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大道爭鋒 作者:誤道者 (已完成)

   
不是小孩 2012-11-2 13:39:5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355 7357843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6:57
第七十三章 千幻圖鑑 改頭換面

    張衍聽了此言,卻是有些奇怪,這位陸天應雖是拜陶真人為師,但此事應是知者寥寥,而且此人雖是一個玄光修士,但從表面上來看,也不過是一個散修罷了,太昊派為玄門十大派之一,門下弟子又何苦來為難於他?

    張衍沉吟了一會兒,看了眼陸應天,道:「陸師弟可知這太昊派的來歷?」

    陸道人搖了搖頭,道:「師弟我在觀中一心修行,唯恐惹事,也不常下山,只聽那兩個小兒說這他們是太昊派弟子,至於太昊派的底細,卻委實不太清楚。」

    張衍點了點頭,心中暗想:「這陸師弟倒也是個一心求道的,可他久在塵俗,想來他不認識修道界中的人物,不知太昊派的名頭也不奇怪,難怪他言語中只有怨氣卻未見任何懼色,原來是無知者無畏。」

    求道不易,若是一般散修,多多少少也會結交幾個同道,不但可一起找尋天材地寶,若是遇到上強敵也可互為援手。

    而陸天應卻是經歷獨特,他原先是這寶豐觀觀主,塵俗間的出家人,後來得陶真人傳下功法,助他開脈破關,這才登堂入室,且又早早被賜下了雲砂,是以他能平平安安修煉百多年,雖是未經歷練,卻也一路生生磨到了玄光境界。

    只是如此一來,他對修道界中的事物卻是一無所知。

    張衍又問:「既然師弟一心修持,不惹事端,那太昊派弟子又為何尋到師弟頭上?」

    陸天應一嘆,拍了拍膝蓋,道:「師兄也知,當年師弟我誤服了一株靈草,當時五內俱焚,差點一命歸去,正巧恩師路過,非但救了我性命,還收我做了記名弟子,而當年那株靈卻留下了不少草籽,我取了其中三枚埋在土中,百多了年了也未見動靜,而就在上月間,其中有一株靈草卻冒出了一截新綠來。」

    張衍心中一動,站起來道:「此草何在?師弟帶我去看來。」

    他話中有一股不容拒絕之意,陸天應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道:「師兄這邊請。」

    兩人出了偏房,往後院走去,未多久見到一片籬笆圍起來的菜畦,陸天應指著一處不起眼的角落道:「師兄請看,師弟我當初怕有人看出端倪,因此把此草種在此處,以掩人耳目。」

    張衍看了幾眼,那草在普通人看來分外不起眼,而在他看來,卻是靈氣繚繞,一走近便有一股清涼之意,比夜中星火還要明亮,難怪被人發現,他走到近前,嘆道:「原來是龍炎香舌草。」

    陸天應吃驚道:「師兄竟識得此物?當年恩師見了,也不識得這靈草之名。」

    陶真人不識得此物,張衍卻是並不奇怪,他也從未見過這種靈草,不過他曾師從周崇舉,這位煉丹宗師手中有各種奇花異草的圖譜,稍一回想對比,便能大致猜出此物來歷。

    張衍冷笑一聲,道:「如是此草,那便難怪了,這靈草乃是天下間少數幾種能延命曾壽的靈物,偏偏至今誰也不懂如何種養,難怪會遭人覬覦。」

    他又看了陸天應一眼,心道:「這陸師弟倒是好福緣,至今歲有兩百載,仍只是玄光境界,頭上卻是未曾有一絲白髮,想來定是得了此藥之助。」

    陸天應未注意到張衍的眼神,只是憤憤說道:「那兩個太昊派的小兒不過十一二歲年紀,卻放肆乖張,非說此物乃是他們門中長老所留,要我交出來。可這靈草明明是我百年前所得,如今種了出來,卻也是要獻給恩師他老人家的,怎可給了他們?因此心中不忿,與他們鬥了一場,他們法力倒是不及我,可手中卻有一件能放火的法寶……」

    他指了指自己頭臉上一茬茬的亂須,苦笑道:「師弟我如今這副模樣,便是拜那件法寶所傷,這兩小兒還扔下話來,說我若不交出此物,待我鬚髮長好,便再來燒我一次,師弟我如今連門下弟子也不敢出來相見了。」

    張衍眉毛微挑,覺得有些奇怪,他十分瞭解這些大派弟子的脾性,對這等有助於增長自身壽元的靈物,又在陸天應這等沒有後台的人手中,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出手搶奪,若是阻攔,不介意順手殺了,可謂冷血殘酷,沒有任何溫情可言。

    如果真是太昊派弟子,那為何不下殺手,反而用威逼的方式呢?

    他念頭一轉,抬眼道:「陸師弟,你把玄光放出來我看。」

    陸天應一怔,隨後欣然應了,還以為是這位張師兄考校自己的修為,臉上滿是信心,把胸中精氣默運,少時,他頭上便放出一團三丈大小的青光,清波蕩漾,澄澈若水,恍若一潭碧泉。

    張衍點了點頭,心道難怪,這怕也是陶真人當年留下的算計。

    這陸天應雖則只有玄光一重修為,但卻功行深湛,一望可知修習的乃是玄門正宗功法,卻又讓人看不出具體來歷。

    若是知道你的來歷,心中一番衡量,還可有所應對,而不知你的底細,卻是最難判斷的,便不敢輕舉妄動。

    在他人看來,這陸天應在塵俗中打磨,卻偏偏能修到玄光境界,且修習的還是玄門功法,說不定便是某位前輩暗埋的棋子,不想讓他人得知,你若是殺了他,惹到什麼厲害人物上門尋仇,豈不是平白樹敵?

    這種事情是極為忌諱的,因此張衍敢斷定,定是這太昊派中某人看中了那株靈草,但是又看出陸天應來歷極不簡單,因此不敢用強,是以先派幾個小兒輩上門試探。

    若是陸老道肯就範那是最好,如是不從,遭了這番羞辱之後多半也會向門中求援,到時便可隨機而變,若是惹不起便退,惹得起便再無顧忌,端的是好算計。

    張衍暗自冷笑,既然他到了此處,便不會任由對方胡來,沉聲道:「陸師弟無需憂慮,此事便交予我來處置。」

    陸天應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百年來只懂修道,心中卻是極怕與人交手,只是他遲疑了一下,吭吭哧哧道:「不知師兄此來是否是恩師之意……」

    張衍見他眼巴巴望著自己,知道他是想問自己能否被陶真人收錄山門之事。

    不過他也是佩服這陸道人的心志毅力,換了尋常人,一百多年不見有人來接引,還是苦苦等待下去,就憑這份堅定無悔之心,就足以讓陶真人將其收入門中了。

    他笑道:「陸師弟,你之心意我已知曉,待我稍候發道飛符回山門中,最遲半月之後便有回音,你且放寬心等待便是。」

    陸天應神色激動,稽首道:「多謝師兄成全。」

    張衍微一頜首,道:「還請陸師弟為我準備一間上好靜室,我要在此處住上幾日。」

    陸天應連忙點頭稱是,他喚了童兒過來,囑咐了幾聲,便引著張衍去了東邊一處廂房。

    張衍進得房內中,見床榻乾淨,四周白壁無塵,香爐中又點了清香,滿意點了點頭,到榻上盤膝坐定,隨後從袖中取了一道飛符出來。

    此物名為「萬里煙波符」,乃是清羽門下傳信所用,他抬手運化靈氣,在上寫了一封書信,隨後手指一彈,此符便穿屋而出,一路往東而去了。

    此事辦妥,他又默坐片刻,又自袖囊中拿了一本一捲圖冊出來,將其徐徐展開。

    此是在清羽門中修行時,那宣瞳妖王送予他的一件寶物,名為「千幻玉鑑圖」。

    此圖中共收錄了二百三十八人的形貌圖樣,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栩栩如生。

    用此圖時,只需念動法訣,便能將自家形貌變得與那畫中人一般無二。

    這圖冊到了手中之後,張衍曾借論道之機拿出給陶真人重新祭煉了一番,是以一旦用此物改頭換面後,若不是洞天真人仔細窺察,決計看不出什麼破綻來。

    此行他不待修煉至玄光三重便回返東華洲,便是要參加那太昊派的靈芝大會。

    逢此會時,太昊派便會拿出上好的「一氣芝」供有意者爭奪,只是這一氣芝數目有限,是以每次大會各派弟子都是爭奪慘烈,且還有一樁麻煩事,若沒有太昊門中弟子引薦,任誰也沒有資格前去。

    張衍先前殺了太昊派數名弟子,其中更有褚糾和曾寒這兩名真傳弟子,對方是因與他爭奪仙府而死,似這等事,你要殺別人,卻被他人所殺,門中是絕不會為出頭的。所以他便是大模大樣去了太昊派,對方也不敢明著拿他如何,可要爭奪那一氣芝卻是休想了。

    因此張衍只有另外換置一個身份,才好方便行事。

    原先他早有了一番打算,想要製造幾個巧合與太昊門中某位弟子相遇,然而得他們引薦前去參加那靈芝大會,只是如今意外聽聞有太昊派弟子找上寶豐觀,他心中便有了另一番謀劃。

    張衍在寶豐觀中一住便是十日。

    這一日,東方有一道金符飛來,他伸手接過一看,正是那陶真人的手筆,看了幾眼之後,他微微一笑,便把門口童兒叫進來,道:「去把你師傅喚來。」

    童子領命去了,少頃,陸天應踏入房中,稽首道:「見過張師兄。」

    張衍一抖手,將這符詔送入陸天應手中,道:「此是陶掌門親筆手書,陸師弟可拿去看了。」

    陸天應卻是雙手發抖,不能自已,將符詔拿在手中反覆來去看了幾遍,最後長長一嘆,臉上有熱淚流下,道:「百年苦修,終得有位列門牆這一日。」

    張衍頜首道:「陸師弟,你持了這法符,隨時能飛渡萬里海疆,回得山門中拜謁陶掌門。」

    陸天應對著張衍重重一拜,由衷道:「此次都是師兄成全,師弟感激不盡。」

    張衍輕輕一笑,道:「既如此,陸師弟不妨將門外那株靈草送與我,如何?」

    陸天應一怔,他也不是不通世故之人,心中暗道:「原先我本想恩師到此,我便將此物奉上,求他老人家收我入內門,只是這株靈草也不知何時才能成熟,我不日又要離開此地,看來是不成了,索性我手中有那幾粒草籽在手,回去送給恩師倒也足夠了,不妨就做個順水人情吧。」

    因此他當即答應下來,道:「既然師兄看中,那師弟便做主送予師兄了。」

    張衍朗聲一笑,道:「好,那師弟且再留上幾日,我有一齣好戲要師弟配合。」

    陸天應雖有些疑惑,口中卻毫不猶豫答應道:「但憑師兄吩咐。」

    「師弟且看好了,今日之後,我便會以這副面目出現。」

    張衍一抖袍袖,把那千幻圖鑑取出翻開,雙目射定畫上一個孔武有力的少年郎,嘴裡念動法訣,這畫上人物一晃身,便走下來他合在一處。

    在陸天應驚怔目光中,張衍緩緩站了起來。

    此時他已是一個英姿勃發,渾身肌肉賁張,雄糾糾氣勢昂揚,足踏雲履,頭戴飛巾的高大少年。

    張衍又自袖囊中取了一對渾鐵悍金錘持在手中,此是另一位少瑤妖王所贈神兵,念動法咒時也能祭起殺人。

    自此刻始,他便要以一個力道修士的身份行走,去參加那靈芝大會。

    「既然換了身份,那便要換個名字,就叫做……」張衍低頭看了看手中雙錘,忽然想起一個名字來,目光中精芒閃動,大笑道:「就叫做李元霸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5-5-17 22:41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6:58
第七十四章 力道修士

    陳氏夫婦在寶豐山下住了一夜,雖則馬道人被張衍所殺,但是難免還有些提心吊膽,特別是那陳濟世一夜數驚,冷汗淋漓,每次都是夢到馬道人化作厲鬼尋上門,要來吃他心肝。

    陳夫人倒是絲毫不懼,但也能體諒自家夫君,寬慰道:「夫君莫驚,有那張道長的童兒在門前守著,不說任何厲鬼也進不來,便是真到了房門前,不過給他再殺一次罷了。」

    這話其實是胡言亂語,莫說元靈未經修煉沒那個本事傷人,便是真正凶魂,也不敢自觸霉頭,跑到寶豐觀所在的鞠容山下來行兇。

    不過這話用來讓陳濟世安心倒也足夠。

    陳濟世想起白日裡那道童踩水而行,殺人如同割草的模樣,雖則想起血腥景象仍是心底發顫,但驚懼之意倒的確是平復了不少。

    他長長嘆了一聲,道:「娘子,你白日和那張道人的話我俱都聽到了,你真是要把我們那孩兒送去與張道人學道麼?」

    陳夫人忽然偏過頭來,盯著陳濟世,低低說道:「夫君莫非不願麼?」

    陳濟世望著屋內橫樑,道:「非是不願,只是我陳氏人丁稀少,我卻還沒個傳宗接代的,這兒子若是……」

    陳夫人推了他一下,道:「你這人,我腹中孩兒是男是女也不知曉,你怎麼冒出兒子來了?我尚年輕,此孩兒與那張道長做徒弟,我便再生一個給你陳家傳宗接代。」說到最後,她也是粉腮微紅。

