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將明 作者:知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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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uuuuuuuu 2012-12-6 14:05: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37 619333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3:45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狗一樣


    就在羅士信拔刀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他有些異樣的秦瓊已經出手,他手中的長槊迅疾如電的探了出去,想要將羅士信手裡的橫刀擊落。這一下已經快極,看似簡單的一槊,若是沒有過人的反應和多年的苦練根本沒有這等速度。張須陀卻沒有料到羅士信竟然會有這樣的選擇,他啊的叫了一聲催馬向前終究還是比秦瓊慢了幾分。

    當的一聲,在秦瓊那槊幾乎碰著羅士信橫刀的時候,一支破甲錐疾飛而來正打在橫刀上,破甲錐的力度將橫刀震的一偏,恰好撞在秦瓊的長槊上,秦瓊反應遠非常人可比,順勢一撥將那橫刀挑飛了出去。

    “何必如此糊塗!”

    張須陀趕至羅士信身前大聲道。

    羅士信苦笑一聲:“安之是我兄弟,他在遼東為國屢立戰功,卻終究是被那些世家出身之人排擠,帶著幾萬府兵千辛萬苦的殺回來卻被朝廷的人馬截殺,那些大將軍們全都敗了,唯獨安之帶著人馬回來,這其中的苦楚悲傷我想換做是我,也會憤而離開。將軍您是我最尊敬的人,這兩年我心中一直將您視為師長,您不容安之,我又不忍見兄弟師長刀兵相見除了一死還能如何?”

    秦瓊過來將他戰馬得勝勾上的長槊摘下來向後一拋,他手下親兵接著隨即向後退了幾步。

    秦瓊遙遙對李閒抱了抱拳道:“多謝!”

    李閒將硬弓收回,冷聲道:“我救士信,與你無關,何必你來謝我?”

    秦瓊一怔,卻不知道如何回答。

    李閒對羅士信說道:“其間對錯,日後自有公理。士信你現在是朝廷的武將,也是浴血-拼殺才換來的功名,不可自誤。我這次來本是追殺張金稱為賀若大哥報仇,張金稱逃走,我也不會久留。”

    他抱了抱拳道:“待來日你我兄弟還有相見之日,咱們再痛飲一回。我還要去追張金稱,你不要再做傻事。這世間諸多苦楚百般無奈,若是想不開一次便死一次,也不知道要死幾千幾百回。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自己沒權利了結生命。”

    他看了張須陀一眼,眼神輕蔑。

    將視線轉回到羅士信身上,李閒笑了笑道:“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李閒一撥馬,對張須陀大聲道:“那位自以為忠君愛國的將軍,你還來不來攻?若是不來,我這便要走了。若是要戰那便快些,我也領教一番齊郡精兵的威勢。你可想好了,若是不戰一場,說不得有人報到朝廷裡,你何以解釋?”

    他以黑刀指了指張須陀道:“噢……我倒是忘了,只需往朝廷裡那些重臣手中送些金銀,天大的罪過也不算罪過。說不得,那幾個人在皇帝面前隨便說幾句,還能給張將軍你再添幾分戰功!”

    他的舉動極不禮貌,可不管是秦瓊還是羅士信都沒有出言喝斥。

    就連在場的齊郡郡兵也都是無言以對,因為他們都知道,雖然那賊人首領說話刻薄,但沒有一句不是真的。朝廷已經糜爛到了一定的地步,就拿齊郡郡兵的裝備補給來說。齊郡官軍與反賊作戰屢屢大勝,可張須陀向朝廷上報了多次,朝廷只是對張須陀和秦瓊羅士信三人略作嘉獎,關於士兵們的撫卹卻一個銅錢都不肯出,張須陀接連上了幾份奏摺請朝廷撥些補給,都如石沉大海一般。

    歷次大戰死傷的郡兵,莫說功勞,連撫卹都是齊郡百姓湊出來的。張須陀無奈,與齊郡郡守裴操之商議了之後,與齊郡富戶籌措了些金銀送到了黃門侍郎裴矩那裡,只一個月,陛下嘉獎勉勵齊郡郡兵的聖旨就到了,還有一千套府兵的盔甲裝備。

    這其中的悲涼,秦瓊和羅士信都深有體會。

    張須陀雖然氣憤於李閒話中的刻薄,可他看了看羅士信臉上的決絕悲傷,又回頭看了看連番大戰之後已經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終究也只是長嘆一聲。

    “你走吧!”

    他對李閒說道:“只是切記一點,莫要來我齊郡逞兇,不然就算拼盡最後一滴血,老夫也要殺了你。”

    李閒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轉身對秦瓊抱拳道:“久聞秦大哥仗義,之前言語多有得罪。朝廷中的陰暗骯髒不需我再多言,今日能見到士信兄弟,能見到一直仰慕的秦大哥我心中確實歡喜。若是日後你我能不在戰場相見,我願與秦大哥大醉一場。”

    秦瓊也抱拳道:“如此最好,但願你我永無刀兵相見之時。”

    李閒點了點頭,對羅士信抱了抱拳,隨即下令道:“咱們走,不殺張金稱,不除此禍端,誓不回師!”

    “喏!”

    五千精騎整齊劃一的尊了一聲,隨即緩緩的往北方撤走。張須陀看著那騎兵隊伍離開,心裡唏噓不已。朝廷的府兵,竟然變成了賊。可是這賊,卻在殺賊。而為什麼朝廷的精銳軍隊成了山匪馬賊?張須陀其實早已經猜得透徹無比。就算沒有羅士信那番話,他也能想明白其中的關節。這幾年,大隋已經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朝廷腐敗,世家專權,陛下也不再是登基之初那個雄心勃勃的陛下,都變了。

    “清點俘虜,盡殺!”

    張須陀冷聲道:“咱們回家!”

    “回家!”

    齊郡郡兵們歡呼一聲,聲震雲天。不用與那五千精銳的輕騎交戰,他們每個人心裡都鬆了一口氣。事實上,他們知道如果真打起來的話,其實勝算在對手的掌握之中。自己這邊雖然兵力佔優,可已經與知世郎王薄的人馬廝殺了大半日,又是急匆匆從齊郡星夜兼程的趕來,早已經疲乏不堪。就算是戰力全盛的時候他們也不可能打贏五千來去如風的輕騎,更何況現在這個狀況?

