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70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49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1-2 13:51 編輯

第十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一)

  連續十日,張衍的洞府中閉門潛修,以圖突破。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雖然他也自感循經走脈順暢自如,臍中一絲元氣也愈加壯厚,但卻始終沒有順勢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沒有如同上次那樣一舉突破,他未免有些遺憾,但也知道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積薄發,像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強求。

  修道之途有時候要堅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時候卻要戒急戒躁,徐圖緩進,如何抉擇,都在自己一心之間,現在他道書丹藥一樣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沒有必要再去爭這兩三日的時間。

  前些時日,艾仲文曾上門邀他一起共赴法會,不過被他以功行未滿的因由婉拒了。

  現在算了算時間,法會已然開了三日有餘,不過法會之期總共長達一月,就算為了揚名,也不必急於一時。

  次日寅時初,他沐浴更衣,從容收拾一番,換上一身云紋玄色道袍,準備妥當後,這才施施然往蕩雲峰走去。

  蕩雲峰為蒼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觀名為上澤觀,佔地開闊,其中飛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風景獨秀,是以被拿來當作這次的法會道場,他行走山道間,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來不絕,俱是峨冠博帶,大袖飄飄,一派出塵之氣。

  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才來到上澤觀山門前。

  頭山門按法會慣例共分三個門洞,上面分別書寫「天」,「地」,「人」三字,「天門」歷來供東主弟子駕踏,「地門」為與會各派弟子穿行,「人門」則是留給王公貴戚,官宦富貴之人往來。

  張衍是善淵觀弟子,當然要從「天門」而入,他亮出銅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攔,任由其他步入山門。

  只是他剛跨入山門內,迎面卻有人伸手一攔,冷聲道:「慢來,你是哪觀弟子?」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面前站的是一個年約三旬,手持拂塵,膚白貌美的道姑,不過這道姑雙眉飛揚,目光銳氣逼人,鼻樑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個性格強勢的人物。

  張衍對道姑執了一個弟子禮,道:「弟子善淵觀張衍。」

  「你就是張衍?」這個道姑似乎聽說過張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聽說你精通蝕文,那我且問你,『象河』一說出自何典?」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出自《語圖新說》,乃百年前散人孔瀾所著。」

  《語圖新說》是一本遊記,「象河」是其中的一則故事。

  說得是上古蠻荒時期,鎬山腳下有一群村民,由於水源稀少,村裡人全賴一條靈溪生存,只是這條靈溪每日時斷時續,村民苦不堪言。因為常見十頭大像在溪中嬉戲,所以認為是象的過錯,屢次驅趕不果後,就將這十隻象捕殺了事,於是溪水通暢。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實上游還有一條巨蛇修煉,每次巨蛇下來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將其驅趕,群像一死,巨蛇便無人可制,修煉成精後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盡散。

  道姑盯著張衍的雙眼,道:「既然知道,我再問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該如何?」

  這則這篇故事本意是告誡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處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師長拿來查驗考校後輩弟子的心性氣度。

  有弟子認為,像在,雖然水流時斷時續,但村民總能生存,因此應該維持現狀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認為,村民既能殺象,也應該能殺巨蛇,應該去上游斬殺巨蛇;更有弟子認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後補救,所以應該每日推一人出來喂蛇。

  總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張衍略略一想,當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殺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閃,追問道:「為何?」

  張衍沉聲道:「今日雖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終有一日靈溪會就此斷絕,所以象不能不殺;十象能逐大蛇,說明族群身處強勢,多一頭少一頭無關大局,水流原本時斷時續,少一頭自會暢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來吞人。」

  這故事本沒有標準答案,道姑面無表情,讓開了通路,道:「你可以進去了。」

  張衍拱了拱手,將道袍下襬一撩,跨過門檻,大步向裡走去。

  他走後沒多久,從道姑身旁側門中閃出一名少女,正是趙元的妹妹趙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搖晃,抱怨道:「師叔,你怎麼這麼容易放那小賊過關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還沒和找他好好算賬呢!」

  道姑摸了摸趙英腦袋,溺愛道:「知道當年師祖問你師父這個問題時,你師父是怎麼回答的麼?」

  趙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師父怎麼說?」

  「殺一象。」

  趙英驚訝道:「我師父也是這麼回答的?」

  「當時你師祖也很滿意,後來我問你師父緣由,你師父說這麼回答是因為九乃數之極,十則多矣,多則滿溢,少則圓滿,這是天道,所以要殺一象。」道姑嘆了口氣,道:「張衍之念,暗合天道,這樣的人未來成就不可計量,若不現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輕易得罪,你明白了麼?」

  趙英似懂非懂地點頭。

  道姑凝神望向遠處,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其實當日趙英師傅所說不是「殺一象」,而是「留九象」,這「一殺」,「一留」之間雖然沒有本質區別,但是所流露出來的心性氣度卻完全不一樣,從回答中可以看出張衍心性果斷,但又不失謹慎,但說出這句話語時,他殺機盈胸,眼神如芒如電,這股氣勢令她也不覺膽寒。

  她雖然不如自己師兄那般精通易理術數,但也能看出張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嘆了一聲,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留在蒼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禍?

  張衍踏入山門後,一路往二山門走去。可是他並不知道,這三日來,溟滄派的入門弟子都被廣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門」道上進退不得,沒有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偏偏他們還自知理虧,不敢用強。

  三年前,南華派下院為法會東主,溟滄派當時有一名入門弟子名為陳楓,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華派上師門下,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慘遭橫死,其中內情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兩家從此之後互生仇隙。

  陳楓趁法會舉行之際,堵在「天門」道上,口口聲聲揚言要與南華派弟子一較高下。

  本來過山門就有過關之說,只要覺得自己本領過人,可在過山門的路上攔住任意一位同道較技切磋,借此揚名,無論輸贏都是一樁美談,所以南華派弟子並不在意。

  之後無論是解讀蝕文還是比鬥技擊,南華派眾弟子都一一敗在陳楓手下,本來他見好就收也不會有人責怪,哪知道此人還是執意不肯讓開山路,說是要將南華派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會結束。

  這樣一來,就有人看不過眼了,廣源派向來與南華派交好,有十幾名弟子上來理論,最後終於忍不住動手,誰知陳楓雖只一人,卻以一敵眾,非但不落下風,還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最後更是放言廣源派弟子也一並不許通過。

  一月過後,南華派連帶廣源派弟子果真無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導致兩派下院大失顏面,因此一直懷恨在心,今次輪到溟滄派做東主,這是兩派弟子這是特意來找回臉面,而那些知道其中過節的門派則故意裝聾作啞,只作不知。

  三年前陳楓回山之後就開了仙脈,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來這裡,可他走了,卻把這惡果留給了下院。

  山門偏殿之中,現在匯聚了溟滄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門弟子,這些人都是玄門世家出身,平時自有一個圈子,所以在蒼梧山眾弟子眼中各個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此時坐在上首名叫鄭循,是德修觀下院大弟子,在一眾人中年齡最大,修為最高,不過這個人性格平和,不善與人爭鬥。

  頭兩天莫遠阻路,說是要比鬥蝕文時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弟子能登頂三山門,他才發現不對,知道這是廣源派來報復了,再等下去,溟滄派身為東主卻無一人在峰頂,那可真是要丟臉丟大了。於是他將所有入門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對策。

  鄭循嘆了一聲,道:「廣源派的莫遠莫師弟雖說年紀還小,但聽說解讀蝕文只在指顧之間,眼下我已派出馬師弟和甄師弟與其對陣,是否能勝,且待結果吧。」

  不多時,一個年輕人從偏殿後走進來,向周圍眾弟子俯身一禮,神色黯然道:「師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於甄師兄了,慚愧。」

  眾人默然不語。

  大概一刻後,一個童子進來稟報導:「諸位師兄,甄師兄暈厥過去了。」

  眾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站起來,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遠見不能勝,所以動武?」

  童子忙說:「莫師兄暈厥,只因心神耗盡。」

  那人哼了一聲,又坐了下去,他們倒是巴不得動手,只是廣源派這次派了個十三歲的少年來,用強的話,這名聲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鄭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陳師弟,你……」

  那位陳師弟連連擺手,道:「鄭師兄不必說了,師弟我也是陳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陳楓出自登揚陳氏,陳師弟出自洛川陳氏,雖然同出一脈,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這麼說雖然是為不想出面而找藉口,但也不算是強辯,鄭循不好逼迫過甚,目光又轉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遠林師弟……」

  林遠搖搖頭,道:「莫遠只有十三歲,勝之不武,師兄知道我一向愛惜羽毛,不要勉強於我了。」

  鄭循面露苦笑,又接連問了幾名弟子,有的推說莫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自己去了沒得落了身份,贏了也被人恥笑;有的推說顧忌名聲,不願以大欺小;有的推說近日練功過勤,導致心神虛耗,不堪一斗。

  總之一句話,沒人願去。

  實際上他們也知道莫遠神童之名,剛才那兩個弟子敗下陣來他們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贏不說,輸了更是連帶家族一起丟臉,至於門派榮辱,自然是比不過家族名聲的,因此寧願幹耗在這裡也不肯出頭。

  艾仲文此時正做在下首末座,聽到這些話不禁搖頭,這樣僵持,什麼時候是個了結?難道溟滄派的臉面還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來大聲道:「鄭師兄,我知道善淵觀中有一人,在蝕文上造詣精深,定可勝過莫遠!」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1
第十一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二)

  聽聞艾仲文推薦一人能勝過莫遠,鄭循面露喜色,道:「不知道艾師弟所說是哪位師弟,現在何處?」

  艾仲文回道:「此人名叫張衍,乃是善淵觀弟子,由於近期閉關修煉,不曾來到法會,想必此時還在居處潛修,還望師兄賜下嘯澤金劍,將此人請來。」

  嘯澤金劍,是五行金劍的一種,修道者可以用來遙遙傳遞信息,是上院弟子常用的聯絡手段,不過下院也備有一些,只是都掌握在大弟子鄭循手中,一般非急事不用。

  鄭循有些奇怪,道:「我知善淵觀弟子多居住在捉月峰,與蕩雲峰有三條索道相連,距此不過一刻路程,何須動用金劍?」

  艾仲文又道:「一來此人居於十五峰望星峰,喚人去請,至蕩雲峰一來一回恐需幾個時辰,怕要拖到明日,二來此人並非普通弟子可比,不可隨意呼來喝去,動用金劍,是以示鄭重,望他中斷閉關,速速趕來。」

  鄭循面露疑惑,第十五峰望星峰雖然也在善淵觀名下,但平時都是一些沒有根底的弟子在那裡修煉,艾仲文推薦的人怎麼會住在那裡?

  他沉吟了一下,又問道:「此弟子姓張?不知道是封延張氏,還是亙昆張氏,抑或是綿澤張氏?」

  艾仲文緩緩搖了搖頭。

  他並不知道張衍真正出身,雖然知道他是周家女婿,不過看張衍似乎並不想張揚自己的背景,他也不好到處宣揚,弄得朋友做不成還成仇人,所以這個問題他不好回答。

  鄭循還想問什麼時,突然有人插話道:「此人可是我玄門世家出身?」

  艾仲文不好明言,只好委婉說道:「諸位師兄不必疑慮,此人來歷不凡,不可以常理度之。」

  那人冷笑一聲,道:「什麼不可以常理度之,只是一個不知所謂的記名弟子罷了,居然還用金劍去請,我看艾師兄是久在污泥塘,忘了本來出身,近墨者黑了吧。」他向鄭循拱了拱手,道:「鄭師兄,我知道這個張衍,約半日前,他將胡師兄的管事狠狠羞辱了一頓,賭鬥時又騙去了一頁經詩密冊,胡師兄,不知道我說得對不對?」

  他轉而將目光瞥向胡勝餘,目光中隱隱有譏笑之意。

  坐在鄭循左側第一位的是善淵觀林遠,他悠悠開口道:「我也聽族弟林通說起過此人,據傳只是一個無根腳的記名弟子,只是仗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蝕文推演法矇混一些愚昧之人罷了。」

  兩側弟子坐序都是按照修為排列,胡勝餘也坐在右側靠前的位置上,他性格陰沉,為人又孤傲,與眾弟子來往不多,還不知道卞橋和張衍之事,聽聞這句話後,臉色頓時變得陰晴不定,眼中隱隱有殺機閃過。

  艾仲文暗暗叫糟,他本來想舉張衍出來贏下莫遠,沒想到反而惹了麻煩,仔細一想,他又不禁後悔,也是自己關心則亂,明知道這些人只在乎自身名聲,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

  鄭循聽眾人這麼一說,頓時面露失望之色,搖搖頭不再說話。

  底下眾弟子更是不以為然,原本不是世家弟子,根本不在他們眼中,甚至一些人還有些人出言冷嘲熱諷艾仲文不顧自家身份,結交下等之人。

  本來艾仲文出來說話只是為門派名聲考慮,歷來法會東主都是先到峰頂,而他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眾弟子已經到了蒼梧山山腳下,正結伴而來,若是等他們先一步到達峰頂,溟滄派還有什麼臉面可言?所以不能再磨蹭推諉,應當速下決斷。

  沒想到一片好心好意,卻遭來言語羞辱,在座諸人全然不把門派榮辱放在心上,只在乎家門身份,他心頭微惱,道:「師弟我也是記名弟子,看來也是多餘之人了?那麼也不便在此多留,諸位師兄,告辭了!」他拱了拱手,袍袖一甩,就此摔門而出。

  走到偏殿門外,他抬頭看兩側松柏鬱鬱蔥蔥,傲骨崢嶸,心想我艾仲文也精擅蝕文,離了這群目光短淺之輩難道就不能成事?且待我親自去會會莫遠,看看神童之名是否屬實,想到這裡,心中升起一股豪氣,一個人大步往二山門走去。

  ……

  張衍走出不到百步後,腳步卻不由放緩,琢磨道:「那個道姑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築元之後,他耳目聰敏,道姑與趙英對話他當然也聽得清楚,而且那番話……好像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

  對方看上去像是前來故意尋釁,但張衍直覺認為對方不會這麼膚淺,無緣無故的就來問上自己這麼一句話,必定有什麼原因在內。

  「象河,象河,過則溢,少則圓……」

  張衍皺眉沉思,反覆琢磨,突然,他腳下一頓,想到一個可能,莫非,她說得是自己的修為?