    陳濟世不說話。

    陳夫人卻是自顧自說下去,「再者說了,這張道人的本事夫君也是看到了,來不得半分假,非但能騰雲駕雲,飛光殺人,且還能推算過去未來,便是奴家在寶豐觀也未見有如此法力神通的道人,分明已是陸地神仙一流,我們那孩兒若能拜在他門下,那是天大的福氣,將來若是得道,你我夫妻二人也能沾光服食什麼靈丹妙藥,活得比常人長久一些還是少說了,至少一輩子衣食無憂,指不定還能立碑做傳,被人香火供奉。」

    陳夫人說這些話只為打消自家夫君的顧慮,只是陳濟世卻是默然不語,好半晌,他才問道:「娘子,你有幾月身孕了?」

    陳夫人橫了他一眼,不滿道:「你怎麼連這個都忘了,已經八個月了。」

    陳濟世嘆道:「為夫在想,若是沒有這個孩兒,怕也沒有那麼多事了。」

    陳夫人一聽此言,卻是微惱,嗔怒道:「你怎麼做如此之想,分明是我這孩兒給我夫婦二人帶來了福緣。」她一側身子,背對著陳濟世,卻是再也不敢理他。

    陳濟世「哎」了一聲,用手扒住陳夫人肩頭,道:「娘子說得對,卻是為夫的不是了。」

    陳夫人扭了扭身子,使了個小性子,但最終還是轉了過來,低聲道:「那今後你再不許說我這孩兒的不是。」

    「是是是,」陳濟世苦笑道:「都聽娘子的。」

    但他卻在心中默默說道:「還有兩月……」被中的手緊緊攥成了拳頭。

    陳夫人卻絲毫未知,過了一會兒,鼻息濃濃,已是酣然睡去。

    外面張盤耳目靈敏,將夫妻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但是他乃是精怪化形成人,不通人情世故,是以也不明白話中意義,若是換了山河童子在此,怕是便能察覺出其中的不妥來。

    此時隔著一條江水,半彎殘月之下,一個穿著八卦衣的中年道人望著對面山頭,連連跺腳,破口大罵道:「那馬老道就是個廢物,原本十拿九穩的事便讓他給搞砸了!」

    一個短打裝束的寬臉漢子神情平靜,道:「我已命人去渡頭查看了,也將那彩船拖了回來,馬道長與他僮僕屍身上切痕齊整,似是被飛劍之流的利器斬殺,聽聞是寶豐觀的道人所為。」

    「寶豐觀?」這道人吃了一驚,緊緊皺起了眉頭,道:「恩師曾言道這陸觀主頗有幾分道行,叫我等沒事不要前去招惹,此事倒是有些棘手了。」

    寬臉漢子冷聲道:「無論多難都要辦,那聚魂鈴卻是仍在那小娘子的手中,少了此鈴,六靈鐘便不完整,如今那寶芝大會將開,沒了這法器,少爺如何能使出的威風來?」

    那道人想了想,搖頭道:「你家少爺也真是,那寶芝會上的多是能飛身騰雲的上師,他雖從小學道,但還未曾開脈,道行還未必有你家道爺我高,去了又有何用?」

    寬臉漢子哼了一聲,道:「少爺天資過人,已被一位老神仙看中收入門中,豈是你我可以揣測?好在距離寶芝大會還有不少時日,我們再找機會便是。」

    那道人卻是一哂,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張衍在寶豐觀中每日打坐修行,半個月下來,他都是以李元霸的身份出現,並與陸天應師兄弟相稱。

    陸天應觀下有二十多名弟子,其中有五人被大梁永定皇帝冊封為三品道師,有兩人在觀中修行,個個都是鶴髮童顏的老道人。他們不知道這個年輕輕輕的師叔是哪裡冒出來的,雖然並不甘願,但也只能按照規矩老老實實喊他師叔。

    張衍原本還尋思,那兩個自稱是太昊派弟子的小兒莫非不來了?

    這一等卻是等到了月末,這一日,他正於靜室中打坐,卻聽到門有人呼喝道:「陸老道,小爺我又來了,快快出來,讓小爺我拔光你的鬍鬚。」

    陸天應聽了此聲,心頭竟然是沒來由一鬆,只覺心神間前所未有的平靜。

    如若沒有意外,過了今日,他便能去得海外,重歸門牆了,一想及此,他精神一陣振奮,整理道袍,起身大步從院中踏了出來,撫著長出來一些的鬍鬚,面上竟是微微帶笑,道:「兩位道友又來了麼,只是今日老道我這鬍鬚怕是兩位取不走了。」

    他對面站著兩人,一個是粉妝玉琢的垂髫童子,足踏一隻飛天葫蘆,學著大人一般背負雙手,傲氣十足地看著下方。

    另一個是一十三四歲的少女,環珮叮噹,瓔珞垂肩,雙目如同一泓秋水,只是臉上卻有一抹慧黠之意,正站在一葉芭蕉之上。

    她見了陸天應出來,萬福一禮,道:「陸道友,我這阿弟不懂事,小女在這裡賠禮了。」

    陸天應眼皮跳了跳,什麼不懂事?先前拿葫蘆來燒自己的眉毛的時候怎麼不說這話了?

    不過他現在滿門心思都是去往清羽門,因此也沒心情與這兩人計較,沉聲道:「兩位不必多費唇舌了,那株龍炎香舌草我寧可毀了,也是不會拿出來的。」

    少女「咦」了一聲,訝然道:「陸道友也只知這靈草的名字?」

    陸天應道:「當真是笑話了,此靈草是貧道種在此處的,豈有不知之理。」

    少女搖頭道:「陸道友何必說這等不盡不實之言,此草明明是百年前我家門中長輩遺失在此,怎就變成道友之物了?」

    陸天應笑了笑,他指著自己道髻,道:「兩位就不必多說了,我髮鬚在此,有本事便再燒一次去。」

    少女暗中忖道:「這陸道人前次畏畏縮縮,今日卻如此強硬,莫不是如小師叔所言去搬來了師門中人?此次我和阿弟卻是瞞著小師叔出來,倒要小心了。」

    想到這裡,她眼中露出了警惕之色。

    她旁側的童子卻是忍不住了,興奮地拍手,喊道:「老道,你等著,看我的風火葫蘆!」

    他正待動手,少女卻神色一變,忙將自己弟弟拉在一邊,只見一團黑影從適才站立的地方飛過,竟發出沉悶嗚嘯之音,那捲蕩起的風力把這他們兩人的裙袍也刮得一陣擺動。

    對面「轟隆」一聲,牆倒屋塌,煙塵四起

    少女一驚,仔細看時,才發現那物事居然是一柄有成人頭顱大小的銅錘,想到適才這東西差點砸在自己身上,她臉色一陣發白。

    張衍此時從後院走了出來,他如今扮演的是一位威武的少年郎,因此大喝了一聲,震得屋瓦發顫,灰塵簌簌而落,道:「哪裡來的毛孩,敢為難我家師兄?」

    他適才在後面看得仔細,這兩人不過是明氣修為,也就是陸天應修行時太過順當,不懂得怎麼與修士爭鬥,否則這兩姐弟豈是玄光修士的對手?

    見張衍走出來,那少女明亮眼睛打量了他一眼,道:「原來你就是陸老道請來的救兵?」

    她說話間手卻悄悄伸到了腰間香囊中,突然從裡摸出了一根簪子,一抖手,便往張衍投去。

    張衍一聲冷笑,卻是不閃不避,只聞「錚」的一聲,這飛簪打在他的額角上,居然彈飛了出去。

    少女一蹙眉,抬手一招,將那簪子收回一看,卻發現崩掉了尖角,心中駭然,雖然此舉她只為試探張衍實力,但此物便是尋常飛劍也未必砍得開缺口,何況是血肉之軀?

    身堅體固至此,分明只有力道修士方才有此能耐。

    力道修士,外藥蒸煮,內藥澆灌,人身修士修力道者,百不見一,但當真踏上此路的,個個都不是等閒人物。

    少女暗暗叫糟,原本對付一個陸老道還算勉強,可眼下卻突然出來一個自稱陸老道師弟的人物,且看似修為更勝一籌,他們姐弟又豈能對付得了?

    她眼珠一轉,道:「阿弟,還不把寶貝祭出來?」

    那童子「哦」了一聲,正要祭那葫蘆,卻感覺頸脖一緊,竟是他阿姐拉著往雲中逃竄。

    張衍在下方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一鼓,隨後「哈」的一聲,朝天吐出了一道氣浪。

    這氣浪如狂流颶風一般追了上來,再從空中刮過,這兩姐弟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便從空中掉落下來。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2:58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6:59
第七十五章 銅竹符令

    張衍吐出的這口氣直如驚濤卷岸,幾乎是一瞬間就把這兩人從空中吹落下來。

    那少女大驚失色,連忙催動法訣,把那一葉喚了芭蕉過來,將自己與那童子身形牢牢護住,這才未曾摔傷。

    她從地上翻起,一抬頭,見張衍正往自己這處走來,下意識便想把法寶喚出來。

    可此時她悚然驚覺,張衍周身氣息如大江大浪一般雄渾跌宕,腳下砂石竟隨著對方一呼一吸在地上沙沙滾動。

    見了這一幕,她心頭驚慄不已,暗呼一聲,忖道:「這人如此厲害,要殺我姐弟二人不過是反掌之間,他適才未下得狠手,怕還是顧忌我太昊派的威名,只是我姐弟若與他再鬥,若是激起他的凶性,不過是多吃苦頭。」

    她這個念頭在腦海裡飛快轉過,便決定不再抵抗。

    這時她突覺身旁的小弟似是忍不住要動手,心中一急,忙反手一抓,捏住了童子的手腕,低聲呼道:「阿弟,這人修為遠勝於你我二人,切切不可妄動。」

    那童子雖然小臉上有些不服氣,但他素來對自家阿姐最為信服,是以只掙了一下便不動了,卻是氣呼呼瞪著張衍。

    張衍大步而來,最後在兩人面前站定,目光俯視下來,喝道:「你們這兩個小兒,給我報上名來!」

    在他森厲目光之下,少女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回答道:「小女岳菁,此是家弟岳松。」

    張衍一聽這兩人姓氏,心中便有底了。

    岳姓是南方玄門大族,這兩個小兒在這個年紀有明氣修為,且又帶有法寶護身,定是岳氏族中弟子。有他們在手,靈芝大會的引薦便有著落了,也不枉他辛苦做戲一場。

    他面上則是擺出一副冷面孔,沉聲道:「你們敢來寶豐觀惹事,我自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念在你們年紀幼小,我也不來與你們計較,先將你們擒下,待你們師門長輩來了,我自與他分說。」

    少女暗暗鬆了一口氣,只要性命無憂便好,她踟躕了一下,道:「家弟只是稚齡,什麼事都不懂,還望前輩放了他回去,小女願意留在此處。」

    她身邊還有件法寶,只要把岳松送出去,便沒了顧忌,還可以設法逃走。

    岳松突然叫道:「阿姐,我不要走,等我小師叔來了,要他這個惡人好看!」

    岳菁嚇了一跳,連忙上去摀住他的嘴。

    張衍微哂,一揮手,便有兩道符籙飛出,往兩人囪門上一貼,將他們的氣竅閉了,隨後一手一個拎起來,走到陸天應面前,扔在腳下,道:「陸師弟,此二人既然辱了你,你便看著處置吧,只要不丟了性命就行。」

    陸天應知道張衍如此做必有他的深意,他修道百多年,如不是逼迫過甚,也不會去找對方麻煩,況且他即將離開此處去往東海,對這事也不放在心上了,因此搖頭道:「師兄看著辦就好。」

