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2-11-2 13:51 編輯
第十章 蕩雲峰上爭天門(一)
連續十日,張衍的洞府中閉門潛修,以圖突破。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功候未至的原因,雖然他也自感循經走脈順暢自如,臍中一絲元氣也愈加壯厚,但卻始終沒有順勢踏入他所期望的那一步。
沒有如同上次那樣一舉突破,他未免有些遺憾,但也知道這在情理之中。那次是三年苦功一朝厚積薄發,像這樣的好事自然不可能次次都有。
既然如此,也不必強求。
修道之途有時候要堅忍不拔,勇猛前行,有時候卻要戒急戒躁,徐圖緩進,如何抉擇,都在自己一心之間,現在他道書丹藥一樣不缺,突破境界指日可待,自然沒有必要再去爭這兩三日的時間。
前些時日,艾仲文曾上門邀他一起共赴法會,不過被他以功行未滿的因由婉拒了。
現在算了算時間,法會已然開了三日有餘,不過法會之期總共長達一月,就算為了揚名,也不必急於一時。
次日寅時初,他沐浴更衣,從容收拾一番,換上一身云紋玄色道袍,準備妥當後,這才施施然往蕩雲峰走去。
蕩雲峰為蒼梧山第六峰,有一道觀名為上澤觀,佔地開闊,其中飛瀑流泉在十八峰中風景獨秀,是以被拿來當作這次的法會道場,他行走山道間,放眼望去,各派弟子往來不絕,俱是峨冠博帶,大袖飄飄,一派出塵之氣。
約莫一個時辰後,他才來到上澤觀山門前。
頭山門按法會慣例共分三個門洞,上面分別書寫「天」,「地」,「人」三字,「天門」歷來供東主弟子駕踏,「地門」為與會各派弟子穿行,「人門」則是留給王公貴戚,官宦富貴之人往來。
張衍是善淵觀弟子,當然要從「天門」而入,他亮出銅牌信物,童子自然不敢阻攔,任由其他步入山門。
只是他剛跨入山門內,迎面卻有人伸手一攔,冷聲道:「慢來,你是哪觀弟子?」
張衍看了一眼,發現面前站的是一個年約三旬,手持拂塵,膚白貌美的道姑,不過這道姑雙眉飛揚,目光銳氣逼人,鼻樑如男子一般挺直,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一個性格強勢的人物。
張衍對道姑執了一個弟子禮,道:「弟子善淵觀張衍。」
「你就是張衍?」這個道姑似乎聽說過張衍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出言道:「聽說你精通蝕文,那我且問你,『象河』一說出自何典?」
張衍想也不想,立刻說道:「出自《語圖新說》,乃百年前散人孔瀾所著。」
《語圖新說》是一本遊記,「象河」是其中的一則故事。
說得是上古蠻荒時期,鎬山腳下有一群村民,由於水源稀少,村裡人全賴一條靈溪生存,只是這條靈溪每日時斷時續,村民苦不堪言。因為常見十頭大像在溪中嬉戲,所以認為是象的過錯,屢次驅趕不果後,就將這十隻象捕殺了事,於是溪水通暢。
可是村民不知道其實上游還有一條巨蛇修煉,每次巨蛇下來喝水,大象都是上前將其驅趕,群像一死,巨蛇便無人可制,修煉成精後便下山每日食人,村民因此盡散。
道姑盯著張衍的雙眼,道:「既然知道,我再問你,若你是那村民,你該如何?」
這則這篇故事本意是告誡修道人,修道途中莫要被眼前表象所迷惑,而是要追查本因,找出妥善處理的方法,因此也有師長拿來查驗考校後輩弟子的心性氣度。
有弟子認為,像在,雖然水流時斷時續,但村民總能生存,因此應該維持現狀忍受下去;也有弟子認為,村民既能殺象,也應該能殺巨蛇,應該去上游斬殺巨蛇;更有弟子認為村人不知前因,只能事後補救,所以應該每日推一人出來喂蛇。
總之答案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張衍略略一想,當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殺一象即可。」
道姑目光一閃,追問道:「為何?」
張衍沉聲道:「今日雖是十象,但若任其繁衍,安知明日仍是如此?象群一多,終有一日靈溪會就此斷絕,所以象不能不殺;十象能逐大蛇,說明族群身處強勢,多一頭少一頭無關大局,水流原本時斷時續,少一頭自會暢通不少,村民可活,又不至使大蛇出來吞人。」
這故事本沒有標準答案,道姑面無表情,讓開了通路,道:「你可以進去了。」
張衍拱了拱手,將道袍下襬一撩,跨過門檻,大步向裡走去。
他走後沒多久,從道姑身旁側門中閃出一名少女,正是趙元的妹妹趙英。
她抓住道姑的胳膊搖晃,抱怨道:「師叔,你怎麼這麼容易放那小賊過關了?上次他害我大兄吐血,我還沒和找他好好算賬呢!」
道姑摸了摸趙英腦袋,溺愛道:「知道當年師祖問你師父這個問題時,你師父是怎麼回答的麼?」
趙英被勾起了好奇心,道:「師父怎麼說?」
「殺一象。」
趙英驚訝道:「我師父也是這麼回答的?」
「當時你師祖也很滿意,後來我問你師父緣由,你師父說這麼回答是因為九乃數之極,十則多矣,多則滿溢,少則圓滿,這是天道,所以要殺一象。」道姑嘆了口氣,道:「張衍之念,暗合天道,這樣的人未來成就不可計量,若不現在就除了他,便不可輕易得罪,你明白了麼?」
趙英似懂非懂地點頭。
道姑凝神望向遠處,似乎在深思著什麼。
其實當日趙英師傅所說不是「殺一象」,而是「留九象」,這「一殺」,「一留」之間雖然沒有本質區別,但是所流露出來的心性氣度卻完全不一樣,從回答中可以看出張衍心性果斷,但又不失謹慎,但說出這句話語時,他殺機盈胸,眼神如芒如電,這股氣勢令她也不覺膽寒。
她雖然不如自己師兄那般精通易理術數,但也能看出張衍身上有大因果,不禁嘆了一聲,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留在蒼梧山上究竟是福是禍?
