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795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04
第三章 金蟾推磨

  張衍這一打坐,便是三個時辰,入夜之後,方才從靜坐中退了出來,先收了山河圖,再法訣一起,百數張符籙匯成一股,飄飄蕩蕩入了袖中。

  抬手虛虛一引,便開了門窗,霎時,一股熏人欲醉的和煦暖風從外吹來,不少繽紛桃花在窗外隨風飄卷,還偶有幾瓣落入室中。

  這時、有值役童子在外道:「仙客,外院正有寶會,仙客可有意一觀?」

  張衍訝道:「寶會不是在明日麼?」

  童子答道:「今夜客人多是魏朝來的王侯勳戚,還有一些四海散修,物件雖然精奇,卻不能與明日呈出的珍寶相比,只是無論今明,寶會都是一般熱鬧,規矩也是一樣的。」

  張衍略一思索,袍袖一擺,站了起來,出得門來,淡淡說道:「前面帶路。」

  值役童子連忙在前引路,兩人自廂房後的耳室偏門而出,沿著迴廊來到啟昌樓的正南面一處樓台上。

  只見一排矮腳朱欄前,擺有長案座椅,上置漆盒匙著,玉瓷茶盞,桌角上的鏤空紫銅爐正飄出陣陣寧神香氣。

  童子規矩站到一旁,拿了鶴嘴壺倒上了一杯香茗。

  張衍到案前坐了,見左右各有幾處挑出的樓台,只是上面有朦朧霧氣遮蔽,看不清那裡虛實,應是禁制的緣故,想來自己這裡也是一樣,不教外人能夠窺視。

  他向下望去,樓台下方賓客蝟集,白日所見的那些王公貴客盡在其中,瞧了幾眼之後,便勾起了他的興趣。

  下方金橋前有一片百丈方圓的空地,當中不知何時設了一座荷花池塘,碧波之中飄有一朵蓮葉,其上載著眾人欲得之寶。

  每名賓客面前都有一隻石磨盤,如有意買下這奇貨,只需向池塘中投入足夠份量的金豆,便有一隻金蟾跳出來吞下,隨後便到此人面前推動那隻磨盤,哪處磨盤轉動的圈數多,那荷葉便會往哪處飄去。

  看到精彩處,有百十隻金蟾一起躍上來推那石磨,當中荷葉在水中偏轉,時而向左,時而向右,每當這個時候,這些豪客的僕從都會情不自禁大聲呼喝,周圍看客亦是覺得有趣,一起出聲鼓噪。

  張衍看了沒多久,就覺得那些所謂珍寶給那些王公貴族用倒是合宜,對修道人來說不值一提。

  諸如能避福禍的指向車,出行時若車上木人指向相反方向,便是前方有禍,不可前行。

  有能在夜中放光的飛蛾,數十隻飛舞起來,晚間廳堂中便能亮如白晝,不但無需油燈火燭,而且此蛾外形華美,形似精靈,翩翩飛舞中,煞是賞心悅目。

  還有能匯聚西方精氣的搖錢樹,植入土中之後,主人每月能搖下一串銅板下來,雖然一年也不過上千枚,過了上百年還未見得能把購置此樹的本錢還回來,但卻能圖個吉兆。

  除此之外,還有種種鎮邪保運的筆架鎮紙,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倒有一張圖畫令眾人搶破了頭皮。

  此畫名為《百美紅妝圖》,也不知是何人所制,畫中美貌女子共有百人,個個都是天香國色,不但能隨著主人意願做出種種香豔姿態,而且只需念動法訣,畫中女子便能走下來,找了自家妻妾寄託。

  不拘你妻妾先前是何姿色,一個時辰之內都能化作此女形貌,連身材膚色也是一般無二,堪稱閨房之樂的極品珍寶。

  張衍坐在那裡慢慢品茗,童子在一旁沏茶倒水,這時,有女子的聲音從槅門外傳來:「可是西廂房的仙客?奴婢君玲兒,明日便是奴家在此處服侍仙客,若是仙客有意買下一兩件珍品,盡可吩咐下來。」

  張衍微微一笑,道:「你進來說話吧。」

  童子上前開了槅門,珠簾一掀,一名身穿鵝黃襦裙女子踏了進來。

  張衍鼻端聞到一股淡淡幽香,以他的五感先前竟然絲毫也未曾聞出來,顯然是特殊的香料,隨意打量了一眼,見此女大約二十五六,鵝蛋臉上不施脂粉,氣質文靜柔弱,雙肩如削,身姿妙曼,進來後便對他盈盈一個萬福,道:「君玲兒見過仙客了。」

  張衍擺了擺手,向下伸手一指,道:「我來問你,如我明日要買下幾件珍品,也是用這些金蟾推磨爭奪麼?」

  君玲兒抿嘴一笑,道:「正是,此蟾有一別名,喚作『見錢眼開』,只需擲下金豆便會躍出吞了,倍增無窮力氣,但卻只肯將此豆在腹中藏著,死活也不肯化去,是以小廝又笑稱它為『守財奴』。」

  她款款走了兩步,來到朱欄前,提袖指著下方,道:「其實池塘中還有不少大蟾,只有一次投了千枚以上的金豆才能引動出來,因此有個明目,叫作『一擲千金』,仙客如有興趣,可以一試。」

  張衍微微一笑,道:「如果擲了萬金下去呢?」

  君玲兒輕輕一笑,以手掩住櫻唇,橫了他一眼,道:「仙客說笑了,縱然寶會上有些珍品,至多也值千金,萬金之數也不用金蟾推磨了,直接給了他便是。」

  她進來後,一直文文靜靜,似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這一笑,倒是風情萬種,眉梢眼角都挑出幾許媚意來。

  只是張衍卻對此景視若無睹,又問:「金豆何來?」

  君玲兒耐心說道:「仙客若有靈貝,可用靈貝來換,一貝可換一豆,如是一時不湊手,可拿了法器、丹藥出來,我樓中自有品鑑之人折給尊客等價靈貝,總不叫仙客吃虧。」

  張衍點點頭,道:「那就先換五千枚吧?」

  「什麼?」君玲兒吃了一驚,蹙起細眉,小心翼翼問道:「尊客是要換五千枚金豆?」

  這爭寶之會,只少數寶物能值上千枚靈貝,張衍一開口,便是五千之數,難怪她驚訝疑惑,唯恐張衍是弄錯了。

  張衍一揮手,將一隻袖囊擲在桌案上,道:「此中有五千枚靈貝,你可拿去點檢。」

  君玲兒按了按飽滿的胸脯,鎮定下心神,拿起看了一眼,輕輕籲出一口氣,看向張衍的目光多了幾分奇異和敬畏,畢竟能一次拿出數目如此龐大的靈貝,便是尋常的一門一派也比之不上,身份背景定是大得嚇人。

  「仙客稍待。」

  她告罪一聲,腰肢款擺,出了門去,不一會兒,她捧了一隻玉盤上來,上面擺了一隻玉磬,還有萬五之數的金豆,以千為計分放在十五盒玉匣中。

  張衍撇了一眼,便看出了大致數目,沉聲道:「你這數目可對?」

  君玲兒恭敬道:「仙客的靈貝俱是品質上乘,當是靈氣充裕之地所出,與普通靈貝相比足可以一抵三,是以並未有錯。」

  張衍也不以為意,稍稍一點頭,拿起案上茶盞啜了一口。

  君玲兒眉眼挑透,知道自己該走了,於是輕聲道:「仙客若要喚奴家,可擊打案上玉磬。」隨後一個萬福,蓮步輕移,悄然退了出去。

  張衍看著下面這些人歡呼叫鬧,似是也能想到明日的景象,不由淡淡一笑,起身回轉房中。

  仙市東側迎客台上,十幾道遁光自西面而來,這一行人多數是年輕貌美的女子,俱是彩袖飄帶,環珮叮噹作響,陣陣異香撲鼻。

  值役童子從服飾上認出這些女子都是沉香教門人,似乎與自家東主有些勾連,平素往來時也蠻橫的緊,因此也無人上前觸霉頭。

  當先一青衣雲鬢的嬌媚女子輕回臻首,對著身後一名年輕修士展顏一笑,道:「仇師兄,此地便是飛舟仙市了,師兄所需的『函葉宣真草』雖是此間主人珍藏,但我教大師姐與他有故舊之交,相信有八成把握讓他拿出來。」

  仇師兄灑然一笑,道:「便是不成也無妨,仇某自不會讓潘師妹難做。」

  他面容清秀俊逸,眼神清亮,兩眉如同用妝筆畫過,膚色也是白皙,這一群女弟子都是有意無意往他身上挨挨擦擦,他也不以為意,臉上總是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潘師妹聞言,嫣然一笑,隨後轉過身,對著旁側一名愁眉苦臉的老道說道:「駱老鬼,你說那位拿了密冊的少清派師兄在此,我便信你一回,若是此處找不到,便有你的好看。」

  那老道心中叫苦不迭,他早將那密冊給了自家徒兒,當初也是見張衍借劍飛遁,似乎來歷不凡,是以隨意扯了個少清派的招牌,總指望能嚇出這些沉香教的弟子,再找個空隙拔腳就溜,哪知道會被團團圍住,還遇上了真正的少清派門人,這下是騎虎難下,就算是坦承自己胡言也不敢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潘師妹想了想,又道:「嬌師妹言及那位師兄相貌俊雅,劍光犀利無儔,有沖雲之勢,仇師兄可是認得?」

  仇師兄思索了一下,搖頭道:「我也是才成了真傳弟子一年,有好些在外遊歷的師兄並不認得,不過若真是我少清派弟子,我必能認得出來。」

  潘師妹向他深深一個萬福,誠懇道:「若是貴派弟子,還請仇師兄從中斡旋,不求將此密冊拿回,只讓我等姐妹一觀,足矣。」

  仇師兄神色一正,拱手為禮道:「潘師妹言重了,如是我同門中人,此乃小事一件耳,若不是,冒我少清派名頭者……」他呵呵冷笑一聲,眼中透出一股森寒銳氣。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05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3:15 編輯

第四章 一擲千金

  到了第二日,言通一早便到了門外等候,心中想著怎樣再從張衍這裡得些好處。

  只是一到了這八層樓宇的過道上,迎頭卻見了一名儀容端秀的女子,忙退了一步,道:「外執事言通見過君娘子。」

  君玲兒玉容上微有矜持之色,道:「原來是言管事,你本在四門迎賓,又來此作甚?」

  言通將頭垂低了一點,道:「得了一位仙客所命,說是有事相詢,是以不敢慢待,特意來此候命。」

  君玲兒神情淡淡地說道:「仙客初到此地,不明路徑,自然會有舟主安排予以詳告,無需你等再多言了,你且守好自家司職即可,退下吧。」

  言通雖然也是管事,但是也知道這君娘子深得舟主信任,不是自己能比,而且這話說得也很是在理,無奈之下只得告罪一聲,恨恨而去。

  張衍昨天吩咐言通本也是臨時起意,並未放在心上,來不來都無關緊要,他也不會多問上半句。

  到了辰時,張衍廂房中就有童子前來告知,說是寶會已開,他也不急,又靜坐了半個時辰,這才施施然穿了迴廊,往南面的樓台走來。

  一步踏入樓台後,發現君玲兒早已在這裡等候,見他到來,對著他萬福一禮,道:「仙客安好。」

  張衍微微一笑,來到長案前坐下,向四周掃了一眼,見對面天空之中,多了五六艘飛閣,想來也是前來參加寶會的。

  他也不去多看,目光向下望去,啟昌樓前荷花塘中,接連有幾件法寶端上來,卻又很快便又被人買了去。

  這些法寶俱是一些下品靈器,中品之上的一件也無,不過法寶難得,能有一件傍身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保住自己一命,因此爭奪也是激烈,拚命灑下金豆,荷花池中金蟾紛湧而出,將一面面磨盤推得嘎嘎直響。

  可對張衍來說,這些東西都是不值一提。

  便如其中有一件名為「清靜照心鏡」的法寶,只需對人一照,一丈之內,被光攝住之人便四肢痠軟,全身無力。

  如是遇到他,即便不用劍丸,數十丈外也能取人性命,若有人與他爭鬥時用這法寶,那是嫌自家命長。

  那兩側樓台和空中飛閣上的人此時也都是未有動作,顯然對這些東西也是同樣看不上眼。

  君玲兒見張衍面色淡然,湊笑道:「仙客來得早了些,這些只是乙等珍品,自然不入方家法眼。」

  她纖指一點,道:「仙客請看,如今送上來的,便是舟主的甲等珍品了。」

  張衍目光向下看去,只見荷花塘前,一名明豔秀麗的侍女託了一隻玉盤款款走來,將一枚濕漉漉的白色芝果放入池塘中的荷葉上,再向前輕輕一推,便往中間飄去。

  這枚芝果不但飽滿潤澤,還有兩瓣翠豔欲滴的小巧綠葉襯托,看著也是喜人。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他通讀典籍,又觀覽了不少丹鼎院的書冊,立時就認出這是一枚芝馬果。

