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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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37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38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零七章 陰差陽錯


    黎陽城外一場惡戰,幾年前就與李密齊名的青年才俊韓世萼被老將軍陳棱和宇文士及聯手擊潰,韓世萼率領殘兵敗將落荒而逃,這一戰成就了宇文士及的名聲。宇文士及雖然是駙馬,但論才名卻不如李密和韓世萼,這次能正面一舉將韓世萼擊潰,也證明了他絕不僅僅是因為駙馬的身份才有資格獨領一軍的。

    陳棱生擒元務本之後,知道東平郡鉅野澤號稱燕雲寨的賊人曾經攻克過黎陽,搶走了大批的糧草,老將軍本意是趁著兵威正盛一舉將鉅野澤的賊人剿滅,也免得再去東都洛陽和那些投降了楊玄感的世家子弟們交手,得罪那麼多世家的事他這樣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老狐狸自然不願意去做。

    只是沒想到駙馬宇文士及卻乾脆利落的拒絕了他的提議,理由也很直接乾脆。他對陳棱道:“陛下已經派了楊義臣老將軍為六郡招討使,專管各郡剿匪事宜,陳將軍,你我為解東都之困而來,至於剿滅亂匪的事還是不要插手的好吧?不過如果老將軍執意要去剿了那鉅野澤的賊人,我也不便阻攔。”

    他意思表達的很明確,你如果實在想打那你就去打好了,反正我是不會跟你去的。

    別人不知道燕雲寨裡是什麼人,宇文士及光聽名字就能猜到那些人的身份。笑話,去和佔著天時地利人和的三萬府兵交戰,他才沒那個興趣。

    陳棱手下的人馬連番惡戰,損失頗大,而且士兵疲憊,若是沒宇文士及的人馬相助他也不敢輕易去招惹鉅野澤的賊人,所以只好放棄。宇文士及率軍去匯合大將軍宇文述,他則帶了人馬往東南追韓世萼去了。

    大業皇帝楊廣在南下江都的途中下旨,投降楊玄感的世家子弟皆是被逼無奈才有此不智之舉,若能幡然悔悟,其罪既往不咎。

    這便是世家的能力了,有如此多的世家牽扯其中,就算是大隋的皇帝也不敢輕易降罪,只能下旨免了那些受到“賊人蠱惑”的世家子弟。以至於楊玄感的謀反看起來更像是一齣鬧劇,開始轟轟烈烈,結束的卻是虎頭蛇尾。自始至終,世家之人沒有受到一點牽連,倒是黃河兩岸數千里良田荒蕪,數十萬百姓身死,百萬人​​流離失所。

    楊玄感在皇天原一日三敗,最後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只是這一場叛亂,卻將百姓起義的導火索徹底點燃,不只是黃河兩岸,就連江南都開始出現義軍舉起反隋的大旗。只是整個天下的混亂不堪似乎影響不了大業皇帝楊廣巡幸江都的好興致,也影響不了新龍舟建成給他帶來的愉悅。

    他甚至完全沒在意江都郡守虞士洪報上來的案子,對於負責造龍舟的朱家家主朱一石與反賊楊玄感勾結一案,他只是隨隨便便說了一句仔細去查,然後就登上了新龍舟觀看。以至於虞士洪準備好的東西一件沒用上。不過這樣也好,虞士洪倒也鬆了一口氣。楊廣看龍舟的時候,是朱不仕壯著膽子跟在最後面的,他一直提心吊膽的害怕陛下問起來,結果楊廣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問他。

    興致奇高的楊廣在看完了新龍舟之後,甚至還下旨賞給造龍舟的工匠每人十貫肉好,五十斤精米。他根本就已經忘記了,那一千八百名工匠已經都被處死在了去水安的路上。但在場的官員無論是虞世基還是裴矩,誰都沒有提這件事。親自下令處置了那些工匠的文一刀,也沒有提這件事。

    陛下永遠是仁義慈善的陛下,所以不能說。

    而那賜下去的錢財和糧食,自然也不會找不到去處。

    朱不仕硬著頭皮跟在最後面,一直到陛下回行宮去他才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暗道一聲這隨君伴駕真是辛苦到了極致,雖然皇帝陛下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但因為心裡有鬼,他自始至終都是提心吊膽的。好不容易挨到了結束,立刻跟江都郡守虞士洪告了個罪返回家中。只是才走到半路就被幾個穿錦衣的宮中侍衛攔住,說是宮中有人要見他。

    這一下幾乎把朱不仕嚇死,問那幾個錦衣侍衛是誰要見他,奈何那幾個侍衛根本不理他,只是冷著面孔讓他趕緊走。

    朱不仕心說這下壞了,難不成是陛下想起了什麼要詢問大哥的事?

    他心驚膽戰的跟著那幾個錦衣侍衛進了陛下的行宮,七轉八轉的又走了很遠。這一路對於朱不仕來說簡直就是煎熬,汗水已經將他渾身上下全都打濕。好不容易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那幾個侍衛告訴他進去就行了。

    朱不仕深深的吸了口氣依然壓不住身子顫抖,哆哆嗦嗦的進了小院。因為心裡實在太緊張,他根本就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皇帝,又豈會住在這麼一個偏僻矮小的獨院裡?

    朱不仕進了院門就看見一個錦衣男子站在一棵桃樹下,這個時節桃子早已經落盡,也不知道那錦衣男子專心致志的在看什麼。這人身材欣長,一頭長髮隨意的披散在腦後。他負手站在桃樹下,微微抬著頭盯著樹上。在他身邊不遠處站著兩個俏麗嬌小的女子,這兩個人一般的身高,至於樣貌朱不仕沒敢去看。

    不是皇帝?

    朱不仕腦子裡一僵,卻又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

    “你叫朱不仕?”

    那錦衣男子緩緩轉過身子,視線在朱不仕的身上一掃而過。

    “草民正是,請問大人找我來有什麼要吩咐的?”

    朱不仕彎下腰謙卑的說道。

    錦衣男子正是文刖,他只看了朱不仕一眼隨即又將視線定格在那棵沒什麼可看的桃樹上。

    “朱家的老家主給你取這個名字,好像別有深意。”

    文刖淡淡道:“不入仕途嗎?只是……這又豈是他能左右的?難不成陛下封賞你們朱家,你們還能抗旨?”

    “草民……草民不敢!”

    朱不仕顫聲道。

    他悄悄攥緊了拳頭,手心裡滑膩膩的都是汗水。

    “陛下剛才下旨封你大哥朱一石為六品散騎都尉,專門負責龍舟事宜。不過既然你大哥已經死了,那這官職也就落在你頭上。有幾句話要交待你,你且記住。第一,陛下不在意封賞的是朱一石還是朱不仕,因為陛下沒時間在意這等小事,只要你們朱家對陛下忠心,封賞自然還會有的。所以,朱一石已經死了,無論如何,也死了。第二,江都郡守報上來的案子…….在我手裡,聽虞士洪大人說你大義滅親,親自帶了證據到江都府舉報,既然你有這份忠君之心,陛下仁德不株連你們朱家,以後你便是朱家的家主。”

    “是……”

    朱不仕連忙垂首道:“草民記下了。”

    “你不是草民了,現在已經是有官職在身的人。”

    文刖轉過頭看著朱不仕淡淡道:“把你大哥朱一石謀反的事詳細說給我聽,有一絲隱瞞,我保證你家主的位置會落在旁人手裡,還有,你剛得到的官職,也立刻會被免了去。”

    ……

    ……

    十日後,沂水渡口。

    徐瞎子帶著人到了渡口的時候忽然發現有些不妥,平日裡基本上沒人管的渡口,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多了不少官差,其中還有一些身穿錦衣的人來回巡視。他沒敢靠近,而是擺了擺手示意隊伍在官道上停了下來。

    “徐大哥,不對頭啊!”

    一個悍匪低聲道:“平日裡這渡口並不曾有官軍把守,今天這戒備森嚴的樣子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

    徐瞎子點頭道​​“九成是朱一石的事鬧大了。”

    他皺眉道:“也真他娘的奇了怪了,咱們一路細細的找過來也沒發現那些人的踪跡,燕雲寨的人難道都是鳥兒變的不成?插上翅膀飛了?”

    “徐大哥,從江都到沂水渡口沒有一百條路也有八十條,咱們不可能攔得住。不過既然到了這渡口咱們也只能在這等著,若是燕雲寨的那幾個人沒咱們快,說不定咱們能在這攔著他們。”

    徐瞎子嘆道:“要想過沂水,何必非得從這裡走?這裡被官軍堵住了,難道燕雲寨的人不會繞幾里花錢僱船過河嗎?”。

    那悍匪笑了笑道:“他們若是沒到,又怎麼會知道渡口被官軍堵了?”

    徐瞎子眼前一亮,用力拍了那手下肩膀一下笑道:“有道理!咱們走,找個地方守著!”

    沂水渡口,官軍來巡視,其中還有不少錦衣龍庭衛的人監督著官軍搜查過往的百姓,一個龍庭衛士兵不經意的掃了一眼,恰好看到徐瞎子等人牽著馬正要掉頭離開,警覺到那些人有什麼不妥,他立刻走到領隊的校尉面前道:“大人!那邊那十幾個人看起來有問題!”

    那校尉順著他的指點看過去,正看到徐瞎子等人上馬要離開。

    “你們站住!”

    那校尉立刻大聲喊道:“官差查案,你們都停下!”

    徐瞎子身子一僵,幾個手下看向他低聲問道:“徐大哥,怎麼辦!”

    他掃了一眼不遠處,守在官道上的官軍弓箭手足有百餘人,已經彎弓搭箭瞄準了他們,硬闖回去只怕損失不小。他一咬牙,索性停下來。

    徐瞎子想了想說道:“若他們是捉朱一石的手裡必然有畫像,他們按圖拿人,只要對不上畫像也不能拿咱們怎麼樣。將兵器藏好,不要慌張。”

    他手下人的兵器都藏在馬鞍一側的包裹裡,眾人下馬等待那些官軍過來。徐瞎子轉過身擠出一個謙卑的笑臉,諂媚的笑道:“這位大人,您可是在叫草民?”

    那龍庭衛的校尉冷著臉走過來,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徐瞎子一眼,隨即伸手從旁邊的錦衣侍衛手中接過畫像,照著徐瞎子比對了一下。見不是畫像中人,他冷聲命令道:“你們全都將頭抬起來!”

    徐瞎子使了個眼色,眾人將頭上戴著的斗笠摘下來露出面貌。那龍庭衛的校尉挨著個看過去比對畫像,見沒有要捉拿的人,又看了看這些人雖然不似普通百姓,但他也不想多事,隨即隨意問道:“你們為什麼到了這裡又要回去?”

    徐瞎子往前湊了湊,從懷裡摸出一包銀子塞進那校尉手裡笑呵呵道:“大人,我們都是走江北的行商,見大人在此查案怕耽誤了大人的正事,又懼怕大人的威嚴,所以才想回去不過河了,您知道,現在江北地面上不太平,我們也怕咱們沂水也出了什麼賊人。”

    那校尉左右看了看,隨即將那包銀兩塞進袖口裡。

    “行商?也夠不容易的,行了,你們要過河現在就過去吧。朝廷辦案,也不會隨意冤枉好人。”

    徐瞎子一陣驚喜,連忙千恩萬謝。那校尉在袖口裡掂量了下那包銀兩的分量,知道不是少數隨即笑道:“江北確實有些亂,你們一路上小心些!”

    他拍了拍徐瞎子的肩膀說道。

    徐瞎子連忙道謝,帶著人就要過河。剛走到渡橋邊,忽然聽到身後那校尉大聲喝道:“站住!”

    那校尉本來已經放了他們過河,憑白得了一筆外財他心裡也頗開心,只是忽然覺得手上有些彆扭,低頭看了看,竟然發現手上都是血!想起之前曾拍了那行商的肩膀一下,這校尉立刻心生警惕!

    “把他們都攔下來!”

    他一邊大聲呼喊,一邊往前追去。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41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零八章 下江南


    徐瞎子心裡明鏡一般,知道是肩膀上的傷勢引起了那校尉的懷疑。若是搜查起來,眾人的包裹裡都有兵器,尤其是大隋軍隊的制式橫刀,這在民間絕對禁止的東西。而且那校尉已然起了疑心,再解釋只怕也解釋不清了。

    徐瞎子一咬牙,從馬鞍旁的包裹裡將橫刀抽了出來,順勢一刀劈翻了一名官差,眾人見他動手,立刻抽出兵器對那些守渡橋的官軍下了手。這一下淬不及防,十幾個守在渡橋上的官軍連還手的都沒來得及就被砍翻在地。徐瞎子一刀一個連著剁了三名官差,揮手招呼了一聲:“往前衝,過渡橋!”

    眾人發一聲喊,紛紛向前,守在渡橋邊上足有四五十個衙役和官軍士兵,只是突然之間被人突襲竟然沒有反應過來。徐瞎子等人奪了路就上馬往前衝,那校尉一邊大喊一邊從後面追。

    “弓箭手!射死他們!”

    河邊休息的幾十名官軍立刻衝到渡橋邊開弓放箭,連續兩輪箭雨之後,徐瞎子的手下被射落了六七個,其餘眾人催馬衝出了羽箭的射程之內。落馬未死的瓦崗寨士兵見徐瞎子勒住戰馬打算回來就他們,其中一人大喊道:“徐大哥快走!莫要回頭!”

    說完,他撿起地上的橫刀抹了自己的脖子。剩下的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大笑了幾聲道:“咱們今生情同手足,下輩子但願還能相聚再做兄弟!”

    說完,他從腰畔抽出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口中。

    “來世再做兄弟!”

    剩下的三個人齊聲道。

    其中一個年紀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忍不住哭了起來,看著死去的幾個人喃喃道:“劉大哥,楚大哥,孫大哥,你們怎麼也不知道等等俺……幫幫俺?俺……害怕啊!”

