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837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19
第六十三章 道之爭,何分是非對錯

    衛麗華說完之後,聽得身後有同門在喚自己,應了一聲後,便把陣旗牌符往張衍手中一送,笑了笑,扭身就走。

    盧俊柏望了望她背影,道:「這位道友倒是好心。」

    君悅妖王妙目在張衍身上轉了轉,抿嘴一笑,道:「張道友,我替你去把那陣旗布了吧,免得那小娘子又不安心。」

    張衍灑然一笑,將陣旗遞過來,君悅妖王抬起素腕接過,轉身自去佈陣。

    此時這片海域之上,除了玄靈島來的諸多修士之外,亦是有不少散修野道察覺到了仙府的動靜,三三兩兩往這裡趕過來。只是懾於這裡聚在一處的千餘名修士,都是遠遠飄蕩在外,不敢靠前。

    君悅妖王將陣旗細心佈置了,又回轉船頭,望了眼遠處,不禁訝道:「咦,怎麼連東海壁礁府的人也來了,似這等萬載世家,也覬覦仙府麼?」

    盧俊柏嘿了聲,道:「這壁礁府弟子亦有嫡庶之分啊,也不是人人能獲得正傳。不說他們,便是大門大派弟子,若不是如張道友一般有一處道場在手,也是一般寄人籬下,而此次有四十九座仙府出世,只要得了其中一座,從此自立門戶,逍遙自在,不再拘束於一島一地,成道之路上去一難關。試問他們又怎會不動心呢?」

    君悅妖王默默點頭,如她這等散修,修煉到化丹境界已是不易,如是沒有一處上好洞府,用以聚氣藏靈,護佑性命,要想成就元嬰功果,那是難上加難。

    這數百年來,東海十八妖王看似威名赫赫,可實際卻無一人能突破這層桎梏,可見這一步是如何艱難。

    君悅妖王修道四百餘載,親眼見到有幾名長輩壽元一盡便枯坐而死,任你身前如何神通了得也是化作一堆塵土。

    她心中暗道:「張道友如今有一處洞天福地在手,若是我能好好相助於他,不定也能接納我入那府中修行。」

    這時,她神情忽然一動,往正南看去,見有一道白色煙氣直往這裡過來。

    同一時刻,盧俊柏臉上現出喜色,道:「是家姐回來了。」

    盧媚娘將自己女兒送去轉生後,便欲趕來與張衍匯合,只是她不得門路,一直尋不到玄靈島上,直至不久之前,才察覺到了盧俊柏留下的氣息,這才覓跡尋蹤趕了過來。

    張衍也是精神振奮,盧媚娘這個時候回來,自己護持仙宮的把握無疑又大了一分。

    盧媚娘本是化丹三重修士,她飛渡而至,聲勢自是不小,自然引起了清羽門中弟子的警惕,連趙正誠等人也是目注過來。

    張衍忙發了一道符籙過去,清羽門中弟子見狀,知道是自己人,便自收手不理。

    盧媚娘一身白衣,黑髮用金箍束了,披在肩後,此時乘煙雲而來,飄飄若仙,到了張衍面前,先是看了盧俊柏和君悅妖王一眼,隨後萬福一禮,歡喜道:「張道友,今日得見我家阿弟和荊師妹脫困,媚娘實是感激不盡。」

    張衍微笑回禮,道:「不必客氣,盧道友卻是來得正好,今日我要奪取一座仙府,要請道友助上一助了。」

    盧媚娘也不去問緣由,只是鄭重說道:「媚娘義不容辭。」

    盧媚娘也是海上十八妖王之一,自是有不少人是認得她的,遠處宣瞳妖王胞妹童穎見了,奇異道,「大兄,你看那處,可是荊妖王和盧妖王姐弟,那道人是什麼人,竟能指使這三人,難道是陶真人新收的門人麼?」

    宣瞳妖王目光閃動,沉聲說道:「那人便是張衍。」

    童穎瞠目結舌,看盧媚娘和荊妙君兩名妖王都站在張衍身後,心中又是吃驚,又是暗自慶幸。

    若是那日不聽兄長之言,與那張衍當真爭鬥起來,結局便很難預料了。

    海上又響起了一聲轟然巨響,悶如雷滾,這是那仙府第二道禁制被破,眾人已聽得分明,那仙府就距此不遠。

    清羽門下弟子此時已將旗門豎起,並抬了一座雲筏出來。

    趙正誠走了出來,命門下弟子擺案點起香燭恭候,隨後往雲筏下一站,王英芳和楊麒二人亦是肅立側,四下里一眾散修見清羽門下這般舉動,知是迎候陶真人到來,也是紛紛凝神觀望。

    不出一刻,只聽上空一聲嘯鳴,郭烈乘鵬鳥在前辟道,到了上空,他往側道上一避,大聲道:「清羽門下,還不恭迎祖師!」

    三名化丹修士帶門下近百數弟子忙恭恭敬敬站立,不敢稍有動作,齊聲說道:「拜見祖師。」

    只見頭上雲氣一開,光華灑落,似有飄渺仙樂傳來,陶真人坐青鸞而至,周身有青煙彩霧環繞,四九之數天鶴相隨,猶如片片白雪,身後伴兩名粉妝玉琢的騎鶴童子,一名手拿金圈銀鈴,印章香爐,一名手捧福壽松枝,拂塵如意。

    陶真人往雲筏上來,待坐定,他笑道:「仙府出世在即,必有強敵前來搶奪,爾等可做好了應對?」

    趙正誠忙上前道:「稟恩師,弟子已按吩咐佈置下去,各處旗門皆已立起,未敢有絲毫差錯。」

    這時,圍在外處的散修突然一陣騷動,見遠方海面翻騰,攪動狂風驟雨,一時風雲變色,驚雷陣陣,一片濃厚陰雲漫捲過來。

    陶真人一笑,一抬首,雙目放出神光,一青一白兩道光柱飛上雲端,霎時就將這層陰霾驅散,重又露出天日來。

    前方狂風雲霧亦是一散,現出四座飛天樓船,其上各站有一名元嬰真人,身上隱現華光,瑞靄紛呈,其後更是有數百修士駕光乘雲相隨,聲勢煊赫。

    這外海之上,尋常見一名元嬰真人也是不易,如今除了陶真人外,居然一次出現了四人,四周散修皆是相顧駭然,紛紛避道。

    這時撲棱棱一陣如雨落之響,從樓船之上飛出千餘隻靈雁,黑壓壓團在一處,駕了一座雁橋出來,四位真人各自起一道光華飛出,踏足其上,緩步往前而來。

    丘老道用手指著下方,冷笑道:「三位道友,今日陶真宏為這仙府真靈矇蔽,不識天數,過劫不避,而今天欲滅他,正可趁勢而動,取了他性命,繳了那仙府回來,成就你我大道。」

    葉風波雙眉聳動,面上殺機隱現,道:「丘真人此言在理,天機托於我手,正要把定乾坤,誅殺此僚!」

    林道人只是輕嘆一聲,搖頭不語。

    站在他三人左側的是一名少年道人,他膚白有若處子,雙目靈動有神,聞言輕笑一聲,道:「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陶真人見四人過來,他神情自若地站起身來,遠遠稽首道:「四位道友,別來無恙乎?」

    四人之中丘老道和葉風波俱都面帶冷笑,挺立不動,那林道人猶豫了一下,也是沒有動作。

    只那少年道人稽首回禮,他嘻嘻一笑,道:「陶真人,你與我無當靈殿俱在東海之上立派,我裴歡本也不想與你為難,只是我曾欠下葉道友一個人情,不得不來,今日若是有所得罪,你儘管下得狠手,我絕不怪你。」

    陶真人也是微微一笑,道:「裴道人倒是真性情,貧道還想留得有用之身一窺大道,如是爭鬥起來,我自也不會認什麼親疏遠近。」

    丘老道目光陰冷,抬首望去,見陶真人身後千光映現,海舟大船排開百里,旗門分列,早已結陣而待,除了本門百數名弟子外,另有六股靈光毫不掩飾的沖霄而起,氣焰囂張,妖雲翻騰,分明俱是一方妖王。

    這番聲勢令他中也是心中吃驚,暗道:「這陶真宏倒也會拉攏人心,怎被他聚攏起如此多人來?」

    他此次來,雖也有拉攏來的兩三名妖王助陣,但與陶真人一比,卻是相形見絀。

    他喝了一聲,一步走出,駢指往前一戳,遠遠叱道:「陶真宏,你屢犯戒條,掌門祖師將你逐出師門,本待你自新悔過,怎奈你不但不知道悔改,還妄想另立門戶,現下賊心不死,又要來搶奪海上仙府,這你些門人弟子何其無辜,今日卻枉受你的連累!」

    陶真人面上雲淡風清,只道:「道之爭,何來是非對錯?丘真人若想得那仙府,不必另尋藉口,那不過是枉費口舌,只管來做過一場便是。」

    丘老道被陶真人說得語聲一噎,有心想要動手,怎奈眼下還不到最好時機,只得哼了一聲,恨恨拂袖不言。

    葉風波望了幾眼,低聲道:「丘道友,那些散修畢竟只是因利而來,只是仗了陶真宏的勢而已,只消斬了他,必是星流雲散,不復存在,道友不必有所顧忌。」

    丘老道冷哂道:「這等披毛戴角之輩,不過我降妖圈中玩物罷了。」

    裴真人看了兩人一眼,笑道:「兩位道友何須多慮,我無當靈殿今次帶了百多弟子而來,也有幾名是化丹修士,彼此也算勢均力敵,足可與陶真宏一爭。」

    林道人卻是一皺眉,突然出言道:「只是崇越真觀至今還未出現,需提防他們在旁作祟,別為他人做了嫁衣。」

    三人俱是點頭,道:「自當小心。」

    四人商議完畢,便將那雁橋一分,各據一方,閉目端坐,只待仙府出世。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37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0
第六十四章 百年謀算,圖窮匕見

    海上兩方對峙,沈鳴孤卻立足在一片陰氣中,俯瞰下方。

    這陰氣非霧非雲,只是身上這把「陰戮刀」的刀氣所化,藉以藏身斂氣,便是元嬰真人如不仔細查探,也未必能夠窺破他的身形。

    修煉離元陰陽飛刀的修士本是攻勢犀利,守禦不足,然而得了此刀,他便能來去自如,瞬息間至百里之外。

    眼下他修為未夠,若是境界一到,其中刀靈能亦能聽他指揮,那時同輩修士根本無需放在眼裡,只是若想此刀威能臻至最大,必需飽飲鮮血,方能勉強請動刀中真靈。

    眼下化丹修士他暫時招惹不起,只能臨時選一個玄光修士祭刀了,他眼神如陰鷙一般掃來掃去,似在搜尋獵物。

    海舟之中,曾寒,辛蟬真、丘居,褚糾等一眾玄光修為的弟子站於一處,對前方陣勢之中的人物指指點點,評頭論足。

    「那人便是張衍麼?」曾寒看了一眼,點頭讚道:「倒不愧大派弟子,如此風采不是尋常修道人能比。」

    辛蟬真也是看過去,張衍立身海舟之頂,風姿偉岸,氣息飄逸出塵,一身玄袍獵獵而動,直欲乘風而去,身量又足足比旁人高出一頭,放在哪裡都能一眼看出不凡來。

    這與那沉香殿弟子所描述的形象一般無二,因此她已能確定,取去七絕樁的定是此人。

    她此來雖為討回此寶,然而在看到了張衍後,卻感到此人是難得的對手,若能與此人一鬥,對自身定能有所磨礪,於是手撫劍柄,靜靜說道:「此人是我的對手。」

    曾寒無所謂的一笑,道:「既是辛師妹選定的對手,我等自當謙讓,只是此人看來也極了得,你當需小心了。」

    辛蟬真輕輕點頭。

    張衍適才將五位真人的爭執看在眼中,心下思忖,若是這陶真人能壓得住這四名元嬰真人,那麼一切好說,如是壓服不住,他們之中只消出來一人,自己這一方便不好過。

    這時,十數里外突然傳來一聲雷霆震響,倏爾冒出一道虹芒,須臾之間,便將半邊海天染得紅透。

    海上眾人聽得心中驟然一緊,然而這陣陣轟鳴聲並未停歇,猶如戰鼓擂動般,一聲響過一聲,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又聽得一聲推山覆海般的爆響,彷彿天地也被震得晃了兩晃。

    海上陡然金光遍灑,浪花一陣翻湧,繼而海潮波濤向兩邊分去,水下傳來鐘磬仙樂,只見靈雲噴湧,四十九座寶殿仙府徐徐浮上海面,座座銅柱金頂,琉璃覆瓦,以迴廊長橋相接,金紅色霞光耀天宙,紫霧瑞氣承托玉階,屋脊之上的瑞獸齊齊噴出霞霧,只見一道精巧符詔在其中隱現飛騰,放出燦燦金光。