  這芝馬果表面看起來只是一枚果實而已,但實際上卻有一種名曰「地馬」的靈獸躲在其中,兩者相伴而生。

  這靈獸平素喜食陰寒植株,善能尋找地脈中深藏的絕陰之氣,因此常有魔道中人用它來作搜尋陰魔之用。

  東側一座樓台上,那名覆紗遮面的白衣女子正坐在案後,見了這芝馬果,心頭不由繃緊了起來。

  此物關係到她謀劃已久的一樁大事,來此之前,她已經付出了不少代價,將幾名有能力與她爭寶之人都一一關照,換得他們不再與自己爭搶的承諾。

  此刻見此物已呈了上來,她深吸了一口氣,手一揮,一氣便投擲下五百枚金豆。

  這片金豆灑下去,池塘中的金蟬撲通撲通一隻隻躍出水面,紛紛將其吞入腹中,再跳到她樓台前磨盤上賣力推動起來。

  張衍本來對此物沒什麼興趣,只是看了片刻後,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所要尋找的五氣精粹中,有一種名為葵水精氣,乃是深藏幽澗之中,如有這芝馬在手,說不定能省心不少。

  他也是臨時起意,伸手拿起一隻玉匣,便將其中金豆盡數灑了下去。

  君玲兒在旁邊看得真切,不由低低驚呼一聲,整整一千枚金豆竟被張衍如此隨意地灑了下去,似乎根本不當一回事,美目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白衣女子那一側,眼見那蓮葉將此寶托著,慢慢往自己這處飄來,荷花塘邊站立的女侍也是準備好了勾竿,準備將其勾吊上來,自以為已是穩操勝券,面紗後的俏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哪知道就在這個時候,千枚金光燦燦的金豆如雨一般灑落下來,只聽「轟」一聲,一道水柱衝到九層樓上,一隻大如牛犢的金蟾躍出水面,張嘴一吸,便將這千點金豆全數吞了下來,隨後往一處磨盤前一躍,腹部咕咕一聲,前蹼一頂橫桿,兩隻健碩後腿一蹬,便將這磨頂得飛快旋轉起來,置放在荷葉上的芝果很快就向張衍那處飄去。

  見了如此景象,圍在四周的眾人紛紛驚呼,這可是一擲千金,在這仙舟之上,能在壓軸之物前,一次做出如此大手筆的人,絕不多見。

  白衣女子頓時愣住,旋即大怒,將桌案上香爐拂在地上,「騰」的站了起來,朝下方一指,回頭對著身旁僕婦吼道:「此人是誰?怎麼如此不守信義?」

  僕婦慌張說道:「娘子,這位客人奴婢等不曾關照過……」

  白衣女子怒火更甚,拿起桌案上的玉盒劈手擲了過去,厲聲道:「爾等是如何辦事的?」

  僕婦額角頓時被砸得皮破肉綻,好在她也是修道之人,這點傷還不至於去了性命,連忙跪下,囁嚅道:「娘子,不是奴婢等不盡心,實是這位賓客是這兩日才宿入啟昌樓,當時還稟告過娘子,不知道娘子可曾記得……」說到這裡,她聲音輕了下來,抬頭偷偷看了一眼白衣女子,又迅快低下頭去。

  白衣女子一怔,頓時想起來了昨夜的事情,的確是自家疏忽,錯不在下人身上,她雖然脾氣暴躁,但也不是不講理的人,煩躁地走了兩步,只得悶悶地坐下,想了想,還是胸中憋氣,一拳將面前桌案砸碎,吼道:「氣死老娘了!」

  這時,已有侍女將芝馬果送到張衍樓台上,君玲兒親自端到他面前,嫣然一笑,道:「恭喜仙客得了此寶。」

  張衍笑了笑,不置可否,目光依舊向下看去。

  這時,又有一物送了上來,不過侍女卻未放入池塘中,而是托著玉盤,在沿著池塘轉了一圈,似是想眾人看清楚此物。

  這竟是一枚散發出湛湛清光的劍丸,品質上乘,便是張衍也不自覺的被吸引了目光。

  那名托盤侍女大聲道:「這是一位元嬰前輩窮三十年之功煉製出的一枚劍丸,本擬給自家弟子所用,只是這位弟子卻意外身故,是以有意出讓此物,言及若有誰能出得五千靈貝,但請拿去。」

  在場諸人都是倒吸一口涼氣,五千之數,恐怕甲等之寶也能買去半數了,這枚劍丸品質是好,只是自家拿來也用不了,不由都是搖頭。

  而能使用的劍丸的修士多數都是大門大派出身,手中劍丸也是由長輩下賜,早已祭煉長久,除非被毀,也不會再去另換他用,因此一時之間,倒是無人開口。

  在北側方位一處飛閣上,一名明眸皓齒的少女見了這枚劍丸,不由歡呼雀躍,指著道:「師兄,你看,你看,是劍丸,是劍丸!」

  那位師兄看了幾眼,嘆道:「我們手中靈貝,買下這枚劍丸倒是夠了,只是師傅要我等買的那函葉宣真草卻買不了了。」

  少女聞言,「哦」了一聲,一臉失望之色,撅著嘴,垂首在那裡不說話了。

  那師兄見她這模樣,有些不忍,道:「師妹若是真心想拿,師兄設法為你再去尋來就是,這枚劍丸品質極高,便是買來你祭煉十幾年也用不上啊。」

  少女聽了這話,這才回嗔作喜,拉著這師兄衣袖,喜滋滋道:「晴兒就知道,師兄最好了。」

  這師兄連連搖頭,面上只剩苦笑。

  張衍見一時無人應聲,心中暗道:「我有星辰劍丸,已無需此物,不過我那徒弟劉雁依也不知是否有修劍資質,劍丸本就難尋,便是我溟滄派中也不多見,如今見了,不如順手拿下。」

  他看了一眼君玲兒,沉聲道:「這枚劍丸我要了。」

  君玲兒聞言,美目一亮,對他一躬身,往前幾步,到了矮欄前,大聲道:「此處仙客願收了這枚劍丸。」

  此言一出,惹得人人側目,適才一擲千金已是讓人豔羨感慨,如今居然又出五千靈貝,不知是哪一位世家弟子,居然如此豪闊,不由紛紛猜測起張衍的身份來歷。

  西位一座飛閣上,有一名臉頰上有條深痕的枯槁老者也是動容,道:「此人是誰,好大的手筆!」

  隨從恭敬道:「不識,事先我等名錄上並無此人。」

  老者沉思一會兒,嘆道:「說不定等下爭奪那件東西,此人便是我的對手。」

  本來這寶會到了爭奪甲等珍品時,便是最為熱烈的時候,如今見了張衍一次出了五千靈貝,更是引得眾人一陣好生議論,不過沒有多久,這些聲音便又平靜了下來,因為又有一件珍品端了上來,不過此次卻放在一隻木匣中,上蓋紅綢,既不打開,也不放入荷花塘中,且托盤侍女兩側,還有兩名玄光一重修士看顧,更是顯得此物無比重要。

  在場諸人不禁好奇,這其中到底放著什麼東西?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07
第五章 函葉宣真草

    侍女將紅綢揭開,把木匣高高捧起,輕啟朱唇道:「此物乃是一把寶扇,也是我家舟主近日偶然得之,本也未曾放在心上,經一位高人品鑑之後,方知此物原本乃是一件玄器……」

    她這句話一出口,四下里一片轟然大嘩,就如潮水一般洶湧而起,聲音之大,將她下面的語聲也都淹沒了。

    在西側樓台上,有一位眉目疏朗,神態顯得孤高不群的青衣修士,他從寶會開始時便一直安坐不動,本在房中品茗,此時卻從座位上一下站了起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樓台前,重重一拍欄杆,心頭暗自惱火,今日竟然會拿一件玄器出來?他事先怎麼沒有得到過一點口風,不知道下面的人是如何辦事的,回去之後一定重重嚴懲

    所謂玄器,必是已有了一絲真識,不僅威力遠勝靈器,如經過主人經年累月的溫養祭煉後,甚至還有一絲希望晉陞真器。

    而且玄器遠比真器更得修士喜愛,因為但凡真器,必然內藏真靈,就是失了原來主人,他也未必肯任由你使喚,威力能發揮出原先的十之一二便不錯了,哪有玄器來的順從好用?

    張衍也是心中訝異,溟滄派為十大玄門之一,然而他修道至今,所見同輩修士也是不少,但是從來沒從他們身上看到過玄器,便是他一個人挑翻六川四島,也是一個未曾得見,可見此物如何稀少。

    威力大如如意神梭者,也不過是上等靈器罷了。

    他曾從妖修渠昌身上得來一塊牌符,這倒是一件玄器,不過溫養到如今,仍然沒有成為自家之物。

    唯一能算得上玄器品階的只有星辰劍丸,不過劍丸此物,嚴格來說只是精砂靈氣所化,沒有劍訣也駕馭不了,不似真器之下的法寶,只要沒了主人,便可任由你使用。

    玄器如此珍惜難得,所以這一剎那間,他對底下引發如此大的動靜,卻是一點也不覺奇怪。

    那捧著木匣的侍女似是還想說什麼,只是眾人喧囂鼓噪,幾次開口都被掩了過去,無奈之下只得提了提氣,大聲喚道:「諸位,且聽奴婢將話說完。」

    眾人漸漸安靜下來,都把目光投向了她,看不出來,這女子看似嬌柔,但至少也練到了凝元顯意的境界,否則發不出如此大的聲音來。

    侍女暗暗鬆了一口氣,捧起那木匣道:「此寶雖然是件玄器,但我家舟主得了此物時,其上靈光晦澀不明,那是曾受厲害魔氣污穢的緣故,如今只剩下一點微弱真識還未曾泯滅,雖原本威力消散了大半,但若再得了主人耗費心血慢慢祭煉,不說盡復舊觀,再現原本八九成威力總是有的。」

    聽她這句話一說,大多數人冷靜了下來,不少人都開始搖頭了。

    玄器固然好,但既然受了重創,誰知道又要多少年才修復如初?

    修士時常會與人爭鬥,若得了一件法寶非但不能相助自己,還分去大量心神精力,且還未必能有結果,這足以讓絕大多數人望而卻步了。

    張衍聽了此言,也是搖頭一笑,徹底沒了興趣。

    如真是一件上好玄器,他也不介意順手拿了下來,但既然此寶有所殘破,那也沒有必要再花費心思了。

    那青衣修士站在樓台前,雙手環抱,目光深沉,似是在慎重考慮著什麼,好一會兒,他才沉聲道:「此寶何價?」

    如他這樣的客人,都似張衍一般,仙市中會派出一名女侍相隨,此時聽了他所言,那名面容也算嬌俏的女侍連忙說道:「回稟仙客,兩千靈貝。」

    青衣修士哼了一聲,道:「也算公道,你去說,就說我要了。」

    那侍女頓時喜動顏色,清清脆脆應了一聲,急步來到樓台禁制之外,喝了一聲,道:「這位仙客欲以二千靈貝取了此寶。」

    言罷,她還朝君玲兒那裡挑釁似地看了一眼。

    可是君玲兒出來喊時無人出來抬價,她卻沒那麼好運,西北角上一座獸首飛舟上,有人大笑一聲,道:「兩千?鄧某也來湊個數,兩千五百,全部身家都在此了」

    七層樓台上也有一人懶洋洋地說道:「既如此,我也應個景,再加五百。」

    那位青衣修士冷笑一聲,似乎看準了這件玄器,亦是毫不猶豫地說道:「再加千數」

    那女侍興奮的渾身顫抖,立刻嘶聲道:「四千」

    這一回,那兩人倒是不再與他爭搶,似是都覺得此價太高,都是默不作聲,最後這件殘損玄器被青衣修士以四千靈貝之數買了去。

    本來這數目也是不小,不過有了張衍兩次出手在前,已引發過太多驚嘆,眾人見慣不慣,這一次倒也沒有掀起多大震動。

    這時,張衍所身處的樓台上,君玲兒將女侍送進來的劍丸接過,微笑著緩步上前,將其輕輕擺到桌案上,與那芝馬果並列一處。

    張衍直起上身,伸出手去,用手指輕輕在劍丸上輕輕一彈,一聲悅耳鳴音傳出,他不禁點了點頭。

    劍丸是至貞至淨之物,一生只跟隨一位主人,只要一絲靈氣透入,氣機便會與劍丸相合,再也驅逐不去,除非毀去此劍,從此不可能再被第二人拿去使用。

    這枚劍丸顯然沒有絲毫雜氣污濁過,顯見自煉製之後,未曾經過任何人之手,而且品質比張衍原先想得還要好上幾分,即便與他的星辰劍丸比較,也相差無幾了。

    這是一樁划算買賣,這枚劍丸說是要五千靈貝,可他所攜帶的是上等靈貝,不過取了千七之數出來就拿到手了。

    靈貝可以再得,但這樣好的劍丸卻是覓之不易,畢竟元嬰修士多數只在乎修煉,肯花費十幾,甚至幾十年時間去煉製一枚自家不能使用的劍丸,這本身就是一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

    君玲兒在這仙市上侍奉過許多客人,多數人見她美貌,都會忍不住前來撩撥她,可張衍如非必要,從不與她主動說話,偏偏身上還有一股難以接近的凌厲氣息,她幾次開口,都不知為何有心驚膽顫的感覺,此時見張衍似是對這劍丸滿意,難道露出一絲笑意,便立刻見縫插針地說道:「仙客請看,接下來此物卻是極好,今日在場諸位,多是衝著此物而來。」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見張衍沒有詢問的意思,只得接下去說道:「此物想必仙客也曾聽聞,乃是一株函葉宣真草。」

    函葉宣真草?

