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十州風雲志 作者:知秋(連載中)

 
mk2258 2012-11-18 10:26:3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3 165338
npcnpc1 發表於 2013-5-8 23:09
第十八章 少年(完)

小夏醒來過好幾次,但是他真實不知道本人是不是還活著,由于他每醒過去一次,簡直是連眼睛都來不及睜開,就馬上又被胸腹肚子里傳來的那種萬刀割裂的劇痛給痛暈過去。

終于,仿佛是第五次還是第六次,肚子里的刀子仿佛沒那么多了,也仿佛不再不停地切削了,他也終于可以漸漸地睜開眼睛了,嘗試著把暈過去最后想到的那句話說出來:“想不到原來當一只水壺是那么幸苦的。”

“想不到你暈了五天之后醒過去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唐輕笑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

小夏轉過頭去,這才看到這里原來就是他在嘉水縣租下的那套客房里,唐輕笑又在那張桌子上漸漸地吃一桌香噴噴辣的蜀州菜。當然那一身破襤褸爛的女裝曾經換掉了,他如今又變回了本來那個有些冷峻鋒利的丑陋少年。看見小夏轉過頭來,他夾起一筷子通紅的肉絲說:“餓了這么久了,要來吃點你喜歡的辣椒肉絲么?”

“不了,我曾經把這一輩子能吃的辣都吃光了,下輩子我決議只喝稀飯。”感覺著肚腹里的灼痛,小夏悄然嘆了口吻,想了想,問:“是你把我救回來的么?”

“難道你還以為是你本人走回來,租下客房,然后躺上去的么?”

“......那還真是謝謝了......我都沒想到我真的還能活過去。”

“你當然想不到了。”唐輕笑淡淡說。“假設不是我身上剛好帶著藥王山莊的回春丹,我唐門秘制的生肌散。真武宗的三元和合丹,一個差點連本人的腸子都一同噴出來的人怎樣能夠活過去。”

“......這么貴的藥...我可沒錢付給你啊。”小夏又嘆了口吻,他都沒想過本人這輩子居然還能用上藥王山莊的藥。

“我不要你的錢。我救你上去只是想問你一件事。”唐輕笑走了過去,站在床前看著他。

“什么事?”

唐輕笑認仔細真地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到底是去做什么的?老實答復我。”

“我是去找你要賬的。”小夏也老老實實地答復。

“要賬?要什么賬?”唐輕笑一怔。這五天里他也對這個成績做了有數個假定猜想,卻完全沒想到這一個答復。

“替你和那徐少幫主解開定身符的兩張祛邪凈身咒,八十兩銀子一張。一共一百六十兩銀子。你忘給我了。還有我把那曾家小姐悄然帶出臨山幫所用的一張大力神符,兩張隱身符,那也是你該出的。一共算上去三百兩銀子。我看法那天火派的道士。就想著先去那找你要錢,誰知道他一看見我就先用縛身咒把我給抓了起來,要我去修補那些有成績的符箓。”

唐輕笑呆呆地看著他。愣了半晌之后才問:“就為這個?真的?”

“當然是真的......本來我想勸你住手,你不聽,我還沒想通到該怎樣辦呢,那大陣就末尾祭煉,我也只能見步行步了......”

“那你怎樣不戳穿我?只需你戳穿我你不就沒事了?”

“...我一戳穿你,你就死定了。看你辛辛勞苦又是扮女人,又是花錢請我,著實不容易,你也說過,大家多少也是相識一場。共吃一桌飯,共睡一張床,我又怎樣忍心一句話就讓你去送死呢?”

“難道你就不怕死?”

“...死么...當然是有點怕的。但是我徒弟向我說過修道之人連死都怕還修什么道?做好該做的就行,不會死的自然不會死,會死的那是該死。怕也沒用。所以我也覺得我不該太怕死。再說我也不一定死。”

“......真的?”唐輕笑臉上的表情很乖僻。仿佛是真的有些置信了,又仿佛是覺得詼諧無比。

“...你不要以為我真是義氣當頭,為冤家兩肋插刀什么的。用我的不一定死換你的一定死,我也很猶疑,簡直就要和那老道說你是奸細了,但最后還是說不出口...”小夏嘆了口吻。當時他的確是差一點就說出口了。甚至都說了一半,不過最后還是本人把話給扳了回去。“而我還不斷猶疑,還做不出決議的時分,大陣運轉,那老道叫我去導引符箓,你也不知道什么時分曾經末尾動手,接上去就那樣了......”

唐輕笑怔怔地看著他,愣了會才冷哼一聲:“生死之際在這種成績上也還猶猶疑豫,當斷不斷,成何體統?你這次不死真是運氣。”

“不是我不想斷,是真的斷不了。我徒弟說過,什么都想得通的那是佛祖道尊,自以為什么都能想通的就是白癡蠢材。也許當前這些事我能想通,但當時我是真的想不通,斷不了,我更不想去當自以為能斷能想通的白癡,所以也就只能做好我能做的,剩下的聽其自然了。不過看來天還真不讓我死。”

“是我不讓你死!”

“...也可以說是天讓你讓我不死的吧。”

“好吧。我沒想到費了那么多靈藥,等了這五天,居然是救回這樣一個莫明其妙的人。”唐輕笑搖了搖頭,嘆了口吻。“......居然還是那樣一個莫明其妙的理由。”

“你置信了?”這下小夏還有些不測了。雖然他都沒說謊,但也沒想過唐輕笑這么隨便就能置信。

“信。。”唐輕笑懶洋洋地苦笑了一下。“由于沒人會扯這樣一些莫明其妙的理由來騙人。”

“你不疑心我是‘暗器’了?”

“我就沒見過你這樣破綻百出,四處是破綻,根本沒預備,銜接應和先手都沒有的‘暗器’。你都根本不配這個稱呼。”

“...厄,你的那個什么迷煙沒迷倒我,你也不奇異了?”

“應該那是你身上的那個離火縛身咒的緣故吧。我當時放迷煙的時分正是那祭煉大陣全力開動之時,我曾經看見過你身上有火光閃過,該是那火光和那三個天火派長老身上的烈火一樣將迷煙抵擋了。”

“......”小夏猶疑了一下,卻沒有啟齒。

“你還有什么想問的?”唐輕笑卻看出來了。

小夏想了想,說:“......我還以為,我這樣知道得太多的人普通來說會被滅口呢。如明天火派那個朱雀靈火的下落除了你,就只要我知道,難道你不怕我說出去嗎?還有,你不怕我泄顯露去這天火派荊州分舵是由于你才毀去了么?”

唐輕笑的神色冷了上去,他看著小夏,那雙很美觀的鳳眼中數種不同的神采閃過,終于最后定格在一種柔和的色澤上,啟齒漸漸說:“你說得很對,我本是早該將你滅口的。但是和你之前在天火派里沒有戳穿我一樣,我也是努力猶疑了很久,但還是下不了手。甚至在我問你話的時分我也在猶疑,但你說得很對,我也仔細地想過,但真的暫時還想不通,下不了這個決斷,那也沒辦法。我也不想去做個自以為能想通能決斷的白癡。所以,也只要就這樣聽其自然吧。”

“你放心。你看,這不就又是天讓你不讓我死么。”小夏笑了,笑得很開心。

十天之后,嘉水縣城門口。小夏預備朝北而上,唐輕笑則要向西,回蜀州唐家堡。

“你真的不思索我說的么?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歡銀子,去我們唐家堡做符箓道士,錢是不會缺你的。我四叔是青城派長老,也算半個掌門,還可以讓你拜入青城派學習道法。你也不用再流落江湖,做個見不得光的野道士了。”

小夏哈哈笑了笑,擺了擺手:“多謝你好意。不過我曾經習氣四處游蕩了,真要在一個地方住下了會不習氣的。還有我徒弟說過,修道之人就是應該居無定所,以天地為家,自由自在,這才有心思感悟大道。還有銀子是用來修道的,修道卻不是為了銀子。”

“你啟齒閉口就是你徒弟說你徒弟說。我特意等了這么些天,也沒見你徒弟出現過。”

“我徒弟拿到錢了就會消逝一段日子,等到沒錢了的時分又會出現,找我一同做些買賣,制些符箓。上次分開之時他說了讓我向北去青州,他會在那邊等我。”

“......你倒還真有個好徒弟。”

“哈哈,我也這么想。時分不早,我也啟程了。那么我祝唐兄弟你早日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正如唐兄弟所說的,假設若干年后道旁相逢,大家把酒言歡一定是樁美事。”

“好吧。雖然此番出來歷練我無功而返,但回唐家堡去我也會盡力爭取老太爺的認可,為復興我這一房而努力。當前你若是路過蜀州唐家堡,便一定要來找我一敘。”

“一定。江湖路長,生死難料。唐兄弟,就此別過。保重。”小夏拱拱手。

“......保重。”唐輕笑也拱拱手。

大乾八十一年九月,荊州嘉水縣,小夏在這里看法了唐輕笑。

不得不承認,在他看法很多的人當中,這個冤家也是很難得,讓他很難忘的。不過就算如此,小夏也沒有刻意想要去怎樣樣。大家所取之道,所走之路全然不同,天下之大,說不定從此就再也見不到。等到真的有朝一日道左相逢,那就再說吧。

但是他還真沒想到,六年之后,他又見到了這個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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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前途未卜

“不知不覺也曾經六年了呢。”小夏嘆了口吻。

“是啊。仿佛過了很久,但是細心想想,又仿佛沒多久。”唐輕笑也嘆了口吻,側著臉看了看火光。“尤其是在這火堆邊的時分,總讓我想起在那天火派分舵駐地的事,所以我沒事的時分總喜歡烤烤火。”

小夏摸摸頭笑了笑。他雖然沒遺忘,卻不大常常想起。不過也許是他值得想起的事太多了。

換句話說,唐輕笑值得想起的東西能夠就沒那么多。

“這六年你怎樣樣?做了些什么?”唐輕笑問。

“唔......”小夏想了想。“那年我們分手之后,我北下去了這青州,和徒弟集合買賣了些符箓,然后便想來看看冀州雍州的草原,便從這里去了冀州。在冀州閑逛了一年多之后得罪了一幫馬賊,被追殺跑進了草海。在草海里獨自走了一個月,走入了雍州地界,簡直死掉,這才被幾個流字營的探子順道救了出來。不過救我的時分一個探子被草海里的獨角奎牛給踩死了,我過意不去,就接下他沒完的兵役,在流字營里過了兩年......”

“你在雍州流字營里過了兩年?”唐輕笑也瞪大了眼睛,然后搖頭苦笑。“原來你真的不怕死。”

雍州流字營,那是大乾七十二年,紅葉大將軍剛剛被封為大將軍的時分為緩解當時前線的軍力不足,上書朝廷。將全天下凡是身有武功,道術的死刑和重型犯人押送到雍州成立的軍旅編制。大將軍承這些人只需軍功足夠,就可以赦免刑期,但這些人所執行的義務也全是最艱難,最風險的,真正可以生還上去免去罪行的十不存一。由于各地死刑犯源源不絕地送到這里,甚至還有各路被仇家追殺。走投無路的江湖客也自動參加以求大將軍庇護,這人死了又來來了又死,宛如流水般源源不絕。所以才被稱之為流字營。

也許到了這近年間和西狄戰事不太劇烈頻繁之后,存活上去的人多了不少,但是若要論天下間最風險。最容易死的地方,卻還是莫過于此。

“只需小心些,卻也沒那么容易死。別人為救我而死,若是拍拍手道個謝便走了,本人心里也過不去不是。還有我也沒嘗過這種軍旅日子,試試也不錯。這兩年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開了不少眼界,總之算是挺風趣的。”小夏笑笑,說得很輕松。當然理想上遠不是這樣容易,那兩年間他至少有四五次差點喪命。也不是沒懊悔悟,但終究還是活過去了。“兩年多前從流字營服役,將領來的軍功換做錢送去那個幾個死去的冤家家,然后再去揚州混了一些日子,本來預備去青州打聽我徒弟的音訊的。銀子卻一不小心花光了。在洛水城本打算先混口閑飯吃等著我徒弟的音訊,卻又不小心被卷入些江湖恩怨,只能從這里往雍州逃難了。”

“...原來你這六年過得這樣精彩......”看著小夏,唐輕笑的表情有些呆然,隨之澀然一笑。“有時分我真的很羨慕你。”

“那你當年回唐家堡去又怎樣樣?我聽說你是五年前......”

“唐家堡......”念起這個名字的時分,唐輕笑再沒有了那種雙眼放光。自豪得仿佛那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地方一樣,反而瞇起了眼,像是想要努力去看清楚一個眼前的東西。“...六年前我回去,老太爺以我歷練不成的理由,將我哥召做了我們這一房的內門弟子,我不服氣,頂撞了老太爺,結果被浸了三個月的水牢。然后我分開唐家堡,就沒再回去過了......”

“...不過就是封個弟子罷了...”小夏依然還清楚的記得,以前那個說起唐家就是那么自豪,那么神采飛揚的少年。如今這六年之后,他的外貌看起來沒什么大的變化,還是丑陋秀氣得仿佛個少女,但是那種冒然沖動,自以為是中卻又隱含天真的氣息不見了,反而只剩一股濃濃的陰霾。

“不過?我們這一房其實就只剩我們兩人。我哥不過是我爸留在外面的私生子,回唐家堡不過一年,而且他連暗器都不會用,而我是我們這一輩中暗器練得最好,最有天賦的人。老太爺卻召他不召我,憑什么?”

唐輕笑的聲響并不劇烈,只是一股濃得化不開的陰沉。頓了頓,他又冰冷冷地笑了笑,笑聲像兩把冰凌在碰撞:“而我哥連暗器都不情愿學,說不喜歡。不學暗器的唐門弟子?哈哈,還是內門弟子。我若見著他還要尊稱一聲:四少爺。”

“...你是不是將這些也看得太重了。”小夏嘆了口吻,搖了搖頭。

“不是看得太重...從一出生就背在身上的東西是沒辦法放上去的。”唐輕笑也嘆了口吻。“所以我很羨慕你。什么都沒有。”

“...那你這五年在那鏢局里過得難道不輕松么?”

“...這五年總算還不錯。”唐輕笑的目光里泛出些顏色來。“至少很悠閑,沒有在唐家堡里一樣沒日沒夜地練習暗器,背藥方,學配藥,學其他各種總之沒辦法學完的東西。除了練劍之外,有時分陪筱燕去釣魚,有時分還聽其別人喝酒聊天,雖然我根本上不和他們聊什么,但是只是在旁邊聽聽也感覺風趣。換做在唐家堡的時分,我根本想不到我也居然會有那么悠閑的時分。”

“那這樣不是很好么?”

“是啊,還不錯。假設他們不死的話。”唐輕笑指了指周圍的這四堆篝火,眉宇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你女人說得沒錯,他們是我害死的。假設我能快點處理那馬賊頭領的話。能夠他們就根本用不著死了。至少可以少死一兩個人。”

“那可不是我女人......”小夏干咳了一聲,苦笑一下,旋即嘆了口吻,拍了拍唐輕笑的肩膀。“既然昔日能在此重逢,雖然如今不能把酒言歡,但總算無時機不是。我和明月姑娘會護送你們到達目的地的。到時分我們再......”

“誰說我要和他們一同去了?夏道士,不要和這個人一同。這個人是壞人。”

明月的聲響在前面響起,小夏回頭,就看見她俏生生地站在他前面的不遠處。本人居然沒有發現她是怎樣跟著來的。

“明月姑娘。這位阿笑兄弟是我多年的好冤家...這個好冤家的意思就是......”小夏不知道要如何去對這位半妖半人的少女解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聽懂。

但是明月卻冷哼一聲,很武斷很堅決地打斷了小夏的話:“不行。不能和壞人做冤家。我們馬上就分開這里,別理他們了。”

“唉?這個......”小夏真的很頭痛,他真實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和她闡明白。

對于明月的突然現身,唐輕笑皺了皺眉,然后他在一旁就看著兩人的對話,看見小夏的容貌,才對他笑了笑:“原來你耳根子這么軟?”

小夏還沒來得及反應,明月就先有了反應。她仿佛一點都不覺得這個笑話好笑,歪了歪頭,看著唐輕笑瞇了瞇眼:“我說了讓你別做奇異事的。”

話音一落。在唐輕笑的身后就出現了另一個明月的身影,揮起纖細的手臂就朝他的頭上輕拍了過去。

唐輕笑本來該當是看不見的,明月的手掌也沒帶起絲毫的風聲,但是他偏偏居然就在這手掌行將拍到的時分反應了過去,臉上的愁容瞬間凝結了。朝前猛地邁上一步,然后轉身揮劍刺出。

劍鋒之下明月的身影立刻破碎流失,然后同時三個明月出如今了唐輕笑的身周,對他或拍,或抓,或打。但是唐輕笑居然又能以一個很巧妙也很別扭的姿態躲開了這三個明月的手掌。手上長劍居然還能再刺破兩個明月的身影。

“住手!”這時分小夏才來得及大喝。但是這時分明月非但沒有住手,反而是冷哼了一聲,似乎對本人兩次出手都沒有打中有些生氣,身形再晃間,二三十個如出一轍的明月同時出如今了周圍,同時舉起手朝中間的唐輕笑拍去。

“住手!”小夏再次大喝。這一次他不只是動口,他知道只動口是沒用的,同時也摸出了一張符箓在手用出。

符箓化作一片青光炸開,刺骨的寒意驟但是起,有數的粗大冰凌在方圓十丈之內的空中凝結出來,隨著一股莫名的旋風旋轉,將小夏,唐輕笑,還有那數十個的明月一同攜裹在其中。

這其實是一道廢符,是小夏之前花了大力氣想要繪制出中一品的冬寒十里的失敗之作。由于神念勾勒得有了缺陷,威能不足本來法術的非常之一,枉費了數百兩的本錢。他也舍不得扔,還揣摩著在炎熱難耐的地方拿出來兜售,哪知道碰見這樣的狀況,趕緊用了出來。

但這道廢符在這時分卻恰恰如其分,凝結出的冰凌雖然粗大到連結實點的豆腐都穿不透,打在唐輕笑和小夏的身上不過悄然刺痛,然后馬上就化作點點雨露,但是那數十個明月的身影卻在一瞬間全部支離破碎流失掉,顯露那個獨一的真身。

明月還是在唐輕笑的身后,正舉手抓向他的后腦。那軟玉精雕出來般的芊芊細指看起來仿佛與生俱來就不會和任何力氣,強硬,血腥之類的概念發生一丁點的關聯,但真讓她抓實了,就算是一頭大象的腦袋也能抓出一個血窟窿來。

唐輕笑的角度依然還是看不見明月的,但是其他一切在他視野中的明月都消逝了,他也知道了會是怎樣樣,他立刻猛地朝前沖出一步,轉身,一劍斜挑。

這一劍不帶絲毫的風聲和殺氣,只是準到了極點快到了極點,恰恰挑到了明月的手掌邊上,讓明月那異樣不帶絲毫煙火氣的悄然一抓偏開了少許。

轟隆一聲響。土石亂崩,這一抓偏出方向的地面上陡然被有形的力氣犁出一道深深的龐大抓痕。原來甚至連抓實都用不著,這一抓就能把一頭大象的腦袋變成一顆爛番茄。

唐輕笑的神色瞬間就變得慘白,他也沒想到這少女不只身形變化莫測,連出手的威力也如此驚人,若不是小夏這一道符咒,這樣的一抓之下他只能是變成一堆連認都認不出的爛肉。

明月的神色也變了。她的掌際被這劍刺出一條小小的紅痕。連血也沒出,但她的臉上第一次顯露了怒容,但是她這怒卻不是對著唐輕笑。而是對著小夏去的,她瞪看著小夏,怒意中夾雜著滿滿的不可思議地滋味。脆生生地喝問:“夏道士,我幫你打壞人,你居然幫著壞人一同打我?”