    他身邊的是一個看起來有四十幾歲的壯碩漢子,他後背上和大腿上都中了箭,血流出來不少已經染紅了衣服。他抬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笑道:“小虎子,別怕,還有你趙大哥在!”

    他從腰畔將匕首抽出來,在那少年心口比劃了一下說道:“放心,刀子刺進這裡,用不了多大會兒就會死的,不疼!”

    “嗯!不疼!”

    小虎子流著淚道:“我知道趙大哥最照顧我!”

    姓趙的漢子眼圈一紅,抹了把眼淚道:“小虎子,下輩子記得託生在一個好人家,最好託生在世家大戶中,一出生就有個好前程,不愁吃喝不愁娶不著嬌滴滴的媳婦,只是記住,不要……再做賊。”

    噗!

    匕首刺進小虎子的心臟,因為恐懼和疼痛少年的臉有些扭曲變形。他低頭看了看那完全沒入自己心口的匕首,又顫抖著抬起頭看向姓趙的漢子。少年極艱難的咧嘴笑了笑:“趙大哥……多謝!其實……真的疼。”

    姓趙的漢子流著淚將匕首在那少年的心臟裡擰了兩下,隨即抽出匕首看著軟倒下去的屍體喃喃道:“小虎子,別怕,趙大哥馬上就能追上你的,咱們在黃泉路上一塊走,誰也不會丟下誰。”

    噗,匕首沒入他自己的咽喉,貫頸而出。

    “不!”

    已經衝到橋對面的徐瞎子慘呼一聲,從馬背上躍了下來緩緩跪倒在地上。其他人也跳下戰馬,跪在徐瞎子身後重重的磕了幾個頭,其中一人抹了把眼淚拉著徐瞎子的手說道:“徐大哥,咱們走吧!兄弟們的仇,咱們早晚都會報!”

    “對!咱們一定要回來報仇!”

    徐瞎子鄭重的磕了幾個頭,然後起身跳上戰馬揮鞭打了下去。

    “咱們走!”

    官軍們上馬欲追,奈何本就不寬的渡橋被那些死了的瓦崗寨士兵屍體和戰馬攔住,他們清理開之後再想去追,徐瞎子已經帶著人消失在官道視線盡頭。一個官軍士兵憤恨的一腳踩在小虎子的臉上用力碾了碾,惡狠狠的罵道:“一群賊!媽的,天生就是賤命!”

    “都丟進河裡去!”

    那收了錢的校尉從後面追上來,看了看死去的人之後冷著臉下令道:“今天的事誰也不准說出去,不然老子要是倒霉,拉上你們一塊死!”

    ……

    ……

    距離渡口幾百米外的一片茂密草叢中,劉黑闥悄悄將頭縮回去低聲對後面的葉懷袖道:“二檔頭,看來咱們要繞路走了。守渡口的不但有附近縣城的衙役,有郡兵,還有龍庭衛的人,咱們硬闖肯定過不去。”

    葉懷袖點了點頭道:“順著河道往西走,能找到船就好。”

    劉黑闥一邊往後退一邊嘆氣:“瓦崗寨的那些漢子倒也令人欽佩,都是好樣的!”

    葉懷袖輕聲道:“以兵看將,這些人都是極重義氣的人,所以也就能猜到瓦崗寨的幾位當家肯定也是如此,瓦崗寨……確實不可小覷。”

    劉黑闥點頭道:“我也曾聽說,瓦崗寨的大當家翟讓是個極講義氣的人,早年間在江湖上行走救了不少人的性命,而且施恩不圖報,是個響噹噹的漢子。我曾聽將軍說過,好像賀若重山當年也受過翟讓的恩惠,此人在瓦崗才一舉旗就有無數好漢前去投靠,由此可見其人在綠林道上的名望著實不小。當地的百姓更是紛紛響應,黃河岸邊的漁夫和苦力竟是在十幾日內就鑄起了一座土寨,官府屢屢派兵去剿都被打的大敗而回。”

    葉懷袖微微頷首,眸子裡閃過一絲擔憂。

    “咱們走吧。”

    她低聲道。

    劉黑闥和嘉兒點了點頭,隨即悄悄往後退去。朱一石卻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們再不告訴我去什麼地方,我就不走了。信不信我現在就大聲呼喊?​​只要官軍衝過來,咱們誰都走不了。”

    劉黑闥怒道:“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賴?你走不走?”

    “不走!”

    朱一石也上了脾氣:“不告訴我妻子和兒女現在何處,我就偏不走了!”

    劉黑闥上前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怒道:“我們辛辛苦苦將你救了出來,你這人到現在一個謝字都沒有也就罷了,怎麼還拖後腿?”

    朱一石道:“不告訴我要去什麼地方,不告訴我妻兒所在,我就不走!當然,就算你們救了我,若是想讓我從賊的話我也不幹!我家世代清白,早年間就為大隋立下無數功勞,平南陳,征高麗,我朱家造的大船都用在了實處,我絕不會做反賊!”

    劉黑闥還要再說,葉懷袖卻擺了擺手淡淡道:“好啊,你便自己留在這裡吧。你願意喊隨便喊,看看官府的人會拿你如何?看看官府的人,會不會幫你找到妻兒?看看你是否還能回得去朱家!”

    “你!”

    朱一石張了張嘴,葉懷袖卻真的不再理會他徑直走了。

    劉黑闥笑了笑道:“請便,我們將你從江都救出來也算仁至義盡,就此別過!”

    說完他也走了,嘉兒經過朱一石身邊頓住腳步,朱一石知道嘉兒脾氣最好,剛要求她兩句,卻聽到嘉兒一聲長嘆後說了兩個字。

    “白痴”

    朱一石一怔,臉色頓時變得淒苦起來。他賭氣坐在那裡,卻看到葉懷袖等人真的不理會自己往遠處走了,連頭都沒回。朱一石心裡一慌,趕緊起身小跑著追了上去。他跑的急了腳下一絆還摔了個跟頭,趴在地上抬起頭看卻見葉懷袖等人根本就置之不理。

    “你們剛才還說什麼瓦崗寨的人講義氣,你們卻如此沒義氣怎麼好意思和人家相比!救了人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救人就要救到底啊!”

    ……

    ……

    鉅野澤

    李閒站在水泊邊看著新近收進澤裡的五千新兵訓練,陳雀兒這段日子苦讀賀若弼的行軍筆記,將水軍的訓練方法已經基本掌握,一開始他並沒有要求新兵們上船演練船隊戰術,而是將五千人分成百人的小隊,讓他們在水泊淺水處練習水中搏殺和游泳​​潛水。

    如今水泊中也有數百條船隻,雖然不是正規戰船,但用來運兵卻也合適。一些熟悉水性的士兵正操船在水面上來回滑過,陳雀兒讓他們熟悉各船之間旗號的命令。在岸邊,數千名士兵正在搭建水寨,已經初具規模。

    再遠處,大約有千餘名工匠正在建造船廠。

    陳雀兒走到李閒身邊道:“士兵們已經練習了多日,差不多都已經練出了一身浮水的本事。只是這船確實差了些,我問過那些工匠,這些運糧的船隻改起來雖然不麻煩,但若是裝上床子弩,只怕承受不住。”

    陳雀兒指了指船廠那邊說道:“那些是咱們從黃河兩岸“請”來的工匠,其中也有在大隋的船廠做過工的,還有幾個有真本事的。只是讓他們造能裝百餘名士兵的“黃龍”快船能行,卻造不出能裝千餘人的“五牙”大船。”

    他笑了笑道:“慶幸的是,咱們澤裡的樹木造船沒問題,不用再下江南運木材!”

    “沒有大船終究是不行的。”

    李閒點了點頭道:“也不知道葉大家那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如果真能將朱家的人請來,有他們指點的話,這麼多工匠一年之內給你造出幾艘五牙大船應當是沒有問題。黃河兩岸,再加上水泊邊上會造船的工匠不少,我都沒想到短短的時日內能找來這麼多人。”

    陳雀兒道:“就算請不來朱家的人,能將造船的樣圖偷來也行啊。”

    他算了算日子說道:“葉大家走了也有些日子了,不知道事情辦得順利不順利。”

    李閒看著漫無邊際的水泊,默然了一會兒道:“你好好訓練水軍,我要親自走一趟江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44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零九章 沒消息 好消息


    八月江南煙雨正濃,濃的就好像少女眉宇間化不開的相思愁。李閒雖然小時候輾轉到過江南,畢竟那時候逃亡期間沒什麼心思看煙雨江南如歌如畫。而且在江南只停留了不足一年就被楊堅派的侍衛找到,鐵浮屠的人馬便一路殺到了涿郡。僅僅一年,但李閒記憶中依然抹不去的是江南連綿不斷的雨,還有少女婦人在河邊浣衣的美妙身姿。

    只是以李閒現在的身份,想出澤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光是達溪長儒和張仲堅那一關他便是說了很久才通過,至於他委婉表達出來的只帶幾個人喬裝南下的意思,被達溪長儒和張仲堅狠狠扼殺在搖籃中。看著達溪長儒和張仲堅嚴肅的臉,李閒硬是把據理力爭的念頭壓了下去。

    誠如張仲堅所說,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屬於自己的地盤,有了數萬勁卒,他即便不對自己負責也要為這幾萬人負責。而且自始至終,李閒都不是一個對自己不負責的人。恰好是,李閒把自己看成一個寶貝金貴的不得了,而大家同樣把他當做一個寶貝金貴的更加不得了。用張仲堅的話說,如果你紅拂姑姑在,別指望她答應你下江南。李閒撇嘴道,姑姑還不是在江南玩的不亦樂乎?至於紅拂是不是真的很愉快,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

    一番討價還價之後,李閒不得不帶上五百精騎再加上一個步戰無敵的雄闊海。當然,也少不了自從葉懷袖到了鉅野澤後就跟屁蟲一樣粘在李閒身後的歐思青青。天然白的女孩未見得就全面白,女子靈敏的嗅覺讓她對葉懷袖時刻保持著戒心。當然,這種戒心的基礎是她怕李閒被那個看起來時而嫵媚的傾城傾國時而清純的禍國殃民的女子獨霸。

    看著那整裝待發的五百精挑細選出來的騎兵,李閒就一陣頭大如斗。

    他看了看達溪長儒又看了看張仲堅,苦笑道:“帶著這麼一支騎兵出澤去,只怕更顯眼一些吧?”

    達溪長儒的回答是:“你應該知道,你現在的性命是一個人頂的上數萬人。”

    張仲堅的回答是:“要么帶上,要么別去。”

    李閒無奈,看了看雄闊海,心說有這麼一個帶在身邊其實就差不多了,雄闊海兩米的身高再加上那強健的體魄兇惡的面容已經夠引人注目,再加上五百精騎,哪裡還能隱藏得了行跡?

    幸好,他們有那身大隋府兵的號衣做掩護。

    如此規模的一隊精騎順著官道南下,三五千人以下的綠林山寨估計不敢攔截他們。而且江南現在比黃河兩岸要太平的多,大隋的府兵調動地方上的官府又不可能知曉,所以即便明目張膽的上路反而更安全些。

    這五百精騎都是從銳金營挑選出來的好手,本身銳金營騎兵的裝備已經足夠精良,可為了李閒的安全著想,達溪長儒硬是將這五百人的裝備再提升了一個檔次。馬槊,橫刀,騎兵盾,硬弓,連弩這些東西一樣不差,而且每個人還配備了三支投槍。這些東西幾乎讓騎兵們身上掛得滿滿當當,看起來倒是威風凜凜。

    背後三支投槍,腰畔左邊有橫刀右邊掛連弩,左臂上綁了騎兵盾,馬槊掛在得勝勾,硬弓掛在馬鞍橋。

    這樣的一支騎兵隊伍,走到哪裡都足夠扎眼。

    “我已經覺得自己很怕死了,你們這樣安排,讓我看起來更怕死了一些。”

    李閒看著達溪長儒極認真的說道。

    達溪長儒用更認真的語氣回答說:“你可以想想楊廣,哪一次出巡不是旌旗蔽日兵甲數十萬?”

    “好歹他是皇帝!”

    李閒辯駁道。

    張仲堅白了他一眼道:“皇帝怎麼了?他每次出門都帶幾十萬人,喜歡排場好炫耀固然是一方面,你以為他不怕死?人的位置越高往往就越是怕死,所以才會講究什麼排場。他是皇帝,覺得帶幾十萬士兵才能保證他的安全。而你現在是燕雲寨的將軍,出門不帶幾百人我們都丟不起這個人。”

    李閒無語。

    其實張仲堅這比方打的極妙,若是換做用別人來比,李閒或許還會找到藉口推脫,可偏偏說到楊廣即便李閒有俐齒伶牙也反駁不了一分。而且他說的也沒有錯,人往往越是有了身份地位之後越是怕死。這一點根本就不用舉例說明,地主老財和莊戶百姓出門也絕對不是一個樣子。

    接受吧。

    李閒告訴自己,咱現在也是地主老財。

    帶著五百武裝到了牙齒的精騎和一個步戰無敵的雄闊海,李閒看起來氣勢十足的出了鉅野澤。出澤的時候,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麼的士兵們夾道歡送。受了李閒恩惠的那些漁夫百姓工匠們也來相送,倒好像李閒出門是去娶新娘子似的一樣熱鬧。

    只是李閒才催動大黑馬前行,雄闊海忽然一個大跨步攔在他面前。

    “你又有什麼事?”

    李閒不解問道。

    雄闊海看著李閒很無辜的說道:“將軍,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腿腳極快走路很少有人追的上,但出門遠行往返千里,您總得也給我一匹馬騎吧?”