    張衍目光一閃,不錯,此物方才稱得上「珍寶」二字

    修士到了玄光三重之後,必定要尋藥凝丹,但並非人人都能過得此關,百人中只有一二人能一次踏過此關,若是凝丹失敗,體內便會多出一枚小金丹,雖然今後實力遠勝尋常玄光修士,但卻終生無望再進一步。

    而以這「函葉宣真草」為主藥,再配合幾味靈藥,卻能配出一味「玄羅清水」來,此水功效奇異,能將那枚小金丹徹底化去,再不留一絲痕跡,進而能重築根基。

    要知道,修士縱然凝丹失敗,但能修煉到這一步,若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成功過希望遠比第一次凝丹的修士來得大,有了此物,就等若已經造就了半個化丹修士。

    化丹修士已是一門一派的中堅,便是溟滄派三代十大弟子,也只有齊雲天一人成就元嬰,而這一株靈草起碼能煉出三人份的玄羅清水,當真是珍稀至極。

    因此底下侍女才剛剛將此物捧到荷花池塘前,便吸引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其中有幾道更是火熱無比。

    此物無疑能使得凝丹失敗的修士再多出一條出路來,張衍心中當即決定,不論付出多少代價,此物定要拿到手中

    只是他還未曾開口,西側一座飛舟上,有一名童子從禁制內站了出來,喊道:「我家主人,願意用一千靈貝購下此物」

    他話音剛落,從北面飛閣上走出一名身軀偉岸的修士,道:「在下乃是臨清觀大弟子宋泓,誠心求取此物,願出兩千之數」

    臨清觀雖不是玄門十大派,但門戶也不算小了,與北辰派相比,甚至還稍勝一籌,以他大弟子的身份,倒的確有不少人願意賣他這個面子。

    「嘩啦」一聲,西側飛舟上玉簾一掀,又走出來一名面帶深痕的老者,撫鬚呵呵一笑,道:「那老朽就再加千數,小友就不要與我爭了吧。」

    宋泓眉頭一皺,道:「在下師門確實急需此物,這位長者,得罪了,宋某再加千枚靈貝。」

    那青衣修士臉上淡淡一哂,亦是撤了禁制,緩步踱了出來,他向四周環視一圈,冷聲道:「五千靈貝,鄧某要了此物了。」

    他話音才落,七層樓台上那懶洋洋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道:「五千了不起麼,我就出六千了,鄧昌你待如何?」

    青衣修士臉上浮現怒色,哼了一聲,正想再次出價,這時,卻聽遠遠傳來一把平和灑脫的聲音,「在下少清派弟子仇昆,如今本門一位師兄需用此靈草煉藥化去小金丹,便以七千靈貝買下,諸位可有異議?」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5 06:28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08
第六章 少清弟子

  隨著此言一出,一名清秀俊逸的年輕修士便駕著一團清氣,來到這幾人面前。他唇紅齒白,嘴角笑意若有若無,讓人生不出任何惡感來,但偏偏他這個模樣卻叫在場諸人噤若寒蟬,仙市之內更是針落可聞,竟無一人敢再出言相爭。

  這卻不是這仇昆自家威勢過人,而是少清派實在凶名太盛。

  近百年來,只是因為對少清派弟子出言不遜而被誅除的門派,便不下十餘個之多。

  而且少清派弟子由於修煉的功法緣故,常常一言不合便會出手邀鬥,甚至藉故挑戰,一戰下來通常都是不死不休,且這玄門第一大派舉派上下都是極為護短,動輒滅人滿門,在場諸人誰沒有同門親友?哪個又沒有顧忌?因此誰都不敢輕易開口,怕惹了這位少清弟子,平白招來禍端。

  片刻之後,那七層樓台上突然傳出了聲音,原本懶洋洋的語調突然變得有幾分正經,「既然是少清派的弟子欲求此物,在下當退出。」

  仇昆輕輕一笑,朝那裡拱手道:「多謝了。」

  見有人開口,這位少清弟子似乎也無動手之意,那面上有深痕的老者躊躇了一下,最後強笑道:「原來是少清派高足,不過是區區一株靈草罷了,老夫願意拱手相讓。」

  他雖然說得好似毫不在意,可任誰也能看出他眼中的無奈。

  那青衣修士也是臉色變幻了幾次,原本孤傲的神情中竟出現了猶豫之色,似乎心中正在經歷著矛盾掙紮著,最後重重一跺腳,轉身回了裡間,竟然一句話也不說了,顯是已經放棄。

  底下眾人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到那臨清觀大弟子宋泓的身上,他已是場中最後堅持一人,不過此刻他的臉上也是現出萬分為難之色,

  而仇昆卻是並不逼迫他,只是在那裡微笑而立,然而此番作為,卻給了宋泓萬分壓力,額頭上也有汗珠隱現出來。

  終於,他喟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朝著仇昆一拱手,道:「既然是少清派道友有意,我宋泓自當退出。」

  他的語聲有些顫抖,可以想見心中是怎樣的不甘和無奈。

  然而就在此時,卻飛閣中跑出來一個俏麗少女,拉著他的衣袖使勁搖著,急道:「師兄,師叔他正等著我們的消息呢,你怎可如此,少清派又怎樣?你怎麼怕成這樣?你往日的氣概哪裡去了?」

  「住口!」

  宋泓突然大吼了一聲,神情陡然變得無比嚴厲,向內一指,沉聲道:「米晴兒,此地哪有你說話的份,你再多說一句,我罰你三十年內不得出觀一步,還不給我滾回去!」

  那少女一怔,自她記事以來,師兄便如溫厚長者,淳淳君子,從未對她發過火,甚至連重些的話都沒有,如今突然之間對她如此疾言厲色,怔怔望著宋泓,雙目不禁一紅,只覺心中委屈無比,強忍住要掉下的眼淚,捂著嘴一扭頭跑進了裡間。

  仇昆見此,微微一笑,道:「這是令師妹麼?倒是天真爛漫。」

  宋泓臉色一變,道:「在下師妹不過第一次出得師門,有口無心,若有失言,還請仇道友不要計較。」,

  仇昆不由失笑,這年輕修士露出一抹好看的笑意,道:「宋道友多慮了。」

  宋泓默默對他一拱手,黯然退了下去。

  遠處沉香教一眾女弟子倒是看得美目異彩連連,少清派不愧是東華洲玄門第一大派,威勢赫赫,只是出來一名真傳弟子,就無一人敢與之相爭。

  仇恩雖只是玄光一重修為,在場能勝過他的也不是沒有,但這些人儘管心中不服,卻誰也不敢冒得罪少清派的風險,因此都是忍了下來。

  張衍在樓台內向外望了一眼,卻笑道:「只是七千靈貝麼,既然再無人出手,那我便要拿下這枚靈草了。」

  君玲兒一驚,面有惴惴之色,囁嚅道:「仙客,那可是少清派……」

  張衍瞥了她一眼,搖了搖頭,站起身踱到樓台前,將禁制一撤,走了出來。

  原本場中氣氛僵滯壓抑,他這裡一有動靜,所有目光不禁往他身上投來,但他好像渾然不覺,「九千靈貝,這函葉宣真草我要了。」

  九千靈貝!這一數目震得場中眾人頭暈目眩。

  然而這還不算什麼,此人非但有膽量出來,竟還不顧少清派弟子的臉面,難道是嫌自家活得太長了麼?

  場中氣氛頓時緊張起來。

  誰知道,眾人所料想的翻臉動手的場面卻並未出現。

  那仇昆聞聽後,臉上現出訝然之色,想了想,嘆了一聲,搖頭苦笑道:「九千靈貝,仇某出不起,此物怕是道友的了。」

  張衍微微一笑,對他略一點頭,便轉身回去了。

  眾人看得恍若夢中,這還是少清派弟子麼?何時變得如此好說話了?莫非此人是假冒不成?

  隨即他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仇昆腳下那清色玄光如虹似芒,一望而知是少清派的秘傳。

  這時,卻有一清衣雲鬢的女子踏著法器來到仇昆身邊,輕聲道:「若是仇師兄手頭緊,我沉香教願相助師兄。」

  仇昆淡然一笑,道:「潘師妹好意我心領了,這靈草縱然稀罕,也不值萬枚靈貝之數,這價已是極高,再多無益。」

  「這……」這女子氣憤道:「師兄千里迢迢來此,便是為了此物,難道就這麼送給了此人不成?」

  仇昆灑然一笑,道:「我正要去拜訪這位道友。」

  張衍神情平靜地回到桌案後,君玲兒望著他又驚又懼,這一位應該來頭不小,但是又怎能大過少清派去?竟敢當眾拂了少清派弟子的顏面,難道就不怕對方找上門來麼?

  她正胡思亂想時,卻聽禁制外響起清朗的聲音,道:「不知道友在否,仇昆來訪。」

  君玲兒臉色大變,身軀不禁顫抖起來,此地舟主雖然背景深厚,修為也自不弱,但是卻是不敢得罪少清派的,若是這少清派弟子一怒之下殺了張衍,最終還是她來做替罪羊。

  正要出聲提醒不要答應,卻見張衍隨手撤了禁制,微笑道:「道友請進。」

  君玲兒頓時面若死灰。

  仇昆笑著踏步而入,他雖然身上不帶絲毫煙火氣,但卻有一股氣勢卻壓得君玲兒喘不過氣來。

  張衍瞥了君玲兒一眼,道:「你出去吧,我與這位少清派道友有話要說。」

  君玲兒如蒙大赦,拖著幾乎虛脫的嬌軀轉身出了樓台,竟是再也不敢在此地停留片刻。

  仇昆進來之後,未曾對君玲兒多看上一眼,對著張衍鄭重一拱手,道:「少清派真傳弟子仇恩,見過道友,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張衍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溟滄派真傳弟子張衍。」

  「原來是溟滄派的道友。」仇昆點了點頭,臉上現出釋然之色,歉然一笑,道:「早知師兄在此,我也不來爭那靈草了,倒是唐突了。」

  張衍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望了眼仇昆後面,道:「那些是仇師兄朋友?」

  禁制一撤,外面自然將樓台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沉香教的女弟子本來期待看一場好戲,此刻見仇昆居然一點也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反而言笑晏晏,不禁目瞪口呆。

  仇昆一搖頭,哂笑道:「師兄也知,她們與我等不同。」

  說出此話時,他雖然面帶笑容,但眼神中卻有一種發自骨子裡的冷漠高傲,雖則他與沉香教這些人交談時言辭中也是客氣,但卻從來沒有放到與自家等同的位置上,只有張衍這等大派出來的真傳弟子,才有資格和自己相提並論,餘者皆不在他眼中。

  「我師叔清辰子,當日曾和溟滄派齊雲天道長在十六派鬥劍時相遇,齊道長雖然不是劍修,但卻與我家師叔鬥成了平手,不知張師兄可相熟?」仇昆雖然未曾直接相問,卻是在旁側敲擊張衍的出身和師承。