    若能得了這道符詔,便能煉化宮闕,得一宮為己用,在場修士無不心熱眼紅,蠢蠢欲動。

    只是如今五位元嬰真人都是恍若未聞,安坐不動,因此沒一個人敢上前爭搶。

    這四十九座仙府被一派仙靈之氣包裹,從外表上看俱是大同小異,難分伯仲。

    然而張衍事先得了陶真人密語相授,知道其中只有一座仙闕是群宮之主,正位所在。

    他舉目望去,目光最後在東南角上一處不起眼的宮闕上凝定,眼睛不由稍稍眯了眯。

    此時陶真人長身而起,身旁童子將拂塵遞上,他拿過一擺,遙指一處宮觀,喝道:「各路道友,紫玉仙闕四十九府,清羽門下只取一座,餘者諸位皆可自取之。」

    他話音一落,門下弟子以趙正誠為首躬身一拜,隨後便起遁光選定一處宮闕落去,身後王英芳,百數道劍光齊皆跟上。

    清羽門下弟子這一動,陣中六名妖王亦是不甘人後,也是帶領門下徒眾紛紛躍入場中,各據一處宮觀。

    海上眾散修亦是按捺不住,從四面八方湧來,試圖搶奪一座仙府,倒也聲勢喧天。

    陶真人所聚集這些妖王散修先前早有約定,是以並不怎麼慌亂,行動中可見章法,而這些散修卻是一擁而上,混亂不堪,甚至不少已忍不住先自動起手來。

    而另一側四名真人卻是沒有立刻動作,丘老道閉目細思片刻,隨後睜眼道:「百年前,我與陶真宏來此時,他曾從仙宮中無意得了一座刻星盤,能找準主宮之位,需小心他故佈迷陣。」

    葉風波冷笑道:「不論如何,他門下弟子相中的仙府我等卻不能放過。」

    裴真人冷然一笑,道:「正是此理,管他佔了幾處,全都殺了便是!今日如不借天機大勢將陶真宏一門上下盡數翻覆,我等又豈能得償所願?」

    丘老道緩緩頜首,他目光中射出一縷精芒,喝道:「如此,便動手吧!」

    這一聲「動手」說出,彷彿金戈鐵馬馳騁漠海,撞翻大山,殺氣四溢,身後數百修士如浪潮般洶湧而上,一時遁光飛劍如亂蛇飛舞,爆出萬千華彩。

    辛蟬真卻是第一時間下了海舟,化作一道白光,直奔張衍而去。

    裴真人看定陶真宏,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只把袖袍一揚,一道匹練似的白虹便朝著後者劈面打去。

    陶真人笑道:「道友慢來。」他腳下不動,手中玉如意輕輕一擺,將白虹架在一邊。

    丘老道喝了一聲,一頭四足踏煙氣的黑虎應聲飛來,他翻身而上,一聲虎嘯上了雲頭,來到北方之位上,雙指一點,便有一道赤紅光芒當頭灑下。

    陶真人肩膀一振,頂上飛出一道白光,在空中凝成天鶴形狀,對著那赤芒上去就是一啄。

    這赤芒往旁處靈活一避,昂起頭來嘶嘶吐信,雙目凶毒,竟是一條足有六丈長短,紅鱗白肚,腹生雙翅的怪蛇。

    林道人一皺眉頭,暗自一嘆,一跺腳,一道火光中縱躍出一隻渾身通紅如血,頭頂彩冠的朱鳥,鳴嘯聲中,亦是載他上了雲頭,往西方位上一立。

    葉風波早已衝至東方位上,臉上冷笑道:「諸位道友,此時還留什麼手?」

    他大喝一聲,頂上兩氣開散,煙雲瀰漫,一尊手持碧玉荷葉,腳踏一團清氣的淡金色元嬰躍出頂門。

    其餘三人也知陶真人修為遠在他們之上,不是一人可敵,不敢猶豫,紛紛震開頂門,將自身元嬰放了出來。

    此時四人各自站定一個方位,將陶真人團團圍住,可是他卻並無慌亂之色,一聲大喝,身上放出金光,只把身體一長,亦是現了元嬰之身,只見一名道人懸在虛空之中,腳下踏玄武,左手如意,右手拂塵,身伴天鶴祥雲,一條吐珠長蛇環繞周身,身後懸有黑白兩劍,劍氣虹芒吞吐不定。

    見了此景,這四名真人齊皆駭然,驚呼道:「元嬰法身?」

    丘老道眼中生出一絲驚顫,這陶真宏的修為何時竟到了如此地步?難道是……

    到了元嬰法身這一境界,不但元嬰能離體而去,遨遊四海。而且只差一步,或者說一個機緣便能成就洞天真人之位。可法身在此,那真身又去了何處?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轉過了千百個念頭,終於醒悟了陶真人的打算,他第一個反應過來,跺腳道:「不好!陶真宏怕是早已佔了主殿,他這是要借此成道,需速速找出他真身所在!」

    另外三人中,林道人最為瞭解其中緣由,此時得了提醒,也是恍然醒悟,望向陶真人的目光中又驚又佩,暗嘆一聲,道:「陶師兄,好算計!」

    這仙宮主府若是得了符詔,只需一二天便能煉化,但若強行攻破禁制,沒有百年時間苦功那是休想。

    雖然陶真人當年便得了刻星盤,但是丘老道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因為陶真宏竟這百年來在東華洲上四處開派,絕對無暇前往海上,因此他也放心。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陶真宏心機居然如此之深,不知何時便已成就了元嬰法身。在東華洲上高調走動不過是為了迷惑他人耳目,用以掩蓋真身在仙府中祭煉的真實目的,到了今日,他只差最後一步便能一舉開派立道了。

    陶真人知道一動手,這事情就瞞不住,他大笑一聲,道:「諸位道友,此時得知,怕是為時已晚!」

    他一擺拂塵,便有光霧撒出,身上天鶴、長蛇,黑白兩氣飛劍一齊飛了下來,竟將四人一起拉進了戰圈。

    丘老道與那兩把飛劍鬥了幾個回合,見對方劍芒厲害,一時半刻脫身不得,心頭不由發急,若是等陶真宏煉化了仙府,自己先前所有辛勞豈不是付諸東流?而且對方一旦煉成仙府,開派海上,十有八九便能借此氣運玄機一舉成就洞天真人之位。

    他心知此時此刻唯有找出那仙宮主府,或許還有一線之機!

    可是四十九座仙闕,究竟哪一處才是主府?

    丘老道一咬牙,頓時下了決斷,於心中掐起「九元玄數」要算定那主府所在。

    此數若是算凡人或許無礙,但如今所算之人乃是修道中人,牽扯因果又是巨大,只一恍惚間,他便「噗」的吐出一口血,居然被生生磨去了數百年道行,原本烏黑的頭髮頃刻間變得灰白,皮肉也是蒼老褶皺,連那尊元嬰也是變得朦朧稀薄,彷彿會隨風化去一般。

    林道人驚呼道:「師兄!」

    葉風波也是大吃一驚,道:「丘道友,你這是為何?」

    裴真人卻是皺了皺眉,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丘老道勉力將兩把飛劍架開,顫顫巍巍說道:「東南角上,主府之位。」

    四人抽空往那處望了一眼,卻見那裡足有八座宮闕,而清羽門下弟子,以及那六大妖王居然都聚在那裡,顯是早有防備。

    林道人深吸了一口氣,今日往日情面卻是不能再留了,大喝道:「諸弟子聽了,予我全力搶奪東南角上那八座玄殿!」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39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1
第六十五章 漫渡急浪覆雲履,腳踏罡斗握玄機

    林道人下令之後,裴真人亦是冷然揮手,命無當靈殿弟子全數朝東南角上殺去,只是這兩人剛指使完弟子,還來不及交代其餘,便有一鶴一蛇殺到,使得他們不得不全力招架,再也無暇分神他顧。

    此時便聽陶真人口中曼吟道:「長河奔流入海西,東來水分清濁氣,漫渡急浪覆雲履,腳踏罡斗握玄機。」

    他拂塵一舞,面前景物俱都不見,卻現出一片茫茫蕩蕩的無邊大潮來,將四名真人一齊圈在其中。

    四名真人只覺得這水不斷搖撼自己身軀,隱隱有些站立不穩,知道定是落入了對方什麼玄陣之中,但他們畢竟是元嬰修士,心神把持得住,一時間倒尚能支撐。

    先前他們四人圍攻陶真人一人,也不過平分秋色之局,現在丘老道元氣大傷,卻是出現了被壓著打的窘境。

    在這水中,陶真人似乎更是揮灑自如,但他也並非一味猛攻,而是極講策略,丘老道現在為四人中最弱,是以他十成攻勢倒是有六成以上往此人身上落去,逼得其他人不得不伸手相援。

    要知如今勉強還可維持一個不勝不敗之局,若是丘老道敗亡,他們三人也是難逃性命。

    這等局面,等若是被陶真人牽著鼻子在走,不過此時這四位真人也只能咬牙苦撐,指望座下弟子能找出那座主府,尋得陶真人真身所在,阻止他祭煉那仙宮主府。

    只是這些弟子卻並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當這八座宮闕最為不凡,是以要將其盡數拿下來。

    其中有一道白煙一馬當先,直往清羽門下所佔宮闕而來,其速竟比其餘諸人快了數倍。

    郭烈,趙正誠,王英芳,楊麟等人與門下諸弟子正據守一處,眼見這煙氣竟似肆無忌憚而來,趙正誠微一皺眉,頂門之上現出一道昏黃煙氣,結為一隻足有數十丈大小的玄黃擒龍大手,如小山一般向著這道白煙抓來。

    哪知道這白煙之中的修士卻是絲毫不懼,非但不避不閃,反而迎頭而上,兩者霎時撞在一處。

    只聞一聲轟然巨響,黃霧滾滾,這只玄黃大手居然生生撞散,雖則一瞬之後,此手重又凝聚起來,卻也無法阻擋此人靠近。

    那煙氣之中,走出來一名長眉入鬢,英姿勃發的道人,他負手立在空中,背後有一條撼山金棍,他雙目中有精光射出,在趙正誠等人面上逐一掃過,沉聲道:「在下無當靈殿弟子武寰辰,久聞清羽門下四大弟子個個了得,誰人先來與我一戰?」

    此時東南角上另一座宮闕之上,宣瞳妖王與他胞妹童穎兩人立於此處。

    其餘妖王皆是前呼後擁,親眷徒眾莫不上百,而唯獨是他,門下弟子卻一個也未曾帶來。

    他望著瑞獸嘴中的那枚符詔有些出神,卻是並未伸手去拿。

    童穎走到他身側,疑惑道:「兄長,你為何不取?」

    宣瞳妖王搖了搖頭,嘆道:「現在取了,也是無用。」

    童穎一怔,道:「為什麼?」

    宣瞳妖王意味深長的一笑,轉眼望去,撫了撫自己手背,道:「來了。」

    童穎急忙望過去,只見一道煙氣正向此處而來,顯是一名化丹修士。

    此處只有宣瞳妖王與他胞妹兩人,自然會被其他人盯上,但他無謂一笑,對童穎說道:「我們走。」

    童穎大驚,道:「走?大兄,這符詔豈能輕易放棄?」

    宣瞳妖王淡淡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起身一縱,眨眼間,便化作一縷煙氣遁走。

    「大兄,你……」

    童穎無奈,她極為惋惜地看了一眼那符詔,一跺腳,亦是跟著宣瞳妖王飛身而去。

    片刻後,那名化丹修士落在屋脊之上,先是詫異,再是狂喜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得了這枚符詔。

    只是他並未想到,宣瞳妖王其實並未走遠,而是立在雲頭之上,似局外人一般看著這場爭鬥。

    他早已看得明白,此戰至多數個時辰便能分出勝負,若是陶真人一方得勝,則該是他的符詔總能拿得回來。若是輸了,便是得了符詔也會被人奪去,反不如先讓出去。

    沒了符詔在身,自己便不會被人盯上,更沒人會對自己窮追不捨,只需在一旁伺機而動便可。

    他看似退讓了一步,實際上卻是脫身事外,進退自如。

    而其餘五名妖王要麼不捨得放棄到手的符詔,要麼有門下徒眾所羈絆,卻做不到如他一般的決斷。

    張衍先前混在諸多遁光之中,也是佔了偏角一座並不顯眼的仙宮,而此處正是那座群宮主殿。

    盧氏姐弟和君悅妖王三人分別在其餘三個方位之上,正神色警惕看著四周。

    張衍瞧了眼漂浮在瑞獸口中的那道符籙,此符乃是仙宮出世時顯應感靈,化生而出,若是有人妄圖帶走此符,出得百里之外也會自行消散,此殿之上又會再結出一道符籙來。

    他伸出手去,把那道金光閃爍的符詔摘下。

    略一查探,發現果如陶真人所說,有此符在手,便能察覺到宮中每一道禁制所在。

    而原先有三百六十五道內禁,現在已去了三百六十二道,只剩下三道內禁未解。

    此時陶真人真身藏身於仙宮深處,正以大法力強行煉化此宮內禁,此法雖然耗時綿長,但卻能將前主人所留痕跡盡數抹去,不致留下任何後患。

    等這些禁制盡去,便是功成圓滿之時。

    張衍此行,便是要護住這道符詔不叫他人奪去,免得被人看出其中破綻。

    至於有人偷入宮中查探,他卻是不用擔心的。

    此陣最後一道內禁名為妙光幻陣,無符詔者入陣皆迷。

    如不是當年陶真人機緣巧合下得了那「刻星盤」,也是無法輕易入得此宮深處。

    張衍在殿脊上來回走了幾步,正思索還有什麼地方有所遺漏,驀地,他神情一動,伸手入袖,將那「諸元應星三七鎮宮旗」拿了出來,口中念動法訣,隨後往下一擲。

    這陣旗一落下,便自成陣勢,可是此時還未等展開,便被一道靈氣彈開。

    這玄宮四處靈氣翻湧,自生一股排拒之力,攪亂天地靈機,使得陣旗無法使用。

    他一招手將這陣旗收回,暗自點了點頭。

    雖則他無法佈陣,但也杜絕了他人在這四周佈陣的可能,否則那也是很麻煩的很。

    忽然,他若有所覺的一抬頭,卻見一道遁光直直朝自己這處飛來。

    那遁光到得近前,旋即收斂,半空現出一名白衣長裙的女子。

    此女容貌清秀,衣袂片塵不染,如一朵白蓮孤立於世,清澈的目光中不帶絲毫雜質,她靜靜看過來,道:「張道兄,小女元陽派辛蟬真,今日來此,不為仙府,只為討回那七絕樁而來。」