    李閒伸手比劃了一下雄闊海的身形,認真道:“我覺得,牛更適合你。

    ……

    ……

    出澤後李閒帶著騎兵直接上了官道根本就沒打算隱匿行跡,如今黃河兩岸亂得一塌糊塗。尤其是黃河北岸,自從楊廣任命楊義臣為六郡招討使之後,黃河北面已經徹底打的亂了套。今天官道上看到數萬義軍洪水一般經過,明天就能看到朝廷的人馬氣勢洶洶的追過去。不過話說起來,這楊義臣確實很有本事。

    大隋第一次征伐高句麗的時候,他率軍走肅慎道,兵至馬訾水與乙支文德率領的高麗軍相遇,宇文述使楊義臣為先鋒,一日七戰七勝,殺高句麗軍兩萬餘人。只是後來全軍皆潰,他也受到了株連被罷去了官職。大業九年大業皇帝下旨第二次征伐高句麗,他與宇文述同時被起復。宇文述為元帥,他為副帥。

    這次沒有文官監軍的遠征隋軍進攻極為順利,眼看著就要攻克平壤的時候在黎陽倉督糧的楊玄感卻反了。楊廣在六月二十八夜裡密旨調動大軍回師,楊義臣被任命為六郡招討使清剿河北山東一帶的匪患。才到任,楊義臣就以兩萬郡兵大破綠林豪傑向海明的義軍,殺人數萬,一時間名聲大振。之後與高雞泊的高士達,豆子航的格謙連番交戰,連戰連捷。

    黃河北面風起雲湧,楊義臣一時之間還抽不出手來南渡黃河,而東平郡鉅野澤一家獨大,李閒並無所懼。

    李閒帶著騎兵光明正大的一路南行,甚至還明目張膽的進入所過的縣城和富戶的堡寨索要糧草補給。這樣一支隊伍自然不會被人懷疑,李閒一路上吃的是大隋朝廷的喝的是大隋朝廷的用的還是大隋朝廷的。

    出東平郡之後進入濟陰郡過金鄉,方與,然後進入彭城郡境內,再過沛縣,留縣,就到了微山湖畔。

    八月,正是風景秀美的時節。

    李閒率軍到了微山湖之後便停了下來,派飛虎密諜的人出去尋找葉懷袖南下時候留下的接應。當初葉懷袖南下江都的時候,所走的路線是她和李閒兩個人商量好的,沿途都會留下飛虎密諜的人接應。去時走這條路線,回來的時候還走這條路,以便飛虎密諜的人能夠安排好退路。

    在微山湖畔的一個小漁村停下來之後,隨軍的飛虎密諜便去聯絡在留縣的密諜。順著葉懷袖所走的路線一路南下,沒有收到葉懷袖已經返回的消息李閒頗為擔憂。畢竟這次葉懷袖南下的時候只帶了二百餘個人,除去沿途留下的接應人員之外,到了江都她手裡可用的人已經沒有多少。飛虎密諜的眼線一直佈置在黃河兩岸,越往南其實越不熟悉。

    在漁村中沽了幾斤新酒,李閒換了一身青衫戴了個斗笠,就在湖邊垂釣等消息。歐思青青乖巧的坐在他身邊,兩隻小手支著下頜看李閒垂釣。

    “安之,怎麼看你釣了這麼久,連一尾小魚都沒有釣上來?”

    坐了很久之後歐思青青終於忍不住問道。

    她是知道李閒釣魚的本事的,在鉅野澤水泊邊上,往往李閒只坐上半個時辰便能釣上來不少大魚,就連常年生活在水泊邊的漁夫都對其欽佩不已。可是今日已經最少枯坐了一個時辰,莫說大魚,小蝦米都沒釣上來一個。

    李閒笑了笑道:“此間魚兒欺生,見我不是本地人,就是不肯上鉤。”

    雖然他說的輕鬆自然,只是歐思青青還是發現他眉宇間有些許的煩悶之色。她與李閒相伴已久,了解李閒甚過了解她自己。

    “這理由不好!”

    歐思青青輕嘆道。

    李閒歪著頭看了她一眼,再次起鉤依然一無所獲:“釣魚講究的是心性,要安穩安靜,這裡的魚兒居然不懂這些道理,看起來煩躁的很,一會兒游到東一會兒遊到西偏偏不肯踏實安生,一點都知道該怎麼被釣上來!”

    李閒有些懊惱的說道。

    歐思青青伸出手覆蓋在李閒的手背上輕聲道:“不是魚兒心不靜,而是你心不靜。”

    李閒嘆氣,將魚竿隨手放在一邊,站起來走到湖邊,抬手扣動腕弩的機括,突突突的幾聲響之後,四五條被射破了肚皮的大魚緩緩的漂浮上來,沒多一會兒,這一小片清澈湖水就被染成了紅色。李閒挽起袖子,一條一條的撈上來,一邊撈魚一邊自語道:“好好的讓我釣上來多好?還能落個全屍。”

    “放心吧!”

    歐思青青忽然道:“葉姐姐不會有事的。”

    李閒一怔,將撈起來的魚兒拋進魚簍中:“一路南下,沿途留下的飛虎密諜都沒有她的消息。無論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沒有。”

    歐思青青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看著碧波蕩漾的湖水說道:“沒消息其實就是好消息……不是嗎?”

    李閒沉默,過了一會兒笑道:“你說的不錯,沒消息,其實算是好消息了。”

    他在心中嘆道,是啊,從東平郡到江都郡,葉懷袖所走的這條路線上每一座稍微大一些的城中都留下飛虎密諜的人,如果她在江都出了什麼意外,消息早就傳回來了。如今好的壞的消息都沒有,或許她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吧。

    他看了一眼那破了肚皮的魚兒,心說就算是壞消息,你那麼愛美,也千萬不要變成這醜魚的樣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47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章 負心漢 奇女子


    破了肚皮的魚兒肯定不漂亮,但足夠肥,就在岸邊架起一小堆篝火烤魚吃的李閒和歐思青青,喝一口從漁村中沽來的新酒,吃一口烤得金黃酥脆的湖魚,滿嘴流香。或許是因為自幼奔波的緣故,李閒涉獵釣魚的本事都很強,但他最得意的卻是烤肉。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鮮魚,他都能將其變成可口的佳餚美味。

    新酒入口不夠醇和棉柔略顯辛辣,但配上鮮嫩-爽-滑的烤魚卻是恰到好處。

    所以,即便是歐思青青也吃得小腹微隆,頗顯急切的吃完了第一條烤魚之後看眼巴巴的看著李閒,似乎有些埋怨他烤魚的速度慢了些。小巧的嘴巴抿著,嘴角上烤魚的殘漬掛在哪裡,就好像一隻饞嘴小貓的鬍鬚一樣。也只有她這樣的性格,才會和李閒約定吃到老玩到老的誓言。

    李閒飲一口新酒,看著歐思青青略顯急切的樣子笑道:“哪有你這般吃東西的,美味如同美酒,要品才能盡解其中滋味。”

    歐思青青盯著李閒手裡的第二條烤魚,眼睛一眨不眨的說道:“在你手裡烤著的魚不是我的,就算你遞給我我也抓在了手裡那魚還不是我的,只有吃到肚子裡才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李閒愕然道:“哪個要搶你的烤魚?上一條我可是連魚尾巴都沒吃上一點。烤好了魚幫你吹涼了些遞給你,然後我舔了舔手指上的味道你就埋怨了好幾句。”

    歐思青青認真道:“你說這魚是為我烤的,魚便是我的,就連味道自然也是我的,就算是你手指上的味道也是我的,只有我舔的道理,你自己不許舔。”

    李閒下意識的伸出手指去道:“那好,你舔就是了。”

    歐思青青上去一口咬著李閒的手指,只是牙齒卻不捨得用力,俯身咬著李閒手指的歐思青青眼睛向上看著李閒的臉,這一刻李閒忽然發現歐思青青的眼神居然嫵媚到了極致,緊接著手指尖上傳來的感覺清晰的告訴自己,這小妮子的柔軟小舌真的在他指尖上纏繞了片刻。

    李閒心裡騰的一下子跳出來一股火,趕緊將手指從歐思青青的小巧嘴巴裡抽了出來。

    歐思青青得意的看著李閒,臉上的表情是我就咬你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這櫻唇一閉貝齒輕咬的感覺讓李閒心猿意馬,他趕緊將注意力放在那條烤魚身上,翻來覆去的烤著它,似乎是在發洩著什麼。

    歐思青青可憐的發出一聲悲呼:“你把魚尾烤糊了!”

    恰在這時,李閒忽然微微斜了一下視線,因為藏身在遠處戒備的密諜發出了示警,學做鳥兒叫,一聲長一聲短,意思是有人接近但應該是沒有什麼危險。所以李閒微微側頭往那個方向看了看,只見遠處一男一女每人牽了一匹高頭大馬緩步而行,看樣子是在欣賞微山湖的迷人景色。在他們兩個身後不遠處,有幾十個帶刀的護衛跟著。看樣子,應當是當地的大戶人家子女出來游玩的。

    李閒並不在意,將些許烤焦的魚尾用匕首割掉,然後將散發著撲鼻香氣的魚放在自己嘴前吹著,而之前顯得有些心急的歐思青青此時反而安靜下來,托著下頜看李閒為自己將那尾烤魚吹涼,微微瞇著眼睛的樣子似乎是極享受這個過程。

    “這裡的湖魚多刺,小心別卡了喉嚨。”

    李閒將烤魚遞給歐思青青,後者一臉幸福的將魚兒接過來。也不知道她是幸福於終於等到了第二條魚烤好,還是幸福於有個人願意為自己烤魚而且耐心的將魚兒吹涼。

    “好香的烤魚!”

    恰在此時,那邊過來的男女沿著湖邊漫步已經走到李閒他們不遠處,穿一身淡粉色長裙的女子抽了抽鼻子,隨即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這女子看起來二十歲不到的年紀,身材極美,因為夏季衣衫很薄的緣故,隔著長裙依稀還能看出她那兩條腿十分的修長,這兩條腿是她身上​​最惹人注目的地方,相比之下,頗為俏麗的容顏倒是容易被人忽略。

    她駐足湖邊,嗅了嗅鼻子然後好奇的看向李閒這邊。

    她身邊那個身材欣長一身錦衣的男子也是二十歲左右年紀,面貌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淡淡的傲氣,以至於看人的時候下頜也是微微昂起的,看向李閒的時候眼神帶著些不善,倒是看歐思青青的時候顯然驚訝了一下。

    “寧兒!”

    那男子微微皺眉道:“別又多事。”

    被喚為寧兒的女子回身看了他一眼道:“我讚一聲好香的烤魚,卻是多了什麼事?”

    那男子臉色一變,換了一副溫軟語氣說道:“岳父大人召咱們回家探親,路上行程已經耽擱了,你又說喜歡這微山湖的景色又流連了半日,咱們也該趕路了。”

    那女子皺眉道:“你若是心急,你可先走。”

    說完,她招了招手喚過來一名佩刀的侍女,將戰馬交給侍女之後朝李閒他們這邊走了過來,那男子嘆了口氣,吩咐了手下護衛戒備然後亦步亦趨的在她身後跟著。穿淡粉色長裙的女子行走間被風一吹,那一身妖嬈的身材更是表露無遺。

    李閒抬起頭看了那兩個人一眼,視線沒有絲毫停留隨即開始烤第三條魚。

    “這位小兄弟,好手藝!”

    那女子走到李閒不遠處笑盈盈的說道。

    李閒嗯了一聲道:“多謝誇獎。”

    那女子微笑道:“我最不喜的就是虛偽吹捧,所以你也不用道謝。我說你這魚烤的好,不是客氣話,而是聞到這魚香我的肚子便忍不住叫了起來。”

    李閒指了指篝火對面道:“想吃魚,還要再等一會兒。”

    那女子竟然絲毫也不客氣,就在李閒對面的青石上坐了下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李閒烤魚,李閒烤的專注認真,她​​也看的專注認真。倒是站在他身邊的男子皺了皺眉,似乎對李閒沒有什麼好感。

    “這位小兄弟,我妻子聞了你這烤魚的魚香便被引動了食慾,這樣吧,我這裡隨身帶了二十年的花雕老酒,換你手裡的烤魚如何?”

    他語氣雖然和善,只是微微上揚的嘴角帶著三分傲慢。從他一身錦衣就知道是個有功名的人,再加上年紀輕輕就有數十鮮衣怒馬​​的僕從,可以輕易推斷出應該是哪個世家大戶出身之人。這種世家子弟的嘴臉往往都是這樣,表面上看起來很和善可親,但他們骨子裡的傲意著實令人討厭。倒是那女子,親切自然,率性而為,看起來比她相公要順眼的多了。

    那男子說完之後,便微笑著等待李閒的回答。一壺二十年花雕老酒遠比一條烤魚值錢多了,在他看來這是對方佔了便宜。

    “不換。”

    李閒連頭都沒抬回答了連個字。

    “不換?”

    那男子愣了一下,隨即冷笑道:“那麼這樣,我用十兩銀子買你手裡的烤魚。”

    “不賣。”

    李閒依然沒有抬頭視線一直注視在烤魚上,隨著翻轉,他將自己配置的調料一點一點用小刷子刷在魚身上。那男子尷尬的站在那裡,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麼,本想發怒,可看了妻子的臉色頗有不悅也沒敢發作。

    “這位小兄弟……”

    他想將錢加到二十兩,後面的話沒說出來就被李閒打斷。

    “咱們不是兄弟,而且,我也不小。”

    李閒淡淡道:“你若是想吃,就找個地方坐下來靜等,若是不想吃也請不要打擾我烤魚,至於老酒與錢,你覺得換我魚是我佔了便宜而你吃了虧,那麼你便錯了。”

    至於哪裡錯了,他卻不再說了。錦衣男子臉色變得頗為難看,之前的傲慢之氣被李閒幾句話打擊的居然萎靡了下去。忍了幾忍最終沒有說什麼,只是挨著那穿淡粉色長裙的女子身邊坐下來。他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妻子朝那面貌俊美清秀的少年叫小兄弟就沒問題,換做了自己就被人譏諷?

    見手中烤魚火候已經差不多,李閒看了那女子一眼問道:“你吃?”

    那女子點頭微笑道:“我吃!”