  張衍微笑道:「齊師兄麼?倒是時常得見,自然是相熟的。」

  仇昆聞言,心中微微吃驚,原本一見這張衍,發現此人身上道氣隱隱,就知道此人必定出身玄門大派,後來得知是溟滄派弟子倒也不吃驚,非此等大派出不了如此人物,沒想到居然還是與齊雲天平輩,既然相熟,那自然是師徒一脈,說不定還是溟滄派四大洞天真人的門下,心中對張衍的評價不禁又高了幾分。

  他伸手一指外面,好奇道:「請恕師弟我冒昧,師兄買下這株靈草,莫非是以備凝丹之時所用?」

  張衍笑了笑,淡淡道:「我若凝丹,又何需此物?」

  他雖然說得平淡,但那流露出來的一股強大自信,卻讓仇昆也不禁為之感染,竟讓他生出忍不往後避退的感覺來,似乎此人前進大道上無物可以阻擋,無人可以阻攔。

  仇昆吸了口氣,定了定神,又問:「那便是如在下一樣,為了同門了?」

  張衍微微頜首,靈貝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這「函葉宣真草」卻是罕見,將來煉出的玄羅請水,盡可在門中拿來做人情。

  溟滄派玄門大派,凝丹不成的人也不在少數,雖然這株靈草看起來只夠三人份,但那是尋常人的手段,若回去請周崇舉出手,再配合一些靈藥,至少能多煉出一倍份量的玄羅清水,說不定能到時自家便能多出三,四名化丹修士的奧援來,雖則成丹品質無法再入前五品之內,但也畢竟是化丹修士,擰成一股之後,也是不可小覷的力量。

  仇昆倒是信了這番說辭,心道:「難怪這張師兄如此豪闊,恐怕還是得了師門之命,這近萬枚靈貝也不是小數目,我若沒了幾位師兄師叔幫襯,也是絕對出不起的。」

  不過這靈草雖可煉數人份出來,仇昆既然在寶會上輸了,就不會再向張衍討要,這是少清派的傲氣,既然被你贏了過去,也是該放就放,大不了再找一株函葉宣真草去,便是到了他那位師叔前,也只會誇讚他做得對,沒有墮了少清的威風。

  兩人言談甚歡,又聊了兩句之後,仇昆便藉口有事起身告辭,待他轉身出來,一陣香風襲來,一名身姿窈窕的少女衝了上來,指著張衍氣咻咻地說道:「仇師兄,那人,那人便是那日拿走我等密冊之人!」

  仇昆聽了這話,只是說了句:「是麼?」

  這少女語聲一噎,頓時愣在了那裡,完全不明白這仇師兄是怎麼了。

  仇昆淡然一笑,道:「這位是溟滄派的張師兄,他有自家上乘玄功不去修煉,卻去貪圖你們沉香教的一卷密冊?你們未免也把自家看得過高了吧。」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7-2-2 08:38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10
第七章 冥河魔藏

    啟昌樓東廂房內,沉香教十幾名女弟子共聚一處,那名覆紗罩面的白衣女子坐在上首,除她看不清面上神情外,其餘諸人都是面帶忿忿之色。

    仇昆藉口此間無事,不願多待片刻,早已告辭離去,而得知張衍是溟滄派門人後,沉香教這些弟子便明白,就算那卷密冊當真在他手中,她們也不敢上門討要,這些大派弟子卻是一個也得罪不起的。

    只是聽了仇昆所言,她們也覺得此事可疑,本想再去提了那駱老鬼來審問,偏偏仇恩走後,這老道不知使了個什麼法子,竟被他偷偷溜走了。

    那被仇昆說了一句的嬌師妹一直心中憋悶,此時突然喊了一聲,道:「溟滄派怎麼了,溟滄派弟子難不成就不會覬覦我派的密冊了?」

    坐在上首的白衣女子肅然道:「嬌師妹,此話就在這裡說說,切不可到外面去說,溟滄派也是不亞於少清派的玄門大派,如論門派地域之廣,實乃是東華第一,恩師他老人家曾說過,若不是溟滄派如今這位掌門所謀甚遠,不再將目光放在東華洲內,而是轉而向北拓展,我等僻處北方的小派只能仰其鼻息而存。」

    東華洲雖說有十大玄門,但也有大小上下之別,其中以少清派、玉霄派以及溟滄派勢力最大。

    溟滄派開派祖師怕後輩弟子懈怠,因此將門戶立在毗鄰北冥洲的龍淵大澤之上,是以自開派以來,就與北冥洲南下的妖族廝殺不斷,近萬載之下,雖說門中有屢有大變更替,卻依然坐鎮東華洲北方門戶,猶自巍然不動。

    試問這等強橫門派,沉香教怎麼得罪的起?

    那白衣女子見師妹們兀自有些不服氣,怕她們惹出什麼事端來,又道:「若是尋常弟子倒也罷了,這位張道友乃是溟滄派真傳弟子,已是玄光境的修為,如今出遊,多半出外尋那凝丹之藥,如這般人物,早已築牢根基,自有法門走上通天大道,別無可能中途轉修他派法門,是以仇師兄臨走之時所言極為在理。」

    這十幾名女弟子蹙眉細想,她們大多不過是明氣修為,見識不多,開始時以己度人,總認為他人有了這等密冊,定然如同她們一樣視若珍寶,不敢交出,如今聽了這話,又想起仇恩臨去時所說之言,不得不承認自家大師姐說得有道理。

    白衣女子見她們心思都定了,鬆了一口氣,又說了幾句,命她們這幾日內不得外出尋事,只准在房中安心潛修,她是教中大師姐,在座弟子多是她代師傳藝,所以無人敢不聽從,各自回了住所閉門修煉。

    白衣女子心道:「這芝馬果被那溟滄派的張道友買去,我所謀之事已繞不開他去,原本還想將函葉宣真草的消息放出去,使得少清派的仇師兄欠下一個人情,做那事也便好商量,如今也是無望了。看來此事要成,還非要去求那張道友不可,只是他是大派弟子,眼界自然極高,我若要打動他,必須下大本錢才是。」

    下定決心之後,她對鏡梳妝,描眉畫唇,沐浴更衣之後,便來見西廂房見張衍。

    到了門外,她把聲音竭力放得恭敬些,道:「在下沉香教二代弟子穆紅塵,求見溟滄派張道友。」

    張衍正在房中溫養那枚來歷奇異的牌符,聽了外間聲音,心念一轉,便收了牌符,道:「穆道友請進來說話吧。」

    穆紅塵進門後,見張衍站在那裡,一身適體道袍罩身,周身清氣環籠,意態昂揚,儼然大派弟子風範,心中先讚了一聲,主動上來見禮,道:「白日我教中師妹無端指責道友,是以特來賠罪,還望道友勿怪。」

    張衍見穆紅塵雖是女子,但身材之高竟然不在自己之下,只是頭臉上遮蓋著面紗,看不清容貌,想必有什麼緣由在內,他也不去深究,微微一笑,道:「幾句無謂言語,我自是不會放在心上,道友請坐。」

    似那等小事,他根本懶得回應,若是真的怪責,早就放出一道劍氣來殺了,哪裡會等到沉香教上來道歉?不過他也知道,這穆紅塵尋自己定是另有他事,所謂致歉云云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穆紅塵道了聲謝,這女子大大方方在下首坐下,她是個快言快語的性子,既然見到了張衍,也不準備多繞彎子,將身子坐直了,直接開口道:「不瞞道友,今來前來拜訪,除了致歉之外,紅塵尚有一事想要勞煩道友,因此冒昧上門打擾。」

    張衍見她說得鄭重,也知道不會無緣無故找上門來,略一沉思,道:「道友不妨先說來聽聽。」

    穆紅塵起手在自己腰囊中一抹,拿了一卷竹簡道書出來,遞到張衍面前,道:「先請道友一觀。」

    張衍端坐不動,這一卷書冊自動飛起,在他眼前展開,只瞧了一眼,便心中瞭然,道:「如我看得不錯,此是一門魔門功法,雖不算上乘,倒也說得上精妙,若是靜下心來修煉,進境之快,不是尋常修士可比。」

    穆紅塵讚歎道:「張道友不愧大派弟子,法眼無虛。」

    她又從腰囊中取了一冊竹簡道書出來,攤開在桌案上,「請道友再看這一冊。」

    張衍掃了幾眼,不覺訝異,這一冊書上亦是記載一門法訣,走得乃是氣道之路,雖不怎麼高明,但修煉起來同樣是進展神速,顯是與先前那一冊同出一源。

    穆紅塵看了看他的神色,問道:「張道友以為這兩卷功法如何?」

    張衍一哂,道:「這些功法倒是奇特,可以說別出蹊徑,上手也快,只是與人爭鬥時稍嫌弱了些。」

    穆紅塵輕輕一嘆,道:「張師兄大派出身,不知我等小派修煉辛苦,若能得數百年逍遙,已是僥天之悻了,便是這等功法,在我派看來,也勝過原先法門許多倍。」

    張衍略覺奇怪,眉頭微微一挑,道:「穆道友何出此言?這法門固然修行起來極速,但終究是取巧之法,根基薄弱不說,且只記載了如何修煉到玄光境,我觀穆道友如今也是玄光一重,自身法力不弱,又何必豔羨這等法門?」

    穆紅塵搖了搖頭,沉聲道:「道友有所不知,這兩冊書我拿到手中時,上有『壬子』,『壬戌』的字樣,曾懷疑同出一處,後經過數年查探,才發現竟是出自一座地底幽河中漂流的魔藏。」

    所謂「魔藏」,是上古一些魔門散修,在坐化或者飛昇之前,將自身畢生所學錄成典籍留在一件隨身攜帶的法寶內,再任由其在地底幽河中漂游,只等有緣來取。

    不過名山大川之中,仙人洞府也有不少,所以此事倒也不是如何稀奇。

    穆紅塵幽幽說道:「玄光境修士三百載壽元,化丹修士六百載壽元,只元嬰能得享受千載,我沉香教立教不過數百年,全賴恩師一人支撐,雖是化丹修士,然而卻受功法所限,只能在元嬰境前止步,數百載壽元匆匆一過,還是避不開天數,我當日曾親眼得見恩師在洞府內坐化,心中實是不想再重蹈覆轍。」

    張衍聽到這裡,明白了穆紅塵的打算,如若那真是一處魔藏,拋開這幾冊書不提,說不定其中還有更高一層的玄功秘法。

    世上修煉功法眾多,但真正能修成長生大道卻並沒有多少。

    便是他身上的《太乙金書》,也不過只能修煉到化丹為止,一旦他凝丹之後,便需另尋功法,而這時候大門大派的好處就顯現出來了,這些門派無不是歷經了數千,乃至上萬載的傳承,門中自然有法門可以直指大道。

    張衍看穆紅塵一眼,微笑道:「這等隱秘之事,道友本該多加掩飾才是,又何必說出來與我聽?」

    穆紅塵嘆了口氣,也是無奈道:「本也不想張揚,只是那魔藏在冥河中漂游不定,甚難尋覓,須借道友手中的芝馬果一用,且那冥河之中,也有不少厲害魔頭,沉香教中只我與另兩位師妹是玄光修士,又無厲害法寶護身,殊無把握,本想請那少清派的仇師兄出手,可他另有要事,已然走了,想來想去,此事唯有張道友能助我等一臂之力,若是張道友願意,尋得了那處魔藏,我不但任道友觀覽其中所有秘藏,便有法寶之類的珍藏也可由師兄先行挑選。」

    張衍搖了搖頭,斷然說道:「我門中自有上乘玄功,何必貪圖別家法門?」

    魔門功法大多與玄門法訣格格不入,看看倒是無妨,重頭去學,除非如韓濟一般廢去原先修為。

    聽他有拒絕之意,穆紅塵非但不惱,反而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這事果真只有求到大派弟子頭上才能成事,也只他們才不在乎這些不知來路的法門,若是換一個尋常門戶出來的修士,乍聞此事,說不定早就欣喜若狂了。」

    她手挽鬢髮,輕輕一笑,道:「紅塵請張師兄出手,當不會沒有答謝,我這裡有恩師當年凝丹時所蒐羅的不少明石乳,原本是想待我到了玄光三重之後凝丹所用,只要道友願助我一臂之力,我願將此物奉上。」

    明石乳為凝丹三外藥之一,張衍聞言,心中微微一動,抬眼目注著穆紅塵,沉聲道:「明石乳得之不易,道友當真捨得?」

    穆紅塵咬牙道:「有捨方才有得」

    這明石乳是她恩師辛苦為她尋來的外藥,就是想讓她能順利凝丹,接任下任掌教,然而她也知道,若是沒有上乘功法,便是多了幾百年的歲壽又如何?終究還是會如自家恩師一樣坐化。