    此戰,齊郡郡兵在燕雲寨精騎的幫助下,殺敵兩萬餘人,俘虜一萬三千餘,硬生生將知世郎王薄和鉅野澤大當家張金稱的人馬打散,知世郎王薄只帶著九千餘人逃走,張金稱更是受傷之下單人獨騎脫逃。隨著張須陀一聲令下,一萬三千多戰俘盡皆被斬,清點傷亡,整頓輜重​​後,齊郡郡兵邁上了返家的路程。

    ……

    ……

    王薄很惱火​​,很憋屈。

    帶著十萬大軍而來,將張須陀引至岱山下決戰,天時地利可以說都從張須陀手裡搶了過來,讓齊郡郡兵離開自己的家園作戰,再加上郡兵從後面星夜兼程的追過來已經疲勞,而他的人馬則依靠地勢以逸待勞。無論怎麼看怎麼想,這一戰他都勝券在握。

    可是命運總是這麼無情,他在濟北郡的時候順風順水,官軍也好,其他綠林道上的豪傑也罷,哪個是他的對手?本想換一個更大的地域來施展自己的抱負,可結局卻讓他感覺自己被一個婊子強姦了似的。人家快感十足,他幾乎被榨成了人乾。

    王薄手裡現在就萬把人馬,一路搶來的糧草輜重足足三千輛大車的東西都被張須陀那老賊奪走了,他現在必須要做的就是先去再搶一些補給。來時的那條路線已經被他搶了個乾乾淨淨,比過了蝗蟲的田地還要荒涼實在刮不出沒什麼東西。他算計著張須陀打了​​這麼一個大勝仗得了那麼多東西肯定是要回齊郡的,所以也不急著回濟北郡打算繞路走遠一些劫掠一番。

    從岱山下逃出來之後,陸陸續續的又收攏了兩萬多潰兵,王薄手裡的人馬也有近三萬,他惹不起張須陀,所以打算找個比較富裕的縣城打下來。有了糧草之後在回黃河以北,聯絡其他豪傑再來報仇。

    幸好,一想起鉅野澤張金稱王薄心裡就有了安慰。自己雖然敗了,可還有三萬人馬,張金稱這次算是栽到了家,成了孤家寡人。

    他沒想到的是,本打算會齊郡的張須陀忽然改變了主意。

    因為李閒那番話,張須陀心中頗有觸動。回城的路上,他一想起李閒麾下騎兵高呼不殺張金稱誓不回師的話語就覺得自己有些窩囊,雖然岱山下那一仗是打贏了,可若是沒有人家燕雲寨的騎兵,說不定誰勝誰負。越想越覺得不甘心,於是張須陀讓羅士信押著糧草輜重回齊郡,他和秦瓊帶了一萬郡兵循著王薄潰兵留下的痕跡一路追了上來。

    王薄沿路打下了兩個縣城和幾個富戶的堡寨,奪了數不清的糧食後往黃河以北撤退。結果才到了臨邑就被張須陀帶兵追上,一場惡戰之後,王薄才收攏的三萬人馬再次被打的潰不成軍,齊郡郡兵殺敵萬餘,王薄惶惶如喪家之犬隻帶著四千餘人馬殺出一條血路跑了,這一戰,王薄才搶來的糧食六畜數以萬計,又被張須陀搶了個精光。

    比他更倒霉的張金稱,因為身邊沒有人馬跟隨,逃亡起來反而容易些,他先是潛入了一座山中藏了十幾天,確定已經甩開了追兵後想了想,自己還是要回東平郡,以他張金稱的名號很快就還能拉起一支隊伍來。於是他開始了孤身數百里的逃亡之路,一路上晝伏夜出,不敢見人,整個人髒的好像從泥裡滾出來的似的。

    曾經風光無限的鉅野澤大當家,現在看起來比乞丐還要骯髒落魄。渴了,就找條小河甚至水溝喝幾口,餓了,不敢出去討飯只能潛入村子裡偷些東西吃。一路走來,本來就極乾枯的張金稱瘦得皮包骨一樣。

    可讓他安心的是,最起碼把那個魔鬼一樣的黑甲將軍甩開了。

    就這樣走了一個多月,已經不成人形的張金稱終於回到了東平郡境內。他就好像一條狗一樣,喝髒水,吃腐爛的食物,居然硬撐著活了下來。他不甘心,他恨,恨那個奪走了自己一切的黑甲將軍。他發誓要報仇,用盡一切辦法報仇。

    在一座破敗的廟宇中,張金稱決定將這裡當做新的老窩。只是這廟裡已經被幾個乞丐佔領了,張金稱看著那幾個髒的好像狗一樣的乞丐就有氣。

    “你們都聽著!我是鉅野澤的大當家張金稱,從今天開始,你們就跟著我吧,這裡我要當做聚義廳,以後你們跟著我奪回鉅野澤,女人,美酒,要什麼有什麼!”

    他挺起胸脯,高傲的對那幾個乞丐說道:“只要你們跟著我,你們就是我重整旗鼓的第一批手下,將來老子飛黃騰達肯定照顧你們。”

    他指著一個老乞丐說道:“你,滾開,把那個地方讓給老子!”

    那老乞丐坐著的地方有一個破爛不堪的蒲團,張金稱覺得坐上去應該很軟很舒服。

    “還有你,把你手裡那個饃給我,將來老子賞你幾個女人!”

    他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順勢踢了那個老乞丐一腳。

    “哪兒來的狗東西!”

    “張金稱?你要是張金稱,老子就是楊廣!”

    “打這個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狗!”

    “打死他!”

    幾個乞丐一擁而上,拳打腳踢。

    “老子是張金稱!老子是鉅野澤的大當家!老子將來……將來能做皇帝!”

    聲音越來越微弱,漸漸的,沒了動靜。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3:49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八十九章 山腳 山腰 山頂 天


    大隋大業九年四月二十五,楊廣再次到了遼西懷遠鎮。第二日征遼大軍開始猛攻,大敗高句麗大將乙支文青的兵馬,殺過遼水。此戰殺高句麗人萬餘,乙支文青重傷退回遼東城。四月二十七,楊廣的御駕渡過了遼水,大軍再次圍困遼東城。

    四月二十九,楊廣命行軍元帥宇文述和上大將軍楊義臣率領大軍由北路進攻平壤。另派左光祿大夫左武衛大將軍王仁恭率軍進攻新城,楊廣自領大軍圍攻遼東城。這次東征,楊廣為找回顏面而來,所以下令若是高句麗人再詐降,一概不予理會,全力攻城。

    雖然去年一場大戰高句麗算是打贏了,但國力卻遠不能和大隋相比。大隋損失了三十萬精銳的府兵,大業皇帝下旨招募驍果,這次東征的大軍依然有百萬人之多。而高句麗去年戰亂,糧食本來就收上來不多,再加上也損失了不少人馬,所以雖然步步為營卻還是接連戰敗。

    宇文述和楊義臣率領大軍一路南下,連戰連捷。大將軍來護兒率領水軍也已經登陸,一戰擊潰高句麗聯軍,殺敵上萬人。

    高句麗王高元大為驚恐,派人到遼東求降。

    這次楊廣竟然不允,下令大軍繼續猛攻,誓要打下平壤生擒高元一雪前恥,隋軍加緊攻城,只是遼東城卻被高句麗人自己封住好像鐵桶似的,一時之間依然難以攻克。

    就在隋軍在遼東戰場上勢如破竹攻入高句麗境內的時候,同樣不甘心自己失敗的知世郎王薄聯合了黃河以北的幾個綠林豪傑,孫宣雅,郝建德等人,聚集大軍十餘萬再次渡河南下,發誓殺死張須陀報仇。

