若是尋常修士在這片湖泊上夜行飛渡,要找尋一處島嶼那是千難萬難,只能憑藉記憶中的大致方位判斷目標,說不準還要兜兜轉轉,徒然浪費不少時間。

  然而這次出行的溟滄派弟子皆是各有手段,那七名自成一路的弟子有那名手握地圖的秦師弟引路,此人善長推算行程,到了哪裡,行了多遠,在哪個方向,心中都是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出錯。

  任名遙則又有不同,他的萬殺劍盤本就有定位尋氣的妙用,哪處金氣旺盛,兵戈匯聚,定然是妖族部眾聚集之所,只要看準方位,一路尋著過去就是了,而且他那隻白羽飛鷂也是一隻靈禽,有辨路明途之用,是以他也很是輕鬆。

  張衍則不同,他也不拘方向,離了靈樞飛宮,出去十幾里地之後,便把手一招,喚道:「敖通何在?」

  此言一出,一條半尺長的蛇形活物便從袖中竄出,迎風一抖身軀,霎時變成一條六丈長短,通體金鱗燦燦的妖蛟,只是身軀上如今安著一隻鞍座,再前方則是一隻軟墊腳踏,頸脖中套著一圈銀白色的細環繩。

  張衍一腳踩上軟墊,拉起環繩,道:「此去東南息爍島、螞安島,你可認得?」

  敖通扭動了下身軀,頭顱一抬,道:「老爺,我自小在這三泊中覓食,不說每處都識得,但有多少島嶼暗渠,有多少奇峰怪石,妖女慣常偷歡之所又是哪處,我敖通都記著呢。」

  張衍一皺眉,一扯繩圈,叱道:「既然知道,還不帶路,囉嗦這無用的做什麼?」

  敖通被他一扯,不禁一咧嘴,把身軀一展,四爪舒開,便憑空飛了出去,速度倒也頗為不慢。

  它一邊飛馳一邊嘟噥道:「老爺,那謝宗元當真不是好人,你不知道,在那伏獸鞍中真是悶死我了。」

  張衍笑罵道:「休來騙我,伏獸鞍中昏昏沉沉,不知天日,你當我不知麼?」

  敖通被當面揭破老底,不禁有些訕訕,他一時口無遮攔,忘了有精元血契在,張衍只要心中默察,便知道他心思幾何。

  不過他這喜動多言的性格卻是改不掉,只安穩了一會兒,便又憋不住了,嘴裡滔滔不絕說了起來。

  他是上古異種蛟龍出身,識海中自小得了不少族中傳承,只是模模糊糊的辨不分明,也不管是真是假,一股腦顛三倒四地往外說,彷彿是要將這些天憋在肚子裡的話全部倒出來。

  也幸虧張衍城府甚深,任他怎麼說也不著惱,臉上仍是微微帶笑,若是換了他人,早就腦仁發漲,恨不得一掌拍死它了,即便如此,到了最後,張衍也免不了嘆道:「也不知當初給了你化形丹,去了你喉中橫骨,到底是好是壞。」

  行了大半個時辰,敖通喊道:「老爺,你看前方那片光芒閃現之處,便是息爍島,此地最是好認不過。」

  張衍看了幾眼,贊同道:「的確如此,也不知道將來給哪個弟子在此處修煉,倒也風光的很。」

  南蕩澤十八妖島,個個景緻都是獨一無二。

  比如這息爍島,此島不大,前後左右不出千步,島外儘是些半黑半綠,泛著瑩瑩碧光的礁石,散亂的堆成環狀,將整個島圈在其中,再往裡去,石塊開始呈現半黑半紅的色澤,倒如同剛剛吞吐而出岩漿,同樣也是圍島一圈。

  而島嶼中心,卻是金光閃閃,滿地都是如同黃銅般的大石,並以此為材,撐起了一座洞府,那光芒便是霧氣也遮掩不住。

  不明就裡的人看來,這座洞府倒是像純金打造一般。

  一人一蛟很快到了近前,張衍看了兩眼,覺得有些詫異,白日攻下的幾處洞府都有妖卒守衛,至不濟也有上百名妖兵撐場面,可是這島上卻空空蕩蕩,不知是這妖修脾氣古怪,還是有過人之處。