    她也不客氣,接過烤魚略微吹了吹便吃,因為心急而燙了舌頭,張著小嘴哈了哈氣,手還在嘴前搧著風。

    “何必心急?”

    李閒笑問道。

    那女子極認真的回答道:“吃進我肚子裡才踏實一些,怕你後悔請我吃魚。”

    李閒愕然,心說這話怎麼聽起來這麼耳熟?

    他繼續烤魚,那女子一邊吃魚一邊問他刷在魚身上的那些調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吃起來魚會如此鮮美可口。李閒並沒有藏私,一件一件說起來十分詳細。那女子一邊聽一邊點頭,顯然打算記在心裡。他們兩個說話,就好像久違的老友一般自然。倒是那男子被晾在一邊有些尷尬,咳嗽了幾聲可是那女子完全不理會。

    “這位……這位兄弟,我是臨汾人姓柴名紹,請問你怎麼稱呼?”

    他自報家門的時候眉頭很自然的挑了挑,然後等待著李閒的回答。李閒自然是聽說過柴紹這個名字的,就算他沒有前世的知識今生也聽過柴紹的才名。李密,柴紹,韓世萼這幾個人的名字極為響亮,乃是大隋年青一代的代表人物。而柴紹顯然也知道自己的名氣,所以自報家門之後便看著李閒的反應。只是令他失望的是,李閒依然連頭都沒抬,似乎柴紹這兩個字的遠沒有他手中烤魚有意義。

    “萍水相逢,何必問清姓名?”

    李閒飲了一口新酒,沒去接柴紹遞給他的陳年花雕。

    “說的好!”

    那女子伸手將柴紹手裡的老酒接過來飲了一大口讚道:“好一句萍水相逢!”

    她接酒飲酒,恰到好處的將柴紹的尷尬掩飾了過去,柴紹感激的看了一眼妻子,只是眼神中一絲陰冷卻一閃即逝。那女子雖然沒有刻意看他,卻似乎是感覺到了他的心思一般,對他輕輕搖了搖頭,柴紹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小妹妹,你生的好美。”

    那女子見氣氛有些僵硬,隨即真誠的讚美了一句。歐思青青只顧著低頭吃魚,聽那女子對自己說話,這才抬起頭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認真的說道:“姐姐也很美。”

    那女子笑了笑也不再說話,將一整條烤魚吃完後又一口氣將那一壺老酒喝了個乾淨,起身對李閒抱了抱拳道:“多謝!告辭!”女子抱拳,竟然帶著幾分颯爽。

    李閒點頭道:“告辭”

    那女子乾脆的轉身就走,柴紹起身相隨竟沒有和李閒說話。這樣失身份禮儀的事,他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做。只是明明覺得這樣應該能讓那清俊少年很沒面子,可是柴紹走出去幾步之後才恍然,沒面子的依然是自己。他懊惱的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忍住教訓那無禮少年一頓的衝動。

    “他們是什麼人?”

    歐思青青看了一眼那夫妻二人的背影問道。

    李閒仰頭喝了一口新酒,腦子裡浮現出當年在漁陽郡時候,看到的那個清水芙蓉一般的少女身影,隨即幽然一嘆:“一個負心漢,一個奇女子。”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50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舒服


    “你認識他們?”

    歐思青青實在吃不下第二條烤魚,李閒接過去一邊吃回答道:“不認識,不過我會看面相,一看就知道那男人是個負心漢的胚子,而那女子一看就了不起。”

    “這是什麼道理?”

    歐思青青知道李閒在胡扯,可是之前李閒那幽然一嘆後的十個字讓她心裡沒來由的一緊。看起來很般配的一對璧人,若那男子真的是個負心漢,那穿淡粉色衣衫的姐姐豈不是很可憐?

    “我看他們倒是很和美,而且看那個叫柴紹的很尊重那個姐姐啊。她吃東西的時候,他手裡一直拿著一塊手帕。她喝酒的時候,他眼神裡都是關心。怎麼看那柴紹也不像是個負心漢,倒是那姐姐有些冷淡似的。只是……那個叫柴紹的傢伙總是盯著我看,很討厭。”

    “你明明沒抬頭!”

    李閒詫異道。

    歐思青青嘆道:“你不是教過我嗎,看人不能盯著人看的,察言觀色,你懂不懂什麼叫察言觀色?”

    李閒一窒,隨即笑道:“柴紹盯著你看,是因為你生的漂亮,比他妻子漂亮,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歐思青青眨著眼睛問道:“你不在意?”

    李閒認真道:“在意,很在意。我想狠狠揍他一頓來著。”

    “可我看你一直不冷不熱的樣子啊,也沒覺得你在生氣。而且那人走了,你沒能打他一頓,也沒看出你怎麼懊惱的。”

    李閒道:“我不懊惱,是因為某些人很白痴,往往會自己送上門來討打。”

    穿淡粉色衣裙的女子上了戰馬之後對柴紹說道:“咱們走吧,天色將暗,還要趕到留縣去投宿。”

    柴紹點了點頭道:“寧兒,好像你對那個少年很感興趣?”

    這話語中,不無酸意。

    他看著妻子,等待著回答。自從成婚以來,他對妻子李慧寧也算得上疼愛,李慧寧對他也很好,唯獨讓他有些鬱悶的是,自從成婚之後他便再也不能流連青樓畫舫,可惜了青樓中自己那幾個相好的女子再無魚水纏綿的機會。李慧寧出身名門,乃是唐國公李淵的掌上明珠,自幼喜歡舞刀弄槍,雖然人生的美麗看起來婉約柔弱但性子卻直爽如男兒一般,最看不慣的便是男子負心,所以柴紹對李慧寧頗為懼怕。

    就連李慧寧的陪嫁侍女,一個個也是一身好武藝。人家女兒家閨房中佈置的都是花花草草之類的東西,可李慧寧的房間裡掛的都是刀槍兵器。出入時,她身邊的侍女也皆是著戎裝配帶兵器,看起來哪裡有女子的樣子。

    只是柴紹雖然身上有個世襲而來的郡公爵位,可家道比起即便有些衰落的李家來還是略有不如。所以,對於妻子他能忍一分便忍一分。

    只是連他自己或許都沒有想到,幾年後危機來臨的時候,他竟然會做出那樣令人不齒的事情來,以至於後悔餘生。

    李慧寧瞪了他一眼道:“你又胡思亂想什麼!”

    夫妻二人帶著護衛騎馬飛馳趕路,出去三五里之後柴紹忽然一拍腦門道:“哎呀!我帶給岳父大人的禮物丟在微山湖邊了。”

    李慧寧停住戰馬問道:“是什麼?”

    柴紹懊惱道:“就是那塊我特意選來的玉佩,剛才發現不在身上,準是之前在湖邊坐著的時候遺落了,寧兒,你先趕路,我回去取了便去留縣與你匯合。”

    “還是別去了,一塊玉佩而已,咱們過前面郡縣的時候再選一塊就是了,何必再回去尋找?來來回回,等你再到留縣只怕天已經黑了。”

    柴紹肅然道:“那怎麼行,那是你和我精心為岳父大人挑選的,怎麼能隨意丟棄?玉佩雖然也不是什麼太值錢的東西,但那是你我的一番心意,不能就這麼丟了,你放心,我去去就回,很快!”

    李慧寧緩緩搖了搖頭嘆道:“你若真想回去,那便速去速回,只是不要耽擱太久,明白我的意思嗎?”

    柴紹笑道:“明白!”

    他一撥馬,帶著十餘個護衛調轉馬頭往回趕去。李慧寧看著丈夫遠去的背影微微皺眉,心中就好像堵了一塊石頭般不舒服。她身邊的侍女翠兒輕聲道:“小姐,郡公準是回去找那少年人的麻煩了,小姐明明看的出來,為什麼不阻止他?”

    李慧寧嘆了口氣道:“我若阻止他,他心裡必然極不舒服,說來說去……我與他還是夫妻。”

    “只是可憐了那少年,郡公武藝非凡,看那少年似是個讀書人,怎麼經得住一頓好打?只盼著別出了人命才好。”

    翠兒皺眉道。

    李慧寧想起之前吃的那烤魚,幽然道:“未見得……那少年或許走了也說不定。”

    烤魚上有箭痕,她吃的時候就發現了。

    ……

    ……

    柴紹心裡憋著一口惡氣若是不發洩出去真會將他憋壞,尤其是想起臨走的時候自己故意不理那少年,本是想讓對方失了顏面,可是後來想了想倒是自己落了下乘。他自幼學習禮儀,權謀,兵法,自認為就算與那騎牛掛角而讀的李密相比也絕不會輸了,可今日偏偏被一個普通百姓折了顏面。

    他催動戰馬飛奔,恨不得立刻便回到湖邊找到那少年。

    才往回走了不足二里路,柴紹忽然心頭一緊勒住了戰馬。那戰馬驟然停下來啾啾的叫了兩聲人立而起,柴紹輕鬆撥轉馬頭穩穩的落地看起來頗為瀟灑。在他後面,十幾個護衛也紛紛停了下來。

    柴紹之所以停下來面露愕然之色,是因為他看到之前在微山湖邊上遇到的那青衫少年,此時竟然騎著一匹異常雄峻的大黑馬攔在道路前面,那少年嘴裡叼著一根毛毛草,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

    “你怎麼會在這裡?”

    柴紹驚疑道。

    李閒笑了笑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這個人最心善,知道你必然還要返回來找回面子,說不得想打死我,最不濟也要打斷我的雙手雙腿才能出氣對吧?估摸著你們還要趕去前面留縣投宿,你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時間,所以為了成全你,我自己送上門來讓你出氣,如何?”

    柴紹羞惱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刁民!”

    李閒道:“別走這個過場了,何必做出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要想動手你便快些,我還要趕回去喝我那半壺新酒吃半尾殘魚。”

    “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柴紹催馬向前說道。

    李閒聳了聳肩膀道:“千萬別客氣。”

    柴紹冷笑了兩聲回身對那些護衛說道:“你們誰也不許上前,今日之事我自己來了結個痛快,若是用你們幫手,我便丟了顏面身份!”

    眾護衛抱拳道:“喏!”

    柴紹催馬向前大聲道:“既然你有膽子在此等我顯然也是自持練過武藝的,那我便給你個選擇,步戰還是馬戰你來定。”

    李閒笑道:“我還以為你要問我,是文鬥還是武鬥呢。”

    ……

    ……

    李慧寧下令護衛們停下來休息等待柴紹,雖然柴紹說讓她先去留縣等他,但因為心裡沒來由的慌亂她還是決定停下來,她從戰馬上躍下後在路邊大樹的樹蔭下坐下來,總覺得有什麼不妥,心裡似乎想起了什麼事卻一時間又想不起是什麼。

    “小姐,莫非你還擔心郡公?”

    翠兒站在李慧寧身邊,拿出水袋子遞給她問道。

    李慧寧接過水袋卻沒有喝,想了想說道:“我總覺得那少年似曾相識,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只是越是去想越想不起來,我怕萬一遇到的是故人,柴紹又已經自報了姓名,將來若是再遇到豈不尷尬?咱們李家可丟不起這個顏面,而且……”

    “而且什麼?”

    翠兒問道。

    “而且,那少年絕不是看起來那般軟弱,你在湖邊等我所以沒有看到,那少年烤的湖魚都不是釣上來的,所有的魚身上都有箭痕顯然是被弩箭射死的。我仔細看過,所有的魚箭痕幾乎都在同一個地方,若那些魚真是那少年射死的……我擔心……”

    “以弩箭射魚而且箭痕位置相同?!”

    翠兒咋舌道。她也是習了武藝的,所以才會如此驚愕,要知道射中水中游魚需要多精準的射藝多穩定的雙手根本就難以想像,魚在水中游,看起來的所在其實是有偏差的所以射中更難,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郡公回去未見得就能討得了便宜。

    “應該不會吧……我看那少年也就十六七歲上下,怎麼可能有那麼精妙的射藝?”

    翠兒勸解道。

    “我想起來了!”

    李慧寧忽然驚訝道。

    她猛然想起,這少年自己確實見過。三年之前她隨父親唐公李淵到懷遠鎮督糧,路過漁陽郡的時候自己嫌馬車中憋悶便央求大哥李建成帶自己下車走走,兩個人逛街的時候曾遇到一個清秀俊美的少年,當時李建成還曾讚歎過,並且以那少年與柴紹相比,所以李慧寧印象很深。

    她依稀記得,那個時候,那少年身後就負了一張硬弓!

    “不行!翠兒,咱們回去看看!”

    李慧寧起身道。

    “不用了……小姐……郡公回來了。”

    翠兒忽然語氣驚愕驚慌驚恐莫名的顫聲說道,李慧寧起身順著翠兒的指點去看,只見以風流俊美聞名的柴紹被幾個護衛攙扶著下了馬正往這邊走來,他身上衣衫已經看起來滿是塵土,跛了一條腿走路一瘸一拐的,最讓人吃驚的,是他的兩個眼眶都被人打成了青黑色,嘴角腫起來老高,看起來就好像一隻瘸了腿的熊貓一樣可憐。

    再看那十幾個護衛,居然沒一個完好無損的!

    李慧寧一驚,怎麼也想不到那少年竟然有如此手段,她連忙迎上去,本想勸解幾句可最終一個字也沒能說出來。

    柴紹看著妻子欲言又止的樣子,忽然忍不住流出兩行老淚:“那個傢伙,太他媽無恥了!”

    數里外,某人騎著大黑馬哼著歌兒往湖邊返回,想起之前那一場架打得也算酣暢淋漓,隨即愜意的舒展了一下雙臂,喃喃道:“原來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也是個傻子,說好了一人打一人三拳,又沒說好不許躲的,石頭剪刀布是我贏了所以先打你,你就不會躲嗎?輪到你打我,難道我也不躲嗎?”