    孰輕孰重,她還是分得清楚的。

    張衍並不急著回答,只是在那裡沉吟。

    穆紅塵如今底牌已露,如她這等小門小派,也沒有什麼再能打動對方了,儘管心中焦急,卻也有只能默坐等待,

    張衍思忖了有一會兒,這才緩緩開口,道:「此事我可以允了道友,不過卻需答應我一個條件。」

    穆紅塵精神一振,歡喜道:「道友請說,只要紅塵能夠做到,必定盡力而為」

    張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倒也不難,若要我相助,則需道友把那明石乳先給了我。」

    穆紅塵僅是微微遲疑了片刻,就一拍桌案,道:「可以,只是這明石乳如今藏在沉香教中,一時卻也拿不出來,道友要等待些時日了。」

    張衍微笑道:「不急,我還需去一處訪友,不妨我與道友約個時間,屆時再聚不遲。」

    穆紅塵想了想,若是下到幽河中,也需做不少準備,便道:「也好,兩月之後,請道友來我五桐山做客,屆時紅塵當掃榻以待。」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7-2-2 08:40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11
第八章 丹陽拜壽

    丹陽山,望雁峰。

    今日是北辰派大長老嚴正亭五百歲整壽,在山腳擺下了一片佔地十數里的祝壽席,彩蓬高扎,雲毯覆地,異花墜空,各路賓客都是駕飛舟,乘雲車而至,將這處山坳擠得滿滿噹噹。

    嚴長老長子嚴鐸親自站在金船上迎客,身後站著他親子嚴振象和侄兒嚴振華兩人,又將一行賓客迎送進去後,天上傳來清清鶴鳴之音,抬頭往去,只見十幾名宛如真仙的男女騎鶴而來。

    嚴鐸神情一振,喜道:「是碧羽軒的道友。」

    十五隻白羽丹頂的神駿大鶴在半空中一個盤旋,繼而逐一落在金船之上,自鶴背上下來一行人,當先是一名宮裝束腰,領如蝤蠐的貌美女子,她身後跟著一名眼神靈動,活潑跳脫的稚齡童子。

    女子牽著那童子的手上來一禮,道:「碧羽軒言惜月,攜弟言曉陽代母前來祝壽。」

    嚴鐸認識這是碧羽軒掌門的一對兒女,頓時面露喜色,還禮道:「原來是賢姐弟,快請裡面上坐。」

    言惜月笑盈盈一擺手,身後上來一個侍女,將禮單呈上。

    嚴鐸接過看了一眼,卻驚道:「千年瑞龜一隻,五百年雌雄白鹿一對,清羽仙鶴十八隻……」還未看完,他便連連說道:「言掌門禮重了,禮重了。」

    碧羽軒開派祖師曾經是南華派的一名長老,兩派淵源甚深,因此極擅駕馭仙禽異獸,這龜、鹿、鶴都不是普通仙禽瑞獸可比,而是靈藥喂養,秘術調教而出,若是與人爭鬥,甚至比尋常修士還要高上一籌,一旦認主,也是對主人忠心不二,永無背叛可能,甚得修士喜愛,平日討要一隻都不可能,沒想到這一次卻送上了如許之多,可謂給足了面子。

    嚴鐸忙喊過自己的一名堂弟,吩咐他好好招待這姐弟二人。

    言惜月牽著那機靈童子,沿著金橋一路往裡走去,童子初時還興奮地左張右望,可是看了一會兒,卻撅嘴道:「也不怎麼樣嘛,還不如我們家的水月亭。」

    言惜月輕輕在他小腦袋上拍了一下,柔聲道:「小弟再胡言,下次阿姐可不帶你出來了。」

    童子摸了摸腦袋,咕噥了一句,卻也不敢再說。

    前面那引路的嚴氏族人搖頭一笑,只當未曾聽見,這碧羽軒背靠南華派,實力穩穩壓過北辰派一頭去,雖是童言無忌,卻也的確有資格這麼說。

    金船上的嚴鐸面帶笑容,撫著頜下濃須,呵呵笑道:「此次臨清觀來得是三代大弟子宋泓和大長老之女米晴兒,碧羽軒來得是言掌門的一對兒女,父親知道後,一定高興。」

    立於他身後的長子嚴振象是一名面白無鬚的年輕人,他上前一步,道:「父親,可否開宴了?」

    嚴鐸正想開口,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道:「振華侄兒,你不是說還有一位貴客要來?碧羽軒和臨清觀的賓客都已到了,你請的那位貴客又在哪裡?」

    「這……」

    嚴振華心裡也是有些不托底,往日他去溟滄派的請柬每次都有回函,雖都是委婉推拒,不過他也不以為意,畢竟只是用來維繫這份交情,並不指望對方真的前來,但此次回函卻並無推脫之意,本以為能在親友面前露個臉,可是直到此刻未見人影,又摸不清對方脾氣,他也就不敢把話說滿了。

    嚴振象見他這副窘困模樣,便低低一笑,道:「振華往日倒是結交了不少好友,只是許多都不知根腳來歷,也不知道上哪裡去尋,先前不過是說句玩笑話罷了,父親又何必為難他?」

    嚴鐸哼了一聲,他這個侄子好大言,又喜歡結交那些旁門散修,還經常去魏朝王侯貴族家中走動,這些行徑哪像修道人,總之他是頗看不慣的,只是前陣子聽這侄兒信誓旦旦說請到了一位貴客,他也是將信將疑,現在看來,果然又是吹噓。

    嚴振華聽了自家堂兄編排,臉色一黑,藉口去看幾位朋友,一提下襬,就轉身低頭往裡一走。

    嚴鐸搖搖頭,道:「既如此,振象,你就去吩咐開宴吧。」

    嚴振象道了聲:「是。」

    他正要命仙姬起樂,卻見雲天之上,一道劍光劈空而至,須臾便到了金船外,遁芒一散,出來一名器宇軒昂的年輕道人,他腳下祥雲托體,身上道袍飄飄,徑直往綵綢環結的牌樓前落來。

    見了那道劍遁光芒劈裂大氣的景象,嚴鐸父子俱是一驚,嚴鐸自問從未有結交過劍修,看這年輕道人踱步上來,連忙小心翼翼上前拱手,道:「請恕嚴某眼拙,不知是哪位道友荏臨敝派?」

    那年輕道人微微一笑,還禮道:「在下溟滄派靈頁島主張衍,與嚴振華嚴道友相熟,此次受他之邀,特來拜壽。」

    他這話一出,嚴鐸心頭微震,忙又拱手,道:「原來溟滄派張仙師,失禮了,嚴某這就叫小侄出來相見。」

    張衍淡淡一笑,將手中禮單遞了上去,又袍袖一振,抖了一艘三丈長的彩船出來。

    他在飛舟仙市一住五日,購得幾件在玄門之中也算稀罕新奇的珍品,其中有一方乃是極為難得的玄黃仙壽石,不拘你是何修為,只要把這壽石擺在洞府中日夜吐納,便有增壽之效。

    嚴鐸一看禮單,就知道賀禮之重不在臨清觀和碧羽軒之下,忙命童兒下去奏迎客樂。

    嚴振華本是胸中鬱鬱,聽了叔父派人傳話說是張衍到了,不由喜動顏色,忙疾步出來相見,一路走一路拱手為禮,道:「果然是張師兄到了,快裡面請,快裡面請。」

    他臉上堆滿了笑意,張衍這次到來,卻是給了他一個天大的面子。

    張衍也是笑著拱手,道:「嚴兄,多日不見了。」

    嚴振華目光一瞥,見往日不怎麼看得起自己的堂兄也投來驚異眼神,他心中也是得意,走起路來也是昂首闊步。

    一年未見,他也是開脈破關,踏入了明氣境內,但他見張衍氣息淵沉,便知修為遠在自己之上,說不定已踏入了玄光境界,心中暗道;「張師兄果然不愧大派弟子,修為精進之快一至於斯。」

    他引著張衍大步往裡走時,聽那迎客樂在耳邊響起,心中不由更是得意。

    嚴振象看了看兩人背影,心中不解,上前道:「父親,溟滄派固然是玄門大派,但此人也不過一個弟子而已,也未必比得過那碧羽軒和臨清觀的貴客,何須如此鄭重?」

    嚴鐸撇了他一眼,把雙手攏在背後,道:「兒啊,你卻是把人看輕了,不提那張道友與為父也是一般玄光修為,且他自稱是靈頁島主,那卻不簡單了。」

    嚴振象一怔,道:「這是為何?這靈頁島有什麼來歷不成?」

    嚴鐸緩緩搖頭,道:「靈頁島有沒有來歷我不曉得,可這溟滄派內,但凡能自據一處洞府者,便是真傳弟子,我豈可怠慢了?」

    嚴振象也是一驚,吁了口氣道:「孩兒懂了。」

    溟滄派能做到真傳弟子,大多數都是來歷不凡,即便不是世家大族,也很可能是洞天真人門下,他們門中最高修為者也不過是兩位元嬰長老,又怎麼敢拿大?

    嚴振象心中嘀咕,「也不知振華哪裡去認識了這位溟滄派的真傳弟子,此次倒是讓他露臉了。」

    再等了一會兒,嚴鐸見名單上有名有姓的賓客也來得不差多了,便不再耽擱,傳命下去起樂開宴。

    嚴振華將張衍迎到上座,單人一席,身側有兩名婢女伺候。

    張衍不遠就是碧羽軒的言惜月姐弟,見他坐在自己上首,而且嚴振華恭敬有禮,一雙美目也是禁不住好奇,多看了幾眼,她身側那靈秀童子拉了拉她衣袖,道:「阿姐,這人是誰?為什麼能坐我們上面?」

    言惜月輕輕搖了搖臻首,道:「阿姐也不知,興許是哪個玄門世家出來的弟子吧。」

    童子小鼻子一皺,眼珠骨碌一轉,悄悄去小袖中摸了件東西出來扣在手心裡,向張衍偷偷看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嘻嘻一笑,就將手掌放開,輕聲喚道:「小雲,出來。」

    坐在言惜月對面的臨清觀宋泓,他倒是第一眼便認出了張衍,那日少清派仇昆何等趾高氣昂,逼得在場諸人一個都不敢與他相爭,偏偏張衍出來一言,絲毫不賣仇昆的臉面,事後仇昆不但沒有興師問罪,反而主動上門拜訪,給他留下了極深印象,心中也是感慨不已。

    眼下他見張衍在那裡飲酒,與自己只是數丈之隔,不由心中一動,暗道:「那株函葉宣真草足可用三人分份,也不知這位張師兄需用多少,不如我上去與他攀攀交情,說不定還能讓他捨一份出來,也好救我師叔性命。」

    只是他是怎麼說也是臨清觀三代大弟子,行事也不好顯得太過刻意,便在那裡考慮用個什麼藉口才好。

    他在這邊沉吟,那童子卻在那裡著急,此時他腳下出現了一條遊走不定的細小白蛇,本想放出去嚇張衍一嚇,只是幾次三番催動,這平時頗為聽話的靈獸卻怎麼也不肯靠近張衍,彷彿那裡有極為令它害怕的東西一般。

    童子怕時間久了阿姐看出破綻,氣鼓鼓一鼓腮幫子,豎起手指念了一個口訣,被這法訣一催,這條小白蛇再怎麼不願,也只能縱身一竄,往向張衍案上飛撲而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25 06:3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20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3:37 編輯

第九章 壽宴異變

    倏忽間,一道細如銀線的白芒一閃,往張衍手中的酒杯撞去,如若擊中,勢必杯覆水翻,讓他當場出個小醜,然而就在此時,位於他眉心中的劍丸突的一跳,自動躍出一道犀利劍芒,「錚」的一聲便將那白線當場斬成兩段。

    事發突然,正在一旁敬酒的嚴振華也是一驚,後退兩步,睜眼看去,才發現來原來是一條通體白鱗的異蛇,兩截殘軀猶自扭動不止,往中間相聚,似是要再次合二為一,他放下酒杯,目光一撇之下,便找準了一個瘦小的頑童身影,眉宇間當時便有幾分不悅之色出來。

    張衍神情淡然自若,似是絲毫未受影響,動作不變將手中美酒一飲而盡,同時袍袖一甩,兩道杏黃色的符籙飛出,頓時便將這白蛇的兩段頭尾分別鎮壓在地,任怎麼掙扎也是半分動彈不得。