  他沉聲問道:「這島是什麼妖怪在修行?」

  敖通道:「這個卻不知道,這南蕩澤十八妖島,每日每月都有妖修互相廝殺,也不知更易了多少主人,能佔住一島的妖修總之不弱就是了。」

  說完,似乎又覺得滅了自家威風,又加了一句,「不過,自然是不如老爺的。。」

  張衍也不去理他,五指一翻,信手夾了十道符籙出來,向前一拋,道了聲:「開!」

  十道符籙如飛梭般向前飛去,到了深處,便在空中齊齊一爆,彷彿平地打了一個驚雷,轟轟聲響中,原本濃濁的氣霧立時被驅散了一大半,露出其中真容。

  只是奇怪的是,如此響動,卻仍不見洞府中有何反應,張衍不覺有些訝異,之前無論哪個妖島,島上妖將都是未待靠近便早早衝了出來,哪裡像現在這般被人打上門來還默不做聲的?

  這樣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島中妖主,不過此妖白日裡便得知南蕩澤中有幾處妖島被剿,自覺惹不起溟滄派,便龜縮不出,後來思來想去,知道留在這裡最終恐怕也難逃一劫,因此早早遣散了部眾,自己本也有心逃走,只是洞府中有一物一時卻割捨不下,因此還未走脫,還想再看幾眼,如果張衍明日再來此處,說不定就只剩下一座空府了。

  現在聽聞外側突然爆響連連,便知道大事不妙,又不知道對方來了多少人,索性縮在洞府中不肯出來。

  張衍見狀,不由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灌雲缽,法訣一掐起在空中,再向下一翻,滾滾赤色煙雲頓時如同江水決堤般倒了出來,往島嶼四處滾潑而去,這雲霞看似輕飄飄如棉絮,但如一遇血肉之軀,便會如鉛汞一般滯重,一旦被陷在其中,立時如同沉在萬丈海底中一般動彈不得,只能任由他人宰割。

  那妖怪識得厲害,臉色一白,知道今天躲不了了,一道黑風捲過,此妖便上了天空,與張衍遙遙相對,恨聲道:「我黃朋自在島上修行,從未招惹過你溟滄派,為何要來殺我?究竟是何道理?」

  張衍一抬頭,上下看了此妖一眼,見這妖修一身長袍,是一個中年文士的打扮,並不似其他妖將一般惡形惡貌,看修為境界也只是玄光一重,與自己彷彿。

  今日范長青剿了六處妖島,雖然多數都是玄光修士,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多數妖修都是愚昧蠻橫,矇昧不明,連言語都說不囫圇。

  如今碰到一個口齒清晰的,張衍便回了一句,道:「原來是黃道友,我聽聞上古蠻荒之時,天妖橫行,將我人族視作螻蟻一般任意吞食,那時它們可曾講過是非對錯?若不是之後我人族中大神通之士與天妖血戰千年,以至於打碎地陸,震塌天柱,這才爭得生存之機,恐怕我人族至今仍是你妖族口中血食,你問我是何道理,我告訴你,這便是道理!」。

  言罷,他也不再多言,駢指一點,星辰劍丸化作一道藍芒疾斬下去。

  黃朋見那光芒犀利鋒銳,不由臉色一變,把身軀一扭,現了原形,卻是一條長達三丈的黑鱔,一道清濯濯的玄光一閃,便將它全身裹了起來,再往下一縮,居然被他閃了過去。

  張衍驅動劍丸來回追索,左兜右轉,只是這黃朋身上玄光似乎有幾分古怪,不但速度奇快,而且能在石縫中往來穿梭不定,滑溜無比,幾次看似就要斬中時,都是差之毫釐的被他躲了過去,只能將其圈在一個範圍內不予逃脫。