    突然,他眉頭一皺,往天空看去。

    只見一個道人手持拂塵,踩在一片碧色玄光上。

    這個道人長得貌不驚人,但身形卻站得筆直,眼眸深邃如潭,鬍鬚略帶一絲青色。

    他對著張衍和陸天應一個稽首,道:「兩位道友請了,貧道公孫勉,這地上二人乃是貧道子侄,不知如何得罪了貴觀?若是有什麼不當之處,貧道在此賠禮了。」

    他表面客氣,心中卻是暗恨不已,暗道:「我自拜入太昊派門下,何曾如此委屈求全過?」

    岳菁姐弟本是他師弟的兒女,此次他是看中了那株龍炎香舌草,但又看不清陸天應的底細,這才慫恿這對姐弟上來以作試探。

    這幾日他另有要事,因此未曾顧及此處,哪知道這岳菁姐弟二人居然瞞著他跑了過來,等他急著趕到此地後,她二人已被張衍捉住了。

    如若是尋常修道人,公孫勉哪裡會跟他們講什麼規矩,直接殺上去就是了,怎奈張衍明顯不是好惹的,且看起來又不在乎太昊派的名頭,是以他只能期冀以柔和手段解決此事了。

    張衍目光一閃,縱身一躍,來到公孫勉面前,盯著他道:「你便是那兩個小兒的長輩?」

    張衍這一接近,公孫勉只覺對方氣勢迫人,恍如一頭猛獸伏身在旁,目光盯來時,他渾身汗毛倒豎,迫得他差點要跳起來動手,幸而他修為深厚,強忍住後退避的衝動,道:「正是。」

    張衍冷喝道:「那我倒要問問你,你是如何管教後輩的?我師兄被他們燒去髮鬚,遭受如此羞辱,此事定不能如此算了!」

    公孫勉心中一動,他聽出張衍話語中雖說得激烈,但卻明顯留有餘地,分明是還有得商量,暗自鬆了一口氣,不慌不忙道:「那道兄認為需如何處置,還請示下。」

    張衍一揮手,道:「此處不便說話,道友且隨我來房中敘談。」

    他下了雲頭,舉步朝廂房內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後,回頭一看,卻見公孫勉沒有跟上來,面上似乎有些猶豫,便止住腳步,譏笑道:「怎麼了?公孫道長怕我吃了你不成?」

    公孫勉明知對方在激他,可這句話說得輕蔑之意盡顯無疑,他也難免動怒,加之適才又被張衍那氣息刺激了一下,心中也有不服輸的念頭,因此一擺拂塵,亦是落下身形,舉步入內。

    儘管他面上卻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但心頭仍是暗暗警惕,一有動靜,他便會放出法寶護身。

    兩人入屋內坐定之後,張衍突然哈哈一笑,隨後朝著公孫勉看了一眼。

    公孫勉本來有些莫名其妙,但見張衍一眼掃來,似是白刃加身,遍體生寒,心中「咯噔」一下,暗中叫了聲:「糟糕!」

    他方才便覺得張衍身上傳來的感覺極為古怪,可是並沒有想到別處,此時卻突然察覺到對方放出那股凌厲無匹的霸道氣機,這人分明是一名力道修士!

    他心底頓生後悔之念,一時糊塗,上了大當了!

    若是在屋外,他想走就走,仗著法寶誰也阻攔不住,可在這裡,在這咫尺之內,對方身為力道修士,若是要暴起殺人,那是連放出法寶的空隙也無,一拳便能將自己打死。

    生死操諸他人之手,那還又有什麼道理可講?已是未談先敗了。

    他只覺對方氣息如驚濤駭然一般,呼嘯如潮,一波接著一波,時刻置身在這生死之間,使得他極為難受,額角上泛出滴滴冷汗,心底暗暗想道:「今日之事是個教訓,若得回去,再遇到此等情形,便是失了顏面,也萬萬不能立於危牆之下。」

    他深吸了一口氣,只當渾若無事,笑道:「不知道友怎麼稱呼?」

    張衍見他此刻也不失大派弟子的鳳儀,暗自點頭,挺身慨然道:「在下李元霸!」

    這名字一說出來,公孫勉頓覺張衍身上升起一股狂霸激烈之氣,逼得人呼吸欲窒,忙不迭鎮定心神,稽首道:「原來是李道兄,只是不知道友師出何門?」

    張衍一擺手,道:「家師名諱在下不想說,公孫兄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公孫勉一窒,此人回絕如此直截了當,竟然連託詞也不願找,當真可惡!只是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今日一朝失機,步步皆錯,也只能認了。

    張衍手往下按,身體前傾過來,道:「公孫道友,我便開門見山了,你要我放過這兩個小兒倒也不難,只需答應我一樁事便可。」

    公孫勉道:「請道友講來。」

    張衍沉聲道:「我自幼隨恩師學道,如今已是到了凝丹之期,因此欲去靈芝大會上爭一枚『一氣芝』來,只是苦於並無熟人引薦,你既然是太昊派弟子,若是肯替我引薦,往昔恩怨便一筆勾銷,這兩個小兒輩便任你領去。」

    公孫勉暗自冷笑,原來是為了那大會令牌,那倒是要拿捏一番了,他搖頭道:「道友見諒,那令牌並不那麼好得的。」

    張衍冷聲一笑,道:「尊駕不要誤會,在下並非來求你,只是條件而已,你可看見了屋外那株龍炎香舌草?你看此靈草可值一枚令牌?我倒不信,除了尊駕之外,貴門就沒有識貨之人!」

    公孫勉臉色一變,張衍這句話說沒錯,他十分清楚自己同門的脾性,如果能得這株靈草,十有八九是會同意此事的。

    他只覺得胸中氣悶,自己一時不慎,處處被對方拿捏住,壓的他毫無還擊之力,自入道以來,他何曾吃過這樣的大虧?

    咧了咧嘴,他無奈道:「好,那便遂了道友之意。」

    那岳氏兩姐弟在張衍手中,他也不想弄什麼花巧了,免得再節外生枝。

    若是對方不滿意,不管不顧將自己也扣在這裡去換那令牌,那才叫丟人。

    因此他果斷從袖中取了一塊竹符出來,擺在案上,指著說道:「此便是銅竹符令,道友憑藉此物,就可去那寶芝大會了。」

    張衍拿起一看,這令牌果然如傳聞中一般無二,而且匆促之間,對方絕無可能作假,此時辦得如此順利,他不禁滿意點頭。

    他如今扮演的是一個剛猛勇烈之士,因此毫不掩飾情緒,仰天發出一聲大笑。

    看他那得意模樣,公孫勉心中暗恨,目光閃爍,暗道:「哼!還當真以為得了令牌便是萬事大吉了麼?你若敢來赴會,我看你如何將那一氣芝取了去!」
本帖最後由 不是小孩 於 2013-12-6 13:00 編輯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0
第七十六章 紫竹山前

    公孫元沉著臉,心中將不快之意壓下,道:「此符令既已給了道友,那我這兩位後輩可否放了?」

    張衍卻搖頭道:「尚不可。」

    公孫勉臉色不太好看,扯了扯嘴角,道:「李道友,你這……究竟何意?」

    他其實很想怒指著張衍的臉說一句「你莫非想反悔」?

    可他卻怕說出這句話後反而弄巧成拙,惹得對方動怒,最後吃虧得只能是自己。

    如今他手中已無底牌,只能指望對方不敢不把他這個太昊派弟子的身份放在心上了。

    張衍似笑非笑地看了公孫勉一眼,道:「公孫道友但請放心,我既已答應了你,自然不會失言,只是我也知曉,這枚銅竹符令雖已入我手中,但還不算穩妥,若是你心中不忿,回頭你見了門中師兄弟,只消說一句牌符丟了,或者被人無故奪去,那在下豈不是白白落空?」

    「這……」

    公孫勉身軀輕輕一顫,他沒想到張衍對這寶芝大會的內情倒是清楚的很。

    他原先倒的確打得這個主意,等張衍拿了銅符進來,自己再來個被人奪去的戲碼,縱然失了面子,但也可以以此為藉口將張衍拿下,討回今日丟失的面子。

    張衍盯著他,緩緩說道:「只有隨你前往門中,見了那寶會執事,由道友親口引薦,我才能安心。」

    公孫遠心中一動,能如此知曉寶會內情的,絕不會是普通散修,看來自己先前推斷沒有錯,這寶豐觀中之人絕對是有些來頭的。

    一時間,他倒有些覺得對方有些莫測高深起來了,第一次認真打量了一眼張衍,只是腦子裡努力回想了,卻始終想不起有這個人物,他疑聲道:「道友到底何人?」

    張衍哈哈大笑,道:「公孫道友不必憂心,我李元霸既然參加此會,自會按著規矩禮數來。」

    公孫勉沉默片刻,臉上泛出苦笑,他此刻也只能選擇相信對方了,無奈道:「既如此,那道友何時與我動身?」

    張衍長身而起,笑道:「道友且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公孫勉看著張衍大步走出門去,不一會兒,耳邊傳來模模糊糊的聲音,他連忙注意傾聽。

    只聽門口張衍與那陸天應說道:「師兄,小弟此間事了,你已可動身了。」

    陸天應聲音傳了進來:「那師弟珍重了,這裡一切便交予你處置,我先去見祖師……」

    接下來的話也聽不太清,卻突覺屋外金光大盛,連屋內也是一片光影飛騰,燈燭晃動,隨後一道金芒衝天而起,須臾便消逝不見。

    公孫勉心中大駭,他是大派弟子,也是有幾分見識的,這遁光分明是飛遁法符,是將門下弟子從數萬里之外乃至更遠處喚回山門的手法,能用此法者,至少也是真人修為。

    而且祖師兩字也不是隨便叫的,起碼也是一派之尊方才當得起此稱。

    他心中不免忐忑,這兩個人的來頭可能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大,莫非是……

    他突然念頭突然轉到了魔門六宗之上,神情不由一凜。

    這寶豐觀中之人行事詭異,明明修為不弱卻暗藏此處,這李元霸自己之前也從未聽說,這等韜晦的行事手段倒是像極了魔宗。

    「難怪了!我太昊派的一氣芝向來不予那魔宗修士,是以他們要取此物,也只能如此暗中行事了。」

    這事先前也出過不少,魔宗弟子為了取這一氣芝與太昊派門中弟子暗中勾連。他也有所聽聞,是以他越想越有可能,心中不禁另起了心思,暗道:「此人來頭不小,我又何必與他鬧得不可開交?反到可以結交一番。」

    他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

    需知修行不易,公孫勉雖也是出身玄門世家,但族中早已沒落,如今只有寥寥幾人,若不是靠著與岳氏有些親眷關係,當初連凝結玄種的雲砂也未必能夠得來。

    他如今雖是玄光境界,但再想往下走卻是難之又難,只凝丹所需的外藥就足以將他攔死在大道在外了。

    可眼下這李元霸看樣子還需借重於自己,如若自己好生配合,說不定還能從中撈些好處。

    想到這裡,他忽然覺得這事並非是一件壞事了,反而是一件好事。

    待陸天應走後,張衍將岳氏姐妹用人袋收了,施施然走了進來。

    他適才這番話是故意漏了一些讓公孫勉聽到,那陸天應飛遁而去時的動靜也未做掩飾,為得就是震懾對方,此刻見此人神色間果然有了些微妙變化,心中一笑,知道自己這番動作沒有白費。

    他重新入坐之後,命童兒將茶水奉上。陸天應已是徹底收起了適才大派弟子的矜持,主動示好道:「李道兄,那寶會執事中有位師兄中與我交好,後日正巧輪到他當值,不若我等後日前去,此事也可辦得穩妥一些。」

    張衍不接他的話,只是笑了笑,道:「公孫道兄可是看上了我觀中那株龍炎香舌草?」

    公孫勉臉上有些尷尬,連連擺手道:「不敢不敢。」

    張衍卻一揮手,十分豪氣地說道:「有什麼不敢的,區區一株靈草,道兄喜歡,便拿去好了。」

    公孫勉聽了此言,臉上頓時露出愕然之色,脫口道:「道兄此非戲言?」

    他見張衍皺起了眉頭,似乎臉上不悅,連忙改口道:「是小道失言了,道兄如此人物,又怎麼會唬弄於我?」

    他面上未見如何,心中已是狂喜不已。

    張衍眼睛微眯,他先是用恫嚇脅迫的手段逼得公孫勉低頭,隨後隱隱展現出背後所隱藏實力,最後再示之以好。這連番手段下來,公孫勉已不復先前那種敵視態度,連他自己也未察覺到心態的轉變。