    言惜月就坐在張衍臨近下首,那道劍氣乍現時她也是心頭莫名一悸,見了那條被斬斷的白蛇,美目中先是詫異,再是大怒,轉頭喝叱道:「言曉陽,你又給我惹事!」

    童子連忙一縮腦袋,不敢吭聲。

    言惜月輕哼了一聲,留下一個「待會兒和你算賬」的眼神,急忙從案上起身,來到張衍近前,萬福一禮,歉然道:「舍弟頑劣,冒犯了道友,言惜月代他在此賠罪了。」

    張衍笑了笑,放下酒杯,道:「無妨,令弟只是玩鬧罷了。」

    他也看得出來,這只是一個惡作劇,沒有一絲一毫的害人之心,他自然不會和一個五六歲的稚齡童子計較。

    童子探了探腦袋,看著在那在符籙下斷成兩截的小白蛇,心疼不已,嚷道:「快把雲兒放還我。」

    言惜月暗嘆了一聲,再次施禮,道:「此靈蛟是舍弟自小相伴的親獸,彼此血脈相連,還請道友高抬貴手……饒他一次。」

    張衍一笑,手一揮,那兩道符籙無火自燃,化為飛灰而去。

    那條白蛇脫了拘束,兩截殘軀一合,便又重歸一處,往小童懷中投去。

    嚴振華身為東主,自然不願此事鬧大,看了言惜月一眼,大聲道:「張師兄不愧溟滄派高弟,果是雅量寬宏。」

    「竟是溟滄派弟子?」

    言惜月聞聽此言,亦是心頭一凜,看嚴振華如此熱情,顯然此人在溟滄派中也不是尋常弟子,她又狠狠瞪了自家幼弟一眼,這頑劣小子差點惹了大禍,微一躊躇,從香囊中取出一塊玉牌,送到案上,道:「此是我門中煉製的一方靈禽玉珮,今以此物略表歉意,還望道友收下。」

    正在此時,對面傳來一聲朗笑,宋泓手持酒杯大步走了上來,道:「張道友,這位言娘子可是碧羽軒言掌教之女,這方玉符中有一頭仙禽可任由差遣,其威能足可抵得上一名玄光三重修士,宋某平時可是求也求不來。」

    言惜月訝然道:「宋師兄,你也與這張位道友相識?」

    宋泓朝張衍看了一眼,道:「相識談不上,宋某那日只在仙市上遠遠見過張道友一面,是以認得。」

    「如此,在下卻之不恭了。」張衍微微一笑,袍袖拂動間,便將這塊玉牌收了。

    見張衍收下此物,言惜月也是微微鬆了一口氣。這件事雖是小事,但若是一個處理不當,讓人記恨在心,那是平白招惹一個強敵,更何況碧羽軒雖與南華派有些淵源,但山門卻臨近龍淵大澤,溟滄派弟子是絕不能輕易得罪的。

    幾人經這一插曲,也算互相認識了一番,嚴振華又熱情招呼幾名侍女上來倒酒。

    只是就在這時,卻有一名兩目有神,身形矮胖的道人踏入了此廳中,幾名站在簾旁的侍從正要上前攔阻,卻伸手一撥,便摔作了一堆滾地葫蘆。

    他拿出一隻布袋一倒,一名被捆綁起來的紅髮少年便狼狽摔落在地,他冷哼一聲,一腳踩在少年後背上,道:「嚴鐸出來,我路上遇到這個小賊,打殺了我徒兒,還口口聲聲稱是你的侄子,我倒要問問你是如何管教的。」

    廳中一下安靜下來,嚴振華正欲上前,那道士卻橫了他一眼,大喝道:「我只與你長輩說話,嚴家小輩休來囉嗦。」

    嚴振華被他那雙兇殘眼神一瞪,不知為何,心中升起一股懼意,剛剛邁出的腳步卻又縮了回來。

    而廳中其他人包括張衍在內都是賓客,又不知道這道人與嚴氏有何關係,是以也都閉口不言。

    如今嚴長老還未到,賓客還未開始敬酒,嚴鐸本在內堂中招呼幾位長輩,聽到外面吵鬧,忙匆匆趕了出來,見到眼前景象,他眉頭一皺,揮手名侍女將前廳的布幔放下,然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上前兩步一拱手,沉聲道:「尊駕何人,抓住我侄兒意欲何為?」

    矮胖道人冷哼一聲,道:「哦?果然是你嚴家的種?好,你侄兒無緣無故打殺了我的徒弟,你嚴氏今日無論如何也要給我一個說法。」

    那紅髮少年見了嚴鐸,也不叫喊,只是在那裡低頭不語。

    嚴鐸微微一嘆,沉聲問道:「方兒,他說得可是真的?」

    紅髮少年身軀一抖,輕聲道:「這位道長並無虛言。」

    嚴鐸一怔,大怒道:「你為何如此?」

    紅髮少年又低低說道:「你們為祖父賀壽,憑什麼不許我來?我也是祖父孫兒,也知道好歹,可我沒有壽禮,就自己去搶來給祖父賀壽。」

    聽到果真如此,嚴鐸氣得臉色鐵青,口中直道:「孽障孽障」

    言惜月看了那紅髮少年一眼,輕聲道:「嚴道友,莫非他……就是赤髮兒?」

    嚴振華苦笑道:「讓言道友見笑了,這小子混賬的很,到處惹事,三天不鬧騰便不安生,如今弄得人人皆知他的來歷了。」

    宋泓見張衍不解,他有意攀交,是以湊過來低聲解釋了幾句。

    張衍這才知道,原來這嚴長老有一位兒子甚為荒唐,年輕時跑入山中降妖伏魔,卻與一位禽妖部的女族長互生情愫,便在山中成親,生下這個孩兒來。

    嚴長老這兒子自覺無顏見父母,但卻把自己那半人半妖的兒子送上門來。

    索性嚴長老也沒將其趕出門去,仍將在養在家中,不過這孩兒自小在妖部長大,性子野慣了,在這嚴府中長輩教訓他兩句就被頂撞回去,時間久了也無人再來管束他,所以養成了他無法無天,任意妄為的脾氣。

    嚴鐸沒想到今日老祖壽宴,這小子居然會鬧了這麼一齣來,平白讓外人看了笑話,一時站在那裡渾身直抖,最後他喝道:「我嚴氏沒你這樣的子孫!」

    那矮胖道士獰笑道:「既然如此,就讓我一掌拍死了,一命償一命吧!」言罷,他當真一掌落下。

    嚴鐸一見,頓時又驚又怒,他剛才也是氣話,而且這是自己父親壽宴,又豈能在壽宴上被打死親孫?沒想到這道人當真敢動手,他連忙趕上去阻止。

    哪知就在這個時候,這個道士眼中閃過一抹狡猾之色,手裡突然翻出一方大如金盆的古拙銅鏡出來,只對著嚴鐸一晃,一道青光放出,便把他攝了進去,隨即他提起那紅髮少年就轉身欲走。

    「不好...」

    宋泓頓時吃了一驚,他身為臨清派大弟子,向來與北辰派交好,眼見此景當然不能作壁上觀,一張嘴,吐出一道爍爍黃光,前端有一把小玉鉞撕空裂氣,只一瞬便追到了那道士身後。

    矮胖道人怪笑一聲,袍袖一抖,一團星碎四濺,如炭火一般的火芒便簌簌潑散了出來。

    那小玉鉞被炭火一澆,在空中一顫,靈光頓失,「撲哧」一聲掉落在地。

    這兩人交手時,言惜月也同時反應過來,嬌叱一聲,一隻靈巧白狐從她袖中飛出,往那道士臉上撲去。

    矮胖道士哈哈一笑,吹出一口氣,那白狐頓時如遭錘擊,哀鳴一聲,委頓在地。

    宋泓見狀,駭然道:「化丹修士?」

    那道人眼中有碧光閃過,冷喝道:「本來貧道不願牽累旁人,既然你們自己送上門來,那便休怪貧道了。」

    將那古鏡一翻,射出一道輝光,先對言惜月照去,言惜月玉容一變,她與人爭鬥時都是放出靈禽走獸,自家實力並不高明,頓時躲閃不及,被那輝光一照之下,便如同嚴鐸一樣被攝入其中。

    隨後那光又對宋泓照去,宋泓見那道人一抬手時便轉身欲躲,可是那道光芒轉瞬跟了上來,一照之下,亦是被收了進去。

    隨著那道光華在這廳內轉了一圈,只片刻間,除張衍之外,這前廳內所有人都被收去。

    只是不知這道士做了什麼手腳,這裡打起來,外面卻是絲毫不知。

    張衍見那光芒又向自己照來,一聲冷笑,身化長虹而起,霎時間便震破屋宇而去,那道鏡光再往前去時,卻是追之不及。

    矮胖道士一皺眉,暗道:「這小輩竟用劍遁,罷了,放他去吧,此時再不走,嚴老鬼跑出來我倒是不懼,但若惹動那北辰派中兩位潛修的元嬰長老,我卻走不脫了。」

    想到這裡,他化作一道遁光沖上天穹,在雲頭上喊了一聲,道:「嚴正亭,如欲尋你兒子,到東海白穹妖王處來找我。」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3 21:23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13:54 編輯

第十章 甲子四候水

  矮胖道人喊了這一聲後,將手中那紅髮少年往腰間布袋中一收,便化虹而去。

  張衍劍遁起時,犀利劍芒所過之處本可不留一絲聲息,但卻刻意將屋宇轟然震破,即是想弄出點消息,引起北辰派內諸位長老的注意,可此時那道人的聲音滾滾如雷,卻絲毫不見北辰派中有人出來,不覺心中驚訝。

  正在此時,一個沉穩聲音在耳邊響起,「張道友,老夫嚴正亭,多謝你發聲示警,此事我自有籌算,且讓此僚去吧。」

  張衍微微一怔,顯然這位嚴長老早已得知此事,但卻眼睜睜看著自己兒子,孫子被人擄掠而去卻不脫手,不知道打得是什麼算盤,不過既然他不著急,自己又何必多管閒事,因此也按住雲頭,不再往前。

  那聲音又道:「張道友,可有暇來我廬中一敘。」

  張衍拿眼一瞧,只見一道白浪飛空而來,形成一道清氣濯濯的虹橋架在腳下。

  他看得清楚,這是丹中煞氣所化,他也曾見過門中荀長老那丹氣四溢的模樣,可這位嚴長老的丹煞卻是平平和和,不帶絲毫煙火氣,顯然修為更勝一籌。

  他伸腳一踏,這虹橋載他而去,繞過一座山峰之後,不多時,便落在一處草廬之中,一名長眉垂頰,仙風道骨的清癯老者盤膝而坐,正含笑望來,身側站著兩名粉妝玉琢的道童,一名手捧如意,一名懷抱法劍。

  張衍上前兩步,拱手道:「可是嚴長老當面,在下張衍。見過前輩了。」

  嚴長老和善一笑,伸手朝他腳下蒲團虛虛一引,道:「張道友請坐。」他舉手一招,不知從何處飛來一套碧玉茶器,擺在兩人之間的矮案上,杯中嫩葉飄香,沁人心脾。

  待張衍坐下,嚴長老笑道:「道友可是疑惑我為何不追?不瞞道友,這矮道人乃是我的妻舅。」

  張衍露出訝然之色。先前想過很多可能,卻也沒料到居然是這個謎底。

  嚴長老輕輕一嘆,道:「也怪我年輕時風流好色,我這妻子,本是海外妖仙,如今為東海上十八妖王之一,此番捉了我孩兒去,九成是我那妖妻又來逼我去海外居住,可我乃是嚴氏子孫。北辰派大長老,又怎能放下家業去往海外?因此今日便任由我那舅老爺去吧。擄去的亦是我那妻子的兒孫,定不會為難他們,只是驚擾了道友,卻是嚴某心中愧疚。」

  張衍心下失笑,暗想這嚴長老與他那娶了女妖禽的兒子倒不愧為父子。連所好也是相同。

  嚴長老雙眼微眯,道:「我那兒子之妻,也是我那妖妻有意撮合,她還以為我不知,今次卻又是攛掇了我那赤髮孫兒來老夫壽宴上找麻煩,如今倒叫道友笑話了,只是連累了臨清派和碧羽軒幾位道友受了無妄之災。我那妖妻雖則不會為難他們,但致使他們流落在外總是欠好,可老夫壽宴過後便欲閉關參修一門玄功妙法,門中兩位長老也定是不會放我走脫。需要另請一位道友前往東海,將他們接回來。」