  張衍露出一絲哂笑之色,另一隻手向前一點,一道青色光芒亦是飛了出來,一藍一青兩道光芒前後一夾,幾個盤旋之後,便將其所能活動的範圍越逼越小,徹底鎖死了去路。

  黃朋眼見已無路可逃,喉嚨中發出一聲怪叫,把身子團成一團,身上玄光大放,再如陀螺般一轉,任由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斬在身上。

  只是這兩件凶物一遇到那清如淡水的玄光時,便如同是斬在了一團油膩之上,居然向兩側滑開。

  張衍見狀,不禁「咦」了一聲。

  得了這個空隙,黃朋一展軀體,一聲尖嘯,往前一竄,便化作一道清光閃了出去。

  它本以為此次已能逃出生天,正使出全身的力氣向前飛遁,哪知才出去了十幾丈遠,頭頂上空突然有一道金火之光蔓襲下來,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被裹了進去。

  如火似金的兩氣玄光上下一絞,便將其身上大半血肉磨去,就在此時,卻「當啷」一聲從其中掉出一物來。

  金紅兩色光芒一斂,現出張衍身影來,他一抬手,攝功玉符飛出,收了一絲精血上來,再向前兩步,彎腰將那物事拾起,心中暗道:「不知是何物,居然我的金火玄光也磨之不動。」

  用手一捏,觸手光滑柔韌,不知是何物做成,似金非金,似帛非帛,拿在手中輕飄飄如同沒有份量,再仔細一看,發現那上面竟然隱隱約約現出一行字跡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7:20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1:23 編輯

第七十二章 真形逍遙 局勢再變

  張衍看了幾眼,發現這行字跡全是用蝕文寫就,密密麻麻不下三五百字,除此之外,在旁邊還有不少註疏解讀。

  只是整篇法訣排序豎橫皆有,顯得十分凌亂,仔細看了幾眼,才在夾縫中尋出來歷。

  這法訣名為《定真逍遙篇》,是一篇講究如何匿形脫身的法門。

  而適才鱔妖黃朋所使的那道護身清光,在這其中也有記載。

  此法居然連如意神梭和星辰劍丸都能擋住,張衍好奇之下不禁看了下去。

  粗粗一覽之下,他不由感慨,這黃朋畢竟是根腳淺薄,只把那些註疏文字讀了去,是以半通不通,不能領會其中的真正奧妙,如是真個把這法訣修煉成了,自己今天也未必能奈何得了他。

  只是等再繼續看下去時,他卻皺起了眉頭,因為這法門並不完全,明顯還有缺失的地方,且不僅僅是此處,在最為關鍵的幾處地方都是如此,

  這樣一來,使得原本一篇甚至高明法訣的頓時下降了好幾個層次,不免令人心生遺憾。

  大致看完之後,張衍又重新琢磨起手中這件金箔一般的東西來,看其形狀和色澤,記憶之中,似乎某本書冊上也提及過類似的東西,凝神想了想,心頭閃過一道靈光,暗道:「這莫非是德文鐵劵?」

  德文鐵劵倒也不是什麼厲害的法寶,而是千餘年前,一名叫做申屠虢的修士閒暇之時煉化出來的,此物沒有什麼威能,只是能將半尺之內但凡書冊上的文字圖畫都能影拓一份上來。

  是不是只要試一下便知了。

  張衍隨手取出紙筆,寫了兩字上去,再用此物一照,只見光滑如鏡的面上不多時便虛虛浮現出兩個字來。

  他輕輕一笑,將此物和紙筆一起收入起來。

  他抬頭看了看那洞府,這黃朋手中有這件東西,不知道是否是誤闖了哪家仙府,說不定還有什麼東西留下,想到這裡,他便邁步向裡走去。

  闖入洞府中一看,發現這裡大約是三丈大小的一座石室,佈置粗鄙簡陋,除了一張玉床和幾個陶罐之外,便別無他物,但拾掇得倒是頗為乾淨,並無任何異味污垢。

  信步走了一圈,發現東南石壁上有一處隱蔽邊門,不仔細看絕對不容易發現。

  他微微一笑,上前推門而入,只一進來,臉上卻浮現出一抹驚訝之色。

  這座石室正中生長著一株鬱鬱青藤,其貌盤旋扭曲,虯結蒼勁,形似一條拱背拔肩的臥龍,端的是氣勢非凡。

  更為奇異的是,此青藤上爬滿了細密如蟻的文字,張衍湊上去細細一辨,不禁面露欣喜之色,那「定真逍遙篇」的正文本源原來就是出自這裡!