張衍踏入山門後,一路往二山門走去。可是他並不知道,這三日來,溟滄派的入門弟子都被廣源派一名少年堵在「天門」道上進退不得,沒有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偏偏他們還自知理虧,不敢用強。
三年前,南華派下院為法會東主,溟滄派當時有一名入門弟子名為陳楓,其胞妹十年前拜入一位南華派上師門下,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慘遭橫死,其中內情已經不得而知,總之兩家從此之後互生仇隙。
陳楓趁法會舉行之際,堵在「天門」道上,口口聲聲揚言要與南華派弟子一較高下。
本來過山門就有過關之說,只要覺得自己本領過人,可在過山門的路上攔住任意一位同道較技切磋,借此揚名,無論輸贏都是一樁美談,所以南華派弟子並不在意。
之後無論是解讀蝕文還是比鬥技擊,南華派眾弟子都一一敗在陳楓手下,本來他見好就收也不會有人責怪,哪知道此人還是執意不肯讓開山路,說是要將南華派諸弟子堵死在山路上,直至法會結束。
這樣一來,就有人看不過眼了,廣源派向來與南華派交好,有十幾名弟子上來理論,最後終於忍不住動手,誰知陳楓雖只一人,卻以一敵眾,非但不落下風,還將他們打得頭破血流,最後更是放言廣源派弟子也一並不許通過。
一月過後,南華派連帶廣源派弟子果真無一人能登頂三山門,導致兩派下院大失顏面,因此一直懷恨在心,今次輪到溟滄派做東主,這是兩派弟子這是特意來找回臉面,而那些知道其中過節的門派則故意裝聾作啞,只作不知。
三年前陳楓回山之後就開了仙脈,去了上院修行,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可能再來這裡,可他走了,卻把這惡果留給了下院。
山門偏殿之中,現在匯聚了溟滄派下院二十多位入門弟子,這些人都是玄門世家出身,平時自有一個圈子,所以在蒼梧山眾弟子眼中各個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此時坐在上首名叫鄭循,是德修觀下院大弟子,在一眾人中年齡最大,修為最高,不過這個人性格平和,不善與人爭鬥。
頭兩天莫遠阻路,說是要比鬥蝕文時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中,可直到今日仍舊沒有弟子能登頂三山門,他才發現不對,知道這是廣源派來報復了,再等下去,溟滄派身為東主卻無一人在峰頂,那可真是要丟臉丟大了。於是他將所有入門弟子都召集在一起,共同商議對策。
鄭循嘆了一聲,道:「廣源派的莫遠莫師弟雖說年紀還小,但聽說解讀蝕文只在指顧之間,眼下我已派出馬師弟和甄師弟與其對陣,是否能勝,且待結果吧。」
不多時,一個年輕人從偏殿後走進來,向周圍眾弟子俯身一禮,神色黯然道:「師弟我技不如人,只能寄望於甄師兄了,慚愧。」
眾人默然不語。
大概一刻後,一個童子進來稟報導:「諸位師兄,甄師兄暈厥過去了。」
眾弟子面面相覷,其中一人站起來,冷森森道:「莫非是那莫遠見不能勝,所以動武?」
童子忙說:「莫師兄暈厥,只因心神耗盡。」
那人哼了一聲,又坐了下去,他們倒是巴不得動手,只是廣源派這次派了個十三歲的少年來,用強的話,這名聲說出去也不太好聽。
鄭循目光落在一名白衣少年身上,道:「陳師弟,你……」
那位陳師弟連連擺手,道:「鄭師兄不必說了,師弟我也是陳氏子弟,此事不方便出面。」
陳楓出自登揚陳氏,陳師弟出自洛川陳氏,雖然同出一脈,但百年前早已分家,他這麼說雖然是為不想出面而找藉口,但也不算是強辯,鄭循不好逼迫過甚,目光又轉向另一名面目冷峻的男子身上。
「林遠林師弟……」
林遠搖搖頭,道:「莫遠只有十三歲,勝之不武,師兄知道我一向愛惜羽毛,不要勉強於我了。」
鄭循面露苦笑,又接連問了幾名弟子,有的推說莫遠只是一個記名弟子,自己去了沒得落了身份,贏了也被人恥笑;有的推說顧忌名聲,不願以大欺小;有的推說近日練功過勤,導致心神虛耗,不堪一斗。
總之一句話,沒人願去。
實際上他們也知道莫遠神童之名,剛才那兩個弟子敗下陣來他們也看到了,自己未必能贏不說,輸了更是連帶家族一起丟臉,至於門派榮辱,自然是比不過家族名聲的,因此寧願幹耗在這裡也不肯出頭。
艾仲文此時正做在下首末座,聽到這些話不禁搖頭,這樣僵持,什麼時候是個了結?難道溟滄派的臉面還真不要了?
他想了想,站起來大聲道:「鄭師兄,我知道善淵觀中有一人,在蝕文上造詣精深,定可勝過莫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