  說到這裡,他便拿眼去望張衍。

  張衍挑眉道:「嚴長老與晚輩說及此事,莫非是想讓晚輩出面?」

  嚴長老撫鬚笑道:「道友伶俐,老夫正有此意。」

  張衍目光閃動,這嚴長老他一見面就覺得頗不簡單,眼下說這話,一定是有掌控自己能承諾下來,無妨聽聽下文,是以他也不立刻拒絕,只在那裡微笑不言。

  嚴長老雙目中露出讚賞之色,緩緩說道:「張道友,我觀你如今只是玄光一重境界,卻又出門遊歷,一定是為了尋找那化丹外藥,或許未來道友還能爭一爭那溟滄派十大門生之位,不過你可知曉,如今你溟滄派中那一干世家視你為大敵,特意選出了幾名門生傾力培養,欲與你一爭高下,老夫便知有一名蕭氏族人,名為蕭翰,如今已是玄光三重修為,亦是如你一般在外尋藥。」

  張衍心念微轉,世家門生大都都在族內凝丹,這蕭翰卻出外尋藥,那必是所尋之藥極為少見。

  嚴長老見他聽了這消息,卻是絲毫若無其事,黑暗點了頷首,心中對他的評價又高了幾分,又接下去說道:「我嚴氏與那蕭氏一族有舊,前幾日那蕭翰找上門來,欲向我探問一味『甲子四候水』的下落,我便告訴了他。」

  化丹內三藥中,有一藥名為「四候水」,但四候水也有上下優劣之分,張衍心中有數,那蕭翰特意來嚴長老這裡探問這「甲子四候水」的下落,一定是因為此水極為珍稀難得,尋常四候水比之不上。

  嚴長老撚鬚慢慢說道:「這一位蕭翰,會在明年年末前往東海,那裡有一處地界屆時會天降此水,此水六十年一出,一個時辰之內也不過寥寥數十滴,乃是四候水中上品中的上品,昔時老夫得了我那妖妻指路,即是用此水凝丹。」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目注張衍,道:「若是張道友替我一行,我便將此處告知與你,如何?」

  張衍沉吟不語,若要凝練金丹,外三藥靠地,內三藥靠人,上三藥靠天,外三藥只要你肯下功夫,總是好尋,而這內三藥卻是要去撞機緣,若無門派和家族支持,靠自己一人去尋找簡直是難上加難,當初溟滄派祖師定下出外尋藥的規矩,即是要借此磨練門生心性。

  他不知道這「甲子四候水」倒也就罷了,如今既然知曉,那定是不克不及錯過。

  不過他心中剔透明亮,這位嚴長老明著是讓他解救言、宋二人,實際上卻話語中繞來繞去,乃是有意送自己好處,想讓自己欠下一個人情。

  既然如此,只這一種四候水卻是不敷,張衍索性在那裡品茶,卻其實不急著承諾。

  嚴長老見他如此,兩道長眉微微聳動了一下,他笑了笑,道:「張道友無妨再考慮幾日,我這望雁峰後,也有一處福地,距此不過數里,可借與給你靜修。」

  張衍也是乾脆,笑著點了頷首,起身告罪一聲,一名道童上前引路,兩人便沿著山路,那處洞府走去。

  待他走後,一名瘦骨嶙峋的鶴髮道人呈現在了廬中,在嚴長老面前坐下,皺眉道:「師兄,不過是一玄光境界的小輩,哪值得你如此看重?」

  嚴長老眼望遠方,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層戀疊嶂的群峰,他沉聲說道:「師弟可知,十餘日前,三泊湖妖在棲鷹陸洲上擺下了『四象斬神陣』欲與溟滄派做過一場,只是此戰卻以溟滄派勝出而告終,而這一戰中,正是這名張衍揮劍斬了桂從堯,致使四象陣崩塌,三泊之地自此盡落溟滄派之手。」

  那鶴髮道人大驚,失聲道:「這人竟能斬了桂從堯?師兄莫非說笑?」

  嚴長老肅然道:「師弟不知,這人能斬了桂妖主,乃是因為他手中持的是『北冥都天劍』。」

  鶴髮道人更是受驚,道:「這豈不是溟滄派前掌門的隨身佩劍?聽聞連秦掌門也未曾降伏。」

  嚴長老緩緩頷首,道:「得了此劍眷顧,這張衍在門中已是立於不敗之地,且他還是真傳弟子,破陣之後,溟滄派秦掌門又立刻賜下了昭幽天池為他道場,聽聞這人還與齊雲天交情匪淺,可以想見,未來齊雲天做了掌門之後,他一定是入渡真殿任長老一職,權柄怕是極大。」

  鶴髮道人緘默不語,臉上卻是若有所思。

  嚴長老眼中有精芒閃動,道:「如今三泊之地,除湧浪湖被幾大世家佔去了一大半,其餘皆落入了溟滄派師徒一脈手中,秦掌教向來深謀遠慮,否則當初也奪不了掌門之位,如今三泊入手,想必他的後招用不了多久也會策動了。」

  「萬載以來,除少清、溟滄、玉宵三派樹大根深,難以撼動之外,其餘哪一派不曾更替過?」

  嚴長老臉上浮現一層光彩,雄心勃勃地說道:「我北辰派開派祖師並不是沒有上乘玄功,怎奈天下靈地皆被大派佔去,即是秘訣再高明,也無法再上層樓,可如今東華洲有事變將起,十派六宗的格局必會打破,未來數百年內定有我北辰派崛起之機!」

  這鶴髮道人明白,這是自己師弟看好這張衍,或者說更看好溟滄派師徒一脈,是以不吝重禮結交,若是未來東華洲一旦有變,便能靠著溟滄派這棵大樹順勢而起。

  他這位師弟每走一步看似隨意,時候細細品味卻皆有深意,不過一想到北辰派有可能取玄門十派之一而代之,哪怕經曆數百年清修,胸中也是翻滾不已。

  想了想,他又說道:「可這張衍乃是大派弟子身世,不說他未必看不出師兄之意,便只一個四候水怕也感動不了他吧?」

  嚴長老微微一笑,道:「無妨,這位張道友城府甚深,他沒有一口回絕,即是認為此一個消息還不夠,想等我再加籌碼,既如此,那便好說,索性我還有一物相贈,雖不是凝丹之物,卻也定能讓他承我之情。」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4 21:28
第十一章 沉香道場

  嚴長老這處洞府名為「左江廬」,張衍踏入了這裡之後,發覺靈氣之充沛幾可稱得上的「小洞天」了,他心念一轉,微微一笑,便打定主意要拖延些時日再出去。

  雖說只要他一點頭,嚴長老便肯將那「甲子四候水」的消息告知,但是那處地方如今那蕭翰也已知曉,這樣一來,到時他勢必會與那蕭翰有所衝突,鹿死誰手尚未可知,因此嚴長老要想讓他承情,只賣個消息出來還是遠遠不夠的,還需拿點有份量的東西出來。

  但此事不能明說,否則便落了下乘,是以他不妨借閉關之由先來個不理不睬。

  他相信自己這番作為,如嚴長老這般老辣深沉之人,定是能看出用意來的。

  且兩月之後,他便需前往五桐沉香教履約,去那冥河之中尋覓魔藏,今番正好借這個機會,抓緊時日,看看能不能將自己實力再提升上去幾分。

  拿定主意後,他便用鎖門石閉了洞府,展開山河圖入定去了。

  這一閉關,他每日除了熬煉金火玄光之外,便是抽出一個時辰來溫養那塊得自妖鯉渠昌的玉牌。

  如今張衍已能察覺到,最多還有兩月時間,自己便能將這塊玄器徹底祭煉成功。

  只是可惜的是,他本想借此空隙好好參悟一下那秦掌門賜予他的那道法訣,可那法訣明明在識海中遊蕩,每次欲要仔細看時,卻總是模糊不清。

  他心知這恐怕是機緣未至,也不為此感到憋悶,轉頭就將此事拋到了一邊。

  如此不急不躁打坐一月之後,他自覺功行有所增進,這才啟了洞門,施施然出了關。

  他才從洞府中邁步出來,抬頭一看,不覺訝道:「好大的雨水。」

  多日不出關,天空之中大雨瓢潑,似覆海卸瀑,山泉沖刷下來居然產生如浪撞礁的激烈聲響,按這濕入骨髓的水氣來看,這場大雨起碼下了有二十餘日了。

  這時,兩名道童走上前來,張衍認得,這兩人正是那日站在嚴長老身後侍奉的童子。

  當先一名童子手中托著一隻未曾上蓋的玉匣,當中端端正正放著一本道書,他上前一稽首,用稚嫩卻又不失清脆的嗓音說道:「祖師命我等將此書呈交尊客。」

  張衍微露笑意,他也不避忌這兩個童兒,捧書起手一翻,看了幾眼,不禁入神起來。

  這書籍上記載的並非是玄功秘法,而是北辰派這千數年來所有化丹修士凝丹心得,且各自用得是何種外藥,又在哪處得到,品質如何,凝丹之後的丹成品階都是詳詳細細的記載。

  他輕輕吐出一口氣,這份禮不可謂不重,嚴長老算是把對了自己的心思了。

  要說溟滄派中,倒也不缺這個,但卻從無用文字如此條理分明記載下來的做法。

  師徒一脈俱是口傳相授,至於玄門世家,族中弟子凝丹外藥都是家族尋來,除了嫡系弟子之外,餘者皆是大同小異,修習玄功亦是相差不遠,丹成品級只看個人資質高下,而不用修士自家去考慮太多。

  張衍心中暗想,北辰派這本道書能傳承下來,只有那開派祖師將此舉列為門規才有可能實現,需知修道者踏破境界時得來的經驗何其珍貴?若不是有理由必須為之,誰會甘心拱手讓出?

  只這一項,便能看出北辰派上下有大志向,大圖謀,不過看到這裡,張衍反而看清了嚴長老的真正想法。

  對方並不是只看好自己一人,而是想結交整個溟滄派,或者進一步說,他看好未來師徒一脈在溟滄派中勢力將會掌控大局,因此不惜提前與他處好關係。

  約莫翻了半冊之後,張衍便將此書收起,對那兩名恭候在側的童子說道:「回去告訴嚴長老,他所言之事我應了,最遲兩年,我便可將此事辦妥。」

  所謂請他將那言惜月和宋泓接回來一事不過是個藉口,因此時間上完全不必過於心急,他相信嚴長老自有辦法向臨清觀和碧羽軒交待,至於究竟如何做就輪不到他來操心了。

  此間事了,他也不再多待,起身一縱,化作一道劍虹破空而去,劍氣激盪之下,任憑珠雨如瀑,身上亦是不曾沾濕半分。

  只是飛遁一日之後,他卻覺出不對來,他所過之處儘是茫茫湖波水澤,不見有人家農田,極目遠眺,見水勢從北方滾滾而來,彷彿無窮無盡,不由喟嘆一聲,道:「原來是隆河決堤了。」

  這條隆河從北冥洲而來,由西北向東南橫貫東華洲,最終匯入東海,只是中游一段卻需經過一處為盤駝宮的地界,此處水勢會忽高忽低,甚至可能決山而出,因此歷朝歷代都在此築壩阻攔,只是真正天災之下,又豈是人力所能抗衡。

  又飛遁不遠,他劍光微微一頓,只見前方有一座被大水圍困的山丘,其上有一座道觀,如今屋瓦俱被狂風掀去,有男女十數人在其中瑟瑟發抖,抱作一團,有一老嫗懷抱嬰兒,對天嘶喊,其景不禁令人惻然。

  張衍為之默然,心中暗道:「若我不是一腳踏入仙門,落在此處也定是和他們一般下場,只能苦苦祈望上天來救,生死不由自己。」

  他又看了幾眼,若是沒有撞見此事倒也罷了,既然遇上,倒也不能見死不救。

  他在空中一聲大喝,一道二十餘丈長的炫藍玄光衝出頂門,瞬間便將這週遭雨雲盪開,俯身一沖,路過道觀時袍袖一捲,一團沛然霧氣將這十數人一裹,便將他們托上了雲頭。

  這十數人只覺腳下一輕,似乎落在一處暖洋洋的棉花團裡,只是他們多日不曾進食,再加上疲憊交加,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何事,只當臨死生出了幻象,除了一名雙目清明的少年外,都是渾渾噩噩,眼神茫然。

  那少年只覺身在軟如棉絮的霧雲中,不由驚奇不已,雖是餓了多日,只是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力氣,向前爬了幾步,抬眼一看,見一位丰神偉岸的道人在前方遣風驅雲,颯然而行,便知是遇到仙人搭救了,心中激動不已。