    張衍原先並未想這件事能如此順利,若是此人不成,不外乎再找去找一個太昊派弟子,不過眼下看來,此人能屈能伸,倒是暫時沒這個必要了。

    他哈哈一笑,道:「那道友這兩日便在我這寶豐觀中住下,後日我便隨你同去。」

    公孫忙不迭的應承下來,他很知機,絕口不提岳氏姐弟之事。反而有這兩人在對方手中,雙方才都可放心。

    張衍回到自己廂房中,將陸天應的徒弟都喚來交待了一番,言及去外訪道,快則三年五載,遲則十數年便會回轉,叫他們各人一切依舊,無需慌張。

    陸天應原本就不怎麼管事,而張衍這些天又他在一處,因為也有什麼人懷疑,而且剛才那一陣金光閃動也不是無人察覺,都是暗想莫非觀主得了什麼仙緣了。

    此時處理妥當後,張衍又閉目凝思了一會兒,想起張盤已經幾日未曾有消息過來,便取了一道符籙出來,運使靈機寫上幾字,手指一彈,便自往張盤處飛去。

    隨後他端坐榻上,默運法訣,又熬煉起玄光來。

    公孫勉老老實實在寶豐觀中住了兩日,到了第三日黎明時分,他便來請張衍。

    兩人商議一番後,便各自縱雲而起,往太昊派分駐在此的一處山門飛去。

    大約兩個時辰之後,兩人便到了此處。

    太昊派雄踞東華洲東南位上,門下有四府三山,雖不及溟滄派這等龐然大物,但也算得上是玄門十派中數得上的門派了,而此地名為紫竹山,乃是三山之一。

    山門位於谷中幽深之處,門前有一片繁茂竹林,望去一片碧綠蒼翠,竹濤搖盪,耳畔有沙沙如濤之聲,時有禽鳥飛鷹嘯鳴而過。

    到得山門之前,便有一個女弟子衣袂飄飄,乘風而來,在空中用清越聲音說道:「是哪一位師兄來此?」

    公孫勉上前稽首,道:「可是觀容師妹?」

    那女弟子抿嘴一笑,道:「原來是公孫師兄,聽聞你在岳府上作客,怎麼今日有興到此?」

    公孫勉道:「非為別事,我有一位交好道友,此次有意去往寶會,是以帶他來見師叔。」

    那女弟子一雙妙目轉過來,在張衍身上打量著。

    張衍這具肉身形象從骨子裡散發一股威武剛烈之氣,似是白刃出鞘,鬐鬛插天,與玄門弟子那種飄逸若仙,風采出塵的氣質迥然不同,免不了讓人多看了幾眼。

    那女弟子輕笑一聲,道:「這位師兄果然不凡,二位,請隨師妹入觀吧。」

    張衍與公孫勉二人正要按落雲頭,然而就在這時,卻有一駕飛車卻從兩人身邊搶過,引起兩人衣擺一陣捲蕩。

    張衍眼睛一眯,他一眼看出此舉是故意為之,分明暗含挑釁之意。

    果然,那飛車轉了一圈,攔在兩人前方,車上有人一聲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公孫師弟,既然觀容師妹說你帶來的道友不凡,且讓我看看是何了不得人物。」

    這話說得極為不客氣,公孫勉臉色不由一沉,哼了一聲。

    張衍瞧了一眼,見此人乃是一年輕修士,頭戴高冠,頸肩上圍著白狐裘,手裡抱著一隻黑白相間的狸貓,相貌倒是英俊,身後是四個一模一樣的貌美侍女,俱是十五六歲,珮飾戴環,身姿婀娜,眉眼間有著一股冶豔風流之色。

    這年輕修士笑著看過來,待看到張衍時,眼神不由一凝。

    似乎覺得他形貌出眾,這年輕修士倒是收起了一點輕視的心思,下巴一抬,道:「這位道兄是出自何府何派啊?」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2
第七十七章 寒孤子

    張衍還未開口,觀容師妹卻「呸」了一聲,雙手叉腰攔在兩人之間,狠狠瞪了那年輕修士一眼,隨後毫不避忌地拉過張衍的衣袖,道:「這位道兄,無需理會他,且隨去我先去見過師叔。」

    那年輕修士面上嘻嘻而笑,似是毫不動怒,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陰冷之色。

    見觀容師妹插手進來,公孫勉鬆了口氣,說實話,他是當真不願在此處與這人起了衝突。

    猶豫了一下,他在張衍耳旁低聲,道:「這人名為岳宏章,是岳家旁系弟子,此人父親是乃是本次寶會的長老執事之一,這人修為不怎麼樣,但是卻招攬了不少旁門散修為他效命,平日裡也是交遊廣闊,我先前寄寓岳家,曾不小心得罪過他,因此每每尋我的麻煩,今日他看見你我在一處,李兄若是以後與他照面,萬勿小心」

    他也知道自己尚不能影響張衍如何行事,因此只能將此人背景如實相告。

    張衍微微點頭,似這等事,每個家族門派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他早已司空見慣,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見兩人竊竊低語,觀容師妹卻不滿地回過頭來,道:「你們在後面偷偷摸摸說什麼呢?」

    公孫勉苦笑道:「還不是那岳宏章。」

    觀容師妹哼了聲,道:「你們放心,他要是敢進碧葉觀來,看我一劍砍掉他的狗頭。」

    此時三人在她引路下已到了山門後,她一揮手,將此處禁制解了,只見雲霧之中,有一座靈峰浮空,一條飛瀑隆隆而下,濺起無數玉珠,四處可見仙鶴翱翔,彩蝶紛飛,仙靈之氣滿溢空谷。

    觀容師妹當先而行,領著二人到了一處山岩上,張衍落下身形,見腳旁有一塊石碑,上書「寶岩峰」三個挺拔虯勁的大字。

    觀容師妹腳步不停,兩人跟隨著她繞過幾塊嵯峨怪石之後,眼前出現了一排寬大石階。

    一眼望去,依稀可見雲中有十座大殿依山勢曲折排布,最高處那座大殿則拱浮在空,兩側皆有一座彩雲飛橋相伴。

    觀容師妹正要往上行去,卻見峰上傳來一聲鳴嘯,有一線銀光朝著她飛來。

    她露出訝然之色,伸手一接,原來是一封飛書,啟開看了幾眼,她搖了搖頭,回過頭來對著張衍上下看了一眼,道:「也不知道該說兩位道兄運氣好呢,還是運氣差,我那劉師伯要見這位師兄呢。」

    公孫勉心裡突的一跳,忽然覺出幾分不妥。

    觀容師妹對公孫勉道:「既然是劉師伯的安排,公孫師兄便先且去偏殿等候,我自帶這位道兄去見師伯。」

    她拿眼瞟了一眼張衍,道:「這位道兄,請隨我來,前方是墜雁澗,若有幻境出現,切切謹守心神,只可前進,不可回頭,否則若掉落萬丈深淵,小妹可沒能耐來救你。」

    她說完之後,把纖細腰肢一擺,起身飛入雲中。

    公孫勉忙湊上來低聲道:「李道兄,我這位劉師伯脾氣古怪,興致好時隨意便將人等打發了,若是興致不好,便會擺弄我等門下弟子,李道兄千萬小心。」

    說完,他猛使了幾個眼色過來。

    無需言語,張衍立時從他的眼中讀出要自己小心的意思來,這什麼「劉師伯」定然不似他嘴中說得般簡單,只是公孫勉怕說出來反而被對方聽到,所以只能暗示自己。

    張衍微一頜首,示意知曉,他往前踏了一步,腳下縱起一道浩渺雲霧,托著他飛身而起,追上觀容師妹的身影往前去了。

    公孫勉在原地轉了幾圈,突然一拍額頭,暗呼一聲,道:「不好,墜雁澗?這豈不是當初囚禁那鄧老魔的地頭?劉師伯此舉,莫不是這位李道兄的身份讓他察覺了?」

    公孫勉身軀一顫,雖然張衍並沒有告訴他自己身份,可是他早就認定他是魔宗修士了。

    他自覺要是門中弄個勾結魔宗修士的罪名按在自己頭上,他可擔待不起,非被逐出門去不可。

    一時間,他腦海轉過了無數個念頭,只是權衡利弊之下,他還是決定靜觀其變,暗暗想道:「李道兄,這位劉師伯法力早已不及當初,你可千萬不能露出什麼破綻啊。」

    張衍隨著觀容師妹落在一處孤崖上,這裡荒草淒淒,枯藤遍地,正好是光線找不到的一側,因此顯得濕冷寒幽,

    觀容師妹似乎不願意在此處久留,皺了皺鼻子,指著前方一處洞府道:「這位道兄,我便不送你了,劉師伯脾氣古怪,我不想見他,你自己進去便是。」

    她又拿出一道法符來,遞給了張衍,道:「稍候你若有機會出來,發了這道法符,小妹我會來接你。」

    張衍點了點頭,拱手與她道別,隨後理了理袍服,大步往裡洞府裡走去。

    才入了其中,只見一個童兒迎面走了過來,神色冷淡地說道:「隨我來。」

    這裡洞府高有十丈,甚為寬敞,地上青玉鋪地,寒氣陣陣,石壁上以明珠添亮。

    張衍跟著那童兒入了裡殿,只見一個頭抓雙髻的矮小道人盤膝坐榻,眼睛半眯半睜,他身不及三尺,白鬚曳地,身前立一根枯竹籐杖,上掛一隻紫紅葫蘆,側壁上懸掛一副青衣道人的圖畫。

    張衍見了那副圖畫,雖然表情未變,但心頭卻是微微一震,這畫上道人分明就是齊雲天!

    他心念轉動,再觀這道人的形貌,立刻便猜出了此人身份。

    這人當初在玄門十派中也是極有名聲,太昊門中寒孤真人。

    張衍之所以知道此人,還是齊雲天與他攀談時曾提起過。

    此道人在十六派鬥劍之時曾與此齊雲天交過手,不過當日齊雲天技高一籌,還破了此人元嬰,以至於一夜之間,他從八尺身軀的昂藏男子縮小到身高不足三尺的侏儒老者。

    自那次之後,這位真人便再也沒有山門。

    張衍事先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是來見此人。

    寒孤真人眯眼仔細看了他幾遍,用沙啞的嗓音說道:「難怪老道我覺得你這小輩的身上的氣息與尋常修士不同,原來是你修得是力道,倒不是老道我想得那般……」

    看到這裡,他似乎沒了興趣,一揮袖,道:「你走吧。」

    張衍灑然一笑,朝著寒孤真人拱了拱手,轉身走了出去。

    寒孤真人霜眉皺起,過了一會兒,他自語道:「不對,我怎麼不知曉,天下間還有哪家的力道法門是這般模樣的?」

    力道豈是那麼好修的?不錯,若是走上此道者,倒多數不是簡單人物,但這也要看出身來歷,因為力道修士所靡費的修道資源比氣道修士更多,若不是一個有世家大族或者門派全力支持,根本不可能出得這麼一人。

    他心下越想越是起疑,但也不好厚著臉再把張衍召回來,下意識的一伸手,似乎想要掐算。

    只是剛做出了這個動作,卻身體一僵,暗嘆了一聲,又把手頹然放下,當日若不是他妄想暗運天機,算出齊雲天道法中的破綻,以至法力大退,後來也不至於被齊雲天一道紫霄神雷就破去了元嬰。

    悶悶想了一會兒,他擺了幾個竹籌出來,起了一卦,這不過是他無心解悶之舉,只是擺出來的卦象卻讓他「咦」了一聲,捋鬚深思了一會兒,猛地睜開眼睛,道:「童兒何在?」

    童子忙匆匆跑了進來。

    寒孤真人取了一塊牌符出來,道:「你拿此物去山門外,若是有一個姓岳的弟子在那裡,便把此牌給他,並囑咐他如此做……」他低聲說了幾句,隨後把袖子一揮,道:「去吧。」

    童子被一陣風捲起,昏昏沉沉出了洞府,等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外,一抬頭,只見一駕飛車懸在空中,便大聲道:「你可是姓岳麼?」

    岳宏章正在飛車上與幾名侍女調笑,聞聽此聲覺得奇怪,往下一瞧,笑道:「哪裡來的小童?模樣倒是俊俏,不錯,我正是姓岳,你找我何事?」

    童兒板著臉,手中拋出去一物,道:「接著。」

    岳宏章初始不以為意,只是接住此物之後,神色一變,忙把飛車降下,下車來,上前一拱手,低聲道:「這位師弟莫怪,在下不知你的身份,真人有什麼話要與弟子交待?」

    童兒大刺刺道:「真人囑咐你,稍候若是有一人從裡出來……」他頓了頓,把張衍形貌形容了一番,「讓你想法子試探一番,最好與他動手,若是能探出他的底細,真人事後必給你好處。」

    岳宏章一想,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請師弟回去稟告真人,就說弟子定不負真人所托。」

    他這番話說得響亮堅決,童子非常滿意,道:「那便好好做吧。」一轉身,便回轉山門了。

    岳宏章望著那童子背影,眼中卻是微露譏嘲之色。

    他身後侍女走了上來,抱住他的胳膊,道:「少爺,這童兒說得那人,不就是適才與那公孫勉在一處的那人麼?」

    岳宏章點頭,道:「不錯,正是此人!」

    侍女咭咭一笑,道:「那少爺準備怎麼對付此人?」

    岳宏章冷嗤一聲,道:「我有說過要對付此人麼?