  當然,這不是無聊之人特意將其刻在在青藤上的,而是這整篇法訣不知道被誰用大神通打入了這株青藤的種子內,再隨著這青藤逐漸成長,到了一定年份之後,枝幹上便出現密密麻麻的字符。

  此種景象頗為奇異,他也是第一看到,不免嘖嘖稱奇。

  難怪德文鐵劵中的句式顛三倒四,原來是因為文字隨著藤枝伸長,排序逐漸呈螺旋狀上升,而這黃朋又不懂得如何梳理,是以顯得雜亂異常。

  既然正文在此,張衍這一次便留心細看,只是隨著青藤一路到了最頂端,內容卻到這裡戛然而止。

  而盡頭處如今卻已結出一顆紅澄澄、沉甸甸,豐潤飽滿的果實,眼看就要瓜熟蒂落。

  張衍心下琢磨,這種手段,倒像是十大玄門之一的太昊派的法門,聽聞太昊派有一株青帝神木,傳承法門時,都是讓真傳弟子上神木去摘落樹種,然後再用門中法門引導,種出一棵樹木來,待樹果成熟落地時,便能從中找出法訣。

  據說每名弟子的所得法門皆不相同,雖然威力大小不一,但卻是最為適合自己修行,其餘玄門九派,在這一點上倒是沒有一家能比得上。

  原本那鱔妖黃朋便是因為這顆果實眼見就能成熟,所以守候在此處,想等著拿了最後的法訣就走,沒想到這個時候張衍殺上門來,最終身死道消。

  張衍暗中尋思,這法訣頗見玄妙之處,倒也不能便宜了他人,只是他還需要去另一處島上,也不能在此久候。

  想了想,他走出洞府,從袖囊中取出一套陣旗,又拿出一根玉簡,默默看了一遍佈陣之法,隨後起身飛遁,在此島上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上走了一個來回,將陣旗布下,再開了禁制。

  如此一來,除了通曉此陣開啟法訣的人之外,暫時無人進得來的此處,而且溟滄派弟子也沒有可能在這個時候來此,待他將螞安島上的妖修誅除,想來此處果實也差不多成熟了。

  見佈置妥當,他便不在耽擱,喚了敖通出來,踏在背上,一拉繩圈,起身直奔另一處妖島而去。

  螞安島與息爍島相距不遠,飛遁了半個時辰左右,便已遙遙在望。

  就在此時,島上飛起一道光芒,只是顏色不純,瀰漫著一股妖氣,見了張衍踏蛟而來,那道光芒的主人似乎嚇了一跳,頓了頓,居然扭頭就跑。

  那妖修遁光倒也不慢,張衍此時若是趕上去,雖說用不了多少時間,不過他心裡掛念那青藤赤果,對方既然肯讓開洞府,他也沒心思去追,到了螞安島上空,沿著四個方位轉了一圈,揮手扔下陣旗後,返身就走。

  待張衍走後,那道妖光閃閃縮縮的又回轉了過來。

  光芒一收,露出一個半尺高,白眉白髮的老頭來,眼見自家修行的島嶼上被布下了禁制陣旗,不禁暗暗叫苦,心道:「此人從息爍島方向而來,看來黃道友是凶多吉少了,如今溟滄派圍殺我碧血潭妖修,小老兒我招惹不起,不若另覓他處修行,總好過數百年功果毀於一旦。」