    張衍聞言一怔,隨後莞爾一笑,道:「原來如此,不過我觀道友神意激昂,劍氣盈胸,想必不論我是否肯交還此寶,你都是要與我鬥上一場的。」

    被張衍道一語破心思,辛蟬真卻仍是神色平靜,輕輕點頭道:「道兄發言無差,若是小女贏了,還請將那七絕樁交還,若是小女輸了,則一切休提。」

    張衍頜首笑道:「既然辛道友有此願,在下此時有暇,倒也可奉陪一二,請吧。」

    雖則張衍神色一派輕鬆,辛蟬真卻是不敢半點大意,她清叱一聲,手指一點,一道劍氣虹芒飛斬過來。

    張衍一笑,雙肩不動,自頂上飛下一道玄光,上前一刷,此芒便消弭不見。

    辛蟬真玉容不變,一抹腰囊,抓住一團精氣來,朝上輕輕吹出一口靈氣,只聞鏗鏘聲響,這精氣自化百數道凌厲劍氣,如芒雨一般席捲而至。

    張衍喝了一聲,頂上冒出一團三色玄光,只是往下一落,任那劍氣如何潑灑,卻是絲毫近不得身。

    辛蟬真這兩番舉動都不過試探而已,她見張衍身上玄光精深凝練,神情也是微微凝重了幾分。

    她皓腕一抬,自背後閃出五把金白色的劍芒,一股肅殺之氣霎時瀰漫開來。

    她把法訣掐動,五把飛劍旋作一團,往張衍處殺奔過來。

    張衍神色不變,自眉心處飛出一道光華,甫一出現,便現出夭矯之姿,在空中轉折騰挪,追風捉影,灑出道道星芒,居然只憑一枚劍丸便將這五把飛劍盡數接下。

    張衍只是與其一交手,便看出辛蟬真用得是當日他曾領教過的「白虎真煞玄光」。只是此女與當日那陳赤鐘相比,已將身後飛劍化作五把,修為卻是略勝一籌。

    不過此時的張衍,與當初也不可同日而語。

    辛蟬真見始終突破不進張衍劍圈,秀眉微微一蹙,心念催動間,五把飛劍突然劍勢一變,不再如先前那般循規蹈矩,而是展現出一路殺氣漫空的劍招來。

    只見一道道白光匯成劍芒閃爍不定,於空中穿梭來去,光雨如織,攻勢卻是連綿不斷而來。

    只片刻間,張衍便接下了百十劍之多。

    他此時也看出,辛蟬真雖則修為上勝過當日的陳赤鐘,但在劍法上卻不及此人老辣。

    在對方如驟雨般的劍光下,張衍仍是神色自若,長笑一聲,道:「辛道友,只憑此劍勢,卻是贏不得我!」

    心念一轉,那一枚劍丸倏爾化光而走,霎時間迅若電閃般在五柄飛劍上各自連點數次,撞開劍芒,生生殺出一處破綻來。

    與此同時,那枚劍丸忽然一躍,憑空分出一道劍芒,直奔辛蟬真眉心而去。

    辛蟬真心中一驚,急急躲閃,只覺一道冷意從耳邊劃過,伸手一摸,卻是已被削去一縷鬢髮。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42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2
第六十六章 爭宮奪府 魔宗修士

    辛蟬真怔怔不語,剛才那一劍,已顯示出張衍比她技高一籌。

    她若想取勝,唯有一法,那便是使出劍陣相搏,想到此處,她不由得握緊了腰際間的法劍。

    元陽劍派的弟子不同於尋常劍修,他們能以「劍盤」為寄託,佈置出劍鬥殺伐之陣,此是元陽劍派的殺招之一,只是一旦使出,非一方身死不得收手。

    當日陳赤鐘因被逐出門去,所以被收回了劍盤,等若生生砍去了一條臂膀,待到他與張衍相鬥時,其實已是戰力大損。

    否則布劍陣相鬥,張衍也未必能勝得那麼輕鬆。

    辛蟬真此刻有心祭出劍盤,但思慮良久,最終只化作輕輕一嘆。

    她心思通透靈巧,看得出來,適才那一劍迅快無倫,自己其實根本難以躲避,只是張衍並未下得殺手,所以才逃過一劫。

    在她想來,想是對方看在同為玄門十派弟子的份上,所以這才手下留情。

    且雙方不過是切磋較技,又不是生死相搏,自己既然輸了一招,若還不是知好歹,死纏爛打,那也太過不要臉了。

    想到此處,她深吸了一口氣,在雲頭上萬福一禮,輕聲道:「張道兄劍法高妙,小女自愧不如,自此不再提那七絕樁之事,只是此寶為少清派仇昆仇師兄之物,道友需小心了。」

    張衍倒是有些意外,道:「此物原來是仇道友的法寶,倒是多謝道友提醒,不過以仇道友的傲氣,便是要向我討回此物,怕是也要等到十六派鬥劍之時了。」

    辛蟬真訝然道:「原來兩位道兄早就相識,倒是小女子多慮了。」

    她又深深看了張衍一眼,又道:「希冀在鬥劍會上再與道友一晤。」

    張衍含笑頜首。

    辛蟬真輕轉臻首,見有數道遁光正在朝此處過來,而當先一人便是曾寒,她猶豫了一下,用細長的手指往後一指,道:「張道兄,這位曾寒師兄擅長『璇璣陰芒飛針』,道兄要千萬小心了。」

    她鬢髮被削,雖則無礙,但這副模樣卻不願被曾寒等人見到,話說完之後,便再無一絲停留之意,與張衍一聲道別,起身縱入雲中,化作一道白虹而飛空去。

    張衍與辛蟬真兩人都是不知,在他們交手之時,卻有一縷陰氣在上空徘徊不去。

    那沈鳴孤正藏身其中,準備等他兩人激鬥到關鍵時刻一舉將兩人斬殺,用以血祭手中之刀。

    怎奈自始自終,張衍與辛蟬真人兩人都未曾出得真正殺招,是以他並沒有找尋到合適的下手機會。

    眼見辛蟬真抽身而走,沈鳴孤不由暗叫一聲可惜。

    他心念一轉,眼見遠處仍有遁光過來,倒也沒有急著離去,仍是隱身暗處,等待良機。

    曾寒、褚糾、丘居等人先前未得門中長輩之命,不敢妄自行動,是以比辛蟬真慢了一步。

    然而此刻等他們到得近前,卻見辛蟬真已化光而走,張衍負手立於宮觀之上,也不知究竟誰勝誰負。

    曾寒眉頭皺起,他是清楚辛蟬真修為的。

    若是他與此女手下見真章,雖自恃能贏,但也未必敢言能在區區片刻之間取勝,但看張衍模樣,卻又不像輸了的樣子,倒是叫他有些看不透了。

    他入道百餘年,根基牢固,只差一步便可踏入化丹境界,自信玄門十派之中,玄光修為一輩弟子中已是少有敵手,既然辛蟬真離去,便想上前邀鬥,以爭奪這座仙府。

    可等他往張衍身後一掃,卻見盧媚娘姐弟和君悅妖王站在不遠處。

    這三人渾身煙氣繚繞,身側有雲霧相伴,分明俱是化丹修士,不由大吃了一驚,心中不由恍然,暗道:「我道辛師妹何故匆匆而去,原來如此,這張衍有這三名化丹修士助陣,想是辛師妹見事不可為,便無心逗留此地了,早早離去了。」

    見得此情形,他不敢貿然上前了。

    化丹修士豈是好相與的,三人中只消出來一人,便能將他們這行人殺得乾乾淨淨。

    他搖了搖頭,遁光一轉,便欲往他處去。

    此刻這東南角上,無當靈殿下武寰辰正帶著門下弟子與趙正誠、王英芳等人殺在一處,正捲起漫天煞氣,星火四射,漩流激盪,修為稍弱者根本靠近不得。

    清羽門下百餘名弟子也不知依靠了一件什麼法寶,在郭烈帶領下襬出一個玄陣,雖被眾多修士圍攻,卻也是忙中不亂,不是一時半刻所能擊破。

    而其餘數座宮闕,則大多被一方妖王佔據,與其交手者無不是無當靈殿下的化丹修士,此刻雙方鏖戰正急。

    曾寒環顧一圈,發現無論哪一處,似他這般玄光修士,卻是絲毫插不上手,心中不由嘀咕:「這東南角上仙府究竟有何奇異之處?幾位師長為何非要將此處宮闕盡數拿下不可?如是換了別處,我等此時怕是已得了幾座仙府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心頭泛起一股煩躁欲嘔之意,他畢竟功行身後,忙把氣息運定,須臾便將此煩悶之感化解。

    丘居、褚糾等人卻是臉色一白,身形晃動,連連調息了幾遍,這才在有遁光上穩住。

    曾寒忽有所覺般往頭頂上望去,只見天空中一陣波蕩,有一道昏黃霧氣沉沉垂降下來,在海上滾滾蕩蕩排開數十丈方圓,隨後從裡極為詭異地浮出一男一女兩名修士。

    這兩人並肩站在一處,俱是化丹修為。

    那男修形貌乃是一名老者,眼窩深陷,披髮無須,一身大紅鶴袍,面帶森然之意。

    女子柳眉細腰,身著霓裳羽衣,手持金環綵帶,姿容姣好,但眉宇間卻是一片煞氣。

    老者目光朝在場每個人臉上一轉,所有人心頭都不自覺生出一股寒意,他目光最後在張衍面上凝定,用沙啞無比的聲音說道:「你便是那張衍麼?」

    在這雙碧光熒熒,直欲噬人的凶睛之下,張衍卻是未有絲毫怯意,坦然說道:「正是在下,敢問尊駕何人?」

    老者呵呵一聲冷笑,道:「老夫乃小周山練氣士徐公遠,聽聞便是你捉了我兒徐錯,才致他被陶真宏門下拿去斬了。今日我便先收拾了你,再去圍殺陶老兒弟子,以祭我那可憐孩兒!」

    盧媚娘面色凝重地來到張衍身側,低聲道:「張道友,此人雖是崇越真觀徐氏出身,但卻是拜在六大魔宗之一九瞑教的門下,修為比奴家只高不低,你千萬小心。」

    徐公遠目光掃過來,沉聲道:「盧媚娘,你也在此處,怎麼,你莫非想阻擋老夫報仇不成?」

    盧媚娘對徐公遠萬福一禮,她正色道:「徐道友,張道友於奴家有恩,你若想尋他麻煩,還先需過奴家這一關了。」

    徐公遠眼中凶芒連閃,盯著她道:「盧媚娘,你雖是東海十八妖王之一,卻也不在老夫眼中,若是執意求死,老夫自當成全你。」

    他身邊那女子尖聲道:「老爺,何需與他們多說,誰欲阻攔我們為孩兒報仇,便一併殺了就是。」

    徐公遠冷森森笑一聲,碧目一陣閃爍,道:「娘子說得極是,也罷,待我先將這些礙眼的收拾了,再去尋那小輩晦氣。」

    他話音才落,卻突然眉頭一皺,喝道:「大膽!」

    手一揮,自袖中飛出一道黃煙,擋在身旁那女子身前,只見有一道清光射了上來,照入黃煙之中,卻始終不得透穿,閃了幾閃,便自行消散了。

    盧俊柏將手中古鏡一收,暗呼可惜。

    適才在徐公遠出現時,他便察覺不對,是以悄悄躲在了一旁,本打算來個出其不意,先用手中「障中迷」寶鏡收了那女子過來,之後若再動起手來,勝算便多了幾分。他以為自己做得隱秘,哪知臨了還是被對方察覺了。

    只是此舉卻是激怒了徐公遠,他抬手一指,半空中陡然現出一把離元飛刀,往盧俊柏頸脖上斬去。

    盧媚娘知道自己兄弟一人決計不是此人對手,檀口一張,吹出一道丹煞之氣,此氣出得三尺之外,就化作片片如絮飄飛的白羽,如花簇般團團舞動,將這飛刀擋住,落不下來。

    與此同時,徐公遠身旁那女子縱身一躍,化作一縷清煙飛出,便欲來尋張衍。

    只是她還未到得張衍面前,冷不防斜刺裡殺出一桿長槍,槍尖芒氣四射,銳意襲人,使得她不得不往旁側避開。

    這道清煙繞場一圈,復又在另一處聚出身形,這女子尖聲道:「荊妙君,難道你也要來趟這渾水麼?」

    君悅妖王輕輕說道:「陳麗桐,無需多說,有我在此,不容你傷得張道友半分。」

    女子大怒道:「好,我看你能攔我到幾時!」

    君悅妖王也不作聲,把手中長槍一抖,發出尖嘯破空之聲,直刺此女面門。

    女子忙祭起手中綵帶遮擋,只是君悅妖王槍勢連綿不斷,不多時便殺得她氣虛力怯,不得已連退百餘丈,這才堪堪抵住。

    在一旁的曾寒見這五人攪殺在一處,不由心中大喜。

    原本張衍腳下這座仙府有三名化丹修士坐鎮,卻是除清羽門之外最為不好招惹的一處。可偏巧徐公遠殺上門來,一時間,倒是將這三人牽制住了。

    此時在他眼中,張衍已是形隻影單,獨木難支,正可拿下逼問仙宮符詔!