    他嘆道:“就當是為了三年後你拋棄妻子獨自逃命給她出的氣吧,嗯,舒服……真特麼的舒服。”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53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二章 鷹與犬


    李閒騎著大黑馬往回走,雄闊海等人從樹林中出來跟著他一起返回。李閒笑了笑對雄闊海說道:“聞名天下的柴紹,拳腳功夫當真一般。”

    雄闊海認真道:“盛名之下無虛士,柴紹好大的名氣,所以肯定是有真本事的,或許……他所擅長的並不在拳腳功夫上。”

    李閒愕然,沒想到雄闊海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他點了點頭肅然道:“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這件事做的太輕率了些?”

    雄闊海沒想隱瞞自己的想法,他是個直性子的人而且因為對李閒尊重所以直言不諱道:

    “將軍,我覺得能結善緣就不積惡仇,柴紹這個人年少成名又出身世家傲氣是必然有的,但將軍日後若圖大事這樣的人應該結交才對,說不得日後就能用得上。此人今日之表現看起來確實不如傳聞中那樣略顯白痴了些,可要知道他們這等世家子弟哪個經歷過什麼磨難?他們肚子裡都有真才實學,卻因為平日裡自高自大的慣了所以很少正視世家子弟之外的人。”

    “正如韓世萼,若是他領兵的時間再久一些,經歷的戰鬥再多一些未必就會輸給武賁郎將陳棱和駙馬宇文士及。論才名,駙馬宇文士及不及韓世萼卻能戰而勝之,還不是因為在遼東他經歷過戰事?”

    “這柴紹也一樣,今天無論在氣度還是謀略上都輸給了將軍您,但不代表他沒有真本事,更何況……他妻子還是隴右李家的人?唐國公李淵這一年間好像又得到了那糊塗皇帝的重用,日後李家重新崛起應該不是難事,這樣的人,我想將軍沒必要毫無理由的去得罪。”

    讓雄闊海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李閒頗為吃驚。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到了知人善用,可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對手下人其實了解的並不透徹。

    “多謝!”

    李閒誠摯的抱拳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雄闊海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屬下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將軍看不上那柴紹。”

    李閒並沒有打算和雄闊海解釋什麼,畢竟他知道的事還遠沒有發生,說出來有些匪夷所思,雄闊海就算會相信李閒也不會說。至於今日針對柴紹的舉動,李閒知道確實草率了些,可他性子便是這樣,看不起一個危機關頭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獨自逃命的人,他說破了天也提不起什麼尊重之心。誠然雄闊海說的話沒有錯,要想成大事就不能任意妄為,該結交的人就不要得罪,誰知道以後有沒有用得到人家的地方?

    可能是因為從他小時候就知道紅拂姑姑和那個負心漢李靖之間的事,所以對這等男人李閒格外的看不起。而因為前世的記憶,他知道平陽公主李慧寧是個女中豪傑,兩相比較之下難免會對柴紹更加的鄙視,打柴紹這一頓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李閒誠摯的對雄闊海道謝,並不是因為他覺悟了自己打了柴紹一頓是多麼的荒唐無聊,而是因為他知道雄闊海是真的為自己著想。有這樣的手下,李閒不能不覺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從遼東歸來,他以為自己了解雄闊海,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膚淺,要了解一個人豈是看表象就能了解的?

    “以後我會注意。”

    他對雄闊海說道:“至於為什麼看不上柴紹非得打他一頓,是因為他對青青不尊重。”

    雄闊海一怔,隨即點頭道:“那確實該打!”

    回到湖邊的時候恰好去留縣聯繫的密諜已經返回就在湖邊等李閒歸來,看到雄闊海等人簇擁著李閒出現之後,那密諜連忙迎上去,抱拳施禮後說道:“將軍!有消息了!”

    “哦?好的,還是壞的?”

    說這話的時候,李閒想起了那被射穿了肚皮的死魚,心裡竟然沒來由的慌了起來。只是他臉色卻沒有絲毫改變,看起來依然很平靜。

    那密諜回答的也很妙:“大好,也有一點小壞。”

    “大好,是因為從沂水南邊的密諜已經返回,他們帶回了朱家家主朱一石的妻子和一雙兒女,二檔頭已經完成了將軍安排的事,至於不太好的消息則是,根據回來的密諜說,二檔頭接著朱一石之後為了躲避龍庭衛的追查沒有按原路返回,所以暫時失去了聯繫。”

    李閒微微皺眉問道:“你去把從江都回來的密諜找來,我要親自問一問。”

    小壞?

    他在心中嘆道,這次沒了消息是真的沒了消息,已經脫離了原來的路線,密諜也完全不知道葉懷袖等人走了哪條路,說起來可不是什麼小壞的消息。牽扯到了文刖的龍庭衛,這次或許葉懷袖真的遇到大麻煩了。

    ……

    ……

    葉懷袖暫時還沒有遇到什麼大麻煩,但卻遇到了一點雖然不大卻讓人覺得非常麻煩的事。說起來很矛盾,但事實就是這樣。因為龍庭衛和官差封鎖的緣故她們沒有從沂水渡口過河,本打算順著沂水一路往西走找到漁船之後便僱船過河,可一直走出去二十里卻連一條船都沒有看到。

    劉黑闥問葉懷袖應該怎麼辦,葉懷袖想了想說道:“還是繼續往前面走吧,就算遇不到船家,如果有水淺的地方咱們直接涉水過去。渡橋那邊朝廷的人不會那麼快撤走,如果實在找不到其他渡河的辦法咱們再回去等著,等朝廷的人馬撤了之後再走。”

    劉黑闥嘆道:“說不得是官府下了命令,沿岸的船家都被禁止出船了。”

    朱一石插嘴道:“其實沒有那麼麻煩的……”

    他看了看葉懷袖道:“找一處水淺的地方,咱們伐樹扎一個筏子撐過去就行,來回多走幾趟,人馬都可過去。”

    劉黑闥一怔,拍了拍腦門道:“我怎麼就沒想起這個辦法來?”

    葉懷袖笑了笑,轉身走向一邊休息。

    只是過了半日之後,眾人的心情便沒了之前的輕鬆。劉黑闥看著朱一石怒目而視,朱一石訕訕的笑了笑表示無辜。

    “你出了這鬼主意,現在卻說自己不會扎木筏?!”

    劉黑闥怒道。

    朱一石一本正經的解釋道:“我可以造能載百人的黃龍快船,也能造載千餘士兵的五牙大船,更能造宮殿一般壯闊的龍舟,可是這木筏……我真的不會造……”

    與此同時,在河對岸離他們只有十幾里的地方一處密林中,一個手下幫徐瞎子將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然後將皮囊中的烈酒倒在自己手臂的傷口上沖洗了一下,那種鑽心的疼痛立刻讓他咧起了嘴。

    “那群該死的朝廷鷹犬,鼻子怎麼這麼靈敏!”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然後撕下衣服包裹傷口。徐瞎子接過他手裡的布條,然後從懷裡取出劉黑闥贈給他的傷藥倒上一些,一邊幫手下人包紮一邊嘆道:“這次遇到的有些不同,那些穿錦衣的官軍不像是江都府裡的官差,如果所料不錯的話,應該是宮裡的侍衛。我聽說那狗皇帝的禁宮侍衛中有一支叫龍庭衛的隊伍,訓練有素,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傢伙。”

    他掃了一眼,如今他手下只有四個人而且連日逃遁都很疲乏神情有些暗淡,他們過了河之後被帶著獵鷹和獒犬的朝廷追兵追上,一番廝殺之後又折了幾個人手。現在他們只有五個人了,也個個帶傷。

    “那些王八蛋帶著獒犬和飛鷹,咱們只要一出去就會被他們找到,怎麼辦,徐大哥?”

    徐瞎子想了想道:“先在這裡休息一夜,明天早上咱們先往西走,盡量把那些王八蛋甩開然後再取道向北,江都咱們是回不去了,朱一石咱們也跟丟了只能先回瓦崗。二寶,你明天不要跟我們一起走,你渡河回去,回江都,賭場裡的兄弟們還在等著,你回去之後讓兄弟們都撤回瓦崗寨,錢財必須都帶上!那些錢是咱們為寨子裡添置盔甲兵器好不容易攢下來的,不能便宜給朝廷鷹犬!”

    “你放心,朝廷的人追著我們走,你往江都回去應該不會有危險。”

    叫二寶的漢子擔心道:“我不怕危險,我只是擔心徐大哥你們。那些朝廷鷹犬太厲害,我再離開,你們人手更單薄!”

    徐瞎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放心吧,大不了兄弟們分開走,讓他們追都找不到方向!”

    又過了半日一直到日頭西垂,朱一石和劉黑闥等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彼此看了看,隨即嘿嘿的傻笑起來。尤其是朱一石,看著那好不容易紮起來的歪歪斜斜的木筏竟然滿臉的得意,似乎扎一個木筏比他造好了龍舟還要值得驕傲一般。

    “幸好這段河水並不寬!”

    嘉兒撅著嘴說道:“否則我可不敢坐你們扎的這筏子。”

    朱一石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嘉兒姑娘,就算筏子破了也不會淹了你,有我在,莫說是這沂水,就是你掉進東海裡也無妨。”

    嘉兒白了他一眼道:“怎麼,你不是不想跟我們一起走的嗎?”

    朱一石自嘲的笑了笑道:“老婆孩子都在你們手裡,而且家我也回不去了。我也想開了,既然朝廷不容我,既然親兄弟也能為了錢財反目成仇,我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我得好好活下去,活下去將屬於我的東西都奪回來!”

    劉黑闥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這樣想那便對了!大丈夫,哪有什麼放不下想不開的事?那些烏龜孫子王八蛋且先讓他們快活幾日,等將來我陪你殺回江都去,將那些喪盡天良的畜生一個個都宰了。”

    朱一石怔住,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沒想殺了孝昌,我只是想當面問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劉黑闥嘆了口氣,卻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他們休息了一夜之後,第二天一早就將筏子推進水裡試了試,見居然真的可以用眾人忍不住歡呼了起來,就連葉懷袖這般古井不波的女子也不禁莞爾。

    眾人分批渡河,足足一個時辰才都到了對岸,看著已經沒有用處的筏子朱一石居然有幾分傷感:“就留在這裡吧,萬一以後有人用得到也算咱們做了件善事。 ”

    他正看著木筏,忽然從河岸不遠處的林子裡傳來幾聲犬吠。

    一隻蒼鷹在林子上空不斷的盤旋著,不時發出一聲尖銳的啼鳴。

    葉懷袖臉色一變道:“快,回南岸!”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6:56
本帖最後由 uuuuuuuuuu 於 2012-12-11 16:59 編輯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三章 黑傘如妖


    有飛鷹自高空盤旋監視,就算跑得再快的人又如何能躲得開鷹眼?有獒犬自後路追來,就算藏的再好的人又如何能躲得開犬鼻?龍庭衛中帶著的飛鷹和獒犬都是訓練了很久的,專門覓人踪跡,被鷹犬盯上的人很少有能逃脫的。

    是很少而不是沒有,數年前燕山上,有一個少年赤-身-裸-體以濕泥塗滿了全身,非但躲過了鷹的眼睛躲過了犬的鼻子還驚豔的實施了逆襲,雖然逆襲沒有成功,但卻讓鷹和犬的主人刮目相看。

    後來鷹和犬的主人也曾後悔過,他總是想如果當日自己再果決一些殺了那少年,以後也就沒了那麼多令人煩心的事,只是現在想起來,他自己都有些不解,當日為什麼自己沒有直接殺了少年而是給了對方一個逃匿的機會?是自大?所以後來才有了遼水河畔的黑甲將軍,有了薩水畔的潰兵救星,也有了在燕山上立寨佔據一方的大當家。

    當日在燕山上,少年一箭射向自己之後的那句話他依然記憶猶新。

    “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或許正是因為這句話,他才對那少年刮目相看。

    也正是因為這句話,他才真正對那少年起了殺心,奈何,燕山上最終沒有追上少年郎。到了遼水之後,他又一次猶豫了,因為那少年居然明目張膽的參軍,所以他想再看看,再看看,因為一個不靠譜的讖語而殺人這種事,總是有些不靠譜的。最開始的時候他以為自己賭對了,因為那用了假名字的少年真的為朝廷立下的不少功勞。

    而再後來,他找不到理由去怪那少年終究還是走上了謀逆的路。

    大隋官場的事,連他都覺得污濁不堪。

    他站在高處,抬頭能看見飛鷹盤旋,俯身能看到獒犬追逐。

    “青鳶,你去,擒了那幾個賊人,要活口。”

    文刖淡淡的說道。

    背負著烏骨大黑傘的嬌小少女點了點頭,隨即帶著一隊龍庭衛下了高坡。凰鸞站在文刖後面,臉色平靜。

    文刖想到那個少年,心裡嘆了口氣。

    希望朱一石的事跟你沒有一絲關係,朝廷現在能容得一個占山為王的草寇,可若是這草寇不但手下有一支百戰雄兵,還想練出一支水軍來那就不一樣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懷疑朱一石的事和那個姓李的少年有關係,這只是一種沒來由的直覺。那個少年遠在千里之外的鉅野澤落草為寇,按理說不可能將手伸到江都郡來。可文刖就是覺得,朱一石的事,或許真的是那少年一手謀劃的。

    青鳶背負著比她身高還要高出三分之一的大黑傘,帶著一隊龍庭衛追了上去。前面的龍庭衛已經發現了賊人的踪跡,被獒犬和飛鷹盯上那幾個賊人沒那麼容易脫身。順著獒犬的叫聲追去,沒多久青鳶就追進了林子。

    徐瞎子沒有想到朝廷這次派來的人如此紮手,昨晚上一夜沒睡踏實本想天不亮就趕路卻還是慢了半分。

    他低著頭一路狂奔,忽然聽到身後一聲慘叫。

    他立刻頓住腳步回身,卻見一個小牛犢子般大小的獒犬忽然從一側草叢中躍了出來,一口咬在一名瓦崗寨士兵的腰際,這獒犬比狼還要兇惡,一口咬住之後就不斷的來回甩動頭顱,被咬的​​士兵竟然被那獒犬抖起來無法站立!獠牙深深的咬進了他的後腰,他只掙扎了幾下就漸漸的失去了力氣。

    撕拉一聲,這士兵身後的衣服被撕開,同時被獒犬咬下來一大塊血肉。

    被咬的士兵啊的叫了一聲,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徐瞎子又驚又怒,咬著牙揮刀朝那獒犬劈了過去。獒犬久經訓練靈活無比,跳動了幾下閃開徐瞎子手裡的橫刀隨即停在原地,弓著身子,呲著牙不住的嘶鳴。

    徐瞎子見後面那些錦衣侍衛已經追近,罵了一句狗畜生又砍了幾刀。那獒犬向後退去,這幾刀都沒能砍中。徐瞎子逼退了那獒犬之後掉頭就跑,後面的錦衣侍衛卻已經追到了近前。

    突突突的幾聲機括響聲傳來,徐瞎子知道那是連弩射出的聲音立刻躲閃,可他還是慢了一分,這個距離連弩的威力最強,噗的一聲,一支短弩著射在徐瞎子的大腿上。徐瞎子一個踉蹌撲倒在地,眼前一亮原來已經衝出了密林。

    ……

    ……

    獒犬從樹林中躍起扑出狠狠的撲向倒地的徐瞎子,忽然一道匹練般的刀光從一側炸起,那刀來的毫無徵兆而且速度極快,獒犬只顧​​著追咬徐瞎子沒有發現身邊的危險。刀光過後,一顆碩大的狗頭被刀子直接劈了下來。那狗還張著嘴巴,碩大的頭顱掉在地上還咕嚕嚕的滾了好幾圈。

    劉黑闥一把抓住徐瞎子的後背往前一扯,揮刀劈開幾支連弩。

    噗噗噗!