    而這個時候,李閒的燕雲寨精騎早已經回到了鉅野澤。

    就在東平郡邊界上那個破敗村子中的破敗廟宇裡,幾個乞丐正縮在一起瑟瑟發抖著取暖,忽然看見從廟宇外面舉步走進來幾個身穿黑衣的大漢。這幾個人一樣的裝束,黑衣皂靴,面貌冷峻,每個人腰畔都掛著橫刀,看起來十分兇惡。

    幾個乞丐見那幾個黑衣人進了破廟,嚇得哆嗦得更厲害了。

    為首的黑衣壯漢走進廟宇後緩緩的掃了一眼,隨即視線在年紀最小的那個乞丐身上停了下來。他的眼神冷的就好像北方二月裡的風一樣,似乎如刀子一樣能割裂人的肌膚。只有十四歲的乞丐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身子靠進最老的那個乞丐懷裡。

    “別怕,孩子,他們都是官家,是不會跟咱們這樣的人一般見識的。”

    老乞丐拍打著少年乞丐的後背說道。

    他抬起頭,謙卑的笑了笑道:“幾位官老爺,你們來這髒兮兮的地方做什麼?有什麼是小人可以效勞的,您幾位可以問。”

    他雖然是個乞丐,但他的年紀已經足夠大了,經歷的事情也足夠多,所以看到那幾個身穿黑衣的人進來一直在打量著什麼,他就隱隱猜到這幾個人是在尋找什麼東西。為首的那黑衣人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他似乎是沒料到一個看起來隨時都可能死去的老乞丐能有這樣的見識。

    “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個很瘦很瘦的人,五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三角眼。”

    那黑衣大漢說話的語氣很和善,只是他身上那種冰冷的氣息讓乞丐們很不舒服。

    “沒有,您知道的,我們這樣的人不敢隨意走動,只是在這破廟裡等死罷了。”

    老乞丐因為慌張而說了一句連他自己都不信的謊話,乞丐,若是不出去走動誰會信?哪有乞丐不出去討飯的?只是這樣明明一句漏洞百出的謊話,偏偏那黑衣大漢並沒有生氣,而是點了點頭後很認真的說道:“是啊,你們這樣不老實的人自然不能隨意出去走動,否則……真的會死。”

    老乞丐的手一抖,半塊冷硬的饅頭掉在地上。

    黑衣大漢往前走了幾步,緩緩的蹲下來將那塊饅頭撿起來,拿起來放在鼻子邊上聞了聞,然後用饅頭敲打了幾下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殘破木魚,響聲很沉悶,饅頭無恙,木魚的殘碎木渣倒是掉了不少。

    “這個也能吃?”

    黑衣大漢微笑著問道。

    老乞丐艱難的咽了口吐沫,苦笑了一聲。那少年乞丐又使勁往後縮了縮,似乎很懼怕面前那大漢的眼神。

    黑衣大漢從身後的包裹裡翻出一個油紙包,取出一支油膩膩的雞腿遞給那少年乞丐:“想吃嗎?”

    少年嚇得哆嗦了一下,如同那老乞丐一樣艱難的吞了一口吐沫。不過老乞丐是因為擔心和害怕,而他,是真的很想吃那個雞腿。他轉頭看了看老乞丐一眼,後者對他輕輕搖了搖頭,少年乞丐一陣失望,卻也堅定的搖了搖頭。

    “真的不想吃?”

    黑衣大漢笑了笑,隨即將雞腿丟到一個角落裡。他掏出一塊緤布擦了擦手,隨即站起來對那少年說道:“如果你剛才接了那個雞腿,我或許會不殺你,而是很真誠的問你,你身上這件髒兮兮的皮甲從什麼地方來的。還有……”

    黑衣大漢指了指那少年的靴子道:“這靴子是怎麼來的?”

    那靴子雖然已經髒的實在有些離譜,但還是能隱約看到上面有一條條已經暗淡了金線。

    “可惜,你不肯接那個雞腿,所以我只好先殺了他。”

    黑衣大漢指了指那老乞丐道:“如果你還是不肯說,那我便再殺別人。你們這裡一共有六個人,如果我殺了五個人之後你還是不肯說,那我只好將你帶回去。帶你回去,不是因為我心善覺得你年少便放過你,是因為我現在手頭上沒有刑具,即便逼供也無非是將你的十根手指十根腳趾一個一個的切下來,然後切你的耳朵,鼻子,剜掉你的眼睛,我覺得你這樣的人肯定嘴巴很硬,所以應該帶回去把我手裡那三十六種刑具都用一遍。”

    他笑了笑,很溫和的說道:“好吧,我現在還有一分耐心,我再問你一遍,是吃那個雞腿,還是等著我殺人?”

    少年乞丐嚇得渾身哆嗦著,猛的跪起來不住的磕頭。他磕頭的力度很大,沒幾下額頭上就已經流下來血水。髒兮兮的臉上血一條一條的流下來,看起來格外的醒目。只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說一句求饒的話。

    黑衣大漢微微怔住,隨即嘆道:“原來還真是一條好漢。”

    他指了指那老乞丐道:“先斬了他的雙腿。”

    他身後的兩個黑衣人點了點頭,一邊走過來一邊從腰畔將橫刀抽了出來。那老乞丐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撲通一聲跪倒苦求道:“我說,您別逼他了,他是個啞巴!”

    黑衣大漢一愣,隨即自嘲的笑了笑。

    “還有這種事……”

    ……

    ……

    “死了?”

    李閒有些詫異的看著陳雀兒問道:“怎麼……如此輕易簡單的就死了?”

    陳雀兒笑著將一件髒的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皮甲,還有一雙用刀子刮過露出金線痕跡的靴子放在李閒面前。皮甲很厚實,所以那幾個乞丐才會將皮甲讓給了那少年乞丐禦寒,而他們沒有見過金銀,自然不知道那靴子拿出去賣的話最起碼能換來十天的飽餐。當然,如果他們拿出去賣的話,說不得會被人當做竊賊狠狠打一頓。

    “找人辨認過,這皮甲和靴子正是張金稱的。說來張金稱也真有些悲慘,千辛萬苦的從岱山逃回來,想來這一路上也沒少受罪,可惜竟然死在那幾個乞丐手裡。說來可笑,據那老乞丐說,張金稱那天到了那破廟的時候確實說過,他是張金稱,要把這破廟作為聚義廳,還要收那幾個乞丐為手下,還允諾了美食女人給他們。可惜的是,因為他搶了那乞丐的破蒲團和小乞丐的硬饅頭,而被那乞丐活活打死了。”

    “打死了?就因為一個破蒲團?半塊硬饅頭?”