    那侍女吃驚道:「少爺,那可是真人吩咐呢。」

    岳宏章哂道:「狗屁個真人!那寒孤子當年被齊雲天破了根基,後來門下弟子被少清派的幾個凶人殺盡也不敢吱聲,想把我岳宏真當槍使?想都別想。」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3
第七十八章 大功告成

    那侍女覺得奇怪,語氣中頗為不解地說道:「既然那位真人濟不得事,那少爺為何還把這事一口應承下來?」

    岳宏章呵呵笑出聲來,將侍女的柔柔玉腕拿起一捏,輕佻地笑道:「美人兒,你這就不懂了,再怎麼樣這位寒孤真人也是我門中長輩,我當面又怎能不恭敬?無論怎麼樣先答應下來,否則落個不敬師長的口實可不好啊。」

    說到此處,他話鋒一轉,又道:「其實少爺我原先倒是有意與去找公孫勉和那人的晦氣,可試問連寒孤子都看不透的人物,又怎麼會是尋常修士呢?可見此人是極有來頭的,少爺我活在這世上是要逍遙快活,何必去惹那些惹不起的仇家?」

    那侍女白了他一眼,卻是百媚橫生。

    岳宏章笑眯眯地挑起她的下巴,道:「再者說了,少爺我最愛結交天下英豪,這人與那公孫勉走在一處,我本不好上前,但有了這個藉口,我豈不是能與這人好生結識一番?呵呵,說起來,倒是這寒孤子為我做了嫁衣。」

    侍女不知想到了什麼,擔憂道:「只是寒孤真人雖被傷了根基,但想來也還是有幾分本事的,若是他事後發現少爺你騙了他,又來尋你麻煩,那該如何是好?」

    岳宏章哈哈笑道:「比起修道來我不如族中的幾位長兄,但若是比起那天下間的奇聞異事誰知道得多,誰知道的廣,那他們拍馬也及不上我,而我就恰巧知道,這孤寒子當年能夠不死,全是因為洞府中有一塊稀世丹玉,能夠守住他的真氣,若是遠離此物一時半刻,他是必死無疑,我等今後只需不來此處,看他能奈我何?難道他還會連臉皮都不要去告我不成?」

    張衍出了洞府之後,他仔細回想了適才的情景,確認並沒有留下任何破綻。

    他這形貌是千幻圖鑑上幻化而來,這件法寶經過陶真人重新祭煉之後,便是普通象相真人也未必看得破,更何況是這個孤寒子?

    而他的參神契玄功乃是傳承自上古魔道功法,與現下的魔宗法門根本不是一路,兩者大相逕庭,更是不可能看出問題來。

    小心謹慎來把此事回想了幾次之後,這才放心把那觀容師妹給他的法符拿出來拍開。

    只見手中青光一閃,這符籙發出一聲鶴鳴,就去了重重遠林之中。

    過了不一會兒,那觀容師妹便駕雲而來,見了張衍,她臉上有些許意外之色,笑道:「這位道兄倒是好運道,以往被劉師伯喊去之人十有八九都是出不來了,對了,這位道兄怎麼稱呼?」

    張衍拱手道:「在下李元霸!」

    觀容師妹笑道:「原來是李道兄,以後喚我觀容就是了,隨我去見師叔吧。」

    張衍目光微微閃動,暗道:「原來她適才不問我姓名,並不是自視高,而是以為我入了那孤寒子的洞府後便再也出不來,是以也無需多問了。由此看來,只要能從這位寒孤真人手中過關,之後便再無性命之憂了。」

    不過眼下看來,這鑑別引薦入會修士的手段與他所知的情形似乎並不一樣。

    而那公孫勉也沒有因此多說什麼,不知是他有意不說還是同樣也不知曉。

    實際上,這公孫勉尚是首次引薦修道人來參加這寶會,又不是真傳弟子,所以對其中真正內情並不十分熟悉。

    不過張衍若是換了一個人脈廣的修士引薦自己,怕是也沒那麼容易進得山門了。

    兩人飛遁了大約有一刻時間,幾乎是到了這靈峰最頂上的一處山崖之巔,在一處光禿禿的岩石上落了下來,觀容師妹回眸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李道兄來此時,可曾察覺出什麼異狀?」

    張衍一挑眉,想了想,搖了搖頭。

    觀容師妹吃驚道:「難道適才你什麼都未曾看見,什麼都未曾聽見麼?」

    張衍微微訝異,道:「看見什麼了?」

    這時卻聽山崖上面有聲音傳來道:「這位小道友道心堅凝,無物可擾,區區幻境不滯於心,觀容你比自然比不過,還不快快請這位道友上來。」

    觀容師妹嘀咕了一聲,神色間有些不滿,對張衍撅嘴道:「師叔喚你上去呢。」

    張衍往上看了看,縱身一躍,一陣清風吹來,將他身體一帶,轉了幾圈之後,落在一個涼亭前,匾上寫著「覺秋亭」三個字,亭中有一個面目慈和的道姑坐在石凳之上,她笑吟吟地對著張衍點了點頭,溫和道:「這位道友雖則相貌堂堂,只是身上戾氣太重,貧道敢問一句,不知道友出身何門何派?」

    張衍絲毫看不出道姑的修為,能在這靈峰頂處修道者,身份必定不在寒寒子之下,說不定也是真人。他想了想,道:「此事不便告知,我也不願意欺騙道長,因此無可奉告。」

    那道姑也不氣惱,伸手指了指石桌之上張衍面前那盞熱茶,笑著道:「道友請坐下品茗。」

    張衍也不客氣,把長袍下襬一撩,往石凳上坐下,端起茶杯來啜了一口,只覺靈氣通透,潤澤肺腑,齒頰之間清香暗留,不覺點了點頭,暗道好茶。

    他抬眼看去,見這道姑坐在那裡閉目養神,也不與他說話,因此放下茶盞,陪坐在那裡。

    張衍坐了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卻見對方毫無開口話說之意,心中念頭轉動,不多時,他便知道了這道姑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

    他臉上微微一笑,也是閉目斂息,同樣坐在那裡不言不動。

    這裡乃是太昊派紫竹山道場最高峰,靈氣濃郁不說,暗含一股淡淡清香。

    因此他正好暗自運轉法門,修煉玄功。只是若是修煉那太乙玄光,未免會讓對方看出他的底細,因此他此刻運轉的乃是《定真逍遙篇》上的法門。

    這一篇法訣他原先就懷疑是太昊門中的功法,此時運轉起來,只覺周圍的木靈之氣紛紛往身上聚籠而來,從各處竅穴中往裡鑽入,渾身舒暢已極。

    這時,那先前喝下的那杯茶水被這靈氣一激,也是化作一團清氣往四肢百骸而去。

    他這一默運玄法,便不知不覺往裡沉浸其中。

    若是別人在此處,斷不會如此放心大膽的修行,但是他有北冥天都劍護身,自然無需擔憂。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按照這逍遙篇上的法門,竟然在胸中練出了一道清氣隱隱,膩滑如油的玄光來。

    他緩緩睜開雙目,見那道姑仍然坐在自己的對面,只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卻是有幾分驚訝和疑惑。

    張衍掐指一算,暗吃一驚,他這一入靜,竟然已經過去了七天七夜的時時間。

    道姑溫和一笑,稽首道:「恭喜道友道行又有精進。」

    她又嘆了一聲,道:「道友心懷坦蕩,倒是貧道心存詭詐,存了小人之心了。」

    張衍心中清楚她所言何意。

    修士一旦在此處坐下,察覺到這裡靈氣充裕,便會忍不住調息運氣,不肯錯過這難得的機會。

    但若是魔宗修士那就不同了,他們修煉功法時多數用得是魔穴中的魔頭,便是少數也能吸納靈氣也是能讓人看出破綻。

    至於旁門散修,多數修習的法訣都是不如玄門十大派,只稍一運轉功法,從吸納靈氣的竅穴上便能看出底細來,從而知道師出何門。

    因此別看這幾天在這裡枯坐,但是這道姑的靈機卻時時籠罩在頭,你若當真是魔宗修士,想要隱瞞過去,那是絕無可能,便是提前告訴了你,你也無法應對。

    與那寒孤子相比,這位道姑的方式更為溫和,乃是堂堂正正之法,讓你避無可避,若是冒名來此,終會露出馬腳,這才是玄門高人所用的手段。

    事實上,以往魔宗弟子到了這位道姑這裡,都是坐不了一會兒便主動承認自己身份,這位道姑也不與他們為難,反而是客客氣氣將他們送了出去。

    這道姑用清澈的目光看過來,道:「道友身堅體固,氣息雄渾如江河,想必走得是力道之途?」

    張衍坦然道:「正是。」

    道姑又道:「可若我沒有看錯,道友所習練的法門與我太昊派似有幾分淵源,否則吸納靈氣之時不會如此契合。」

    張衍讚了一聲,道:「道長好眼力,恩師當年授於我這法訣時並未親口宣講,而是送與我一粒樹種,讓我種出一棵樹木來,那樹果上後來出現了不少字跡,便是我如今所修煉的法訣。」

    道姑微微頜首,道:「這麼說來,道友所習練的法門或許是我門中前輩所傳,即便不是,也是頗有淵源。」

    張衍之所以敢這麼說,也是存了拉近太昊派關係的心思。

    而且太昊門中每個人的功法都是從親手種下的神木上得來,乃是最為適合自己的法門,旁人學去了也是無用。

    道姑又與張衍攀談了幾句,便不再問下去了,微笑道:「李道友,我已把你名字錄在了寶會的譜籍上,你把那銅竹符令與我。」

    張衍探手入袖,將那銅竹符令拿了出來遞給對方,道姑接過後把袍袖一拂,再遞還了過來。

    張衍拿過來一看,見符令之上刻有「李元霸」三個字,下面是年月日,最後下角處是一個「清瑤子」三個字,想來是這位道姑的道號。

    手持令符,他心中暗喜,這些天來費了偌大功夫,許多心力,自己終於能有入那寶芝大會的資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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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聚魂鈴

    張衍取了令符之後,觀容師妹將一路將他送下靈峰。

    到了山門之下,卻見一道遁光從一座宮觀中飛出,眨眼便來到了兩人面前。

    卻是公孫勉看到張衍出了靈峰,因此匆匆趕來。

    他見張衍毫無異狀,心中鬆了一口氣,上前稽首道:「李道兄,你可算是出來了!」

    張衍入山之後,連續七八日沒有消息,公孫勉也不知道這其中內情,去問觀容師妹也是一問三不知,這幾日他是忐忑不安。若是張衍當真來歷被查出有問題,不說他自己逃脫不了干係,那岳氏姐弟若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岳氏宗族又豈會放過他?

