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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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48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00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三十七章 爽不爽?


    笨手笨腳的李閒艱難的幫葉懷袖穿著衣服,卻頭疼於如何區分長裙的內外面,也頭疼於褻衣上的衣帶太難繫了些,再次累出一頭汗水的他自嘲的嘆道:“下次一定在身上帶一柄剪刀。”葉懷袖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腰畔那個鹿皮囊裡難道沒有?我還真沒見過你有不準備的東西!”某人恬不知恥的說道:“今天太倉促沒有預計到,下次我一定注意多謝你的提醒。”貝齒咬著紅唇葉懷袖狠狠的在李閒胸膛上捶打了幾下,只是她再狠可惜身上沒有力氣捶打看起來毫無威力。李閒這次沒有躲閃,任由她發洩一般的捶打然後俯身在她耳朵上吻了一下。

    葉懷袖怔住,看了李閒一眼後忽然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她自己一件一件將衣服穿好然後用手理了理凌亂的髮絲,某人從鹿皮囊取出一支木梳遞給她然後歉然的笑了笑。葉懷袖愣了一下,將木梳接過來開始梳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間態度上發生了轉變,變得有些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當她將自己的衣衫和儀容整理好之後,卻沒有將那支木梳還給李閒。

    “今天的事,我不會記著,希望你也不要記著。”

    她坐回位子上淡淡說道,沒有看李閒,視線飄忽在不可知之地。

    “我敢保證你忘不了,正如我知道自己也忘不了一樣。人的記憶不會因為你不想就記不住,所以我沒辦法答應你的要求。”

    李閒湊過去,想將她肩頭上掉下來的一根髮絲捏起。葉懷袖卻縮了縮身子避開,語氣平淡到有些讓人不解:“那就假裝忘記,如果你跟任何人提起炫耀,我便死!”

    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有所轉變,李閒苦笑一聲。

    “我還沒有變態到將自己女人的樣子說給別人聽的地步,尤其是那種事,這是私事。我的女人就是我的,所以沒有什麼扯淡的分享,連說都不行。”

    他就好像一頭驕傲的狼王,宣佈著自己的領地不容侵犯。

    “你的女人?”

    葉懷袖詫異的看著他,隨即冷笑道:“你我都不是傻子,所以知道剛才的事……不過是一種巧合,你和我之間好像只有利用的關係,你利用我幫你掌握飛虎密諜是因為我腦子裡有很多值得你利用的事,而我利用你是因為你能暫時給我一個安穩的住所,至於以後你能不能給我,我還沒有考慮道。就這麼簡單,所以千萬不要有什麼負責的念頭,很無趣。”

    “巧合?”

    李閒瞪著葉懷袖怒問道:“你說剛才咱倆……是巧合?”

    “不是嗎?”

    葉懷袖故意板著臉,但眼神中卻閃過一絲淒婉:“不過是在那個時候恰好發生,你可以歸結於世間,地點,人物,甚至於天氣,但不可否認是個巧合。”

    “那好!”

    李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用自己的方式霸氣的告訴葉懷袖,她錯了。

    “那我就再巧合一次,以後天天巧合!”

    其實他何嘗不知道,她只是在失去了很多東西後還在可憐的奮力的維護者自己的自尊?她只是想做一個獨立的葉懷袖,做一個自強的葉懷袖,她只不過是想讓她自己輸了之後還保存著一絲驕傲罷了。而這驕傲,讓人心疼。

    ……

    ……

    “葉大家怎麼不下車吃飯?”

    鐵獠狼問李閒,因為整個下午一直到太陽落山李閒一直在葉懷袖的馬車上沒有下來,他和駱傅雄闊海三個人走在後面,所以還不曾聽說葉大家和將軍切磋武藝的事。他問的坦蕩其實沒有一點別的意思,可是李閒卻下意識的臉紅了一下後略微有些慌張的解釋道:“下午的時候她說肚子疼,我給她用了一些藥已經睡下了,一會兒讓嘉兒將飯菜給她送到馬車上就是了,咱們先吃。”

    “肚子疼?”

    雄闊海問道:“莫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這句話問的也坦蕩,可是某人想起第二次的時候因為她實在熬不住輕聲哀求,某人苦求了半天她終於答應以櫻唇代替,確實最後淬不及防吞了下些許“不乾淨”的東西。所以某人的臉又紅了一下,以至於他將頭低了下去藉著查看篝火來掩飾慌張。

    “沒事,我已經給她用了些藥,睡一覺就好了。”

    他一邊撥弄著篝火一邊語氣有些尷尬的說道。

    “要是真的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可不能輕視,我小時候有一次喝了髒水後肚子疼了好多天,後來也是吃了些郎中開的藥便不疼了,誰知到過了一段日子有一次偷喝父親的酒喝醉了居然吐出來好大好長的一條蟲子!”

    雄闊海一邊啃著肉一邊認真說道。

    蟲子……

    蟲子……

    李閒微怒道:“那些村裡的郎中開的藥比得了我的藥嗎?”

    雄闊海一怔,不明白為什麼將軍今天為什麼有些惱火,他連忙解釋道:“自然是比不了的,我只是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算了……”

    李閒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挑了幾樣吃食裝進食盒中緩步走向馬車:“我還是自己過去看看吧,肚子疼確實不能不當回事。說不定真的有蟲子……蟲子。”

    “將軍怎麼心不在焉的?”

    雄闊海看著李閒的背影詫異道:“是不是這次出鉅野澤來沒能趁機擊敗右候衛將軍有些不痛快?要我說也是,就應該趁著右候衛的人馬軍心浮動的時候一舉將其擊潰,不對啊?將軍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過屠盡右候衛的人馬啊?”

    他恍然道。

    正在這時,從另一邊取酒回來的鐵獠狼神秘兮兮的湊到雄闊海和駱傅身邊,興奮的低聲說道:“嘿!你們聽說了嗎,今日下午在馬車裡葉大家和將軍切磋武藝了!可惜,他們兩個應該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所以才會在車廂中比試,就是不知道誰勝誰負啊。”

    他很惋惜的嘆道,似乎如果不知道誰勝誰負就是一件遺憾終身的大事一樣。

    “怪不得!”

    雄闊海肅然道:“我想我知道誰勝誰負了。”

    “誰贏了?”

    鐵獠狼追問道。

    雄闊海極認真的說道:“將軍贏了,葉大家輸了。”

    “為什麼?”

    “因為葉大家在肚子疼,都沒有下車吃飯!”

    “啊?!將軍下手可真夠狠的!”

    “夠黑!”

    ……

    ……

    李閒上了葉懷袖的馬車,嘉兒瞪了他一眼隨即從馬車上下去,這一眼瞪的莫名其妙,而且看得出來嘉兒是真的在生氣,李閒看著嘉兒的背影詫異道:“我怎麼得罪她了?”

    徹底放開心結的葉懷袖扑哧一聲笑了,臉色酡紅,嬌豔如花。

    當李閒得知唯一知道真相的車夫幫自己扯了一個彌天大謊的時候,他也忍不住開懷大笑起來:“嘉兒見你這個樣子,一定是以為我把你打了……這個罪過我不知道得背多久,嘉兒或許會恨我一輩子吧?這種事我是萬萬不會去解釋的,被人們知道我打贏了天下無雙的葉大家其實也算是一件極光彩的事吧?”

    看著李閒那副得瑟嘴臉,葉懷袖忽然起身在李閒的鼻子上咬了一口。

    李閒驟然遇襲想躲已經晚了,鼻子被咬了一口疼的眼淚都流了出來。也就是葉懷袖不捨沒真的用力去咬,若是兩個人真有什麼深仇大恨只怕此時李閒的鼻子都已經被咬下來了。李閒揉著鼻子懊惱道:“你屬狗的?怎麼就知道咬人!”

    葉懷袖本想說你不是也咬我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卻終究沒有說出來,畢竟那個無恥的傢伙咬過的地方現在還漲著微微有些疼痛。一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就越發的紅起來,看起來真的就好像一朵盛開了的桃花般嬌豔可人。

    “先吃些東西吧。”

    李閒從食盒中捏著一隻烤兔腿遞給葉懷袖道:“親手烤的,保證味道鮮美。”

    葉懷袖接過來,咬了一小口後還是忍不住說道:“你先下車去吧……總在我車上,不好。”

    李閒醒悟,連忙起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其實他完全沒必要擔心什麼,葉懷袖也沒必要擔心什麼,鑽進葉懷袖馬車偷懶這種事李閒已經不是做了一次兩次了,燕雲寨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其實根本無需去掩飾什麼。可是這個時候兩個人偏偏都很在意,以至於有些杞人憂天般自尋煩惱。

    從葉懷袖的馬車上下來,李閒伸了個懶腰。

    他一邊往篝火的地方走一邊低聲自語著什麼,誰也不曾聽到。而李閒下車之後,葉懷袖小口咬著那隻烤得金黃酥脆的兔腿,忽然扑哧一聲笑了,想起李閒剛才那略有慌張的表情,她忽然覺得心裡很踏實。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踏實,安穩。

    “小傢伙……”

    她瞇著眼睛笑,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有一滴眼淚從眼角緩緩的流了下來。

    李閒一邊走一邊低聲自語,他皺著眉頭想到結束的時候自己是不是問葉懷袖大不大?大不大?越想越覺得懊惱,這話問的是不是有些太小家子氣了?那應該問什麼呢?李閒一邊走一邊冥思苦想……服不服?

    不好不好,還不如大不大。

    爽不爽?

    李閒猛的打了寒顫,心說自己果然很邪惡無恥……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03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三十八章 過年前一天


    大業九年的十一月中,江都下了場豪雨,整個天空都變得灰濛濛的讓人看了極不舒服,雨大的讓人心生畏懼。也正是因為如此,皇帝陛下打算出遊的計劃不得不往後拖。新龍舟造成後一直閒置,在江都玩了幾個月皇帝有些厭倦,決定乘龍舟北上,一路走得慢一些,過了年能到涿郡就成。

    從六月在遼東撤軍回來後,皇帝就沒有回過都城。

    文武百官已經準備好了隨駕北上,可是大雨滂沱一連下了好幾天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大業皇帝楊廣有些煩悶的在行宮大殿裡來回踱步,不時抬頭看看外面的雨然後皺眉低聲嘟囔兩句賊老天。

    蕭皇后就坐在椅子上安安靜靜的看著自己的丈夫孩子一樣賭氣,不由得扑哧一聲輕笑:“陛下,您是天可汗。”

    她輕聲提醒道。

    “天可汗?”

    楊廣憤悶道:“天可汗也管不了天!朕要出巡,它便連降了三日三夜的大雨,這不是誠心與朕作對嗎?”

    蕭皇后站起來走到楊廣身邊柔聲道:“還不到臘月,陛下何必心急?”

    “北方已經在下雪了!”

    楊廣生氣道:“誤了我看雪景,等雨停了再走,說不得過了黃河後北方的雪都化了,朕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的時候在涿郡雪中狩獵,手就癢癢的很。”

    “北方冬天可不缺雪,就好像江都從來都不缺雨水一樣。”

    蕭皇后哄孩子一樣耐心道:“陛下可以這樣想啊,等過了黃河,說不定正巧趕上一場鵝毛大雪飛飛揚揚的飄著,兩岸雪景如畫,豈不是更美?”

    “對啊,大雪磅礴,兩岸拉縴的民夫雪中行走,倒也是一副壯美的畫卷!”

    楊廣眉飛色舞的說道:“踏雪而行,壯闊!”

    蕭皇后一怔,腦子裡出現了皇帝勾勒出來的畫面,卻沒有什麼壯麗壯美可言,她想到的是雪地泥濘,岸邊的拉縴的民夫赤裸的身子艱難而行,一步一蹣跚,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凍壞了腳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倒在雪地裡便再也起不來,那些拉縴的民夫,或許一輩子也體會不到陛下話語中的壯闊。

    只是陛下的心情才好一點,蕭皇后不會說這樣掃興的話。

    “唉……”

    楊廣忽然嘆了口氣道:“一刀的身子還沒有康復,這次北巡我在想是不是讓他跟著,北方苦寒,他那傷還沒好利索,萬一再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誰說陛下不仁慈?

    蕭皇后嘴角挑了挑,將剛才腦子裡想的不愉快的事都掃到角落裡。陛下若是不仁慈,會惦記著一個宦官的傷勢?陛下對身邊的人,從來都是仁慈的。甚至可以說,古往今來比陛下仁慈的皇帝少之又少。宇文述在遼東犯了大錯,但皇帝只是將他免職了半年不足就重新啟用,官爵比之前還隆重!還有楊義臣,還有蘇威,還有于仲文,還有王仁恭,薛世雄……還有跟著楊玄感造反的那些世家子弟,陛下都是仁慈的。

    “陛下放心吧,我昨日還派人去探望過,一刀的傷好的很快,如今已經能下床行走了。”

    “喔?”