    李閒眨了眨眼,感覺這故事荒誕的有些離譜。在他的記憶中,張金稱可是在大業十二年的時候才死的,那個時候他的隊伍也壯大到了巔峰,一舉攻克了平恩,武安,鉅鹿,清河,因為輕敵被大隋名將楊義臣擊敗,帶著殘兵逃到清河郡又被清河郡守楊善會擒住,當眾砍頭示眾的。

    現在才大業九年,張金稱足足早死了三年。

    會不會引發什麼連鎖反應?

    這是李閒第一件考慮到的事。

    “我在破廟後面挖出了張金稱的屍體,因為天氣還沒轉暖,雖然屍體已經漲起來但依稀還能辨認出面貌,為了穩妥,回來後我又讓原來鉅野澤留下的人辨認了靴子,所以可以確定,張金稱真的死了。”

    陳雀兒有些失望的說道。

    李閒也有些失望,失望於一個本來應該輝煌的綠林大豪就這麼憋屈的死了,失望於自己挑選的第一個對手實在沒有給自己造成什麼困難,失望於,他死的如此輕易簡單窩囊憋屈讓人唏噓。

    “張金稱的部下在岱山被咱們擊潰,殺了五千餘人,剩下的都逃了。我已經讓人將張金稱被咱們誅殺的消息放了出去,估摸著那些潰兵會老實很長一段時間。他們要么找地方躲了起來,要么就回到了家鄉討生活。”

    陳雀兒道:“飛虎密諜的人在魯郡留下了一些,如果有什麼風吹草動消息很快就能傳回來。”

    “王薄逃回黃河以北之後,聯絡了綠林道上與其熟交的孫宣雅,郝建德等人,再次聚眾十餘萬,如今已經過了黃河。張須陀帶著秦瓊和羅士信率領兩萬多齊郡官軍已經迎了上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就能打起來。”

    李閒點了點頭,看了看面前那髒兮兮的靴子微微皺眉:“先把這東西拿出去吧,臭的要命。”

    陳雀兒笑道:“我可是一路帶回來的,我都忍了。”

    李閒笑道:“那你可以拿回去聞香佐酒,再忍三五年。”

    陳雀兒拎著那靴子和皮甲出去,吩咐手下人拿去埋了。

    “齊郡的事咱們盯著就行,沒必要去摻和,我讓你盯著黎陽那邊,有消息了嗎?”

    “糧食一船一船的從水路往外運,不過大部分沒有運往遼西!”

    陳雀兒笑道:“實在沒想到,楚國公楊素的兒子居然想造反!楊玄感他老子為楊堅和楊廣都立下了赫赫戰功,楊玄感也被楊廣重用,我就想不明白了,誰造反,按理說也不應該是他造反!”

    李閒笑著點了點頭:“楚公……又怎麼比得了皇帝?人在山腳,會看到山腰的風景秀美,到了山腰,又會覺得山頂的景色壯麗。而到了山頂,又會想… …是不是天上的風景更漂亮?”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3:53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章 早就被人惦記上了


    大隋大業九年六月初,東征大軍順利的打到了高句麗都城平壤。宇文述和楊義臣的大軍與來護兒的水師匯合,成功對平壤形成合圍。高句麗王高元派人出城面見宇文述,表示自己願意臣服在大隋皇帝的腳下,永生永世甘為臣子。

    楊廣吸取了上次遠征軍全軍覆沒的教訓,這次沒有安排文官任監軍掣肘宇文述。臨出征的時候他對宇文述說過,這次遠征,務必攻克平壤。若是高元投降,不受!所以,高元的這次求降被宇文述拒絕。

    第二次征伐遼東戰事順利,高句麗已經被打的毫無還手之力。因為有第一次撤軍時的經歷,吃過一次虧的宇文述下令逐個攻打沿途所經過的高句麗大城,除了幾座城防堅固的城池之外,基本上已經對大軍回撤構不成威脅。上次回撤的時候,因為進軍速度太快沿途丟下的高句麗城池和堡寨太多,所以宇文述險些被堵死在半路回不去。若不是他次子宇文士及帶著兩萬精騎接應,說不得他也會飲恨遼東。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楊廣沒有再派文官干預軍武,宇文述也將後路照看的很穩妥,看起來,沒有任何事能阻擋這次征遼大軍將高句麗覆滅。

    可就在宇文述和來護兒的大軍將平壤城圍的水洩不通的時候,皇帝身邊最親近的內侍,龍庭衛都尉文刖突然到了平壤城外大隋軍中。

    文刖是來傳旨的,密旨。

    這次文刖來沒帶著他的龍庭衛,身邊只有青鳶和凰鸞兩個人。不過,保護他一路前來傳旨的是天子六軍中左軍的兩千精甲輕騎。從文刖臉色淡淡的憔悴和一身的風塵僕僕,宇文述就猜到,又出大事了。只是,他卻沒有料到事情竟然會是如此之大。大到足以動搖大隋的根本,大到令人覺得不可思議。

    背著鐵骨大黑傘的青鳶和背著大鐵槍的凰鸞站在宇文述的大帳外面,兩個人差不多一般的身高,又都是面容嬌美身形嬌小的少女,和她們後背上負著的兵器實在反差太大,所以過往的士兵頻頻側目。可是她們兩個人就那麼站在外面,似乎那些視線根本就與她們無關一樣。

    軍帳內,聽完文刖宣讀了密旨,宇文述,楊義臣,來護兒三個人都是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三個人互相打量了一下彼此,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六月初三。”

    文刖喝了一口茶,感覺嗓子裡的不適舒緩了幾分。

    “因為反賊封鎖了水陸兩路,各地的奏摺都被堵住了送不到遼東來。直到六月二十八,還是幽州羅藝派來的人到了遼東城覲見陛下,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六月二十八的晚上,陛下已經下旨大軍撤回遼西了。我從遼東一路星夜兼程的趕來,雖然不曾耽擱一會兒,不過估計著此時遼東城外的大軍已經撤回了遼水西邊。”

    文刖道:“陛下旨意,宇文元帥不必回去述職,率領大軍返回之後直接去剿滅楊玄感反賊,陛下已經下旨,各路大軍皆歸宇文元帥節制。”

    他看了宇文述一眼道:“陛下對宇文元帥信任有加,還望元帥早作打算。”

    宇文述點頭道:“臣定然不負陛下的信任!”

    文刖點了點頭道:“楊義臣,陛下旨意,加六郡招討使,剿滅北方王薄,高士達等反賊。”

    楊義臣躬身道:“臣,領旨!”