  言罷,袖子將頭臉一籠,一道玄光將他裹住,便往東南方去了。

  張衍再次回到息爍島上時,一來一回,又用去了一個時辰。

  他本是子時出來,此刻已是寅時中,天邊已微微放亮。

  從敖通背上落下,他取出玉簡,默念口訣開啟了禁制,一路步入洞府內,只是抬頭一看,眼前景象卻讓他一怔。

  那株青藤早已是渾身枯萎,凋零灰敗,淒悽慘慘,不復先前雄姿,而地面上卻掉落著一枚爛熟的果實。

  張衍笑道:「倒是來得巧,一失一得,一飲一啄,果然皆有定數。」

  若是他前去追趕那名逃走的妖修,便會晚上片刻回來,到時說不準這種子就要落地深根,破土發芽,那要再得口訣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年去了。

  他舉手一招,憑空將果實攝入手中,小心分開果肉,露出其中的果核來,目光一掃之下,見這上面當真有不少密密麻麻的小字,便知是那最為的關鍵的要訣,心中不由欣喜,手腕一抖,將其收入袖囊中。

  既然法訣到手,此地已無需多留,他大步出了洞府,伸手一招,收了敖通回來,再把遁光一提,往竹節島回返。

  直到卯時初,張衍才回到竹節島,只是此刻,他卻覺得氣氛與他離去時大不相同,自天空上望下一探,島上竟然停著兩座靈樞飛宮,不知道又是門中哪個化丹修士到來。

  他在雲頭上看了看,辨明了范長青的那座飛宮,便往下一落,走了進去。

  等他入了大殿後,卻見主位之上不見寧沖玄,只是一個黑鬚及胸的中年修士闔目坐在那裡,其餘人等也不見蹤影,想是他第一個回來交令。

  察覺到張衍進來,中年修士兩隻眼睛微微睜開一線,沉聲道:「你是哪一個?」

  張衍不知他是誰,不過看此人氣勢如山嶽崔嵬,周身法力澎湃,一看就知道是一名化丹修士,便回答道:「弟子張衍。」

  「嗯?你便是齊師侄從魔穴中就出的那個真傳弟子?」

  沒想到聽了他的名字,這名中年修士卻是雙目一下睜開了,把臉一沉,道:「修道就該按部就班,築實根基,怎可走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若不是門中顧念著你,你哪還有今日?你切記,修行當忌急功近利,心浮氣躁,不可好高騖遠,先下去吧,明日我另有安排。」

  說罷,也不容張衍開口,便揮手將他趕了出來。

  張衍出了飛殿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人是誰,怎麼突然間訓斥起自己來了?

  這是,他目光撇見一道人影,抬眼看去,只見范長青站在不遠處對他招手,腳下立時緊了幾步,走了上去。

  到了近前,范長青對他嘿嘿一笑,道:「張師弟,你可是也被葛師叔訓了一頓?不必煩悶,他就是這個脾氣,並不是對你而來。」

  「葛師叔?」

  張衍心念一轉,想起這個人來,此人是渡真殿中一位長老的弟子,修道近三百載,與幾位真人是同一輩分,平時古板嚴肅,動不動就要講規矩道理,行事與莊不凡如出一轍,極惹門中弟子所厭。

  只是他卻疑問道:「葛師叔在此,那不知寧師兄何在?」

  范長青微微一嘆,低聲道:「門中安排寧師兄回去只說另有重任,因此遣了葛師叔前來接替,師兄我也不知出了何等變故。」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17:22
第七十三章 飛劍傳法 精元煉丹

  范長青雖然嘴上如此說,但其實他對寧沖玄被召會去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

  溟滄派中,弟子平時要立下功德殊為不易,而征討三泊這一戰,卻是給了他們一個大大的機會。

  故而許多長老座下都希望能讓自家弟子上去走一圈,撈一些功勞回來,且難得還有門派在背後支持,哪裡還不趨之若驁?

  可是寧沖玄一來,整片南蕩澤一夜之間全在溟滄派控制下了,而且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怕不是他只憑著手邊這些人,就直接殺上棲鷹陸洲了。

  以他丹成二品的實力,又有玄器在身,倒是極有可能將其打下來。

  然而越往裡去,妖修的實力便越高,抵抗也越激烈,過了棲鷹陸洲,再往裡去便是碧血潭內湖了,原本能輕鬆分潤到手的功勞就要去生死相拚了,這叫諸位長老如何願意?