  想到了這一點,他越想越有可能。

  按理說,有《臨耀問法》在手,修煉即便不如之前那般一帆風順,也應該有所增進。可他覺得自己雖然內氣壯厚,卻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更進一步,踏入「元成入真」的門檻。他原本一直以為是自己功候未到,現在想想那名道姑所言,再反觀己身,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明悟,看來不是功候未到,而是太過!

  問題這就在「過猶不及」四個字上!

  彷彿一道電光從眼前乍閃過,張衍恍然大悟,眼前的迷障一時盡散,不由放聲大笑起來,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轉過身,衝著道姑那個方向遙遙一拜。

  玄門道法的境界層次雖然人人皆知,但其實也留有暗坑詭門。

  比如築元這一步,明說有兩重境界,分別是「凝元顯意」和「元成入真」,但其實當中還有一關,名為「淬元去蕪」。

  「凝元顯意」之後,要想更進一步,深藏在內竅中的元氣不在於多寡,而在於精純與否。

  不懂其中關竅的修道者,往往會花上幾年甚至十幾年的時間埋頭苦修,隨著時日推移,元氣中的火性躁氣也會漸漸自消,最終凝練如一,踏入「元成入真」的境界,進而登關開脈。

  只是這樣一來,卻耗費了更多時間,無形中就被那些知道竅訣的弟子遠遠甩在身後。

  要知道,開脈之後所修習的法訣與開脈前不同,上下高低之間完全不可以道里計,一步慢,則步步慢,若無大機緣,也無出眾資質,那麼幾無希望追趕先行一步的同道。

  而不是玄門世家,絕無可能知道這其中的關竅。

  「淬元去蕪」這一步只在師徒之間私下秘授,口耳相傳,從不在道書上寫明,就算有過,這類書冊在千數年的時間裡被玄門世家封存銷毀了。

  正是這樣處心積慮,彼此心照不宣的控制,各大世家才在一個個門派中把持住了修道的上進之路。

  其實,玄門世家在這方面的手腳遠遠不止這一處,不是世家出身的修道者,修煉之途當真是如履薄冰,一步踏錯就再也沒有回頭之路。

  張衍胸中自有城府,略略一想後,便模糊猜到其中可能的原委。

  那道姑一定是看到自己修為正處在這一門檻上,又不好直接明言,所以通過一個典故來點醒自己,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這麼做,但是這份人情他卻是記下了。

  雖然張衍不知道如何淬煉元氣,但他往日他通讀玄典,大致推斷出自己遇上了什麼問題,心中已經有了些許想法,且他自信有殘玉在手,只要知道原因出在那裡,只要多番嘗試,總能找到正確的方法。

  想到這裡,他恨不得立刻找個地方打坐參詳一番。

  正在這時,他若有所覺般回頭一望,卻見一個熟人身影步入眼中。

  艾仲文正在山道上憤憤而行,迎面一抬頭,卻意外看見張衍,眉目間頓現喜色,急急上前幾步,拱手道:「張師兄原來早已到此,可也是聽聞了莫遠之事,這才趕來的麼?」

  張衍不解道:「艾師兄,何事?」

  見張衍似乎並不知曉,艾仲文嘆了一聲,道:「唉,一言難盡,張師兄且隨我來,我慢慢說與你聽。」

  兩人一路向前,邊走邊說,在走了大約千步之後,張衍這才弄清楚了其中原委。

  不過令張衍感興趣的不是那個莫遠,而是那個陳楓陳師兄。

  「艾師兄是說,陳師兄當日也與我等是一般修為,但是卻在法會上大展神威,回來不久就開脈登關了?」

  艾仲文眼現欽慕之色,道:「正是。」說起來他雖然因為這位陳師兄令兩派弟子如今上門報復,但是以一人之力阻住兩派弟子不得登峰,這等豪氣還是令他極為佩服的。

  張衍目光一閃,心中隱隱有所把握,又問:「如今峰頂之上,現有多少十六派弟子?」

  艾仲文搖搖頭,道:「我溟滄派畢竟是東主,別派弟子總要照顧我等臉面,是以都在觀望,不曾有所動作,只是我聽聞廣源派和南華派弟子已到山腳,怕是今日就要登峰了。」

  這時,他一抬頭,道:「到了。」

  張衍抬眼看去,不遠處是一塊可以立足百人的三層石台,最高一層石台上,一隻紫銅香爐正散發出裊裊青煙,一座梁架結構的閣樓半嵌在山壁中,大約百多名三觀弟子圍聚在那裡,場面極為安靜。

  巧的是,先前自悅穹峰一別之後再未一見的閔樓也在人群中,他此時眼神正死死盯著場中,雙手握拳,一副緊張之色。

  張衍和艾仲文兩人幾步跨上石台,只見平台中間,一張案几前有兩個人正相對而坐,一個身著道袍的中年人正手拿竹籌,對著面前的蝕文細細推演,不過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汗。

  艾仲文低聲道:「這是德修觀的成師兄,雖然也是記名弟子,但出身衡昌成氏,在蝕文一道上也頗為了得。」

  成師兄對面則是一個少年,想必就是那個莫遠,他大概十三四歲,嘴唇上有淡淡的茸毛,眉宇間充滿了一股傲氣。

  兩人都是眼力上佳,將二人之間書頁上的蝕文看了個清清楚楚,張衍看了看莫遠手邊的零散竹籌,不禁微微一笑。

  艾仲文看得仔細,他一皺眉,道:「不妙啊。」

  果然,不多時,成師兄面色頹然,推盤而起,搖了搖頭,嘆氣道:「師弟高明,師兄認輸了。」

  這句話一出口,站在一邊的閔樓不禁跌足一頓,似乎輸得是他一般。

  莫遠嘴角一翹,哼了一聲,道:「溟滄派,不過如此!」

  他話語中的輕視鄙薄之意令周圍的溟滄派弟子都感覺被落了面子,有不少人頓時臉露怒色。

  成師兄既然認輸,自然不會再多說什麼自取其辱,取出一隻小布袋擲在少年面前,胡亂拱拱手就離開了。

  張衍不解道:「這是何意?」

  艾仲文解釋緣由道:「那是灩沉沙,那莫師弟孤身前來,怕眾弟子一齊上前邀鬥,是以立下賭注,不是入門弟子,不管誰人上前,都要拿一斤灩沉沙作為綵頭。」

  灩沉沙是五行神沙的一種,在江水湍急的地方才有產出,在江心石的石縫中淤積的時間越久則珍稀,在溟滄派出產較多,張衍忖道這莫遠也是好算計,不但攔住諸弟子去路,自己還能借這個由頭小賺一筆。

  看著桌上已經堆積五隻小布袋,這個莫遠已經至少贏了五次。

  接下來又有幾人上場,都毫不例外的敗下陣來。

  艾仲文嘆了一口氣,道:「我不如此人。」

  人群中的閔樓憤然跺腳,道:「不提諸位入門師兄,只是張衍張師弟在此,也定能贏這小子!」閔樓雖然祖上也曾出過大神通的修士,但如今家門早已沒落,沒有入門弟子那般只看重張衍出身。

  一聽這話,原本有些沮喪的眾人彷彿都被提了醒,彷彿撈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也不管是不是知道張衍,都紛紛點頭稱是,總不能叫莫遠當真笑話溟滄派無人。

  莫遠聽到這句話後,一揚眉毛,冷笑道:「什麼張師兄,可敢出來一見?」

  站在張衍身旁的艾仲文突然轉頭看向他,眼中也多出了幾分期待。

  不過隨即他卻失望了。

  張衍非但沒有挺身而出,反而向艾仲文使了個眼色後轉身就走。

  艾仲文一怔,猶豫了一下,隨即抬步跟上。

  走出數百步後,張衍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笑道:「艾師兄可是以為我張衍是臨陣退縮?」

  艾仲文勉強笑了笑,道:「張師兄此舉必有深意。」

  張衍微笑道:「其實,要勝莫遠不難。」

  「哦?」艾仲文一呆。

  張衍自信一笑,道:「並不是師弟我開口大話,我觀莫遠,雖然在蝕文上頗為精熟,但每到一處難隘還需用竹籌推演,要比拚籌算之力,他還是遠遠不如我的。」

  艾仲文不由點頭,別得不說,張衍解讀蝕文從來不用竹籌,這一點不說他自愧不如,下院三觀弟子又有誰敢言能做到?可這樣一來,他更加不明白了,張衍明明有實力,為什麼卻又不上呢?難道說有什麼難言之隱?

  「師兄可是疑惑我有勝算,為何卻又不比?」張衍似笑非笑地說道:「艾師兄,我若上了,不勝,只不過招惹一頓恥笑,若勝,眾師兄必恨我,反而可能丟了性命。」

  艾仲文先是一怔,隨即細細一想,不得不承認張衍說得在理!

  一眾入門弟子都被堵在山下,你一個記名弟子偏偏能贏,那豈不是說我們這些入門弟子都比不過你麼?雖然其中真正內情有所出入,但只要一經傳言,等於變相重重掃了這些人的臉面,沒有好處不說,反而遭人忌恨。

  艾仲文拱拱手,歉然道:「張師兄,怪我未曾想通此節。」

  他又想到偏殿中胡勝餘那陰沉的臉,心中正想提醒張衍小心,卻又聽張衍話語一轉,說道:「然則,我也是溟滄派弟子,自然不能坐視他派弟子肆意上門欺凌!」

  艾仲文聞言精神一振,道:「師兄打算如何?」

  張衍淡淡一笑,道:「阻住眾弟子去路,既然廣源派做得,為何我們做不得?」

  「張師兄,你是說……」艾仲文兩眼盯著張衍,神情略略有些激動,他心中此時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在滋生,只是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來。

  「聽說三年前陳楓陳師兄以一人之力阻住兩派弟子,使其無一人可以登頂,張某心嚮往之,有意效仿,他們若攔我派弟子一日,我便也攔他們一日。」張衍背脊一挺,目光中凌然生威,道:「艾師兄,可敢與我同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3
第十二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三)
  
  梁棟在地門前拿起一支筆,將自己名字和出身門派在門前的貼單上刷刷一寫,他冷笑一聲,大步跨入「地門」道。

  他身後跟著三名結伴而行的師兄弟,也是一起昂首闊步邁入山門。

  南華派此來一共是五十七人,其中七名入門弟子,其餘皆為記名弟子和僕役一流,而廣源派則也有四十二人,其中入門弟子五人,來時將近百人縱馬馳車,氣勢洶洶。

  不過他們不急於登頂,而是先派出梁棟在內的幾名弟子上山,試探下溟滄派的態度。

  如果一路無礙登頂,那麼兩派弟子自然不用客氣,一口氣徹底掃落東主臉面,如果梁棟等人被人阻道,他們也能提前察知,也不至於亂了手腳。

  梁棟過了頭山門後,見兩側冷清異常,視線沿著山道一路向上,更是空空落落,見不到一個人影,與山門外諸派弟子紛踏而至的景況形成強烈反差,他不由大笑道:「果真是一報還一報,此番也輪到我廣源派來落一落溟滄派的臉面了,三年前所受之辱今朝定要一次討回。」

  身後幾名師兄弟一起點頭稱是。

  梁棟更為得意,大袖一揮,道:「諸位師弟,且隨我一起登峰!為文俊大師兄鋪陳前路。」

  他以為此地沒有任何人阻攔,所以聲音極高,在山道上一路傳出去,這時,不遠處一塊大石上方傳來一把清冷的聲音,「可是廣源派的師兄?」

  梁棟吃了一驚,他抬頭一看,只見那塊大石上端坐著一人,正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

  被人這般俯視,他心中不悅,冷哼道:「正是,你是何人?」

  那個人站起身,沉聲道:「在下溟滄派張衍。」

  梁棟不自覺退了一步,由於對方背對陽光,他一時間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容貌,眯了眯眼,道:「你欲何為?」