    楊廣驚喜道:“等雨停了,朕要去看看他。”

    提起文刖,楊廣忽然想到自己調了右侯衛將軍馮孝慈去給文刖報仇,剿滅鉅野澤燕雲寨那些賊人的,​​如今已經過去了快兩個月,也不知道馮孝慈打的怎麼樣。既然想到了這件事,他就打算過問一下。剛要派人將裴矩召來,卻恰好裴矩自己來了。裴矩穿了一身蓑衣站在門外,卻擋不住傾盆大雨,他的衣服其實裡裡外外都濕透了,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寒意。

    只是,他心裡卻一點寒意都沒有。

    他手裡攥著一份奏摺,從東平郡輾轉艱難因為匪患而在路上耽擱了一段日子才送來的奏摺。

    楊廣讓他進來,裴矩將蓑衣脫了放在大殿門口,躬身站在一邊,很快,他衣服上流下來的水就在腳下形成了一片小水窪,楊廣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隨即吩咐內侍去找找一件乾爽的衣服給裴矩換了。裴矩惶恐的推辭,楊廣擺了擺手道:“朕怎麼能看著朝廷重臣被雨水淋了而坐視不理?就找朕的一套常服來,暫且先讓侍郎換了!”

    裴矩更是惶恐,他連忙垂首勸說,臣子怎麼能穿陛下的衣服?楊廣卻堅持讓他換,蕭皇后皺眉,心說陛下這是又犯了什麼糊塗?就算是常服,難道也是臣子可以穿的?所以她微笑著勸道:“陛下不是有以前微服出巡時候的衣衫還收著嗎,可以讓裴大人先換上。”

    裴矩這才千恩萬謝,然後在偏殿換上了一身普通的緤布衣服。

    “你來的正好,朕正要使人去傳你。右侯衛將軍馮孝慈率軍清剿燕雲寨的反賊,有沒有戰報送回朝廷來?”

    楊廣在龍椅上坐下來問道。

    裴矩緩緩的吸了口氣,向前一步躬身道:“臣,正要向陛下禀報右侯衛的事。”

    ……

    ……

    按照慣例,進了臘月各衛的府兵就開始陸陸續續的返家過年了。可右侯衛的士兵今年顯然趕不及回家與家人團聚,鉅野澤燕雲寨的反賊沒有剿滅,朝廷一日不下達收兵的命令他們便要在東平郡再多待一日。從十月初出征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東平郡已經冷得幾乎抽不出來手,這仗就更沒辦法打了。

    “往兵部的公文還有呈遞給陛下的奏摺已經發出去一個多月了。”

    馮孝慈坐在火爐旁邊,聽著大帳外呼嘯的北風嘆了口氣:“找不到足夠多的船隻,沒有嚮導,也找不到其他上山的路,鉅野澤是萬難攻下來的。東平郡供給的糧食雖然不曾斷過,可士兵們缺少冬衣,這天氣裡如何交戰?”

    “早知道鉅野澤難打,卻沒想到這麼難打!”

    崔志喝了一口酒,烤著火爐坐著還是覺得寒冷從體外一點點的侵入進來,讓人不但寒了身體,也寒了心。

    “兵部根本就不做事!”

    他憤恨的說道:“將軍的公文發回去,說不定兵部尚書根本就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他或許也會裝作沒看到!至於奏摺……屬下聽說,陛下已經很久沒有親自批閱過奏摺了。陛下讓裴矩和虞世基兩個主持朝政,就算能送到陛下手裡的奏摺也是他們兩個挑出來的!”

    馮孝慈知道崔志的意思,他嘆了口氣道:“如果現在趕去江都,只怕將士們也來不及回家過年了。”

    崔志一愣,猜到了將軍打算要做什麼:“那兩個!可是填不飽的白眼狼。多少肉好銀子送過去,也填不滿大坑。與其去求他們,還不如跟東平郡守吳省之說一聲,將軍帶著我們進城去避寒來得實在。郡兵門都已經回了家,正好校場兵營騰出啦給咱們住。雖然也辛苦,但不是沒有好處,陛下不是還打算東徵嗎,咱們說不得因為在東平郡剿匪就不必去遼東了!”

    “明天你親自進城一趟吧。”

    馮孝慈嘆了口氣道:“將士們已經挨不住凍了,咱們北來的時候沿路剿滅的那幾個寨子收上來錢財有多少?你查一查,明日也一併給吳省之送過去,如今咱們右侯衛最缺的不是糧食而是冬衣,讓吳省之想想辦法。”

    “那也不是個好東西!”

    或許是因為戰事不利或許是因為天氣嚴寒,崔志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倒是像極了摔死在鉅野澤山上的劉世寶。

    “在東平郡剿匪,不能不看著地方官府的面子。”

    馮孝慈嘆了口氣道:“再這麼挨凍,士兵們只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我明日就去!”

    崔志將酒壺中的酒一飲而盡,站起來抱拳道:“屬下去巡視一下軍營。”

    “你去吧,告訴士兵們,是我馮孝慈累的他們受苦了。”

    崔志鼻子一酸,行了個軍禮轉身走出軍帳。才出門,就看見遠處有幾個人極快的往這邊跑過來,頂著風,腳步很急但有些踉蹌。這幾個人身上穿著的是老百姓的冬衣,所以崔志一眼便認出來那是派出去的斥候。如今右侯衛,也就出去查探消息的斥候才能有厚實一點的衣服穿。

    “將軍!”

    為首的斥候隊正看到崔志後激動難忍的說道:“找到了!”

    崔志一怔,看著這個凍得紅了臉,鼻子上還掛著鼻涕的斥候隊正問道:“找到什麼了?”

    那隊正喘了口氣急切道:“我們在山裡轉悠了二十幾天,終於找到了一條進山的小路!從那裡繞過去,就是鉅野澤燕雲寨的後山!”

    崔志眼前一亮,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

    ……

    大業九年的臘月二十三,馮孝慈派出去的斥候不辭辛苦的潛入山中探路,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給他們找到了一條隱秘小路。從這裡上山能繞到燕雲寨的後山去,出其不意攻進去的話,燕雲寨必敗無疑。

    馮孝慈拖著傷腿殘臂召集手下將領議事,當眾人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甚至有人激動的哭了起來。

    “終於找到破賊的辦法了!”

    崔志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抱拳對馮孝慈說道:“恭喜將軍!”

    馮孝慈擺了擺手,有些心酸的說道:“你們跟著我在這裡已經受了兩個多月的罪,總算熬到頭了。”

    他眼神一凜道:“既然找到了路,那燕雲寨初戰失敗的恥辱,咱們便原原本本的找回來,不將燕雲寨踏為平地就對不起死去的那些弟兄們。”

    眾將站起來抱拳道:“謹遵將軍吩咐!”

    “讓士兵們再休息幾天。”

    馮孝慈難掩激動的說道:“臘月二十八咱們出征,晚上行軍,三十晚上進山!估計那時候燕雲寨中的反賊都已經喝多了酒,正是殺敵的好時候。 ”

    五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士兵們吃了一頓香噴噴的燉肉隨進開拔。大軍走了半日後便停下來休息,一直等到天黑才繼續趕路,二十八的晚上走了一夜,二十九白天就在密林中休息恢復體力,將士們露天挨著凍睡了一覺,等到日頭西斜的時候剛要進山,忽然一隊穿著不一樣鐵甲的騎兵找到了他們。

    有人認出來,那是天子六軍的騎兵。

    一個公鴨嗓的人凍得哆嗦著找到馮孝慈,展開聖旨宣讀:“查右侯衛將軍馮孝慈勾結反賊,欲圖謀反,其心可誅,其罪不可恕,即刻鎖拿回東都洛陽交刑部定罪問斬,右侯衛即刻開拔北上涿郡,不可延誤。”

    馮孝慈一聲悲呼,隨即跌坐在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06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三十九章 說胡話


    楊廣總覺得自己是仁慈的,也正是因為太仁慈所以才會有很多煩心事,比如,右侯衛將軍馮孝慈居然也想謀反!當他得到了馮孝慈已經在東都伏法消息的時候,他已經過了黃河進入涿郡的地界了。

    很難得的,楊廣靜靜坐著的時候反思了一下,可是想來想去他也沒有想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那麼多人要謀反,那麼多人逼著他殺人。

    朕不是個嗜殺之人,你們為什麼都逼著朕揚起屠刀?

    朕登基這麼多年來,除了高穎賀若弼之外何曾殺過無辜之人?高穎是太子楊勇的人,不殺他,朕何以安坐龍椅?除此之外朕什麼時候輕易處斬過朝廷重臣?

    他覺得自己很無辜。

    所以當他看著龍舟正殿下面站著的那些文武百官的時候,忽然心裡生出無盡的厭煩。半年了,楊廣第一次上朝然後提出來一件大事讓群臣商議,可是自己提出來之後,下面的人居然全都裝聾作啞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連裴矩,虞世基,裴蘊這幾個心腹之人也垂著頭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就好像自己這個皇帝是空氣一樣!

    “你們都不說話?”

    楊廣冷笑了兩聲道:“朝廷兩次東征都沒有將高句麗剷平,朕再說一遍,朕欲第三次東征高句麗,你們覺得怎麼樣?”

    朝堂下,依然安靜的讓人生氣!所有人都緊緊的閉著嘴,甚至都不看別人只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文官們不說話,武將們也不說話。這才是楊廣最生氣的地方,那些文官不懂軍務不插嘴也就罷了,可是下面那些武將居然也沒有人附和!朝廷兩次東征無功而返,難道這些人就不想將這個顏面找回來?

    楊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緩聲道:“去年東征本可以一鼓作氣平滅遼東,只是逆賊作亂才會半途而廢。如今逆賊已除,國無他事,天下承平,百姓安康,糧草豐足,軍心穩固,正是畢全功於一役的好時候。你們不說話,朕知道是為什麼,兩次東征確實耗費了很多錢糧,也損失了些人馬,但你們難道只看著自己看不到別人?高句麗被朕打了兩次,已經沒有抵抗之力了!”

    他猛的站起來,看著群臣說道:“若是不趁著高句麗糧草窮盡兵馬不濟的時候將其攻滅,再等幾年他恢復了些元氣打起來豈非消耗更大?不是朕窮兵黷武不惜民力,而是此時恰是滅高句麗的最佳時機。朕聽說高句麗已經連著兩年國庫糧倉幾乎顆粒無收了,高元小丑也沒錢再去重金請其他族的人馬來幫他。 ”

    楊廣擺了擺手道:“你們倒是說說,這仗能不打嗎?”

    “今年再打一次必然能將高元小丑生擒,盡收遼東之地,為我大隋再開疆擴土千里,展我大隋軍威浩蕩!”

    他很激動的說完,然後目光再次掃過下面的臣子們。

    “陛下英明!”

    終於,在他目光的逼視下虞世基想裝傻也不可能了,只能第一個站出來躬身道:“臣也覺得高元小丑的氣數已盡,此時進攻正和時機。”

    “陛下……”

    裴矩往前上了一步垂首道:“征伐高句麗勢在必行,只是後方卻也不能不重視,去年楊玄感反賊作亂雖然被朝廷大軍迅速平滅不足為患,但卻不得不讓人心憂。臣覺得,尤其河南,河西兩地民風彪悍百姓中多刁民桀驁之輩,應派遣重臣鎮撫之。”

    楊廣沉吟了一下說道:“愛卿所言甚善,黃河以南有張須陀,黃河以北有楊義臣,此二人皆為良將,無需擔憂,倒是河西之地確實應該派個得力的人過去,你們議一議,看誰去合適?”

    裴矩四下看了看見無人應聲,他嘴角挑了挑想起前幾日收到的那份大禮。

    “臣舉薦唐公李淵!”

    裴矩躬身道。

    楊廣微微一愣,眉頭皺起不過很快便釋然:“李淵這兩次在懷遠鎮督糧盡心盡力,以幾千人馬力保糧草不失,做事兢兢業業又為人謹慎,倒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你們覺得呢?”

    虞世基上前一步道:“河西之地確實需要一個老成持重之人鎮撫,臣附議。”

    此二人都讚成,滿朝文物哪裡還有不贊成的道理,於是眾人紛紛附和,皆說唐國公李淵正是合適的人選。楊廣點了點頭道:“那就這樣吧,擬旨,李淵為河西道宣撫使,太原留守,只是要待往遼西的糧草齊備之後他再離開赴任,懷遠鎮的事畢竟他熟悉一些。”

    “遵旨!”

    “傳朕的旨意,各府軍馬正月十五之後自駐地開拔,百路其進,三月初務必齊聚涿郡!”

    “朕!要再伐遼東!”