    “陛下旨意,來護兒大將軍可率領水師直接返回,拱衛都城。”

    來護兒躬身道:“臣遵旨!”

    文刖將杯子裡的茶一飲而盡,嘆了口氣道:“三位大將軍還請盡快回軍,我還要趕回去復旨。就不多停留了,先祝愿三位大將軍旗開得勝,再建不世之功。”

    文刖起身,雖然宇文述等人皆勸說他隨大軍一道返回,但文刖只是不肯。宇文述等人知道文一刀乃是陛下最信任的內侍,所以即便如宇文述來護兒這樣的位高權重的大將軍也不好輕怠,見文刖執意要走,宇文述道:“大軍一路南下勢如破竹繳獲頗多,有幾車珍奇寶貝還請都尉帶回去,獻給陛下。大軍即將開拔行軍匆忙,我恐有失。”

    楊義臣看了宇文述一眼,心說你這頭老狐狸!

    他自然明白宇文述的意思,說什麼唯恐失了那些金銀財寶,還不是要給文刖送禮?幾十萬大軍看護不了那幾車財寶,文刖那兩千輕騎反倒能看護的住?宇文述不過是想買個人情,財寶交到文刖手裡,他自己取多少皇帝能知道?

    “還是算了。”

    楊義臣沒想到文刖居然拒絕了宇文述的示好!

    文刖若有深意的看了宇文述一眼,隨即淡然道:“宇文元帥有這份心,還是直接獻給陛下的好。”

    他微微施禮道:“就此告辭。”

    三人將文刖一路送出了大營,來護兒看著文刖的背影笑呵呵道:“明明是一頭騾子,偏偏喜歡在身邊帶著這麼兩匹漂亮的小母馬,他自己莫非不怕別人說閒話?”

    宇文述咳嗽了幾聲道:“還是趕緊回去整頓你的水師吧,如果讓反賊一路打到東都,你我身上的罪過就大了!”

    來護兒嘆了口氣道:“倒是羨慕楊將軍,留在河北不用南下。”

    楊義臣不置可否,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楊義臣本姓尉遲,其父尉遲崇,為北周儀同大將軍鎮守恆山,當時大隋高祖文皇帝楊堅與他關係極好,後來楊堅專權排除異己,相州總管尉遲迥不服隨即率兵反抗。因為尉遲崇和尉遲迥乃是同族,所以尉遲崇為了表示自己不會與尉遲迥一同反叛,自囚於牢籠,並且派人到楊堅那裡請罪。

    楊堅知道尉遲崇沒有反心,親自寫了一封信安慰他,並且調他入朝為官,尉遲崇到了朝廷後為人本分,深得楊堅的信任。開皇年間,曾經與李閒的師父達溪長儒與突厥狼騎激戰於週盤,大敗突厥人,不過尉遲崇卻力戰而死。感其忠義,楊堅追封其為大將軍,豫州刺史。尉遲義臣襲其爵位,賜姓楊。

    宇文述三人安排好了之後,第二日即下令撤軍。

    ……

    ……

    才剛剛進了六月,黎陽的天氣已經熱的讓人有些煩躁。茂密的樹叢中藏身的知了惹人厭的沒完沒了的叫著,這燥熱的天氣讓人恨不得扎進運河裡痛痛快快的暢遊一番。

    黎陽倉依山而建,乃是大隋的國倉,與興洛倉其名,其中所存儲的糧食不下百萬石,一直到建唐很多年以後,倉裡的糧食都沒有吃完。

    六月初三,在黎陽倉督糧的禮部尚書楊玄感的府中聚集了很多人。這些人都是楊玄感的親屬家眷,還有他父親楚公楊素的一些老部下。楊玄感一身戎裝站在院子中,掃視了一眼面前這些即將幫助自己完成大業的手下,心中激盪著波濤洶湧的豪情壯志。因為激動,他的臉色有些病態的酡紅。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他身上的衣甲已經被汗水泡透。不過此時的楊玄感卻沒有心思計較這些,他要計較的,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這一天,楊玄感召集運糧的民夫八千人,以遮糧的帆布為甲,宣佈出征。不過他卻沒敢直接打出造反的旗號,而是謊稱正伐遼東的水師大將軍來護兒造反,發公文召集附近郡縣的兵馬前來匯合,出兵“剿滅反賊”

    之前李密曾經給他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為大軍向北進擊,佔據幽州,阻斷大業皇帝楊廣的征遼大軍歸程之路,將百萬人馬堵死在遼東,則大事可成。大軍攻打長安,將留守長安的皇孫楊侑等人抓住,以威脅楊廣,然後控制潼關,再發兵征伐,此為中策。下策,就近攻打東都洛陽,但洛陽有重兵把守,勝負難料。

    楊玄感想了很久,決定還是按照李密的下策行事。李密苦勸無果,便對楊玄感生出幾分失望之心。

    在李密看來,上策自然是最好的出路。只要大軍北上佔據涿郡,就能將皇帝遠征的百萬大軍堵在大隋疆域外面,東征大軍回不來,後面再有高句麗人猛攻,只要皇帝一死,天下便取了一半。

    可偏偏楊玄感不聽,非要攻打東都洛陽。

    就因為這件事,李密覺得楊玄感不是成大事之人,隨即悄悄佈置,準備了後路。

    只是,李密卻不知道,就因為這三策,楊玄感對他的能力也產生了質疑。在楊玄感看來,李密最推崇的上策,其實根本就行不通!先不說涿郡有羅藝那五千虎賁重甲數萬勁卒,就算能擊敗羅藝佔據涿郡,難道就真的能擋得住百萬大軍回師?這上策,其實根本就是紙上談兵!當幽州羅藝是擺設?當征遼那百萬大軍是土雞瓦狗?

    所以,楊玄感還是決定,先打下東都,然後再取長安。

    而他的根本則是黎陽倉,只要黎陽倉還在他手裡,他就不用擔心大軍無糧!所以,楊玄感留下了自己十分信任的元務本留守黎陽。他自帶領大軍南下,爭霸江山。

    只是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黎陽,早就被人惦記著。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3:58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一章 終於找到你了


    東平郡鉅野澤,距離汲郡黎陽倉的距離其實並不遠。而這個軍事要地的防禦表面上看起來很穩固,實則有機可乘。

    陳雀兒指著輿圖說道:“先不說楊玄感沒給元務本留下多少真正的可戰之兵,元務本手下短短三五天之內就聚集起來的數萬人完全都是混飯吃的百姓。只說元務本這個人,從無領兵作戰的經驗。他之前不過是個縣吏,突然給他幾萬人……”

    後面的話陳雀兒沒有說出來,但在場的其他將領們都明白。

    眾人哄笑起來,鐵獠狼笑道:“就好像,一個窮苦潦倒了一輩子的乞丐你忽然給了他幾萬貫錢財,他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如何把這錢花出去。讓他去酒樓,青樓,賭場,因為他一直是個乞丐,就算手裡有了錢可他的膽子還是個乞丐,在花錢的時候可能會一擲千金?也可能會捨不得?總之,短時間內他不會使用錢。 ”