“唉?”小夏根本沒想到明月會是這樣的反應,趕緊擺手解釋。“明月姑娘,我只是想要你住手...”

眼前白影一閃,滿臉怒容的明月姑娘曾經撲了過去,那只白嫩纖細的手對著他一抓抓下。這一上去得極快,小夏完全沒想到明月居然會轉頭朝本人沖過去,都來不及有絲毫的反應,臉上就是一痛。

死了。這是小夏的第一個念頭。然后他才是一愣,怎樣不是左眼看到右眼右眼看到左眼再看到本人腦漿鮮血碎骨齊飛,殘肢內臟散落四處?隨后另外一邊的臉上也是異樣的一痛,肩膀上又是一陣更痛的劇痛傳來,讓他忍不住啟齒慘叫。原來明月居然在他臉上抓了兩把之后又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夏道士。我不管你了,你去和壞人一同吧!”明月放開小夏,怒喜洋洋地轉頭就跑,只是眨眼間身影就消逝在了夜幕中。

“這...這...”小夏摸摸本人的面頰,兩邊各自一道五指抓痕,只是抓破了皮。滲出些血珠來,肩膀上那一口卻是咬得頗深,一片鮮血淋漓。他愣在那里,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唐輕笑也愣在那里,既被明月的身手震驚,也為這莫明其妙的舉動而感覺好笑,看了看明月遠去的方向,回過頭表情乖僻地問:“這位姑娘是什么來歷?到底和你是......”

“說來話長...”小夏苦笑地搖搖頭,而且這其中還有不少隱秘,也不知道該怎樣說清楚。“...不說也罷。”

第二天早上,林總鏢頭得知明月女俠不辭而別,登時面色美觀到了極點。鏢局中其別人也面面相覷,沒有了這位身手高強的女俠壓陣,這前面入了冀州之后的路程如何,他們真實是沒有多大決計。

小夏將封給他們充作謝意的兩份紅貨還給林總鏢頭,再拱了拱手,對他和其別人說:“諸位放心,明月姑娘雖然有急事分開,但這冀州狀況在下也知曉一二,小人一千金,在下既然答應了諸位,便一定將諸位送到州府。”

這番話說得的確是有擔當有氣概,但眾人的神色也沒見得美觀多少。不只是昨天這位冤家滿臉鮮血地被一只妖牛追得屁滾尿流,全看不出一絲一毫的過人之處,還由于他如今那臉上的兩道抓痕,那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而這里除了林總鏢頭的女兒林筱燕之外,也就只要那位不知所蹤的明月女俠了。

這位姓夏的冤家到底和那明月女俠是什么關系,昨天早晨發生了些什么,他們不知道,也真實不好去猜,但如今面對這位面帶明月女俠抓痕的冤家的大包大攬,也的確讓人難生好感。

眾人無語,一旁的唐輕笑卻說話了:“明月女俠既已離去,那如今多想也是有益。這位夏兄弟對冀州江湖有所了解,也總勝過我們道聽途說。大家一路之上同去那便多少也有照應。”

冷淡寡言從不多說話的阿笑突然這樣說,鏢局眾人驚奇之余也不由有些欣喜。他們心目中這劍術奇高的少年早已是鏢局的未來主人,只是素日間對鏢局事務漠不關心讓人有些擔憂,但經過這一番磨練,他似乎終于也肯把心思放過去了。而且這一番話說得也在情在理,明月女俠也不能夠去找回來,只是希望這姓夏的冤家真能幫上點忙吧。

眾人收拾一下便預備啟程。只是小夏卻碰到了一件讓他有些郁悶的乖僻事:那個魁梧肥壯的馬賊大當家的尸體不見了。

昨天不斷有些忙亂,加上剛死之人血液未凝,切下頭顱也弄得滿是鮮血,不好收拾,小夏也就暫時懶得去理會那大當家的尸體。這里的馬賊全都斷手斷腳,本人走出這片沼澤地也是難事,想來不會再有閑暇帶上大當家那近三百斤的龐大軀體,所以小夏是打定了主意明天啟程之時再去梟首領賞。但是當他走到那大當家倒斃之處,卻愣是沒看見那如狗熊般胖大的身軀。

難道這些馬賊看似兇悍亡命,其實忠肝義膽俠氣非凡,本身難保的狀況之下都不忘給首領收尸?小夏瞪大了眼睛,想從蹂躪得一片狼藉的地上找出些拖拽的痕跡出來,但是當發現連大當家那一對數十斤的雙刀都找不到的時分,他也就明白了,大概是那位大當家本人爬起來偷偷跑掉了。

唐輕笑當然沒有留手的道理,一切人也都親眼看到了那大當家被一劍穿心,但是看到了,并不一定也就是真的是那樣。也許是這肥壯匪首身上的肥肉太多,委實讓人不容易看準心的地位,也許是本人當時的一聲讓唐輕笑刺得歪了些,還有能夠是那馬賊當家的心長得本來就有些歪。所以這看似穿心的一劍其實并不致命。

這種事小夏碰到過好幾次,也不能算非常稀有,只是這次在這里又碰到,無疑讓他估量中的那一份不輕的軍功又打了水漂。

三個馬賊當家居然一個頭顱軍功都沒拿到,這的確又不得不讓小夏很是有些郁悶。再加上連明月這樣一個得力的手下也跑掉了,按照這樣的壞兆頭來看,這一番朝冀州的西行說不定是費事重重啊。

而他后來才發覺,等著他的豈止是費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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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呼延參將

“我真的沒中毒?你再給我仔細看看,會不會有暗中潛伏在血脈筋絡中的東西,比如什么蠱,什么慢慢發作將人化作一灘膿水讓人生不如死的慢性毒藥?”

呼延宏達坐在那張特制的太師椅上,裸著上身露出一身的肥肉,瞪著一雙銅鈴似的圓眼,吐出寬大肥厚的暗紅色舌頭,緊緊地盯著面前的老軍醫。

老軍醫嘆了口氣,再伸手去探了探呼延宏達的脈門,翻開他的眼皮仔細看了看內里的血絲,撥拉了下那足有他手掌大小的舌頭,還湊上去聞了聞,最后托起他那滿是肥肉的下巴,湊近去看了看他喉嚨上的一個小針眼。

這是個和毛孔差不多大小,幾乎肉眼難見的針眼,如果不是還有一丁點血跡滲出來,簡直就要被大當家脖子上的肥肉完全淹沒。老軍醫枯瘦的手指頭在這針眼周圍的贅肉上戳了幾下,就像一個熟練的廚師在檢驗肉質的軟硬筋道,然后兩只手指一擠,針孔中馬上又滲出一滴鮮血來,老軍醫手指一挑就將這滴血沾在指上,然后送入自己的口中。

如同一個酒鬼品嘗一種難得的好酒一樣,老軍醫閉眼咂了咂嘴,默然了一會,才睜眼說:“大人確實沒中毒。這傷口中的不過是種麻藥,雖然配置得也算頗為精妙,但終究藥勁不足,最多只是讓大人你一日半日的無法說話,頭腦發暈犯迷糊罷了。如今過了幾日,以大人的身體早就該將藥力全數化解了。大人無須多心。”

聽了這話,呼延宏達繃起的勁才一軟,身上的一直提起的肥肉全耷拉下來,在身上抖起一陣肉波。像牛一樣地長長出了一口氣,然后他才像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坐直了,指了指自己胸口上雙乳間的一道已經結疤的血痕,問:“那這劍傷如何?可傷著什么要害心脈之類的?日后可有隱患?”

老軍醫連湊上去看都不用。只是瞇了瞇眼,又轉過去看了看呼延宏達的后背,然后就搖頭說:“大人可是被人偷襲么?這一劍是從背后刺入。只是大人身體寬胖,那人刺得不是太準,刺入之時似乎還有分心。劍勢稍歪,只從心脈臟腑之間擦過,雖然有些擦傷肺腑,但是大人身體健壯,稍微將養一段時日也就無事了。”

呼延宏達又松了一口氣,然后揮了揮手,對一旁的手下示意:“取五十兩黃金來送大夫。”

手下送上五張小金餅,老軍醫也不客氣,接過收入懷中,對呼延宏達拱了拱手就轉身走了出去。

歷盡多年的戰亂。在雍冀兩州無論是藥醫,巫醫甚至還有蠱醫,最好的醫生大夫都在軍中。這里的軍醫也許醫術還算不上是最高的,但經驗卻一定是最豐富。上百年間兩軍對陣時的廝殺,互相對峙時的偷襲。下毒,巫術等等無所不用其極,軍中的軍醫們幾乎所有的傷都見過,都治過,毒,蠱。巫術等等也都有涉獵,據說連藥王谷歷練弟子,都將這雍冀兩州定為必經之地。而剛剛這位老軍醫年過花甲,在這冀州軍中也是頗有盛名,所以他說沒有中毒,那就一定沒有中毒。

就算那是蜀州唐家的毒也是一樣。

蜀州唐家......居然敢用蜀州唐家的名號來嚇唬我?那個用劍的臭小子!

抓了一把自己胸脯上的肥肉,呼延宏達眼前又現出那個瘦小,俊俏,像妖靈一樣詭秘,不可捉摸的少年劍客的身影。胸中的怒火,小腹中的欲火,交織在一起轟轟地朝上直冒,只是幾眨眼的時間就熏得他喉嚨發干,腦袋發暈,忍不住伸出舌頭來舔了舔肥厚干燥的嘴唇,吞了口滿是泡沫的唾液。

用劍?哼,用劍的小子?那個用劍的小子!

呼延宏達向來看不起劍,也看不起那些喜歡用劍的南方人。說什么兵中君子,好像拿上這樣一柄單單薄薄的鐵片就真能冒青煙,真能多有風韻多有高手氣質似的,那不過是古時用來裝飾的玩意。真正的兵器,就要像自己的雙刀,老二的鐵棍這樣,夠大,夠粗,夠硬,夠重,夠猛,才夠男人才夠用!那種輕飄飄用來裝高手騙騙那些江湖俠女們的玩意算什么?

他會這樣想當然不只是出于自己的愛好。實際上馬賊里根本就沒人用劍,西狄人里也沒有,紅葉軍里也沒有,就算有,也是那種至少十幾二十斤重同樣夠粗夠大夠重的雙手巨劍。戰陣之上,敢用那種輕飄飄細長細長的玩意的人就算是再高的功夫再精妙的招式都是在找死。就算再鋒利的鋒刃,就憑那薄薄的劍身去和厚背刀開山斧那些去硬碰?真當你長劍是鐵打的別的都是豆渣做的?真以為人的骨頭比面條硬不到哪里去?就算再輕靈靈動的劍法,就那么細細的一條,戰場之上打急了眼讓你捅上十個透明窟窿還能撲上來咬你一口的漢子滿地都是。只有像自己這種夠大夠粗夠重的真正兇器一砍上去就是肢體橫飛,一砸上去就是腦漿迸裂,一捅進去就是連手臂都能穿過去的窟窿,這才是真正的兵器!

這些話呼延宏達沒對別人說過,他也不會說,他懶得說,他會做。他最喜歡的就是碰到些用劍的對手,用手上這兩把真正的兵器把這些娘娘腔手上的鐵片砍斷,崩碎,連著腦漿內臟鮮血肢體一起四處亂飛,這才夠痛快!

所以當面對那個用劍的少年的時候他實在是很有自信,很開心的。他簡直是迫不及待地要讓這個很好看,很合他胃口的少年用身體切身地體會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兇器!

當時剛一交手,果然如他所料。少年的劍鋒根本不敢和他的長刀正面相交,最多只能是輕輕地在旁邊帶過,用很小的角度卸力,借力,再躲閃,那薄薄的劍身在受力下彎來彎去,稍一加力就能崩斷。于是他更開心了。更砍得賣力了。

但是當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好一會之后,他才發覺有些不對。無論他再怎么樣的賣力,那薄薄的劍身彎來彎去就是不斷。少年偏來倒去的總是能卸到力,借到力,把他的刀鋒引開一點。把他的力道挪偏一點,最多只能擦著對方的衣服,卻總是砍不中。

原來劍是這么用的?呼延宏達心里隱約明白了些。因為單薄,因為軟,所以才能運用掌控得更靈活,才能和身姿的力道一起結合無間。也許戰陣之上用這東西確實是不行的,但是這樣一對一的狀況之下一個真正的用劍高手原來也是這樣的難對付。

不過這又怎么樣?這周圍還有一百多個手下,招呼一聲,用弩箭招呼招呼就行了。想到這里,呼延宏達手上的招式微微一緩。但也就在這時。少年持劍的手的尾指微微一彈,一點若有若無的晶光就飛了出來,像只有生命有靈性的小蟲一樣,穿過了縱橫飛舞的刀光劍影落到了呼延宏達的喉結上,然后一陣古怪的僵麻感覺就在他喉結上蔓延開來。

什么鬼東西?呼延宏達張口喝問一聲。卻驚訝地發現自己根本出不了聲。

“這只針叫曉春,射出的手法叫霧雨,合在一起就叫曉春霧雨。不好意思了,我的手法不好,這幾年疏于練習了,要不然你根本不會發現。”一直在他刀下似乎勉勵支撐的少年看到了他臉上的驚訝和疑惑。突然出聲給他解說,聲音很低,在凜烈的刀風中他卻能聽得很清楚,但是其他人一定聽不到。

“喉嚨是不是有點僵?是不是不能出聲了?剛剛開始是這樣的,這僵硬會慢慢蔓延開,大概半天的功夫就會蔓延到全身,然后你的身體就會慢慢的融化。從腳部開始,不知不覺的,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朝上融化,而直到腦袋融化之前你都是活的,皮膚也不會壞,整個人就像一只裝滿了水的皮囊一樣。這樣慢慢融化死的人很好玩吧?就像曉春時節時的冰,所以這只針才叫曉春。”

少年聲音依然的很輕,但是落在呼延宏達的耳朵里卻比天雷更震耳。這個時候他才開始意識到這個少年在他手上一直支撐得其實并不勉強,只是裝得讓旁人看起來很勉強而已,連他自己一直都沒發覺。但是真正勉強的人,又怎么能用這樣輕松地口氣和聲音說這樣輕松的話?那之前被其他馬賊砍出刺出的傷口,其實也都只是些根本無關緊要的皮肉傷。

“怎么樣?是不是很好聽?我們唐家堡的暗器一般都會起個很好聽很有詩意的名字。我想我們家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有很多故事的女人。唉,對了,你知道唐家堡嗎?蜀州的唐家堡。雖然你們一般都在冀州這種苦寒邊地混飯吃,但是也應該聽說過吧。”

少年繼續輕聲說著,好像在和一個很親熱的老朋友隨意聊天,雖然他遠比呼延宏達矮,但是說起‘唐家堡’這三個字的時候卻是用一種俯瞰的眼光,好像看的不是人,是羊,豬,甚至蟲子一類的隨時可以宰殺的低級動物。

還有,他在笑。很鋒利很尖銳的笑,眼中泛出的光澤除了居高臨下的俯瞰,戲謔之外,還有種陰沉沉的興奮。

這種興奮的眼光呼延宏達很熟悉,每當三當家抓住了他喜歡的女俘虜,準備帶去慢慢享用的時候,就會在他眼中浮現,而實際上三當家因為修煉巫毒之術出岔那活兒早萎縮成了一小團皺巴巴的肉干。這不過只是一種對沒有實際意義的發泄的興奮。

果然,少年劍客的聲音隱隱帶出了些古怪的感覺,雖然聲線音調全然不同,其中的那股味道卻和三當家對著那些女俘虜說話的時候完全一樣:“不要停下來。你也不用太害怕,這針是有解藥的,而解藥在我這里。我現在就只是想和你玩玩,和你聊聊天而已,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人好好地說過話了。只要你將我手上的劍擊落,或者是擊斷了。我就給你解藥,或者殺了我也可以,解藥就在我腰間那個藍色的小瓶子里。”

“不要想著叫手下幫忙,只要我想,我就有十種法子讓你的毒馬上開始發作,而且再無法可解。你放心,唐家堡的人說話一定算話。說會給你解藥,就一定給你解藥,說有十種法子。就不會只有九種。”

逐漸蔓延開的麻痹感漸漸延伸到了頭臉上,大當家只能將所有的恐懼和憤怒灌注在手上的雙刀上發了瘋一樣的亂砍。在當時的其他人看來,這位馬賊大當家對面前這個少年劍客實在是太過專注太過投入。但他們都不明白,他其實只是在拼命救自己的命。

后來突然殺出的血牛,三當家四當家造反的謠言這些大當家當然也看到了聽到了,但是他被憤怒和恐懼充滿了的頭腦也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理會,只能是不停地砍砍砍,剁剁剁,砍砍砍砍剁剁剁.....