    幸而如今張衍無事出來,他也不用再過這這提心吊膽的日子了。

    張衍拱手笑道:「前幾日與觀中前輩言談投機,是以多盤恆了幾日,倒是讓公孫道友久候了。」

    公孫勉連連擺手,道:「無妨無妨,道友無事便好啊,對了……」

    他從袖中取了一封書信出來,遞到了張衍跟前,面色古怪地說到:「這是那岳宏章寫給道友請柬,說是邀請道友前去九龍潭赴會,卻送到了我的這裡來,也不知道他究竟弄得什麼玄虛,我不敢擅專,只有交由李道兄處置了。」

    岳宏章抱定結交張衍的心思後,初時倒還耐著性子等了一兩日,再之後便沒了興致,是以命侍女送來一封書信,絲毫不去理會寒孤子的囑咐,大搖大擺地走了。

    張衍將書信接過後,看也不看一眼,便往袖中一扔,與公孫勉出一起出了山門。

    兩人到了那片竹林前落下遁光,張衍將那隻人袋取了出來,往下一倒,昏迷不醒的岳氏姐弟便滾了出來,道:「符令既已到手,我就不為難公孫道友的兩個晚輩了,之前的事一筆勾銷。」

    公孫勉苦笑著將這兩姐弟扶起來,雖則這兩姐弟是修道中人,但他們修為低微,又在人袋中昏迷不醒,不知調息理氣,連續七八日不進食水,怕是也不怎麼好受。

    這時,張衍目光一閃,似有所覺,便道:「公孫道兄,在下有事先走一步,寶會之前,在下都會在寶豐觀落腳,那株龍炎香舌草怕是還要百日時間方可成熟,到時道兄可上門來取。」

    公孫勉忙道:「好好,師兄有事自去,那師弟我改日再來觀上造訪道兄。」

    兩人對揖一禮,公孫勉便將岳氏姐妹夾在胳膊底下,腳下踏起一團玄光,往西南方向飛去了。

    待他走後,張衍一招手,迎面便有一道符書飛來,被他抬腕拿在了手中。

    這幾日他在紫竹山道場之中,觀外有禁制阻隔,是以這飛符卻是進不來,不過他這飛符乃是清羽門中所用,不同於一般的符籙,若是找不到傳信之人,便會主動附身在左近的禽鳥和獸類身上,直到靈氣耗盡為止。

    張衍開了飛符一看,發現這是張盤發來的書信,此時距離發信之時已是過去了一夜。

    看完信中內容之後,他眉頭一皺,一絲冷意從眼底劃過,起身一縱,便化作一道飛虹往寶豐觀而去。

    陳氏夫婦這一個多月來身邊有張盤護持,日子過得甚是安穩,只是到了昨日半夜時分,忽聽得堂中一陣響動,似是有人在打鬥嘶喊。

    不過這聲音很快便散去了,等到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出來時,卻見張盤立在堂中,腳邊躺著一具屍體辨不出面目的屍首,嚇得陳濟世臉色煞白,連連後退,差點軟倒在地。

    陳夫人倒是膽大,推開身邊丫鬟,走到張盤身前,萬福一禮道:「小道長,這是怎麼回事?」

    張盤甕聲甕氣地說道:「這人和一個道士半夜來鬼鬼祟祟摸來此處,往你們二人房中來,定是不懷好意,我上前喝問,還想對我出手,這人被我一拳打死了。」

    陳夫人追問道:「那個道人呢?」

    張盤悶聲道:「那道人腳底像是抹了油,甚是滑溜,已經被他逃走了。」

    陳夫人又問道:「這道人走之前可曾說過什麼話?」

    張盤想了想,道:「未曾。」

    陳濟世這寫時日來也算是長了見識,初時的驚慌過後,便緩過些神來,上前拉住陳夫人的手,安慰道:「娘子,指不定是來偷盜財物的賊人……」

    陳夫人搖了搖頭,道:「如若奴家所料不差,這定然是馬道人的同黨,是為了他報仇而來。「

    其實她心中隱隱知曉,對方怕是為了那隻聚魂鈴而來,只是此事若說出口,她這膽小怕事的丈夫定然會讓她把這法器送出去,她還打算將此物留給還未出生的孩兒,是以絕口不提此事。

    她皺眉想了想,轉首對著張盤說道:「小道長,你可有與張道長飛書傳信的本事?」

    張盤大聲道:「老爺早就關照過此事,若是遇到什麼異狀,不論事情大小,俱要及時告知於他,我早已發信給了老爺了。」

    陳夫人聽到這裡,略微鬆了一口氣,她捧著小腹走了兩步,忽然道:「那道人此次來,想必是不知道小道長的本事,是以不曾防備,若他下次再引著同夥前來,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看來在此地不宜再住下去了,需要速速離去。」

    陳濟世張了張嘴,茫然道:「那去往何處?」

    陳夫人斷然道:「去寶豐觀!此刻便走!」

    張盤自無不可,道:「兩位先走,這裡屍首我來處理。」

    他的方法不外乎是將這屍首吞了,不過卻不好讓陳氏夫婦看見了,免得嚇出毛病來。

    「好!」

    陳夫人當機立斷,她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否回轉,但是這裡多留一分時間就多一分危險,便是為了自己腹內的孩兒,也不能冒著險,當即拽著陳濟世回轉房中去收拾細軟。

    等她將幾件換洗衣服幾幅首飾拾掇好了之後,回頭一看,卻見陳濟世還在那裡細細摩挲著書箱裡的幾十本書,她不由一氣,伸過手去一把抽來扔在一邊,埋怨道:「夫君,這些粗笨之物便不要帶了,回來再取便是。」

    陳濟世急急將書拿起,責怪道:「娘子,你這話邊不對了,這書怎麼成無用粗笨之物?需知這書中字字句句可都是聖人之言,怎能輕言棄之?」

    陳夫人心頭暗惱,忖道:「這人,人都說書讀得越多越通透,他怎麼越讀越迂腐了?我那孩兒生下來,定要送去張道長那裡學道長生,絕不能如他一般。」

    她也知道勸不過他,忙喊了丫鬟巧兒過來,命她去村口借一輛為道觀拉貨的騾車來,並關照她此時是逃難,價錢上萬不可斤斤計較。

    三人磨蹭了有一個時辰,這才收拾停當,出得村子,往寶豐觀而去。

    不過行了幾里地後,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淅瀝瀝小雨,不多時,道路變得泥濘不堪,如此一來,便行得有些慢了。

    而與此同時,那個被張盤打走的道人卻一路逃遁,到了一處土地廟中,這才氣喘吁吁停了下來。

    他拍了拍酸麻的雙腿,忙取出了幾根斷成數截的高香,揀了幾根長的出來,在供桌上插了,隨後點燃,再取了一張符紙出來在上面燒了,便退後兩步,恭恭敬敬道:「弟子請師叔祖仙駕。」

    少頃,只見一道光芒閃過,落在了他面前,現出一個中年道人來,這道人五短身材,頭戴太陽巾,圓邊寬簷將容貌遮住大半,只有頜下長髯飄拂胸前,身上是青紗布道袍,白襪芒履,手中持一把不起眼的油布雨傘。

    道人連忙一個稽首,慚愧道:「師叔祖,徒孫有負所托。」

    這中年道人彷彿漫不經心地說道:「閔衝啊,你說這幾日便有好消息帶於我,可眼下卻叫我白歡喜了一場。」

    閔沖忙跪了下來,哭喪著臉道:「師叔祖容稟,非徒孫我不盡力,而是那陳氏夫婦身邊有一個厲害道童護著,連風少爺家的計管事也被他一拳打死了。」

    閔沖與那計管事聽聞馬道人身死後,雖然明知那陳氏夫婦就在江對岸,但是礙於對方與寶豐觀有些淵源,所以始終沒敢下手,但他們也並未離去,一直在尋找機會。

    而就在前幾日,他們在寶豐觀內的眼線打聽到,那位陸觀主出外遠遊去了,不由大喜過望。

    他們只忌憚陸天應一人,既然此人不在,那還有什麼可以顧忌的?

    因此當日他們兩人昨夜同去尋那陳氏夫婦,想要把那聚魂鈴的下落逼問出來。

    他們本以為是十拿九穩,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那陳氏夫婦雖是凡人,但張盤卻是精怪化形,計管事被當場打死,若不是閔衝自己有「千里神行符」在手,腳下跑得快,說不定還回不來了。

    這中年道人突然問道:「你是說那陸天應遠遊去了?此事屬實否?」

    閔沖忙道:「決計無錯,聽聞這陸老道走了都有七八日了。」

    中年道人點了點頭。

    這陳氏夫婦這手中的聚魂鈴雖不是什麼厲害法器,但卻是他宗門中某件法寶的一部分,是他必須取回來的。

    原先他命馬道人去取,結果卻被人殺死,他還顧忌是這陸老道護著這對夫婦,他也知這道人與他一般是玄光修士,因此強忍著不肯出手,如今這陸老道走了,他便再無顧忌了,一個道童又能成什麼氣候?

    於是他便說到:「也罷,今日我既已到了此處,便隨你親自走一遭,將那聚魂鈴取回來。」

    閔沖拍馬道:「若是師叔祖出手,必定是手到擒來!」

    中年道人不置可否,將閔沖一提,腳下騰起一道玄光,便往陳氏夫婦先前的居處行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4
第八十章 石陽子

    中年道人與閔沖駕著遁光悠悠而行,不緊不慢往江畔而來,不出一刻,便已跨水而過,到了陳氏夫婦所居住的那處村落中。

    他放眼看去,見這裡有百多戶農家,家家雞犬相聞,唯有村東頭的有一座黛瓦白牆的大宅,甚為顯眼。

    閔沖一指這座宅院,道:「陳氏夫婦二人便是住在此處了。」

    中年道人並不急著前去,而是立在空中默看了片刻,這才帶著閔沖降下雲頭,然而一落在院中,他們便發現這裡早已是人去樓空。

    閔沖側耳聽了聽,入了屋內轉了一圈,又匆匆跑了出來,道:「師叔祖,他們離去未久,如今去追必可追上。」

    中年道人卻一語不發盯著腳下的一灘發黑血跡。

    閔沖一愣,也是看了幾眼,隨即嘆道:「計管事就是在這裡被那醜陋童子打死的。」

    中年道人手一伸,憑空攝起一縷濁黃地氣,放在鼻端聞了聞,沉聲道:「有妖氣。」

    閔沖一怔,道:「妖氣?」

    中年道人哼了一聲,道:「陳氏夫婦皆是凡人,如若適才並未有旁人來過,那妖氣說不定是那童兒身上的。」

    閔沖疑惑道:「難道是什麼妖物不成?」

    中年道人將太陽巾掀起一點,露出一雙精芒四射的眼睛,道:「依這妖氣來看,倒也不過是個化形未久的小妖,但想必是陸老道臨去之時派來護持這夫婦二人的,不過卻也不在老夫眼中,閔沖,我自去追他們,你在這裡給我這宅院前後細細搜尋一遍,地下也不要放過,看那聚魂鈴有無藏在此處,記著,千萬不要有所遺漏。」

    閔沖忙沒口子地答應下來,道:「師叔祖,徒孫定然小心搜查。」

    中年道人點了點頭,一擺袍袖,化一道青光而去。

    此時陳氏夫婦方才行至半途,距離寶豐觀尚有十幾里路程,不過雨越下越大,前方道路越發泥濘,騾車也是前行艱難。

    這時,張盤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他本是海中精怪,在這水濕氣漫布的天氣中,對危險的來臨尤為敏銳,往天上看了一眼,拿了一張符紙出來,嘴中唸唸有詞,按照張衍傳授的法門往天上一擲。

    卻見這紙符在空中轉了一圈,隨後往西北方向一落,居然在這大雨天中無火自燃,化為一團灰燼,他不禁臉色一變,道:「不好,此是凶兆,有厲害的人追來了。」

    陳氏夫婦聽了這話,都是驚惶,張盤毫不猶豫從袖囊中拿出了兩道繪著金紋的符籙出來,兩步走到他們夫婦二人面前,道:「此是飛雲符,乃是老爺所傳,能助二位去往百里之外,稍候起符時你們萬萬不可睜眼,否則從雲中墜落,便是粉身碎骨。」

    這話說得陳濟世臉色蒼白,正要回絕,形勢危急,張盤哪裡會跟他們多話,起手拿起符籙便往兩人身上拍去,只見金光一閃,就有兩道光影飛上雲端,須臾便不見了。

    只是這二人走了,卻留下的那名叫丫鬟巧兒,她心中害怕,拉著張盤的袖子,帶著哭腔道:「小道長,那小婢怎麼辦?」

    先前張衍只給了兩張符籙於張盤,卻是再也沒有多餘,張盤見這巧兒楚楚可憐,雖是俏臉上淚痕斑斑,卻也難掩秀麗之姿,心中沒來由的一陣悸動,鬼使神差般拿出一粒丹藥遞給她,道:「此丹藥服了可暖身去寒,你可去林中暫避,來人追得是你家主人,又哪會來管你?待雨停了,你再去寶豐觀尋他們。」

    巧兒一聽這話,覺得也有幾分道理,接過丹藥胡亂服了,謝過張盤,拎起裙裾下襬,急急朝著不遠處的林中跑去。

    張盤在原地站著,往天空看去,這飛雲符雖可挾人而遁,但遁速卻是不快。

    來人如果修為高明的話,一旦發力追趕,十有八九能追上,是以僅憑這兩道符籙卻是救不了人的,還需自己上去阻上一阻。

    至於是否能阻住這人,他倒是也有幾分信心的。

    張衍在東海那一戰之後,功行再度精進,只御使劍丸便可來去自如,以往的許多法寶對他來說用處已經不大,他身邊又無弟子隨侍,便給了一些與張盤護身。

    除此之外,還有幾位妖王門下為了討好張衍而送給他的法器,此時身家豐厚的令人咋舌。

    等了不過幾個呼吸時間,他就看到天空之中就有一道清芒飛遁而來,他便伸手入袖,取了一塊玉牌出來。

    這塊玉牌名為仙禽玉符,乃是當日那碧羽軒言惜月為給小弟賠罪贈於張衍的賠禮。

    這玉符之中有一隻鶴靈精魄,若是使用得當,威力也不下玄光三重修士。

    張盤當下把牌符一拍,只聽一聲鶴嘯,眼前白光一閃,便有一隻白鶴振翅而起,往來人迎去。

    中年道人先前已經遠遠看到那陳氏夫婦的身影,卻見他們借符遁而走,心中一急,正準備追趕上去,卻突然見下方有白芒沖霄,向著自己而來。

    他也是吃了一驚,忙把遁光一轉,袍袖一抖,從中飛出一道碧色玄光,將這道白芒抵住,仔細瞧了一眼,方才看清是一隻虛幻若影的靈鶴精魄,這鶴靈之上澎湃的靈氣讓他皺眉不已,當下不敢小覷,打起精神應付。