  又過了小半日,這少年也不知道究竟飛遁出去了多遠,只覺得周圍這雨水漸漸小了下來,熱烘烘的陽光照耀的他幾乎睜不開眼,舉手作簷一望,前方似乎隱約出現一座了雄偉州城。

  此時他忽然身軀一沉,感覺重又腳踏實地了。

  「此處人煙稠密,你們各尋生計去吧。」

  張衍伸手一彈,飛出數十枚丹藥來,各自入了那十數人的腹中。

  這些丹藥僅能驅寒壯氣,在溟滄派中也只是下院弟子在深山苦修時服食,並不如何稀罕,不過用在普通人身上卻是藥效奇佳。

  那些人頓時覺得一股暖氣流走全身奇經八脈,不但疲累盡去,且口中自生津液,飢渴之感頓消,到了此時他們方才如夢初醒,紛紛跪下,口稱「神仙」不止。

  張衍見已無事,轉身欲走,那少年不知為何心中一急,仗著膽子喊了一聲,道:「敢問是上天哪仙長下凡相救?」

  張衍微微側目,見這少年頭角崢嶸,目光清亮,他如今道行日深,能從尋常人身上看出些許命理變化,這年輕人一眼望去便知不是凡品,心中一動,暗想:「有緣無緣全看你自己了。」

  他舉手一揮,一道金色符籙飛出,眨眼間沒入那少年胸口中,隨即他踏虹而飛,有歌聲從雲中傳下曰:

  「我本凡人磨歲壽, 困拘廬中不知愁,忽聞仙人閣上坐,蓬萊山外尋天樓。」

  那少年聽了此歌,先是怔在原地,片刻之後,忽然福至心靈,臉上出現驚喜之色,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朝張衍離去的方向拜了幾拜,道:「弟子姜錚多謝老師指點。」

  離了這一行人後,張衍駕馭遁光往西北飛遁。

  沉香教總壇設在五桐山之上,此處位於魏朝邊疆深山之內,再往前去,便是柔珂部族的地界,這一部族佔據了西北豐茂水場,每年入秋時分卻又入大魏地界擄掠財帛女子,因此兩國時常兵戎相見。

  又行了千里之後,只見雲高天藍,茫茫平原之上有數座山峰壁立而起,其中地勢最高的一處山峰上,有一座紅頂金瓦的宮殿,正在烈日照耀之下放出異彩霞光。

  山腳之下屋舍連綿,其中夾雜著一些廬帳,更有成群牛羊在草地上奔跑。

  此地也有數萬人口,多數是因逃避戰亂而來,皆以放牧為生,沉香教立教不過數百年,根基淺薄,因此教中弟子多是從這裡挑選。

  所幸其祖師曾與少清派一位長老乃是同族,再加上這裡地處偏僻,是以也無人前來招惹。

  此時這些居住在峰下的牧民見空中有遁光飛來,便紛紛跪下叩拜,神態虔誠至極。

  只是張衍這裡縱劍暢遊,卻驚動五桐山上潛修的一位長老,一道翠色玄光從那宮殿中飛了出來,現出一名身著湖綠裙裝,絲絛垂曳的冷面女子,她柳眉一豎,頗不客氣地喝道:「何方道人來此?難道不知此是沉香教的道場麼?」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7-2-2 09:15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4 21:33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1-4 21:49 編輯

第十二章 橫生枝節

    張衍先前所見,沉香教的弟子身上多多少少總是帶有一絲撩人媚態,這或許是與功法有關,可是這個女子身上卻半點也無,儘管容顏也是美豔,可顧盼中卻有一種凌然迫人的傲氣。

    觀其修為,玄光凝練猶如實質,怕是已到了玄光三重境的巔峰,此刻她手按腰間飄帶,鳳目含煞盯著張衍,滿臉警惕,似乎一言不合便要動手相鬥。

    她雖擺出副姿態,但張衍卻是面不改色,他足踏虛空,玄色道袍飄飄,神情中子自有一股說不出的灑脫之意,對著這女子稍一拱手,淡淡說道:「在下溟滄派張衍,此次乃是應穆紅塵道友之約而來。」

    這女子聞言,眉頭一皺,上下打量了一眼張衍,輕哼了一聲,「原來紅塵請來的道友,哼,如今她倒是交遊廣闊,連溟滄派的高徒也能請來。」

    她這番話老氣橫秋,似是在沉香教中的地位頗不一般。

    張衍看了看她,正要請教她的身份,正在此時, 又有一道遁光飛來,多日不見的穆紅塵在兩人面前現了身形,她先對張衍萬福一禮,再對那女子遙遙一拜,口中言道:「紅塵恭喜師叔出關。」

    那女子淡淡看了她一眼,道:「紅塵你見到我出關好像很不高興?」

    穆紅塵略略垂首,低聲道:「師叔說笑了。」

    雖然她臉上罩著面紗,但張衍卻極為敏銳的察覺到了她語氣中的那一絲不自然。

    女子一甩衣袖,面無表情道:「罷了,既然是溟滄派來的貴客,那麼你便小心招待吧,只是這裡畢竟是我沉香教的道場,你身為這一輩大師姐,自是應該將我門中的禁忌與外人說個分明。」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逕自起了遁光,往宮觀中落去了。

    張衍玩味地笑了笑,轉頭問道:「穆道友,不知這位道友是……」

    穆紅塵輕輕一嘆,道:「她乃是我師伯,向來心高氣傲,若是言語有所冒犯,請張道友切勿見怪。」

    她又一擺衣袖,笑道:「本想道友還要遲上幾天才來,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請隨我來吧。」

    張衍點了點頭,在她引路之下,兩人朝著那處閃耀著霞光異彩的宮觀中飛去。

    一路之上,張衍發現,不僅是在這處山峰上,沉香教在山腰之處亦是設立了幾處黛瓦白牆的宮觀,山壁之上有一條開鑿出來的崎嶇山道,能看到不少人在往上艱難而行,這幾處似乎是專門用來供山下牧民朝拜而用。

    這倒不是沉香教中弟子法力不濟,開闢不出更闊大的道路來,而是怕這些牧民上山太過容易,失了敬畏之心,他們還可藉此設下種種考驗,從中挑選信念堅定,又適合培養的弟子來,

    張衍明白,這是因為沉香教根基薄弱,所以挑選弟子需從人心入手,玩弄這些手段。

    而溟滄派這樣的大派,只在山門中就有九座大城,其中任何一座人口都不下凡間通都大邑,且這些人都是在溟滄派弟子的後人或者族裔,是以絲毫不虞弟子來源。

    兩人飛遁時,張衍看似無意地問道:「我觀道友那位師伯,身上所修習的法門似乎與道友一脈大相逕庭。」

    穆紅塵一回首,攏起袖子,朝他豎起一個拇指,道:「張道友好眼力,我這位師伯本在門中資質最高,又是祖師的後裔族人,是以當年得了祖師允許,棄了我沉香教中的玄功,在外行走了三十多年,這才尋得一本密冊修行,三年前她收了我那潘師妹為徒之後便閉門苦修,沒想到今日道友前來,卻恰逢我這師伯出關。」

    張衍心中一哂,哪裡可能有這麼湊巧的事情,雖然只是匆匆一面,但他也能看出那女子神色中對他的排拒之意,不過他此行只為拿到那明石乳而履約,沉香教中之人究竟是何想法,他並不放心上。

    到了那處宮觀前,兩人降下雲頭,穆紅塵將張衍迎至殿中,才剛剛入座,卻有一名侍女上來說道:「大師姐,倪師伯請你過去一次,說有要事商談。」

    穆紅塵不悅道:「倪師伯適才也見我在款待張道友,怎麼又喚你前來?你去回稟,就說我稍候再去。」

    那侍女聽了這話,卻站在那裡卻不離去,穆紅塵心頭大怒,正要斥罵,張衍卻笑了笑,道:「我本與道友約定是兩月之後,如今卻是我早到了,穆道友既然教中有事,不妨先去。」

    穆紅塵猶豫了一下,點頭道:「那就怠慢張師兄了。」

    張衍笑著擺了擺手,以示無妨。

    穆紅塵告罪一聲,駕了遁光出得大殿,未幾,便來到一處遍植花草的偏殿,得了門口侍女通稟,踏著猩紅地毯往裡走去,來到一處內室之中,見紗帳之後有一人影側臥,便啟唇道:「紅塵見過倪師伯。」

    她這位師伯名為倪倩英,此時正在榻上支頤斜臥,見她進來,檀口輕吹,一股香風吹拂而過,將房門上的紗帳分開,這才坐起身子,對著穆紅塵微微點頭,架勢極大地擺了擺手,道:「師侄不必多禮,坐吧。」

    穆紅塵卻不坐下,這高大女子站在那裡,直接說道:「師伯不知何事召喚紅塵?」

    「嗯?」倪倩英斜了她一眼,道:「你將來是做掌門之人,這急脾氣需得改改,唔……」她略一沉吟,道:「你既已問起,我便與你敞開說了吧,此次我出關,自覺已凝丹之機已至,紅塵,我記得師姐故去時,曾留給你不少明石乳,不若先借給師叔一用,待師叔凝丹之後再還你不遲,你看如何啊?」

    「這……」

    穆紅塵身軀微微一震,且不說這位師叔是否當真能夠凝丹,就算有百分百的把握,她也早已許諾給了張衍,不可能再交出來,不過這件事明明只有寥寥幾人得知,為什麼這位師伯會知曉?

    她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稟師伯,此物我已允諾要交給那位張道友,卻是不能再給師伯了。」

    倪倩英兩眼直直地盯著她,片刻後,她冷冷說道:「為何?」

    穆紅塵道:「師伯也知,恩師身故前便叮囑我要拿下冥河深處的魔藏,以後可作為我等立教之基,但若要尋到那極陰之地,非有芝馬果不可,可此物如今卻在張道友身上,他是溟滄派弟子,我教中能打動他的東西極少,唯有這明石乳才能讓他心動。」

    「荒唐」倪倩英鳳目一睜,叱道:「此物是我那掌門師妹辛辛苦苦尋來供你凝丹所用,便是要用,也需交由本門弟子,你又怎可交予外人?芝馬果雖說稀少,但如果花些心思去找,也未必找不到,紅塵,你此舉欠妥」

    穆紅塵大聲說道:「師伯此言差矣,明石乳既是恩師賜下,便是歸我掌管,如今開啟那處魔藏的機會近在眼前,又何必再去另費周折?」

    倪倩英輕輕一皺眉,甚深知這個師侄的脾氣,知道不能硬頂,便將語氣放緩,道:「你看這樣如何,我這裡有上乘玄功,也能直指大道,我將此法傳授與你,再慢慢尋找那芝馬果,如此兩不耽誤,你回頭將這位溟滄派的道友好好招待幾天,好言好語將他請回去吧。」

    穆紅塵心中冷笑,就算這位師伯所修習的功法當真上乘,也未必會真心傳授自己,況且那樣一來,門中弟子豈不是全要全看這位師伯眼色?所以她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想到這裡,她斷然說道:「師伯見諒,此事恕師侄不能應允。」

    倪倩英目光冷冷掃來,道:「怎麼,我這個師伯說得話你也不放在眼裡了麼?」

    穆紅塵斂衽一福,說道:「不敢,不過師伯不要忘了,師傅故去時曾有言,由我代掌沉香教,如何行事自有我說了算。」

    「你……」倪倩英神色不由一僵,她那師妹故去後,就將掌教之位留給了穆紅塵,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氣得閉關,她哼了一聲,道:「你也別忘了,師妹臨走時也說過,若是你在三十年內達不到化丹境界,這掌教之位便要拱手讓賢。」

    「那就不勞師伯操心了,師伯如無他事,紅塵還有貴客前去招待,便先告辭了。」穆紅塵言罷,也不顧倪倩英那恨恨的目光,轉身便走了出去。

    她走後不久,一個粉紅色的身影飄了進來,卻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明麗少女,她對著榻上的倪倩英說道:「師伯,你就這麼讓她走了?」

    倪倩英銀牙暗咬,道:「如今那通向那冥河的路徑師妹只告訴了她一人,倒也不能過分逼她,待她尋了那魔藏上來後,我再收拾她不遲。」

    少女眼波流轉,道:「只是穆紅塵這個賤人手中有師伯留給的『彤霞沉香罩』,乃我沉香教的鎮派之寶,師伯當真有把握麼?」

    倪倩英自信一笑,道:「我手中有一物,乃是你潘師姐向少清派仇昆道友借來的『七絕樁』,再加上我這一身修為,難道還怕一個小輩不成麼?只是那溟滄派的弟子卻有些麻煩,我也不便得罪他,不過今日我用言語試探,此人與紅塵之間只涉利益,絕無半點交情,到時候大不了舍點本錢,將他請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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