少年劍客當然也看到了這些似乎有些出乎他預料的意外,直到那個奇怪的少女突然出現,用奇怪的法術分身將所有馬賊擊倒,少年的臉色和眼神才完全冰冷了下來。

雖然在半癲狂的狀態中。大當家還是能分辨出少年眼神中的意思,那是一種看死人的眼神。

死也要抱著你一起死!

大當家將所有的恐懼和憤怒化作了力量,猛地丟下雙刀張開雙手朝少年劍客撲去。但可惜打斗廝殺并不是真的你有多憤怒多盡力就一定能多管用,少年只是輕輕的一個閃身就躲了過去,然后背心一陣刺痛。他就看到了一截帶著鮮血的劍尖從自己的心口冒了出來。巨大的恐懼將他所有剩下的力氣和感覺一起抽空,他像只被掏空了內臟的死豬一樣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直到一個逃跑的瘸腿馬賊在他身邊絆了一下,一下倒在了他身上,大當家才轉醒了過來,才意識到自己并沒有死。但就算那樣他依然不敢睜眼,任憑那個瘸腿的手下將他當做軟墊。還坐在他身上歇了幾口氣。耳朵里聽著周圍手下慘叫哀嚎著紛紛逃走,直到周圍都完全靜下來,他才敢慢慢睜眼,檢查了下自己胸口上那道劍傷,感覺了下咽喉間不再繼續蔓延的麻木感,趁著天色已經轉黑,撿起自己的雙刀跑了。

逃跑的路上,喉嚨上中針那里的僵硬麻木并沒像那少年說的一樣蔓延到全身,什么融化之類的癥狀更是不見蹤影,大當家心里便隱隱有了感覺。直到這回來之后請來軍醫一查,果然,他根本沒中那什么要命的唐門毒毒藥。他被騙了,被玩了。

居然敢騙我?敢玩我?一想起那少年劍客的模樣,那俯瞰的眼神,那戲弄的腔調,大當家就感覺心里的火頭里的火下身的火都一起旺盛到了極點。他發誓一定要將這小子活捉,擒下,將自己之前所受的戲弄,恥辱,上百上千倍連本帶利地好好還回去!一定要先那樣那樣,然后再這樣這樣,再專門打造些特別的道具再來那樣那樣......

稍微一加想象,大當家頓時感覺不只是胸中腹中頭中的火燒得發慌,而且還更癢得發慌,那種從心窩子里最深處里泛出來的癢,抓不住,撓不著,只能靠想,而偏偏又越想越癢越癢越是想想。

抓捏著他自己胸前肥肉的手指不經意地撥弄到了那已經硬了的乳首,頓時一陣電擊般的和心里的癢一起相輔相成里外合圍天雷地火,大當家一陣哆嗦,全身肥肉一陣水浪似的抖動,暗紅色的舌頭像餓得要瘋了一樣在空氣中舔了兩舔,甩了兩甩。

不行!好癢!好渴!非得要把那小子弄來才能止癢解渴!

大當家呼哧呼哧地大喘了幾口氣,左右亂看,好像要找點可以暫時緩解的東西。旁邊的兩個手下臉色早已經發綠,幾乎馬上就要轉頭就跑,好在大當家現在根本看不上他們,只是揮了揮蒲扇大的巴掌,大喝:“給我拿衣服來,備馬!然后你們兩個快先去城里醉紅樓去通知一聲,說老子馬上就去,讓小翔小廖那兩個給我洗干凈等著!”

兩個手下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地跑了。呼延宏達穿好衣服,走出帳篷。

帳篷之外,是更多的更大的帳篷。旌旗招展,一隊隊兵士正在其間穿插走動。

“參將大人。”帳篷外,兩個兵士對著走出來的呼延宏達一行禮。

“嗯。”大當家點了點頭,一張肥臉上再沒了那種山匪馬賊的無賴猙獰,還多了幾分正經肅殺之氣。

不對,不是大當家。至少在這里不是。雖然呼延宏達還是呼延宏達,還是那個手下統領著數百馬賊的肥壯匪首,但是在這里,他還有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身份,他還是冀州白虎軍左翼第八營的呼延參將大人。

“去將第七營斥候騎兵隊的隊長給我叫來,說我有事要他幫忙。”呼延參將下令。門口的軍士立刻得令跑去了。

這個參將的身份得來不易,大當家一直都很小心的,盡量讓‘公事’和‘私事’之間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他現在已經顧不得了,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住了。他實在是太渴,太餓,還太癢
npcnpc1 發表於 2013-5-10 01:37
第二章 流字軍牌


夕陽西下,晚霞如血。凜冽的西風呼呼地在前方山道隘口抽出聲響,像是一個無形的怪物終年盤踞在那里嘶吼。

小夏走近前面去,瞇著眼看了看隘口上面的那棵粗大的老樹,沒錯,就是他記憶中的那一棵。差不多三年前,他和十八個流字營的同僚就在那里截到了西狄鷹揚部的探子,而最后回去的加上他也只有七個人,其他十一個人全死在一只地行妖蟲的嘴里,隊伍中那個神木林的野道士則和那棵老樹徹底合而為一,實在不好說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沒錯,這里就是尖風口了。”將目光和思緒從那棵老樹上抽回,小夏轉過頭去對后面的鏢局眾人說。“只要越過這里,朝北十余里便是個小鎮。大家抓緊趕路,今晚我們就可在那住宿一晚,然后從此往北再有個三四天左右的路程,就可到達冀州州府白石城。”

聽到小夏的話,鏢局眾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些活泛輕松的神氣來,尤其是林總鏢頭更是如釋重負,從進入冀州開始到現在不過十來天,他們前前后后居然總共遭遇到了三股馬賊,雖然沒有第一批那些埋伏的馬賊那樣的難對付,他們都能有驚無險地將之擊潰,但所有人也既傷且疲,精神精力都已快到崩潰的極限,再拖下去恐怕自己人心就會先散掉。

林總鏢頭策馬上前來對著小夏抱拳說:“多虧了夏道長這一路之上的指引,要不然我們萬萬也走不到這里來,恐怕早就不知死在哪股馬賊的埋伏之下了。”

這并不是客氣話,這一路之上如果沒有小夏,他們這一鏢人馬可能真的早就沒了。冀州馬賊來去如風,加之騎術精湛熟悉地形,即便不用正面對壘,隨便一只馬賊也能將他們活活拖死在路上,還是小夏帶著他們走入一些山區小道,反而埋伏擊潰了其中兩只馬賊。雖然至此向北就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再沒有地勢可依仗,但也進入了州府駐軍的范圍,那些馬賊也會有所顧忌,想來再也不敢肆無忌憚地出現了。

“林總鏢頭不必客氣。在下既然答應了將你們送去白石城,自然不會食言。不過這既時途中所用的符箓恐怕也要請林總鏢頭付清了,到今日為止一共四百八十四兩銀子。”小夏也拱拱手,老實不客氣地向林總鏢頭報了個價錢。

林總鏢頭的臉黑了黑,咳嗽一下,還是連忙說:“那是自然,若不是有夏道長的符箓助力,我們哪里能和那許多馬賊周旋下來。這份銀子自然是要付給夏道長的。”

看著林總鏢頭那不怎么好看的臉色,小夏再一次確認了,這道暗鏢確實是沒那么多油水的。向走鏢之人打聽鏢貨詳情乃是大忌,雖然現在也算同舟共濟,小夏也不會去隨便開口詢問,不過稍微換個方式說話,也能知道想要知道的。

但若真是這樣,這道暗鏢真的其實并沒有那么多的油水,那么又怎么會有那么多的馬賊被引來呢?小夏想不明白的就是這點。

雖說冀州的馬賊確實不少,但這十幾天之內他們就能碰到三只,加上最開始那一只,分明就是得到了消息前來埋伏的。而暗鏢之所以叫做暗鏢,那自然是因為隱秘不宣之故,但現在看來這風聲未免又走漏得太厲害了一點。

難道是貨主那邊出了問題?走漏出消息想等貨物被劫之后訛詐這小鏢局?但這等運作手腕精細繁復,極容易出岔子,一般也都是沖著有豐厚家底的鏢局去的,這連總鏢頭都要拖兒帶女地上陣護送的小小鏢局,哪里會有什么油水值得訛詐?

那么到底會是為什么......算了,多想無益,也不關我事。小夏暗自聳聳肩。只要將這趟鏢護送到州府,他所答應的也算完成了。至于背后會不會真有什么秘辛和鬼祟,他雖然一直都有些愛對好奇的事探個究竟,有些愛管閑事,卻也不是有空到了這種地步。

而且,就算真有了什么事,有唐輕笑在,應該也是沒事的。

小夏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人群中的唐輕笑。一路之上的波折也讓這瘦小的少年劍客面露憔悴之色,但他的背脊依然挺得筆直,冷漠淡然的神情依然沒有半絲的波動,而鏢局中其他人即便再虛弱,當把目光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似乎都能莫名地生出股精神來。他似乎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鏢局的核心,未來的希望所在。就像不管有再多的馬賊,再危險的時候,只要有他在,有他手中的劍在,就一定能殺出條生路,闖出片新天一樣。

不過小夏所放心的并不是他的劍,是他的身份。再快再利的劍也只能殺人而已,殺人卻不一定能解決問題。而唐家子弟的身份一旦亮出來,只會比十把劍一百把劍更能解決問題。畢竟傳承數百年的龐大世家,早已根深蒂固到了極點,不用說是江湖之中,便是廟堂之上也是極有分量的,要知就連大乾皇家當初也是在各大世家合力支持之下才得以取代前朝定鼎天下。

只是唐輕笑自己沒有表露,小夏自然也不會去說破。也許這樣一個小小鏢局中的平淡生活對他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出神中的小夏忽然微微一驚,那呼呼作響的風聲中似乎隱約有馬蹄聲傳來。

“又有馬賊來了?”唐輕笑也聽到了這馬蹄聲,手緩緩摸上了腰間的劍柄,微帶憔悴之色的臉上依然還是一片漠然,只是更冷了。

他腰間早已不是之前那把尋常的鐵劍,而是小夏撿來的那把原本屬于曾老護法的那把虹影,這十來天中至少已經喝過了近百馬賊的血,劍上散發出的氣息已經隱隱和他連成了一片,一起發出一股冷冷的鐵腥味和血腥味。

小夏不得不承認,唐輕笑似乎真的很適合用劍。這種和手中的兵器氣息混作一片的樣子,他也只有在寥寥數人身上看見過。無所謂功力修為的深淺高低,那純粹是天賦,悟性,靈性,甚至是相性的契合才能生出的感覺。

鏢局中其他人的臉色都變了,拖到這時候,他們真的已經再沒有什么多余的力氣和精力來應付再一批馬賊。不過這時候小夏也聽清了馬蹄聲,擺手說:“放心,不過八九騎而已。而且蹄聲不緩不急,應該不是馬賊。”

話音剛落,遠處的隘口后就轉出了幾騎,眾人看清之后松了一大口氣,來的確實不是馬賊,八名騎士身上的都是統一的邊軍戎裝皮甲,分明就是州府駐軍的騎兵。

八名騎兵也看到了他們,朝他們緩緩策馬而來。到了面前,為首的一個騎兵打量了他們一番,眼中似乎微微一亮,和旁邊的一名騎士對視了一眼,然后對著鏢局眾人開口問:“你們是從哪里來的?”

林總鏢頭也早就滿臉笑容地迎了上去,這時候連忙掏出鏢局路牌文書遞上,中間還不忘夾上一張五十兩的銀票。走鏢最重要的不是拳頭有多硬,而是要看你的路子有多廣,有多會做人。雖然鏢局生意并不如何,但是林總鏢頭幾十年的總鏢頭畢竟不是白當的,這些必要的套路自然是早就熟稔之極。

“有德鏢局?徐州來的?”接過林總鏢頭手中的東西看了看,騎兵首領笑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也不知道是這五十兩的銀票讓他很開心還是其他什么。

“正是。老遠從徐州趕來朝白石城而去,這一路之上馬賊甚多,如今看到幾位軍爺我們也就放心了。”林總鏢頭臉上的笑也不是裝出來的。和馬賊周旋了十幾天之后能碰見官兵,那確實也是讓人心中一松。

騎兵首領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越來越開心,林總鏢頭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剛才錯拿成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遞過去了。

不管怎么樣,開心總比不開心好,而且這開心的首領說出來的話更是讓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諸位遠道而來也辛苦了。這冀州的馬賊近年來確實越來越猖獗,如你們這樣走些小路更是容易招惹。反正我們也正要回白石城復命,不如就順道帶你們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這......”林總鏢頭又驚又喜,這騎兵首領的回答簡直是太出乎他意料了,有官兵護送,哪里還會懼怕什么馬賊?就算那真是錯拿成五百兩的銀票也值得了。

眾人的臉上也全是驚喜之色,不過還不等他們開口,連林總鏢頭口中的稱謝都還沒有說出來,小夏卻先走上前去,對那騎兵首領拱手說:“多謝幾位關照,只是我們還帶有貨物,行動緩慢,若是拖累了幾位回去交付軍令的時間那可不敢擔當。這里已靠近州府,想來馬賊也不敢造次,幾位軍爺還是自己先去吧。”

“咦?”不只鏢局眾人滿臉驚異,那騎兵首領臉上的笑容也是一凝。他還沒開口,身后的一個手下就已經對著小夏怒喝:“你這臭小子好不識抬舉,我們隊長一片好心想要護送你們一程,你卻推三阻四,難道是懷疑我們會劫你鏢貨不成?”

大凡急于要表現的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貨。原本只是聽起來很平常話語,被這突兀的一句就帶出了些異樣的味道來。不只是騎兵首領轉頭過去瞪了這手下一眼,原本要上去說兩句好話的林總鏢頭也站住了,看了看旁邊的小夏,閉口不語。

騎兵首領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已經沒有了,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行滿臉疲憊的走鏢客,冷冷說:“既然諸位不領情,我們也不強求。不過近年來私運鹽鐵茶葉去賣與西狄的不法之徒越來越多,我們不得不對過往行商走鏢的也要多加防范,現在你們將鏢貨解開給我們檢查一下。”

鏢局中其他人也還好,林總鏢頭的臉色卻馬上就白了,額頭上的冷汗也頓時冒了出來。

小夏瞥了林總鏢頭一眼,暗暗嘆了口氣。看來這位林總鏢頭好像真的是在鏢貨中夾雜了些不該有的東西。

西狄各部都地處西北內陸,雖然土地遼闊不輸大乾,但大多是草原荒漠,往北更是無盡的冰雪世界,幾乎找不到產鹽之處,茶葉更是無從種植,因此歷來食鹽和茶葉都是靠和大乾交易所得。大乾朝廷自然是明令禁止民間私人和西狄交易,食鹽買賣更是官府獨斷,但奈何這其中利潤實在太大,不只各路人馬勢力明里暗里都有路子,暗中私販的人也是多如牛毛。畢竟在南方沿海不過幾兩銀子的東西運到這西北來脫手就是上百兩,能不動心的人又能有多少。

而對于一個慘淡經營的小鏢局的總鏢頭來說,這確實很難不動心。他不可能專程私販這些東西,但借著這趟暗鏢的機會夾帶上一些,好像也不費什么力氣。他當然沒路子直接賣給西狄人,不過在白石城中隨便找個渠道用不高的價格出手也不是什么很難的事。

不過他好像沒想到會碰到有官兵要檢查他的鏢貨,這緝私本是邊境上的事,而這里還離著邊境老遠。

首領揮了揮手,后面的幾個騎兵立刻取下了馬鞍旁的軍用弩上緊了弦對準了鏢局眾人,前面的兩個則抽出馬刀跳下馬來朝鏢貨走去。

鏢局眾人面面相覷,卻不敢妄動,這是官兵,不是馬賊。而林總鏢頭則已經是汗如雨下,如今他還寧愿是碰著馬賊了,至少馬賊還可以殺。

這時候卻還是小夏面色如常,對著騎兵首領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既然我們沒礙著幾位兄弟,幾位兄弟又何必來礙著我們?”

“誰他的和你是兄弟?”騎兵首領又笑了,不過這次的笑卻一點都不開心,而是像只即將進食的豺狗一樣的獰笑。

小夏也不再說什么,只是從懷中拿出一塊東西拋了過去。騎兵首領接過一看,那笑容馬上又凝在了臉上。

那是只塊臟兮兮的褐色小圓牌,只比銅錢略大,外沿是生鐵鑄成,中間是實心鐵木,上面是一個看似粗糙,卻帶著說不出的凌厲冷硬,仿佛是用斧錘一下一下鑿出來的浮雕。

那是個‘流’字。

“等等!”首領高聲喝止住了那兩個正要去撬開貨箱的騎兵,再轉而看著小夏,上上下下重新仔仔細細地把他又打量了一遍,臉上的狐疑之色越來越重。“這兵牌是你的?”

“是。”小夏點頭,他也知道這騎兵首領有些不信。他看了看這幾個騎兵身上皮甲左肩上的花紋,繼續再說:“幾位兄弟是白虎左翼的斥候?三年前,白虎左將軍令狐小進大人就是在這里將我們救出來的,為此他還丟了只左手,好在最后還是擊殺了那地行妖蟲和西狄探子。不知他現在可好?”

“令狐將軍如今已是我白虎軍統領。”首領臉上的懷疑之色并沒全散去,卻也輕了不少。至少尋常江湖中人不會一眼就能看出他們的出處,三年前在這里截殺西狄探子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而這牽涉到軍中機密,江湖中人就不該知道。他把那圓牌翻過來看了看,就抬手丟還向小夏,臉上的笑容已經沒了,口中的稱呼也變了:“原來是流字營的夏兄弟,那倒是我們失敬了。”

雍州的兵都是需要看高一眼的,尤其是流字營的人。雖然嚴格說來那些人并不算正式軍旅,但那和紅葉軍一樣是大將軍一造的,那就沒人敢不高看一眼。

想了想,首領又問:“那...不知道夏兄弟如今是在辦公事還是私事呢?”