    三支羽箭擦著劉黑闥的身子飛了過去,羽箭精準的找到三名錦衣侍衛,一箭一個,連珠三箭連殺三人。

    葉懷袖發現了危機,只是還沒等她們再撤回南岸,獒犬已經從林子裡撲了出來,劉黑闥刀斬獒犬,葉懷袖接過嘉兒遞給她的硬弓,在弓弦上搭上了三支羽箭同時射出。三支箭流星一般飛出去,將三名追得最近的錦衣侍衛射翻。之所以突然出手而沒有選擇迴避,是因為葉懷袖知道她們已經沒有可以躲避的時間了。而且龍庭衛手裡肯定有朱一石的畫像,說不好還有認識朱一石的人一同追來,就算想裝作路人,如何能瞞得住?

    還不如直接出手,將追兵阻攔一下。

    “嘉兒,你和朱一石先回南岸!”

    葉懷袖微微皺了下眉頭,從嘉兒手中將箭壺接了過來。

    嘉兒緩緩而堅定的搖了搖頭:“小姐你退回南岸,我守在這裡。”

    葉懷袖寒聲道:“難道還需要我再說第二遍?”

    嘉兒站在葉懷袖身邊道:“小姐,這次無論如何我也不會聽你的,要么讓我陪在你身邊,要么咱們一起走。生同生,死同死。”

    葉懷袖緩緩的點了點頭對朱一石說道:“木筏還在,幸好沒有毀了,你自己撐筏子回南岸去吧。這次沒人能抽身保護你了。”

    朱一石往回退了兩步卻沒有繼續走,他左右看了看從地上撿起一根木棒:“我沒地方可去,跟著你們我還能和妻兒團聚,若是過了河回南岸我獨自一人也跑不了。再者,你們救我,我卻獨自逃生,朱某雖然算不得什麼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卻也做不出這等卑劣之事。”

    嘉兒笑了笑,衝出去從地上的死屍身邊撿了一柄橫刀回來,葉懷袖持弓掩護,又射死了兩個欲從樹林中衝出來的錦衣侍衛。嘉兒將橫刀丟給朱一石道:“你那個木頭棍子殺不了人,連自殺都不好使。用刀吧,能殺人也能自殺。”

    朱一石自嘲的笑了笑,握緊了橫刀。

    林子裡安靜了一陣,估計是錦衣侍衛在商議對策。他們手裡的連弩射程不如葉懷袖手裡的硬弓,貿然衝出來就立刻會被射死。過了一會兒,後續的錦衣侍衛已經趕到,湊齊了數十人之後決定一同殺出。葉覆雨和葉翻雲兩個人此時也從包裹中將硬弓取了出來,一左一右站在葉懷袖身邊。

    “稍後朝廷的人必將一湧而出,只要能擋得住這一陣咱們就撤,馬匹不要,包裹也丟棄,全都上木筏過河。”

    葉懷袖低聲吩咐道。

    眾人點頭。

    這時樹林中忽然黑影一閃,葉懷袖低呼了一聲:“來了!”

    隨即率先一箭射了出去!

    ……

    ……

    劉黑闥站在朱一石身邊,將一個包裹掛在朱一石的脖子上垂在胸前:“裡面都是衣服,擋在前面,防箭。”

    朱一石感激的看了劉黑闥一眼,苦笑一聲。

    恰在此時,葉懷袖低聲道:“來了!”

    一道人影迅疾如電般從樹林中躍了出來,才一閃現,葉懷袖已經鬆開了弓弦,羽箭破空而出,流星一般射向躍出來那人影。而葉翻雲和葉覆雨兩個人則沒有開弓,等著後面的敵人殺出來。

    躍出來的只有一個人,身形嬌小。

    嘭的一聲,就在葉懷袖射出的羽箭即將射在她身上的時候,一柄巨大的黑傘忽然如黑色蓮花般猛然綻放開來。巨大的黑傘以烏鐵為骨,金絲為線編織的傘面。羽箭打在那大黑傘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然後緩緩的落了下去,那急如電的羽箭竟然被黑傘攔住!

    青鳶擎著大黑傘向前,走了第二步的時候葉懷袖的第二支羽箭也到了,箭簇在傘面上擦出一溜火星,卻依然沒能射穿黑傘。眼看著對面那人頂著那妖異巨大的黑傘已經過來,劉黑闥啊的一聲怒吼向前衝了出去。

    他高高躍起,凌空一刀斬在那傘面上。

    嘭的一聲悶響,以劉黑闥這一刀的狂暴之力居然也奈何不了那黑傘!只是這一刀力度太大,青鳶虎口一痛不由自主的向後連著退了幾步。眼見奏效,劉黑闥暴喝一聲揮刀再次砍了下去!

    就在此時!

    大黑傘後面忽然殺出四名錦衣侍衛,兩人自兩翼包抄,兩人抬起手臂對著劉黑闥就發射了連弩!

    噗!

    葉懷袖的羽箭率先到了,一箭將一名持連弩的錦衣侍衛射翻,只是劉黑闥擋住了另一名錦衣侍衛,葉懷袖看不到敵人所在!而從兩翼包抄而出的兩名錦衣侍衛分別被葉翻雲和葉覆雨射死,頃刻間殺出來的四個錦衣侍衛只剩下一個,可就是這一個,卻已經對這劉黑闥扣動了機括。

    劉黑闥只來得及將橫刀擋在胸前,只覺得胳膊和肩膀上一痛便向後栽倒。

    緊接著那大黑傘一開,躲在傘後面的錦衣侍衛一個一個衝了出來,趁著葉懷袖和葉覆雨葉翻雲三個人羽箭才射空的機會,對準三個人抬起了連弩。

    就在這危機關頭,已經倒地的劉黑闥忽然暴喝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後順勢一滾,手中橫刀電一樣劈了出去,橫刀掃過如鐮刀放倒了一片小麥一樣,衝出來在最前面的四五名錦衣侍衛齊刷刷被斬斷了小腿!

    嘭的一聲,收起來的大黑傘鐵棍一樣狠狠砸在劉黑闥身上,硬生生將其砸得向後倒飛了出去,葉翻雲上前一步將劉黑闥攔腰抱住,再看時,肩膀,手臂上中了三支弩箭的劉黑闥竟被這一擊砸的昏死了過去。

    那嬌小的人影,手持黑傘微微喘息,帶著一股妖異。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7:02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一定會很醜


    李閒知道葉懷袖武藝極強,因為達溪長儒曾經說過,草廬葉大家,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兵法戰陣都有所涉獵,這樣一個人,不可能不修武藝。可如果李閒此時看到葉懷袖的射藝只怕也會大吃一驚,因為葉懷袖曾經說過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射箭。

    最不擅長的射藝,卻驚艷如斯。

    青鳶以黑傘為棍擊飛了劉黑闥足夠妖異,她那般弱小嬌柔的身子裡不知道怎麼蘊含著那麼大的爆發力,劉黑闥近兩米的身高鐵塔一般的漢子竟然被一傘砸得昏死了過去。這傘上的力度之大可見一斑,這女子的恐怖也可見一斑。

    但青鳶一傘揮出之後不得不立刻閃身,因為葉懷袖的箭又到了。

    幾年前在燕山上,那個赤-身-裸-體的少年射藝驚人,她第一次見到箭法如此出眾的男人,如今,她第一次見識到箭法如此出眾的女人。即便青鳶躲閃的已經足夠迅速,可那羽箭依然擦著她的腦後飛了過去,將她的髮絲斬斷了幾根,也斬斷了束髮的絲帶,一頭烏黑順直的長髮垂了下來,被箭簇斬落的髮絲在半空中飄飄蕩盪。

    青鳶回身,恰好看到自己掉落的殘髮飛舞。

    “啊!”

    她忽然如一頭髮怒的雌狼一般叫了一聲,似乎那幾根髮絲對於她來說無比重要一般。她怒視著葉懷袖,持大黑傘就要衝過去拼命。葉懷袖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下一支羽箭已經搭在弓弦上。

    “青鳶,退下。”

    恰在此時,青鳶身後有人將她叫住。

    青鳶一怔,隨即止住腳步沒有繼續向前,而葉懷袖的羽箭也迅速的改變了方向,瞄準了青鳶身後。

    文刖穿著一身頗為寬大的錦衣,負著手緩步走來。

    他看了青鳶的長髮一眼,隨即淡淡說道:“從小就不許別人碰你的頭髮,到了現在這性子也改不了,可是因為幾根髮絲而跟人拼命不覺得有些不值?”

    青鳶有些無辜的看了文刖一眼,沒說話,只是收起黑傘緩步退到了他的身後。

    “葉大家?”

    文刖將視線定格在葉懷袖的臉上,微微皺眉輕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

    葉懷袖依然擎弓而立,弓弦繃的很緊。

    “我思來想去,這大隋的天下若是還有一個女子射藝如此出眾,那也只能是葉大家你了。江湖上傳言,葉大家無所不能無所不會,今日一見果然令人讚嘆。我也見過不少女子習武出眾之人,可她們寧願去碰刀劍也不願意多練習射藝,除了愛美之外應當沒有別的理由了,葉大家難得的射藝驚艷絕倫而沒能傷了身形,不易!”

    他如此品評,哪裡像是一個敵人?

    葉懷袖眉頭挑了挑,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臉色變了變。

    “你是文一刀?”

    她問。

    文刖點頭道:“一刀是陛下賜的小字,想不到也能讓葉大家有所耳聞。”

    他看了一眼站在葉懷袖身後的朱一石,隨即輕嘆道:“我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到是葉大家劫走了朱一石,恕我愚鈍猜不到葉大家為何冒險出手。要知道朱一石乃是勾結反賊楊玄感的叛逆,其罪不可赦。葉大家,能否給我一個解釋?”

    葉懷袖淡淡道:“家父與朱家上一任家主朱亞輝乃是莫逆之交,朝廷拿人的時候恰好我在江都,故人有難,我幫上一次難道有什麼問題?”

    文刖點頭道:“沒問題,現在我已經明白為什麼是你出手了。這樣吧,你將朱一石交給我,我便放你們其他人離開,如何?”

    他語氣誠摯,不似作偽。

    朱一石臉色一變,下意識的看向葉懷袖。

    葉懷袖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從來沒有做事半途而廢的習慣,抱歉。”

    文刖臉色一暗嘆道:“那就真可惜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道:“這麼多年了,我這偽善的性子也還是一直沒改。既然你從江都城中將朱一石救了出來,必然有所圖謀,又怎麼可能輕易放棄?只是,我一直聽說葉大家是天下第一等聰明的女子,所以才有剛才那一勸。若是身死,再有什麼圖謀也只是枉然。葉大家,我還想再勸你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

    葉懷袖淡然一笑道:“我是小女子,不是俊傑。”

    她收起笑容緩緩舒了一口氣,看著文刖一字一句道:“你哪裡是什麼偽善?虛偽倒是足夠讓人刮目相看的。你之所以說這麼多話,無非是想等我的手臂酸麻持不得弓箭你好出手,對嗎?你站在那裡一直沒有舉動,不是你心存善念,而是你在等我的手不再穩定的時候才會驟然發難對吧?那個時候,你只怕會將偽善拋到九霄雲外,就算擰斷我的脖子你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文刖臉色依然平淡卻緩緩的點頭道:“你猜的沒錯。”

    葉懷袖嫣然一笑,居然將弓箭緩緩的垂下。

    “可惜,我這邊有三個人手裡持弓,就算我放下弓箭又能怎麼樣?他們兩個人的射藝不在我之下,你依然找不到出手的機會。​​”

    “你錯了。”

    文刖認真道:“我之所以自己走過來靜等你放下弓箭,不是我沒有抓住你們的辦法,只是不想我手下兒郎損失太大。我手下有數百龍庭衛如今已經聚齊,我若是下令擒拿你等就算明知道先沖上去的便是送死,他們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既然說不通你,我只好動手。”

    他有些惋惜的說道:“江湖上你這樣驚采絕豔的女子只有一個,死了,太可惜。”

    葉懷袖緩了緩手上的力度重新拉起弓弦道:“宮中你這樣的閹人也不多,所以你才會自以為高人一等?”