  那些普通弟子倒也罷了,總不能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嫡系弟子也上去送死吧?

  是以得了幾位弟子暗中稟報後,諸位長老一商議,便一起去尋了幾位洞天真人抱怨,為了安撫他們,遂決定派人去替了寧沖玄。

  可是寧沖玄向來不肯屈居人下,如果重新安排一人來,未必能降得住他,是以先給他在功德院中安排了一個執事之位,暫時將他請回去,又派了葛碩這個,化丹二重的修士過來坐鎮竹節島。

  范長青與張衍又閒聊了幾句之後,臨別時,他心中暗想:「寧師兄被召回,明日方洪師兄卻要來,此人是朱真人弟子,我雖然不怕別人來為難,但如今畢竟已不是主事之人,張師弟難免要吃虧了,不如點醒他一下。」

  於是他咳了一聲,有意無意地說了句……「門中長老有言,葛碩沉穩持重,可擔大任。」說罷,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句話雖然內容不多,但卻把因果由頭道了個分明。

  張衍暗自琢磨了一下,尋思道:「言中之意,豈不是說寧師兄虛浮氣躁,不可重用麼?」

  既然喚了寧師兄回去,又遣了葛碩葛師叔過來主持大局,如今范長青這般低調,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家上頭暫時無人照拂了,說不定不但如此,還會有人前來為難他。

  不過他對此不甚在意,有也好,無也罷,自己的路還是一樣要走,又何必為此煩惱?徒自傷神。

  他灑然一笑,駕起遁光回了自己院中。

  才入了房門,卻突然有所感應,回頭一看,只見遠處飛來一把嘯澤金劍。

  伸手一招,拿在手中,他袍袖一拂,先將房門關了,再將其中書信取出觀看。

  他訝然發現,這信上面寫得居然是「經羅陣旗」的開合變化之法……有了此法,便可自由出入竹節島,不至於被人困頓在此。

  雖然此信並無落款,不過看這字跡銀鉤鐵劃,筆筆犀利如劍,稍一堆斷,便知道走出自寧沖玄的手筆。

  張衍臉上若有所思,寧沖玄先前舉動其實並不合常理,於夜中匆匆而來,似乎只是為了拿下竹節島,之後與其說是被人「請」回去,倒更像是功成身退。

  其中似乎另藏隱情,而給了他這道法訣更似乎是說明了什麼。

  不過張衍自覺所知線索實在太少,也判斷不出更多的東西,有暇枉費心思,還不如多花些時間在那篇《真形逍遙篇》上,至少學了這門法訣,日後即便遇上危險,打不過也總能脫身而去。

  於是他澄澈心思,淨潔雜念,端坐下來閉目參悟法訣去了。

  到了辰時時分,山頭那座靈樞飛宮中響起鐘磐之聲,這是召集眾弟子前去聚議。

  張衍雙目一睜,收了功訣,縱起遁光便往大殿飛來。

  此刻大殿之中,葛碩坐在主位之上,除他之外,旁側又多了一名叫做方洪的化丹修士。

  此人相貌平常,鼻粱略塌,只是骨璐粗大,腰背厚實,渾身氣息更是雄渾有力,壓迫感比坐在主位上的葛師叔還要強烈三分。

  張衍入殿後,又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生面孔的弟子,再加上昨夜出去攻打南蕩湖妖島的那些人,殿下站立著的玄光境弟子已有四十八名之多了。

  待眾弟子到齊,葛師叔向下掃了幾眼,捋鬚道:「諸住師侄,南蕩澤雖已掃平,但仍有棲鷹陸洲橫亙在前,是以由今日始,我等便要攻伐此處,此島上雖有四名化丹妖修,然我與方師侄,范師侄三人自能抵住,其餘弟子趁隙猛攻一處,切記『徐圖緩攻』這四個字,不可輕敵冒進,待過得幾日,慢慢磨去其羽翼之後,便可一鼓作氣拿下此處,可明白了?」