  張衍灑然一笑,道:「無他,邀鬥爾。」

  梁棟躊躇了一下,道:「文鬥還是武鬥?」

  文鬥,就是如莫遠一般切磋蝕文推演,武鬥,則是比較技擊之術。

  築元之後,修道者雙臂有千斤之力,也能力搏獅虎,碎石開碑,玄門修士練得是至人道,開脈前為了防止在常年累月的打坐中肌體衰朽,不堪其用,也時常習練一些強健筋骨的技擊術。

  玄文法會,雖然以文為主,但是修士不是文士,上院各修士之間為搶奪寶地仙丹,互相爭鬥殺伐更為慘烈,所以法會上也常有比鬥技擊。

  但也有不少弟子對此不屑一顧,原因是開脈之後,就能學得上乘法門,飛劍斬顱,撮土成鋼,修士的實力大多都體現在法寶和飛劍上,如此一來,肢體上的技擊就是小道了。

  不過不是世家弟子,莫說法寶飛劍,就算丹藥符書也不能輕易得到,所依仗的也只有自己的身體罷了,因此在技擊一道上還是有不少人看重的。

  張衍微微一笑,道:「都可。」

  梁棟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接話道:「那就武鬥!」

  他不是世家出身,在蝕文一道上幾乎沒什麼成就,哪裡敢文鬥?如他這種記名弟子,要想在法會上出頭,也就只能靠技擊來博取名聲了,所以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武鬥。

  在這一道上他還是有信心的,為了蒐集五行神沙,他也常常行走在荒山大澤中,與虎狼搏鬥,身手不說和幾名擅長此道的師兄比,只是對付眼前從未曾聽聞過的溟滄派弟子,應該是沒什麼問題。

  可是當張衍從大石上一躍而下後,梁棟的信心卻動搖了,心中驚嘆,「這個張衍好高的身量!」

  張衍往那裡一站,比常人都要高出一頭去,只是這股氣勢就不敢讓人小看。

  不過梁棟也是心思靈敏,善於投機取巧之輩,他眼珠一轉,趁著張衍還未動手,連招呼也不打一聲,便一拳打了過來,妄圖打張衍一個措手不及。

  張衍感官敏銳,看對方腳尖一掂,肩頭一聳,就知道對方要有所動作了,而且從梁棟的拔力方向他就預判出了這招的出拳角度,連躲都沒有躲,雙目一睜,大喝一聲,拳頭「轟」的爆起一聲破空聲,竟然先一步就砸到了對方的面門上。

  梁彤沒有料到張衍會突然開聲大喝,而且拳頭居然後發先至,心神不禁一顫,拳勢略略一頓,只聽「砰」的一聲,張衍已經一拳重重砸在他的鼻樑上,梁彤仰天就倒。

  再看他時,已經滿臉是血地躺在地上,徹底失去了知覺。

  張衍拿出一塊白帕,將拳頭上的血跡擦了擦,臉上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又抬眼看了看剩下三人。

  這些人看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猶豫著不敢上前,然而就此退走又心有不甘,不禁僵在了那裡。

  張衍笑道:「爾等一起上好了。」

  幾名廣源派弟子互看了幾眼,點了點頭,群鬥也在武鬥的允許範圍內,只要較技的一方同意就可,三年前陳楓以一敵眾,如果不是他心甘情願也沒人會拉下臉來圍毆他。

  三個人互相交流了幾句便有了定計,他們分左、中、右三個方向張衍慢慢圍攏上來。

  張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看著當面一人,好像對兩側的人毫不在意。

  正對面那人看了張衍先前的出拳氣勢,心中不敢大意,按照事先商量的計策,他突然向前竄一步,起拳欲擊,他打得主意是正面吸引張衍注意力,給左右兩側的同伴創造機會。

  哪知道他一動,張衍也同時動了,向前一步,一拳往他臉上打來。

  這人早有防備,試圖招架,沒想一攔之下心中叫苦,張衍的拳頭勢大力沉,出拳時將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了一點上,他根本封架不住,雙臂不由自主脫力一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張衍的拳頭在眼前放大,再聽到耳邊一陣悶響,嘴巴裡的牙齒和鮮血一起噴了出來,整個人打著旋飛了出去。

  此時左右兩側的人還沒有繞過來,便看見張衍放倒當先一人,氣勢不禁為之一奪,張衍已經順著衝力借勢一轉,一個跨步,從背對兩人變成側對一人,左側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一掌劈在頸脖處,趔趄了幾步,「噗通」一聲躺在地上暈厥了過去。

  最後一個人見勢不妙,倒也識趣,馬上開口道:「在下認輸。」

  張衍神情淡淡地拱拱手。

  那人鬆了口氣,連忙去招呼來數名道童,將躺在地上的師兄弟抬走。

  受傷的幾人雖然滿臉鮮血看著駭人,不過張衍下手都有分寸,再加上這些修士也是筋骨堅韌,包括梁棟在內都是只傷不死,只是短時期內是不能與人爭鬥了。

  張衍搖搖頭,在他看來,這幾個人技擊術慘不忍睹,空有一身力氣不知道怎麼使用。

  他前世在末日世界裡由於缺少槍支彈藥,只能用簡單的武器和變異野獸搏鬥,人與人之間更是不能信任,每天都有人為了爭奪一點點食水而倒斃街頭,生活在那樣一個世界裡,你連睡覺的時候都要注意是不是會有人下黑手。

  他身為倖存者營地上層的一員,一身格鬥技巧都是實打實殺出來的,極其講究效率,沒有一點花招和多餘的動作,簡單到極點的出招,只求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戰鬥。

  來到個世界後首次動手,他只覺得渾身舒坦,心情大暢,沉寂已久的戰鬥意識也甦醒過來。

  這時,艾仲文從頭山門中走了出來,他忍不住多看了張衍幾眼,讚道:「想不到張師兄原來也擅長技擊之道,看來我原先還是多慮了。」

  張衍搖搖頭,道:「技擊小道,我玄門飛劍法寶才是殺人利器。」

  艾仲文點頭稱是,隨即他又提醒道:「廣源派擅長符書咒文,此番怕是有備而來,張師兄定要小心。」

  廣源派的符書很是神奇,能將一個人戰力陡然提高數倍以上,只是制符不易,用在下院弟子身上純屬浪費,但上次法會吃了陳楓的虧後保不準他們這次會不會這麼做。

  張衍灑然一笑,道:「無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說,還有師兄在一旁補漏堵疏,何懼之有?」

  艾仲文雖然出身世家,但是胸中總有一股豪傑情懷,否則也不會被張衍兩三句話一說就熱血上湧,一起來阻擋兩派弟子了,聽了這句話後,他也是心情激盪,當即點頭稱是。

  當然,與其說他是相信張衍,還不如說他更相信張衍身後的背景,所以莫名的對張衍抱有極大信心。

  只是他不知道,張衍之所以選擇阻攔兩派弟子,絕對不是為了什麼門派榮辱,也不是逞一時血氣之勇,他從來沒有這麼好心,而是心中另有打算。

  瞭解到陳楓三年前在法會上的經歷,又得知當初陳楓與自己的修為相差不大,他就懷疑這是對方這是在借此打磨元氣,所以他向艾仲文反覆詢問陳楓當日所為,連一點細節也不肯放過。

  艾仲文以為張衍心慕陳楓風範,也不厭其煩,將自己所知一一詳細告之。

  聽完之後,更是讓張衍加深了心中判斷。

  觀陳楓當日在南華派天門道上所為,他先是頭七日不眠不休,邀鬥不止,又七日神疲力弱,幾難支撐,再七日精氣漸旺,越戰越勇,到最後七日反而神采奕奕,倍勝從前。

  看這一月中的變化,簡直可以用玄奇來形容。

  而張衍又注意到,陳楓返回蒼梧山後沒多久就開仙脈去了上院,竟然從「元成入真」的門檻上一躍而過,所以他大膽推測,陳楓一定是在這一月中得到了莫大好處,所以修為直上層樓。

  不過陳楓之路自有其方法,自己不可能完全照搬,細節之處更是不可能知曉。只是有殘玉在手,他不懼找不出真正淬煉元氣的方法,一次不成試兩次,兩次不成試三次,三次不成試十次,總能試出真正的方法。

  他在這裡等待,而梁棟被從山門中抬出,頓時讓這幾日沉沉欲睡的諸派弟子興奮起來,感覺好戲即將上演,這個消息沒有多久也傳到了還山腳下的兩派弟子耳中,原本來勢洶洶的氣勢頓時為之一挫。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4
第十三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四)

  當夜,廣源派和南華派在蕩雲峰山腳下寄宿,雖然已經是人定時分,仍舊處處挑起高燈,將周圍一片連綿屋宇映照得如同白晝。

  主宅大堂之中,廣源派這次前往蒼梧山參加法會的五名入門弟子正聚集一處。

  大弟子文俊坐在上首,他長相儒雅,美須及胸,有長者風範;他的左手坐著二弟子沈靜岳,是五人中的智囊,他外貌俊秀,一身白衣道袍,使人望去便覺一股脫俗出塵之氣。

  文俊右側,分別是三弟子張貞和四弟子薑玥。

  而五人中排名最末的齊軒則在大堂中走來走去,他怒火高熾,指著架榻上躺著的兩名被張衍打傷的弟子大罵,道:「你們幾個不是平時自詡身手了得,即便遇上陳楓也敢一搏麼?怎麼今日如此窩囊?」

  這兩名弟子都是羞愧萬分,不過此時已是傷重不能言,而唯一完好的那名弟子更是因為畏斗而被關押起來。

  沈靜岳輕輕一笑,安撫道:「齊師弟莫急,我已派人出去打探,等問清此人虛實,再做計較不遲。」

  沈靜岳之父是廣源派五名長老之一,齊軒對他頗為敬畏,聽了這話,不敢多說什麼,揮了揮手,讓僕從把這兩名弟子帶了下去,自己退到了一邊坐下。

  文俊手撫長鬚,嘆了一聲,道:「可惜林氏雖然答應我等條件,但鄭循此人雖說性格軟弱,倒也頗不簡單,居然將所有入門弟子都聚在一處偏殿中,如今像要得到確切消息卻也難了。」

  沈靜岳點頭道:「溟滄派大弟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師兄且耐心等候,相信不多時便有消息傳來。」

  半個時辰之後,那名負責打探消息的弟子終於回來了。

  「稟告諸位師兄,打聽清楚了,攔我去路者名為張衍,是凕滄派下善淵觀記名弟子,據說此人在蝕文一道上頗為了得。」

  文俊訝然道:「張衍?從未聽說過此人。」他轉過頭,向坐在下手的三弟子張貞問道:「張師弟,是你們張氏族人麼?」

  張貞體型臃腫,臉圓膚黑,聽到文俊問話,他勉力起身回答,道:「三大張氏名譜我盡皆知曉,年輕一輩中絕無此人。」

  文俊沉吟道:「溟滄派諸多入門弟子不見蹤影,卻派一個記名弟子出頭,這是何意?」

  沈靜岳微微一笑,道:「不足為奇,乃是以下駟擊我上駟,以中駟擊我下駟的打算。」

  文俊點頭稱是,其餘在座三人也紛紛出言,「沈師弟所說在理。」

  沈靜岳目光一撇,見那名打探消息的弟子似乎欲言又止,便出言道:「可還有事未報?」

  那弟子猶豫了一下,道:「我在山上另有聽聞,說張衍此人不但善解蝕文,且推演時無需動用竹籌,也不知是真是假……」

  沈靜岳聞言若有所思,他扭過頭向身邊一貌美妖嬈的女子問道:「姜師妹,你怎麼看?」

  姜玥淡淡說道:「以訛傳訛,虛張聲勢而已。」

  齊軒更是不屑,譏笑道:「若有這手段,早可贏得莫師弟,何必多費一番手腳?姜師姐說得不錯,此人多半是虛詞誇大。」

  沈靜岳卻面色一肅,道:「不然,此人既精通蝕文,又非世家出身,許是下院三位『守』字輩觀主新收弟子,能得上師看中,那必定也是資質極為出眾,雖說溟滄派暫且無人能勝過莫師弟,但師弟我以為,此人縱然不如莫師弟,亦相差不遠,諸位萬萬不可小看。」

  齊軒不假思索地開口,道:「不若將莫師弟喚來……」

  沈靜岳斷然否決,道:「不可,溟滄派正是作如此打算,莫師弟一走,天門道上無人阻攔,必定先我一步上得峰頂。」

  看到姜玥投來的不滿目光,齊軒頓覺汗顏,知道自己出了昏招。

  此時,門外腳步聲響起,五人一起抬頭看去,見兩名僕役將受傷的梁棟扶了上來,只是他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安。