如果是公事,那沒的說,誰也不敢去動。但如果是私事,那就有不少的余地和方法了。

“這個么......卻是有些不方便說了。”小夏的回答好像很模糊,讓人怎么想都可以,但又讓人不好繼續再問。

首領沉吟不語,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似乎也在衡量思慮。終于他吆喝了一聲,招呼那兩個手下騎兵回來,對小夏拱了拱手說:“好,那今日就賣夏兄弟你一個面子。之前多有得罪,還望夏兄弟海涵。”

小夏也拱了拱手:“哪里哪里,還請諸位兄弟慢走。”

幾個騎兵策馬轉身向來路走去,轉出隘口之后沒用多久就連馬蹄聲也完全消失在嘶吼的風聲當中。

“多謝夏道長解圍。原來......夏道長乃是雍州流字營的人?”

林總鏢頭上來抱拳施禮。臉色中除了感激之外也多了些掩飾不住的不安,對于一個只求平安無事,甚至和氣生財的小小鏢局來說,雍州紅葉軍就是一個只存在于故事中的猙獰怪物,就算并沒表露出絲毫的惡意,但只是靠近就足夠讓人害怕。

“那都是過去的事。我兩年前就退役,其實已經不算是流字營中人了。”小夏苦笑擺擺手。離開流字營的人一般都會將兵牌收在身邊作個紀念,只不過真能活著離開流字營的人太少,而戰死之人的都會被收回。他這樣亮出兵牌,其實已是有些招搖撞騙的嫌疑。

“還是快快動身吧。看來我們若不盡快趕到白石城,說不定還有更多的麻煩。”

小夏轉身對著鏢局眾人說。這些鏢師現在看著他的眼光都和林總鏢頭有些類似,只有兩人不是。一個是林總鏢頭的女兒林筱燕,一雙大大的眼睛滿是驚異好奇的眼光,好像終于看到一個傳說中的神奇動物,而另一個自然是唐輕笑。

唐輕笑正露出一個旁人不易察覺的微笑看著他。眼神中最多的是感激,好像還有些羨慕,好像又還包涵了一些其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coner1116 發表於 2013-5-27 22:00

第三卷 第三章 直覺(上)

小鎮客棧的後院,昏暗的火光下,林總鏢頭揭開馬車外層的油布,露出裡面重疊好了的包裹,伸手從最下面提出了兩個最大的來放在地上。

「全部都在這裡,一共是六十斤鹽,四十斤茶葉。」

火光下,林總鏢頭的臉色有些發紅。

雖然在江湖上走了這幾十年,該圓滑的也早就圓滑了,
但在鏢貨中夾帶私鹽茶葉這確實也還是第一次,而這無疑已經離圓滑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了。
他始終還是個本分的小鏢局鏢頭而已。

「唔,就算求個穩妥,只在二道販子那裡出手,也至少值一千兩銀子以上了。
難怪林總鏢頭寧願走小道捷徑進冀州,這些東西可瞞不過水道上的緝私官兵。」
看著地上的包裹小夏點了點頭。
他就算沒做過這種走販私貨的事,但路子價錢之類的也都聽說過,一眼就能看出這兩包東西的價錢。


「爹,你怎麼...真的做這種事?若是被發現,鏢局不是就完了麼?」一旁的林筱燕臉色慘白,連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當爹真的不知輕重,願意做這些事麼?但是若不指望順道能賣掉這些茶鹽,鏢局又能撐的了多久?這些年走鏢越來越難,生意又越來越少,你也是知道的。

就連薪水都還一直拖欠著王強,張四他們,他們也是看在大家多年的情分上才一直呆在鏢局。
但長此以往又怎是個辦法?再稍微出點岔子,還要賠付給他們的安家費......」

林總鏢頭的聲音滿是苦澀和蒼老,火光照得他頭上花白的頭髮和眼角的皺紋分外明顯,這個總鏢頭現在的模樣表情和一個災年歉收的老農沒絲毫的區別。

江湖上混口飯吃並不是容易的事。鮮衣怒馬一擲千金,快意恩仇割頭下酒,那些畢竟只是極少數中的極少數,抑或乾脆只是少年們的單純臆想。真實永遠都比臆想不堪入目得多。


「如今林某也只有拜託夏道長幫忙了。夏道長高義大德,林某及有德鏢局上下沒齒難忘。」林總鏢頭抱拳對小夏深深一躬。

「林總鏢頭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也指望著林總鏢頭能平安賣掉這些,將那符籙銀錢付給我呢。」小夏笑笑搖頭。他當然也不是太在意那幾百兩銀子,但把話說得自然點,也能讓這父女兩更放心些。


在不遠的牆邊找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小夏從符囊裡拿出一張下三品的分沙化石符往地上一按,火光一閃,符籙立刻化作灰燼,然後提起那兩大包茶葉和鹽放在了那裡,茶葉和鹽就像陷入流沙和沼澤一樣,緩緩沉入地面去了。

稍後這片地面又恢復了原樣,只是微微隆起一片,即便是天天從這裡走過的客棧雜役大概也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只要先去將鏢貨送到,了了這樁正事之後確定無人注意你們,再在白石城聯繫上買家,轉回來悄悄取出拿去賣便行了。

畢竟我早已從流字營退役,那些官兵若要認真起來可就不一定能嚇得住他們。」小夏站起來拍拍手,看了眼油布下的包裹,想了想,還是向林總鏢頭問:「事已至此,就恕我多嘴一問,望林鏢頭你不要見怪。你們這些護送的貨物.....可是有什麼古怪之處麼?」

林總鏢頭對他的這個問題似乎並不怎麼意外。他嘆了口氣,走上前去又從馬車上提出了幾個包裹和一個大木箱,
就在小夏面前打開,再從貼身內衣中取出一張單據遞給小夏說:「這一路之上居然有如許多的波折,我知夏道長心中也必定有疑心。

其實我也是如此,只是單是我說也是無用,就請夏道長自己來看看吧。」
「爹~!」林總鏢頭的這些舉措讓林筱燕也是一聲驚叫。


小夏有些意外。照規矩,鏢貨和交接貨單即便是鏢局內的尋常鏢師也是萬萬不能查看的,
看來這位林總鏢頭也是感覺到了其中有詭異,而現在更是視他為唯一可靠的依仗。
想來也是,這關係鏢局存亡的百餘斤的鹽茶私貨都只能求助於他,其他細節也就沒有什麼再可保守的了。


既然別人都做到這個地步,小夏也不矯情,接過貨單看了起來。

貨單和貨物都沒什麼好奇怪的。不過是幾包珍珠,兩隻珊瑚,十來匹蘇州云錦,一些頗為貴重的藥材和幾種這北方難見的寶石原礦。小夏還一一細查過一遍,他的眼力不差,也能看出這些鏢貨本身確實沒什麼問題,和單據上所寫的完全一樣,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沒什麼好奇怪的這一點本身就足夠奇怪。
這些東西本身來說大概值得一萬兩銀子左右,確實也能勉強算得上一筆紅貨。
但也絕不至於能夠引來那麼多的馬賊沿途攔截,甚至好像連那些官兵都對這鏢別有心思。

「貨確實沒問題。那......會不會是貨主的那邊出了問題?至少消息確實是走漏了出去。」

「這...貨主的身份來歷我們自然是不好深究,聽說是揚州那邊的一位商人,不過有我們縣城的主薄作保應該沒問題才是,言語口音間也確實是揚州味。
至於這消息走漏對紅貨來說也是難免,只是這次確實走漏得有些離譜...」

「對了,那個貨主好像有些古怪。」一旁的林筱燕這時突然開口。看到小夏和林總鏢頭的眼光看過來,又有些慌張,支支吾吾地說:「我,我...我聞到他身上好像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夜深了。

鏢貨已經重新包好,由另外三個鏢師和林總鏢頭一起抬進房間,徹夜輪番守夜。
其他人則早就休息了。風餐露宿了這十多天,又是一路提心吊膽,這些江湖漢子們既傷且疲,這終於到了市鎮上能睡個安心覺,好多人幾乎是剛剛坐上床沿還沒來得及躺下嘴裡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小夏雖然還是有倦意,但比那些鏢師些要好得多了,至少他沒那麼緊張,在流字營的時候他甚至學會了在馬上睡覺,站著睡覺,所以這一路上該睡的時候他照樣睡得很香。他現在還是在琢磨著這趟看似沒什麼古怪之處的古怪暗鏢。


之前和林總鏢頭父女的商談當然是沒得出什麼結果。也許林筱燕作為一個女孩能對某些不對勁的東西有敏銳的直覺,但是身上有臭味這又確實說明不了什麼。身上有臭味的人很多,也許是體臭,也許是愛吃某些古怪食物,也許是很久沒洗澡,比如小夏自己也經常會有臭味。這實在是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這趟鏢確實又肯定有奇怪的地方。不只是那些馬賊和官兵,小夏自己也有種直覺。雖然他不是女人,但他的直覺同樣的很準。
想不明白的時候應該找人商量討論一下。但是如果和人討論還是不明白怎麼辦?

當然是換個人討論一下。

所以小夏並沒回房去睡覺,而是來到了客棧二樓的一間房間的門前,他也沒敲門,直接推門就走了進去。

「這時候才來?我都差點睡著了。」坐在床前的少年劍客一點都沒吃驚,好像早知道他會來似的,桌上的油燈也點著,映著他那滿是血絲的眼睛。

「哦?你知道我會來?」小夏笑笑問。

「直覺吧。」唐輕笑也笑笑。即便是這樣滿臉的疲倦和憔悴,這笑容還是亮得像一抹刀鋒上的光。

「嗯。這一路上都沒什麼機會和你好好聊聊,正好我有些事想不明白,所以這趁其他人都睡了就來找你問問,看看你的想法。」小夏想了想,問:「你覺得這次的走鏢有什麼古怪?」

「原來你在奇怪這個?」唐輕笑微微一怔,隨即一笑。「勞力還要勞心。這一路之上真是辛苦你了。」

「我一向是個很好奇的人。」小夏聳聳肩。「不過難道你就不奇怪這次走鏢會引來這麼多馬賊麼?」

「當然奇怪了。這一路之上我足足殺了有九十六個馬賊。」唐輕笑看著桌上油燈上的火焰,那雙鳳眼中的血絲好像更濃了。「我從來沒想過我會殺這麼多人。幾年前我殺那四個劫鏢的人後吐了足足兩天,沒想到殺到現在,我覺得那些馬賊已經和送上來的木樁沒什麼區別了。不過到了晚上我還是睡不好,眼一閉就全是血和死人。」

「......江湖上,是這樣了。」小夏嘆了口氣。殺人的感覺確實很不好,他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也沒好到哪裡去。當然也有些生性勇悍或者說感覺遲鈍的好漢們不用過這一關,甚至覺得刺激,不過那種人小夏覺得不是傻的就是瘋的。

小夏想了想,按照他自己的經驗說:「你要知道他們其實也是準備隨時殺人或者隨時被殺,心裡就會好過多了。還有那些馬賊多死一個,在其他地方也就不用死更多的人了。」

「這樣嗎......」唐輕笑閉上眼,默然了一會,然後長出了一口氣,睜開眼笑了笑。「好像確實好過一點了。」

「那......對這次的走鏢你有沒有察覺什麼古怪的東西麼?」

「古怪......」唐輕笑想了想,搖頭。「沒有。我走鏢的次數並不太多的。還有接鏢,交貨這些事向來都是林總鏢頭和筱燕在經手,我不清楚。」

「這樣嗎?」小夏摸摸頭,看來這裡也商量討論不出什麼來。「嗯......不過好在應該不會再有馬賊了。再有三四天就能到白石城,鏢貨一交,再有什麼古怪也沒關係了......」

唐輕笑這時候忽然微微一怔,然後抬手豎起了手指。

小夏看到微微一驚,馬上閉嘴,緩步輕移到牆邊,閉住了呼吸。沒過多久,他也聽到了一個細微的腳步正在朝這裡靠攏。

這腳步刻意放得很輕很緩慢,如果不是客棧中現在靜悄悄地小夏幾乎聽不見。他手摸向腰間的符囊,看了唐輕笑一眼,卻看見唐輕笑向他做了個放心的手勢。

「阿笑,你還沒睡麼?」一個女聲在門外輕輕響起。是林筱燕的聲音。

「是筱燕麼?我還沒睡。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唐輕笑一邊回答,一邊向小夏攤攤手,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尷尬。
小夏也微微有些尷尬。

鏢局中其他人並不知道他和唐輕笑的關係,這一路之上他們連話也沒怎麼說過,那麼現在也不好解釋這深更半夜的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了。

這時候用隱身符也會多少有些響動。

小夏轉頭看了看,這客棧房間裡好像也沒什麼可以藏身的地方,除了床底。

「阿笑。我能進來麼?我有事找你。」外面林筱燕在問。

「啊,你等等......我在穿衣服。」唐輕笑和小夏交換了個眼色。小夏暗嘆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趴下鑽到了床底。然後唐輕笑這才走過去開門。

「阿笑。我睡不著。我害怕。」門開了,林筱燕走了進來。聲音輕輕的,柔柔的,細如蚊鳴。「你陪我睡好麼」
「唉?啊?」唐輕笑的聲音則是完全呆了。聽得出他臉上的表情。


床底的小夏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六年前,他是躲在床下聽著唐輕笑在上面裝新娘。現在這六年後,難道是要聽著他做新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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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直覺(下)



「阿笑,我好怕。剛才我看見爹從鏢車裡拿出鹽和茶葉來,足足有一百斤。我真的想不到他會做出這種事來。」林筱燕的聲音在發抖,像寒風中被淋濕了的小動物。這個女孩這一路上也是和馬賊拚死交過手,手上見過血的,但現在卻怕成這樣,好像這一百斤茶鹽比起那些提著刀劍上來殺人的馬賊更恐怖。
  
  「還有,他剛才還把貨單也給那個夏道士看了。雖然我知道那個夏道士是好人,是他一直在幫我們,但是但是但是從小爹就一直給我說,一個鏢局,一個鏢師最重要的是誠信,最重要的是本分,最重要的是規矩。但是,但是現在他
  
  「林總鏢頭也是有他的苦衷。筱燕你也知道,鏢局的日子今年來是越來越不好過了
  
  「這些我都知道啊但是是我們真的本本分分地走鏢就不行麼?」林筱燕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也許錢可以賺得少一點,辛苦一點,但是至少我們可以過得心安啊。是,我也知道你和爹都兩年沒縫過新衣服了,這日子過得確實清苦但是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去做那種事啊。我現在好害怕。從接到這次鏢開始,我就覺得心裡在發慌,好像這次會有什麼很不好的事。不知道為什麼,那個貨主雖然看起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但是他身上的那股臭味就讓我很害怕。
  
  「臭味?」唐輕笑看起來並不知道。「什麼臭味?」
  
  「我也沒聞過那種味道。其實也不是很臭,但是我一聞到就莫名其妙地害怕,好像那股味直朝我骨子裡透,會把我整個人都燒起來一樣。但是偏偏爹和其他人都沒發覺。還有,那個貨主的貨雖然都是真的,都是值錢的東西他也一直說要我們小心,但是我總感覺他好像不是真的在意那些貨一樣。如果不是鏢局真的快撐不下去了,我也是絕不會同意爹接下這鏢的。」
  
  「是你想得太多了」唐輕笑說的話和世上九成男人安慰女人的話一樣。因為女人們的問題通常都沒什麼道理只是出於她們自己心裡的感覺。
  
  所以幾乎和所有這樣說話的男人一樣這樣的安慰通常也是沒絲毫的效果。林筱燕還是那樣害怕:「不是啊。阿笑。雖然我很笨,但是我知道這一次是不一樣的。那個貨主那樣奇怪,爹也居然在鏢貨裡夾藏了那麼多的茶鹽MM還有,還有你好像也和往日間不一樣了。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是不是要走了?」
  
  「走?我哪裡也不會去的放心吧。」唐輕笑的聲音很溫柔,似乎還拍了拍林筱燕的肩膀。「兩年前,蓬萊劍派直接以掌門親傳弟子的條件來召我入派我不是也都沒有去嗎。」
  
  「不是啊我總是感覺我總是感覺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林筱燕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真的已經哭出來了。女人的感覺通常不只沒什麼道理,連說出來都不冇是件容易的事。「你…你」我感覺你以前雖然都沒有走,但是心卻也沒有留在鏢局裡…你總是不大和其他人說話,我經常看見你自己一個人發呆,還有時候喃喃自語,除了練劍的時候幾乎都看不到你真正有精神的樣子。我知道你肯定已經是記起來以前的「百度貼吧啟航有小安」事了但是我怎麼問你你也不肯飛我以前就一直害怕,害怕你不聲不響地就離開了。你拒絕蓬萊劍派的時你不知道我是有多開心。但光但是MM這次走鏢一開始,我就發覺你更加不和旁人說話了,發呆的時候也更多了,有時候還自己一個人發笑,但是笑得又很奇怪,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唐輕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吐了出來。小夏可以看見他朝林筱燕的身邊挪了挪,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摟住了林筱燕依然是用很溫柔的聲音說:「筱燕,我真的不會走的,我會去哪呢?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嗯,嗯林筱燕的聲音也稍微安頓了一點下來。「你真的不要走啊我很怕。爹做出那種危險的事來你要是再離開我…我,哦真的不知道會怎辦麼了MM今天晚上你就陪我一起行麼?」
  
  「不會的,不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你放心好了唐輕笑輕輕拍著林筱燕的肩膀,他的聲音聽起來宛如一池溫熱的牛奶,溫暖,柔和,香甜,舒緩,讓浸泡其中的少女逐漸放鬆了心神,呼吸也漸漸放緩了下來。不過幾息之後,少女的呼吸聲就完全地鬆弛綿長了下來,顯然是在唐輕笑的輕擁下睡著了。
  
  小夏從床底下鑽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他也不怕將剛剛入睡的林筱燕驚醒。這麼快就入睡,肯定不會只是唐輕笑輕哄了幾句的原因。唐門的點穴手法雖然沒暗器和毒藥那麼出名,但以不著痕跡無聲無息而論,絕對能排上天下三甲之內。
  
  看著床沿上輕摟著林筱燕的唐輕笑,小夏似笑非笑地說:「記得六年前我還是這樣躲在床下面,那時侯探險些就做了新娘。而剛才我還以為今天能看到你做新郎命……或者你早做過了?」
  