    只是鬥了幾個回合之後,他慢慢看出這鶴靈轉動騰挪中僵滯呆板,遠遠與那身充沛靈氣不符,心中不禁泛起「不過如此」的念頭來。

    這鶴靈雖說論實力不下玄光三重修士,但也需依靠持符之人在後操縱。怎奈這張盤不過是一個化形未久的小妖,往常只是仗著妖修力大欺人,自身修為卻不怎麼高明,因此鬥起來時極為笨拙。

    中年道人袖子一甩,將靈鶴撥在一旁,在空中出聲道:「這位小道童,貧道石陽子,今日為門中失寶而來,你我俱是修道中人,何必為兩個凡夫俗子撕破臉面?你今日若退讓一步,我也不來為難於你,可任你自去。」

    張盤怎麼可能相信,他雖不知聚魂鈴之事,但在他看來,這人顯是和先前那馬道人是一路的,自己殺了馬道人,對方豈有善罷甘休的道理?因此一聲不吭,只是一味催動牌符。

    石陽子連連喊了幾聲,見張盤始終不肯回應,心中也是暗惱,道:「你當我真是怕了你不成?」

    他嘿了一聲,揮袖將那靈鶴精魄逼退,隨後往旁側一躍,手指往下一點,一道青碧碧的玄光便往下方張盤飛去。

    張盤一驚,連忙原地打了一滾,極為狼狽地躲開這道玄光。

    石陽子冷笑一聲,將手中那柄油紙傘祭起空中,將法訣一掐,這把傘刷的撐開。

    頃刻間,這傘中便颳起了一陣黑風,那仙鶴精魄失了人操縱,也是變得呆頭呆腦,不知躲避,被黑風一卷,便被收入了傘中。

    張盤爬起來時見了此景,不禁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忙又連連打了十幾粒黑漆漆的飛珠上去。

    石陽子嘿嘿一笑,把手一指,又自這傘中噴出一道灰霧,將這些飛珠一顆不落地收了進去。

    張盤不死心,又將一枚五色珊瑚石祭起在空,打將過來。

    石陽子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來多少法器我便收多少。」

    他把法力一催,這寶傘在空中一轉,倏忽間閃出一道白氣,憑空一卷,這枚石子也是落去無蹤。

    其實他嘴上雖說得漂亮,心中也是甚為驚異,要知他為了一件法寶可以放下架子來對付兩個凡俗之人,而這個小童身上法寶法器卻是層出不窮,誰也不知道還沒有什麼厲害手段,如果今天他不是把這三氣地覆寶傘帶出來,怕還是奈何不了對方。

    連身邊童子都可以闊綽這等地步,可以想見那陸天應是如何難纏,他不禁暗暗慶幸先前自己沒有莽撞行事。

    張盤此時已是進退兩難,伸手摸到了袖囊中,將一方黑沉沉的硯台取了出來,暗道:「寶貝,今日能否保得性命就全靠你了。」

    他喊了一聲,將這方硯台往空中一祭,霎時間,此物擴大至五丈大小,往石陽子頭上砸了下來。

    石陽子見了此物,眼前不由一亮,叫了聲,道:「好寶貝!」

    一時間,他心中起了貪念,心道:「管你是誰,今日便先把你打殺在此,得了此寶之後,便是沒了那聚魂鈴也是值了,就算日後那陸天應回來了,又豈能知道是誰做的?」

    想到這裡,他把肩膀一抖,頂上現出一道青色玄光,須臾便漲至十丈大小,如一片碧葉一般將這硯台托住,使其落不下來。

    同時他眼中殺意一起,手一揮,一道冷氣嗖嗖的白色光華直奔張盤而去。

    張盤見這光華來得快,已然來不及躲避,不免一慌。

    可就在此時,他胸中那張衍賜下的那枚「定命玉圭」飛起,居然將這道白色光擋了一擋,卻是未能傷得了他。

    石陽子臉皮抽搐了一下,哼了一聲,手指一點,這白光再次飛起。

    眼見這短劍又要落下,張盤自思已是無法可想,瞪著雙目看著對方,大聲道:「你敢傷我,我家老爺必不會放過你!」

    石陽子哈哈大笑,道:「便是你家老爺在此,我看他又能那我如何!」

    他話音剛落,卻聽空中傳來一聲大喝,這一聲恍若雷霆震響,人未至,卻有一股氣浪奔湧而來,石陽子只覺耳邊嗡的一聲,身形一晃,險些從雲頭掉落下來。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5
第八十一章 三錘震斃

    石陽子只晃了晃身子,便立刻清醒了過來。

    只憑這一聲大喝,他便判斷出來人的修為絕對不在自己之下,甚至猶有過之,而且極有可能是這眼前這道童的長輩,如是來了一個還好應付,若是來得兩三個,他是絕對脫不了身的。

    是以他此時最穩妥的選擇就是暫避鋒芒,但是他雙目中先是有一絲猶豫,再之後卻是現出一絲奸詐凶芒。

    他眼神一厲,低低喝了一聲,非但不走,反而手指一勾,那道白光在空中一旋,卻是不管不顧往張盤殺去,露出一副不殺死他絕不罷休的模樣。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卻有一道破風之聲傳來,這呼嘯長鳴之音扯得耳鼓震動,彷如要撕裂一般,只見一柄斑斕飛錘及時飛來,與那道白芒撞在一處。

    只聞一聲金鐵交鳴的聲響,這白芒當即碎裂成三段落在地上,仔細一看,卻是一把寒鐵短劍。

    「好!」

    石陽子見狀非但不驚,反而如計謀得逞般,眼中泛出一絲喜色。

    趁此時機,他伸出手去對著張盤手中的鶴靈玉符遙遙一抓,後者並未提放,猝不及防下,只來得及「啊呀」叫了一聲,那塊玉符便被石陽子憑空攝了去。

    石陽子拿了玉符之後,便往袖中一丟,隨後把那「三氣地覆傘」撐開空中,只一搖晃,傘下便飛出一縷黑氣,將那鎮魂硯收了進來,再把玄光一卷,竟是把自己裹了,頭也不回地化光遁走。

    這幾個動作做得流暢之極,趕在了張衍來之前完成,他心中也是得意自己的手腳麻利。

    他倒不是怕了張衍,而是他覺得自己能把修為練到如今卻是不易,還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問道長生,是以惜命的很,若不是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輕易與其他玄光修士動手相鬥。

    所以在得知陳氏夫婦或許被陸天應照顧後,寧可忍著不動,也不去找麻煩。

    尤為要緊的是,他並不清楚張衍的底細,他實在被張盤適才那一件接著一件法寶的方式打怕了,若是對方也來這麼一套,自己又拿什麼去抵擋?

    便是當真能勝過對方,誰人又沒個師門同道?若是一個接一個找上自己麻煩,那還修不修道了?

    是以他寧可先走了,也絕不願意主動與對方起衝突,最好是連照面也不要,免得日後遇見又起爭端。

    他抱定息事寧人之心一路飛遁,出了數十里之後,回頭看去,卻見有一道氣勢驚人的霧雲在身後緊緊跟隨,不由暗罵了一聲。

    不過他仔細看了看,雖然對方遁速不慢,但卻也並不比他快上多少,心中一定,摸了摸那柄寶傘,從中將那方寶硯取了出來,放在眼前看了看,眼中露出得意之色,只覺今日這一趟來得已是值了。

    此時那聚魂鈴追不追得回來已是無關緊要了,他適才便看出那塊寶硯的厲害之處,絕對是在聚合完整的六神鐘之上,只是在張盤手中完全發揮不出威力,等自己回去之後將這寶硯煉化為己有後,便足以在那寶芝大會上闖上一闖了。

    張衍在石陽子身後緊緊跟隨,他雙目盯著前方,眼底有一絲玩味之色。

    這人兩度來為難陳氏夫婦,雖不知目的何在,但陳夫人身上有與他因果牽連甚大的人投在腹中,他是不容許在這孩兒生下來之前有失的。

    他不可能時時刻刻留在陳氏夫婦二人身邊看護,而且此人又奪了他的鎮魂硯去,是以在他眼中已成了必除之人。

    不過如今他是以力道修士的身份行事,卻還從未以力道的方式單獨對敵過,本來還想找一個修士來練手,此時有這個人送上門來,倒是正合他意,是以他也不用劍遁行事,始終駕雲前行。

    若是對方不停,他也不介意一路跟下去,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第一個支撐不住。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之後,石陽子再次回頭望去,發現似乎是對方的速度比適才又快上了一些,不由略微吃了一驚。

    他細細一想,便判斷出並不是對方的遁速快了,而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靈氣耗損,以至於遁速比原先慢了許多。

    他暗自思忖,道:「若是再這麼下去,至多一炷香的功夫這人便會趕上我,需得早作準備才是。」

    他把手心一攤,露出了那塊原先緊緊攥住的靈鶴玉符,不由低低一笑,經過了這麼多時間的飛奔,他已用門中嫡傳心法將這牌符祭煉成自己之物。

    他雖則極少和修士動過手,但卻極擅長保命避禍之道,經常在一旁觀摩他人鬥法,並常常設想自己遇到種種情形之下該如何應付,因此他腦子轉得極快。

    適才張衍一到,他便想到張盤的那枚鶴靈玉符,如今那鶴靈已被他收入了三氣地覆傘中,再將這牌符搶了過來,稍候便能依靠此物與對方一斗,不但可以試探下對方的根底,便是當真勝不過,他也有時間抽身遁逃。

    此時他把身形一停,收了遁光,起手把傘張開,將那隻靈鶴精魄放了出來,隨後將牌符一持,在他法力催動之下,那隻白羽黑尾的靈鶴精魄發出一聲高亢清唳,雙翅拍動而起,體型眨眼間漲大了一圈,足足有十餘丈大小,

    只見雲天之中,一隻素鳥蹁躚,仰喙起舞,飄羽若仙靈,赤頂如血,揚聲斷碧雲,雙目之間靈動有光,再不復先前在張盤手中時的那呆板模樣。

    石陽子又將手中這牌符一搖,這靈鶴精魄轉了一圈,便用赤黃色的長喙來啄張衍。

    張衍心中一聲冷笑,沒想到這人倒是懂得取巧,用他給張盤的法寶來對付自己。

    不過區區靈鶴他豈會放在眼中,他非但不閃,還迎面沖上,大喝一聲,掄起手中渾鐵悍金錘一錘砸下!

    空中響起一聲擊鼓般悶響,這一錘如同砸在水面之上,白氣冰珠四濺飛散,在這靈鶴身上蕩起層層漣漪,精魄幻化的身形忽隱忽現,竟然在這一錘之下隱隱有崩散的趨勢。

    而靈鶴這一啄也刺在了張衍肩頭,深入數寸,隱隱有血跡從衣物底下泛出,但他彷彿毫無所覺,舍了一隻金錘,另一隻手伸出,一把抓住靈鶴頸脖,將它扯了過來,持錘之手高高舉起,轟然砸下!

    這一擊卻是正正砸在靈鶴的頭顱之上,一聲哀鳴,它雙翅拍動,兩足亂蹬,竟是想掙扎出來,然而張衍的手宛如鐵鑄,竟是紋絲不動。

    他再度舉起手中那柄混鐵悍金錘,驟然發聲大喝,猶如舌綻春雷,只聞轟然一聲爆響,身下靈鶴應聲崩散,點點靈光逸去,只剩絲絲清氣繚繞金,徐徐不散。

    石陽子手中牌符咔嚓一聲碎成粉末,從手指中簌簌而落,他看得瞠目結舌,一隻堪比玄光三重修士的靈鶴精魄竟然就這樣被生生打散了?