  眾人連忙應聲稱是。

  葛碩似又想到了什麼,向張衍處看來,沉聲道:「張師弟既是丹鼎院周學院門下,此戰便不需去了,我這殿中有一座煉丹室,內中有不少藥材,你去此處吧,為我等煉些丹藥來。」

  方洪坐在一旁,原本一直默不出聲,此時突然開口道:「不若讓他跟著我,也好立下些功勞。」

  葛碩連連搖頭,道:「張師弟聽聞開脈之時脈象只為下下品,還要去了魔穴才能增進修為,縱然到了玄光境界,也不過是強行提了上來,與一般弟子的玄光相較大為不如,爭鬥非其所長,此次出來,丹鼎院中支取的丹藥也有定數,並非用之不竭,有他為我等煉丹,便不虞入不敷出了。」

  張衍這兩日戰績其實在眾弟子中頗為可觀,但葛碩卻有意輕輕揭過,顯然心中別有計較。

  方洪不明白葛碩的打算,只得笑了笑,道:「師叔說得是。」

  只他心中卻道:「可惜了,若是這張衍到我麾下,隨意指派他去哪個妖將處去廝殺,縱然他運氣再好,也總有失手的時候,那時便可無聲無息地將他除去,賣莊師兄一個人情,嘿嘿,且容他再逍遙幾日,總能尋到錯處。」

  葛碩又對張衍說道:「張師弟,你若做得好,我自當在功德簿上為你記上一筆,不致屈了你,去吧!」

  他一揮袖,張衍便覺得被一股力量湧上身來,也不抗拒,任由這股力量把自家一堆,出了飛殿又在空中兜了幾兜,便落入了一間丹房之中。

  這間丹房前後二十步,兩側藥架上擺滿了稀罕藥材,正南面上擺了一隻蒲團,而當中則是放著一只半人高的三腳丹爐,此爐瑞獸鼎耳,龍虎盤紋,靈機盎然,一望便知是一件難得的煉丹靈器。

  只觀此處佈置,張衍便能看出,這葛碩必定也是個煉丹的行家。

  其實葛碩還未修道前便是凡俗道觀中的一名守爐童子,後來被溟滄派收錄門牆,雖然習得了上乘的修道法門,但煉丹仍是其嗜好,閒暇時總愛自家煉些丹藥出來。

  溟滄派中,以周崇舉丹術最為高明,是以他經常那裡去請教,怎奈周重舉從來不搭理他。

  然而這一次,碰到張衍這個周崇舉的嫡傳弟子,葛碩心中便存了一觀煉丹要訣的目的,又怎麼捨得放張衍去戰陣上廝殺?

  至於幾位真人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倒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張衍正自在廳房內觀覽,外面突然又飛入一點星火,往丹爐中一投……「轟」的一聲,就把這一座丹爐底下的炭薪給點了起來。

  張衍不由笑了笑,看來自己不練出些說得過去的丹藥來,這位葛師叔是斷然不肯讓自己離去了。

  也好,既然煉廳也可立功,還有人拿這些珍稀藥材任他練手,他又何必抗拒?

  況且這只丹爐是一件靈器,也無需自家看火,如此一來,還有大把時間用來修煉,何樂而不為?

  只是這葛碩應該也是懂行的,拿丹譜上記載的普通丹藥來應付未必能入他法眼,需得劍走偏鋒才是。

  張衍把自家和種所知在腦海裡翻來覆去想了幾遍,未幾,他臉上浮起一絲笑意,道了聲:「有了!」

  他伸手自袖囊中一摸,將那瓶得自血魄宗弟子的「氣血精元丹」取了出來。

  煉丹之法,需以一味主藥為引,再以多味藥材為輔。

  這主藥乃是重中之重,所練出的丹藥功效多半出在此藥上,而這主藥通常是丹師擇好了藥材,事先用獨門手法煉好的一枚丹丸,因此旁人見了,即便能學去煉丹手法,也學不去這主藥的煉製之法。