  唐輕笑苦笑著把懷中的林筱燕放到床上去,搖頭說:「女人就是這樣麻煩。經常會因為一些毫無道理的東西自尋煩惱……。」
  
  「有時候其實也不完全是毫無道理的。」小夏的表情還是那樣似笑非笑。「記得六年前,你扮成新娘子是因為要做一隻你們唐家堡的暗飛現在呢?」
  
  唐輕笑臉上的笑不見了。
  
  雖然依然滿是憔悴和疲倦,但此刻這個少年臉上的冷峻依然好像一把刀子一樣驟然地閃出一抹銳利的色澤。不過隨即他又嘆了口氣,怔怔地看著床上林筱燕的睡臉,眼中的光芒有時迷茫一片,有時又是一片冰涼。
  
  「有時候,人的選擇真的沒那麼多。」默然了半晌,唐輕笑淡淡地說出這句話來。聲音疲倦滄桑得像是這短短時間裡就老了幾十歲。
  
  「有時候其實只是你自己放不下那麼多而已。」小夏淡淡說。
  
  「所以我說,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口什麼都沒有的人真的很輕鬆,可以去做很多事,得到很多東西」唐輕笑看著小夏,臉上又出現了那種帶著羨慕的奇怪神色。
  
  「那不過是你自己把很多東西看得太重罷了。」小夏聳聳肩,嘆了口氣口「算了。大家都不再是小孩,再說這些虛浮的話也沒什麼意思,該如何做自己心裡早就有數。過兩日將你們送到白石城後,我也就差不多該轉道去雍州了。」
  
  「你要走?」唐輕笑一怔。
  
  「我可沒真的走鏢的興趣。答應了林總鏢頭的事也算有個交代了。那五百兩銀子的符籙錢對我也不是太重要,若是他真的拿不出來那也算了。」
  
  「那」唐輕笑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若是我們有了麻煩呢?你不留下幫我們麼?說真的,我真的很懷念當年我們在天火派聯手的時候…」
  
  「若真是有瞭解決不了的麻煩,亮出你唐家子弟的身冇份不就可以了?若是連唐家堡的名頭也解決不了的麻煩,加上我一個無門無派的野道士又有什麼用?」看了看唐輕笑似乎還想說什麼,小夏擺了擺手。「我身上的麻煩絕不會比你們的少,留下說不定只會讓你冇們更加麻煩。」
  
  「六年前大家分手的時候,還以為再次相逢之日便能把酒言歡呢。」唐輕笑勉強笑笑。
  
  「少年時節想得總是簡單些。」小夏也笑笑。「可惜如今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時機不對,那也沒辦法強求了。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吧。」
  


  推開房門,小夏走了出去。忽然像想起了什麼,站住轉頭對還坐在床上的唐輕笑說:「對了。我給你的那把劍你就拿去用吧。聽說是把值得幾千兩銀子的好「百度貼吧冇啟航文字」劍,總比你之前的那劍,更能對付麻煩些。不過這劍的來路有些問題,你這次應付完麻煩之後若是有隱秘的路子不妨拿去賣掉,也給林姑娘林總鏢頭還有你縫製幾件新衣服吧。」
  
  說完,小夏順手帶上了門,轉身走了。
  
  漆黑的客棧裡,只有背後那門上紙窗上傳來絲絲微弱的火光,但是卻沒有任何的聲響傳來,只是一片如死一樣的寂靜。
  
  井,井
  
  早晨了。伴隨著逐漸亮起來的天光,這個小鎮也像甦醒過來一樣恢復了活力。行人車馬的聲音,街邊小攤上傳來的叫賣和食物的香味,都讓坐在客棧大堂裡的鏢師們倍感親切。
  
  經過了昨晚一整晚的休整,體力和精神都恢復了一大半,加上這四周久違了的煙火氣和活泛味道,鏢師們臉上都有了生氣和笑容,不少人一邊吃著這西北的面條大餅一邊高聲談笑著,似乎對這之後的行程都更有了自信。這是這一路之上絕無僅有的情景。
  
  與眾不同的只有三個人。林總鏢頭雖然也精神了很多,但情緒卻沒這麼高。一方面是因為有心事,另一方面作為主持大局的人也不好顯得浮躁了。林筱燕除了精神不錯之外,好像心情也好了不少,一直圍繞在唐輕笑周圍打轉。而唐輕笑卻是一臉的疲憊之色,滿眼的血絲,似乎昨晚根本沒睡。
  
  只是掃了一眼,小夏就把目光收了回來,專心對付起面前的一大碗麵條來。他昨晚卻是睡得不錯的,至少不用再去琢磨這鏢裡到底有什麼古怪了。既然有人無疑比他更清楚更明白卻不說出來,他又何必再要去白費腦筋和力氣。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在客棧門口停了下來,然後幾個身著皮甲的身影就走了進來。
  
  吃著面條的小夏一怔,旋即又馬上一皺眉。那赫然就是昨天在尖風口碰到過的那幾個騎兵。
  
  他看到這幾個騎兵的同時,這幾個騎兵也看到了他,然後馬上徑直大步地走了過來。走到他面前,那個騎兵首領拿出一塊令牌來放在小夏面前,拱手說:「昨日我們回營稟報,令狐將軍得知當年並肩殺敵的夏兄弟到了這附近,便讓我們來請夏兄弟前去軍中一敘。」
  
  流字營雖屬紅葉軍所轄,但是流字營的人嚴格說來卻不是軍人。因此即便是軍中兵將對流字營的尺都並不用軍旅中的稱呼,而以江湖上的口吻相稱。
  
  「令狐將軍?他沒在白石大營麼?」小夏看了看,那確實是白虎軍的令牌。而這幾個騎兵則應該是沒膽子用軍令來亂說話的,除非他們不想要腦袋了。
  
  至於這幾個騎兵能找到他們,小夏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奇怪的。雍冀兩州的騎兵斥候都精通追馬尋蹤之術,他們這一大票人又沒刻意掩蓋行跡,這裡也是附近唯一落腳的小鎮。
  
  「我白虎軍左翼在二十里外演練,令狐將軍正在軍中坐鎮。我們帶了馬來,還請夏兄弟和我們速速前去。」騎兵首領再拱拱手。
  
  小夏皺了皺眉。若他真還是在流字營服役,那這軍令之下他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的。昨天他還剛以流字營的身冇份糊弄過眼前這幾個騎兵,總不可能現在就立刻推脫說早已退役口更何況就是以江湖中人來說,一位將軍的軍令也不是那麼好推脫的。
  
  雍冀兩州因為戰事頻繁,軍令之下江湖中人也必須得便宜行事。
  
  「林總鏢頭,要不然你們先行上路?我跟這幾位軍大哥去面見將軍,事畢後再來追趕你們。」小夏站起身來,對旁邊的林總鏢頭說。
  



  林總鏢頭猶豫了一下,卻說:「不若我們就在此處等候夏道長?」
  
  看來這位林總鏢頭已經被這幾天來的波折弄得心中沒底了,沒吃透形勢局面之前竟然是不敢妄動。小夏想了想,這一鏢紅貨不過萬兩銀子,應該也不至於引來令狐小進這種統軍大將的眼紅,就算真想要,也萬萬沒有明目張膽地來亮出身冇份的道理,這軍令多半還是真的因為自己昨天亮出流字營軍牌的緣故。
  
  「那就勞煩林總鏢頭帶大家一起再休息下也好。」小夏點頭,想了想,還是又補上一句:「不過若是我這一去一天之內還不回來的話,那說不定便是軍中有事,你們也不用再等我了。」
  
  「夏兄弟此番可還有其他流字營的兄弟麼?若是有,便請一道同去。」騎兵首領忽然說。
  
  「暫時就我一人。」小夏搖搖頭。
  
  小夏和幾個騎兵一起策馬離開了。林總鏢頭嘆了口氣,只能吩咐鏢師們繼續在客棧休息。在這邊疆之地走鏢最危險的還不是馬賊,而是軍旅戰事,一旦稍有不慎被捲入其中,這小小鏢局的二十多人恐怕是連個水花也濺不起來就會屍骨無存,若不是近些年來大乾和西狄之間基本上沒什麼衝突,就算鏢局再怎麼窘迫他也是萬萬不敢朝這裡來的。
  
  鏢師們自然是樂得再繼續休息一下了,有些繼續在大堂中閒聊,有些則轉回房間去準備再睡個回籠覺。只有唐輕笑默不作聲地坐在一張桌前,滿是血絲的眼睛怔怔地看著小夏遠去的方向。林筱燕則像個新婚的小妻子一樣,去外面的麵攤上買回了兩碗麵和他一起吃起來。
  
  這清晨的平靜祥和並沒有維持多久,連唐輕笑和林筱燕碗中的面都還沒吃完,一陣隆隆的馬蹄聲又由遠及近地傳來。和之前那幾個騎兵的馬蹄聲不一樣,這一陣馬蹄聲宛如雷鳴,顯然至少是有上百匹馬。
  
  剛開始他們還以為是邊軍馬隊,但是不遠處隨即傳來了小鎮人們的驚叫:「是馬賊!」
  
  「馬賊?」客棧中的鏢師們面面相覷,林總鏢頭更是一臉的難以置信,連一直心不在焉的唐輕笑也愕然。
  
  這裡已經離州府白石城很近,而白石大營的白虎軍就在二十里之外,怎麼還會有馬賊?馬賊怎麼還會敢到這裡來?
  
  林總鏢頭和唐輕笑林筱燕快步走出客棧,就看到煙塵滾滾之中一彪人馬正疾馳而來,路上的人們盡數躲避驚叫,也有不少人被撞倒踩倒之後的慘嚎。這隊人馬轉眼之間就到了客棧之前,左右一分一合,就將客棧周圍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真的是馬賊。林總鏢頭面白如紙。他不只是看出了這票人馬人人面帶凶相煞氣,手持武器,更是認出了為首的那個身高八尺,腰圍六尺,腰間兩把數十斤重的大刀,幾乎就要讓胯下的馬也承受不起的胖大身形。
  
  咚的一下跳下馬來,這個為首的胖大馬賊全身都籠罩在一層皮甲之中,這皮甲雖然看起來粗糙無比,好像是臨時縫製的,但卻把他連頭臉頸脖也遮擋住了,只在眼睛鼻子處挖出幾個洞來,整個看起來好似一個巨大的皮球。
  
  「你」你沒死?」唐輕笑也認出了這個馬賊首領。雖然看不到面貌,但只看那個體型和手中那兩把刀也知道是誰。
  
  「大爺當然沒死~!你以為你那細細的小玩意就能捅死大爺麼?居然還敢騙大爺,用只小小的麻藥暗器就來嚇唬大爺?」大當家的聲音好似一隻發怒的野豬,又好像一頭餓得發慌的狗熊,那雙圓滾滾的牯牛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唐輕笑,口沫橫飛,兩道唾沫順著下巴一直往下流。「今天大爺就要來將你好好捅上一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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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五章 兄弟(一)


又是和在那山凹中的時候一樣,大當家將這兩把一共一百多斤的大刀揮舞成一團巨大的刀球,和他那同樣巨大的身軀裹在一起轟轟隆隆地朝客棧門口的唐輕笑碾壓了過去。這位大當家好像非常喜歡用這種直接悍猛的方法和方式來碾壓斬殺對手。


「你們快走!」唐輕笑雙手一拍,就把身邊的林筱燕和林總鏢頭朝後推了開去,抽出腰間的虹影劍就獨自迎上。
轟隆一聲,周圍客棧的木質門框還有泥牆在大當家的衝勢之下頓時粉碎四散開來,那有些瘦小的身影瞬間就被大當家那排山倒海一樣的刀光給淹沒了。

「我們快上去和大家會合,這裡先交給阿笑擋一擋。」林總鏢頭拉著林筱燕朝客棧樓上退去。雖然他心中極度不甘,甚至感覺有些窩囊和羞愧,但這也是唯一的法子。這胖大馬賊首領的功夫極其硬朗,已是江湖中一流的好手,若是自己上去最多不過撐上四五招就會被砍成幾段,唯一可以依仗的也只有阿笑那似乎永遠都不可思議的劍法天賦。


但是他的劍法再好,天賦再高,也絕不會是外面那上百名馬賊的對手。林總鏢頭現在心中唯一的希望也只有二十里之外的白虎軍能察覺到這裡馬賊的動向,調集人手過來。

不過真的會有官軍來嗎?林總鏢頭的心底浸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這上百馬賊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這離白虎軍不過二十里的小鎮上來,這本身就已經足夠說明很多東西。

「阿笑!」哭著的林筱燕幾乎是被林總鏢頭給提在手裡跑的。她很清楚這一段時間幾乎沒有睡好過覺。昨晚也根本沒休息的唐輕笑現在其實很虛弱,剛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樣都已經讓她擔憂心痛,現在卻還要獨自抵擋這狗熊一般的馬賊首領。

狂風暴雷般氣勢洶洶的刀光中,一個瘦削的身影若隱若現。按照大當家那好像能活活肢解一頭大象的勢頭,這瘦小的少年劍客好像不過是眨眼間就會被切成肉末。但偏偏門口的磚石,泥土,木頭都在大當家的刀氣刀勢餘波中被攪得粉碎。這個處在最激烈最強的刀光中心的身影卻還能勉力支撐下去。

但這確實只是勉力支撐。連大當家現在都察覺到了。這個少年似乎確實是很累了,原本渾然天成,精微玄妙的劍法和身法都有了不少滯澀之感。一些時候的借力,卸力都做得沒那麼精妙沒那麼恰到好處,如果不是他手中的長劍換了把不錯的寶劍。恐怕早就崩斷了。


「怎麼了?今天不和我好好玩玩了麼?不和我好好聊聊了麼?不放點小玩意來嚇唬大爺我了麼?」
所以大當家更是興奮,更是高興,更是砍得開心,一雙砍刀舞得赫赫生風殺氣四溢,一邊亂砍一邊狂笑。什麼紅貨,什麼有可能是和流字營有關的,他全不在乎,他純粹為的就只是這個讓他心慌心癢難以自抑的少年。

就只是為了這個目的,他不惜冒著危險動用參將的身份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探清了那個用古怪法術的少女早已沒在這鏢局隊伍中。那個疑似流字營的野道士也被叫去白虎軍中受死,更穿上了一件臨時專門打造的雙重硬皮甲,身後有四當家和上百手下坐鎮,他就不信今天還會折在這居然用唐門子弟的名號來招搖撞騙的小子手上!


後面的馬賊們並沒急著衝入客棧或者是上來幫忙,只是在後面好整以暇地看著。大當家早放過話要親手炮製這人。而這客棧已經是被團團圍住,裡面的人都只是甕中之鱉,插翅難飛。
只有一個臉上一直帶著微笑的乾瘦馬賊從自己馬鞍旁取下了一把軍用弩,不緊不慢的地上好了箭,平端到了面前,閉上了一隻眼。對準了大當家正舞得洶湧澎湃**迭起的那片刀光,看了許久,瞄了許久,然後扣下了扳機,一隻弩箭嗖的一聲破空而去。

噹的一聲響,唐輕笑手中的虹影劍脫手飛出。這一箭來得極其陰損,剛好在那雙刀砍來的空隙之間,他雖然堪堪能夠躲開,步法姿勢卻被完全打亂,再也無法借力卸開那比他臂力大上數倍的如山刀勁,手腕虎口一陣劇痛,再也拿捏不住劍柄。

奪的一下,虹影劍斜斜插入客棧大廳的橫樑。唐輕笑抽身急退,帶著被刀勁擦出的幾處傷口脫出了大當家的刀圈。

大當家笑了,還是野豬一樣的聲音,不再是發怒的野豬,而是發情的野豬。這一下當然是他故意手下留情,他的目的不是殺人,他才捨不得殺,有趣的東西還在後面。看著有些狼狽後退的少年劍客,想到那些有趣的地方,他不禁憑空聳動了兩下腰胯,不過旁人看來他只是流著口水挺了兩下肚皮,扭了扭屁股。


「阿笑!」客棧二樓上,匯合了其他鏢師們的林總鏢頭和林筱燕大驚,就要朝下衝來幫忙。但是大當家只是一揮手,一把砍刀就呼嘯著飛了出去,將客棧樓梯和衝在最前面的那個鏢師一起砍成了兩截。

唐輕笑臉色慘白,滿臉的冷汗,捂著被震麻木的手腕看著一步步逼近過來的肉山一般的肥碩匪首,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如果只是這一個肥壯首領,他其實也不是沒辦法應付,但後面還有一百多馬賊,特別是剛才那個射冷箭的,只憑那份眼力也知道是個極為精明的對手。而他身上的藏著的暗器也絕不夠對付這麼多的人。在有德鏢局這六年的時間裡,他最多也只是抽空悄悄配了些麻藥之類的小玩意,真正致命的毒藥卻沒有。

果然,只有心才是唐門子弟最根本的毒藥。這六年間的平淡生活已經將自己的心思徹底磨滅了麼?
唐輕笑抓著自己手腕的指甲已經深深的陷入肉裡。他幾乎再想不出有任何的辦法來應對面前的情況。而現在如此的危急。怎麼還是沒有人趕來援手?難道自己全料錯了麼?這一路暗標難道其實並不是自己以為的那個意思......