    此乃天賜良機,不趁機捏軟柿子,又更待何時?

    當下將「璇璣陰芒飛針」馭起,一聲不吭便往張衍刺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4
第六十七章 獨戰群雄

    曾寒經歷百多年的磨練,會過諸多同道,早不是什麼拘泥成規之人。

    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陰芒飛針未必能快過張衍的劍丸,若是不搶先一步下手,便很難佔到上風。

    是以他這一針放出時極為隱秘,又快又疾,只有一道細不可察的銀線從水面掠過,走了一個弧線,直往張衍側背而來。

    他這「璇璣陰芒針」乃是採太昊派中一株神松松針煉化,一旦刺入修士體內,外表不見傷痕,但只須臾間便能將對方穴脈閉絕,斷去靈機生路。

    此針並不擅長正面硬決,卻是以詭道為主,往往令人防不勝防,因此曾寒這一次出手,卻是深得御使針道的要旨。

    他本待要一擊奏功,哪知那飛針方才到得張衍十丈之外,便有一道如電劍光颯然落下,將此針擋住,霎時間,兩者撞出一溜星火,又在空中纏鬥片刻,這才分開。

    張衍神念一催,那劍丸飛了回來,化作一抹流光在身側盤旋飛舞。

    他心中冷笑不已,莫說自己先前得了辛蟬真的提醒,便是未曾有所防備,他這劍丸中生有真識,危機時刻自會飛出護主,又豈會被他人暗傷?

    曾寒見狀,嘿然一聲,也知此次偷襲不成,索性轉暗鬥為明攻,也不再掩飾實力,手指一點,將總共二十八枚璇璣陰芒飛針一齊放了出來,化成漫天飛芒,如潑雨般襲來。

    張衍尚是初次與這般駕馭飛針的修士交手,見對方來勢洶洶,也不託大,微微一笑,起手一點,劍丸倏爾震動,分作七道璀璨耀眼的劍光,往前迎了上去,眨眼間便與飛針絞殺在了一處。

    那二十八枚陰芒針上下閃轉騰挪,忽散忽聚,化作一根根銀絲穿梭飛竄,如游魚一般尋覓漏洞破綻,試圖鑽出劍光羅網,但每每總被那如浮空掠影般的劍芒抵住,使其始終不能突出劍圈。

    這兩人你來我往,只見空中銀雨亂灑,金芒閃爍不定,長嘯鳴音響個不絕,晦暗暮色之中,也是時時迸射出光耀火星,也不知一瞬間究竟交手了多少次。

    在場諸多玄光修士見兩人戰得這般激烈,都是駭異不已,暗想若是自己上前,無論對上其中哪一人,怕是不出片刻就要敗下陣來。

    褚糾也是看得驚嘆連連,道:「這幾年來,曾寒師兄與人相鬥,只消一出飛針,不出數個回合便能取勝,這張衍竟然如此厲害,居然能與曾師兄鬥個平分秋色。」

    丘居在旁也是頻頻點頭,他先前也是曾寒交過手,知道他的厲害,如今見了這副景象,卻也承認這張衍不愧溟滄弟子,不談門中諸般法門,只這一手飛劍之術便足以稱道了。

    他們身後,單娘子與蔡師姐也是看得目眩神迷,單娘子雖知道張衍曾一人斬殺九魁妖王兩大分身,不是尋常修士可比,可也看得美目異彩漣漣。

    曾寒卻是越鬥越是吃驚,忖道:「我也會過不少同輩劍修,甚至還有幾人是少清弟子,但在這飛劍術之上,卻也少有比這張衍更為高明之人。」

    先前他見張衍把劍丸分光化影,也還不以為意,能擊殺崇越真觀北宮浩的人,又豈會那麼簡單?有這般本事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後見張衍劍勢不但轉動自如,完全是尋機而變,並無一定成規,便知道自己先前還是小看了對方。

    他心中清楚,自己雖同時御使二十八枚飛針,看起來似乎更為高明,但飛針與劍丸不同,這本就是捨棄了正道,專注奇詭之法,因此駕馭起來這才更為收放自如。

    況且就算如此,他也並未做到分神駕馭每根飛針的地步,哪裡像張衍這般每一道劍芒都是心隨意轉,如臂使指。

    更讓他覺得不妙的是,雖然現在兩人看上去分庭抗禮,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但他知道,劍修最擅長飛遁閃擊,講究如光而至,如矢而去,如火侵略,如雷下臨。而此刻張衍卻站在仙府之上身形不動,顯見是遊刃有餘,還遠遠沒有使出真正本事。

    張衍此次只分化出七道劍光應戰,這並非是小看對方,而是如今眾敵環伺,總要留下幾個後手防備他人。

    而且對方飛針來襲時,妙招迭出,每每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鑽來,使得他心頭又多了不少感悟,對手難得,便特意將劍勢放緩,暗中默查對方針法路數,進而彌補自己劍術中不足之處。

    曾寒本是爭鬥經驗極為豐富之人,雖然張衍做得隱蔽,但他也漸漸察覺到了不對。

    雖只是片刻過去,可對方劍勢已比之前更見犀利圓潤,守禦之中隱隱出現反擊後招,但俱是引而不發,數次之後,劍路更是愈見深邃難測,他心中的壓力也不自覺大了起來。

    曾寒暗道不好,若是再這麼鬥下去,等張衍完全摸透了他針法變化,還談何取勝?

    不過他有一法,能在短時間內使得飛針之速暴增數倍,雖然不易持久,可一旦搶入數尺之內,對方幾乎再無翻盤的可能。

    只是此用出後,自己也會因為過度催發靈氣而導致會氣虛力怯,至少在十幾息時間內緩不過來,若是這個時候被人暗襲,那是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他心念電轉,覺得再拖下去卻對自己不利,而且自己同門師兄弟在側,縱有危險也足以抵擋,仔細想了想,便拿定了主意。

    他當下提起一口靈氣,只把法訣掐起,這二十七枚飛針頃刻間被一道靈機催動,陡然發出湛湛青光,速度驟然一快,刺破劍網,往張衍處殺來。

    張衍眼芒一閃,這針勢來得異常迅快,自己化劍遁走或許來得及,但定然會被壓在下風銜尾追殺。他豈肯如此,當即冷笑一聲,非但不躲,反而駢指一點,那七道劍芒也化作長虹飛空,只奔曾寒而去。

    見張衍居然用出這等對拼性命的手段,曾寒也是大吃一驚,眼見飛針就要襲殺到張衍身上,如是此時收手,豈不是前功盡棄?

    可如若維持針勢不變,他固然能刺死張衍,可若任憑七道劍芒殺到自己身上,那也是必死無疑。

    這一刻,他腦海裡千回百轉,最終還是不敢賭上自己性命,慌忙把那飛針召回,攔在劍路之上。

    可這畢竟是匆忙之舉,因此有一道劍芒漏過,眨眼間便到了面前。

    曾寒正想將手中那株一丈大的寶芝祭出,卻突覺體內一虛,眼見那道森森寒芒斬向自己頸脖斬落下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以為已是在劫難逃。

    然而就在此時,張衍卻突覺頭上飛來一道灰芒,他祖竅中那一團紫光一陣跳動,似是就要飛將出來,他猛一抬頭,朝上方沉聲喝道:「何方鼠輩,給我滾出來!」

    他把手一指,光華一閃,斬在一片虛無之處,卻見一陣氣霧擾動,一黑一白兩道刀光飛起,將劍芒格住,那裡面之人卻也藏身不住,露出了身形。

    沈鳴孤面色難看,適才見兩人將要搏命,他看得真切,是以催動那陰戮刀前去斬殺張衍,然後再去結果那曾寒的性命。

    他時機找得不錯,判斷也準,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陰戮刀只飛到張衍頭頂上轉了一圈,似是畏懼什麼東西,便又轉了回來。再想催動之時,索性不再理會他了,弄得他還被張衍察覺到了行跡。

    然而被他這麼一插手,曾寒卻是逃過了一劫,那道劍光偏了偏,只在肩膀上斬出一道血口,雖則鮮血淋漓,但總算留下了一條性命,忙脫出戰圈,取出丹藥服食。

    張衍瞧了那兩把飛刀一眼,道:「我道是哪一個人如此藏頭露尾,原來是崇越真觀弟子。」

    沈鳴孤心頭惱火,沉著臉道:「張衍,前次你約戰於我,我正巧有要事離去,倒叫你逍遙了一陣,今日我定要你知道我手中離元飛刀的厲害!」

    「哦?你便是那沈鳴孤麼?」張衍冷哂道:「既然要戰,何必躲躲藏藏,只管出手便是。」

    沈鳴孤暗道:「陰戮刀竟然不肯斬殺此人,這人身上定有古怪,不過我我便是不用此刀,難道還怕他不成。」

    他起身縱身在上空中,一聲大喝,頂門上噴出一道精光,上有一十二口離元陽刀,下有一十二口離元陰刀,俱是如氣如芒,吞吐毫光,在精光中騰挪盤旋,明滅不定。

    他一抖衣袖,如將點兵,那二十四把離元陰陽飛刀頓時以四數為一聚,分作前後六團,上下左右擺開三十餘丈,這才起了法訣,向下斬殺過來。

    張衍得了離元陰陽飛刀法訣後,雖未去練,卻也對此中刀勢變化知道不少,後來又曾觀摩徐錯交手,早就做到心中有底,當下長笑一聲,袍袖一捲,將劍光震盪而起,化作七道流光漫卷而上。

    沈鳴孤與張衍鬥了幾個回合,卻忽覺不對。

    他適才觀戰良久,早已看得清楚,張衍的劍路走得是沉穩守禦的路子,因此心中也早想好了應對之法。

    可對方劍路現在卻陡然變得犀利無比,與石材大不相同,他只覺對方每一劍過來似乎都是著落在要害之處,專走空隙漏洞,斬在自己極為難受的地方,一開始便被逼得束手束腳,展不開刀勢。

    張衍卻是得理不饒人,見劍勢運轉到極處,七道劍光咄咄逼人,不斷搶攻,絲毫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

    沈鳴孤判斷錯誤,一招失機,便落在了下風,初始似乎還能和張衍有來有回,刀芒漸漸被壓縮制數丈之內,勉強維持章法不亂,但眾人已看得出來,他遲早都要落敗。

    這一幕看得在場眾人都是駭然,沈鳴孤在東海之上也是赫赫有名,崇越真觀連曾寒也不敢說穩勝,哪知只片刻間便被張衍殺得如此狼狽,只剩下招架之力。

    可是沈鳴孤也是有苦難言,並非他當真遜色張衍太多,而是如他們這等高手相鬥,哪怕有一點破綻露出,一旦被對方抓住,若不動用法寶,便很難再有扳回的機會。

    曾寒服下丹藥之後,坐在寶芝上調息了幾遍之後,傷處復原,將氣機也理順了,這才站起身來。

    他抬眼看去,見沈鳴孤正自咬牙苦撐,似乎就要敗陣下來,他眼睛眯了咪,嘴角流露出一絲詭異笑意,一彈指,一道飛針飛去往張衍背後襲去。

    他此舉並非是要相助那沈鳴孤,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現在沈鳴孤被壓著打的真正原因,因此他只要稍稍牽制一下張衍便可,沈鳴孤一旦緩過氣來,便能扭轉頹勢,兩人之間必能拚殺的更為激烈,好讓他坐收漁人之利。

    哪知張衍卻是理也不理,手中劍勢絲毫不變,只把參神契玄功運轉,任由那飛針直直刺在身上,此針卻是如同遇到了一層堅韌之物上,居然扎不進去。

    曾寒心中大震,忙將飛針收回,見針尖上毫無血跡斑痕,心中又驚又疑,暗道:「這張衍身上莫非有寶衣護身?」

    他眼芒閃爍不定,忖道:「我今日已是得罪了此人,如不將他除去,日後必是我之大敵。」

    他也是下得了決斷的人,想到這裡,就不再猶豫,喝了一聲,重新躍入戰圈,馭起飛針,重向張衍殺去。

    沈鳴孤不由大喜,雖卻不知對方為何要救自己,但此刻他已接近山窮水盡,如不取寶物根本難以抵擋。

    可張衍攻勢如潮,哪裡給他取法寶的時間?