    ……

    …

    右候衛將軍馮孝慈接了聖旨之後伏地大哭,其悲涼就連宣旨的宦官都為之動容。他苦求欽差再容他兩日時間,必能剿滅燕雲寨的賊人以證明自己的無辜。奈何宣旨的宦官怎麼敢給他時間?旨意中馮孝慈的死罪已經定了,他一個小小的宦官沒有膽子做這種事。而且,就算馮孝慈真的沒有勾結反賊,真的可以在兩日內將燕雲寨夷為平地,可他找誰說理去?陛下已經啟程往涿郡去了,而旨意是將他押往東都洛陽受審,從一開始,陛下就沒給他證明清白的機會。

    已經到了鉅野澤外的右候衛士兵憤恨的遺憾的悲涼的撤了回去,以虎賁郎將崔志暫代右候衛將軍,率軍開赴涿郡。而已經白了兩鬢的老將軍馮孝慈則被捆綁上枷押赴東都,這其中的蒼涼意味除了在場之人很難理解。

    東平郡郡守吳省之在得知馮孝慈被押回東都的消息後常常的嘆了口氣,不無惋惜的說道:“可惜,可嘆,一代名將居然從賊?”

    郡丞張三恒則肅然道:“就算他是位極人臣的將軍又能如何?做出這等對不起陛下的事,死不足惜!”

    兩個人互相看了看,隨即不約而同的開始心疼這段日子撥付給右候衛的糧食了。因為不知道的奏摺會不會有用,所以東平郡供給給右候衛的糧食一直沒有斷過。吳省之和張三恒都不是笨蛋,他們才不會在事情沒有明朗化的時候與馮孝慈交惡。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所謂的裴矩大人的親筆信,其實根本就是假的。而裴矩沒有想到的是,自己才想給馮孝慈一些顏色看看,就有人送來罪證。

    當裴矩看到吳省之和張三恒的聯名奏摺之後,立刻就眼神一亮。

    大業十年就這麼來了,在很多人眼中悲涼蒼茫,而更多的人卻麻木的連過年都沒覺得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百姓們困苦,過年,其實毫無意義。可是鉅野澤燕雲寨的那數萬人這個年卻過的很歡樂,因為右候衛退了,而且他們還不缺糧,不缺酒,兵強馬壯,還有還有,水軍雖然所需的戰船還沒有造出來,但已經初具規模。

    這一切都是值得高興的。

    所以,臘月二十九和大年三十連著兩天,除了輪值的將領和士兵們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喝醉了。

    三十這天的清早太陽還沒有露出來,李閒便讓人準備了紙錢烈酒和香燭,他獨自一人提著滿滿一籃子的東西緩步往後山走去。因為還早,他不想驚動任何人,他也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別人的歡樂。

    只是才走上後山小路,藉著微弱的晨光他發現前面站著兩個人。

    兩個女人。

    葉懷袖和歐思青青,兩個人手裡都提著一個籃子,裡面也是香燭紙錢之類的東西。

    “你們兩個怎麼在這裡?”

    李閒詫異的問道。

    “葉姐姐知道你要上山,所以找了我一起在這裡等你。”

    歐思青青笑了笑說道。

    李閒看向葉懷袖,後者微微點頭,理了理額前的髮絲默默的轉身,她們跟在李閒身後一路往後山走去。到了地方之後李閒停了下來,然後開始一絲不苟的做事。這裡有一百多座墳墓,裡面躺著一百多位死去的兄長故友。

    歐思青青和葉懷袖幫著李閒在每一座墳包前面都擺上一只酒杯,然後滿上酒。一絲不苟,一個不落。

    “哥哥們。”

    做完這一切之後李閒肅立在墳前,抱拳,笑著說:“你們過年好!我來給你們送紅包,只是你們別心急,酒人人都有,錢也人人都有,我一個一個來。”

    他開始挨著個的在墳前燒紙,一邊燒紙一邊說話。他的話很多,每一個墳包前面說的話卻幾乎都不相同。所以這個過程跟漫長,一直到太陽快升到正中的時候李閒才和每一個人說了話,燒了紙,敬了酒。

    葉懷袖看著李閒,心中震撼莫名。

    她猜到李閒一定會上山來給當年血騎和鐵浮屠的人燒紙,卻沒有想到,他竟然記得每一個人的名字。一種別樣的情緒在她心裡蔓延,眼睛裡變得有些發澀,鼻子發酸。

    “大牛哥,找到婆娘沒……你太醜了,下輩子千萬託生的漂亮些,就好像我這樣……”

    “十三哥,偷偷告訴你,給你燒的錢最多因為你賭品奇差賭技更是差的慘不忍睹,從我三歲到十三歲賭錢你就沒贏過我,省著點,別都輸了。”

    “小九哥,對不起……把你的頭縫得歪了些,也不知道這幾年你適應了沒有?”

    “我是安之,我是小閒子,我是……來給你們拜年的。”

    “其實都怪我,如果不是我當時太弱,不是我太冒失,你們說不定現在是在前面山寨裡大碗喝酒,而不是在這裡冷冰冰的睡著。”

    葉懷袖走過去,握著他的手,歐思青青走過去,握著他另一隻手。

    兩個女人陪著他,飲酒,說胡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11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2-12 00:27 編輯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章 家訪


    大年三十的整個上午李閒他們三個人一直在後山,隆冬時節天氣本來就冷的拿不出手,再加上山風仿似能直接吹進人的骨頭縫裡似的,更加寒冷的讓人恨不得放火將整座山都點燃來取暖。但葉懷袖和歐思青青兩個人即便被李閒勸了好幾次依​​然沒有回去,李閒讓她們兩個找一個避風的地方等著她們兩個同時倔強的搖了搖頭,然後兩個人女人看了看彼此,同時微笑。

    李閒在每一座墳包前都停下來說一陣話,敬一杯酒,燒一大捧紙錢。

    他將自己厚實的貂絨大氅脫下來讓歐思青青她們兩個人披上御寒,只穿一身青衫的身形顯得更加修長挺拔。歐思青青和葉懷袖兩個人裹著李閒的大氅,手拉著手站在一邊靜靜的等著,只是目光卻從沒有離開過那道挺拔的身形。

    當李閒燒完了紙錢敬完了酒之後,他沒有如在燕山上那樣一坐就是一天。因為今年不同,有兩個挨不住風寒的女子就在不遠處等他。這一百多座其實都是空墳,血騎和鐵浮屠的兄長們大部分都埋在燕山上,也埋在李閒心裡。鐵浮屠的很多人戰死在別的地方,李閒在鉅野澤也都為他們立了墳。

    對著一座座空墳還如此肅穆的祭奠在別人眼裡看來或許或多多少有些可笑,可李閒敬酒燒紙一言一行一絲不苟。而葉懷袖和歐思青青兩個人站在那裡心中絕沒有什麼輕慢之心,因為她們兩個都知道,李閒此時在祭奠的不僅僅是那些曾經為了保護他而死去的人,還有一段逝去的歲月。

    “走吧。”

    李閒拎著籃子走回來,看著兩個人微笑著問道:“冷不冷?”

    歐思青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而葉懷袖只是笑了笑。

    “想不到這裡比燕山上也一點都不暖和。”

    李閒笑著說道:“你們兩個也是,為什麼非得看著我?”

    葉懷袖接過李閒手裡的籃子,轉身往山下走如一隻驕傲的孔雀,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我只是怕你昧了我的籃子不還我,所以等你。”

    歐思青青同樣驕傲的昂起下頜道:“我也是!”

    李閒扑哧一聲笑了,心中那一縷陰霾消散不見。不能回燕山上給兄長們燒一把紙錢,他心裡覺得很愧疚。他不知道自己在鉅野澤燒的紙錢會不會送到兄長們手裡,也不知道那些傢伙們會不會挑剔鉅野澤自釀的新酒不夠味道。可如果不做這些事,他或許會更加的不痛快。

    李閒他們三個人走了之後,張仲堅和達溪長儒從一塊大石頭後面走出來,兩個人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然後相視一笑。

    他們手裡也提著籃子,籃子裡也是燒酒和紙錢。

    “青青和安之很般配。”

    達溪長儒嘆道。

    張仲堅笑了笑問道:“另一個呢?”

    達溪長儒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很般配。”

    “你不覺得那小子太貪心了些?”

    張仲堅問道。

    達溪長儒撇了撇嘴道:“你是在小狄擔心吧?”

    “放屁!”

    張仲堅攥了攥拳頭說道:“小兔崽子要是敢不要小狄,老子一拳打爛他的狼心狗肺。只是……小狄確實還小些,現在好像爭不過她們倆啊。我只怕小狄再等兩年,那兩個也不知道誰會不會已經生個娃出來了。不行,回頭我得去找個道觀求一道符,先把小兔崽子的那東西封印了再說。”

    “為老不尊!”

    達溪長儒瞪了張仲堅一眼,隨即看向那三人的背影。他抬手在歐思青青的背影上比劃了一下輪廓,又在葉懷袖背影上比劃了一下認真道:“都是好生養的女人,屁股大,生兒子。”

    “你才是為老不尊!”

    張仲堅笑道:“小兔崽子艷福不淺,我真沒想到葉懷袖這樣的女人也會被他降服。嗯,有我當年的風采!”

    達溪長儒喝了一口烈酒,撇了撇嘴。

    “小一輩兒女情長的事,咱們就別管了。他們有自己解決的辦法,況且,安之不是個負心之人。”

    張仲堅點了點頭道:“他自然是不敢負心的,不然婉承回來能饒得了他?

    ……

    ……

    “安之,下午陪我去放紙鳶?”

    歐思青青一邊走一邊說道:“難得都清閒下來,還有葉姐姐,咱們一起去吧,再叫上嘉兒。”

    葉懷袖搖了搖頭道:“飛虎密諜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完,我下午還要和幾個檔頭碰面商議一下。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過年了,放鬆一下吧”

    李閒裝作目不斜視看著前面的山路說道。

    “這是軍命還是勸說?”

    葉懷袖理了理額前的髮絲道:“如果是將軍的軍命,我便答應。如果是勸說,那還是算了吧,今年的事我總不能拖到明年再去做。”

    李閒懊惱的看了葉懷袖一眼,卻不好說什麼。

    其實從東平郡鄆城回來之後,歐思青青已經敏銳的察覺到了李閒和葉懷袖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雖然葉懷袖看起來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可看著李閒的時候眼神裡偶爾流露出來的神采格外的明亮。那種眼神,歐思青青能讀懂。所以她在心中暗暗發誓,絕不能輸給了葉懷袖。

    在三妻四妾很尋常的時代,歐思青青這樣的草原上的女子就更不會覺得李閒有其他女人是不可以的事。

    “不去算了,我和你去。”

    李閒擺了擺手對歐思青青道:“就咱們兩個去!”

    說完舉步往前走去,歐思青青心中一陣小雀躍緊緊的跟上。而葉懷袖看著李閒的背影忽然笑了笑,輕聲自語道:“還說你不是個小傢伙?哪有連這種事都賭氣的?大丈夫可不是這個樣子啊……”

    她搖頭笑了笑,隨即走向自己在後山的小院。

    院子裡,二檔頭獨孤銳志,三檔頭李飄峰,四檔頭邱魚,五檔頭冷亦已經在等她了。

    葉懷袖回來之後眾人起身相迎,葉懷袖擺了擺手道:“都坐著吧,今天把手裡的事都收收尾,總結一下,明年將軍有大舉動,咱們飛虎密諜就是為大軍出澤打前站的,該安排好的都要安排好,這樣過年也輕鬆些。”

    “將軍說,朝廷還要第三次東征高句麗,大隋的天下必然會徹底大亂,所以咱們也不能總在寨子裡閒著了,眼皮底子的東平郡是必然要拿下的,雖然鄆城並不難攻下,但咱們的任務就是減少大軍的損傷,最好能不損傷。”

    葉懷袖接過嘉兒遞給她的香茶喝了一口道:“鄆城雖小,卻是檢驗咱們飛虎密諜的第一戰。所以你們都要上心一些。”

    “我對你們都有信心,打鄆城不過是牛刀小試,但總歸要做的漂亮些,不能讓山寨裡的人說咱們飛虎密諜是吃閒飯的。”

    “大檔頭放心!”

    三檔頭李飄峰道:“幾個月前就埋進鄆城裡的那些暗樁只等著命令行事,只要將軍下令攻城,我保證城牆上沒有一個人指揮那些郡兵!”

    葉懷袖點了點頭道:“我直接管著的密諜和你手下的刺客會聯絡,關鍵……是城門。”

    ……

    ……

    整個下午李閒都陪著歐思青青在後山放紙鳶,一起的還有小狄和許智藏老人,再加上張仲堅和達溪長儒,就在山下水泊邊上瘋玩,李閒第一次孩子一樣拉著線繩瘋跑,奈何實在沒有放風箏的經驗所以一開始屢屢掉落都沒能將風箏放起來。

    小狄很厲害,掐著小腰指揮張仲堅飛奔,不時訓斥幾句,粗狂的綠林大豪張仲堅也只有唯唯諾諾的份,哪裡敢頂嘴?