「持強凌弱乘人之危這也就罷了。還要以多打少,趁人不備偷施暗算,你們這一身的功夫都是練到狗身上去了麼?」
一個聲音忽然響起。並不響亮,卻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所有的馬賊都是一怔。唐輕笑的眼光卻猛地閃過一陣亮得怕人的色彩,是吃驚,不可思議。然後當他的眼光也和其他所有人一起落在這說話的人身上之後,馬上又沉了下去。陰沉。

這是個三十歲左右的精瘦漢子。邋裡邋遢,破破爛爛的一身衣服,頭髮鬍鬚髒亂得好像有好幾年都沒有整理過。正坐在不遠處的一個路邊小攤的桌子上吃著一大碗牛肉麵,旁邊還有著四五個吃光了的空碗,看起來好像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餓得慌了的流浪漢。扔在哪裡都不會起眼。


小鎮上的路人早就跑了個精光,剩下的幾個被馬賊們撞傷踏傷的跑不掉的在慘叫,這個麵攤的老闆也是被嚇得軟了腳,半坐在地上,看著這些馬賊滿臉驚恐地打著哆嗦,這樣的場面下,這個看似普通的吃麵漢子頓時就顯得不普通起來。

「敢問閣下何人?」那個用弩偷襲唐輕笑的乾瘦馬賊對著這漢子一抱拳,微笑著客客氣氣地問。「熊風嶺眾兄弟在此做買賣,可曾打擾到閣下麼?」


能在這時候還安安穩穩地吃麵的人,當然不會是普通的流浪漢。更何況剛才那一句話中分明有不弱的內力。混江湖雖然要靠拳頭硬刀子快,但是不先動動腦子動動嘴皮就先動刀的,那不管刀子有多快,都是只能是死得更快。
這個漢子又挑了一筷子面,稀里呼嚕地送進嘴裡。一邊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說:「蜀州唐家堡在此辦事。你們滾吧。」
馬賊群中頓時一陣小小的騷動。這個名頭確實夠響。天下聞名的世家大族中蜀州唐門絕對是讓人最不願意去惹的一個。


那個乾瘦馬賊臉上的微笑也是抽動了一下,但馬上又拱了拱手,說:「久仰蜀州唐門的大名,我們一眾兄弟自然是該退避三舍。不過...閣下看起來似乎是不大像啊。何況唐門中人以暗器下毒而聞名江湖,又何以會對在下用暗器偷襲有所不滿?」


這話說得也沒錯。像毒蛇一樣隱伏在暗中不動聲色,最關鍵的時候才猛然亮出毒牙致命一擊然後又轉入暗中隱藏起來。這才是唐門子弟的作風,這漢子這樣邋裡邋遢不修邊幅也還罷了,大大咧咧地擺出身份這一點確實是不大像,尤其是不屑於暗算這一點,簡直就好像是屠夫不屑於吃肉,和尚不屑於拜佛唸經一樣的不可思議。
「嘿嘿哈哈哈哈...」一陣野豬打鳴一樣的怪聲大笑從大當家的口中發出。
他轉過了身,朝著那個吃麵的漢子走去。

「原來我真的不像唐家堡的人麼?」吃麵的漢子搖搖頭,笑了笑,又埋頭嗤啦地吸了一大口面條在口裡。

大當家一步一頓地走到了那個漢子前,呸的一聲,一大口濃稠的唾沫就掛在了那漢子吃麵的桌邊上,他瞪著那雙鼓凸的牛眼,沙啞著聲音說:「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在我面前自稱是唐家堡的人?」

「大...大爺饒命...」旁邊癱坐在地上的麵攤老闆哆哆嗦嗦地說,這是個年過花甲的老漢,看著手提砍刀身軀龐大的大當家從旁邊經過,好像嚇得都快失禁了。

「滾開!老**!我在問你麼?」大當家飛起一腳把這老頭踢飛了出去。老漢撞在不遠處的牆上跌落下來,捂著腿慘叫。


「原來唐家堡這名頭也不怎麼好用嘛。」吃麵的漢子端起了麵碗,把碗裡的湯水也一口喝掉,看了眼慘叫的老漢,冷冷說。「居然連個賣面的老人也護不住,也不知道花那麼多年那麼大功夫辛辛苦苦地經營起這個百年世家的名頭做什麼。」


大當家又笑了。這種話分明不會是一個真正的世家子弟該說的。他稍微再打量了下這漢子。那一身乞丐似的打扮,沒絲毫修養可言的吃相,更是心中篤定。然後他馬上又注意到他這吃麵的桌上也放著一把刀,一把滿是污垢,油膩,灰土,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的厚背大刀。歪歪斜斜地隨手放在桌上,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什麼垃圾。


「看在你也是用刀的份上我不殺你,自己割下那活兒含在嘴裡就可以滾了。」大當家努了努那兩根香腸一樣的厚嘴唇。伸指頭在鼻洞裡摳挖一下,挖出一坨黑黢黢的玩意,朝這漢子一彈。歪歪地飛過去沾到他剛放下的碗裡。
「都說胖子比較有趣,原來是真的。」那漢子低頭看了那碗一眼,然後笑了。「可惜傻了點,是肥肉太多把心眼塞住了麼?」


大當家舉了舉手,打了個手勢,後面的馬賊們全都取下了弩,上好了弦,對準了這裡。然後他才猛地揮刀砍了出去。

他心眼當然沒有被塞住,能看出這個漢子是有所依仗的,說不定還是個難得的高手。不過有他相信無論什麼依仗都沒有這一百多兄弟的弓弩更可靠。再高的高手,面對這一百多把足可射穿一頭牛的軍用弩,也不可能會高到哪裡去。所以他這一刀砍得是全力以赴,氣勢十足,信心更十足。刀風凜冽,似乎要開山劈石。


刀風把那漢子的頭髮都全吹了起來,但是刀鋒卻只劈到那漢子的額頭上一寸就停了,因為這漢子手裡的筷子先一步夾在了持刀的手腕上。

大當家那雙牛眼幾乎要瞪得飛出來。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中了什麼道術產生了幻覺,他這一刀至少都有數百斤的力道,卻被這漢子手中的一雙小小的竹筷給擋了下來。

後面的馬賊們也全看得呆住。甚至絕大多數人還覺得這是大當家自己留了力,自己不砍下這一刀。手裡的弩箭也沒有發出去。


大當家在喉嚨裡憋出一聲殺豬一樣的鳴叫,鼓起全身的重量和力道朝上面壓了去,但是他馬上發現自己全身都動不了。那雙竹筷明明只是夾住他的手腕,他卻感覺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被死死夾住。然後他就感覺自己浮了起來。這漢子居然就只用這一雙筷子,像夾一塊特大號的肉圓子一樣,把足足有三百斤的他給臨空夾了起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幾乎都不敢相信這面前發生的景象。而半空中的大當家已經完全慌了,高聲大叫:「快放箭!」


嗖嗖聲暴起,上百馬賊手裡的軍用弩先先後後一起朝那漢子射去。可惜他們好像都忘了大當家還在那漢子手裡,連大當家自己都忘了這點,那漢子只是稍微挪動了一下,大當家那碩大的身體就將他給完全遮擋住了。

真正的殺豬一樣的慘叫。轉眼間大當家的背上腿上屁股上就插滿了箭只,總算他這一身專門用來防護暗器的硬皮甲夠厚夠硬,他身上的肥肉也夠多,這些箭只都只是嵌入脂肪或者筋肉之中,沒射入臟腑要害裡,沒要了他的命,最多只要了半條。

那漢子把筷子一放,丟下了刺蝟一樣的大當家,站了起來,握住了桌上那把刀。

這原本只是一把髒兮兮,黑黢黢,滿是灰塵和油膩的刀,除了比一般的刀大些厚些之外毫不起眼,但就在落入那漢子手中的同時,一股至陽至剛,如火如獄的氣息就如火山噴發一樣猛地湧現出來。

這並不只是刀的氣息,這是這把刀和這漢子一起的氣息。也就在握住刀的這一瞬間,這漢子身上的邋遢,淡然也都完全消失了,他整個人也好似變作了這把刀一樣,由內而外散發出凌厲剛猛的火熱氣息。

漢子站定,揮刀。似乎只是隨隨便便的一出手,但每個目睹的人都有了自己已經被這一刀一分為二的感覺。

隨著這一刀,一道紅色巨大刀影在馬賊群中一閃而過。然後就是爆現的血光和驟然而起的刺耳慘叫。被這刀影略過的十多二十個馬賊的身體齊齊地斷成兩截,像被人割了一刀的稻穗一樣齊刷刷地倒了下去。只是這一眨眼間,整半條街就灑滿了馬賊的鮮血和殘肢斷骸,血腥味重得讓人想吐。


「不知有高手到此,多有冒犯,還望尊駕多多海涵!」此起彼落的慘叫聲,驚呼聲中,那個乾瘦馬賊居然還不忘連忙對著那漢子抱拳道歉。因為他看到那個漢子正盯著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

好在那漢子也並不再出手,那刀已經被他負在了背上。他不緊不慢的地走到了乾瘦馬賊的面前,問:「你是領頭的?」

「在下熊風嶺四當家,人稱笑面書生的完顏無赤。」乾瘦馬賊的臉上全是汗水,那一直努力保持的微笑也幾乎比哭還難看,但他居然也還一直保持住了,也沒和其他不少馬賊一樣轉頭就跑,反而像遇到了尊貴的客人一樣向這漢子介紹。
「那邊那位是人稱雙刀人熊的大當家呼延宏達。我們只是接到消息前來這裡做筆小買賣,不知尊駕在此......」

「別廢話。你帶錢了沒有?」這漢子問。走近了看,才能發覺他其實很高大,只是站著就不比騎在馬上的笑面書生矮多少。

「啊?」四當家雖然向來以足智多謀,頗有急智著稱,但還是沒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問你身上帶銀子了沒有?」

「帶了帶了,當然帶了。」四當家連連點頭。雖然他們是出來殺人越貨的,但是以謹慎小心為座右銘的他向來也不會覺得幾張銀票幾塊銀錠能有多重。「不知尊駕需要多少.....」

「我要一百二十銅錢就夠了。我剛才吃了五碗麵,加了四次牛肉。剛才我還一直在想到底要怎麼樣付賬呢。」

「是是是是,尊駕遠道而來我們自然是該盡地主之誼...」四當家連忙從腰間拿出一錠銀子雙手奉上。

那漢子接過,用指甲在上面掐下一小塊來,然後又把剩餘的丟還給了四當家,再指了指在牆邊慘叫的麵攤老闆以及那些被馬賊們撞傷撞倒的路人,說:「那些被你們撞傷踩倒的人,每人賠二十兩,若是有了殘疾,每人就賠五十兩。至於那客棧麼和那被你們大當家殺掉的鏢師,就各賠四百兩,你說公平麼?」


「公平公平,自然是極公平的。」四當家連忙又從腰間摸出幾張銀票來遞上,猶豫了一下,才問:「不只尊駕高姓大名?出自那家名門大派?」

「剛才我不是說過了麼?蜀州唐家堡。唐四,唐公正。」漢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生生的好牙。 本帖最後由 coner1116 於 2013-5-27 22:17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3-7-16 19:53


第六章 兄弟(二)

公正。[ ~]唐輕笑覺得這個詞很討厭。

    其實這個詞的具體意義是什麼他並不清楚。唐門的人大多都對這種東西沒有什麼概念,更沒有什麼興趣,就像路邊的牛糞一樣,毋庸說喜歡討厭,連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費時間。

    而唐輕笑會覺得討厭,是因為他哥哥。他哥哥就叫唐公正。

    第一次看到他哥哥的時候,唐輕笑還是十二歲。那一天他正和三房的三個堂兄在打架,準確地說正在被三個堂兄圍在中間亂打,他腳也扭了,頭也破了,全身都是淤青和擦傷,鼻血流得滿臉都是。這時候聽到不遠處突然有人說了一句:「以大欺小也就罷了,你們身為學武之人,卻也和地痞流氓一樣的以多欺少,你們這身武藝都學到狗身上去了?」

    唐輕笑當時已經倒在了地上,很狼狽,很痛,但乍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他突然還是想笑。因為他是唐門的弟。

    蜀州唐門的弟,在六歲的時候就可以在胖乎乎的手掌間夾上一根毒針,然後伸手去向別人要糖吃。也在十歲就可以扮作賣身葬父的孤兒混入豪門世家,潛伏數年之後,悄悄拿走需要拿走的東西,悄悄除掉需要除掉的人。這樣的人,從三歲起就知道能十個人去打一個的時候絕不應該只上九個。

    旁邊的三個堂兄當然也是唐門弟,所以他們聽了這句話之後都笑了,大笑。一個繼續揮拳揍向唐輕笑,另外兩人一個轉身過去朝這個說話的人踢出一腳,還有一個笑著彈出一隻鐵蒺藜。在他們看來能說出這種話的蠢貨才真的是活到狗身上去了,應該趕快去抓緊時間重新再投胎才是。

    然而只是幾眨眼的時間,這三個大笑的唐家弟就全都躺在了地上打滾慘叫,那個揮拳的被折斷了手腕,踢出一腳的腳也斷了。那個彈出鐵蒺藜的則被彈回來的鐵蒺藜打中,摸出幾個藥瓶忙著朝已經快比腰還粗的腿上塗解藥。

    「別叫那麼慘,不過是斷了只手。斷了只腳而已,用不著一邊打滾一邊悄悄的摸暗器。那個塗藥的,我不知道你的解藥是什麼。但肯定不會是蠱蟲,你再不把那個放蠱蟲的竹筒收起來,我馬上就讓你自己把它吃下去。」

    三個堂兄都不叫了,雖然還是躺在地上,手依然是斷的,腳依然是腫得水桶一樣的,頭上滿頭都是冷汗,表情卻冷硬得和地面上的石板一樣,用陰溝角落裡的蛇一樣的眼神看著這個說話的人。

    唐家的弟在江湖上就算不是最毒最辣的,也一定是最陰的。也最能忍的。

    「三個打一個,這不公平。不過現在他們斷了一手一腳,還有個中了毒,我看你傷勢也不算重,這下差不多公平了。你現在可以站起來和他們重新來打過。」

    這人說得很認真。很大氣,很豪邁。看著這個有些莫名眼熟的陌生人,唐輕笑慢慢地站了起來。他滿身是傷,小小的拳頭捏得緊緊的,似乎很不服氣的樣。但其實只是因為拳頭裡是三隻腐骨針。

    「你是誰?」唐輕笑皺眉問。[ ~]

    「我叫唐公正。唐是唐家的唐,公是公正的公。正是公正的正。」

    這個人響響亮亮,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好像必須得要是這樣的聲音,才能說出這樣的名字來。 1778go.com

    然後這人拍了拍唐輕笑的肩膀,一種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很寬很厚很熱的感覺,讓唐輕笑本能地一縮,幾乎忍不住就要把手中的針射出去。但是這個人卻只是笑了笑,用對一隻受驚小動物似的聲音對他說:「不用怕,我是你哥哥。」

    唐公正認祖歸宗,回到唐家堡的那時已經二十六歲。如果不是他拿著他父親的信物,身上有唐門弟出生時就種下的隱秘標記,還有那張幾乎和他父親一模一樣的臉,唐家沒有人會相信他真的是唐家人,沒有人會相信唐家的血居然會生出這樣的怪胎。

    唐家人一般都比較矮小,陰鬱,不大愛說話,唐公正偏偏身高八尺,肩寬體闊猿臂蜂腰,虯髯滿面,聲如洪鐘,即便是個三歲小孩都能從他臉上看出現在他的心情是好還是壞。

    唐門的名聲有一大半都來自唐門的暗器和毒藥。唐門弟還沒學會摸筷的時候就要先學會摸各種暗器,每個唐門弟從小到大吃過的零食絕不會有親口嘗過的毒藥更多。但是唐天正卻從來不用暗器,更不用毒藥,他只用刀,用一把自己親手以天外玄鐵打造,重達一百二十四斤的玄陽斬妖刀。他也不練暗器,不練毒藥,甚至明言很不喜歡這些東西。不過卻也沒人指責過他,一是因為唐家的人向來不喜歡多說勉強別人的廢話,二是因為他自創的玄陽九斬曾經一招之間就劈斷過淨土禪院兩大護法金剛手中的伏魔杵。

    唐家的弟,可以在必要的時候把自己親兄弟的頭割下來當禮物送給盟友,最後再把盟友的頭割回來祭奠親兄弟。唐公正卻可以因為一個連名字都不認識的老人而一拳讓一位伯父臥床了一個月,然後自己被三個月的水牢關得去了半條命。他還可以一人一刀怒闖魔教幻妖宗總壇,浴血追殺五百里,幾乎把命都搭了進去,才終於在峨眉山金頂之巔,將幻妖宗宗主連同他那只用人血飼育成的血幻妖狼一起連人帶妖劈成三十六段。

    當時,被公認為蜀州正道之首的青城掌教青木道人也在,對這位青年俊彥後起之秀也讚不絕口,言曰此必為將來天下正道之翹楚。

    只是在聽說這人乃是唐家堡弟之後,這位以涵養深厚著稱的道門高人也嗔目結舌,足足半晌無語。好像聽說峨眉派鐵心師太還俗再倒貼白銀五兩嫁給了東大街街口的張屠夫,淨土禪院上下數萬僧侶一起改換門庭去了紅煙青雨樓修雙修**一樣,非但匪夷所思,簡直是有悖天地倫常。

    確實,就連唐輕笑自己都很奇怪,這樣一個完全不像唐門弟的人到底為什麼要回唐家堡來?