    這種危機時刻,便能看出有孕有真識的寶物與一般的法寶高下差別,一旦感到主人性命危險,便會自動出來護主。

    原本有陰戮刀在身,沈鳴孤也是不懼,可現在此刀卻不知為何,竟然動也不動,讓他覺得今天恐怕性命難保。

    現在曾寒殺到,卻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如果加把力,甚至還極有可能聯手宰殺張衍。

    想到這裡,他立刻將精神抖擻,待要重新奮起刀勢。

    哪知張衍竟是把手一點,那七道劍芒震動,忽然又分出七道光華來,向著曾寒迎了上去,而沈鳴孤那裡才剛剛有反擊的苗頭出來,眨眼間卻又被他給鎮壓下去。

    「這張衍,竟能一氣分化十四劍?」

    這一刻,不但在場諸人,便是曾寒和沈鳴孤也是駭然了。

    張衍適才與曾寒鬥過一陣,已是熟悉了其中變化,現在也無需留手,心神催動,七道劍光飛騰閃耀,此來彼去,只片刻間就將曾寒殺得汗流浹背。

    曾寒見他一人獨鬥兩人,非但不落下風,反而將自己兩人都壓制住了,心中對他更是忌憚。

    他往四處看去,見無當靈殿門下,以及南華派弟子圍在四周的弟子不下百人,而那些觀戰海外散修旁門更是千數之多,心中一動,便大喊道:「諸位同道為何在旁坐視!此人有仙宮符詔在身,誰人拿下便能得此仙府!」

    褚糾與丘居對視一眼,立刻躍入場中,無當靈殿與南華派的弟子也是醒悟過來,紛紛加入了戰圈。

    有人帶頭,其餘觀戰的修士似乎也看出來便宜,當下便有數十人祭出手中法寶飛劍,一起殺將上來。

    張衍見海上各色光華起落不定,靈氣如潮,似狂瀾捲來,壓得他衣袍獵獵而動。

    面對這洶洶來勢,他非但不懼,反被激起胸中戰意,發出一聲響遏行雲的長嘯,只把劍丸抖開,霎時間,一十六道煌煌劍芒沖霄而起!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47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6
第六十八章 以一敵百

    殘陽方墜,天際一線如塗朱血,於此陰陽更替之間綻放出無窮殺機.

    數十名修士飛身在空,掃霞除雲,排蕩大氣,以挾月吞日之勢蓋壓下來。

    只是衝在最前幾名修士突見海面上閃出如晝白光,逼得人目不能視,恍惚之中,似有白刃精氣飛身而過,尚不自知時,頭顱便滑頸而下,跌落雲頭。

    遠處眾人只見前方有白虹閃過,就有數人身首異處,不覺悚然一驚,忙把身形一停,抬眼看去,只見天穹之下,張衍負手而立,長袍博帶隨風擺動,身後一十六枚劍丸正放出清輝冷氣,如星辰照夜,寒光翻霜,一派凜冽寒意。

    有一女修不免心生驚懼,怯怯出言道:「此人飛劍好生厲害,我等怕不是對手。」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面上也是隱現猶疑之色。

    見眾人似有退縮之意,曾寒眼皮一跳,大喊道:「諸位道友,他只一人,如何敵得過我們百人千人!不要慌,只要將他圍住,屆時我等百劍齊出,還能逃出生天不成?」

    曾寒說完,向身後同門使了個眼色,起身縱光,殺氣騰騰向張衍衝去,他身後是十幾個同門,之後便是無當靈殿一干弟子,亦是默不作聲跟了上去。

    在他鼓動之下,一些想撿便宜的旁門散修也是膽氣一壯,重又駕起遁光殺來。

    張衍目光森然,胸中已是殺意反沸。

    他抬首看天,只見空中星斗移位,風雲相聚,不覺靈機湧動,倏忽間神托氣舉,一聲大喝,合身乘入劍中,化作一抹流光飛空,其餘劍芒相隨景從,竟是不閃不避,直往人叢中殺去!

    一名藍袍修士忽見那劍光出現在自家面前,方欲抵禦,哪知法寶剛起,卻覺眼前一花,華光過處,已被一劍梟首。

    他身側幾人尚未反應過來,這一道橫絕碧空劍光已是席捲而過,俱是身首兩段。

    稍遠一點修士見了此景,個個驚駭欲絕,紛紛放出法寶護身,哪知這劍光一轉,忽而一閃,又往別處去了。

    眾人見張衍殺人如殺雞,心中驚懼,哪裡還敢聚在一處,忙分散開來,準備用法器招呼。

    其中一名無當靈殿女修正仗著自己法訣目光凝定劍芒,手中托舉一隻花籃,伺機準備出手。

    突然間她眼前一花,目光中的劍光倏爾消失不見,心底卻覺寒氣上湧,那劍光驟然出現在咫尺之地,還未反應過來時,金光一閃,已是被斬顱而去。

    她附近幾名同門都是大驚失色,哪還敢追索張衍,把玄光法器盡數收回,手忙腳亂護住自己。

    曾寒與沈鳴孤兩人在諸人中修為最高,他們在張衍身後緊追不捨,在心中不知不覺中已把張衍升為平生頭號大敵。

    如他們這般修道人,知道絕不能給自己留下一個後患,今日卻是除去此人的最好時機,因此無論如何也不能收手。

    可是張衍借劍光來去,避實擊虛,根本不與他們糾纏,專挑揀修為較弱的修士下手。

    他心中冷哂,暗道:「先由得你們逍遙,待我將這干人等殺盡,便是你二人授首之時!」

    這時,忽見一個熟悉面孔,正是在入外海前曾見過的南華派弟子丘居,他眼中生出寒意,今日之鬥,管你什麼大派弟子,只要敢來圍攻自己,俱是一併殺了!

    丘居原本跟在曾寒身後,只是他花隼被奪,身上十成本事用不出七成來,加之自身遁光並不如何高明,在追逐張衍時便逐漸落在了後面。

    此刻他見張衍把劍光兜轉,往他襲來,不由嚇得神魂出竅,鬥志全無,轉身欲逃,可如何快得過劍光,還未起得遁光,一道虹光閃過,慘叫一聲,竟被當空攔腰截斷。

    張衍殺了丘居,身形停也不停,劍光一閃而逝,這片刻間居然已去了數十丈外。

    他身劍合一,這道翩若驚鴻的劍光往復來回,飛去來兮,隨現隨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每過一處,那一處必是鮮血揮灑,殘肢斷骸如雨而落。

    這裡雖有百多名修士,可卻絲毫不能令他有片刻間的停滯,恐慌感不禁在其中蔓延。

    曾寒雖領著同門妄圖攔截,但卻怎能跟上那鬼神莫測的劍光,看似百人圍攻一人,實則被張衍逐個擊破,取顱摘首易如反掌。

    他見卻始終攆不上張衍,心中不免焦躁,轉首喊道:「師弟,還不出法寶。」

    褚糾得了提醒,頓時醒悟過來,看準那道劍光,嘴中唸唸有詞,將手中捆鳳藤猛地祭出。

    只見一條碧蘿莖藤起在空中,眨眼便化作千丈長索,幻化出大小百數繩圈,罩定虛空。

    但還未等他催動此寶往下落時,卻忽覺冷意迫睫,寒氣透骨侵肌,心中一驚,待要躲閃時,一劍已自虛空中而來,只覺頸脖一涼,六陽魁首已是飛去無蹤。

    曾寒近在咫尺,卻是看得目眥欲裂,嘶喊道:「張衍,你竟敢殺我師弟!」

    他御使飛針上前,只是追出去了十幾丈之後,那道劍光便已不知哪裡去了,心中不由泛起一股無力和屈辱之感。

    張衍一劍飛馳,縱橫往來,殺得血雨紛飛,如入無人之境,曾寒和沈鳴孤亦是此時才知劍修可怖之處。

    任你千百人來,我自一劍飛去!

    張衍此時已不知殺了多少人,越鬥越覺酣暢,氣行胸臆,不禁化作一聲響徹天地的清嘯長吟,口中吟道:「孤星落野原,射氣沖霄漢,百煉磨一劍,攪徹諸天寒!」

    海上出現了一幕奇景,陶真人一人壓住四名元嬰真人,此時四人只落得苦苦支撐的局面;而張衍則是一人獨戰百人,非但不落下風,反而殺得諸人銳氣全消,喪魂失膽。

    與此同時,在遠隔此地百里之處,一名頭束金冠,身穿袞龍袍的男子將一個女童一拳打碎,只是奇異的是,這屍骸之中竟然沒有絲毫血肉濺出。

    他收拳而立,用灼熱的目光看著面前嬌喘吁吁的綵衣女子,道:「幾個小小的屍囂教弟子也敢在本王面前動手,宋娘子,還是早早服輸,免得本王動粗。」

    綵衣女子心中絕望,想自己拜師學藝,才從屍囂教出來,本欲能奪一仙府,哪知本路卻被這九魁妖王看中陰脈之身,莫不是自己數十年修為就要化作流水?

    她一咬牙,掏出一刀橫在玉頸上,道:「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得逞。」

    九魁妖哈哈大笑,張狂無比地說道:「宋娘子,在我面前,你豈能死得了?」

    宋娘子面色慘白,莫說她不想死,便是真下得去手,對方身為妖王,怕是也有辦法阻止,心中幽幽一嘆,正要放棄。

    哪知這個時候,九魁妖王卻面色一變,臉上現出憤怒仇恨之意,大吼一聲,狂風憑空捲起,化作一團滾滾黑雲飛去。

    宋娘子不由驚詫,她神情變了幾變,如今自己的飛轎和門下行尸弟子俱毀,在這片汪洋之上,她一人如何走得出去?

    她銀牙暗咬,忖道:「與其留在此處等死,還不如到那仙府出世之地,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打定主意後,她亦是向北方尋蹤而去。

    未多時,她便到了諸多修士交戰之地,聽聞海上殺聲震天,各色遁光舞動,也是玉容微變。

    她美目轉了一圈,立時發現了九魁妖王,卻見他化作一團黑氣伏在一邊,一雙凶睛閃現隱滅,忽明忽暗,似乎正盯著空中一道夭矯如龍的劍芒。

    宋娘子亦是望了過去,這一看,這一看卻是目瞪口呆,只見一道劍虹於玄穹中恣意縱橫,攪動腥風血雨,竟然在百數人圍攻之下不落下風,所到之處,諸人莫不紛紛退避,不敢掩其鋒芒,不過片刻,死在此人劍下的便不下百人,她不禁驚呼出聲,道:「此是何人,竟如此厲害?」

    只是她轉念一想,那九魁妖王隱身黑氣中,分明是盯上了此人,心中暗嘆:「便是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玄光修士,怎勝得過這化丹妖王?」

    正在此時,九魁妖王突然竄了出來,大叫一聲,道:「小賊,你敢毀我分身,便給我納命來吧!」

    他一伸手,作十丈大小的巨爪,直往張衍身上落去,天上陰霾一現,籠雲遮月,這大手將他罩定在內。

    霎時間,張衍只覺遁光一澀,一股無窮大力將他攫住,使得自己動彈不得。

    眼見這大手當頭抓來,他目光一閃,大喝一聲,將早已吞入腹內的一粒金丹運轉。

    頃刻間,他只覺身上似乎打開了一扇大門,似有無窮精力如狂潮般向四肢百骸灌去,修為節節攀升,直入化丹境界!

    此時腦海中似乎多了無數東西,一副副圖畫人影從眼前閃過,但他把心神持定,絲毫不為所動,只把身軀一震,便掙脫束縛。

    跨步往前虛空中一踏,便化作一縷金波煙霞,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襲來大手。

    九魁妖王絲毫沒有料到會有如此變化,這十拿九穩的一抓居然落空了?氣息不由一滯。

    張衍哪裡會錯過這個絕佳機會,他探手入袖,將那道精心煉製的劍符取了出來,運轉丹煞之力對著九魁妖王就是一拍!

    喀喇一聲,猶如憑空打了一個霹靂!

    一聲淒厲慘嚎響徹海上,頃刻血雨如泉噴湧,腥氣瀰漫,只見血霧之中一道黑氣如喪家之犬,惶惶而遁。

    宋娘子驚得膛目結舌,原本以為張衍必死無疑,哪知一道如大日烈陽般的劍芒橫空而過,九魁妖王便負傷逃遁。

    這是何人,明明是玄光修士,居然能一劍斬傷九魁妖王?