    一直到天色將暗的時候眾人才回到大寨聚義大廳中,當晚眾人又是喝得酩酊大醉。就連葉懷袖都被眾人逼著喝得兩頰酡紅,走路都有些搖晃起來。張小狄吵著要喝酒,奈何張仲堅就是不允,她跑去找李閑評理,李閒直接在她腦殼上敲了一下道:“小孩子喝什麼酒!”

    朱一石的妻子孫氏一直忙活著,飯桌上的酒菜倒是多出自她之手。這女子賢良淑德,做的一手好菜,而且眾人沒想到的是她酒量也頗為驚人,最後朱一石被灌得口齒都不伶俐的時候反倒是孫氏站出來幫丈夫擋酒,來者不拒,一口一杯,嚇倒了一片大老爺們,眾人不得不挑一挑大拇指贊一句女中豪傑。

    已經醉的快人事不省的朱一石這時從桌子下面爬起來驕傲道:“那……那是……你們,你們也不看看,這是誰媳婦!”

    眾人哄堂大笑,本想取笑朱一石幾句可他說完了這句話之後卻再次滑進了桌子下面,任人如何搖晃都醒不了。

    當夜一場好醉,最後聚義大廳中橫七豎八竟然倒了無數好漢。

    最引人矚目的便是雄闊海這五大三粗號稱酒量天下無雙的大漢,竟然因為自吹自擂被嘉兒鄙視,兩個人拼酒,一個嬌小柔弱,一個虎背熊腰,實在沒想到的是雄闊海竟然不敵!也不知道嘉兒那平平的小肚子裡怎麼就裝得下那幾斤烈酒,拼倒了雄闊海之後少女臉色酡紅的大聲歡呼勝利,那樣子和前些日子征服了李閒的大黑馬一樣得意……只是才揮舞了幾下手臂,少女嘿嘿的笑了幾聲隨即身子一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葉懷袖和手下女兵將嘉兒扶回去,她自己洗了一個熱水澡後也上床休息。洗過澡之後去了幾分酒意,迷迷糊糊間剛要睡著忽然感覺有些異樣。她下意識的摸到床邊的長劍,坐起來看向從窗子裡鑽進來那黑影問道:“什麼人!”

    不小心碰翻了筆筒的某人尷尬的笑了笑,壓低聲音道:“噓……那個……我是代表山寨來做家訪的……”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44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一章 禮單


    大業十年三月十三是東平郡郡守吳省之的生日,所以這一天郡守府上熱鬧非凡,賓客如雲,往​​來者絡繹不絕。前來賀壽的除了鄆城內大大小小的官吏,還有東平郡的士紳,還有自稱是冒著生命危險趕來為郡守大人賀壽的鉅野縣縣令,縣丞。

    數百名客人將郡守府上幾乎裝滿,客廳裡自然是坐不下這麼多人所以院子裡也是熙熙攘攘,有資格進入客廳的都是東平郡縣丞以上的官員還有本地大戶中最佼佼者。

    門口迎賓的管家不斷的唱著人名,高喊著有客到。

    吳省之很高興,他“勉為其難”的接受了下屬們祝壽的好意,不然以他這樣的清官自然是不會如此大張旗鼓的為自己過生日。然後他又勉為其難的收下了賓朋們送來的賀禮,還要板起面孔說下不為例。這話,他去年說過前年也說過。

    到了正午時分看看賓客們已經差不多到齊,宴席開始。鄆城內酒香樓,半仙居等有名酒樓的掌勺大師傅們都在廚房忙活著,當然,他們忙活也是白忙活,最後估計著一個銅板的工錢也拿不到,不過這沒關係,因為這份錢自然是各自酒樓的老闆出。府君大人做壽,他們這些平日裡上不了檯面的商人也算找到了一個巴結的機會。老早各酒樓的老闆們就交代過,讓那些廚子們拿出十分本事,畢竟今天在府裡的吃酒的人們非富即貴,能結交其中一部分對酒樓生意就有極大的幫助。再者,這些各酒樓的掌勺大師傅們湊在一起自然有了攀比之心,誰對誰都不服氣,做起菜來都卯足裡力氣,都不願意輸給別人。

    大隋大業十年三月,東平郡餓死的百姓有四千兩百一十二人,正趕上青黃不接的時候,大批的難民湧到鄆城外,卻被守城的郡兵射死了數百人驅散,然後張三恒派人給朝廷報功,某年某月某日,數萬反賊圍攻鄆城,東平郡郡守吳省之,東平郡郡丞張三恒率領郡兵奮力殺敵,力保鄆城不失,斬殺草寇五千餘人,數萬匪徒被擊潰。

    到處都在餓死人,田裡荒蕪的更加慘不忍睹,可就是在這樣一片蕭條蒼涼的景象後面,郡守府裡正上演著一處病態的繁華鬧劇。

    酒席開始,各種菜餚流水一般送到席面上。來自各縣的官吏士紳推杯換盞,說一聲久仰,道一聲客氣,三杯酒下肚便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客廳裡面的那些東平郡的大人物們吃他們的,院子裡的人們也不去管席面上的飯菜是不是有所不同,反正他們今天必須要來,見不見的到府君大人反倒並不在意了。

    同院子裡的熱鬧有些不同,客廳中的三桌酒席旁圍坐著的都是東平郡身份最尊貴的人們,所以他們表現的也都很有禮儀。自然不會出現什麼划拳拼酒之類的俗事​​,當然,有歌姬舞女陪伴這樣高雅的事自然也不能少了。

    吳省之站起來說了幾句客套話,隨即笑道先乾為敬,然後一飲而盡。隨之而來的是一片讚美之聲,諸如府君大人豪邁壯闊,酒量不俗之類的馬屁如滔滔大河般連綿不絕,似乎郡守大人的一杯酒比得上普通百姓喝百斤大缸那麼多酒一樣,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就在這時候,忽然從街上轉角處拐過來一隊人,披紅掛彩,吹吹打打好不熱鬧。看樣子人數不少,足有百人。皆是青衫皂靴,走在前面的是三十幾個青衫大漢開路,面貌兇惡,手中持了哨棒,將在郡守府不遠處看熱鬧的百姓趕開讓路,其實也無需他們去驅趕,見了那麼多人從街頭走過來,百姓們早就讓出來一條道路。

    後面的幾個青衫客挑著禮盒,顯然也是去往郡守府拜壽的,最引人矚目的是再後面有八個壯漢抬著的一口棺材,披紅掛彩,看起來竟然頗為喜慶。棺材上面盤腿坐著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飲一口酒,便對路邊的百姓抱一抱拳,面貌和善,嘴角上的笑容也很親近。在棺材後面的是數十名背負橫刀的青衫客,步伐整齊,昂首闊步。

    那坐在棺材上的黑衫男子看樣子能有三十歲上下,面貌雖然說不上英俊,甚至普通的放進人群中絕不會引起人的注意,但此人總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似乎並不介意圍觀百姓們的注視。

    這樣一隊奇特的人馬自然引起很多人的關注,不多時,街道兩側便圍滿了人,眾人看著那口棺材嘖嘖稱奇。

    隊伍到了郡守府門前的時候被衙門裡的差役和幫閒攔住,這些人平日裡都是在鄆城中兇惡慣了的一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才攔在那百十名青衫客前面,只問了一句話便灰溜溜的退走,不一會兒便不知道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坐在棺材上的黑衣男子從棺材上躍下來,負手走到門前。

    “你們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門口迎客的管家哆嗦著舌頭問道,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煩勞通報一聲,鉅野澤燕雲寨李將軍,給郡守大人送賀禮來了。”

    見那管家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黑衣男子嘆了口氣後認真問道:“你怎麼不唱名?”

    不多時,渾身顫抖著的管家踉踉蹌蹌的到了客廳,手裡拿著的那份禮單已經被他的汗水打濕,幸好沒有模糊了字跡。

    魚一條,肉一斤,還沒成熟的大青杏百顆,橫刀一柄,棺材一口。

    吳省之看著禮單立刻就白了臉,顫聲道:“鉅野澤燕雲寨的人,這是要幹嘛,這是什麼意思!”

    鄆城望族裴家的家主裴世生看了看禮單,臉色大變。他隱約猜到了這禮單中包含的意思,卻沒敢說出來。

    ……

    ……

    不多時,那黑衫男子被請進了郡守府裡,老管家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經過院子的時候那黑衣男子竟然還有興趣和那些正在吃酒的客人們打招呼,面對一院子不認識的人,他笑呵呵的拱手抱拳。

    “這是誰啊”

    有人低聲詢問同桌鄰座之人,只是問來問去誰也不認識。

    “應該是哪位大人派來的人吧,你看,直接被官家引領進客廳了。若不是大人物,能進客廳?”

    “也不一定,真要是某位朝廷大人物派來的人,按理說府君大人應該出迎才對啊。”

    “管他呢,來來來,喝酒!”

    到了門口的時候黑衣男子看到幾十名郡兵匆匆趕來,在客廳門外站定,手扶橫刀刀柄,看起來氣勢洶洶,可他們眼神裡的惶恐還是沒能藏得住,有的人握刀的手因為緊張用力而關節泛白,更有人已經一腦門子的汗水,卻連擦都忘記了。

    進了客廳之後黑衣男子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樣子,表情和善,對屋子裡的人抱拳示意。

    “恭賀府君大人,祝大人年年有今日。”

    吳省之已經問過,來人只有百十個所以放下了些擔心,張三恒已經離席去調集郡兵了,所以他黑著臉問道:“你是何人?”

    “我姓李,叫李飄然。”

    黑衣男子依然微笑,可是笑容卻怎麼看怎麼陰寒:“奉了我家將軍之命,特意來為府君大人賀壽,送上一份薄禮。”

    “反賊!”

    吳省之站起來怒斥道:“你來錯了地方吧!就不怕本官將你繩之以法?”

    李飄然笑著說道:“怕啊,可將軍派我來我就必然要來,因為我更怕將軍。”

    正在這時張三恒從外面進來對吳省之點了點頭,吳省之隨即怒喝道:“來人,將這鉅野澤的反賊給我拿下!”

    不是吳省之忽然間就變得膽子大了,不是鉅野澤的名號嚇不住他。

    而是那禮單上的東西實在讓他受不了,這簡直比殺了他還要難受,而且當著外面數百名賓客的面,還有屋子裡那麼多人,難道讓他堂堂郡守大人委曲求全?

    他不傻,自然明白禮單上那些東西什麼含義。

    魚一條,肉一斤,青杏百顆,橫刀一柄,棺材一口。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47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二章 父母官


    魚一條,肉一斤,杏子百顆,橫刀一柄,棺材一口。其意為魚肉百姓,該殺。

    李飄然聽到吳省之的大喝非但沒有生氣也沒有吃驚更沒有反抗,而是平伸出雙手做出一副歡迎你來抓我的樣子。他的臉上依然是一副笑呵呵的表情,眉宇間的戲謔讓吳省之更加的憤怒。

    “拿下拿下,無需審問直接砍了!”

    他怒吼道。

    “等等。”

    裴世生連忙攔住吳省之,低聲在他耳邊說道:“大人息怒啊,若是因為殺了這賊人而引來鉅野澤燕雲寨的報復,得不償失啊!大人忍一時之辱,待朝廷府兵東征歸來,大人上書朝廷請兵剿匪,日後自有報仇的機會。”

    “我還真怕了他燕雲寨不成!”

    吳省之低聲道。

    “大人你看,那賊人不驕不躁,​​大人下令抓他也不害怕,而且似乎還盼著大人抓他似的,我看這其中有詐啊。”

    “你是說……”

    吳省之臉色一變低聲道:“這是燕雲寨賊人的計策,就為了激怒本官然後……若是我上當殺了送禮的賊人,燕雲寨的人馬就有藉口出兵攻城?”

    裴世生道:“十有八九就是這個樣子了,燕雲寨的賊人一定是想試探大人。前陣子他才從咱們鄆城劫掠走了那麼多錢糧,按理說就算那李大當家再貪心也不能這麼快就再來打咱們鄆城的主意吧,我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事情……會不會和右候衛有關?”

    “右候衛?”

    吳省之喃喃了一遍隨即醒悟:“朝廷派右候衛將軍馮孝慈去剿滅燕雲寨,結果非但沒能將賊人剷除馮孝慈倒是先丟了性命。難道那李大當家,是因為咱們東平郡為右候衛供給糧草而發怒?”

    “大人英明!”

    裴世生道:“千萬不能上了賊人的當啊,這樣的話,或許整個鄆城都會被燕雲寨的賊人夷為平地,大人難道忘了那威力巨大的拋石車?咱們鄆城的城門,可禁不住賊人轟幾下的。如今朝廷大軍第三次東征,光憑咱們東平郡的郡兵肯定是抵擋不住那些賊人,以我之見,大人還是委屈一下吧,忍一時風平浪靜。”

    吳省之嘆了口氣肅然道:“若是能保住鄆城,保護鄆城數萬百姓,我一時榮辱又算得了什麼?”

    裴世生看著吳省之悲天憫人的表情在心中嘆了口氣,心說要不是不想陪著你一起送死我才懶得勸你。明明是個沒良心的,何必做出這樣一副為國為民的樣子來?