  沈靜岳從座位上站起,他阻住梁棟試圖行禮的動作,緩聲道:「梁棟師弟,你莫急,我只問你兩句話便可,與你邀鬥的那張衍在技擊一道上究竟實力如何?」

  梁棟想了想,道:「沈師兄,據我所察,張衍此人只是招狠力大,但是後勁不足,如有人能擋下其前三招,定能將其擊倒。」

  沈靜岳點點頭,又問:「張衍身側可還有他人相助?」

  梁棟搖搖頭,道:「不曾看見。」

  「好,師弟下去好好養傷,勿為此番受挫憂慮。」

  沈靜岳又寬慰了幾句之後,揮了揮手,將內心忐忑不已的梁棟送了下去。

  他在大堂上來回踱步,在場諸人都知道他是在籌謀對策,都不敢出聲相擾。

  片刻之後,他站定腳步,抬頭道:「張衍此人,明明擅解蝕文,卻以技擊示我,可見其盼與我等文鬥,我等自不能令他如意……」

  他轉頭道:「齊師弟,南華派催促緊迫,你此刻就安排王師弟上山邀戰,務必要今夜一戰克敵!」

  齊軒臉現興奮之色,大聲道:「好,師兄,我這就去安排。」他興沖沖跑了出去,兩側張貞和姜玥對視一眼,也起身告退。

  三人走後,文俊突然一嘆,臉上不復先前那般沉穩自信,悵惘道:「不知此番徹底得罪凕滄派,究竟是對是錯?」

  沈靜岳苦笑道:「我廣源派原本就是玄門小派,今日我等有用,南華派用我等為馬前卒,若我等無用,則棄之如敝履,南華派適才傳信過來,命我等兩日內解決此人,登上蕩雲峰頂,我派眼前有覆亡之危,急需南華派庇護,是以雖然凕滄派勢大,此刻也顧不了這麼多了。」

  文俊也是面現黯然之色,他知道沈靜岳為什麼這麼說,廣源派原本就是小派,一直依附南華派生存。

  上院中修為最高者也不過是兩名化丹長老,而這次廣源派為爭奪瑤光貝湖,弟子死傷慘重,就在上月,又接連隕落十二名明氣期弟子,三名玄光期弟子,雖然搶下了貝場,但是整個門派可以說已經傷筋動骨,元氣大傷了,如果不是和南華派一名長老交好,早已被他派吞併了。

  也正是這個原因,導致他們不得不充當南華派的急先鋒。

  沈靜岳長嘆了一聲,道:「自從三年前陳楓在南華派上擊敗我兩派弟子後,三年來沒有一名世家弟子願意投入我派,而南華派入門弟子有三遊仙,蕩云七子,十六閒客,溟滄派更是號稱『二十八上真』,可笑我廣源派入門弟子竟只有五人,今日已全在此處……」

  說到這裡,連連咳嗽了幾聲,原本紅潤的臉上泛起一股蒼白之色。

  文俊擔憂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師弟,你傷癒未久,且莫太過勞累。」

  沈靜岳卻不理會,自顧自說下去:「莫師弟為我門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神童,可為了門派榮譽,此次孤身犯險,在天門道上阻住凕滄派一眾弟子,看似風光,實則危機暗藏,但……」他突然上前,一把抓住文俊手腕,道:「哪怕凕滄派再強,我等也唯有奮起一擊,好教南華派不輕易棄我,如此,我派才可繼續苟存下去。」

  文俊緩緩點頭,目光中露出鄭重之色。

  丑時,蕩雲峰頭山門。

  在山石上打坐的張衍突然睜開了眼睛,他看到一個人正一路往地門道上走來,到了山石下,對方一抱拳,道:「可是凕滄派張師兄?在下廣源派弟子王烈,欲登峰頂,特來向張師兄討教。」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這人氣息凝練,上下渾若一體,神態沉穩,而且站在那裡自有一股氣度,一看就知道不是等閒之輩,他從山石上躍下,拱了拱手,道:「請!」

  這裡聲音也驚動了也正在山道旁偏殿中打坐的艾仲文,他連忙起身,急步走出殿門,待看了這個王烈一眼後,他面色不禁一變,似乎想到了什麼,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出言提醒,那個人已經搶先向張衍動手了。

  張衍只覺眼前人影一晃,王烈看似壯碩的軀體居然已經欺到了近側,霎時,一股沛然之力傳來,竟然壓的他呼吸為之一滯。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也是一拳擊出,「砰砰」兩聲,雙方都各自擊中了對方胸口,不約而同向後退了一步,又不由互相望了一眼。

  王烈微露訝色,剛才明明是自己先一步動手,可是張衍居然能先一步打中自己,並借力向後退去,令自己那一拳徒勞無功,這份眼力和在力度上的把握簡直不像是一個專注練氣化元的修士。

  張衍的眼神中也是流露出一股凝重之色,因為在剛才,他感受到了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對方居然周身元氣澎湃如海,只是一拳就震得他半身發麻,幸好他提前發現,當機立斷改擊為推,否則立時就要受傷。

  這時,不遠處的艾仲文出言道:「張師兄小心,這王師兄是一位『扛鼎力士』!」

  「哦?」

  張衍目光一閃,上下掃了一眼對方,這就是「扛鼎力士」麼?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6
第十四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五)

  「扛鼎力士?」

  乍聽此言,王烈卻大笑起來,道:「『扛鼎力士』乃是用秘藥培煉,金砂灌體,玉液溶身,天星鍛打,非大門大派不能為之,在下何德何能,哪裡來那麼好的造化。」

  見艾仲文面現疑惑,王烈得意洋洋的一把扯開上身衣物,只見無數扭曲彎轉的蝌蚪狀金色符籙爍爍而動,爬滿了他的背後前胸,山道的空地前一時間金光燦燦,霞映生輝。

  艾仲文面色一變,低呼道:「金紋符書?」

  王烈傲然一笑,道:「不錯,正是我廣源派的金紋符書!」

  艾仲文看了看張衍,嘴唇翕動,眉宇中現出了一絲憂色。

  金紋符書是研磨過的五行神沙用秘法藥液浸潤,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再摻入靈貝玉液,再七七四十九天製成金墨,由法力高強的仙師一筆筆在受法之人身上畫出金闕符籙,如此一來,可將此人的修為生生拔高起碼一籌。

  由於同樣使用五行神沙,氣息相近,所以艾仲文會將他誤以為是「扛鼎力士」一流。

  王烈目光轉向張衍,他神情暫且緩和了幾分,開口道:「張師兄,你如今修為不過只是『凝元顯意』,在下借助符書修為已堪比『元成入真』之修士,身堅若鐵,骨壯如象,血似奔河,氣力是你兩倍有餘,與我對陣,你絕無勝算,但我見你在技擊一道上造詣非凡,你我拚鬥起來必是兩敗俱傷,不如你就此退去,我也不為難於你,你看如何?」

  先前互換了一拳,王烈看出張衍也不是易於之輩,雖然自身實力在張衍之上,但是真打起來未必有十分勝算,所以心中並不想和張衍死鬥,能夠和氣收場那是最好不過。

  張衍聽了他這番話,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

  王烈感覺似乎受到了羞辱,惱火道:「你有甚好笑?」

  張衍收住笑聲,雙目直視王烈,道:「門派榮譽系你我與一身,豈能以遊戲視之?王師兄竟妄想以言語退我,豈非可笑?」

  王烈眼角一跳,有心反駁一時卻找不到措辭。

  「王師兄,原先我還當你是個人物,可是我適才發現,你對敵沒有必勝之念,沒有必破之意,更沒有必殺之心,你又何談勝負?」

  張衍聲音越來越大,語聲中自有一股一往無前,風雲捲蕩的氣勢,「王師兄所言不過激起我心中死鬥之念,你若想闖過此山門,除非自張某屍身上跨過,今日局面自是有進無退,唯有背水一戰!看拳!」

  張衍說完之後一聲暴喝,一步踏出,地下石磚「咔嚓」一聲被他踏斷,彷彿驚雷乍起,帶著無雙氣勢瞬間跨過丈許空間,一拳直直轟了過來!

  王烈先被張衍幾句言語說得又愧又惱,冷不防對手突然出招,他一時間張衍被氣勢所懾,不免心慌意亂,手足失措,竟比梁棟還要不如,匆忙間不知是進是退,只是勉力伸手擋在胸前。

  須臾間,張衍已然竄到咫尺之內,他一拳打出,正中王烈手臂,卻如撞上了一堵厚牆。

  張衍目光一厲,王烈的確力大,匆忙之間居然沒能即刻突破,但此等大敵,自己只有一擊機會,此時已經萬萬不能後退!

  他額頭青筋暴起,調集全身內氣齊聚一拳之上,務要一擊建功!

  就在他周身內氣一空,體內虛蕩的時候,腹下丹竅驟然一開,元氣如潮水般奔湧出來,腹內熱氣蒸騰,如煮沸湯,只覺有渾身上下一股說不出的力量想要宣洩出去。

  張衍又是一聲大吼,硬生生將這一拳打了出去,用力之大,竟然憑空發出了一聲爆音。

  砰!

  一拳之下,王烈臂骨斷折,前胸內凹,口中狂噴鮮血,雙腳離地而起,仰面向後栽去。

  張衍身形躍起,不待王烈落地,一把扣住頸脖,膝蓋頂住對方小腹重重撞向地面,再順勢將其壓在身下,接著一拳又一拳輪番猛砸其頭部,初時王烈還舉手招架,後來意識逐漸散亂,喪失了抵抗,只聞砰砰擊打之聲不絕於耳。

  山道石板因為與王烈後腦與反覆撞擊,竟然被砸出一個碎石小坑,可以想見張衍用力之大之猛。

  打到最後,王烈氣息奄奄,張衍猶不放心,又將他四肢關節卸脫,這才緩緩站起,卻發現雖然只是片刻交鋒,自己背後竟然已是汗透重衣。

  這一系列變化艾仲文看得目瞪口呆,平時張衍一派溫文儒雅,沒想到暴起傷人時卻凶烈無比,宛如撲食猛獸,就連站在一邊觀戰的他也感覺到身體僵硬,冷汗涔涔,看著已經人事不省的王烈,他忍不住顫聲道:「師兄,同道切磋,何須如此?」

  張衍不以為然地說道:「艾師兄,需知打虎不死,反受其害!今次我不傷他,他必傷我!」

  前世末日世界,明明對手已經重傷垂死,卻因一時疏忽又被逆轉翻盤的例子簡直舉不勝舉,他哪裡敢粗心大意?寧可多費一番手腳,也不願給對手留下哪怕一絲機會。

  艾仲文勉強接受張衍解釋,只是剛才張衍暴起發威時的景象仍然令他有些不適。

  張衍看了看此刻滿臉鮮血,氣若游絲的王烈,心中暗呼僥倖。

  王烈真正實力遠在他之上,先前所說兩者差距一點也沒有誇大。這樣一個對手,的確難以對付,不過張衍久經殺戮,心志何等堅韌,不會因為對手強大而貿然驚惶,而是一直在尋找機會。

  接下來王烈那番話則是讓他窺到了一絲破綻,他察覺到這人心志不堅,沒有取勝慾望,不僅如此,許是受人派遣而來,心中還畏戰懼傷。

  張衍搏殺經驗豐富,當即用言語撩撥刺激對方,暗中調集全身力氣,偷做準備。果然,王烈被他說了幾句話後就心浮氣躁,吐息不純,這一絲微妙變化立刻就被他捕捉到了,利用這一機會果斷出手,一舉將王烈就此拿下。

  然而在擊倒強勢對手時,他卻也另有收穫。

  剛才出拳的一瞬間,他感到體內丹竅驟開即合,那股溢出的元氣在體內來回鼓蕩,奔騰之勢宛如江河,彷彿立時要破體而出,幸好他在之後的反覆出拳中才漸漸消散。而令他驚喜的是,雖然這股元氣散失了大半,但卻發現最後剩下的那一絲元氣卻比之前更為精純凝練。

  他感覺自己似乎摸到了磨練元氣的真正方法。

  凝元之後,元氣深鎖丹竅,不受神意掌控,難以調出一絲一毫,淬煉元氣可謂難上加難,而剛才生死一線間卻丹竅自開。

  他驀然想到,想來當初陳楓也是如此,或許他早已知道這個方法,所以連番挑戰同道,意圖在外界極端壓迫的環境下開啟丹竅,再用呼吸神意凝練,從而精純元氣。

  看來越是生死激戰,便越能激發丹竅開啟,原先他覺得還很是麻煩,現在經歷了一番之後,對他來說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艾仲文走到張衍身前,從袖中取出一瓶丹藥,交託張衍手中,道:「張師兄,一日連戰數場,不若服了這幾枚丹藥,早作調息回覆,說不定明日還有惡戰。」

  張衍手拿丹藥,卻沒有立即服用,而是陷入深思。

  廣源派居然連夜派出如此厲害的人物,這顯然是說他們沒有久戰的心思,而是打得速戰速決的算盤。

  這對他來說不是一個好的信號。

  他可以對付一個王烈,但不保證可以對付兩個,三個,當日陳楓在南華派時沒有遇到過特別多的厲害對手,這不等於說他遇不到。

  這令他不禁心生退意。

  畢竟這麼在山門處攔阻兩派弟子風險太大,如今既然已經找到正確之路,又有殘玉在手,他自信就算不再通過生死激鬥也可以一樣淬煉元氣,完全可以另尋合適法門,已經沒有必要留在這裡與兩派弟子死磕。

  只是自己參加法會的目的是什麼?不正是為了揚名麼?現在這樣一個大好機會自己又不能輕易錯過。

  雖常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他偏偏兩者都不想放棄。

  想到這裡,他微微露出一絲冷笑,既然廣源派想速戰速決,那麼自己便如他們之意。

  「艾師兄,請去下戰書,就說我張衍約戰廣源派……三日之後,推演星碑!」

  艾仲文雙目陡然睜大,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上前一把抓住張衍袖子,急急說道:「張師兄你瘋了不成,慎重啊,慎重!」

  星碑,本是古道德之士記錄星軌運行的碑文,全部都是蝕文寫就,一共是九塊,據說其中內含諸多天機運轉的奧妙變化,此碑存放至今,當世之人一共推演解讀出六塊,只是星相多變,沒有定數,每個人所解讀的內容都大不相同。

  這六塊碑即是玄文法會的鎮碑,每次都交有東主保管。

  只是這碑文頗有奇異之處,推解之時,自身氣息會隨著星相變化徐徐自動,如果能弄清其中竅門,自然會有莫大好處,但若一旦出錯,與天軌相悖,輕則氣息紊亂,經脈受損,重則神魂遭創,道基盡毀,所以這不是在比鬥玄文,而是比拚性命。

  張衍面色鎮定如常,沉聲道:「艾師兄,不如此,我等在難道這裡坐等廣源派殺上門來?與其如此,不若主動出戰,畢其功於一役!」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7
第十五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六)

  當夜,重傷的王烈和一封約戰書一起送至廣源派眾弟子面前,開讀沒有兩句,便惹得眾人怒罵出聲,指責張衍狂妄!