    便是沈鳴孤和曾寒見了此景也覺出不妙,心中萌生退意。

    沈鳴孤剛起此念,卻忽覺一陣驚慄之感襲來,抬眼看去,只見面前不遠處,張衍如魔神一般從還未消散的煙霧中跨出。

    他駭然之下忙縱光飛退,同時一抬手,那二十四離元陰陽飛刀輪翻下斬。

    張衍卻是眼中隱現譏嘲之色,隨手連拍,竟將這些得面前的離元飛刀盡數拍散,

    沈鳴孤見此情形,頓時嚇得亡魂皆冒,哪還有心戀戰,全力縱光逃遁,哪知身後一道煙氣上來,眨眼便已追及。

    張衍面帶冷笑,上前一把抓住沈鳴孤頸脖,將他如小雞一般拎起來,手上一使勁,「咔嚓」一聲將其頸脖捏斷,隨手一揮,一道煞氣翻滾,將對方肉身元靈焚燒殆盡。

    一招手,將對方袖囊收了,便又一轉身,向曾寒追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7
第六十九章 劫滿九轉功 萬壑顯崢嶸

    曾寒反應極快,一察覺到情勢不對,便立刻飛身逃竄,根本不去管同門死活。

    在他想來,只要自己性命保住,才有資格去想其他。

    修行之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張衍劍遁之速如疾光電閃,若是稍稍慢上一些,就會死在劍下,而那些同門留下,說不定還能替自己拖住片刻。

    等他回到海舟之中,到時有禁制法陣護持,自然無需再擔憂張衍找自己麻煩。

    由於他走得極為果斷,待張衍殺了沈鳴孤之後再回來尋他時,他距離那玄蛇九竅大海舟已不過百丈之遠了。

    眼見得只消片刻時間便能趕到海舟之上,曾寒也不禁面露喜色。

    他心中恨恨想到:「這張衍好生兇殘,那麼多同道師兄弟都死在他的手中,如今我不是他對手,待我回轉門中,凝丹結果之後,再來尋今日丟掉的顏面。」

    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突見一道金霞流光如似是從天外飛來,正正攔在他的面前。

    張衍腳下踩踏煙雲,臉上雖掛著淡淡笑意,但那一對深邃雙目彷彿無底淵潭,冷冽如冰。

    曾寒只覺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整個人如墜冰窖,可他也知道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只顧逃竄,否則只有死得更快。

    他大吼了一聲,將二十八陰芒飛針祭起空中,股蕩起全身靈氣,將其催動得如飛蝗一般,盡數向張衍潑去。

    張衍一哂,也不見他如何動作,身前便騰起一股煙氣,此為那金丹中抽取出來的一股煞氣,暗含丹煞之力,這飛針被其一擋,多數都被蕩在了一邊。

    便是偶爾有一兩根穿透煞氣,卻已是強弩之末,打在張衍的額頭上,只聞錚錚作響,金火飛濺,可他卻是恍若未覺,竟連半絲痕跡也未曾留下。

    曾寒看得大駭,眼中更增驚惶之色。

    張衍漫不經心向前一步,抬手一揮,一股金霞長煙便朝著曾寒滾滾而來。

    曾寒只覺頭皮發炸,身形向後暴退,慌忙將手中那株靈芝祭起空中。

    這靈芝天生地長,乃只太昊山上一根靈脈所孕枝葉,無需煉化便自具靈性,此時飛了上來,把靈蓋一張,頂在前方,一時竟將這如團火侵燃的煙霞擋在外側。

    可曾寒也知這不過是一時之計,便是能擋住一次兩次,還能擋住三次四次不成?

    眼見再無機會上那海舟,他頭上不禁冷汗直流。

    可他畢竟修道百年,此時倒也不似沈鳴孤一般亂了方寸,只一動念,腦中靈光一閃,便有了逃命之策。

    莫說張衍不知為何陡然修為暴增,便是以那原本的劍遁之速,他也知道在海面上行卻對是跑不過張衍的。

    此刻唯有一處可去!

    他從袖囊中取了一塊墨玉牌符出來,上有波紋海浪圖形,此是丘老道送予他的海陵金魚符,可招魚鱉精魄攜人渡海游江。

    他將這塊牌符往那海水中一拋,須臾間,便有靈光透波而出,一尾丈許大小錦鯉躍出海面,張口將他一吞,隨後搖頭擺尾,往水中潛去了。

    張衍一見,臉上浮現嘲弄之色,笑道:「釜底遊魂,還敢做困獸之鬥?」

    他一聲喝,起手掐動法訣,只見那面「三元混水幡」飛了出來,持在手中只一搖動,霎時濤聲驟急,白沫翻騰,海上倏然現一個不知幾許深的漩流渦洞。

    那尾錦鯉原本在海中暢遊,卻突然被一股氣漩狂流扯動,此魚乃精魄所化,哪裡能夠抗拒,只掙紮了片刻,便自散去無蹤。

    此魚一去,曾寒自是再也掩藏不住身形,重又暴露在了天光之下。

    見自己逃到海下張衍還能把自己給揪出來,眼下已是逃無可逃,曾寒不覺絕望,狂喊一聲,玄光從全身竅穴中溢出,待要拚命,張衍怎會給他這個機會,舉手一拍,一道金波煙氣飛出,正中曾寒顱門,只聞轟然一聲大響,頓時腦漿迸裂,橫屍當場。

    張衍把手一指,那道金煙復又一卷,將元靈絞散,裹了那袖囊回來隨手收了。

    他向四周望了幾眼,見盧媚娘姐弟,君悅妖王三人仍和徐公遠夫婦糾纏一處。

    盧媚娘姐弟兩人聯手,配合默契,倒是與那徐公遠戰得有來有往,而君王悅妖王卻是佔了上風,只是那身著霓裳羽衣的女子倒也韌性十足,仗著一條綵帶硬是沒有落敗。

    張衍眼睛一眯,微微一笑,全身化作煙氣一縷,不多時便到了那此女身後。

    這女子只見一道煙氣飛來,也不知是張衍,只是對方似是對自己不懷好意,心中不由一慌。

    她本就落在下風,這一慌頓時露出破綻,君悅妖王本怎會錯過這個機會,手中銀槍如毒蛇出洞,一槍便戳在了那女子肩膀上。

    女子慘呼一聲,顧不得再戰,把綵帶一卷,立刻化作一道清煙遁逃而去了。

    徐公遠自是察覺到這邊情景,不覺眉頭一皺,眼光閃了幾閃,眼下只剩下他一人在此,雖然還有殺手鐧未出,但便是他再自大,也沒把握獨鬥三名化丹修士,頓覺事不可為,嘿了一聲,一揮手,自袖中飛出一道黃煙,其中浮現出一張森森鬼面,張大巨口,連聲咆哮,似是擇人欲噬。

    「九幽森羅氣?」

    盧媚娘姐弟俱是一驚,忙往旁側退開,徐公遠哼了一聲,憑空蕩起茫茫煙霧,從容升上雲頭。

    「小輩,且把頭顱寄在你項上幾日,老夫下回來取!」

    隨著這聲音在海上隆隆迴響,這一團霧雲已是去得遠了。

    張衍不在意的一笑,絲毫不把這等威脅之語放在心上。他按下雲頭,身形徐徐下落,重新立足仙府之上,舉目朝四周看去。

    此時郭烈那一處雖是戰得激烈,但因聚門人結陣而鬥,卻是自保無虞,而趙正誠,王英芳等人正與無當靈殿幾名厲害弟子正殺得難分難解,一時怕也分不出什麼勝負來。

    那六名妖王處煞氣奔湧,人影飛騰,神兵碰撞之聲不絕於耳,也是鏖戰正急。

    張衍無心去幹涉他人,只要把自己手中這道符詔守禦好,便算完成了陶真人的交待。

    因此與盧氏姐妹和君妙妖王打了個招呼,端坐仙府吐納起來。

    張衍默察腹中那枚金丹,只不過是半個時辰打鬥,這枚金丹已縮小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大半也是黯淡了不少。

    他暗自忖思,看來金丹至多只能再用個兩三次便會徹底消散,怕也是一次不如一次,不過倒是能在關鍵時刻扭轉危局。

    張衍這一坐,便是一夜過去,這裡卻是再也無人過來啟釁,畢竟他連殺百人,最後還一劍斬傷九魁妖王,在眾人眼中已是可畏可怖,凶威赫赫。

    況且除他之外,這裡還有三名化丹修士坐鎮,此時有能力抽得出手來與他們一鬥者已是寥寥無幾,那些旁門散修更是不敢前來招惹,因此得以安坐一晚。

    到得日出之時,張衍聽得耳邊傳來一聲溫和細語:「張道友,賴你之助,貧道今日功成劫滿,稍候若有動靜,萬勿驚慌。」

    這句話說完,他忽覺轟隆一聲山河搖動,彷彿天地翻覆過來。只見空中丘老道口吐鮮血,如星而墜,他那一尊元嬰上俱是蛛網般的裂紋,金屑簌簌而落,另外三名真人也是道髻歪斜,狼狽不堪。

    還未等海上千餘名修士反應過來,只聽一聲悠悠磬響,一道彌天極地的法象衝破張衍腳下仙府,橫貫長空,這道法象中內有黑白兩魚首尾相抱,外有玄武伏波,蛟龍盤氣,無數天鶴翔游,山呼海嘯之音如狂潮般撲面而至。

    此時一方紅日躍出海面,燦燦金霞滿空,與這一道浩浩蕩蕩法象交相輝映,直似演化天地吐哺,育化萬靈之道,只聽雲中有人做歌曰:「法象競日出,乾坤定宏圖,今日脫劫去,飛身上天廬!」

    這歌聲一出,陶真人已是煉化仙府,勘破迷障,自此劫滿脫災,一步踏入洞天真人之境!

    清羽門下弟子見祖師功成圓滿,臉上俱是興奮激動之色,而一眾與其作對散修卻是嚇得魂飛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但見那浩蕩法像一個晃動,便有鋪天蓋地的靈霞卷下,化作無數天獸靈禽降下,往諸人飛來,那三名元嬰真人及門下一眾弟子只覺自己被一股大力拘攝,便不由自主落入那法象之中。

    待收了眾人後,這法象便自斂去,一個清雅雋永的道人現出身形,只見他手持拂塵,端坐雲天之上,含笑道:「我清羽門今日立派,欲駕仙府前往遠海之西,三山之畔,尋一處靈穴以作山門,願隨貧道同去者,盡可前來。」

    包括宣瞳妖王在內的六名妖王正看得心旌搖盪,不能自持,哪裡用得著多想?都是迫不及待大聲道:「願隨真人同去!」

    他們原本沒並未想到局面會演變至此,心中暗暗慶幸自己當初選擇正確。

    那遠海之地非真人之身不能涉足,如崇越真觀的米真人便是早已去了遠海修道,不理塵俗之事,能隨這位陶真人前往,無疑是天大機緣,又怎會捨棄?

    盧媚娘姐弟和君悅妖王也是看得心頭羨慕,不過陶真人此處雖好,但是她們也懂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的道理。

    比較起來,張衍那處昭幽天池也是不差多少,況且他和陶真人一門似乎還交情不錯,又何必捨近求遠?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4-6-25 04:45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5 15:28
第七十章 十年苦修 重回東華

    春去秋來,一覺已是十載寒暑。

    昏暗靜室之內,張衍緩緩睜開雙目,霎時間寒光乍現,瞳中閃出一泓逼人精芒,繼而這道光華又收斂下去。他徐徐吐出一縷清氣,站起身來,跨步推門而出。

    洞府之外是一處四面環碧的山谷,綠蔭掩映下,一道碎石階蜿蜒而去,曲曲折折彎入一潭泉澗中。

    谷中蒼翠松柏滿植,香花舞蝶,清溪淙淙,偶還能見到幾隻幼鹿從石上蹦跳而過。

    這片靜謐之地實則在海下三千丈一處靈穴之中,出入此間皆需符器護持,此地靈氣雖不及東華洲十大靈穴,但借仙府之助聚氣養元,也足以能使一派立足了。

    十年前那一場爭奪仙府之戰,南華派,太昊派及無當靈殿下諸多長老弟子俱被陶真人一網成擒,一個都沒能逃回去。

    不過當時還有不少圍看的散修,此事未有多久便傳遍了東海,之後更是餘波不息。

    尤其是崇越真觀,聽聞真傳弟子沈鳴孤被張衍所斬殺,曾一度派出大能修士在外海搜尋,然而因陶真人借紫玉仙府之力,將清羽門舉派遷往遠海,張衍亦是一同前往,因此無功而返。

    聽聞之後數年崇越真觀也不曾放棄,每每派出修士巡弋海上,搜尋張衍蹤跡。

    如此行事,有心人也能看出絕對不可能是為了區區一個真傳弟子,可儘管有諸多猜測,卻始終無人看出真正原委,只有張衍一人對此心知肚明。

    清羽門在此處立派後,張衍送上了十幾份丹方作為開派之禮,其中有一兩種丹方也是極為罕見。。

    此正值清羽門初創之際,諸多地方都有欠缺,這些丹方卻足可助門派延長千載氣數,是以這一份禮極重,陶真人見了之後,立時延請張衍入觀中講道數月。

    陶真人乃是玄門正道出身,又得上古仙人傳承,張衍正好借此良機向他討教。

    但凡他有所疑問,陶真人都是欣然回答,耐心點撥,毫不藏私,並還提醒他,若是想要在凝丹之時更上層樓,便不用先急著突破境界,而是要將根基紮穩牢固。

    這番話張衍自然虛心接納,這十年來,他以水磨工夫熬煉玄光,耐心打磨體內元精,認真調理氣脈,如今他感覺少則數月,多則半年便能踏入第三重境界了。

    可以說,他用十載歲月,將自己所學從頭到尾梳理一遍,明白了諸多先前未曾開解的疑難,又得高人點撥,眼前已有豁然開朗之感,收穫可謂巨大。

    只是眼下,卻是離去的時候了。

    張衍在山道上悠然觀景,緩步前行,不自覺便到了石階盡處,抬頭一看,卻見有一塊巨大的青石橫亙在前。

    他本待飛身而過,忽然心神一動,喝了一聲,頂門上有一隻通體渾黃的大手飛出來,迎風一漲化作十丈大小,只向下一拿,只聞一聲悶響,便將這巨石捏得粉碎。

    張衍微微一笑,肩膀一抖,又將這大手收了。

    當初陶真人曾應允過,若是張衍肯相助於他,事後不但請張衍擔任清羽門中客卿長老,答應他三件事,還可以任學一門清羽門中功法,當時他便選中了這「玄黃擒龍大手」。

    清羽門下修習此門法訣時,用得俱是陶真人解讀出來的釋本,然而張衍卻是直接求了蝕文原書翻看,回頭再去看陶真人所解讀的道冊,不覺另有體悟,這些年來他修煉不輟,也算略有小成。