    吳省之抬起頭,擺了擺手示意郡兵們退下後問李飄然道:“你們燕雲寨的人怎麼也要講些信用吧,怎麼能出爾反爾?我今日不殺你,不是因為怕了你們燕雲寨,而是因為我身為朝廷命官自然要遵守法度,就算要殺你,也先要確定罪行,再發公文到刑部。”

    “府君大人好氣魄啊。”

    李飄然笑了笑道:“我下山之前將軍便說過,府君大人深明大義,自然不會傷害我的,不過將軍還說,若是我因為此次來為府君大人賀壽而出了什麼意外的話,將軍一定會為我討個公道。”

    果然!

    吳省之心中冷笑,燕雲寨的賊人果然是就是來故意挑釁的,看來是因為東平郡為右候衛供給糧草的事,只是這結怎麼才能解開?

    “將軍本來是要親自為府君大人你賀壽的,只是大軍行進遠不如我們人少走的快,不過不出意外的話,將軍明日午間應該也就到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

    聽說燕雲寨的人馬明日就要到了鄆​​城,吳省之立刻變了臉色。

    “今日我來只是給府君大人賀壽,至於我家將軍想怎麼樣,我還真不知道,明日將軍到了之後大人你自然也就知道了。”

    李飄然笑呵呵的問道:“還抓我嗎?不抓我可要回去了。”

    吳省之無語,張三恒也知道不能亂來,所以客廳裡一陣沉默,李飄然哈哈大笑起來,轉身往外走去:“我家將軍說的沒錯,就算把你氣個半死你也不敢怎麼樣。因為你怕,怕因為殺了我而惹惱了燕雲寨,以至於招來屠城之禍。”

    李飄然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吳省之笑道:“你們這些做官的,一個個都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不過是一群大小白痴。”

    他遙遙指著吳省之的鼻子說道:“我今天就是來故意消遣你的,你給右候衛供給糧草這事你以為這麼輕易就完了?之所以說你是白痴,是因為你覺得殺了我便會惹惱我家將軍以至於引來禍端,可是你不想想,我家將軍若是想取鄆城,需要費這個力氣找藉口嗎?”

    “需要嗎?”

    三個字,如驚雷貫耳。

    李飄然笑道:“告辭,別送了。”

    吳省之臉色慘白,氣的渾身發抖。只是他卻也明白了一件事,那燕雲寨的賊人要想攻取鄆城,哪裡需要用什麼藉口?他們是賊,我怎麼就忘了他們是賊?

    ……

    ……

    “這可如何是好?”

    吳省之在書房中來回踱步,煩躁的恨不得一頭撞在牆上,他皺著眉苦著臉,腳步走的很急。張三恒在一邊的椅子上坐著,被吳省之來回走動搞得更加煩躁。他也沒想到鉅野澤的賊人竟然猖狂到了這個地步,明目張膽的到了郡守府裡就為了羞辱吳省之。這些賊人難道就不怕都被殺死在城中?為了羞辱人就敢幹如此瘋狂之事,怪不得人家都說凡是反賊沒一個正常的。

    “這次燕雲寨的賊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你說,這次還拿什麼去堵那些賊人的胃口?當初你我千算萬算,怎麼就偏偏忘了這個?”

    “吳大人,別心急,燕雲寨的賊人無非是求財,放心,他們不會把事情做絕的。東平郡還在,他隔一段日子找個藉口便來勒索一番,可若是逼得急了,他什麼都得不到。”

    “再給?”

    吳省之惱火道:“裴世生他們那些人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再往外掏銀子?”

    “正因為他不是傻子。”

    張三恒自信道:“他知道那些賊人甚麼根性,如果不出銀子,只能是死路一條。若是他們不肯掏,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怕府君大人你不答應……”

    就在他和吳省之商議對策的時候,裴世生的大宅子裡也是燈火通明,不少鄆城的富戶家主都登門拜訪,同樣在商議著燕雲寨人馬第二次來襲的事。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其中一人道:“燕雲寨那些好漢來一次,府君大人便讓咱們捐一次,如此下去有多少家底也不夠這樣揮霍的啊,誰家裡也沒有聚寶盆!”

    裴世生也煩躁,所以沒注意到,那人說話的時候沒有用賊這個字,而是用的好漢。

    “就是,憑什麼每次都是咱們掏錢?”

    “說起來,府君大人家裡家財十萬,買鄆城之平安,難道他就沒有份嗎?”

    “噓!你小聲些。”

    “怕什麼!不就是個官嗎,如今大隋這天下,當官的還不如造反的義軍仁義,真要逼急了老子,老子傾家蕩產都捐給燕雲寨的好漢,說不得還要給我一個當家的的做做。這樣下去,非但一點好處撈不到,早晚咱們都被榨乾淨,那個時候別說燕雲寨的好漢,恐怕第一個下手的倒是他吳大人!”

    裴世生嘆了口氣道:“諸位,都心平氣和,以我之見還是等等吧,據說這次燕雲寨的人馬殺來,是因為東平郡為右候衛供給糧草的緣故,這件事是府君大人下的令,他應該也在想辦法吧。”

    “辦法!”

    “他的辦法還不是讓咱們掏錢!”

    “裴兄,咱們今日都到你這裡,還不是因為你德高望重?你總不能就這麼敷衍咱們吧,說起來,上次裴兄你一個人就出了三萬貫肉好,他吳省之還不是裝聾作啞,連個謝字都沒提。”

    “我聽說吳省之最近巴結上了裴矩,這樣一來更加的不把咱們放在眼裡了。”

    裴世生嘆了口氣,有些詫異於這些平日裡絕不會說這些大逆不道之言的士紳們,今日怎麼一個個都如此張狂。平日里這些傢伙可一個個的沒有膽子說這樣的話,他們之間也遠沒有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誰知到這些話,明天會不會傳到府君大人耳朵裡?可是,今天這是怎麼了,一個一個他們怎麼都如此反常?

    “如果,咱們開城迎接燕雲寨的人馬進來?”

    有人更加大膽的設想道:“念在咱們的功勞,會不會不動咱們的家產?”

    “自重!”

    裴世生微怒道:“他們是賊!你何曾見過賊講道理?還有這樣叛逆的話,你以後還是不要胡亂說的好。”

    “賊?”

    這時,坐在房間角落裡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人忽然冷笑道:“如今大隋的天下,官比賊還要狠毒,賊比官要仁義!你倒是說說,燕雲寨的人馬這一年多來可曾禍害過百姓?可曾濫殺過無辜?倒是吳省之,這些年魚肉百姓的事沒少幹吧。我聽說裴兄一直頗有善名,也時常接濟窮苦百姓,難道這官場上的事你看的還不夠透徹?”

    “你是誰!”

    裴世生皺眉問道。

    這個人是隨著富戶士紳們一同到來的,當時裴世生正煩惱著所以沒有注意,只是覺得此人有些面生,進來之後這人一直垂頭坐著,一言不發,這時他張嘴說話裴世生才注意到他。

    “我?”

    那人抬起頭笑了笑,將下頜上鬍鬚扯掉:“咱們白天的時候不是才就見過面嗎?”

    “李飄然!”

    裴世生驚慌失措道。

    “好記性!”

    李飄然笑道:“我與他們已經談過,如今只差裴兄你一人了。大家都同意我的提議,所以今日才來府上叨擾。”

    “什麼提議?”

    裴世生驚懼問道。

    “不知道裴兄,有沒有興趣做東平郡的父母官?”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50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徹底些


    “你不是才到鄆城的?!”

    裴世生驚訝問道。

    書房中,只有他和那個自稱叫做李飄然的燕雲寨來人他們兩個,但那些富戶的代表們卻並沒有離開,他們還在客廳中等待答覆,這答覆,自然是裴世生的答覆。李飄然原來早就已經進了鄆城,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和那些富戶們私底下見面商議著一件大事。如今除了裴世生之外,基本上鄆城內數得著的富家大戶都已經同意了這件事。

    之所以裴世生一點消息沒得到,這些人第一次如此守口如瓶,就連吳省之和張三恒都一點風聲沒有聽到,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他們都怕死,李飄然說過,無論這件事他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只要不說出去他們就不會有事,但只要讓他知道有人將這件事泄露出去,那麼便殺盡他滿門一個不留。這不是簡單的威脅,因為這些人的家都已經被監視起來。

    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更何況吳省之這個人也沒有交下什麼朋友,他也不是值得大家拼死去告密的那種人,再加上鉅野澤燕雲寨的人就在各家外面盯著,誰敢胡言亂語?

    “我已經進城兩個多月了,而我的人年前十月份的時候就進了城,比朝廷派了右候衛將軍馮孝慈來的還要早一些。事實上,我們山寨的人馬第一次圍困鄆城之前,城中便有不少我們的人了。如果不是將軍仁義,當日破城何須動用拋石車?埋伏在城中的人頃刻間便能奪下城門,區區幾千郡兵我們還真不放在眼裡。”

    李飄然微笑著說道:“裴兄,你也是識時務知大體的人,將軍既然看重你,你就要有自知之明。”

    “你應該知道,我如此好心不嫌麻煩來找你商議這件事,絕不是因為我們燕雲寨打不下鄆城,而是將軍實在不想造成無謂的死傷,一旦攻城,吳省之若是逼著你們和百姓都上城防禦,城破之時難免殺一個血流成河,到時候,不管是百姓還是你們這些富戶大家之人,只怕都會死傷不少。”

    李飄然喝了一口茶,臉上依然是一副溫和的笑容:“將軍軍令之下,燕雲寨大軍面前的莫說是一座小小的鄆城,便是一座大山也定然夷為平地。”

    “只是這樣一來,鄆城便會變作一座死城,我家將軍也不願意做這樣有違道義之事,所以今日我出現在你府裡跟你平心靜氣的交談。你以為,我今日是貿然登門毫無準備?你以為今日郡守府裡,我羞辱吳省之只是圖一時痛快?”

    “實話說了吧,就算你不答應,我自然會再找另一人替代你,明日吳省之張三恒之流依然沒有什麼好下場,而你,非但錯過一次機會,或許還會有殺身之禍。 ”

    裴世生皺眉道:“只是這特太匪夷所思了些,你讓我如何信你?”

    “哈哈!”

    李飄然站起來說道:“我家將軍說過的話,從來沒有不算數的。既然我來找你,將軍那裡自然不會有什麼問題。而且,除了信我你還有別的選擇嗎?白天的時候我的人看似都出了城,實則那不過是瞞過吳省之和張三恒的小手段而已,如今城內我們燕雲寨的人馬不下千人,只要我一聲令下,吳省之必然人頭落地。”

    “你容我再想想!”

    裴世生來回踱步,皺眉深思。

    “要做,便不能拖延!”

    過了好一會兒,裴世生忽然咬著牙道:“今晚便取了吳省之和張三恒的性命!”

    李飄然哈哈大笑,拍了拍裴世生的肩膀道:“你倒也是個果決之人,放心吧,我家將軍之所圖絕非一城一地,如今大隋將亡,日後將軍必然能成其大事。到時候你也是從起兵之初便追隨將軍的人,還能沒有一個好前程?”

    “哪裡想的到那麼遠。”

    裴世生嘆道:“我只想活著。”

    李飄然笑道:“放心,你不但會活著,還會活的非常好,我燕雲寨的人馬今夜就會到鄆城外面,只待你我將大事做成迎接將軍進城,你這功勞便跑不了了。”

    “可是,吳省之和張三恒的家裡護衛太多,而且今天你去了吳省之家裡之後,張三恒便調了不少郡兵進府,你怎麼下手。”

    “所以我才會來找你。”

    李飄然笑道:“你可以進吳省之的家裡,因為你是鄆城最有錢的人。”

    “我之所以白日去吳省之家裡,就是為了今晚讓吳省之有所警惕,就當是山寨考驗你吧,若是做成了這件事,你便是我的兄弟,山寨上有你一個位置。”

    裴世生嘆道:“何故如此逼我?”

    ……

    ……

    回到自己府裡之後,張三恒在侍女的伺候下洗了澡,看著丫鬟那嬌小的身姿,他今日卻說什麼也提不起興致來。洗完澡之後便上了床,只是躺了很久也沒能睡著。他嘆了口氣,起身尋了一壺酒借酒消愁。明日燕雲寨的人馬就要殺到,可這次卻沒有地方籌措錢糧去了。本來今日他是想出了辦法的,可吳省之那個白痴居然講什麼仁義道德,一點也不果決,這讓他失望透頂。

    今日在吳省之書房裡商議的時候,吳省之發愁那些富戶大家之人不願意再捐錢糧出來,畢竟上次燕雲寨來勒索到現在才過去半年不到,那些人上次出了那麼大一筆財富,這次怎麼可能再輕易出錢。

    張三恒道其實想讓他們那些人出錢也不是沒有辦法,就看郡守大人有沒有這個魄力了。吳省之便問他有何辦法,張三恒冷笑了兩聲對吳省之道:“給他們那些人安一個勾結匪寇試圖謀逆的大罪,今夜我便帶著人馬血洗了城中富戶,何愁湊不出幾十萬貫錢財?或許光搜刮淨了裴世生一家便夠了。”

    吳省之大驚失色道:“怎麼做如此狠毒之事?”