  區區一個凕滄派記名弟子,也敢開口放言挑戰一個門派?當真是不知死活!然而等約戰書讀完,更是引來一片嘩然。

  皆因為約戰書中提到,張衍要與廣源派一眾弟子比鬥推解星碑!

  星碑之難,眾人皆知。

  星碑本是玄文法會所用鎮碑,每次比至最後,都會有上師出來品評出眾弟子,並擇選一人出來當眾推演星碑,以示其名副其實,但那也是要有上師看顧,符咒護持,才可確保無虞。

  直接拿解讀星碑來比鬥勝負?從未有過如此大膽之人!

  而與眾弟子反應截然相反的是,廣源派五名入門弟子對待這份約戰書卻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因為他們認為這不是張衍個人做出的決定,都以為是整個凕滄派在幕後推動。

  這份誤會也使得他們不敢小看張衍,原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小小的棋子,現在看來他卻像是凕滄派殺手鐧,頓時將其擺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沈靜岳手拿約戰書看了幾遍,最後一聲冷笑,道:「凕滄派倒也聰明,言語中隻字不提南華派。」

  大弟子文俊沉穩自若,手撫長鬚,沉聲道:「先前出面的皆是我廣源派弟子,他們自然不會主動去招惹南華派,只是如此一來,我廣源派也是沒有退路了,凕滄派這是看出了我等欲求速戰的心思,逼迫我等應戰。」

  只要這個約鬥的消息一傳出,廣源派注定是騎虎難下。

  至於南華派,原本他們的打算就是讓廣源派衝鋒在前,不願意輕易與凕滄派撕破臉皮,更不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

  「如若不應戰,先前一切都是前功盡棄。」沈靜岳將約戰書拋在一邊,嘴角浮起幾絲淡淡譏嘲,「一人約鬥我廣源派,好大的口氣,推解星碑從不在於人數多寡,倒是讓這張衍白撿了一回名聲。」

  文俊搖搖頭,道:「凕滄派既然敢將張衍推出,想來此人是如師弟先前所料,也是有一定本事的,恐怕勝之不易。」

  這時,一直在旁側默默不言的三弟子張貞突然站起來,拱手道:「兩位師兄,不如第一場讓小弟一試!」

  沈靜岳訝然看了一眼張貞,隨後緩緩說道:「我派之中,張師弟籌算之力雖不及莫師弟,倒也算難得,只是星碑暗藏凶險,不比尋常,還是為兄一力承擔吧,師弟還是不要去了。」

  張貞卻一意堅持,道:「我只是封延張氏庶出,自入派以來,兩位師兄對我多有照顧,常思無以為報,如今莫師弟也能在天門道上漲我派威風,我身為師兄,又怎能屈居其後?」

  沈靜岳又委婉勸了幾句,奈何無論他怎麼說,平時這個老實憨厚的師弟無論如何也不肯退讓半步,最後只能同意。

  張貞終於露出憨憨笑容,道:「師兄安心,我也曾在前次法會上觀摩過星碑,以師弟我的籌算之力,推演半塊碑文當毫無問題,如張衍確實厲害,屆時再行抽身也還未晚。」

  文俊沉吟半晌,點頭道:「如此,我也走一遭。」

  「不可!」沈靜岳大驚,他連忙勸阻,「大師兄還是只管坐鎮此處,我與張師弟去便可。」文俊是廣源派下院大弟子,也是下院的標竿,他不能輕易出戰,一旦輸了,聲名上的損失就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事了。

  文俊嘆道:「師兄我豈能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可如只有你一人出戰,南華派恐會誤以為我廣源派未出全力,需知榮辱是小,存亡是大。」

  沈靜岳聽得悚然一驚,他默然片刻,最後站起來恭恭敬敬給文俊施了一個大禮,鄭重無比地說道:「師兄提醒的是,是小弟疏忽了。」

  文俊忙將他攙扶起來,道:「都是一派弟子,勿須如此。」

  「如此,張師弟第一場,師弟我第二場,如若不勝,就再請師兄做第三場!」沈靜岳細想之下,覺得只有這個安排最合適了,不至於讓南華派覺得廣源派出工不出力。

  末了,他又不放心地對張貞提醒一句,道:「張師弟,切勿貪戰!」

  張貞圓胖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師兄放心,師弟我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在蝕文上的成就並不高,不過他打定的注意就是疲憊張衍的神思,為沈靜岳上陣打前站。

  而蕩雲峰上,張衍約戰廣源派的消息也傳到凕滄派二十八名入門弟子的耳中,雖然也是眾說紛紜,但反映卻遠沒有廣源派那麼激烈,皆因為張衍畢竟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且還是以個人名義邀鬥,輸贏也與他們毫無關係,自然樂得在一邊旁觀。

  只是有一點卻出奇一致,那就是無人看好張衍。

  推解星碑,那自然要將星碑從峰頂上請下來,但既然不損傷自己半分,還能借此壓一壓如今咄咄逼人的廣源派,鄭循也樂得大開方便之門,命人將六塊星碑從峰頂搬下,並在蕩雲峰山腳下臨時堆起一個十丈方圓的土台,六塊碑文在上面一字排開,讓諸派弟子看個清清楚楚。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頓時轟動了整個蒼梧山。

  不僅是諸派弟子,就連往日不夠資格參加法會的弟子紛至沓來,都想看看是誰這麼大膽,敢一個人向一個門派約鬥,不到兩日,蕩雲峰山腳下就聚集了不下上千修士。

  一時間,諸派弟子紛紛打聽張衍其人,雙方開未正式比鬥,他的名聲就可以說已經無人不知了。

  三日時間匆匆而過,蕩雲峰山腳下,高台之上,六塊陣列在前的星碑在烈陽下泛出一絲玄色耀光,因為年代久遠,碑石邊緣棱角殘缺,卻偏偏增添了一份古樸厚重之感,每塊石碑上都是刻滿了密密麻麻的蝕文,總有萬字上下,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覺得頭暈眼花。

  台上正中,由艾仲文安排了一張案几,一隻蒲團,上列筆墨紙硯,而另有五隻案几呈環狀分列散佈,誰主誰賓,一目瞭然。

  在千人注視下,張衍神情自若,無視台下傳遞來的不屑、鄙薄、斥責、崇拜等等諸多複雜目光,一路步履從容地走上高台,只是這波瀾不驚的定力就叫人心中佩服。

  沒人知道,他心中並不為約鬥憂愁,而是在想今日之後,他自當揚名諸派,只要不出意外,三位「守」字輩上師中定有一位會將自己收為入門弟子。

  一旦成為入門弟子,大道之門就已經向他敞開半扇,距離成仙了道之路更近一步。

  想到這裡,他目光中透出一股堅定神情。

  「閣下就是張衍張師弟?在下沈靜岳,久仰張師兄之名了。」

  沈靜岳比張衍稍稍落後半步上得台來,他對著張衍拱拱手,表面上他神情淡淡,實則暗暗觀察張衍舉止,見他相貌風采無一不佳,而且神情沉穩有度,顯是對今番對決成竹在胸。

  張衍拱手回禮,道:「不敢,張衍只是一末學後進爾。」廣源派雖是小派,但沈靜岳畢竟是入門弟子,眾目睽睽之下,他至少也得做出一番謙恭有禮的姿態出來。

  沈靜岳對張衍謙辭不置可否,他淡然一笑,道:「張師弟,這第一場是由在下師弟張貞與你比過,只是在比鬥之前,可願聽我一言否?」

  「師兄請講。」

  沈靜岳上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衍,輕聲道:「張師弟,此番比鬥,若你勝,則一切休提,若我勝,你入我廣源派如何?」

  「什麼?」張衍吃了一驚,他原本以為沈靜岳無非勸自己主動退出,再不然就是各種威脅逼迫,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突然提到這個話題。

  沈靜岳看了看張衍神色,見他並沒有什麼反感,心中頓時有了判斷,於是繼續說下去:「張師弟,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家父是廣源派上院長老,若你願加入我派,你即刻便是我派入門弟子,道書,丹藥,任你挑選,如你開了仙脈,我可勸家父收你為嫡系門徒,你看如何?」

  沈靜岳態度誠懇,而且這個條件頗為豐厚,要說張衍沒有心動,那是不可能的。

  廣源雖然如今是小派,但畢竟也曾是東華洲大派,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而且有一樁好處,那就是入門弟子稀少,這也意味著門內競爭沒有大派那麼激烈。

  事實也確實如此,由於弟子不多,廣源派對外一向抱團,門內同道之間也是少有的和睦。

  只是張衍卻另有顧慮。

  一則雖然眼前沈靜岳信誓旦旦,許諾諸多好處,但焉知這不是他動搖自己心志的計策?所以他不敢相信!

  二則他對廣源派前途並不看好,雖南華,廣源兩派交好,但實際上廣源派一直依附於南華派,而眼下廣源派主動向凕滄派挑戰,南華派卻至今未發一言,足以看出廣源不能自主,甚至隨時可能被拋棄,這樣的門派對他來說毫無安全感可言。

  三來凕滄派畢竟是東華洲大派,身在此處,周家也不敢用強,但如果他改投廣源派,那可就不好說了。

  所以他不管沈靜岳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都不會同意,於是毫不猶豫的表示否決。

  沈靜岳喟嘆一聲,顯然對張衍的選擇感到惋惜。

  他剛才那番延攬張衍的話倒是出自真心,原因是這裡約鬥之後,鄭循等人也不急著鬥敗神童莫遠,眾弟子不再枯坐偏殿,山上於是有消息傳遞下來,使他得知張衍是一人為門派出頭,沒有任何人在背後支持。

  他有感於張衍氣魄和能力,又看到張衍人物出眾,頓時動了愛才之念,且廣源派急需新血,對弟子出身並不那麼在意,是以向張衍當場發出邀請。

  不過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衍卻看不上廣源派,反而欲借他們後背上就此踏上大道天門。

  於是他後退一步,雙手背負,沉聲道:「多說無益,沈師兄,請貴師弟上台,你我兩家今日便定個勝負吧!」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8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05:59 編輯

第十六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七)
  
  張衍言辭中不留餘地,沈靜岳的下文也說不出口,不過他卻並不惱怒,淡淡一笑,道:「張師弟,好自為之吧。」、

  他轉身下台,未過多久,身材圓胖的張貞慢悠悠走上土台,不過他原本就不善言辭,中規中矩施了一禮後,他與張衍各自分賓主落座,

  張貞往第一塊星碑看去,第一塊星碑分為九段三章,上萬餘字,他前次曾在法會上暗暗看過幾眼。

  現在再看,卻發現那如蟻蟲攀附的字跡只是瞄幾眼,心頭就升起一陣嘔吐煩悶之感,急忙深吸了幾口氣,努力鎮住心神,從袖子中取出一副上好竹籌準備推演解讀,無意中他瞥了張衍一眼,卻不禁為之一怔。

  只見張衍此刻已經在案几上奮筆疾書,心中不免疑惑,這是在做什麼?

  不但他不解,坐在台下包括沈靜岳在內的諸派弟子也俱都不解,不知道這張衍弄什麼玄虛?