    他之所以選中這道法門,不止是因為這法門練到高深境界有搬山挪海之能,而是修煉此法需用上戊己土精之氣,此正是他所要蒐集的五方精氣之一。

    陶真人有一件寶物,名曰「元坤壤精」,此寶能生土精之氣,用以開島辟陸,那玄靈島便是依仗了這件寶物方能聚集成形,此寶為陶真人門下四大弟子輪流掌管。

    張衍正是以修煉這玄黃擒龍大手為藉口,向郭烈索取了不少這土精之氣。

    需知土乃五行之母,水乃五行之源,有了這兩方精氣之後,便已能初步修煉那五方五行太玄真光。

    只是當他真正下手修煉此門法訣時,卻是倍感艱難。

    這太玄真光不說口訣繁複,便是著述所用蝕文也是異常難解,每走一步都需得用殘玉反覆推演。

    而且往往他以為自己已盡解其意時,在玉中修煉時卻又有感覺走了歪路,便需推倒重來。

    如此反反覆覆,花了三年時間解讀蝕文,後又用了七年之間修煉那一門水行真光之法,到如今也不過是初窺門徑,可見此法是何等難練。

    他也是心下感慨不已,虧得自己習練的還是玄門正傳,若是旁門散修,若無玄門功法為底,便是有大能之助,也休想練成此法。

    這時,一道煙氣自東飛來,見了他之後,自往下一落,便有一聲大笑傳來,道:「張老弟,恩師說你今日便要回返東華洲,看上去果是如此,老郭我特來送行。」

    張衍抬眼看去,見郭烈帶著一名清秀道童跨步而來,舉動間神采奕奕,意態飛揚,便笑道:「多日不見,郭道兄功行又有進境。」

    郭烈一咧嘴,道:「嘿,還不是多虧了張師弟你的丹水,老郭我才有今日的造化。」

    十年前,張衍用七葉宣真草煉出了一瓶化丹水,郭烈得以去蕪還真,徹底煉化了那顆小金丹,這幾年來重新用功調養,終在兩年前再次凝丹功成。

    按照常理,郭烈原本至多只能是丹成下三品,好在他得陶真人以大法力相助,自身根基又牢,最終意外丹成六品,也算是僥天之悻,日後還有一線成道之望。

    「修道之路漫漫,何必天天放在嘴上,不說此事,不說此事。」

    郭烈把身旁那小道童拉過來,得意道:「來,張師弟,我老郭也收徒弟了,你看如何?」

    張衍先前已注意到這長得虎頭虎腦的道童,此刻又多看了幾眼,點頭道:「渾金璞玉,若是好好雕琢,清羽門下必又多一俊才。」

    郭烈聽了這誇讚,哈哈大笑一聲,又對他那道童一瞪眼,道:「愣著幹什麼,還不快磕頭叫師叔!」

    「哦。」

    這道童看起來頗為懼怕郭烈,骨碌一下跪了下來,對著張衍梆梆連磕幾個響頭。

    張衍微微一笑,道:「今日我起了一卦,卻是說我要破財,初時還不解其意,原來應在郭道兄這徒弟身上。」

    郭烈嘿嘿一笑,道:「張老弟,誰不知你這洞府中有不少好東西,教個徒弟花銷甚大,我老郭數百年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曾攥下什麼家當,只好厚著臉皮到老弟這裡求舍來了。」

    因知張衍擅長煉丹,便是幾個擔任門中長老之職的妖王也對他客客氣氣,不敢怠慢,隔三差五還送來不少海外奇珍,因此人人知道他這裡有不少好東西。

    張衍想了想,從袖中取了一瓶丹藥來,塞入那道童手中。

    郭烈面色凝重起來,對著張衍拱了拱手,雖然不知道這是何物,但是他也知道凡是張衍送出來的丹藥俱都不是凡品。

    別看今日他來這裡蹭好處,但若是將來張衍弟子求到他門上,他自也是無法回絕的。

    他不禁嘆道:「張老弟,我這清羽島上也有不少凝丹之物,如不是恩師說不要妨了你的機緣,我還真想送些於你。」

    張衍笑道:「郭道兄無需客氣,盧妖王姐弟和荊妖王若是閉關出來,請代我轉告,我日後丹成回山,自當請他們三位來我昭幽天池道場一坐。」

    郭烈拍著胸脯道:「道友寬心,此事我等定當轉告。」

    盧媚娘和君悅妖身為一方妖王,雖跟著張衍前來遠海,但卻不願意受清羽門中長老一職,陶真人自是看得明白他們的意思,因此特意將三人喚去指點了一番,這三人也知這是因為張衍的緣故才有了這番機緣,心下更是堅定了先前所想,只是眼下他們俱是功法未成,仍在閉門潛修之中。

    郭烈從袖中取出一枚符詔,遞到張衍手中,道:「此是恩師賜予你的法符,可助你出得遠海,一路疾馳,回轉東華洲,不虞有人來找你麻煩。」

    張衍伸手接過,他想了想,又道:「我走之後,那顧楚兒就煩勞郭道兄就替我多多費心了。」

    顧楚兒在鴻雁觀中順利開脈之後,那玉簡之上又現出另一門法訣來。

    當日朴魚子曾言,開脈之後,這徒兒就無需他來照看了,張衍索性將她留在清羽門中,至於之後是何造化,便與他無關了。

    郭烈嘿嘿一笑,道:「這幾日我已將那小娘子接來與我這徒兒同住,兩人年紀相仿,正好結個伴,老弟你就不用擔心了。」

    張衍一笑,大有深意地瞧了郭烈一眼。

    這顧楚兒是朴魚子的嫡傳弟子的事他只和郭烈說過,補天閣煉器之道獨步天下,他哪還不清楚郭烈打得什麼主意。

    這顧楚兒如今已是二十出頭,郭烈這徒兒不過七八歲,什麼年紀相仿,純粹胡說八道,不外乎是看上了朴魚子的家當了。

    不過他也不去揭穿,便笑著點頭道:「如此,郭道兄,在下便告辭了。」

    郭烈鄭重拱手一禮,道:「張老弟一路珍重!」

    張衍發出一聲清越長笑,縱光而起,竟是說走便走。

    似他這等修道人,壽元漫長,心無羈絆,自是來去了無牽掛。

    他一出仙府,便將陶真人所賜符詔拍開,將自身護持住,一道就金光乘海渡浪,便往東華洲折返而去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51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6:55
第七十一章 江上尋仇

    張衍得陶真人親賜法符之助,自海底借水遁而走。

    他此行過來只有一道金光漫渡,便是海中有修士無意窺見,也只當是什麼大能修士路過,都是遠遠退避開去,不過數日時間,他便已回返了東華洲。

    只是他此行卻是全由這符書護持,是以事先全然不知自己會往東華洲何處而去。

    此時他立足在空,放眼看去,這千里之地的山川形貌盡入眼底,看了片刻之後,他已能斷定此地應是東華南洲,只是具體卻不知究竟身在何處。

    他駕起遁光,一路沿著河流往內陸而去,不出半個時辰,便遠遠見到一座通都大邑,隨後按下雲頭,落在一處林中,沿著山道行走,未有多久,遇到一個騎驢的行腳商人,便信步上前問路。

    那商人見他是道士打扮,態度很是熱情,指著山下道:「看這位道長來處,可是從苔州而來?瞧,過了那塊界碑,順河向東,再往前行五十里地,便是康成郡治下臨州城了。」

    張衍此身是魏朝官宦人家出身,也曾讀過地理志,一聽此言,便知道自己原來在大梁朝地界上。

    「康成郡臨州?」

    他轉念一想,不由一笑,自己之所以來此怕不是無因,如若所料不差,應是那陶真人的刻意安排。

    陶真人曾與他說起起過,這梁朝康成郡臨州城外有一座道觀,名為寶豐觀,觀主年輕時因為誤服了一株靈草,險些喪了性命,當時幸而陶真人路過,將他順手救了,還收他做了個記名弟子,算算時日,如今已是過去百多年了。

    現下清羽門海外開派,張衍也有門中客卿長老的身份,怕是陶真人要借他之手考校此人,看看能否收入內門之中,從而壯大清羽門。

    張衍想明白此節,微微一笑,便別了那樵夫後,正要起身飛遁,忽然心血來潮,似乎冥冥中有些什麼牽掛在此,他微覺訝然,忙掐指起了一卦,不由笑道:「原來是有一樁因果未了,今日要應在此處。」

    他一抖手,從袖中滾出一條小蟒,道:「張盤,變個道童來。」

    這小蟒原地一滾,變作了一個相貌醜陋的道童,站起來悶聲道:「老爺,小的變化可入眼否?」

    張衍笑道:「雖是難看些,但總算也是個童兒模樣。」

    張盤垂頭喪氣道:「小的資質愚魯,實在不堪造就,請老爺責罰。」

    張衍一笑,道:「資質不好,便需勤加修行才是,你能在十年內能把身軀練得大小隨意,已經是極為難得了,無需自貶,且隨我來吧。」

    兩人出了山林,一路朝著一條江水的渡頭走去。

    此時已是日入時分,江面上山水映霞,漁舟晚唱,一葉扁舟徜徉水色湖光之中。

    張衍帶著張盤來到江岸邊站定,眺望那暮色中的遠山,隱隱可見一團靈氣透空,心中暗忖:「想必那處便是寶豐觀的所在了。」

    這時,距離江岸不遠處有一艘舟船,卻有人正在暗暗打量著他。

    此人是一名鵝黃襦裙的三旬少婦,娥眉淡掃,明眸善睞,頗見幾分姿色,她輕輕捧腹,挑開一隙掛簾,對著舟前一男子道:「夫君,你看這道長風采氣度皆是不凡,怕是哪個大道院出來雲游的,眼下卻也沒了渡船,不若請他上來同乘如何?」

    那男子身著襕衫,乃是一士子模樣,聽此言卻皺眉道:「娘子,難道你被那馬道人害得我們還不夠慘麼?還去招惹什麼道士?」

    那少婦聽了此言,彷彿觸動了心傷,卻是幽幽一嘆,道:「相公說得是,卻是奴家連累了相公。」

    年輕士子見少婦眼圈微紅,泫然欲泣,立時手足無措,慌張道:「莫哭,莫哭,便依娘子所言,便依娘子所言。」

    他吩咐船家把舟楫往岸邊靠去,船把式當即爽快應了一聲:「好咧,這位老爺坐好了,小的這就靠岸。」

    當今梁朝武氏皇族與魏朝一般舉國崇道,天下凡是道士,皆可不納糧,不交稅,僅憑敕牒便可雲游天下,見官不拜,因此若尋常渡舟之上是有道人相乘,巡檢豪強多半不敢上來強徵財物,便是窮凶極惡的土匪山賊之流,也因為怕惹來禍端,甚少打道人的主意,因此這船家也是極為樂意。

    待舟船靠了岸,那年輕士子對著張衍一揖,高聲道:「這位道長可是要尋渡船?何不隨小可之舟同行?」

    張衍適才在江上又起了一卦,算定因果就在這對夫妻身上,因此也不推辭,笑著點了點頭,袍袖一擺,也不見如何動作,便已在船上站定,他身後張盤卻也不曾落後半分,穩穩立在他身後。

    那年輕士子原本見張衍和那道童還在十幾丈開外,可突然眼前一花,這兩人便已來到面前,心中不覺驚異,暗道:「娘子說得不差,這道人倒像是有幾分道行的。」

    這天下間但凡大道院出來的道人,多多少少會一些念符驅邪的法術,他也曾聽自家夫人說起過,因此也未覺有多少匪夷所思,拱拱手,道:「小可陳濟世,不知道長如何稱呼?」

    張衍稽首道:「貧道姓張。」

    陳濟世乾巴巴說了句:「原來是張道長。」

    他不善言辭,又素來不喜歡道士,因此說了兩句話後便沒了下文。

    他那夫人見了搖了搖頭,命丫鬟將船簾掀了,站了出來,對著張衍萬福一禮,道:「奴家見過張道長了,不知道長此行是去訪道,還是雲游?」

    她不是尋常人家出身,從不在意凡俗之禮,陳濟世見她出來,面上也是無奈,對張衍道:「此是內子。」

    張衍看了這陳夫人幾眼,見她神氣飽滿,眼眸有神,語聲清亮,知道是定是練過氣的,而且腹中潤潤,似是有孕在身,心下頓時有數。便道:「此山中有一座道觀名曰寶豐觀,那裡有位道人與我有幾分淵源,此行正是前去拜訪。」

    陳夫人眼前一亮,道:「倒是巧了,奴家舅父也曾在寶豐觀中修道,不知張道長識得哪一位上師?說不準奴家也認得。」

    張衍看了她一眼,道:「此人俗家姓名為陸天應,不知陳夫人可曾聽聞?」

    陳夫人先是蹙眉凝思,隨後突然驚呼一聲,道:「道長說得可是陸觀主陸老仙師?」

    張衍點頭笑道:「如是姓名無差,當是此人了。」

    陳夫人遲疑了一下,道:「據奴家所知,陸老仙師過壽過兩百載,至今已有五十多年未曾下山了,不知張道長與這位老神仙如何稱呼?」

    張衍微微一笑,道:「見了面,他若是喚我一聲師弟,那也是佔了便宜的。」

    在一旁俏生生立著的丫鬟聽了此言,不由「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陳濟世面色不悅,道:「巧兒,有甚好笑!」