    張三恒冷笑道:“狠毒?吳大人,如今這天下什麼樣子你也看到了,到處都是匪患,咱們做這官也是膽戰心驚沒一日安寧。依我看來還不如痛快一些,你我斬盡城中富戶,先把燕雲寨的人馬打發走了,然後傾盡家財到都城去找門路,我與宇文大將軍頗有些關係,只要你我捨得花錢,調入都城做官還不是宇文大將軍一句話的事?”

    “還是不行!”

    吳省之擔憂道:“若是傳進朝廷,讓陛下知道了你我豈不在劫難逃?”

    “陛下?”

    張三恒嘆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如今根本不理朝政!如今把持著朝政的是裴矩和虞世基兩位大人,所有的奏摺都是他們二人過目,挑出來重要的再交給陛下,可即便如此陛下也懶得過目。難道你忘了?咱們去年可是為裴矩大人做過事的。若是再送一份厚禮,裴矩大人還能虧待你我?更何況,還有宇文述大將軍!”

    “我還是覺得不妥。”

    吳省之臉色蒼白道:“畢竟那不是殺一兩人的事,真要動手的話,那可是幾百上千條人命,想想都害怕。”

    “吳大人若是不敢,只要你點頭,這事我去做!”

    張三恒道:“保證萬無一失。”

    可惜,吳省之還是不敢答應。

    所以回到家之後張三恒很鬱悶,他已經六十歲了,這輩子能做到一郡郡丞也就已經到了頭,絕無再往上升的可能,所以他並不怕什麼。真要是屠盡那些富戶,所得錢財那將是多大的一筆財富?只要將這比財富送到宇文述大將軍那裡,難道還愁買不來一個後半生太平?

    他一邊喝酒,一邊罵吳省之是個膽小鬼。

    正罵著,忽然管家急匆匆的到了他寢室外面叫門道:“大人,郡守吳大人派人來請你趕去議事。”

    “什麼事?我已經睡下了,就不能明天再說?你去與來人說,明日一早我便趕去府君大人的府上。”

    “吳大人派來的人不肯走啊,他說務必請大人過去,好像是,城中的富戶們湊齊了一大筆銀子,正在府君大人府上等候。”

    “啊?”

    張三恒愣了一下,想了一會兒才緩過神來。那些傢伙,這次怎麼這麼主動?

    他覺得其中有什麼問題,可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那些人居然膽大包天!

    被打擾起來的吳省之一開始也很生氣,這麼晚了那些傢伙不睡覺卻跑到自己府裡來,簡直一點規矩都沒有,若不是今晚他煩躁還沒有睡下,換做平日裡此時他早已經摟著美妾香甜入眠了。只是一聽到下人禀報說裴世生等人帶了很多人,抬著不少大箱子前來,說是為明日應付燕雲寨賊人湊出來的錢財之後,吳省之立刻就來了精神。

    幸虧沒聽張三恒的主意!

    吳省之一邊往外走一邊心想,我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就算要殺人也不能這樣毒辣把所有富戶都殺了吧,那些個富戶一個個貪生怕死的,怎麼可能不出錢?

    他到了前院的時候,立刻就被眼前的場面震撼了。

    城中數得上的富戶基本上都到了,帶著足有四五百人,趕著馬車,還有抬著箱子的,足足有數百口大箱子。光是看著就讓人心中難以平靜,這麼多箱子,那得是多少錢財啊。他舉步走出去的時候,裴世生等人連忙迎過去。

    “你們這是?”

    吳省之指了指那些大箱子問道。

    裴世生嘆道:“大人,回去之後我們便商議了一下,燕雲寨的賊人這樣一次次的前來也不是辦法,與其這樣還不如一次餵飽他們。我們商議之後決定全都拿出自己家產的一半捐出來,只求能滿足了燕雲寨賊人的胃口,以後不要再來了。”

    張三恒走之前吳省之他們便得到了消息,城中富戶門齊聚裴世生的宅子,也不知道在商議什麼事,原來是在打算這個。

    “請吳大人將郡丞大人也請來,這麼多錢財,還需郡丞大人派兵守護的好。”

    裴世生連忙點頭道:“言之有理,我這便派人去請張大人。”

    他回身吩咐管家親自去請張三恒,待管家走之後吳省之看著那些大箱子心中感嘆,禁不住走過去查看,他走到一口大箱子前面停下來,忍不住伸手將箱子打開。就在他想像著箱子裡是滿滿的白燦燦的銀子或是黃燦燦的肉好的時候,一柄橫刀從箱子裡探了出來,一刀直接捅進了他的脖子裡。

    這一刀就如同信號,裴世生一揮手,他帶來的家丁護院立刻就抽出藏在箱子裡的兵器,衝進吳省之的府裡見人就殺。其他富戶手下家丁和護衛們也如狼似虎一樣衝進去,前後也就半個多時辰的功夫,吳省之府裡數十口家人,還有近二百人的護衛郡兵全部被斬殺乾淨。尤其是那一百多名郡兵,大部分都還在夢鄉中就被砍了腦袋。

    李飄然看著滿院的狼藉嘆道:“你還真下得去手。”

    裴世生一腳將吳省之的屍體踹開,看著李飄然認真道:“你逼我殺人,卻又說我心狠,將軍若是真的讓我做這鄆城的父母官,我又怎麼敢給自己留下仇人?既然要殺,那就殺的徹底些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52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月黑風高夜 殺人放火時


    “現在輪到張​​三恒了。”

    裴世生看著腳邊不遠處吳省之的屍體,然後看了看院子裡到處都是的血跡,微微皺眉,但臉色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其實人並不是心狠便不會噁心,有許多人殺人之後也不僅僅是千篇一律的有快感,戰場上將胃液都吐乾淨的比比皆是。裴世生之前沒有殺過人,但很顯然,他適應這種氣氛。

    “我一直搞不懂。”

    李飄然認真的問裴世生道:“你們這些世家大戶出來的人,是不是天生冷血?”

    裴世生搖了搖頭,認真的想了想之後回答道:“或許是因為我們見的,遠比普通百姓見到的要多得多,雖然我不過是個裴家遠枝出身的人,但普通百姓為了生計發愁在田地裡揮汗如雨的時候,我在看別人勾心鬥角陰謀算計。普通百姓數著碗裡的米粒過日子的時候,我卻已經見過不止一個富家大戶傾覆雞犬不留。”

    他攤了攤手道:“不是冷血,只是不容易熱。”

    “如果換做是你,從小便看著諸多陰險狡詐,看著為了謀奪利益而算計殺人,看見整個家族被夷為平地或許血也會變得冷一些。這很正常,並不是我與眾不同。”

    李飄然嗯了一聲嘆道:“有個人也曾經說過,家有巨富自然是非多。”

    這話是葉懷袖說的,當初從江都接朱一石的時候,她便斷言,朱家兩兄弟決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和諧,那麼兄親弟恭。

    “這話不錯。”

    裴世生蹲下來仔細的看了看吳省之的屍體微微皺眉然後很認真的說道:“人死了真醜。”

    李飄然笑道:“他活著的時候也不漂亮,這和相貌無關。”

    “你這句話值得喝一杯。”

    裴世生站起來,再次問道:“張三恒怎麼還不來,該他了。”

    李飄然笑了笑道:“他來不了了。”

    張三恒確實來不了了,李飄然需要的僅僅是裴世生想辦法將張三恒從他戒備森嚴的府裡引出來,只要出了們,他就算身邊帶著再多的護衛也毫無意義。他是燕雲寨飛虎密諜第三部的檔頭,第三部,專管刺殺。從數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殺手,又經過達溪長儒,張仲堅,葉懷袖,甚至李閒親自調教了這麼長時間,怎麼可能會放張三恒一條生路?這是飛虎密諜第三部第一次針對某個人採取的行動,怎麼能失誤?

    張三恒沒騎馬,雖然他是郡丞,乃是武職,但他從來就沒有騎馬的習慣。他已經六十歲了,人年紀大了就容易疲勞,腰酸背痛的,雖然吃了不少藥丸可也不管用,一口氣上二樓就氣喘吁吁。所以他才會喜歡那些青澀的小女孩,因為征服那些小丫頭不需要他耗費太大的體力。

    郡丞大人要出門平時也會帶三五十個護衛,再加上今天郡守府裡出的那件事,張三恒不得不小心一些,雖然明明派人盯著那百十個青衫客自郡守府離開後已經出了鄆城,但誰知道他們會不會潛回來?

    所以,他特地調了一百五十名郡兵到吳省之的府裡護衛,而他自己的宅子裡,卻足足調了三百人。

    郡兵不同府兵,府兵長期在一起訓練,所以戰力格外的強大,士兵之間的配合也十分默契,各兵種之間的協調調度,大將軍也能做到如臂使指。郡兵都是當地的百姓,閒暇時訓練,農忙時種田,不過東平郡卻與其他地方不同,首先,東平郡境內四分之一還要多些是鉅野澤,境內本來土地就少,而且自從張金稱佔據鉅野澤之後,比較遠的兩個縣其實與鄆城已經很少有來往。

    所以東平郡的郡兵相對來說湊在一起訓練的時間反而多了不少,理論上他們比其他地方的郡兵戰鬥力應該強一些才對,但事實上,他們即便聚在一起也不曾訓練過,因為他們的郡丞大人是張三恒。

    一百名郡兵被緊急召集起來,再加上二十個親隨保護,可以說防禦重重,而且從郡丞府到郡守府並沒有多遠,走路用不了半個小時。

    轉過一個路口就是一道長街,長街的另一頭便是吳省之的府邸。

    ……

    ……

    走在最前面的二十名郡兵打著哈欠低聲罵著街,本來睡的正香甜卻被趕起來任誰都不會樂意。再者,如今城門緊閉,從郡丞府到郡守府就那麼遠的路,至於這樣小心翼翼?

    “聽說了嗎?”

    一個郡兵小聲道:“之所以把咱們調進郡丞大人的府裡,是因為明日鉅野澤燕雲寨的反賊又要來攻城了!”

    “你他娘的嚇唬人呢吧?!這才半年!”

    “嚇唬你?還不如去嚇唬你他娘!白天的時候郡守府門前來了百十個青衫客你知道吧,抬著棺材,還披紅掛彩的,那些都是燕雲寨的反賊!”

    “不會吧!這麼大膽子!”

    “你不知道,當時我就在郡守吳大人的客廳外面當值!我親眼看見那伙青衫客為首的人進了客廳的,直接就說是從鉅野澤來的,你沒看見,吳大人那臉都嚇得跟豬肝似的。”

    “媽的,就咱們這百十號人,調咱們進郡丞府有個屁用?上次燕雲寨用的那種拋石車,太他娘的嚇人了。不需要多,有十架,轟開咱們鄆城輕而易舉。”

    “噓……你說話小聲點。”

    “我不說話還不行!”

    噗!

    不說話的人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說話了,一支弩箭精準的鑽進了他的咽喉裡,弩箭將他的脖子射了一個對穿,血一下子就噴了出來。只是還沒等他身邊的同袍有所反應,從兩邊屋脊上驟然站起來數十個穿黑衣的大漢,幾乎同時扣動了手中連弩的機括。突突突的聲音中,最前面的二十名郡兵和圍在馬車周圍的護衛接二連三的倒了下去。

    “有刺客!”

    “保護大人!”

    “跑啊!”

    “我滴娘啊!”

    各種聲音響起,也就是兩分鐘之內,保護張三恒的郡兵被射翻了四五十人,大部分都沒有立刻死去,躺在地上不住的哀嚎呻吟。而更多的人不是準備還擊而是尋找地方躲避連弩的襲擊,可笑的是,張三恒帶了那麼多護衛出來,當連弩發威的時候他的馬車周圍居然很快就變得冷清起來,就連趕車的馬夫都跳下來兔子一樣鑽進了一條小巷子裡。

    為了躲避連弩,很多郡兵都下意識的躲到街道兩側的牆根下,這樣一來就將張三恒的馬車徹底暴露在了三部刺客的眼皮子底下。

    本來李飄然設計了一整套的刺殺方案,連弩突襲,然後埋伏在小巷子裡的人殺出,逼退張三恒的護衛,再之後分兵切斷張三恒的退路,另一部分人負責阻擊萬一出現的援兵,甚至還專門派人負責幹掉拉車的駑馬。

    但是才一開始,連弩襲擊這第一步才走完,指揮的三部密諜首領就有些懊惱的發現,後面的步驟完全可以省略了,直接進行最後一步。

    他吹了一聲口哨,埋伏著的密諜立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在房頂上的那數十個刺客射空了弩匣之後沒​​有退回去,而是紛紛從房頂上躍了下來,他們手腳麻利的從背後將綁著的投槍抽出來,然後眾人發一聲喊,四五十個人圍著張三恒的馬車,幾乎同時將沉重的投槍猛的擲了出去。砰砰的聲音不絕於耳,頃刻間那輛馬車就被紮成了一個大號的刺猬。

    可憐張三恒,在無盡的恐懼中被十幾支投槍刺中,當場斃命。

    與其說保護不如說圍觀的郡兵一哄而散,哪裡還管郡丞大人的死活?