    ……

    ……

    聽到葉懷袖帶著濃烈譏諷的話語,文刖居然沒有生氣,最起碼看起來沒有動怒,他的臉色依然平淡。

    “葉大家,在不得不動手之前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他問。

    葉懷袖道:“你隨便問,但我不一定會告訴你什麼。”

    文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他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不是三歲孩童所以不會相信葉大家救朱一石是因為你們兩家乃是故交,這樣的謊話其實說了也毫無意義,我只是想知道,劫走朱一石……是不是如今鉅野澤那大當家的指派?”

    他問,是不是那人指派?

    葉懷袖緩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文刖也搖了搖頭嘆道:“就算是,你又怎麼肯說?”

    他輕嘆之後忽然眼神一凜,猛的喊了兩個字。

    “傘!槍!”

    就在他猛然發喊的一瞬間,葉懷袖已經鬆開了弓弦。那箭筆直的射向文刖的心口,而文刖腳下猛的一點身子向後飄了出去。與此同時,青鳶已經撐開了那柄巨大的黑傘跨步向前,羽箭被黑傘擋住軟軟的掉了下去。

    下一秒,文刖接過大黑傘,也不回頭伸手向後一抄,凰鸞已經將那桿超長的鐵槍遞到了他手裡。他一手擎傘,一手持槍,居然能驟然改變方向猛的向前衝了過來。那傘很沉重,那槍更沉重,可他一手持了一件竟然混若無物!巨大的黑傘撐開猛沖向前那是多大的阻力?可文刖的身形看起來依然快的不可思議。

    嗖!嗖!

    葉翻雲和葉覆雨的羽箭同時射出,射向大黑傘下面露出來跑動著的一雙腳。就在弓弦響聲之後,那大黑傘忽然一開,鐵槍如毒龍一般探了出來在半空中抖了一個槍花,兩支羽箭不分先後的被鐵槍磕開。

    緊接著,那鐵槍猛然向前一刺直奔葉懷袖的胸口!

    這鐵槍太長了,長到足以將雙方的距離變得不再重要。而棄了大黑傘的文刖速度更快,只一個恍惚間那鐵槍就已經刺到了葉懷袖身前!足有手臂粗細的鐵槍太長,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的話誰也不會相信有人能舞的起來這樣一桿長槍。

    而最駭人的是,文刖竟然單手擎槍絲毫沒有吃力的表現!槍花綻放之際,羽箭被磕飛向了一邊,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泛著陰寒光芒的槍尖就已經距離葉懷袖近在咫尺!

    鐺的一聲!

    葉翻雲以硬弓架住了那長槍,咔嚓一聲硬弓折斷,文刖抖臂槍身自上而下砸落,斷了硬弓也斷了葉翻雲的肩胛骨,然後鐵槍繼續向前,葉覆雨只比他哥哥慢了半個眨眼的功夫,也以手中的硬弓架住了那長槍,硬弓再裂,槍尖穿破了葉覆雨的肩膀沒有絲毫停頓依然刺向葉懷袖!

    葉翻雲被砸踏了一邊肩膀倒在地上,葉覆雨被一槍穿透了肩膀僵立當場,劉黑闥重傷昏迷,朱一石手裡雖然有刀可完全不會使用,徐瞎子身上到處是傷如今已經站不起來,還有誰能為葉懷袖阻攔長槍?

    嘉兒!

    她猛的閃在葉懷袖身前,以手裡的橫刀頂在了那鐵槍的槍尖上。槍尖撞在刀身上,嘉兒的雙臂立刻一陣酸麻疼痛竟然握不住橫刀!鐵槍頂著橫刀又撞在嘉兒的胸口上,砰地一聲,嘉兒立刻就吐出了一大口鮮血。只是倔強的少女沒有倒下,而是趁機棄刀雙手握住了槍桿!

    等的就是這一刻!

    一槍傷了三個人,那鐵槍終於停了下來,而葉懷袖此時恰到好處的出手了。她不躲,不閃,就為了等待這個機會。

    羽箭爆射而出!

    不足兩丈的距離,以她的射藝,就算文刖武藝修為再驚人,再不可思議,他沒了鐵傘,被嘉兒握住了鐵槍,鐵槍上還掛著一個葉覆雨,他如何能擋得住那勢如破竹的一箭?

    若是李閒在此的話,一定會更加警惕。因為他知道,文刖最擅長的不是鐵槍,而是刀。

    刀在槍桿中。

    單手持槍的文刖忽然一扭手腕,咔的一聲脆響之後,一柄狹長鋒利的鋼刀從槍桿中抽了出來,刀光一閃間已經將羽箭擊飛。眨眼之後,一刀在手的文刖已經到了葉懷袖身前!

    刀起,直落。

    葉懷袖連閉眼都沒來得及,心裡只是飛快的沒來由的閃過一個念頭。

    千萬不要讓他看見我死的樣子,一定會很醜。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7:05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五章 可惜不曾帶刀


    當一個人能真切感覺到死亡的時候,那麼這個人或許能看到很多平時看不到的真實。人在臨死之前會有各種各樣的感慨,而如果死亡來的速度快到連感慨都來不及發出那無疑是悲哀的。死亡是可怕的,活著真好。這不是一句毫無意義的廢話,因為這種感覺之悲涼無奈或許只有曾面對過死亡而又僥倖活下來的人才會最真切明白。

    在文刖從鐵槍的槍桿中抽出那柄狹長鋒利鋼刀擊飛了她蓄勢已久才射出去的那一箭的時候,葉懷袖第一次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而她在面對死亡的時候心裡沒有恐懼,而是沒來由的想到自己被人一刀砍死樣子會不會很醜?

    她是個愛美到了極致的女人,也是一個偏執的女人。十幾年前有人對她說你穿紫色的衣服很美,於是她十幾年來一直一身紫衣不曾改變,也不知道是因為那個男人,還是因為那一句很美。而不久前另一個男人自作主張稍顯幼稚的送給她一身鵝黃色的長裙之後,還不厭其煩的灌輸給她一個聽起來很無聊的道理。

    女人不能太單調,尤其是穿衣服,應該和生活一樣,多姿多彩一些才好。

    於是,她被這句幼稚的話打動,雖然偶爾還會穿紫色衣衫,只是心裡面的那種偏執卻在悄然間發生了改變。她的衣服開始變得多彩,而她的生活好像也為之改變。從來只有灰暗一種顏色的天空驟然變得蔚藍了起來,而藍天下青草地上開遍了五顏六色的花朵,每一朵都那麼迷人漂亮。

    才感覺到生活變化之美的葉懷袖,或許在心裡想到自己死的樣子一定會很醜的同時也會惋惜,為什麼自己死的這麼早這麼快這麼輕而易舉?

    只是這惋惜她自己沒時間去發現,以後有了時間卻又忘記的一乾二淨。

    沒人願意記住死亡的感覺,尤其是一個美的傾國傾城的女子。

    當她面臨死亡的時候,一支破甲錐從遙遠的不可知之處飛來。她沒來得及閉眼所以看到了那一箭頃刻而至,恍惚間就到了文刖的咽喉前面。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原來死之前能頓悟很多事情。

    所有的偏執,都在死亡來臨前的那一剎那鬆手放下。

    她下意識的看向一側,於是看到朝陽中那騎著大黑馬的清俊男子披風踩塵而來。不知道為什麼,她甚至感覺自己看到了騎黑馬的人臉上的焦急,看到了他緊皺的雙眉和微微抿著的嘴角,看到了他眼睛裡的那種瘋狂。

    在這一刻,葉懷袖忽然感覺自己是一個很幸福的女人。

    哪怕死了,最起碼知道,還有個人對自己放不下,而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對別人放不下。

    他為什麼來了?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來了?

    在文刖被那一支破甲錐逼得不得不收刀自衛的時候,淚珠兒從葉懷袖的眼角滑落。

    文刖的反應之迅速或許普天之下無人能出其右,所以明明他手裡的刀子眼看著就要刺穿葉懷袖咽喉的時候又眨眼間回到了他自己身前。刀子擋住了那一箭,卻被羽箭上的力度震得不得不向後退了一步。一步之後,第二支破甲錐如影隨形一般射了過來,文刖劈飛羽箭,再退一步。一連七支破甲錐射出之後,文刖連續向後退了七步。

    然後大黑馬飛騎而至,一身青衫的男子從馬背上一躍而下擋在葉懷袖身前。

    “這頭破牲口最近變得極懶,催了半天終究還是差一點就晚了,回去之後我就把它關在小黑屋裡,不給飯吃!”

    李閒沒有回頭,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七步之外的文刖。

    葉懷袖沒有說話,她笑了,笑著哭,淚水順著下頜一滴一滴的滑落。然後她俯身扶起嘉兒,再然後抽出葉覆雨肩膀上的鐵槍找出傷藥倒在血流如注的傷口上,只是那傷口太大,傷藥倒在上面多少就被沖掉多少。嘉兒嘴角還溢著血,卻手忙腳亂的幫著葉懷袖給葉覆雨的傷口止血。葉翻雲艱難的爬起來卻以為塌了半邊肩膀什麼都幫不上,而就在嘉兒撕下衣襟想勒住葉覆雨傷口的時候,葉覆雨看著葉懷袖笑了笑,眼神依戀卻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閉上了眼睛。

    大鐵槍穿透了他的身軀,那傷口太大太猙獰,神仙也難救。

    葉覆雨死了,也不知道在臨死之前他的感觸又是什麼?

    ……

    ……

    李閒一直沒有回頭,但他能感覺到身後的悲愴。

    所以他不再說話,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將手裡的硬弓隨手丟棄在地上,當他將負在背後的黑刀緩緩抽出來的時候,他整個人的氣質都為之一變。

    “為什麼你總是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

    文刖皺眉,然後輕聲一嘆。

    “你認為我不該出現的地方,恰恰是我認為最該出現的地方。”

    李閒沒有急著動手,隨著那深深的呼吸他的臉色逐漸變得平靜。在這一刻,他的眼裡只有文刖,耳朵裡似乎聽不到了嘉兒的啜泣,葉翻雲的哭號,也聽不到了葉懷袖淚水滑過臉頰的聲音。

    “其實,幾年前在燕山,我不該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如此出色。以至於我每每想起燕山上的情形,都會後悔。一年前在遼水,我也應該殺了你,只是一時心軟以為你真的想為國效力,才會有之後這令人頭疼的事。”

    文刖皺著眉,看起來好像真的很頭疼。

    李閒笑了笑道:“如果你活的足夠久,你會後悔的更多。”

    文刖嘆道:“現在的你,和當年燕山上的你截然不同。”

    李閒沒有反駁而是看起來絲毫不謙遜的點了點頭道:“燕山上站在你的背後偷襲的時候,我手心裡都是汗水。如今你我面對面站著,我卻沒有轉身就逃的想法。你所說的截然不同,或許便是這種改變吧。”

    文刖轉頭看了看遠處,然後認真的問道:“以我對你的了解,你不會一個人來。”

    李閒嗯了一聲道:“我的馬快,所以先到。”

    他看著文刖的眼睛笑了笑道:“所以你還有時間逃。”

    ……

    ……

    幾年前在燕山上的時候,文刖肯定想不到這個當時被自己追殺的落荒而逃狼狽不堪的少年,有朝一日會面對面站在自己前面說,你應該逃了。

    對於文刖來說,這是一種恥辱。

    所以他打算將氣勢奪回來,從剛才那連珠七箭逼他退後七步,再到李閒話語中的針鋒相對絲毫不落下風,文刖都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在氣勢上沒有占到絲毫便宜,甚至,隱隱間那少年自信和淡然已經影響了自己的心緒。

    “你錯了。”

    文刖看著李閒說道:“在你的同伴沒有趕到之前,我還有時間殺了你。”

    李閒聳了聳肩膀道:“你的時間並不多。”

    “殺你……”

    文刖緩緩抬起下頜,視線凌厲:“用不了很長時間。”

    李閒笑了笑道:“你殺了我四年,卻還是沒有殺了我。”

    他掃了一眼文刖身後的青鳶和凰鸞,掃了一眼站在樹林邊的錦衣侍衛:“如果你的自信來源於你人多勢眾,那麼倒是變得可憐了不少。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原來與閹人別三載也要刮目相看,只是越看越不堪。”

    葉懷袖放下葉覆雨的屍體,從地上撿起一柄橫刀走到李閒身邊站住。她不說話,只是冷冷的看著文刖。

    李閒不回頭沒有看她,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男人拼命的時候,女人最好還是離得遠一些。”

    葉懷袖一怔,側頭看向李閒。

    就在這個時候,李閒猛然間朝著文刖衝了過去。數年前,那個時候的李閒在面對文刖的時候只有逃,拼命的逃才活了下來。幾年後,當兩個人再一次相見的時候,他還是拼命,卻不是逃。

    黑刀劃出一道軌跡,迅疾如電的斬向文刖的咽喉。

    文刖眼神一凜,手中長刀一挑恰到好處的擋在黑刀前面,當的一聲,兩刀相碰撞出一片火星。就在兩刀接觸的那一剎那,李閒的手腕一翻黑刀順著文刖的長刀向下切了過去,這一下轉變極快,連文刖都不由得對李閒刮目相看。他手腕向上一抬,長刀一撩將李閒的黑刀撥開,然後順勢一刀斜著斬向李閒的咽喉。

    李閒擰身閃過,黑刀自上而下狠狠的斬落。

    文刖腳下一點向後退了出去,黑刀的厚重光芒擦著他的前襟滑過。

    “拿下朱一石!”

    在退後的同時,文刖輕呼了一聲。

    隨著他的命令,青鳶和凰鸞猛的向前衝了過去。葉懷袖將橫刀一旋,一個人擋住了青鳶和凰鸞。手裡沒有兵器的青鳶和凰鸞,竟然被在葉懷袖面前一步也不能向前!