    那巧兒卻也不懼他,撅著嘴道:「這位道長年未及弱冠,卻與兩百多歲的老道做起了師兄弟,還說那老觀主佔了便宜,老爺不覺好笑,奴婢卻覺好笑。」

    陳濟世雖也覺此事匪夷所思,但道門中的事神神叨叨,他也弄不明白,因此索性搖頭不語。

    倒是陳夫人不敢小看張衍,她幼年曾住在寶豐山下,隨舅父見過不少奇人,叱道:「巧兒不得胡說,張道長來歷豈是你可揣測!」

    巧兒卻不服氣,只是嘀咕了一聲,卻不敢反駁。

    陳夫人雖覺張衍此語令人難以置信,但她也看得出對方絕非那等招搖撞騙的道士可比,正想賠禮,卻突見江面上駛來一艘彩船,隔著數百丈隱隱約約有笙笛玉板之聲傳來,不禁玉容一變。

    陳濟世一見,也是大驚失色道:「不好,是那馬道人,他怎知今日我等要從此處過?糟了,糟了!」

    說罷他連連跺腳。

    那巧兒見了,也是面現驚懼,渾身簌簌發抖。

    陳夫人默然片刻,嘆息道:「今日怕是躲不過去了,只是可憐我這腹中胎兒,還未生下來,便要陪娘親一起奔赴黃泉。」

    她又對張衍萬福一禮,歉然道:「只是無辜連累了張道長,奴家心甚不安。」

    張衍神色淡淡道:「陳夫人,此馬道人是何來歷?」

    陳夫人嘆了一聲,道:「那馬道人早年曾得異人傳法,弄得一手殘人性命的陰毒法術,二十年前我那舅父看不過去便與此人鬥法,後來斬傷了此人一劍,我舅父因見他修行不易,是以放了他回去,只收了他一件法器抵罪,望他改過自新,這些年來倒也無事,可是前些時日,此人聽聞我舅父故去,便又找上門來尋仇,我本指望能避開此人,熟料……」

    她搖了搖頭,顯是已不抱什麼希望了。

    那彩船之上此時坐著一名皓首白鬚的道人,長得倒也是仙風道骨,只是雙目陰鷙,閃爍不定。

    他身邊一名僮僕挽袖罵道:「那賤人還妄想逃脫,豈不知老祖自有神通,只掐指一算便知她的動靜。」

    老道原本一直閉目不動,此時睜眼道:「當日那成老鬼斬我一劍,奪去了我的師門傳下聚魂鈴,如今他已死了,此物必定在他這外甥女身上,老道我豈能與她干休!」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見落日已下山樑,嘿嘿笑道:「是作法的時候了。」

    僮僕機靈,立刻去捧了一隻香爐出來恭恭敬敬擺在香案上。

    老道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在香爐上插上了三根高香,隨後拿出一沓符紙擺在案上,抽出隨身法劍,腳踏玄步,嘴中唸唸有詞,最後把法劍一指,就有一道黑氣衝天而起,化作一隻厲鬼頭顱,直往這艘舟船撲來。

    那婢女巧兒見了,立時嚇得尖叫起來,船家也是一幅嚇呆了的模樣。

    陳濟世只是個讀書人,何曾見過如此兇殘厲鬼的模樣?頓時嚇得兩股顫慄,如不是扶助船幫,幾乎要從舟船上掉下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6:56
第七十二章 因果牽纏 師徒緣法

    面對這只凶神惡煞的厲鬼頭顱,船上諸人反應各異,陳夫人雖則面色有些發白,但倒也顯得鎮定,她努力吸了口氣,飽滿的胸脯起伏了一下,不知從何處取出了一隻白瓷瓶出來,將瓶塞拔了,對空一搖,便有一縷青煙裊裊而起。

    那隻鬼頭被那青煙迎面一沖,當空翻了個跟頭,只是似乎並未受到什麼損傷,把頭顱抖了抖之後,依舊是衝了上來。

    這一次陳夫人也是無法可想了,手一鬆,任由那瓷瓶掉落在地,臉上慘然一笑,似是已經認命。

    馬道人在香案後嘿嘿一笑,道:「當年這成老鬼便是用這驅邪煙破了我的五鬼術,老道我這生魔苦練二十餘載,又采了一百零八個凶魂祭煉,豈是當年可比?若不是那老鬼死得早,我要把當年所受屈辱還回去一遍!」

    張衍瞧見這鬼頭豁開大嘴咬來,陰風慘淡,似是要將船上之人一口吞下,伸手一點,憑空捲起一陣清風,只眨眼間,這天空之上如被罡風洗盪,污濁盡去,什麼鬼頭都是消失不見,似是方才那景象只是幻像一般。

    他面上一哂,這驅使鬼頭的法門粗鄙淺陋,不外乎是拘拿了幾隻冤魂厲魄,再在陰煞之地煉製出一隻魔頭出來,除了能生啖人魂外便無甚靈通了,不入流的很。

    這路數倒似是魔門《覓源經》中所記載的法門,不過卻似是學了個而非。

    不過這也是常理,需知天下功法,多數是以蝕文書寫,誰也不會把自家千辛萬苦得來的法門隨意送給他人,就是有少數留流傳在外,也不過是隻言片語,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這馬道人連開脈境界都未曾修到,張衍實在提不起興趣出手,從袖中取了張符籙出來,手一指,便有一道玄光附了上去,淡淡說道:「張盤,你持這符籙去除了此人。」

    是張盤雙手上去恭敬接了,一轉身,便踏水而去,他本是海中精怪,自是精熟水性,須臾便到了那彩船前。

    馬道人忽見那鬼頭被破,已是又驚又怒,又見張盤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而來,不由駭道:「你是何方……」

    張盤只知照老爺吩咐行事,哪裡會搭理於他,將符籙一拍,便有一道如劍金光起在空中,只往下一鍘,這馬道人一聲未出便被斬去了頭顱,腔口熱血噴湧,無頭屍身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旁側那僮僕只覺腥熱液體飛濺在面上,摸了一把,忽然大叫一聲,驚恐而逃。

    張盤持定這符籙運氣一轉,那金光又追上去將這僮僕殺了,這才回船交命。

    陳夫人原本自忖必死,只是頃刻間形勢逆轉,馬道人竟被張衍身邊的一個童兒輕易斬殺,不由怔在原處,似乎難以置信,直到張盤迴轉這才如夢初醒,卻是對著張衍跪了下來,喜極而泣道:「不想張道長有如此法力,今日卻是道長救了我夫婦二人性命,此恩當結草啣環以報。」

    張衍抬手虛虛一托,笑道:「陳夫人,無須多禮,請起來說話。」

    陳夫人只覺一股柔和力道向自己湧來,便身不由主地站起,心中更是驚佩。

    而那陳濟世卻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渾身哆哆嗦嗦,口中只來回說著「妖道,妖道」等諸如此類的言語,不論是那鬼頭,還是馬道人被殺時那副血淋淋的場面,都著實讓他嚇得不輕。

    張衍看了他一眼,道:「陳夫人,尊夫似是不喜道士?」

    陳夫人上去輕輕拍著陳濟世後背,嘆道:「張道長見諒,我家夫君只是讀書人,未曾見過這等神異之事,難免受驚,他先前也並不是這般厭,只是前些時日遇到了一樁怪事之後才如此……」

    張衍問道:「哦?不知是何怪事,可否說與貧道知曉?」

    陳夫人似是有些難以啟齒,躊躇了一會兒,這才一五一十將原委道出。

    原來有一日陳濟世在書房中讀書時,突見一名白髮老道穿堂過室而入,他喝問了幾聲也不見這老道停步,反而直往陳夫人內室而去。

    陳濟世驚怒不已,便欲上前拉拽,哪知卻被那老道一抖袖,甩了個跟頭,一驚之後腦中一震,這才悚然驚醒,發現是一場驚夢,只是古怪的是,自那日起,陳夫人便有了身孕。

    此事之後,陳濟世總是疑神疑鬼,心中不安,懷疑宅中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人也變得一驚一乍起來。

    最後陳夫人萬般無奈,想起這鞠容山下還有一片祖宅,自家舅父也在寶豐觀中修道,又擅長驅邪避鬼,因此便舉家搬來此處居住。誰曾想,才到得此地卻聽聞她舅父故去的噩耗。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馬道人又在此時找上門來,要他們交出聚魂鈴,因想起寶豐觀中還有幾個熟識道人,或能得到庇佑,因此陳夫人一家便想去此處暫避,這才在江上遇見了張衍。

    張衍聽完之後,目光微閃,緩緩說道:「貧道冒昧問一句,陳夫人未出嫁之前可是姓田,住在漢通郡彥州城?」

    陳夫人佩服道:「正是,想不到張道長還精通卜算術數,卻是半點也未曾看差。」

    張衍聽了這話,若有所悟,暗自點了點頭,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抹去了。

    原本應是他往那漢通郡去了結這番因果。可如今這一家卻千里迢迢從北方遷來南方居住,又偏巧在此再遇上,這應是冥冥中雙方因果交結牽扯所致。

    想通了此節,他笑了笑,道:「不瞞陳夫人,並非貧道精通術數,今日之所以來此,是因為在久坐中體悟天心,忽然心血來潮,察覺到我那未來徒兒要從這江上過,是以特意來此等候,只是貧道修為淺薄,只算出知我那徒兒母家姓田,自何處而來,卻也不知是哪一個,如今看來,陳夫人你這腹中孩兒便是我那好徒兒了。」

    陳夫人先是一怔,繼而大喜,手捧小腹道:「果真如此?那真是我這孩兒的福氣了。」

    如今世人,並不為弟子出家為道而苦悲,反而因為道士極有地位,能免稅免糧,且更有「一人成仙,雞犬升天」的說法,但凡一地出了什麼神異之事,朝廷都會有封賞立碑,削減減稅賦徭役,可謂惠澤鄉里,是以都是與有榮焉。

    但是其中大道院出身的弟子和普通道觀的道士又有不同,在陳夫人看來,張衍一看便是有道行的,且似又與寶豐觀有淵源,這孩兒還未出世便成了他徒兒,這卻是天降善緣了,難免心中驚喜。

    這時那渡舟不知不覺已到了江對岸,渡口處有個巡檢帶著十幾個兵丁打著火把,挑著燈籠巡視,凡是過往客船都要檢視一遍,撈些好處,但是見著這艘渡船上有張衍站著,都都是遠遠繞開,不敢上來找麻煩。

    陳濟世此時也是恢復了一點血色,見了此景,坐在船尾嘆道:「不奉先聖奉鬼神,叫我輩讀書人如何自處,如何自處。」

    陳夫人想勸慰他兩句,可是聽了這話,嘴唇張了張,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張衍看了看夜色中的鞠容山,道:「陳夫人,貧道此去見那陸觀主,賢伉儷欲往何處去,我可命童兒一路護送。」

    既然張與自己孩兒有師徒緣法,彼此也不算外人,陳夫人也不推辭,落落大方道:「那便多謝道長了,奴家舅父在此間也有幾間房舍,今夜便想在那處落腳。」

    張衍微一頜首,吩咐了張盤幾句,便一擺袖,腳下騰起一股煙雲上了雲天。

    此舉卻是令陳夫人更是驚嘆,而陳濟世卻是兩眼發直,喃喃道:「騰雲駕霧,這位張道人莫非是仙人不成?」

    張衍在天上轉了一圈,已是看得清楚,山上這座寶豐觀毫無禁制陣法,因此出入極易,他駕風到了最高的一處宮觀外,按下雲頭,三轉五轉,走到一處有靈氣環繞的偏房前,見一童兒在門口瞌睡,便上前將其搖醒。

    童兒一個激靈醒了過來,見了張衍,險些喊出聲來,顫聲道:「這位道長何來?」

    張衍笑道:「你莫慌,你進去告訴你家師傅一句話,就說當日那株仙草的緣法到了,他自會明白。」

    道童是個慣會看眼色的,山下有人巡道,而張衍卻能無聲無息出現在這裡,定不是常人,又見他和顏悅色,忙道:「道長稍候,我這就去稟告我家師傅。」

    道童入了房中未有多久,只聽這偏房中一聲響,似乎撞倒了什麼桌椅,一個頭髮半黑半枯,鬍鬚只剩半截的中年道人赤足跑了出來,臉上激動,顫聲道:「可是門中師兄到來?」

    張衍見這道人靈光透頂而出,分明已是玄光修為,暗暗點頭,此人這在無人指教之下卻能修到如此地步,可謂難得,便稽首道:「可是陸天應陸師兄,貧道張衍,自陶真人處而來。」

    陸天應本來心中還有疑惑,「陶真人」三個字一出口,卻是再無懷疑,大喜之下忙稽首還禮,這才想起自家衣冠不整,有礙觀瞻,不免有些尷尬。

    張衍見他形容狼狽,鬚髮稀稀落落,倒像人為所致,疑問道:「陸道兄也是一觀之主,怎會如此模樣。」

    陸天應過了最初的激動,倒是鎮定下來,嘆了一聲,道:「唉,一言難盡,請師兄進來說話。」

    又吩咐那道童道:「去沏一壺雲龍蒲茶來。」

    道童機靈,應了聲便跑出去了。

    兩人入了裡間,分賓主落座後,陸天應扯了扯自己那半截鬍鬚,苦笑道:「不瞞師兄,師弟我如今這副樣子,卻全是拜那太昊派門下那幾個小兒所賜。」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3-22 07: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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