    “去城門!”

    領頭的密諜急促的說了一句,隨即轉身就走根本不理會那些落荒而逃的郡兵。這次出動了近一百人伏殺張三恒,等實施的時候密諜們才有些懊惱的發現,或許派十個人過來就能解決這件事。

    就在他們往城樓上趕的時候,城們邊的另一處好戲已經開鑼了。

    ……

    ……

    幾十輛大車載著數不清的大箱子往城門這邊走來,離著還有一段就被守城門的郡兵攔住。

    “幹什麼的!都停下!”

    為首的隊正大聲叱問道。

    “今日是誰當值?過來見我!”

    這時,從第四輛馬車上傳來一道聲音,有人撩開簾子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便縮了回去,但當值的隊正還是看清了那一身官服,他微微皺眉,心說郡守大人怎麼會這麼晚到城門口來?他一邊走一便琢磨,還沒走到馬車前面就明白了過來。

    郡守大人要棄城逃跑!

    這隊正也聽說了明日午間鉅野澤燕雲寨的人馬就要殺來的消息,所以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吳省之這是他娘的要跑啊,怪不得這麼多大車,車上拉著的都他娘的是他這幾年搜羅的金銀財寶!

    “大人……你這是要出城?”

    隊正即便想到了這一點,可還是沒有辦法阻攔。而且他也不敢攔,就算吳省之要跑,人家現在也還是東平郡的郡守。

    “你走近些,把你手下守門的士兵也都叫過來。”

    從馬車裡丟出來一個包裹,有人上前打開,裡面都是白燦燦的銀子。馬車裡有人說道:“今夜你們當值也辛苦了,這些銀子是我獎勵你們的,分了吧。”

    郡兵隊正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買路錢,他連忙招呼手下人都過來,笑呵呵的拿了銀子給車裡的人行禮道謝。就在這時,那些護衛著馬車的人忽然動手,砍瓜切菜一般將幾十個郡兵砍翻在地。

    “上城牆!”

    “開城門!”

    馬車裡的李飄然跳出來,接連下達了兩個命令。緊接著,他手下密諜和裴世生等人的家丁僕役從馬車中出來,手持兵器殺上城牆,十幾個人跑到城門邊上,奮力的將城門打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56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五章 因為誠實所以活命


    三月裡的風雖然還帶著一絲冷冽森寒依然如刀子一樣,但遠遠的看過去在荒野上枯黃色的腐敗野草下面,有一層讓人眼前一亮的新綠已經頑強的鑽了出來。它們奮力的頂翻壓在頭頂上石塊,枯枝敗葉,然後驕傲的伸展開還並不堅韌的身軀。

    它們無懼風雨,也不會懼怕戰馬的鐵蹄踏過,只要給它們時間,它們就能不停的吸收陽光和水分茁壯成長起來。

    就是這樣,年復一年,草生長枯萎,再生長。

    有人用這些野草來形容大隋,這個強大的帝國如野草蔓藤一樣迅速的成長起來,將整片大地覆蓋上綠色。大隋剛剛建立的時候那是​​多麼一個欣欣向榮如朝陽​​初升一般的帝國,是強大到令人戰慄的存在。大隋的鐵騎無懼任何敵人,不管是有長江天塹作為屏障的南陳,還是有百萬騎兵的強大突厥,都在大隋面前匍匐叩拜。

    但大隋的枯敗也如野草一樣,迅疾而無可挽回。

    短短三十年的時間,一個朝氣蓬勃的帝國,一個讓其他民族為之戰慄的帝國就這樣迅速的衰敗下去,快得如同春草被深秋的風拂過,如同冬雪被春日的暖陽照耀,人們還沒有結束對大隋能締造一個承平世界的憧憬,就開始懷念大隋之初時候的輝煌。

    大業八年大隋第一次東征的時候,百姓們茶餘飯後必然會說起這個話題。大家都在討論著,大隋的雄師打到哪兒了?高元小丑是不是已經被生擒了?大業九年第二次東征的時候,還有人有興趣談論著今年應該能滅了高句麗了吧。到大業十年第三次東征的時候,已經聽不到百姓們再去議論這件事,因為他們都在忙著讓自己活下去。

    長江以北幾乎沒有一個郡沒有叛軍,他們攻城拔寨,勢力越來越龐大。以至於東平郡郡治鄆城被燕雲寨的人馬攻克根本就算不得一件大事,甚至沒有引起朝廷的重視。話說回來,朝廷重視也沒有辦法。

    黃河北邊的竇建德已經佔據了好幾個縣,濟北郡幾乎都被王薄把持著,相對於他們來說,燕雲寨的這次出擊並沒有什麼稀奇。雖然攻占鄆城的速度快了些,但也只不過是如今大隋諸多平常事其中的一件罷了。

    三月十三這天夜裡,鉅野澤燕雲寨潛伏在鄆城內的人馬一夜間將郡守吳省之和郡丞張三恒滅族,雖然這些事並不是燕雲寨的人馬幹的,但無疑會記在他們頭上。裴世生被李閒選為東平郡新的地方官,一個反賊任命的地方官,所以他做起事情來更加的冷冽果決,一反之前在眾人面前彬彬有禮斯文溫和的常態,下手殺人毫不留情。他帶著富家大戶們家中的僕役和護院總計五百餘人,先將郡守吳省之的家族屠了個乾乾淨淨,然後又將張三恒的家族殺了個雞犬不留。

    用裴世生的話說,既然打算做了就要做的徹底些,我不能給自己留下哪怕一個仇人,無論是老人還是孩子。

    他做的沒錯,雖然手段暴力了些但無疑是最正確的選擇。

    將吳省之和張三恒除掉之後,裴世生並沒有鬆下來一口氣,雖然郡守和郡丞都被他宰了,但城中還有數千郡兵,還有十幾個校尉,這才是最難解決的一件事。李飄然帶著燕雲寨的人去奪城門的時候對​​裴世生說過,城內的事他不會插手解決,燕雲寨的人馬也不會插手解決,能不能擺平那些郡兵看他自己。

    所以當鄆城的城門被攻破之後,銳金營的騎兵風一樣從外面旋進來卻沒有立刻殺向郡兵的營地,厚土營和洪水營的兵馬也只是迅速的衝上城牆控制住了城防,似乎也不打算去理會郡兵營地裡還殘餘的那近三千郡兵。

    讓一個文人帶著數百家奴去搞定三千郡兵,無論如何,李閒出的這最後一道考題表面上看起來確實難了些。

    就在冷月下,夜風裡,沒有進城的燕雲寨大當家李閒就在鄆城東門外一里處的送客亭休息,靠在涼亭的柱子上,飲一口新酒,看天空浮雲遮月,然後心情極好的唱了一首別人從來不曾聽過的歌兒。

    “寧靜的夏天,天空中繁星點點……”

    本來是輕靈女音唱的歌曲,被他帶著些許沙啞的嗓子唱出來倒是別有一番味道。

    坐在他身邊不遠處的葉懷袖抬頭看了看夜空,有雲遮月,似乎是要下雨的意思,別說繁星點點,就連月亮都時隱時現。

    “才三月,離夏天還有一段日子呢,而且,今天也沒有繁星。所以雖然你唱的這歌兒曲調我完全沒聽過,很委婉,但絕不應景。”

    葉懷袖理了理額前髮絲低聲道:“這歌,女子唱起來或許好一些。”

    李閒懊惱道:“意境,意境你懂不懂……”

    葉懷袖不理他,回憶了一下曲調後輕聲哼唱起來​​,竟然如天籟之音,悅耳動聽。李閒眼睛瞬間睜大,不可思議看著面前這個只聽了一遍便記住了歌詞和曲調的女妖。

    “知了也睡了,安靜的睡了……寧靜的夏天……”

    李閒嘆了口氣,心悅誠服道:”你平時也有喝忘不了嗎?”

    ……

    ……

    不得不說,裴世生是個有手段的人,他們這些世家大戶出身的人論智謀心機​​遠比普通百姓要強,這並不是說他們從出生就比普通百姓聰明,而是世家中有意的培養和灌輸。當普通百姓還在為生計發愁的時候,誰還有心情去算計別人,去專門研究陰謀詭計?他們沒有錢培養自己的孩子讀書識字,小門小戶的局限性讓他們沒有更廣闊的視野,他們不是輸在資質,而是輸在了起點。

    裴世生雖然不過是裴家的一個遠枝,但毫無疑問,他的人生閱歷遠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

    李閒並不奇怪他能收服那三千郡兵,這和裴世生的能力無關緊要,其根本原因在於,燕雲寨的數萬精銳已經進了城。若是裴世生連這點都不會利用的話,那他無疑才是一個真正的草包笨蛋。

    所以當裴世生領著已經放下武器的數千郡兵投降的時候,李閒並沒有什麼溢美之詞。

    “兵還是這些兵,至於怎麼帶是你的事。”

    李閒看著裴世生淡淡道:“鄆城是我打下的第一座城池,東平郡算是我的根基之地,我給你兩年時間,如果東平郡還是現在這樣一副淒涼景象,到時候想必你自己也沒臉面再坐著這個位置。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覺著我讓你坐的這縣令名不正言不順,如果你有這個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說。燕雲寨的人最大的優點便是說話算話,我保證不會傷害你的家族,也不會侵占你的財產。”

    他靠在涼亭柱子上,喝一口酒:“如果你願意幹這個差事,那麼現在給我一個構想,如何能在兩年內讓東平郡的百姓過的好起來。東平富庶,對我今後來說至關重要。”

    裴世生想了想,說了四個字:“屯田養兵。”

    李閒微微瞇起眼睛,看著裴世生問道:“說詳細些。”

    裴世生道:“東平郡雖然是附近所有郡縣中田地最少的一個郡,比不了齊魯兩地,甚至比不了濟北郡,東郡,但養活幾十萬百姓還是沒有問題的。我打算張貼告示,將田地分給流民,無論其原本是不是東平郡的百姓,只要到衙門報備便可以分得一塊土地,糧食種子由山寨來出,第一年只收回種子和兩成收成為賦稅,第二年收三成,兩年之內,應能讓東平郡的荒地再次變成一眼望不到邊的良田。現有的郡兵也要到屯田中勞作,還要招募百姓中強壯之人加入,平時便在田間務農,有戰事則為士兵。”

    李閒點了點頭:“設想不錯,​​從今天開始你便是這鄆城的縣令了。”

    裴世生沒有千恩萬謝,只是微微施禮道:“謝將軍。”

    李閒笑了笑道:“人無信不立,你打算怎麼取信於百姓?”

    “請將軍給我獎懲之權利。”

    裴世生道。

    李閒微笑著說道:“我說過,你已經是鄆城的縣令了,鄆城境內的事你有做主的權利,獎勵也好,懲戒也好,只要是鄆城境內的人事你自己裁決便是。我不問過程,只看結果。我保證讓鄆城無憂,無人敢侵犯此地,你保證給我一個富庶的鄆城縣,就這麼簡單。”

    “多謝!”

    聽到李閒這一席話,裴世生深深一揖。

    李閒站起來道:“帶我進城去看看吧,我去看看生辰和忌日是一天的吳省之,死的有多慘。”

    裴世生微微彎腰,走在前面為李閒引路。

    此時燕雲寨的人馬已經完全控制了鄆城,甚至很多百姓都沒有從夢中醒來,附近聽到喊殺聲的百姓也不敢出門,只是躲在房間裡透過門縫向外窺視。燕雲寨的人馬一隊一隊秩序井然的開進城內,並沒有騷擾百姓。城牆上反抗的郡兵盡皆被誅殺,投降的郡兵總計三千六百餘人已經去校場集結,這一夜看起來並沒有什麼波瀾壯闊的局面。

    裴世生一邊走一邊對李閒說了一遍誅殺吳省之的經過,李閒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我聽說,你下令屠盡吳省之滿門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他一邊走一邊道:“既然要做便做的徹底些,我總不能給自己留下仇人。是這麼說的吧?”

    裴世生心中一驚,他沒想到這話這麼快便傳到了李閒的耳朵裡。其實當時他說完了之後便有些後悔,這話說的太冷太無情了些,會引起別人的忌諱。果然,李閒還是問了出來。裴世生在衣服上悄悄擦了擦手心中的汗水,誠實道:“是屬下說的。”

    “我還聽說,平日裡你在鄆城多有善名,人前總是溫文爾​​雅的樣子,想不到原來也是個果決之人。只是……”

    “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有了兩個想法,一時搖擺不定,你猜……是什麼?”