    在樹林邊的錦衣侍衛也紛紛衝了上來,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很快,一道土黃色的浪潮便湧了過來。文刖臉色終於變了,因為李閒今天再一次讓他吃驚,他實在沒有想到李閒居然帶著一支騎兵明目張膽的出來,當他看到騎兵身上土黃色的號衣後才反應過來。

    騎兵的速度太快,才出現在視線中沒多久就已經到了百步之外,隨著領隊將​​領的一聲令下,數百支羽箭暴雨一樣砸向向前衝的龍庭衛。錦衣侍衛身上無甲,就算他們再精銳也不是五百精騎列陣衝鋒的對手!

    頃刻間就有上百名錦衣侍衛被射翻在地,兩輪箭雨之後,那些錦衣侍衛更是被逼回了林子邊上。緊接著,數不清的投槍擲了過來,狠狠的將百餘名錦衣侍衛釘死在地上。

    “速退!”

    文刖一邊抵擋李閒一刀快似一刀的攻勢一邊下令,青鳶和凰鸞聯手將葉懷袖逼退一步隨即轉身就走,凰鸞打了一個響亮的口哨,隨即樹林中留守的龍庭衛牽著馬匹跑了出來。

    李閒的刀一刀比一刀快,他完全沒有守勢一味狂攻。長期的訓練和戰場上的廝殺讓他對黑刀的控制已經到了極致,這一刻,李閒的性情忽然大變,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拼命三郎打法。事實上,論刀法李閒絕不是文刖的對手,論對敵的經驗李閒也絲毫不佔優勢,可即便如此,這般不要命的打法還是把文刖逼得連連後退。

    終於,文刖退到了一棵大樹旁邊,藉著大樹的阻擋一刀將李閒逼退。

    “你確實讓我刮目相看!”

    文刖讚道:“不過以你的修為,還不是我的對手。只要你用刀,就別想用刀殺了我。”

    說如此自負的話,他有這個資格!

    “我從來沒想過用刀殺了你。”

    李閒忽然笑了笑,莫名其妙。

    文刖心裡忽然一緊,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

    嘭!

    一根鐵棍狠狠的砸在文刖的後背上,這一棍力度之大竟然將文刖砸的向一側飛了出去。半空中文刖吐出一大口鮮血,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肋骨斷了不止一根!可即便如此,半空中他依然能一刀逼退趁機殺來的李閒,然後調整身形雙腳落地,只是這一棍太重!他還是踉蹌了幾下摔倒在地。

    雄闊海從大樹後面轉了出來,看了看手裡的鐵棍遺憾道:“可惜了,沒有帶我的陌刀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7:08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二百一十六章 何處是家


    雄闊海的陌刀太過於沉重,當初出鉅野澤的時候他考慮很久,為了李閒給他找來的那匹戰馬著想還是沒有帶著,反正這次出去也不是沙場征戰,於是他選了一根與他陌刀相比輕很多的鐵棒。

    所以他才會有如此一句感嘆。

    可惜了,沒有帶我的陌刀來。

    他藏身在樹下只等李閒將文刖逼過來然後驟然一擊,本來這是李閒想出來的必殺一擊,可就因為沒有趁手的兵器再加上文刖的反應出人意料的快,這一棍沒能一擊而殺。浪費了將軍設計的妙局,雄闊海覺得十分百分千分萬分的可惜。他不善馬戰,但卻被李閒讚譽為步戰無敵,由此可見雄闊海的武藝有多強悍。可即便如此,這蓄勢已久的一棍依然殺不了文刖。

    在鐵棍即將砸到文刖身上的時候,雄闊海就知道了結果。

    文刖的反應快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驟然遇襲的情況下還能將手中長刀反轉擋在自己背後,然後身形猛地向前衝了出去。這一棍先打在他的長刀上又擊打在他的後背,就是這種情況下他居然還能藉力向一側飛了出去,看似他是被雄闊海一棍打飛的,實則這棍子上的威力被他借助前沖和長刀一擋卸去了大半。

    文刖飛出去之後用被砸的變了形狀的長刀斜刺裡一撩,逼退趁機而上的李閒後雙腳落地,可是胸腹裡一陣劇痛傳來讓他再也穩不住身形,腳步踉蹌了一下隨即撲通一聲仰倒在地。青鳶和凰鸞兩個人迅速的衝過來,合力將文刖扶起。此時樹林中的錦衣侍衛已經牽著馬到了身前,青鳶和凰鸞將文刖扶上馬背,幾十個錦衣侍衛用連弩將李閒和雄闊海逼退,青鳶扶著文刖共乘一匹馬,凰鸞上馬在一邊守護打馬便走。

    幾十名錦衣侍衛上馬跟著她們順著河道向一側逃走,剩餘的兩百餘名錦衣侍衛在一個校尉的帶領下居然迅速的結成一道長牆將李閒和他手下的人馬攔住。

    李閒越上大黑馬帶著騎兵向前衝擊,那兩百多錦衣侍衛悍不畏死的以自己的身軀擋在燕雲寨精騎的前面。他們不惜用自己的身體阻擋戰馬,用血肉之軀阻擋馬蹄,兩百多人血灑當場,等將這二百多錦衣侍衛屠殺殆盡之後,文刖他們已經去的遠了。李閒騎著大黑馬追了一陣又被分出來的錦衣侍衛攔截,如此三次,十餘名錦衣侍衛護著文刖終於逃脫。

    李閒一刀將攔在自己面前的最後一個錦衣侍衛斬斷了頭顱,再向前看時已經沒有了文刖等人的影子。

    將面甲推上去,李閒微微搖頭嘆氣。

    知道再追也是無意李閒撥馬而回,在葉懷袖身前翻身下馬。他走到葉懷袖面前,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葉懷袖對他點了點頭隨即緩步走向葉覆雨的屍體,此時,葉翻雲已經哭的昏死了過去,而嘉兒扶著葉覆雨的屍體還在不斷的啜泣。

    “抱歉,我來晚了。”

    李閒跟在葉懷袖身後輕聲道。

    葉懷袖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你沒有來晚。”

    她在葉覆雨身邊蹲下來,伸出手緩緩的覆蓋在他的臉上然後將他睜著的眼睛撫合。

    “他們兄弟從小就在葉家長大,當初他們的父母帶著他們兩個去投親,結果半路感染了重病雙雙去世,也不知道是上天憐憫還是他父母積德,尚且在襁褓中的兩兄弟反而沒有染病,恰好家父經過將他們帶回了草廬,自此之後他們便也姓了葉。”

    葉懷袖掏出一塊手帕一邊擦拭葉覆雨臉上的血跡一邊說道:“從小他們其實便知道自己不是葉家的人,可他們卻一直把葉家當做自己的家,將我視為姐姐,視我父為父親,從江南到塞北他們兩個也不知道陪著我一同吃了多少苦,前些日子他還對我說,如果不急著回去的話想回江南草廬去看看。”

    “此處距離草廬已經不遠了,但我沒有答應他。”

    葉懷袖想起葉覆雨臨死之前的惋惜和依戀神情喃喃道:“我為什麼不答應了他?”

    “將他葬在草廬吧。”

    李閒扶著葉懷袖的肩膀輕聲道:“我陪你一起將他送回草廬去。”

    ……

    ……

    騎兵們做了幾個擔架,抬著葉覆雨的屍體和受了傷的劉黑闥,葉翻雲還有徐瞎子上路。徐瞎子知道這次能活命全賴自己運氣好,若不是碰到了燕雲寨的人馬只怕自己早就被朝廷的鷹犬擒了去飽受折磨最後免不了死無葬身之地。

    當得知那少年將軍便是燕雲寨之主的時候,他更是驚愕。如此年紀便能成為一方大豪,手下還有這麼精銳的士兵和眾多豪傑相助,不得不令人讚嘆。尤其是李閒的一身武藝竟然與文刖交手也不落下風,徐瞎子更是覺得驚嘆莫名。

    他是看到了文刖出手的,雖然文刖是個閹人,可他出手時候的那種霸氣當世中幾乎找不到對手。一手持大黑傘一手持大鐵槍,一槍之間連傷三人,而且那三人還全是武藝不俗之人,由此可見文刖的修為有多強悍,但李閒能以七箭逼退文刖,然後與文刖交手更是表現出了刀法驚人的一面。此時的徐瞎子已經在心中將李閒的本領與瓦崗寨的幾位豪傑相提並論了,甚至,他覺得就算是程當家獨戰文刖的話也不一定能做的比李閒還要好。

    他本來是堅持離開的,但腿上和肩膀的傷實在重了些。

    李閒讓他好生休養,待傷好之後再派人把他送回瓦崗寨。此時的徐瞎子早已經沒了被劉黑闥一刀傷了肩膀的怨恨,反而因為之前劉黑闥重傷之際還能暴起殺人的魄力而折服。他本以為只有他們瓦崗寨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漢,其他各路義軍不過是一群草寇罷了,可是見過了燕雲寨的人之後他終於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他躺在擔架上暗自想著,若是能回到瓦崗寨,一定要在他侄子瓦崗寨軍師徐世績面前好好將燕雲寨的實力說一說。他甚至想到,若是能促使兩個山寨聯手的話,那黃河南北還有誰是對手?就算那個號稱百戰百勝的楊義臣,又有何懼?

    只是他在瓦崗寨身份並不很高,所以雖然想到但也不好代表瓦崗寨和李閒談這些。

    李閒率領騎兵護送著葉覆雨的屍體回到了草廬安葬,期間為受了傷的幾個人悉心治療。他在塞北草原的時候就跟著獨孤銳志學了不少醫理,後來又在許智藏老人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治療這種外傷難不倒他。

    在草廬中只停留了一日,安葬好了葉覆雨之後隊伍便開始返回。

    一路上葉懷袖很少說話,就連嘉兒也寡言少語。李閒知道是這次江南之行的緣故,畢竟葉覆雨是她們的家人。如此橫死,心裡一定很不好受。朱一石此時知道自己的妻兒已經先返回了鉅野澤,也就知道了自己原來是要去為鉅野澤的反賊們造大船的。可是經歷了這許多事情之後,他心裡對於官與匪的定義早已經有了質疑。

    曾經他們朱家與朝廷關係密切,當年他父親深受楚公楊素的重用和信任,後來他們朱家又率領工匠為皇帝造龍舟,本來那些工匠們還都很開心,以為能為家裡賺一筆豐厚的賞賜,可誰知道龍舟造好之後居然都被處死在去水安的路上。百姓們是恨那些反賊,因為他們燒殺劫掠無惡不作,可百姓們更恨官府朝廷,若不是朝廷不義不仁,願意做賊的畢竟是少數。就連對他們朱家有大恩的楚公楊素之子都反了,他家門又遭此劇變,心境上已經有了轉化。

    這就是朝廷,這就是官。

    相對來說,他忽然覺得原來所謂的反賊,其實比朝廷要仁義的多,他們之間可以性命相託,沒有朝廷中那麼多的齷齪事。

    能活著就好,這是朱一石現在最大的感悟。

    ……

    ……

    回到鉅野澤之後,葉懷袖便回了自己在後山的小院,李閒讓歐思青青跟著她勸慰,然後便回到了聚義大廳。

    這次出澤,李閒想明白了一件事,雖然葉懷袖從江都成功將朱一石帶回鉅野澤,但付出的代價卻令人深思。說起來,這都是因為實力不夠強大的緣故。如果飛虎密諜能夠再強大一些,將退路安排好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朝廷有龍庭衛,可他的飛虎密諜還遠沒到能與龍庭衛正面抗衡的地步。

    要想真正的掌握所有的主動,就必須讓自身實力變得更強!

    所以,回到鉅野澤之後李閒立刻著手安排兩件事。

    第一,自然是水軍的事,他任命朱一石為水軍第二把手,職位僅次於陳雀兒,造船所需的一切事物他都可以自己做主。而且朱家一直為大隋的水師效力,對於如何訓練水軍朱一石也頗有心得,他和陳雀兒兩個人主掌水軍李閒也就放心了。如今水軍最初的規模暫定為五千人,所需大船一年內造成並不苦難。

    第二件事,就是再次擴充飛虎密諜的實力。如今鉅野澤燕雲寨的名氣越來越大,自各方來投的百姓也越來越多。東平郡的人都知道鉅野澤的大當家仁義,不傷害百姓,所以很多人都來投奔,李閒讓張仲堅主持招募之事,擇優收下來投靠的百姓。同時,宣布葉懷袖接替陳雀兒為飛虎密諜的大檔頭,飛虎密諜擴充之事也全都交給了她。

    劉黑闥和牛進達調入水軍協助陳雀兒練兵,李閒又選了幾個得力人手交給葉懷袖。

    安排好了之後,李閒特意找到葉懷袖長談了一次。

    夕陽西下,涼亭小湖,遠處有炊煙晚霞。

    “我希望……你以後能將咱們山寨視為自己的家。”

    李閒看著依然有些憔悴的葉懷袖輕聲道。

    葉懷袖抬手理了理額前被山風吹亂的髮絲對李閒笑了笑,卻沒有回答。她和李閒就坐在她第一次進鉅野澤時候的那個涼亭中。如今荷花已經開敗,天氣也已經轉涼了。不時有一片早早就脫離了枝杈的樹葉飄落,秋天好像比往年都來的早了一些。

    “其實,離開江南草廬之後,我便不知道何處是家了。”

    過了很久葉懷袖才淡淡的回答了一句。

    “本以為我在何處,何處便是我家,可是覆雨死了之後我才忽然發現,原來他們心裡的家一直就在江南草廬。”

    她自嘲的笑了笑,緩緩搖頭。

    李閒想了很久,看著葉懷袖的眼睛說道:“如果家代表著的是依靠,是溫暖,是可以完全舒心的活著而不必勾心鬥角小心翼翼,那麼,或許家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

    “只要有家人的地方,便是家。”

    他笑了笑,看著飄落的樹葉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將我們看成你的家人。”

    葉懷袖一怔,看向李閒緩緩重複了兩個字:“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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