    朝求歌道:“說的不錯,元務本就是個突然發家的乞丐,他原來做縣城小吏,手下最多也就幾個人,十幾個人,冷不丁的讓他指揮數萬人作戰,他不會使用人,正如乞丐不會使用錢,再多,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牛進達笑道:“我才從黎陽趕回來,你們說的,其實已經和真實情況差不多了。楊玄感藉口東萊來護兒造反,發公文召集附近各郡縣的官軍來在黎陽集結,然後又強留了運糧的民夫八千人,以遮雨的帆布為衣甲,湊齊了三萬人的隊伍後便離開了黎陽。他留下元務本守護黎陽,是因為元務本這個人十分謹慎,而且膽子還特別大。怎麼說呢,元務本這個人性格上有些矛盾。”

    “楊玄感離開黎陽的時候曾問手下人,如何才能保住黎陽不失?”

    “有人說,聚兵於黎陽城內,封堵四門,堅守不出。”

    “有人說,若是官軍攻城急切,那就放火燒糧倉,逼著官軍撤退。”

    “還有人說,朝廷的大軍還遠在遼東,就算咱們大帥打下東西二都,朝廷的人馬說不定也還是趕不回來,黎陽其實並不危險。”

    元務本想了想說道:“審時度勢,相機而動。敵弱,則我進擊,斃敵於黎陽倉之外,不使戰火波及糧倉。敵強,則固守城池,堅守不出,待援兵來裡應外合,一舉滅敵。”

    牛進達笑了笑道:“楊玄感聽了元務本的話大為讚賞,指著手下人說你們一個個出身軍武,卻還不如元務本一個文人!於是他以元務本為黎陽留守,封其為汲郡郡守,負責鎮守黎陽督運糧草。”

    “笑話!”

    就連最老實的劉滿都笑了。

    “審時度勢,相機而動?”

    他笑著說道:“一個文人,知道什麼是勢?知道什麼是機?”

    陳雀兒打趣道:“誰說文人不能領兵的?你看人家劉士龍,還不是在遼東審時度勢,相機而動的一舉殲滅了大隋二十幾萬人馬?幫著乙支文德擊退咱們百萬大軍,你們切不可小瞧了文人!”

    達溪長儒瞪了他一眼道:“先說正事!”

    陳雀兒訕訕的笑了笑道:“本來元務本也沒有料到居然在這麼短內他的隊伍會膨脹到那麼龐大,只幾天的時間,聽說參加楊玄感的叛軍能吃飽飯,而且守著黎陽倉也不愁以後沒飯吃,所以黃河上,運河上的民夫,附近郡縣的難民百姓,甚至還有嘯聚山林的綠林道的馬賊山匪一股腦兒的都鑽進了黎陽,元務本來者不拒,一律按府兵的標準供給糧食。”

    “這樣一來,結果四面八方的老百姓更加的瘋狂了。”

    牛進達補充道:“短短三四天,元務本手下的隊伍就從五千人增加到了三萬五千!”

    “其實元務本也不一定像你們說的這麼不堪。”

    李閒笑了笑道:“首先,他不知道咱們惦記著黎陽倉,他不知道咱們手裡有兩萬的精銳人馬,他不知道鉅野澤的大當家已經不再是張金稱。而朝廷的大軍估計著此時也就才開始從高句麗往回趕,宇文述和楊義臣的大軍已經殺到了平壤,趕回來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到的。所以元務本不擔心最近這段時間有人攻擊黎陽。他覺得這段時間內正是擴大隊伍的好時機,所以才會敞開門招兵買馬,畢竟黎陽倉裡不缺糧食。”

    “這就是元務本所說的審時度勢。”

    李閒說道。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沒錯,從目前來看,元務本的所作所為並沒有大的失誤,他並不是像你們說的那樣不堪。倒是你們……”

    達溪長儒認真道:“從遼東回來之後百事皆順,連戰連捷,你們都有了輕敵之心。這不好,你們應該記住一點,無論敵人有多弱,只有足夠的重視他才能取得勝利。每戰之前若是不能認真冷靜的看對手,那麼離失敗已經不遠了。”

    “在你們看來,咱們很強而元務本很弱,這就錯了!”

    達溪長儒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說道:“元務本手下的人馬確實沒有什麼戰力,而你們麾下的士兵皆是百戰老兵。元務本是個從不曾領兵作戰的文人,而你們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很久的將領。看起來似乎不可能戰敗是吧,那麼,我問你們,你們看到了自己的優勢,看到了元務本的劣勢,你們可曾看到自己的劣勢?看到元務本的優勢?”

    眾人皆是一怔,隨即沉默下來。

    達溪長儒乃是當世名將,論資歷,論經驗,都足以成為這些人的老師,所以達溪長儒的一番話也足夠分量。

    他說的沒錯,自從遼東回來之後,上燕山,出塞北劫掠奚人,兩戰張金稱,燕雲寨的人馬打的順風順水,所以將領們也好士兵們也罷,心中都有些飄飄然起來。正逢亂世,可算起來那些綠林道的豪傑們確實沒人能值得燕雲寨的人重視。張金稱的鉅野澤賊兵已經算是北方綠林道的一股大勢力,還不是被他們兩戰打得灰飛煙滅?

    而這種輕敵的勢頭一旦冒出來,就必須制止。

    達溪長儒領兵多年,他看得出來,隊伍現在的氣勢雖然足,但有些虛浮。

    李閒笑了笑道:“既然師父問了,那你們便想想,咱們的劣勢是什麼,元務本的優勢是什麼?”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牛進達清了清嗓子,有些尷尬的說道:“黎陽城防堅固,糧草豐足,雖然元務本手下的人馬並不善戰,但用作守城卻沒有什麼問題。若是元務本堅守不出,咱們就算能攻克黎陽勢必損失頗大。”

    朝求歌補充道:“咱們燕雲寨一直不胡亂招收士兵,求精而不求多,雖然陸陸續續的挑選了一批人進了山寨,但如果真有一場惡戰的話,老兵死一個少一個,咱們又不出去劫掠百姓,所以一旦受損,實力很難短時間補充起來。”

    劉黑闥道:“雖然距離黎陽並不遙遠,但我軍趕路過去,士兵疲憊,元務本的人馬以逸待勞,有優勢。”

    洛傅想了想說道:“如今咱們寨子裡雖然有三萬勁卒,但此次出征重在突襲,所以依然還是要以銳金營的騎兵為主,可騎兵不能攜帶攻城器械,只能誘惑元務本出城作戰,在黎陽城外一舉殲敵,這很難。”

    “黎陽有糧,也就意味著元務本不缺兵!”