  要說張衍已經開始解讀蝕文,眾人都是不信,竹籌不用不說,還下筆如此之快,這不像是在推演蝕文,而像是在謄抄文章。

  其實張衍推演星碑,此時與謄抄文章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今次他一人約戰廣源派,表面上輕鬆自若,彷彿一切盡在掌握,可實際上哪裡會有半絲放鬆?幾乎是一上來就盡出全力,把意識沉入殘玉分身中,以極快的速度瘋狂的推演著。

  殘玉中才剛剛有所得,內容便立刻從他筆下流淌而出,所以在外人看來,張衍此舉簡直不可思議。

  張貞看了張衍動作幾眼後就不敢再看,他心中突然想到這或是張衍攪亂自己心神的策略?遂決定不再關注,靜下心裡做了幾個調息後,他按照廣源派的籌算法一板一眼推算起來。

  此刻張衍也無暇理會這邊了,只是寫下第一句字後,他體內的氣機就莫名一動,接著向他四肢百骸遊走過去,這種體會很是奇妙,彷彿自己已與上天合二為一,體內映照出星軌運轉,大千變化,不由神色一凝,加倍小心起來。

  只是沒過多久,他對星碑的敬畏之心卻大減,從原本戰戰兢兢的心理狀態中解脫了出來,心中泛起一股「不過如此」的感覺。

  這倒不是張衍狂妄自大,而是這番推演下來,他已然窺到了其中的某些奧妙。

  推演星碑時,氣機會跟隨著你解讀的蝕文章句一起運轉變化,內氣一動,自己想左右那是萬分艱難,可這裡卻有一個難關,那就是假如你前一步氣息已然行走完畢,而相對應的下一步卻沒能及時推解而出,那麼氣機就會茫然失序,陷入紊亂。

  這就好比一匹奔馬被急驅前馳,而你則要不停為它鋪路搭橋,並且自己還不能隨意停下。

  這對蝕文造詣不高的人來說可謂凶險萬分,只是對解讀蝕文速度足夠快的人來說就不算什麼了。

  偏偏這正是張衍的長項,而且有殘玉在,他幾乎沒有失算的可能的不說,推演時間更是常人十倍有餘,偶有難關也是一躍而過,毫無滯澀。

  在這種情形下,他盡可放開胸懷,體會氣機運轉帶來的神妙感覺,隨著他漸漸熟悉這些氣息行走的規律,他也慢慢有了自己的體悟。

  都說星碑所刻與時辰星軌對應,可他看來卻不是如此。

  在他解讀中,有幾個蝕文曾反覆出現,而且每次出現時,氣息走動都是不斷重複的。

  按照這個來看,似乎只要觀想默讀這幾個特定的蝕文就能帶動氣機自行。

  就在他這麼想得時候,星碑上密密麻麻的蝕文中有幾個在他眼中漸漸明亮了起來!他心中陡然有了一絲明悟,這哪裡是什麼星軌運轉,這分明上古道德之士用來闡明蝕文與天道聯繫的述文!

  這豈不是說那些傳說是真,一個人只要窮透蝕文,便能上攀大道,得登天門?

  想到這裡,張衍更為專注,一心一意將那與蝕文對應的氣機路線記下,準備有暇時再做深研。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第一章大約三千多字的蝕文他已讀完,體內湧動的氣息驀然一頓,自動回歸丹田之中,顯是一個循環已經結束,如果再動,就是另一個開始。到了這裡,張衍仍是意猶未盡。

  這時他才想到與自己對決的張貞,抬眼看去,卻發現對方面色蒼白,呼吸急促,寬胖的身軀顫抖不止,手中竹籌也握不太穩,好似隨時有可能掉下,顯然身陷其中不能自拔。

  不過讓張衍詫異的是,這個體態寬胖的年輕修士雖然看上去搖搖欲墜,卻始終沒有真正倒下,而堅持著挺過了第一關。

  張貞喘著粗氣站起來,他舉起袖口,抹了抹頭上汗水,想將手中的釋文與張衍交換觀看,卻發現前面一段已經全被自己的汗水浸濕了,字跡化開變得模糊不清,不由臉現尷尬之色。

  張衍卻不在意,笑著伸手接過,又將自己的釋文交到對方手中。

  張貞仔細看了眼,發現無論是從對星碑的領悟理解而字裡行間中所流露出來的從容不迫,都不是自己所能比擬的,勝負顯然已經很明白了,更何況他震驚於張衍不用竹籌推演便能解讀蝕文,這一點讓他輸得心服口服,對張衍極為佩服的一禮,道:「師兄大才,在下自愧不如。」

  語畢,張貞自覺沒有臉再留在台上,搖搖晃晃走下去台去,最後幾步一個踉蹌,險險栽倒,被急步上來齊軒上來一把扶住,道:「師兄小心。」

  張貞勉力站直身體,抬起頭時,看到文俊和沈靜岳正一臉關切地望著自己,歉然道:「兩位師兄,小弟有負所托,慚愧。」

  文俊安慰道:「師弟有功無過,只需安心調養,下一場便讓為兄試一試這張衍到底有幾分成色。」

  沈靜岳一聽大驚,這根本不是先前與他說好的佈置,剛想開口,卻被文俊打斷,「師弟,張師弟本是做得消耗張衍神思精力的打算,但我觀此人如今還是神完氣足,顯是綽有餘力,你此刻上去未必是他對手,由我鬥過一場後你再上不遲。」

  沈靜岳還待再說,文俊卻面色一沉,道:「吾意已決,就如此定了!」他向齊軒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上來將沈靜岳攔住。

  沈靜岳從來沒見過文俊用大弟子的身份壓自己,一時想不出什麼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文俊上台,只是他的眼神中卻漸漸流露出一絲絕然。

  「張師弟,廣源文俊在此稽首了。」

  文俊早已身入玄門,一聲玄色道袍,頭戴五梁冠,足下高履,他身形挺拔,美須飄飄,身上自有一派下院大弟子的氣度。

  張衍也是鄭重回禮,道:「請!」

  星碑第二章比之前一章更是難解,文俊在蝕文成就上甚至不及張貞,但他已達「元成入真」的境界,只是暫且還沒有開脈罷了,體內元氣充盈凝練,不被氣機輕易引動,即便內氣獨走,他也靠著深厚修為竭力壓制,使得氣息走得不疾不徐,卻比張貞穩妥多了。

  這也是尋常弟子推演蝕文時的手段,他們雖然不能在解讀蝕文上提高速度,卻能壓制住氣機的行走,不至於使它們提早脫離自己的掌控,雖然這樣一來更加吃力,也得不到什麼好處,但用來比鬥卻不失是一種好的手段。

  所以比拚推演星碑,如果雙方在蝕文上的見解相近,那剩下的就是比拚修為,這也是之前那麼多弟子對張衍不看好的原因,惜乎他有神器在手,不能以常理度之。

  文俊自坐下推演後,表現得沉穩有度,不慌不忙,一派大弟子風範盡顯。

  張衍卻不去管他,依舊提筆而動,台下諸派弟子已經看出張衍推演時無需竹籌,此時再見,又一陣驚嘆稱奇,而且張衍下筆時有如行雲流水,急中見緩,張弛有度,再加上相貌風度無一不佳,看上去就予人一種奇妙的舒適之感,更是讓底下眾人讚嘆不絕。

  只是更多人此時卻把目光投注在文俊身上,不知道這個廣源派下院大弟子是否能在此局上勝過張衍?

  不知不覺中,眾人在心裡已經把張衍擺在強勢地位上,不再因為他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而小覷。

  又是一個時辰匆匆流逝而過,文俊頭上也是隱隱泛出汗水,但他比之前的張貞卻是強出太多,在台上依舊是正襟危坐,握筆之手穩而不顫,順利將第二章解讀出來。

  這個時候他也察覺到自己的能力已經到了極限,不敢再貿然突進,微微嘆了一聲,將手中毛筆擱下。

  抬起頭時,發現張衍不知道什麼時候解讀已畢,紙上墨跡也早已乾透多時,他搖搖頭,站起身道:「這一陣是張師弟贏了。」

  這個極有風度涵養的廣源下院大弟子也讓張衍生一股敬意,他肅然拱手目送文俊下台。

  這時場面與當初諸派弟子所想截然相反,並不是張衍不自量力,狼狽敗走,而是他輕鬆連勝兩場,頗為談笑退廣源的意思,不禁留下無盡遐想。

  台下沈靜岳面色凝重,暗道:「看來我先前還是小看了此人。」

  想到這裡,他又不禁後悔,張衍有如此本事,難怪不肯加入廣源派,與此同時,他又不禁疑惑,莫非是林氏的消息有假,張衍名為記名弟子,實則是凕滄派下院暗中培養的嫡系門徒?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3:58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06:01 編輯

第十七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八)
  
  沈靜岳即將上台之前,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一瓶丹藥,然後趁著周圍師兄弟不注意吞服了下去。

  這一瓶丹藥名為「聚生散」,能夠在短時間內刺激自己腦力,使算力提升到最大,只是這丹藥對身體來說不亞於虎狼毒藥,等若透支精元來激發潛力,日後即便無事,壽數也將大大縮短。

  然而第三場比鬥對廣源派來說實在太過重要,沈靜岳寧可折損自己壽元,也要傾力一搏。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對文俊拱手道:「師兄,師弟我去了。」

  聽到沈靜岳言語中有一股不祥意味,文俊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他好言寬慰道:「師弟,無需多想,盡力即可。」

  沈靜岳淡淡一笑,緩步走上土台。

  張衍與他再次照面,不欲開口多言,只是略一拱手便算打過招呼。

  沈靜岳卻站著不動,他目注著張衍,沉聲說:「張師弟,先前我還是小看你了。」頓了頓,他又微微一笑,道:「不過,我先前所說仍舊作數。」

  張衍卻不接他話茬,直接開口道:「沈師兄,請吧。」

  沈靜岳一哂,幾步走到案几旁坐下,目光掃過星碑,在他原先看起來彷彿一團亂麻的蝕文,現在一眼看去卻字字清晰,還未使用竹籌算,彷彿結果就已經呼之慾出。

  他不慌不忙攤開紙張,信手提筆書寫起來。

  台下突然傳出一片驚呼,先前見張衍推演星碑不用竹籌他們已經很是震驚,沒想到這個沈靜岳居然也深藏不露!

  張衍略一皺眉,他已經儘量高估沈靜岳的算力,但沒想到此人竟然比那個莫遠還厲害。

  不過他早已料到第三場比鬥必定是一場苦戰,多想無益。況且廣源派這無疑是將自己在蝕文一道上最為精通的弟子派遣出來,說明只要贏了這一場自己就大獲全勝了,他微微一笑,一撩衣袍下襬,灑然坐下,手中拿起筆來,目光往星碑中的第三章看去。

  就在兩人比鬥時,距離此間不遠的山道上,凕滄派三名下院入門弟子正聚在一處。

  「這張衍一旦贏了廣源派,十有八九又是一個入門弟子,這必定會妨礙我等大計……」

  林遠目光陰冷,猛的拋出一句話:「此人不可留!」

  下院修道,丹藥書冊等物一向靠上院下賜,而上院這十幾年來與三泊湖妖爭奪貝場,互相攻殺不斷,現在更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下賜每年在逐漸減少,本來他們二十八人分配已經捉襟見肘,如果再多一個人,無疑會削減他們手中原有的配額。

  這還不是重點,張衍一旦入門,開脈幾乎是注定的,也即是說,就算到了上院,張衍也還會與他們展開爭奪,而那時他們對張衍的壓制力更是幾近於無。

  原本這幾年來該如何分配修道資源他們早已形成幾個利益小團體,而且幾個家族內部也早已談妥,再加入一個人進來,局勢必定會重新打亂,未免會使得他們原先的安排付諸流水。

  林遠看了看面前的陳瀾和胡勝餘的臉色,道:「兩位師弟意下如何?」

  陳瀾卻是滿臉不信,「上師會收張衍入門?」區區一個記名弟子,沒有身家背景,上師怎麼會貿然收下?