    李閒問道。

    裴世生聲音微顫道:“殺我,還是用我?”

    李閒笑著點了點頭:“雖然之前你屯田養兵之策打動了我,但你現在還得說服我,不要在這兩個選擇之間搖擺。畢竟,你既然能殺吳省之,將來叛我也不一定。”

    裴世生心裡猛地一顫,一瞬間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濕透。

    “當時沒有別的選擇,不殺盡吳省之一家,我怕將來我會不得好死,哪怕是襁褓中的嬰兒,將來​​或許都是我的大敵。我只想活著,將軍能保我平安予我富貴,我怎麼會叛?強將手下無弱兵,雄主麾下,豈能容假仁假義之徒?只要將軍之強遠強於我,將軍何須多慮?”

    說完這番話的時候,裴世生的心都快從嗓子裡跳了出來。他緊張的看著李閒,而李閒卻連腳​​步都沒有停下來。

    “你應該感謝自己的誠實,若是你說一句什麼這是為燕雲寨考慮之類的屁話,你早就已經人頭落地了。我從不擔心自己手下的人有本事,但容不下有人對我說謊。”

    李閒一邊走一邊微笑道:“你若不殺盡吳省之一家,我又怎麼能用你?”

    裴世生身子搖晃了一下,渾身上下似乎都沒有了一分力氣。他偷偷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面走了一圈,離進門,咫尺之遙。夜風吹過他被濕漉漉的衣服讓他恢復了幾分氣力,身子如虛拖一般艱難的邁步跟著,只是看起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步伐有些怪異。

    後來在與人說起當日情形的時候,裴世生嘆道:“主公讓人心生畏懼,也心生敬仰,成大事不拘小節,攬人才不拘一格。只是…那天晚上,我被主公嚇尿了褲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2 00:59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四十六章 剁碎了餵狗


    “當真奇怪了!”

    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的裴世生站在吳省之大宅子的院子裡,抬起手拍打了一下微微發酸的額頭喃喃自語道。整整一夜沒睡,聚眾殺人,從此之後便再也不是大隋的百姓,再加上因為之前李閒給他巨大的心理壓力,他現在感覺很疲乏,恨不得就躺在冰冷的地上好好睡一大覺。裴世生的眼睛裡都是血絲,神情有些焦躁。

    “挖!”

    他咬著牙吩咐手下僕役家丁們道:“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找出來,不然今天誰都別去睡覺了。”

    恰好說這句話的時候,去校場視察整頓了一下那三千多投降郡兵的李閒又回到吳省之的宅子裡,正巧聽到裴世生這咬牙切齒的話語。裴世生是個看起來帶著幾分書卷氣的中年男子,殺吳省之滿門的的時候才露出幾分猙獰狠戾。可給人的印象還是不驕不躁頗為從容,此時的表情卻可以當得起氣急敗壞這四個字。

    尤其是掘地三尺也要給我挖出來這句話,讓李閒一下子想起前世的那部經典影片。

    “怎麼了?”

    李閒緩步走過來問道。

    “見過將軍。”

    李閒說話裴世生才看到他到來,連忙施禮然後有些懊惱的說道:“從昨夜開始,我便派人將吳省之的家財蒐集出來,準備交給將軍您送回山寨。可整整後半夜,在這宅子裡卻只搜到了幾百貫制錢,也不知道吳省之將錢財都藏在什麼地方了。屬下這麼多年在鄆城再了解不過,吳省之的家財之巨便是屬下家境殷實也比不了。可偏偏找了這麼久還是一無所獲,這吳省之藏錢的本事也真他娘的讓人刮目相看!”

    他這樣一個凡事皆講究禮儀的人也用了他娘的三個字,由此可見此時裴世生心中的怨氣有多大。

    “莫不是有什麼暗室?”

    跟在李閒身後的飛虎密諜三部檔頭李飄然下意識問道。

    “所有的房間我都已經派人搜查過,地面上很結實也看不出有暗洞的痕跡。尤其是裴世生的書房,我讓人將傢俱全都搬了出來,就那麼一座空屋子仔仔細細的查了一個時辰,也沒有找到一點蛛絲馬跡。”

    裴世生皺眉道。

    “真如你所說,吳省之家財巨萬,這藏錢的地方肯定也小不了,既然屋子裡沒有那便肯定是有暗室。房間裡找不到,難道是在院子裡?”

    李飄然也覺得有些頭疼:“只是這郡守府佔地這麼大,真要是一寸一寸的都翻過來找也太麻煩了些吧。”

    “麻煩我倒是不怕。”

    裴世生嘆道:“我只怕到最後找不到那許多錢財,豈不可惜?”

    此時已經天色微明,那些城中的富戶見過李閒之後已經回家去了,得到了李閒不會侵占他們家財的承諾,他們也能回去睡一個安穩覺。裴世生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一夜未眠,偏偏還遇到這麼一件頭疼事。若說吳省之的全部家產只有那區區幾百貫制錢,就算打死他也不會相信。

    “哈哈!”

    雄闊海也不見外,大大咧咧的在裴世生肩膀上拍了一下笑道:“這下你麻煩了,殺了大隋這天下唯一一個清官,小心東平郡的百姓們和你拼命。”

    此時裴世生也已經認識了李閒手下的主要將領,知道雄闊海在與他開玩笑所以嘆道:“只怕百姓們拍手稱快還來不及呢。”

    他轉了一個圈看著這大院子惱火道:“能在什麼地方呢?!”

    李閒微笑道:“別急,你先回去睡一覺,你找不到錢也不會自己飛走了,只要還在這宅子裡難道還真翻不出來?回去吧,好好睡一覺再說。”

    裴世生揉了揉發脹的眼睛苦笑道:“找不到,我睡不著啊。”

    “你回去吧,我派人來找。”

    葉懷袖緩步走過來說道。

    裴世生知道這個看起來溫婉秀美有傾城之姿的女子是將軍手下一個重要人物,雖然不知道她具體負責什麼事,但卻已經聽說這女子被將軍看重,就算是燕雲寨中那麼多豪傑也對其敬佩有加。只是他不好打聽這女子姓名,所以還不知道面前這人便是名動天下的草廬葉大家。

    “既然葉大檔頭將這件事接了,你便回去吧。”

    李閒微笑了笑說道。

    裴世生這才抱拳行禮,告辭回去休息。

    “你覺得吳省之會把錢藏在什麼地方?”

    李閒問道。

    “不知道。”

    葉懷袖的回答乾脆直接:“我只是不想讓你新收的縣令還沒上任就活活愁死,至於藏在什麼地方了,慢慢找就是了。”

    “你這樣說很不負責。”

    李閒看著她認真道。

    葉懷袖伸了個懶腰,笑了笑道:“我先去睡一覺,回來再負責。”

    說完,轉身走向她那輛舒適的馬車。

    ……

    ……

    鄆城的府庫和糧倉確實沒有什麼東西了,燕雲寨的人馬清點了之後才發現,如果真的要屯田,糧倉裡的東西還不夠明年給百姓們發種子的。也就是說,或許還要從山寨裡運糧出來充實糧倉,這可不是一個讓人開心的消息。

    幸好那些富家大戶們也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表示一下,於是紛紛表示願意捐一些糧食出來。這樣一來明年屯田所用的糧食倒是有了著落,只是又到了天黑吳省之的家產還是沒有搜出來。

    葉懷袖先找地方洗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很不負責任的一覺睡到了天色將暗。這時帶著密諜門搜查錢財的李飄然也已經愁出兩眼血絲。

    “大檔頭,真是邪門了。難不成還真的掘地三尺?”

    “去睡吧。”

    葉懷袖擺了擺手,然後問道:“將軍在何處?”

    李飄然道:“將軍在臥房中休息,下午才睡下,這會應該還沒醒來。”

    葉懷袖嗯了一聲,隨即舉步往臥房的方向走了過去,這院子極大,足足走了十幾分鐘才找到臥房在什麼地方。門口站著幾個親兵,見是葉懷袖紛紛行禮。葉懷袖問清了李閒確實在此休息,於是走到門口敲了敲房門。

    “進來吧。”

    房中李閒應道。

    葉懷袖推門走了進去,見李閒正在洗臉。

    將房門關閉,葉懷袖柔聲道:“怎麼不多睡一會兒,聽李飄然說你下午才睡下。”

    李閒擦了擦臉上的水跡笑道:“惦記著銀子,睡不著啊。”

    葉懷袖微笑道:“幾萬貫肉好便讓你睡不著覺了,那以後你還不得睏死?”

    說完走到李閒身後,幫他捏著肩膀道:“以後事情越來越多,你總不能事無鉅細全都自己操心,將事情安排下去便是,哪有這樣勞累的?”

    李閒轉身攔住葉懷袖纖細的腰肢,聞著葉懷袖髮絲上的清香笑道:“一時之間這小家子氣還改不掉,估摸著以後錢財見得多了也就能大氣一些。我是惦記著用那些錢購置打造兵器鎧甲,東平郡要屯田養兵,總不能讓我養的那些兵拿著鋤頭鐮刀去和人家開戰吧。還有戰馬,我打算派人往塞北走一趟,如果能販運一些草原良馬回來就更好了。”

    “凡事又不是一天能做完的。”

    葉懷袖將額頭貼在李閒的肩膀上說道。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葉懷袖便收起那副刻意表現出來的清淡,兩隻手自然而然的環在李閒的腰上有些心疼的說道。

    “對了,帶你去看一些東西!”

    李閒忽然笑道:“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他拉起葉懷袖的手便往裡屋走,葉懷袖不解道:“看什麼東西?”

    “見了你便知道!”

    ……

    ……

    “啐!”

    進門之後葉懷袖看著那一屋子的東西忍不住臉紅著啐了一口:“不知羞恥!”

    李閒嘿嘿笑了笑道:“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想不到這吳省之也是一把年紀了,居然還有這等嗜好,這滿屋子的東西也當得起奇-淫巧計這四個字了,你看看那邊那木馬,哎呀呀,簡直巧奪天工啊。”

    葉懷袖扭頭便往外走,李閒連忙拉著她笑道:“就當是觀摩學習了還不成?”

    葉懷袖臉色酡紅,瞪著李閒道:“回去我便讓人把這屋子一把火燒了!”

    “那多可惜啊,要不咱們偷偷留下幾件?”

    李閒恬不知恥的說道。

    葉懷袖用力在李閒腰畔掐了一下,疼得某人幾乎跳起來。

    原來這房間裡竟然是一屋子的行-淫器具,有女子仰躺在上面還能來回晃動的木馬,有專門綁人手腳的躺椅,還有將女子吊起來的繩索,看高度恰好在一個人腰際的位置。繩索有四條,顯然是綁了女子四肢吊在半空中行-淫之用。諸如此類的東西竟然滿屋子都是,還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也難怪葉懷袖會看的羞紅了臉,就算是李閒初見到這些東西也大感意外嘆為觀止。

    “這吳省之,還真是個高手。”

    李閒笑著說道。

    葉懷袖忽然皺眉問道:“裴世生殺吳省之滿門,好像除了正妻和一個小妾之外並無幾個女子。”

    李閒止住笑容,眼神停留在牆壁上的一副鐵製鐐銬上,他一邊走一邊說道:“這鐐銬為什麼有三個鐵環?”

    葉懷袖以為他又在想那些事,臉紅著瞪了他一眼。李閒走過去拉扯了那鐐銬幾下,忽然這面牆壁咔咔的響了起來,然後一道暗門出現,裡面黑洞洞的看不清是什麼所在。李閒出去叫人點了火把,然後舉步走進暗門中。

    暗門之後只走幾步便是一道鐵柵欄門,上面上了鎖,李閒命人將鐵鎖劈開,推門走了進去。眾人進去之後火把將這間暗室照亮,頓時就被眼前這景象驚得目瞪口呆!

    密室中的四面牆壁,居然全都是用銀磚壘砌起來,在密室的正中還有碼放的整整齊齊一小堆金磚,珠寶玉器更是琳瑯滿目。可這並不是讓人震驚的東西,真正讓李閒等人愣住的,居然是屋子裡二十幾個赤-身-裸-體不著寸縷的女子!其中年紀大者有二十五六歲年紀,小者也就十二三歲。在牆角蹲著縮在一起瑟瑟發抖,眼神驚恐。

    在另一側牆角處,竟然還有一個女子的屍體,額頭破了一個大洞,顯然是不堪凌辱自己撞死的。

    “吳省之這個畜生!”

    跟在李閒身後的雄闊海怒罵了一句。

    葉懷袖一言不發,轉身便走了出去。李閒看著葉懷袖的背影心中微嘆,心說吳省之你也便是死的早了些,不然只怕粉身碎骨也抵不了這一身罪孽。正想著,聽見葉懷袖在外面輕叱道:“把吳省之的屍體挖出來,剁碎了餵狗!”

    李閒輕嘆道:“吃那等骯髒東西,倒是委屈了那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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