    東方烈火道:“只要元務本放糧,附近吃不飽肚子的老百姓就會瘋了一樣的湧過去。”

    達溪長儒笑了笑道:“現在,你們看的比剛才透徹多了。”

    ……

    ……

    別人不知道,但李閒知道,楊玄感這次造反看起來聲勢驚人,並且觸動了大隋的根本,但前後也就兩個月的時間就被大隋朝廷剿滅。宇文述六月二十八才從遼東撤軍,而八月,宇文述就已經剿滅了叛亂。所以,李閒只有一個月不足的時間來打黎陽的主意。

    燕雲寨想要發展起來,就必須擴充軍隊,糧草才是根本。黎陽倉有上百萬石的糧食,趁著這個機會拿下黎陽,對以後燕雲寨的發展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而李閒的時間並不多,一個月內,要打下黎陽,還要盡最大能力的將糧食運回鉅野澤。而事實上他並沒有推測著出的一個月的時間,真要算起來,卻只有半個月。

    歷史上,宇文述六月二十八從遼東撤軍,七月末就已經擊潰了叛軍主力,八月初一,楊玄感身邊就只剩下他弟弟楊積善,楊玄感無奈,讓楊積善殺了自己。這場轟轟烈烈的起義,前後只持續了兩個月。

    燕雲寨的將領們商議了一日,最後決定由李閒,達溪長儒率領銳金營騎兵先趕赴黎陽,找機會誘使元務本出城作戰,最好能在平原野戰中將敵軍擊潰。其他將領率領一萬步兵從後面跟著,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往鉅野澤運糧食。張仲堅領一萬兵馬鎮守鉅野澤。

    就在大軍即將開拔的時候,一隊百餘人的隊伍到了鉅野澤外面。

    守吊橋的士兵忽然看到有人接近山寨,隨即吹角示警。數不清的士兵從山寨中湧出來上了城樓​​,為首的校尉站在箭樓上大喊道:“什麼人,停下,再往前走一步就要開弓放箭了!”

    那百餘人的隊伍皆是騎兵,還有一輛馬車。只是無論是騎兵還是那馬車,看起來都帶著些許落魄的樣子。騎兵們身上的皮甲和紅披風已經不再光鮮,馬車上也落了厚厚的一層灰塵。

    在吊橋前停了下來之後,馬車的簾子被一隻纖纖玉手掀開,隨即,一個穿著淡紫色長裙的婀娜身姿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她下車之後微微皺了皺眉,抬起手遮擋住六月初已經讓人不適的刺眼陽光。雖然這一路上走的太久了些,因為黃河以北綠林道幾個豪傑之間打的不可開交,所以她的隊伍耽擱了很久。雖然她能讓幽州羅藝幫自己,能影響突厥阿史那去鵠的決定,但對於那些綠林道上的莽夫,她著實沒有什麼辦法。所以她也只能躲著走,盡量不去招惹是是非非。

    “麻煩通禀李將軍,就說草廬葉懷袖來訪。”

    那女子揉了揉發酸的眉角,臉上帶著一縷讓人心疼的憔悴。

    小傢伙……終於找到你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02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遮了籬笆 紅了臉頰


    正在整頓騎兵準備出征的李閒得知葉懷袖找上門來的時候,忽然生出了幾分心虛,這心虛來的突然而猛烈,就連牛進達等人都看出了他的變化。他們自然是聽說過葉懷袖這個名字的,所以看李閒的時候眼神帶著些許的艷羨。當然,眼神中還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意味,那意味讓李閒覺得很鬱悶。

    這沒來由的心虛很惱人,那種感覺,就好像一個嫖-客正在酒樓吹噓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吹噓中的那個青樓女子忽然找上門來要賬一樣。可李閒分明沒有嫖過,這感覺來的如此強烈,是因為他欠了人情,欠了那個叫葉懷袖的女人一份人情,而且一直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機會去還賬。

    在眾人幸災樂禍還帶著鼓勵以及艷羨的複雜目光中,李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整理了下衣衫往外走去。只走了四五步忽然頓住,小跑著回到自己的房間前扯過一塊帆布遮擋住了某些東西。

    當李閒迎出去的時候,葉懷袖已經進了山寨。在通往山寨的一條幽靜小路上,葉懷袖安安靜靜的坐在涼亭裡,眼睛微微瞇著,似乎是睡著了,又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心事。這亭子建在綠木掩映之間,遮擋住了火辣辣的陽光,亭子邊還有一片小池塘,正是蓮花開得歡快的時節所以景色很美。可葉懷袖沒有去看亭子旁邊漂亮的山石,也沒有看池子裡盛開的白蓮花。

    有些叫不上名字的鳥兒在樹林中歡快的叫著,將知了惱人的聲音壓了下去。這叫聲悅耳動聽,就好像在歡迎著遠方來客。

    有人給葉懷袖上了茶,茶就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上。茶香婷婷裊裊,葉懷袖卻一口都沒有喝。

    李閒舉步走到涼亭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身熟悉的紫衣。他不知道為什麼葉懷袖喜歡穿紫色的衣服,但毫無疑問的是,穿紫衣的葉懷袖很美。歲月沒有在葉懷袖精緻的臉上留下什麼痕跡,長途跋涉雖然辛苦但也不能撼動她容顏的美麗。或許是因為天氣太熱的緣故,她的臉頰帶著微微的紅暈。額頭上有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可這些都讓她的樣子看起來更有韻味。

    李閒走到涼亭外的時候頓住腳步,他沒有走進那個亭子。因為他忽然發現,綠木成林,蓮花綻放,山石涼亭,再加上一個紫衣葉懷袖,這就是一片完美的風景,就好像是一副已經收筆的畫卷,若是自己走進去,只怕會破壞了這種美這種寧靜。葉懷袖在畫卷中風景裡,李閒在畫卷外看風景看美人。

    “你在外面站著不言不語,是與我沒有話說,還是……不敢說話?”

    葉懷袖忽然睜開眼,抬起頭看著李閒微笑著說道。

    李閒撓了撓頭髮,有些尷尬的說道:“我只是怕自己走近你身邊後,會壞了風景。”

    葉懷袖微微一怔隨即莞爾一笑,她理了理額前被風吹的有些凌亂的髮絲:“這麼久沒見,你這張嘴巴還是甜的有些虛情假意。”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在葉懷袖面前的石桌對面坐下來。有士兵端上來香茶,放在李閒面前後隨即退了下去。只是走的時候不由自主的將視線在葉懷袖臉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步伐明顯變得有些慌亂。

    “你這裡不太好。”

    葉懷袖看著李閒認真的說了一句。

    “哪裡不太好?”