  林遠哼了一聲,道:「這張衍的資質師弟你也看到了,不在你我之下,眼見得他以一人之力壓過廣源派,上師又豈會放過?」

  似乎為了增強說服力,他又繼續說道:「張衍籌算之法來歷不明,之前卻不顯山不露水,或許是他早已被上師看中,只是顧忌我等,是以才一直引而不發,待今日才一鳴驚人,立下赫赫名聲,好叫我等開口反駁也無從說起。」

  陳瀾神色一凜,林遠這話初聽有點牽強,但是細細想來,好像也不無道理,張衍的確有可能被上師收錄門牆,除去此人怕是最穩妥的,他臉上流露出一絲陰狠,「如此,這張衍必殺之!」

  「好!」林遠大喜,又轉過頭問一直不曾開口的胡勝餘,「胡師兄,你怎麼說?」

  胡勝餘漠然道:「一個記名弟子,殺便殺了。」張衍並不是入門弟子,憑藉他們幾個家族的背後影響力,屆時抱成一團,就算是上師知也奈何他們不得。

  陳瀾突然想到一事,提醒道:「只是艾仲文似與張衍交好,他出身安豐艾氏,倒是個大麻煩。」

  胡勝餘面色冷淡地說道:「無妨,此人就交予我了。」

  「既然胡師兄出面,那就穩妥不過了。」胡勝餘向來心高氣傲,既然肯開口就絕對不會出錯,林遠頓時放心了,他又左右看了一眼,「這一場如若張衍輸了,我們也不要做絕,只想辦法將他趕出凕滄派即可,如若他得勝,當要及早下手!」

  此刻土台之上,眾人沒有想到,這番爭鬥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兩人一路推演,竟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三塊碑上,都是驚嘆連聲,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底限在哪裡。

  要知道,如今星碑也不過被人解讀出六塊而已,已然全在此處了。

  這時就算張衍也感到壓力倍增,再也顧不得去體驗氣機變化,全力以赴解讀蝕文,他的意識似乎一分為二,一個在殘玉分身中飛快的推演籌算,一個在本體上不停白紙上落筆書寫。

  他尚且如此,沈靜岳也同樣不輕鬆,隨著丹藥的效果漸漸過去,他的心神損耗已經過於嚴重,對於他這種強行刺激腦力提升算力的人來說,壓力始終如千斤重擔一般壓在背上,不得片刻鬆懈。

  不多時,他眼前一陣模糊,在一個礙難處頓了頓,氣機一亂,一口鮮血突然張嘴吐了出來,噴在了白紙上,他絲毫不在意自己吐血,而是惋惜地看了一眼被弄污的紙張。

  此時他已經停不下來了,微微坐直身體,將又到嘴邊的一口鮮血嚥了下去,依舊落筆不停。

  又將一段解讀完畢,張衍稍稍抽空留意沈靜岳,發現這個對手襟口鮮血淋淋,看起來觸目驚心,鬢角上竟然出現了絲絲白髮,看到他這副模樣,張衍也知道對方撐不了多久了。

  他搖了搖頭,嘆道:「師兄何必如此拚命?」

  沈靜岳不及回答,突然感覺喉頭又是一陣氣血上湧,只感到眼前發黑,他再也忍耐不住,隨著幾口鮮血噴出,撲倒在了案几邊。

  「師弟!」

  台下文俊一聲急呼,匆匆奔到台上,伸手一搭手腕,神色不由一黯。

  沈靜岳此時的情況極為糟糕,氣機雜亂無序,已經散入五臟六腑,且好像吞服過藥物,心脈虛弱無力,腦力耗損嚴重,如果不及時調理,不但根基盡毀,更有性命之憂。

  沈靜岳微微睜開雙眼,吃力抓住文俊手腕,道:「大師兄,我若身故,請叮囑我大哥且勿尋張衍復仇,此乃英才,如有機會,當收入門牆,必能壯大我廣源派。」

  他到現在還對張衍抱有幻想,不單單只是張衍表現出來的能力,或許到是他捨命一搏的緣故,最後他推演時竟然觸摸到冥冥中的一絲天機運轉,隱隱看出張衍身上似乎別有氣運在身。

  文俊眼眶一熱,哽咽道:「師弟……」他知道沈靜岳是家中次子,還有一個大哥沈絕峰是上院玄光期高手,而且脾氣暴躁,向來不好說話,沒想到這個時候沈靜岳仍然在為門派著想,身為大弟子,他心中又恨又愧。

  文俊將沈靜岳交到隨後趕上來的齊軒手中,他自己則下台,來站凕滄派下院大弟子鄭循面前,深施一禮,道:「莫師弟年少無知,這幾日荒唐萬望師兄不要放在心上。」

  台下一片哄然,此話一出,代表著廣源派已正式認輸。

  鄭循面色和善的將文俊攙扶起來,對方也是一派大弟子,在自己面前姿態放得如此之低,自己再死纏爛打未免會落下一個心胸狹隘的名聲,於是溫言說道:「文師弟,莫師弟年紀小,只是愛玩鬧而已,我豈會與他一般計較,此事就此揭過,你我兩派日後還需多多往來。」

  文俊嘴角微露苦笑,這番法會他們可算鎩羽而歸,令人心寒的是,直到此時,南華派也沒有出來一人為他們分說半句,他暗自嘆息,就遣人將莫遠喚來後,帶著廣源派一眾人等悄然而去了。

  而另一側,林遠等三人的身影出現在土台一側,對著張衍大聲喚道:「張衍,你且過來。」

  艾仲文見狀,先一步搶在張衍身前,小聲提醒道:「這是林師兄,師弟要小心了!」

  張衍微微點頭,他自然聽說過林遠的名頭,知道多半沒有什麼好事,緩步上前,拱手道:「見過林師兄。」

  林遠冷笑一聲,厲聲道:「張衍,你可知罪?」

  張衍神情不變,道:「張某不知何罪?」

  林遠沉下臉來,道:「你無端挑釁同道,私自爭鬥,致我兩派互生間隙,對上欺瞞一眾師兄,對下唆使同道為你張目,其心可誅!」

  他一番話下來本以為張衍會驚慌失措,沒想到張衍神情鎮定自若,淡淡說道:「林師兄,莫遠阻路,致我凕滄派弟子三日不得登頂,在下自思雖只是一記名弟子,卻也知恥辱二字,攔阻廣源派,正是為我凕滄派名聲不至遭他派肆意破壞。」

  林遠大喝一聲,道:「住口!眾師兄如何謀劃皆有定計,豈容你一小輩胡來!眾師弟,與我將此人拿下!」

  艾仲文看得憤怒不已,他正欲開口,卻沒想到胸口一悶,身體居然無法動彈,原來是胡勝餘拿住了他的手腕,一股元氣頓時逼住了他的脈穴,以至於他不能開口,他又驚又怒,卻又反抗不能,臉孔頓時漲得通紅。

  張衍目光一掃,周圍幾個入門弟子已經圍了上來,而山道上下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十幾個弟子封堵住了,他暗暗一陣冷笑,正準備動手……

  此時,蕩雲峰上卻響起了一陣清越的鐘鼓鳴音,所有人不由自主一起看向峰頂。

  一個粉妝玉琢的道童出現在不遠處一塊山石上,高聲道:「張衍何在?上師石守靜,賀守玄,甄守中,著善淵觀記名弟子張衍即可入觀參禮。」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4:00
第十八章 上師傳書 鼎中機鋒

  道童這句話一出,底下眾人臉色各異,但卻誰都沒有動作。

  張衍是不清楚這道童真假底細,不敢貿然相信;而林遠等人則是心存疑慮,不知道三位上師除了派遣這個道童前來之外,是否還有其他安排?一時間倒不敢強行動手。

  道童見下方久久毫無動靜,立刻將手中的拂塵高舉,喊道:「上師信物在此,張衍何在?還不速速上前?」

  拂塵一出,眾人神情齊齊為之一變。

  林遠臉色更是難看,他一眼看出,那是上師石守靜隨身的「耋壽拂塵」,此物一出,如若他們仍有異動,一個不尊師長的罪名是跑不掉的。

  不僅如此,這把拂塵還是一件精心煉製過的法器,如若真的打下來,在場沒有一個人能擋住。

  道童也是一臉緊張,事先石守靜雖然傳了他馭器之法,但以他淺薄的內氣卻不知道能駕馭幾次,這法器實是威懾多過於實用。

  終於,林遠思想來去,還是不敢挑戰上師威嚴,向左右使了個眼色,陳瀾也知道今日是拿張衍沒有辦法了,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可奈何,悻悻揮了揮手,讓眾人退開讓到開了出路。

  僵持的場面得以一緩。

  張衍見圍在四周的人漸漸散開,他表面若無其事,心頭卻不敢放鬆,一直暗中戒備。

  走到道童面前,抱拳道:「張衍在此。」

  「你就是張衍?」

  道童鬆了一口氣,這裡壓抑氣氛令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也不敢在這裡多做停留了,語速飛快地說道:「張衍,快快隨我入觀。」

  眼睜睜看著張衍隨道童離去,林遠心中也未免也有些後悔。

  原先他想用言語先拿捏住張衍,如張衍不敢反抗,則是任由他們處斷,如若張衍反抗,那麼正如他們所願,趁勢將他打死當場,這樣一來則不至於落下話柄。

  沒想到只是這一稍稍耽擱,反而讓那名道童及時出現救下了張衍,早知道剛才就應該直接將他打殺了事!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聲悶哼,眾人回頭一看,原來張衍一走,胡勝餘也未免有所放鬆,被艾仲文趁機從他手中走脫,待他遠遠走開之後,又回頭冷笑一聲,道:「艾某今日記下幾位師兄深情厚恩了!」

  林遠等三人互看了一眼,陳瀾想開口說什麼,林遠卻伸手擺了擺,阻住了他的話頭,道:「形勢不明,此事容後再議,且看上師如何安排。」

  陳瀾抽了抽嘴,「嘿」了一聲,終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而胡勝餘站在一邊,始終一臉陰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善淵觀位於蒼梧山主峰浩覺峰上,張衍雖是善淵觀名下弟子,但還是他第一次來到此處。

  只是進入山門後,他卻無暇觀察兩側景緻,心中在揣測此次喚他前來的用意。

  此次他一人阻退廣源派,可以說名揚諸派也毫不為過,上院收他做入門弟子應該是順理成章。

  但是他也知道,在各方利益牽扯下,就算有這樣一個結果,他未來之路也未必一帆風順。

  只是修行之路,怎麼可能毫無波折?今日他能在此,已足以說明大道之路唯有披荊斬棘,奮力前行,瞻前顧後則毫無出路可言。

  一路穿過三大殿,道童將他引入後觀,道:「師兄請在此等候,我自去回稟。」

  張衍略一點頭,道童閃身入內,沒過多久,這名道童又走出來,道:「師兄,三位上師喚你入內。」

  張衍整理了一下道袍,將頭上髮髻正了正,目不斜視地走入大殿。

  這座名大殿名為渡真殿,在浩覺峰上地勢最高,大殿內部由四根仙鶴銅柱支撐,下壓石雕玄龜。

  大殿正中擺著一隻紫銅香爐,頭上高梁斗栱繪有玄門掌故,神仙佚事,仔細看時,似有雲霧薄籠,望之氣象玄妙。

  前方高起的三層台座上,三名老道端坐在蒲團上,正中一個白髮老道正是善淵觀執掌石守靜,左右側則分為德修觀執掌賀守玄和泰安觀執掌甄守中。

  張衍一入大殿,石守靜身上一股淵沉如海的氣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這種氣息他在周子尚身上似乎也曾感受過,那時候還不甚明顯,只是自他解讀星碑之後到現在,對氣機的感受似乎就一直保持在一個敏銳狀態中。

  他上前幾步,施禮道:「記名弟子張衍,見過三位上師。」

  石守靜緩緩開口,道:「張衍,你上山三年有餘了吧?」

  張衍回道:「是。」

  石守靜「唔」了一聲,又道:「你在蝕文一道見解頗深,我問你,你是從何學來?」

  張衍回答:「半是天授,半是人為。」

  石守靜一怔,笑道:「好一個『半是天授,半是人為』,卻是天在人先,而後人活,然人若不為,天授何用?你倒是知之甚深。」

  右側端坐的是德修觀執掌甄守中,自張衍進來後他一直閉目不動,此刻突然睜開雙眼,出言道:「張衍,你可退下了。」

  這一舉動極為突兀,更為奇怪的是石守靜也默不作聲。

  張衍恭恭敬敬一施禮,臉色平靜地退了下去。

  換了其他人來還沒未說上兩句便被叱令退下,縱然不面露惶惑,也是忐忑不已,可張衍自始自終卻鎮定如常。

  石守靜不由暗暗點頭。

  「石師兄,收張衍入門牆,是否合適?」張衍退出後,甄守中一開口就對他存有置疑,言語中似乎還有一股責問石守靜的意味在內。

  石守靜卻淡淡一笑,道:「甄師弟,你也看到,張衍在蝕文一道上天賦異稟,蕩雲峰下一人之力鬥退廣源,也算是有膽有識,且此次法會之後,他定是名聲大漲,如不收錄,未免遭他派詬病,說我善淵觀苛阻後進求道之心,且我忝為下院執掌,當為門派思慮收羅良木,不致野有遺才。」

  甄守中又說:「我觀張衍,心性固然上佳,只是資質平平,恐怕未來成就有限,為此人得罪一眾門人弟子,恐得不償失。」

  「無妨,」石守靜笑著搖了搖頭,「甄師弟,我將那口鎮濁鼎送與張衍,你看如何?」

  甄守中一聽,眼中一陣精芒閃動,撫鬚道:「如此,甚好。」、

  張衍才步出大殿,剛才那個引路的道童過來一個稽首,道:「師兄,請隨我來。」

  張衍心中一動,隨著道童來到位於渡真殿旁側的一座偏殿內。

  道童離去後,他打量了一下環境,這裡雖然打掃的乾乾淨淨,但是淒冷寂靜,一看就是很久無人居住。

  不過他並不在意,自顧自尋了一個蒲團上坐下,入靜打坐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從入靜中退出時,抬眼一看,不知什麼時候石守靜已經坐在了他面前的蒲團上,張衍一驚,立刻站起行禮,恭敬道:「不知上師到來,弟子失禮了。」