  張衍雖說沒有主藥,但卻可用手中這瓶「氣血精元丹」來代替。

  要知道,這每一粒氣血精元丹中至少取了百餘名妖修的精元,尋常修士若無法訣,服了便會被藥力生生撐死,便是血魄宗弟子,如只是玄光境界,要將這一枚丹藥煉化,時間恐怕也只能以月來計算。

  若以這味丹藥為主藥,再按周崇舉秘傳的丹方煉出一味丹藥來,其效用必定驚人不已。

  張衍心中有了定計,便自去揀選了許多藥材回來放在一邊。

  因為爐火甫一點燃後不宜過分催動,所以他必須得耐心等待,只有到合用的那一刻,方是開爐煉丹之時。

  大約半日之後,眼見爐火漸旺,火候已到,他將準備好的藥材投入進去,他這丹藥功效全在那精元丹上,所以對輔藥也不甚看重,沒有細細分過,只要藥性不衝突,也就不去管了。

  雖說浪費了許多。但反正也不是自家出的,因此一點也不為葛碩心疼。

  這鼎爐不愧是件法寶,藥材一投入進去,便自動催發火力,猛攻烈熬起來。

  待過了一個時辰,張衍開了鼎爐的側蓋,取出精元丹,手指一揮,切去五分之一投入鼎中,同時又往爐膛中吹了長長一口氣息。

  受他靈氣一壓,丹爐底下的火芒先是被壓了下去,隨著他翻手將側蓋關起,爐內發出一聲巨大悶響,整個丹爐似乎晃了晃,火芒猛地往上竄起了半尺多高,一時爐內火氣灼炙,通紅如血,彷彿是要將整座丹爐化了一般。

  張衍端坐蒲團之上,神色平靜地看著,過不了多時,這火氣慢慢降了下去,在鼎爐中生出一道氤氳精氣來,一時氣液翻沸,滿室奇香陣陣:

  張衍知道,這精氣便是主藥和輔藥精華所在了,不過此刻還未竟全功,還有最後一步關鍵要做。

  這一步名為「勻丹」,這整個煉丹法門中最為緊要的一環,也是極為考校煉丹師水準的一關。

  一爐丹藥煉化出的藥力到底是可勻十枚丹藥,還是可勻百枚丹藥,全看這一步了。

  然而即便藥力充足,也並不是你將丹藥分得越少,藥力越大,因為每一粒丹藥所能承載的藥力自有其上限,分得少了,徒然浪費藥材,還會使得藥力太過猛烈。

  但若分得多了,非但容易藥力稀薄,而且還可能被輔藥的藥性侵奪,導致一爐皆廢。

  張衍不去管這麼多,這一枚精元丹足可煉製十爐丹藥,他手中足足有兩瓶之多,浪費點不算什麼。

  全力催動真火一逼,再袍袖一拂,啟了鼎蓋上扣鎖,「砰」的一聲,藥力衝開鼎蓋,一團精氣便跟著衝出來。

  若是此刻不抓住機會,用不了幾息時間,這股精氣便會徹底散失。

  張衍從容不迫地噴了一口氣上去裹住,再伸手虛虛一攝,幾道凝如純漿的藥液往上一噴,化為上百滴分別散入了這些精氣中。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張衍將這一團氣機一撤,便如下雨一般落下來數十顆丹藥。

  拿過事先準備好的瓷瓶,他伸手一撈,便將其一起收了進來,一連裝了三四隻瓷瓶才堪堪裝滿,不用去數,張衍也知道此次一共凝了九十八枚丹藥,不過其中倒有四十二枚是廢丹。

  不過這勻丹畢竟是脫開周崇舉後第一次試手,能有二分之一成功,張衍已經頗為滿意了。

  取過一枚丹藥放在鼻端一聞,便覺頭腦似乎吸入了一股充沛元氣 ,他自信一笑,有了這幾瓶丹藥,也不怕葛碩不給自己記上一功。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4-6-21 12:5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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