    他一個激靈,哪裡還敢多留半刻,忙不迭捲起遁光飛身逃竄。

    張衍把玄功一運,肩上的傷口立時收攏不見,見石陽子欲逃,面上微微閃過嘲色,把法訣一掐,適才被他捨去的金錘不知何時居然早早等在了前方上空,對準著此人便往下落去。

    石陽子才出去了十幾丈便覺不對,抬頭一看,見一隻金錘迎面砸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忙把身子一扭。避開了正面,側背上卻被輕輕擦過,一口血便吐了出來。

    張衍身化清風而來,只是周身氣勢烈烈,狂風隨身捲蕩,如千軍萬馬奔騰而至。

    這幾個回合下來,石陽子已看出他是力道修士,哪裡敢讓他近身,鼓起全身法力,把玄光現出了頂門,隨後將身軀一抖,那玄光團團點點,朝著張衍如雹而下。

    張衍把雙錘舞動,那落下的玄光行似水激橫礁,片片而散,幾步之後,他便到了石陽子身前,照著此人的面目一錘下去,擋在前方的玄光如紙糊一般被他打散,餘勢不絕,又落在石陽子的肩頭上。

    「咔嚓」一聲,石陽子肩骨碎裂,他一聲慘呼,身形往下一矮。

    張衍打得暢快,另一隻手中金錘橫過來一掃,石陽子嚇得他心膽俱裂,忙用三氣地覆傘來擋,卻如朽木撐梁,應聲而斷,這一錘又落在了他肚腹之上,只打得他鮮血狂湧,玄光飄散,再也站立不住,往後倒去。

    張衍一伸手,將他衣領一把抓住,拎了起來,手中錘頭又一次高高舉起。

    石陽子眼見性命不保,他咳了幾口血出來,恨聲道:「慢,慢著,尊駕是誰?可否告知?」

    張衍看了他一眼,大聲笑道:「你且記著了,在下李元霸!」

    他大喝一聲,一錘落下,石陽子頭顱爆開,斃命當場。

    而在石陽子斃命的同時,遠數千里之外,一座深深藏於山腹之中的破敗道觀裡,卻有一尊似魔非魔,似神非神的雕像霍然睜開眼眸,雙目中的精光霎時將整座廟宇照亮,眼皮上的泥塑粉末直往下落。

    他唸了一聲,「李元霸麼?有趣,倒是毀了本座一個分身,罷了,沒了便沒了,不過就是再換一個就是了……」

    這神像默默念叨了幾句,便又陷入沉寂,那充斥整座道觀的光華也漸漸黯淡了下去。
不是小孩 發表於 2012-11-6 07:07
第八十二章 妖龜出世

    一片茂林之間,兩道遁光飛空而來,往地面之上落去,卻聽得遁光之中有人一聲驚呼,這光影便驟然一緩,如輕輕鴻毛一般緩緩飄落,隨後光芒便斂去無蹤。

    陳夫人與陳濟世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餘悸。

    陳夫人拍了拍胸口,又看了看四周,道:「夫君,此處荒郊野嶺,恐有野獸出沒,我等還是快快離去吧。」

    她走了幾步,手卻被陳濟世一把拉住,不由奇怪地望過來。

    陳濟世囁嚅道:「夫人,你當真要把我家孩兒送與那張道人做徒兒麼?」

    陳夫人皺了皺眉,道:「夫君,你現在來念叨這些話來做什麼?逃命要緊。」

    她一把甩開陳濟世的手,自己捧著小腹深一腳淺一腳往林外走去。

    陳濟世跺了跺腳,追著趕了過去,上去將陳夫人攙扶住,後者只是掙了掙,便由得他了。

    這片林子倒是不大,只是陳夫人快出林時,卻頓了頓,似乎想起了什麼,道:「慢著,奴家適才見身後似是有光影來追,幸而是那小道長擋住了,如是我等此刻出去,萬一小道長沒能擋住,那人又追來了呢?」

    陳濟世遲疑道:「小道長法力也是高強,怕不會……」

    陳夫人搖頭道:「小道長如是能擋得住,何必又讓我等先走?唉,要是張道長在此就好了。」

    陳濟世默默無言。

    陳夫人看了看天色,見日頭已升了上來,便立刻轉身,道:「躲回林子去。」

    陳濟世嚇了一跳,道:「林中有虎狼豺豹出沒,夫人何必冒險?」

    陳夫人冷冷說道:「虎狼豺豹,怎及叵測人心?奴家都不怕,夫君怕什麼?」

    陳濟世一嘆,只能攙扶著自家夫人往前走去。

    只是走了沒幾步,陳夫人突然臉色一白,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只覺得腰酸腹墜,陣陣絞痛傳來,她伸手一摸,卻覺腿間殷紅一片,心中道:「不好,莫非我那孩兒此刻要出來了?」

    這念頭一起,這疼痛之感再也忍耐不住,忍不住呻吟出聲來。

    見自家夫人雪雪呼痛,陳濟世一時手足無措,倒是陳夫人儘管疼痛,卻是頗為冷靜,吩咐道:「夫君,你快把你背上那隻鍋解下來,你再去拾些干柴,去河邊打些水燒熟了。」

    陳濟世喔喔連聲,他先前還埋怨夫人為何舍了那些書,卻非要帶了這一口鍋上路,眼下卻是十分佩服自家娘子深謀遠慮。

    他倒也不是五穀不分,四體不勤之人,家裡也是經常下地耕作為生,操持這些倒也不亂,到了河邊脫了長衫將水濾乾淨倒入鍋中,端了過來,不一會就將火升起,將水燒開。

    此時陳夫人疼得越發厲害了,他也是搓著手,緊張不安,在她身旁轉悠著,恨不得以身代替。

    陳夫人這一生,便過去了一個時辰,只是這裡的血腥味卻引來了不少林中野獸。

    陳濟世聽得一陣窸窣碎響,隱隱能看到有什麼東西在林中遊蕩,心中驚懼不不已,也不管有用無用,把火燃得旺一些,只當是安心了。

    他又忐忑不安地照顧了陳夫人近半個時辰之後,終於這孩兒呱呱落地了。

    這孩子只一生下,便臍帶自落,雙目睜開,尋常孩子生出時都是放出哭聲,可這孩子生下,卻是發出咯咯的笑聲,其音嘹喨,穿空裂雲,震得林中之鳥撲棱棱一陣驚飛,遠處的不少猛獸彷彿亦是受了驚嚇,都是夾尾嗚嗚而走。

    陳濟世心中驚疑不定,暗道:「別人家孩兒走到這人世上都是哭音,怎麼我這孩兒卻獨獨是笑音?」

    只是眼下他還沉浸在初為人父的驚喜之中,這念頭一閃而過,把這孩兒抱起,將身上血污洗了,用衣袍裹了安置在了一邊,又換了一條巾帕,為陳夫人擦拭了一遍,陳夫人雖然虛弱,卻急急說道:「夫君,是男是女?快我把孩兒抱來奴家看看。」

    陳濟世點了點頭,將自己下襬撕扯了一段下來,把這孩兒包了,遞到了自己夫人面前,溫聲道:「娘子,是個男孩。」

    陳夫人掙紮著伸出手接過,用含著無限溫柔的眼神看了自己孩兒,時不時又伸出手指逗弄一下,只是她也是極是疲勞,不多時,便滿含著笑意沉沉睡去。

    陳濟世也是疲勞,不過總算安定下來,長長出了口氣,只是坐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來,心中悚然一驚。

    這件事他並未告訴陳夫人,那日他夢得白髮道人穿堂而過室,後又得知夫人懷孕,便特意出門去算了命。

    那先生告知他,若是他夫人第一胎得的是一個女兒,則可保一輩子富貴榮華,可若是得的是一男孩兒,則必定剋死雙親。

    他原本是對此將信將疑,只是眼下這種種怪異之事,卻容不得他不信,他心中越想越覺得可能,暗道:「吾家書香門第,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也衣食無憂,我此刻本該去讀書應考,又怎會無端捲入這神異鬼怪之事中,這孩兒定是妖孽,是禍害我一家人的根源,不如……」

    他一唸起來,便顫顫巍巍伸出手去,將這孩兒抱了過來,有心把這禍根一把摔死。

    只是拿起手裡時,見這孩子臉蛋紅撲撲的,一點也沒有旁人小孩出生時那皺巴巴的難看模樣,且兩隻眼睛明亮靈動,瞳如點漆,見他把自己抱起來,非但不怕,反而咯咯連笑,伸手出粉嘟嘟的手來抓他的鬍鬚玩。

    眼見這孩兒如此玉雪可愛,陳濟世心中又不忍了,這可是自己的親身骨肉,又怎麼下得去這個手?

    而林中另一處,張盤正駕著一團飛雲狀的法器四處找尋陳氏夫婦二人,尋到此處時,忽然聞到鼻端似有一股血腥味,不由一驚,循著氣味便找了過來。

    張盤見陳濟世把手舉了又舉,似是要把這孩兒往地上摔死,而這孩兒還只以為父親跟他鬧著玩,在那裡手腳舞動,咯咯笑著,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張衍可是關照過這孩兒絕對不容有失的,當即怒吼道:「陳生,你這是要幹什麼?」

    陳濟世手一顫,差點就要把這孩兒扔下,眼見張盤在空中站著,他把這孩兒一抱,「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顧衣袍污穢,瞪著腿往後挪了挪,隨後如醒悟過來一般,威嚇道:「你莫過來,否則,否則我把這孩兒當場摔死,叫你老爺做不成他的師傅!」

    張盤雙目露出憤怒之色,喝道:「陳濟世,我張盤雖是異類,卻也知道虎毒不食子,你還不快快將手中孩兒放下!」

    「異類?」

    陳濟世一怔,隨後臉上露出恍然之色,情緒激動道:「果然,果然,我猜得沒錯,你們都是一丘之貉,這,這孩子就是個妖孽!」

    他雖是這麼說,但手中卻並沒有真正的動作,張盤怕傷了這孩子,也不敢貿然上前。

    而與此同時,半空中正有一個面目秀麗端莊,骨肉豐潤,手持拂塵女道人經過,似是也在尋找著什麼,她此時往下一撇,眸中有驚喜之色,道:「妙哉,妙哉,師伯的徒兒原來在此。」

    她按下雲頭,卻見張盤在陳濟世面前說著什麼,忙把拂塵一擺,喝道:「你是何方來的妖孽?還不速速退去,否則貧道休怪出手無情。」

    她自然看得出張盤的精怪化形,不過她甚少殺生,又見張盤腳踩法器,身上的靈氣也正而不邪,指不定是哪個玄門大派弟子的座下,是以不想多生事端,只想將其驅趕了事。

    張盤看不出這道姑修為深淺,他如今身上法寶俱無,自思不是這個人對手,暗想道:「這坤道修為高明,看樣子還是正派出身,想必也不會容許這陳濟世在她面前殺人,我先記著她相貌,回頭喚了老爺再來計較。」

    便衝著那道姑一稽首,道:「這位道長,小童這就走。」他狠狠瞪了陳濟世一眼,便驅動法器飛空而去,轉瞬不見了身影。

    這道姑款款走道陳濟世面前,後者嘆了一聲,起來揖了一禮,道:「陳濟世多謝道長相救。」

    道姑淡淡一笑,道:「你叫陳濟世?你卻不必客套,我今日是有事而來,救你只是順手為之罷了,說起來,此事也與你有關。」

    陳濟世疑惑道:「請教道長,不知何事?」

    道姑看了他懷中孩兒一眼,又看了看他,笑道:「貧道卻是為收徒來的。」

    陳濟世聞言如遭雷噬,站不住腳,往後退了兩步,像是放棄了一般,長嘆道:「罷了罷了,反正也由不得我,這孩兒你們便拿去吧。」雙手將那孩兒往道姑面前一托。

    道姑淡淡看了一眼那孩兒,道:「我要這孩兒做什麼?」

    陳濟世一愣道:「你……道長不是來收徒的麼?」

    道姑搖頭道:「非也,並非貧道來收徒,而是貧道替我家師伯收徒。」

    陳濟世苦笑著道:「那還不是一回事?總之要將我這孩兒接走。」

    道姑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那孩兒,稽首道:「陳居士,非是貧道不願意收這孩兒,而是我觀這孩兒頭角崢嶸,生有異象,來頭怕是極大,非是貧道所能承受得起的,還望居士見諒。」

    陳濟世糊塗了,道:「道長不收我這孩兒為徒,那究竟是來收誰為徒的?」

    道姑微微一笑,稽首道:「自然是為居士而來,居士與我師伯有因果牽扯,說起來我應該喊你一聲師兄才是,如今機緣到了,正該歸山。」

    她也不避忌,上去一把抓住陳濟世,沉聲道:「師兄,今日便隨貧道回返山門吧。」

    陳濟世聽了這話,張大了嘴,滿臉不可思議,見這道姑要拉自己走,忙掙紮了一下,急著喊道:「慢著,我那娘子……」

    道姑回頭一笑,道:「待日後師兄有飛天遁地之能時,自能回來看望嫂夫人,時不待人,師兄還是隨貧道走了吧。」

    她一擺拂塵,陳濟世手中孩兒便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托著,去了那陳夫人的身側,隨後一抖袖,平地起了一陣煙氣,便托著兩人破空而去,沒入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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