  石守靜倒是和顏悅色,與先前的態度截然相反,溫言道:「不必拘禮,坐。」

  等張衍重新坐定,石守靜拂塵一擺,道:「張衍,你可明白我喚你來何事?」

  「弟子日思夜想,皆是為一入門弟子,是以在弟子想來,應是此事。」

  石守靜呵呵一笑,道:「你倒是坦然。」

  張衍覺得到了這裡,自己心中的想法石守靜應該清清楚楚,既然如此,又何必遮遮掩掩?所以他並不諱言。

  石守靜又說:「你且坐近一些。」

  張衍又上前幾步,在石守靜三尺之外坐下。

  石守靜仔細看了他兩眼,道:「你資質不高,修道一途恐難登大乘,只是在蝕文一道上卻頗有見地,也算得上是有緣人了。」

  他從袖中拿出一本道冊,遞給張衍,道:「拿去。」

  張衍不問是什麼,只是起身恭恭敬敬地接過。

  石守靜叮囑道:「此本道冊,乃是一本開脈上乘法訣,然歧路頗多,稍有不慎便毀斷根基,只是我觀其法,確是一等一仙門典籍,上古正宗,不忍棄之,故如今交予你手,是否修煉,你可自作決斷。」

  說罷他拂塵一卷,閉目道:「話已說盡,你可走了。」

  張衍忙起身告退,等他走出門來,門口那道童躬身道:「恭喜師兄了。」

  張衍一怔,道:「喜從何來?」

  道童笑嘻嘻說道:「師兄莫非不知,適才上師入關前已傳下法旨,師兄已是我善淵觀第十三位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麼……」

  張衍長舒一口氣,自己為入門費盡心機,但到這一刻真正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他心中卻波瀾不起。

  他點了點,對拱手道童道:「多謝師弟了。」又自懷中取出一枚正源丹放入道童手心。

  道童眼前一亮,他認得這是好東西,看了看左右,便小心收好。

  他又湊近了一點,低聲說:「還有一些上師關照過的雜物說要交予師兄,我自多差人手送至師兄洞府,師兄勿慮。」

  張衍暗自一笑,聽這道童語氣,這些「雜物」想必搬動不易,如果不是這枚丹藥,怕是要自己親自動手了。

  「如此,有勞師弟了。」

  道童眉開眼笑,道:「哪裡哪裡,師兄好走,好走!」

  張衍從善淵觀山下來後,並不急著折返洞府,而是先在山路上轉了兩圈,待天色入夜,確認周圍無有他人窺探跟蹤後,這才回到了洞府。

  推門入內,他一眼看去,卻發現洞府中正端端正正地擺著一隻青銅大鼎!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2 14:01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7 06:03 編輯

第十九章 洗髓蒸骨 元成入真

  張衍仔細看了看這是古樸銅鼎,上面有「鎮濁鼎」三個古字,近前觀望,還能察覺到一絲修道人才特有的氣機。

  按那道童所說,這只大鼎應該是上師石守靜命人送來。

  只是不給丹藥道書,而偏偏給自己送來一隻銅鼎,這到底是何用意?

  玄門中的高人每做一件事都是隱含深意,石守靜更不會無緣無故送他一件東西,一定是想用鼎來向自己表示什麼。

  「鼎,鼎……」

  張衍來回踱步,深思其中奧妙,突然,他腳步一頓,想起一個可能,上師所指,莫非是說……力士?

  「力士」這名字雖然聽來威風,但是真正知道其底細的人卻從不這麼認為。

  蓋因為力士多出自毫無根底的記名弟子或者旁門散修。

  修煉到築元這一步,假如遲遲不能開脈,待年齡一長,巔峰期一過,經脈不復從前強壯,更是徹底斷絕了這個可能。

  所以當一些弟子知道自己仙路無望後,索性將全身元氣散入四肢百骸,用來滋養筋骨肉體,成為一個力士。

  如修為能再進一步,則能依靠門派之力用秘藥培煉,金砂灌體,能使肉身能更為堅韌。

  所謂「扛鼎力士」一說,只是特指在築元期成為力士的修道者。

  而到了上院,更是對應不同層次有「拔山力士」、「覆海力士」、「翻天力士」等等稱呼,雖然看似戰力強大,實際上完全依賴外物,而且從此以後斷了練氣修仙的門徑,淪為門派打手。

  可以說,他們完全是操諸他人手中的工具。

  張衍曾聞那些力士由於食量寬大,所以每餐吞食都要用一隻大鼎來烹煮,石守靜送他一隻鼎,莫非用此來暗喻他的前途,提醒他今後所應選擇的道路,希望他成為一個力士?

  他越想越有這種可能。

  石守靜這是要讓他主動退讓,將本該屬於他的那些修道資源拱手讓給其他入門弟子,而不要與他們爭搶。

  這是在提醒他,只有自己所走的路與眾人不同,才是明哲保身之道麼?

  張衍哼了一聲,這足以說明石守靜雖然收自己做了入門弟子,但並不看好自己資質,順帶也不看好他的前景,只是出於某種原因才勉強收自己入門。

  他看了一眼青銅鼎,相信這只鼎送來時,路上也一定也有多人都瞧見了,甚至石守靜還可能故意讓眾弟子得知這個消息,這也明確無誤地向外傳遞出了一個信號:三位上師雖然收他張衍做入門弟子,但並無意重新分配修道資源,而是安排張衍走另一條路。

  因此,送鼎的舉動雖然看上去是委婉的勸說,實則是三位上師不容更改的決定!

  張衍冷笑一聲,自己的修道之路,豈容他人決定?

  他絕不甘心只做一名力士,那只是奴僕護衛一流,那種長生求來有何意義?

  修仙,求的就是超脫,被人奴役左右,那還成什麼仙,修什麼道?

  至於石守靜說他成就有限,他更是不屑一顧,自己從一個沒有出身的記名弟子走到如今,不是也成為一個入門弟子了麼?

  可見,未來之事也不是一成不變,自己能走到這一步就是明證!

  反而像前身那樣不思進取,只待他人下賜機緣的人,如今可能早已被周家鎖回家中服侍妻族去了。

  只有不斷提升自己的修為,才是自己的根本,其他一切皆是虛妄!

  冷笑著圍著這只鼎轉了兩圈,張衍心中一動,腦海中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

  從那些氣機上可以感受到,這只鼎其實也不是一件凡物,而算得上是一件法器,不用去試,他也能知道將食物放入其中,這只鼎便去其濁氣,熬煮精華,而不至於吞下一大堆無用的雜質。

  而此刻的張衍,卻從中看出另一個用途。

  這只鼎本身有去蕪存菁之效!

  一念至此,他眼中大放光彩,立刻出門轉了一圈,喚來許多道童去多多蒐羅一些干燥的柴薪回來。

  他現在已是入門弟子,雖然待遇和那些世家子弟不同,但是身份卻是實實在在擺在那裡的,甚至已經可以自己蓄養奴僕,他一句話吩咐下去,那些道童哪裡敢不從命?

  不但如此,他們甚至還為此事掙破頭皮,只為能得張衍賞識,在道童們想來,若能得他收入門下,說不定那時也可以如卞橋等人一般作威作福了。

  因而不到一個時辰,張衍洞府中已經堆滿了不下半月所需的柴薪,甚至一些道童自作聰明,還捕捉了一些野食送過來,張衍並不推拒,一概收下,然後將道童都趕了出去,並順手堵上封門石。

  他將柴薪分做十五堆,正是對應半月之數,以便銅鼎蒸燒,幸好洞府寬敞,他還有落腳之地。

  弄這麼多柴薪,他並不是要烹煮食物,而是要利用此鼎的功效,以鼎火攻伐,逼出丹竅中的元氣加以淬煉!

  他將銅鼎挪至一堆柴薪上,又用竹管將石壁上流淌而下的泉水引入其中,待灌至一半時,便將下方柴薪引燃。

  不多時,鼎中之水開始沸騰,他脫去衣物,一躍而入鼎中。

  前次和王烈打鬥時他得知,在外界極端環境的刺激下,或者生死一刻,都可以使得丹竅自開,溢出元氣,只是這方式一是太過凶險,二是沒有大量丹藥補助,難免會行差踏錯,可以說是一種極為極端的做法。

  現在一想,當年陳楓如果真是為了借助這種方法淬煉元氣,那麼或許也是別有苦衷,才不得不鋌而走險。

  按他的推斷,拋開其他手段不論,只是師門長輩就應該有辦法幫助後輩淬煉元氣,這樣更為穩妥,還不易出事。

  其實,他所想的也和事實接近,玄門世家弟子走到淬元這一步,一般都是由長輩助其打開丹竅,引導元氣,再慢慢由自己煉化,而且這個過程並非一日見功,因為師門長輩同樣也會耗損精氣,具體則視各人修為而定。

  大體來說,每日行功一到兩個時辰,然後再慢慢打坐回氣,大概半月左右,便能克盡全功。

  是以這一關對有法訣傳承的弟子來說並不難過。

  而對於張衍來講,他沒有長輩師承,一切只能依靠自己。

  鼎中熱力越來越重,張衍不得不開始運轉內氣抵擋。

  這時他看出了這只鼎的神妙之處,柴薪燒到現在,整個洞府內非但沒有煙火燻蒸,連鼎壁上也是一片溫涼,只是熱力不像尋常熱氣那樣蒸騰,而是往不停他筋骨中滲透進來。

  他知道這不是尋常熱氣,而是相當於一位法力比他高明不少的師長在不停用內火逼迫他。

  感到內腑似乎隱隱有些發疼,他連忙吞服一粒正源丹,並竭盡全力催動內氣頂住熱力,只是那熱力一波波不斷湧來,讓他半點不得喘息。

  漸漸的,內氣的耗損得越來越多,他卻竭盡全力從近乎枯竭的經脈中逼出內氣,他知道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儘管臉色通紅,身上彷彿被煮熟了一般發紅,仍舊咬牙堅持。

  大約一刻之後,他內氣已然消耗一空,這是,耳邊「轟」的一聲,緊緊閉合的丹竅之門又一次大開,不過這一次,因為外火不斷滲入,丹竅卻沒有就此合上,而是不斷的有元氣噴湧出來,與外火反覆纏鬥。

  這些元氣不斷被消耗,不斷有濁氣被鼎中的熱火煉化出來,再轉變成一絲最為精純的元真,張衍周身的皮膚上不斷滲出黑乎乎的雜質,雖然這些穢物腥臭不可聞,但他此刻根本無暇去理會。

  一旦感到身體堅持不住,他就吞下一粒丹藥,養護住周身經脈腑臟,通過意念不停引導,誓要將深藏在元竅中的元氣全部壓榨出來。

  每當一堆柴薪燃盡,他便將其挪至另一處柴薪上,不至於使鼎火中斷。

  三天三夜,張衍閉門不出,只是在鼎中淬煉元氣,

  在吞服了不下二十六粒正源丹後,他體內的元氣已經煉化了大半,只是此時他卻遇上了一個難關,無論如何努力,元竅中還有最後一絲未曾煉化的元氣始終不能被逼出。

  正當他有些心浮氣躁的時候,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句《一氣清經》上的口訣:

  「心死神活,其氣自挪」!

  他神智猛的一清,淬煉元氣到了這個地步,早已是水到渠成,然而自己卻逼迫過急,意念過重,失了道法自然的真意,導致氣機不暢,反而使得元氣內縮,止步不前。

  此時情景,與自己築元時又何等相似?

  想到這裡,張衍靈台一片清明,將剩下的全部丹藥一股腦塞入口中,他索性不去關注那絲元氣變化,只是守住丹竅,彷彿周身上下已是空無一物。

  本來他就已經堪堪到了最後一步,只差臨門一腳,此刻恍然醒覺,明了真意,三寶一靜,便再無罣礙,似醒非醒中,那最後一絲元氣自竅中徐徐上升,濁氣沉沉下降,陰陽分離,再與那先前煉化的精純元氣合二為一,在周身經脈中循環往復三十六圈後,最後復歸丹竅,安然不動。

  鼎下柴薪已經燃盡,張衍雙眼一睜,一道爍爍精芒從眼底一閃而過,原本光線暗淡的洞府內在他眼中卻纖毫畢現,如同白晝。

  至此,他已是功行圓滿,正式跨過了「淬元去蕪」這一關,一步跨入「元成入真」的境界,體內一身內氣已經盡數轉變成了元真之氣,一身氣力是之前三倍之多,雙臂有三千斤之力,兩眼上能觀天星,下可窺幽潭,與凡人之軀已是越行越遠。

  現在他只需再花費時日增進元真,鞏固境界,便能進而開脈登關!

  張衍想起那本《玄元內參妙錄》,心道:「這豈非是上天助我?」

  縱然這本書千機百轉,對別人來說是天塹難途,但他有殘玉在握,則可反覆嘗試,不虞失敗,待他成功開脈之後,到時候他倒要看看那些上師和入門弟子們究竟是什麼表情!

  他又看了看身下這只厚重笨拙的鎮濁鼎,這倒頗像是他人等不及自己修為進展太慢,所以特來助自己一臂之力,想到這裡,他不免哈哈大笑,朗聲誦道:「他人以鼎勸莫爭,我卻以鼎淬元真,凡心妄演天機道,一番算計空付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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