    「這是父親的遺命。他說我身上畢竟是流著唐家的血,希望我能在學藝有成之後認祖歸宗。還有。[ ~]他放心不下你。他說他這輩虧欠你甚多,自己卻又一直不能回唐家堡,所以要我回來替他好好照看你。」

    唐公正是這樣說的。唐輕笑心裡卻是很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只是出於唐家人特有的深沉。沒有絲毫表露出來而已。當然他並不是以為他的這個大哥撒謊,他這個大哥很明顯不會是那種會撒謊的人,而是他覺得這個理由真是無聊到了極點。

    有什麼虧欠甚多的?一個甘願為了女人而離開唐家堡的廢物。就算留下了,難道還真的能教自己什麼有用的東西麼?至於什麼照看,那更是傻得天真。唐輕笑從來都不覺得自己需要什麼照看。只有花花草草,小雞小鴨這些才需要人照看,而一把好的暗器只需要不斷的淬煉,不斷地磨煉。

    沒有父親,沒有母親,對於一個唐家堡的弟來說並不是什麼大事。一個維繫上數百年的龐大世家,自我造血早已成為一種最基礎也是最重要的本能。在這裡衣食住行和修煉,學習的機會永遠是不會缺的。只要你自己努力,發奮,就可以成為一個真正能讓江湖中人聞名喪膽的唐門弟。

    唐輕笑當然很努力,很發奮。從他記事開始,他最大的樂趣就是聽三娘講述唐門在江湖上的各種事跡。每當三娘說起那些或明的。或暗的手段,將各路江湖勢力,江湖好漢們或是操弄於鼓掌之間,或是擊潰殺死在輕描淡寫之下,三娘那只僅存的眼睛就會放光。每當說起那些江湖中人如何對唐門的暗器和毒藥聞風喪膽,她那沙啞難聽得像銼刀一樣的聲音也會嘹亮起來。而這時候唐輕笑也會聽得很高興。很激動,心裡也會想像著自己今後某一天也能像這些族中長輩一樣,為唐家的威名再添上一絲光芒。

    從小他就練得比任何一個同齡的唐門弟更刻苦,更用功,只為了將自己打磨成一道最鋒利最尖銳最能名震江湖的唐門暗器。而他所展現出來的天賦也確實遠超任何一個同齡的唐門弟,無論是什麼樣的輕功,暗器手法,毒藥配方,偽裝技巧,他都能過目不忘,都能熟悉得比誰都快。每當三娘看到他的進步,那張被毒藥腐蝕得和揉皺了的砂紙一樣的臉也能泛起一些溫柔和自豪的色彩來。

    當然,三娘也會偶爾不經意地提起她的大哥,也就是唐輕笑的父親。每當這時候她的聲音就會變得很難聽,那銼刀一樣的聲音有時候會緩緩的,輕輕的,如同一個老人在打磨一個兒時玩具一樣的溫柔,忽而又突然尖銳刺耳,像一個暴躁的學徒拚命折騰讓他為難的材料。每當這時候唐輕笑也會聽得很難受。

    他們這一房人丁單薄,好在他父親很聰明,很能幹,被唐老太爺收作了內門弟。這是所有唐門弟莫大的殊榮,他們會得到老太爺和老太太的親自教授,每一房只有一個人能有此機會。他們每一個都會成就一身高深莫測的武功,登峰造極的技藝,但凡踏足江湖都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那些驚天動地成為江湖傳說的唐門事跡基本上都是出自他們之手。

    不過相對的,每個內門弟要負擔的責任和義務也比其他唐家弟更重。比如,他們的婚事就絕不會只是他們自己的婚事,而是唐家堡的婚事。

    這個其實很正常。江湖是講拳頭的江湖,更是講關係的江湖。單純讓人害怕那就只是成為人人得而誅之的瘋狗,毒蛇,必須要和足夠多的其他人有關係,有足夠多的共同利益,才是一個巨大世家得以存在的根本,而聯姻永遠是維繫各方關係中最簡單,也最有用的一種。每一個唐家內門弟都是唐家堡的一份足夠重要的力量,自然也就是一種足夠重要的籌碼。而他們被唐家堡灌注了那麼多的心血。也確實該承擔起這份義務和責任來。

    但是唐輕笑的父親卻對此很抗拒。他似乎是早就結識了一個女,相互欽慕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不願意接受唐家堡給他安排下的婚事。最後還是老太爺親自開了口,他才不得不同意了這門婚事,入贅到了唐輕笑的母親家。那是唐家意欲將那家徹底納為外圍家族的意思。

    但是唐輕笑的父親並沒有這個意思。他一直沒斷掉和那女之間的關係,經常流連在外,唐輕笑的母親也一直鬱鬱寡歡。生下唐輕笑後沒多久就病逝了。唐輕笑的姥爺最為疼愛這一個女兒,為此也氣得生病而死,唐輕笑的幾個舅舅瓜分完家產後借此斷絕了和唐家堡的關係。重新找了棵不遜色於唐家的大樹,把尚在襁褓中的唐輕笑送回了唐家堡。

    而唐輕笑的父親卻從此消失了。似乎是他察覺到老太爺早有除掉那個女的心思,居然就從此再也沒出現在唐家人的視線中。帶著那女一起消失不見。從某個角度上來說他也真沒有辜負老太爺和老太太的教導,連唐家的消息渠道也打聽不到他的絲毫蹤跡。

    唐輕笑父親的離去似乎也帶走了他們這一房的所有運氣和希望,二娘強行加快了研製一種火藥和劇毒融合的新暗器的速度,希望借此彌補些許唐家堡受到的損失,但是在最關鍵的實驗中出了岔,炸開的火焰和劇毒將幾乎所有人燒作了一片枯骨,只有最外圍的三娘活了下來,但也被燒去了半邊臉,一隻手一隻腳,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阿笑。要爭氣,要做一個最好最出色的唐家弟,給我們四房爭光。千萬別像你爹那樣。」

    三娘躺在床上,嘶啞著喉嚨用那銼刀一樣的嗓掙扎著磨出這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唐輕笑已經十一歲。三娘那只僅存的枯枝般的左手緊緊抓住他的手腕。乾枯得像雞爪一樣的手指已經扎進了皮肉裡去。那些殘留身體裡毒素一直折磨著她,將她的血肉元氣慢慢消磨殆盡,臨死的時候她看起來已經和一具骷髏無疑。

    這最後的一個親人的最後一句話,和手腕上的刺痛一起一直延伸進心裡面,再一次將他的決心錘煉得如鋼似鐵,再不會動搖分毫。做一個最出色的唐門弟。做一隻最出色的暗器,這個信念就此和他的生命融為一體,再不可分割。

    是的,只有這樣,才能彌補起那個不知所謂的父親留給唐門的污點。

    唐輕笑確實是很恨這個從未見過面的父親。不過並不是恨他氣死了母親,恨他對自己不聞不問,而是恨他背叛了唐家堡。身為一個被老太爺和老太太青眼有加的內門弟,卻做出了唐家弟絕不應該做的蠢事。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而背叛了整個唐家堡。

    所以唐輕笑只有更加拚命地學習,更加不要命地修煉,除了吃飯睡覺之外他就只剩下不停地修煉修煉再修煉。連老太太聽說了他的事後,也在一年一度的宗族大會上用滿是憐惜的口氣對他說讓他放鬆一點,他還小,用不著這樣幸苦。而唐輕笑聽到這句話之後只是更加的努力,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報答老太太的關心。

    他並不是沒有覺得累,沒有覺得厭煩過。他畢竟才十一歲。很多時候他也會覺得鎮上戲台上的東西很有趣,六房的小妹和七房的二弟整天去河邊釣魚捉蝦似乎也很有意思,茶館旁邊那個糖畫畫得很好看,不知道味道怎麼樣...上次來唐家堡玩的那個蘇州表姐笑得很甜,聲音很好聽,真想再去和她聊聊天,或者就只是在旁邊看看她也好不過最終他還是拿起了暗器繼續練習,翻開了書本背起了毒藥配方,因為他很明白那些功成名就的背後其實都是無數汗水和枯寂澆灌出來的。

    只是這樣的修煉還並不夠。三娘告訴過他,一個唐門弟除了出色的暗器和功夫等等技藝之外最重要的還是心。只有人心才是最鋒利的暗器,最要命的毒藥。所以要成為一個最出色的唐門弟,一道最鋒利最要命的暗器,心性的磨練是必不可少的。唐門弟在江湖上一直以手段陰狠,要命著稱,他就必須要做到比其他人更狠,更要命。

    當然一個人的心性並不是說狠就能狠下來,那需要磨練。唐輕笑還知道自己在這上面的天賦並不好,甚至很差,他九歲的時候看到一隻附近的野貓不小心被捲入疾馳的馬車下後他噁心,害怕,心煩了足足好幾天,所以他知道自己大概不是一個心狠的人。但是一個出色的唐門弟怎麼能夠不狠?不狠,不果決,怎麼成為一隻最要命的暗器?他必須需要這方面的磨練。

    首先他一定要殺人。

    唐家弟當然要殺人。而且要殺得狠辣果決,不動聲色,猶如吃飯喝水一樣的簡單自然才行。這也需要練習。於是他首先把目標定在了那三房的那三個堂兄身上。那三個堂兄自從發現他們練了半年的手法唐輕笑只用了三天就比他們用得更好之後,就開始一直暗中找唐輕笑的茬。或者在對練中下重手,或者想辦法剋扣他的月供和器具。這種不思進取的渣滓只會給唐家堡丟臉,成為磨練心性的第一塊磨刀石也許是他們最大的作用。

    不過唐家弟相互傾軋會是重罰。所以經過了一些安排之後,唐輕笑在看似順其自然的情況下撩撥起了他們的怒火,他們就悄悄地將唐輕笑引到了一個無人察覺的隱秘地方,再一擁而上飽以老拳。

    他們動手在先,以眾擊寡。這樣就算殺掉他們也只是出於自衛而已,相信老太爺老太太那裡也能說得過去。但是不知道怎麼的,就算是頭上挨了好幾拳身上挨了好幾腳,已經眼冒金星分不清東西了,明明只要一彈指,這三個廢物渣滓就會成為三具連模樣都分不清彼此的腐屍,心裡卻還是有什麼在阻著,手裡那三隻腐骨針總是射不出去。

    連殺幾個人都做不到,還怎麼去做那名震天下的暗器?正當他心裡發狠,拼了命地要先把這三隻針射出去的時候,就突然聽到了那個爽爽利利嘹嘹亮亮還帶著熱氣,好像蜀州冬日裡的陽光一樣的聲音。
basalt 發表於 2013-9-2 16:18
第七章 兄弟(三)

這就是那個背叛了唐家堡的廢物在外面偷偷留下的兒子?果然也是個不知所謂的蠢貨。   

看著那個完全不似唐門子弟的哥哥,唐輕笑不屑地在自己心裡冷哼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這樣說了一句。   

不過他旋即又發現和自己的感覺好像並不真是這樣,並沒有那種理所當然的厭惡和不屑,面前這個高大健壯,完全不似唐家人的身影,還有那張雖然輪廓粗獷滄桑得多,但是眉目間依稀還是能發現一些和自己的相似之處的臉,明明都是頭一次看見,卻能讓一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從腦海中某個最深處慢慢瀰漫出來。   

大概這就是血脈的感覺吧。雖然看起來有些不知所謂,但終究也是唐門的子弟。想到這裡,唐輕笑又釋然了。而且他居然還隱約擔心起來,這個根本沒有一丁點唐門味的唐門子弟,唐家堡能容得下麼?   

對於唐輕笑的父親的叛出家門,雖然老太爺沒說過什麼,沒責怪遷怒過四房的任何一人,也沒下過手令去追捕,但沒有人會真的以為這事這樣就能算了。這畢竟也許是唐家近百年來最大的一次損失,丟的最大一次臉。而現在這個丟出去的臉現在自己還回來了,老太爺還願意接下麼?   

老太爺到底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他只是祠堂裡召開的臨時的宗族大會,說是想聽聽家裡人的意見。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其實也只是個形式罷了,既然老太爺願意叫所有人都一起來。那自然是早有了定見,而其他人則也肯定是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意見的。唐家各房之間雖少有暗鬥,但其他的感情聯繫只有更少,對於四房的這個私生子是不是要認祖歸宗,是不是要回唐家堡來,只要和他們沒有利害衝突,那就完全不關他們的事。這次的大會他們不會有任何的意見。就好像看一齣和自己無關的戲一樣,頂多只是有些旁觀的興致。   

不過誰也沒想到,這次大會還真的讓所有人看了一幕好戲。一幕他們做夢也想不到,終身難忘的好戲。   

唐家的祠堂坐落在唐家堡的中心,很寬闊。但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濃濃的好像一個百歲老人身上的老舊味。這祠堂經過數百年間的陸續修繕,擴建,雖然很細心地打掃維護,但在蜀州潮濕的氣候下難免還是浸出絲絲的陳腐氣息。   

但就是這股老舊味,讓每一個走進這裡的唐家人都會從靈魂最深處感到敬畏,感到自豪。因為和這味道同存的,還有祠堂正中央那數百年間積累下來的數以百計的靈位,那上面每一個名字都是曾經是江湖上一個的傳說,都曾經在江湖上甚至整個天下掀起驚濤駭浪,這陰沉的老舊味裡浸泡著的是唐家數百年的威名。是所有唐家人的精神和魂靈所在。

每一次走進這裡,唐輕笑的心情都和最虔誠的信徒一樣。他才十一歲,就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像過自己到底要用什麼方式去犧牲去死,才能把帶有自己名字的靈位放在那上面。   

唐公正卻好像並沒這種感覺。對那些密密麻麻的靈位只是掃了一眼便不去多看。   

「回來了就好。多年漂泊在外也很辛苦吧?回來這唐家堡住了幾天可還習慣?」     

老太爺和老太太坐在正中的那些靈位前,看著這個二十多年來才第一次祭拜祖先的唐家子弟。老太爺一臉的漠然,老太太臉上的微笑則很和藹,好像真的只是看著一個遠方歸來的遊子。   

「其他都還行,只是這裡天氣不好,難得看見幾天太陽。」

唐公正嗤啦一笑,讓不少人側目。在這唐家的聖地。在老太爺老太太的面前,已經很多年沒人敢這樣笑過了。   

「你爹,天昊他可還好麼?」老太太很和藹的聲音問。   

「爹...五年前舊傷復發,已經去世了。」唐公正的眼眶微微一紅。「他臨走的時候說,最大的遺憾就是這麼多年都沒能回唐家堡來,向老太爺和老太太磕頭請安。讓我以後回唐家堡的時候,多給老太爺老太太磕幾個頭補上。」     

說完,他就真的馬上跪下朝老太爺和老太太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響頭。   

「哦,那你怎麼不早些回唐家堡來呢?」     

「爹叫我刀法練成之前不許回唐家堡。我年前才終於將玄陽九斬練成,這才趕回來。 」     

「刀法?」老太爺抬了抬眼皮。「誰教你的?我記得你爹不會用刀,我唐家堡也沒有什麼刀法,你爹沒教你用暗器麼?」     

「沒有。他只是問過我要不要學,我說不喜歡,他說不喜歡就別學了。」     

「不喜歡?」老太爺的聲音很奇怪,好像第一次聽說居然有人不喜歡暗器。「為什麼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唐公正也愣了一下,歪頭想了想,好像第一次聽說不喜歡還需要理由。他想了想,好像終於想到了個理由,又是嗤啦地一笑:「可能是覺得不夠痛快。」     

老太爺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老太爺的面上還是一片淡然,周圍的其他人的臉色卻已經開始精彩起來了。一個唐門子弟在唐家祠堂,在唐老太爺的面前說不喜歡暗器,說暗器不夠痛快,他們都不知道該發笑還是發怒。   

唐輕笑的臉色則已經鐵青。一個唐門子弟居然說出這樣的話,簡直不知所謂到了極點。如果不是這裡是唐家的祠堂,不是還有老太爺老太太在那裡,他立刻就要出手讓這個哥哥體會一下這不夠痛快的暗器到底有多痛,有多快。   

「那你的刀法是誰教的呢?」這次是老太太在問。   

「沒人教,我自己學的。爹只教我最基礎的內功和拳腳身法。然後我只要看見了用刀的好手就去切磋請教,將他們都打敗了,我也就將他們刀法上所能學的學得差不多了。」     

「那你打敗過些什麼人呢?」     

「第一個是十二歲的時候擊敗劉家大院的護院武師首領,此後有荊州牛頭山二當家'鬼影刀',有關中刀客張大頭,有'大漠狂刀'木高,最久的一次是十八歲的時候和冀州的獨行大盜'半邊風',一路打打跑跑花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有幾次幾乎被他殺掉,最後總算將他擊敗。最近的一次是在兩年前,在揚州的上申城看見兩個和尚捉妖。手中明明無刀,卻能劈出破空刀氣,威力極大。而且其中刀意頗為古怪,我忍不住上前討教,卻沒想到原來是淨土禪院兩位護法金剛,別人用的根本不是刀法,只是法力神通,一時收手不住,將別人手中的法器給劈斷了,害得我道歉了好久」     

唐公正摸摸頭,說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太太臉上的微笑更慈祥了。周圍有人互相交換了下眼色,其他的倒也罷了。能劈碎淨土禪院護法金剛手中的法器,這刀法修為就算放到普天之下也能入得一流,而且這還是兩年前,他不過二十出頭,按他所說刀法還沒有練成。   

「那你的刀法現在已經算是全部練成了?」     

「哪裡能算全部練成?不是有句話說活到老學到老么?學武之道永無止境。我如今最多只能算是小成,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不用再到處去找人請教,去琢磨別人的刀法了。我想爹說的練成大概也就是到這裡了。」

「哦?那你以後的路在哪?不去向別人學,那還要向誰學呢?」老太太好像對這個第一次見面的孫子越來越有興趣了。   

「向天學,向地學。向值得學的學。」唐公正想了想,一笑,又補了一句:「向我自己學。」     

前面的倒也罷了。這最後的一句委實有些莫名其妙。周圍的唐門子弟雖然沒有開口,卻有不少互相交換了下眼神,有詢問的,有疑惑的,大多卻是不以為然的。   

老太太和老太爺也交換了下眼神。準確地說是老太太看了老太爺一眼,老太爺依然還是一臉的漠然,淡淡地看著前方的唐公正,只是下顎微微動了動,似乎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然後老太太也微笑著點了點頭,轉過頭來看著唐公正,說:「你下去之後可以去向二房的三姑說一聲,她自會給你在唐家堡安排所院子。堡中的規矩你可向你弟弟詢問。如今四房就只剩你們兩兄弟了,日後可要相互扶持。」     

「是。」唐公正點頭。他答應得很自然很輕鬆,周圍的其他人卻有些少少的騷動,老太太這一開口,無疑就是承認了他已經是唐家堡的人,一個真正的唐門子弟。   

但是一個不會用暗器的唐門子弟?簡直就像是一隻不會游水的魚,不會飛的鳥一樣的不可思議。還有,難道對他的這個身份,對他父親叛出唐門的事老太爺也完全不予追究?不予絲毫計較?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了他的身世,不會成為其他世家的笑柄麼?不會對唐門這數百年的威名有損麼?   

這樣想的人肯定很多,卻沒有一個開口。因為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開過口。其他人能想到的,他們自然早就已經想到,而他們所想不到的,老太爺和老太太也肯定早就考慮清楚了。   

唐輕笑的也是這樣想的。老太爺和老太太自然有他們的考慮。只是他也很不甘心,他剛才看得很清楚,老太爺確實是微微點了點頭。而在他們這一輩的唐家子弟中能得到老太爺點一下頭的一個都沒有,連他練得這樣苦,這樣用功的也沒有。   

接下來,就是唐公正去給那後面唐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磕頭、上香。雖然他依然還是恭恭敬敬,但是落在唐輕笑的眼中,卻沒有真正的唐門子弟那種發自骨子裡敬畏。   

看著這一切的老太太卻是滿臉微笑,等唐公正禮畢之後問:「對了,那你之前可有對人說過你是我唐家堡的血脈麼?」     

「沒有。」唐公正神色一黯。「父親早年便有叮囑過。我也知道父親對唐家名聲有損,自然不敢隨便亂說。」     

老太太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過去的事便算了。此後你再在江湖之上行走,便可說是我唐家子弟。」     

「是。」唐公正點頭。眼眶微紅。   

到此為止,這一次宗族大會雖然有些出人意料,讓不少人有很多疑問和驚奇,總的來說也是一帆風順。四房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認祖歸宗,皆大歡喜。   

如果不是三房的六叔這時候突然說了一句話的話。   

這話其實也不是什麼奇怪的話,唐六叔只是出列上前一步,對老太太禀報說:「三天前,四房的公正是從北面回唐家堡的時候,在七十里外的大清江風林渡口被一個老船家認了出來。」     

「哦?」老太太微微一怔。   

「那老船家曾在二十八年前受過公正他父親天昊的恩,天昊也經常去那渡口過河,所以那船家也認得天昊。看到公正之後,便問他是不是姓唐。父親是不是叫唐天昊。」     

「嗯,對了。那老船家確實是這樣問過。原來父親年輕的時候也常去那渡口。那老船家看見我之後很是高興,還將一尾青魚送我吃。」唐公正點點頭,笑了笑。「卻完全沒發現當時還有人在旁窺伺,看來我這道行還差得遠。」     

老太太擺擺手說:「你六叔負責唐家堡方圓百里之內的警戒,他手下調遣的弟子和機關設計遍布四周,也不是要特意要窺伺你。江湖風波險惡,唐家堡數百年間恩怨不少,不得不小心為上。」     

六叔連看都沒有看唐公正一眼。他不知道老太太為什麼會對這歸來的野小子青眼有加,他也沒興趣去知道,他現在只是向老太太老太爺報告一個小小的意外而已。他繼續說:「所以,此番天昊的兒子回來唐家堡,這老船夫是唯一知曉的外人。雖然這老船夫不是江湖中人,但為防萬一,我已先命人封了口。」     

「你說什麼?封什麼口?」唐公正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了,轉過頭來,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瞪著他。   

六叔根本不想去理會他。這樣一個不知尊卑上下的野小子,在這祠堂裡,在老太爺老太太的面前居然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說話,簡直不知所謂到了極點。但是那種眼神又讓他很不舒服,即便是在這唐家堡中沉浸了數十年的心性,也好像抵擋不住那眼神中夾雜著的絲絲讓人極不舒服的味道,他忍不住冷眼反看過去去,冷冷說:「封什麼口?自然是封唐天昊留在外的野種回來這消息的口。唐天昊當年叛出唐家堡乃是我唐門百年不遇之恥,你當你回來對唐家堡是件很光榮的事麼?」     

「這我知道。」唐公正點頭,眼中那股奇怪的光芒越來越濃。「我是問你怎麼封的口。」     

「十丈之外用子午融雪針以'霧雨'手法射入,當時受針之人無絲毫察覺,只會覺得疲勞倦困,針隨血脈而走,至午夜子時便入腦致死。針體也完全融進血液之中,即便是開顱細查也絕不會發覺異狀。死者完全就是自然而然在夢中猝死。就是這樣封的口。周密,細緻,不露絲毫破綻,這就是唐家人該有的手法,知道了麼?你以後要學的還...」     

六叔的話只說到這裡為止,撲過來的唐公正的拳頭就把他剩下的話和他的半口牙齒一起打得飛了出去,連他整個人也都直直地被這一拳擊出數丈之外,落地的時候已經昏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很多年輕些的唐門子弟腦中已經是一片空白。這是在唐家的祠堂,唐家的列祖列宗的靈位之前,老太爺和老太太的面前,居然有人敢動手以下犯上。
本帖最後由 basalt 於 2013-9-2 16:19 編輯

basalt 發表於 2013-9-2 16:35
第八章 兄弟(四)

    「大膽!」

    「找死~!」

    呆住的只是短短一瞬,這裡畢竟是唐家,就算唐公正的功夫確實已經很不錯,也許算得上是天下一流,在這裡也不算什麼。唐家的一流高手雖然沒有狗多,但也不少,每一個唐家的內門弟子,每一房的家主都是一流的,甚至超一流的高手。

    只是一眨眼的時間,七八個或尖銳肅殺,或詭秘模糊,或快得肉眼都幾乎難捕捉到的身影就朝唐公正撲了過去,空氣中也響起無數或刺耳或如春蠶食葉的破空聲。濃重如實質的殺氣彷彿將這祠堂中的空氣熬成了一鍋漿糊,一鍋正在沸騰、足可熔金蝕骨的漿糊,只需要一接觸,半眨眼的時間就可以把中間的那個人變作一團血肉的雜碎。

    但是這些驟然而起的殺機、殺氣,轉眼之間又全部消失了。因為老太爺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低聲說了句:「都退下。」

    於是撲出去的人馬上都停了下來。那個野小子不懂尊卑不知上下,他們卻是懂的。老太爺開了口,那不管他們怎麼想,也就只能住手。

    人停了下來,飛在空中的暗器卻停不下來。但老太爺的那一擺手,這些空中所有大大小小能看見的看不見的暗器就全都脫離了原來的方向,轉而飛向了他的手中。

    轉眼之間老太爺的手上就抓到了一大把形形色色的暗器,然後老太爺的拇指挨個地在掌中撥弄了下,這些暗器全部又飛回了原來的主人手裡去。這些明明是金鐵鑄就的暗器好像一下就有了生命,全成了馴養多年的鳥雀寵物。而且所有人都能將他的動作看得很清楚,似乎一點都不快,還帶著點老人特有的滯澀,但這上百個各種暗器飛回數十個唐門子弟的手中一共卻不過一眨眼的時間而已,最後一個飛出,那第一個飛出的才剛剛落到射出人的手裡。

    手中做出這些動作的同時。老太爺也邁步走向了唐公正,很慢很小的步伐,卻一步就走到了唐公正面前。

    「老太爺」唐公正一臉的愕然。剛才那四周驟然而起的殺氣之下。他好像受驚了的猛獸一樣周身的筋肉繃緊,如果剛才的這些人都真的撲過來,暗器都真的飛過來。不管是不是真的接得下對付得了,他都肯定會拼命去接去擋去反抗。但是現在過來的是老太爺,他就算是再不知輕重尊卑,也不敢對老太爺動手。

    老太爺沒說話,臉上還是一副幾乎要透出死人味的漠然,只是伸手慢慢地向唐公正的胸口抓去。

    「老太爺,我...」唐公正向後退了一步,開口想要解釋,卻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

    老太爺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那手還是慢慢朝唐公正的胸口抓去。這次是真的很慢。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唐公正都還能朝後再退一步。

    格拉一聲,唐公正這後退的一步將地面的一大塊青石踩得粉碎,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是滿頭滿臉的大汗,滿是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看住老太爺那只緩緩伸過來的手。

    老太爺的手慢得能讓周圍眼力稍好些的唐門子弟看清他手上的每一根汗毛每一處褶皺。但是面對著這隻手的唐公正卻再也無法退後,他的整只腳的腳背都全陷入了地面的石頭中去。全身的筋肉都繃緊到了極限,汗水匯成的小溪順著下巴和頸脖將他胸口上的衣服全部浸濕,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千斤重擔正在他的肩膀上不斷壓下。

    唐公正喉頭聳動了兩下,似乎想要說什麼,但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他的眼睛好像被老太爺的這只手給吸住了似的。一絲一毫都無法挪開,一股恐懼正從眸子最深彌漫出來。

    老太爺的指尖已經快要觸到了唐公正胸口的衣服,而唐公正的臉已被緊張扭曲得完全變形,眼中的恐懼之色也濃重到了極點,好像一隻正在被毒蛇慢慢吞噬的青蛙。

    一聲宛如野獸般的狂嚎猛然從唐公正的喉嚨間爆出,就在老太爺的指尖觸碰到他胸口的瞬間,彷彿被一顆火星點燃了的油井,他眼中濃重到了極點的恐懼一下全部化作了沖天的火焰,僵直不動的身體也終於再向後退出了一大步。

    落腳之處,一大塊堅硬的青石全數化作齏粉。同時,他雙手高舉過頭,將這積蓄了許久的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在這一個動作中猛地揮下。明明他手中什麼也沒有,但是這一揮之下,所有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一把寬厚沉重,通紅炙熱,散發出無窮熱氣和鋒銳的刀。

    只有人,沒有刀。這一瞬間連唐公正這個活生生的人似乎都不見了,而且所有人都沒有感覺到奇怪,好像這一刀一出,他這人就可以沒有了,這一刀已經是他這整個人的心、氣、神、魂全部凝聚而成。這一瞬間,周圍很多唐門子弟的腦海中就只剩下了這把刀,雖然他們確實看不見,沒有任何的光影、聲音表示確實有這把刀,但是他們就能真真實實地感覺到,還被這把壓根就並不存在的刀的氣勢所奪,彷彿天地宇宙在這一刻已然完全被這把刀所佔據,只要這一刀一劈下,無論是面前的誰,還是這個祠堂乃至整個唐家堡,都只有一分為二。

    但也就在此時,老太爺的手已經抓住了唐公正。唐公正的身軀也同時完全僵住了,然後下一瞬間就像被抽空的口袋一樣地軟了下來,剛才還充斥在這身體中的那些氣勢,活力,生機等等力量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剛才那把無形無蹤,卻真實得比任何東西更真實的刀,現在也完全感覺不到了。

    至始至終,老太爺就只是這樣慢騰騰地走過去。伸出手去抓住唐公正而已,和一個普通的行將就木的老人走過去抓住一個東西沒有絲毫的兩樣。那一幕劍拔弩張的緊張場面好像就只是唐公正自己表演的獨角戲,抑或根本就是周圍人的幻覺,就像那把莫名其妙的刀一樣。

    「目無尊長,以下犯上,按家法先浸他三個月的水牢再行處置。」老太爺臉上還是一臉的漠然,將手上的唐公正丟向了負責執掌家法刑律的子弟。佝僂著背的老太爺不過身高五尺多點。而唐公正身高八尺,偏偏老太爺這樣像提小貓小狗一樣的動作卻絲毫不顯得古怪。

    轉回去走到座椅上坐下,老太爺還是一臉的漠然。轉頭對老太太說了一句:「那孩子欠缺管教了些。但功夫卻還不錯。」

    老太太點了點頭。雖然她的臉上沒有笑了,但看了那邊昏過去的唐公正一眼的時候,那眼神卻依然的慈祥。

    這時候周圍的唐門子弟們才彷彿回過了神來,響起一大片出氣吸氣聲,還有少許忍不住的嘈雜。有的還是滿臉怒氣瞪著低聲的唐公正,有的皺眉互相低聲交談,也有少數的人不動聲色。

    人群中唐輕笑呆呆地站在那裡。他腦海中好像是一片空白,又好像是想得太多連自己都分辨不出到底在想什麼。一是因為這個在祠堂裡出手痛揍長輩,還居然引得老太爺親自動手的人是他哥哥,他自然比其他唐家子弟感受的驚愕更大;二是他眼力、天賦又確實比其他唐家子弟要高出不少,能隱隱約約看出點更多的東西。

    還有,在他身邊不遠處,是兩個剛剛撲出去,又在老太爺的示意之下轉而回來的叔伯。他們和大多數的唐門子弟不一樣。顯得很平靜,好像剛才發生的一切並沒什麼好奇怪的。他們還在低聲交談著,聲音放得很輕,但是沒刻意用內力傳音,對於曾經把自己關在黑屋裡三個月來苦練耳力的唐輕笑來說,還是剛好能聽得見。

    「你上一次看見老太爺動手是在什麼時候?」

    「三十幾年前。那時候老太爺還不是老太爺的時候。」

    「那你有多久沒聽見過老太爺說人不錯了?」

    「二十幾年了吧。」

    「哼!那今天我們可都開了眼啊!」

    「呵...那是!天魔五冊之一的大碎魂手,普天之下見過的還活著的大概也沒幾個。可惜周圍這些臭小子也看不明白。」

    「哼。用大碎魂手來抓那個野小子,老太爺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了!」

    「.....老太爺就不怕把那小子給弄死了?那可是毀過龍虎山太上紫薇雷罡網,破過淨土禪院最高護身神通金剛琉璃不壞身,幾可算是以武入道的無上絕學,就算再怎麼留力,其中意境還在,最後那小子若不是拼命逼出先天刀意來,只消被一碰到鐵定就爆成一團碎肉。」

    「若是死了,便是說明他就算活著也沒用...」這個叔伯的聲音泛著寒氣,但又隨即歎了口氣。「不過老太爺既然用了這一招,你說他不會早就心裡有數?能讓老太爺出手推他一把,這小子好福氣啊...」

    「看來老六這一拳頭可是白挨了。」

    「呵呵,為些許小事就草菅人命,也不先稟報老太爺一聲,真以為這唐家堡百里之內歸他掌管?別說是老爺子了,就是你,難道真要出手去攔會攔不住?」

    「嘿嘿,你難道不是?」

    「...這野小子也當真有些本事!不過二十來歲,無師自通就能到這個地步,也難怪老太爺有興趣。只是這個性子...怕是有些不好掌握吧?倒是能給其他小子們提提精神。老太太不是說過麼,年輕人太過深沉了不好。」

    「...那你說老太爺到底是只是想要一條把水攪活泛的鯰魚呢,還是...」

    「我又不是老太爺肚子裡的蛔蟲,我哪裡知道...還有,老太爺的心思,我們最好還是別去猜了...」

    「...」

    這些話聽在唐輕笑耳裡,將他腦海中本來就已經亂做一團的思緒更絞得糊裡糊塗,不可開交。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笑,該高興,該生氣,該不甘,該嫉妒,還是該無所謂。

    唐公正從水牢裡放出來的時候只剩下了半條命。唐家堡的家法並不是擺設。三個月不見天日地泡在冰水裡,之前被活活泡死的唐家子弟也不是沒有。不管老太爺到底是怎麼想的,這些方面該做到的還是必須做到。

    不過這個半死不活地哥哥見到唐輕笑之後的第一句話卻是:「不好意思。阿笑,要你替我擔心了。」

    誰在擔心你?唐輕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該怒還是該笑。只能和往日間一樣,冷冷地保持那個面無表情的模樣。這三個月裡他確實是有些心神不寧,吃不香睡不好,連練功也沒了平日間的勁頭,搞得人憔悴了不少,但卻完全不是擔心他這個哥哥。

    他是弄不明白。弄不明白老太爺到底是怎麼看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私生子。沒錯,這個哥哥確實是有天賦的,唐輕笑第一次承認自己的學武天賦也許不如別人,但是那種不知所謂的性格,連一個唐門子弟的基本資格都不夠,怎麼可能還會引得老太爺屈尊出手?怎麼可能擔得起老太爺的一聲「不錯」?

    一個唐門子弟最重要的武器是心性。老太爺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的。

    還有,他根本就是那個唐門的恥辱所留下的一個最大的污點。他是一個背叛了唐家堡才產生出的「孽子」,難道老太爺連這個都可以不在乎嗎?

    唐公正卻完全沒理會唐輕笑的這些小心思,甚至都不知道。他先海吃了一頓幾乎夠十個大漢吃的飯菜,然後昏睡了兩天兩夜之後,就完全回復了之前的精神。之後,他再去三姑那裡領了作為唐門子弟的年金。跑去全送給了那個風林渡口老船家的家裡人,硬說是老船家之前送給他的那條青魚肚子裡吃出了夜明珠,他拿去賣了錢後應該分一半過來。再然後,他就真的像一個多年未歸的遊子一樣,把唐家堡裡各房的所有親戚全拜訪了一趟。

    「唉,這唐家的家裡人都太深沉了。一點都不好!」

    走完最後一家親戚,唐公正搖頭歎氣說了這樣一句。各房的親戚們多少都看出了老太爺似乎對這個四房歸來的孫子有些不一樣,但不管他們怎麼看,怎麼想怎麼猜的,都更讓他們記得保持唐家人多年來養成的相處習慣。對來拜訪的唐公正既不冷淡,也不親熱,好像對他並無芥蒂,但即便是和他拉上一整天的家常,最終也不會真說出什麼有用的有意思的東西。

    每一房每一家都是這個樣子,甚至包括被他一拳打掉了半口牙的六叔也是。所以最後唐公正才氣悶無比地說了這樣一句。

    「那你說怎麼樣才算是好?」唐輕笑忍不住問。他也真的想多瞭解一點,多看清一點這個哥哥,看清他到底哪裡值得老太爺另眼相看。

    「想說什麼就說,想做什麼就做,這樣就好啊,很簡單的,而且人本來不就該是這樣麼?」

    「...不仔細想清楚衡量得失,說錯了做錯了又怎麼辦?」

    「錯了就改啊!下次不錯不就好了?」

    「那仔細想清楚,衡量清楚,不犯錯不是更好?」

    「你不做錯又怎麼會知道是錯了呢?前思後想,扭扭捏捏,一點都不痛快!」

    「很多時候致命的錯誤一次就夠了。如果錯誤的代價就是死,你還想痛快嗎?」

    「那不就是痛快死了?哈哈哈哈.....」

    唐公正昂頭大笑,然後拍了拍唐輕笑的肩膀,還是那種很寬很厚很熱的感覺,讓唐輕笑有些想躲,又隱約覺得很舒服。然後唐公正低下頭來,帶著幾分認真地說:「爹和我說過:其實這人活著,除了做些痛快事之外其他的都沒什麼意思!」

    「他說的就一定對嗎?」唐輕笑要很用力才不讓自己露出很不屑的冷笑。

    「當然不一定對。」唐公正聳聳肩,旋即又大笑起來。「不過我覺得這句話很對就是了。」

    這樣不知所謂,蠢得幾乎沒救了的人,怎麼可能會得到老太爺的讚賞?唐輕笑覺得自己胸中有火在燒。

    看來老太爺真的只是想讓他來激勵激勵我們罷了。做出這個判斷,終於讓唐輕笑心裡好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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