    李閒認真的問了一句,他知道葉懷袖是個幾乎無所不知的奇女子,又見葉懷袖說的認真,所以他第一反應是葉懷袖看出了這山寨布防有什麼漏洞。又或是,有什麼地方讓葉懷袖覺得不滿意。鉅野澤是李閒未來幾年立足的地方,所以他對於這寨子防禦上的事格外上心。李閒曾經在塞北草廬中和葉懷袖探討過兵法戰陣,知道這個女人看過的兵書最起碼比自己多一馬車。

    “太肅殺了些,少了幾分兒女情長。”

    葉懷袖抿著嘴笑,看著李閒愕然的表情有些得意。

    李閒無言以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葉懷袖瞇著眼睛瞪了他一眼道:“剛才還以為你沒有什麼變化,現在才看出來你倒是越來越無趣了。好吧,去了兒女情長那四個字,改成煙火氣。”

    “煙火氣?”

    李閒不解。

    葉懷袖微微點了點頭道:“從進了你這山寨,我沒看到一個女人。從這裡能看到水泊邊的漁村,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士兵,挺好的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有軍武肅殺之氣,卻沒有人間煙火氣。”

    李閒搖頭嘆道:“這裡只是一個兵營,僅僅是一個兵營。”

    葉懷袖笑了笑道:“果然無趣了很多,我說之前的話不是對你提什麼建議,也不是再討論軍事,可你總以為我在給你出什麼主意,僅僅是兩句閒談的話,你卻鄭重的思索然後認真的對答,沒意思。”

    不等李閒說話,葉懷袖的眼睛瞄了一下李閒微微攥緊的拳頭,還有端坐不動的身形,輕啟朱唇笑得有些得意:“你怕我?為何如此侷促?”

    李閒苦笑道:“因為我欠了你人情,而且還沒有辦法還給你。”

    他說的很真誠,真誠到讓葉懷袖微微動容。

    “我什麼時候說過,讓你還我人情?”

    她問。

    李閒認真道:“離開草廬的時候你說過的。”

    這次輪到葉懷袖一怔:“我倒是忘記了……難得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

    李閒被葉懷袖的視線看得更加局促,他搓了搓手指,想來想去還是岔開話題道:“葉大家遠來勞頓,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我已經讓人打掃出來房間,不巧的是我剛好要帶兵出澤去,待我回來後再給葉大家賠罪。”

    他覺得自己終於想起一個正大光明的理由了。

    “你要逃?”

    葉懷袖微微瞇著眼看著李閒的眼睛問。

    “逃……怎麼會,確實是有重要的軍務。”

    “真的?”

    “真的!”

    “可以告訴我嗎?”

    “呃……”

    李閒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楊玄感在黎陽反了,我覺得這是個機會,若是能趁著楊玄感大軍南下打下黎陽的話,以後寨子裡便不會再為糧草而發愁。若是葉大家再晚來一個時辰,我已經帶人馬出澤去了。”

    葉懷袖皺眉道:“兵將出征,你心中可有破敵之策?”

    李閒嘆了口氣道:“昨晚與手下將領商議了許久,只是定下誘敵出城的策略。具體這一戰如何打,還要到了黎陽城外再看情況而定。”

    涉及到了具體軍務,李閒沒有實話實說。以他的個性,若是沒有具體的策略,沒有完全的準備,沒有七成以上的勝算他又怎麼會草率出征?

    葉懷袖嘆了口氣,起身,微微彎腰施禮:“就此告辭。”

    李閒連忙站起來,攔在葉懷袖面前急切道:“葉大家何必急著走?我此去最遲半月便能返回,還請葉大家暫住一段時日,待我回來後再盡地主之誼。”

    葉懷袖不理會李閒徑直往前走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在李閒身上。李閒咬了咬牙沒有閃開,硬著頭皮攔在前面。葉懷袖一直走到距離李閒咫尺之遙才駐足,兩個人的身形之間也只是勉強能塞進去一只蘋果。她仰著頭看著李閒的臉,兩個人呼吸可聞。李閒能聞到葉懷袖身上淡淡的卻能鑽進腦子裡的體-香,神情恍惚了一下。

    如此近的距離,讓氣氛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可不可以不走?”

    李閒抬起手撓了撓頭髮說道。

    葉懷袖卻沒有回答,臉上有些許詫異。她突然之間才發現,李閒竟然已經長得如此高大了。當年在漁陽郡初遇的時候,雖然那個時候的李閒在同齡人中就已經極高,但也只是勉強和葉懷袖等齊,似乎只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悠長的夢,再一醒來,他竟然已經超過了她將近一個腦袋。

    或許是因為李閒的身材太魁梧,或許是因為涼亭太狹小,葉懷袖沒有繼續往前走,她也沒有回答李閒的話,而是輕嘆道:“原來……你已經這麼高了。 ”

    是啊,他已經是一方大豪了。

    葉懷袖忽然想起,兩個人在漁陽郡初遇的時候自己曾經送給李閒的話。

    “一個男人,終究還是要看他日後的前程有多大,才是真的大。”

    想起這句話,葉懷袖臉上微微發燙,竟然有些失神。

    “你既然視我為外人,不願意與我說實話,為什麼我還要留下?這天下雖然很大,如今也亂得實在有些不像話,可我又不是沒有地方可去。就算回不了江南,我還去不了塞北嗎?何必在這裡聽你假惺惺的話,受你的氣?我現在便回塞北草廬,永不南下!”

    李閒嚇了一跳,不知道為什麼葉懷袖竟然會這麼激動。印象中的葉懷袖可是個比男人還要強大的女子,無論任何事似乎都影響不了她的心緒,可是為什麼……現在的她竟然紅了眼睛,竟然……落了淚?

    若是歐思青青哭了,李閒可以直接伸出手去為她將淚水擦去然後輕聲勸慰。若是小狄哭了,李閒有一千種辦法讓她破涕為笑。可是,葉懷袖紅了眼睛,李閒束手無策!

    “我……哪裡假惺惺了。”

    李閒吞吞吐吐的說道。

    “你欺負我!”

    葉懷袖忽然放大聲音說道,那樣子哪裡還像是那個雲淡風輕的葉懷袖?她怒視著李閒,胸脯上下起伏,表情委屈,眼圈發紅,看起來真的就好像是李閒對她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似的。站在亭子外面不遠處的護衛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隨即知趣的走遠。這讓李閒更加的尷尬,他有些慌張的說道:“我欺負你?你不欺負我就阿彌陀佛了。”

    看他樣子可憐,葉懷袖聲音放緩道:“我從塞北到了燕山,知道你南下,便一路追來,在黃河北邊被反賊追得落荒而逃,潛進山裡足足躲了一個月才敢再出來,去了高雞泊尋不到你,只好繼續南下,千里迢迢的到了鉅野澤,你卻這麼對我!”

    李閒臉上變色道:“這麼急著尋我,是遇到什麼解不開的難題?”

    葉懷袖狠狠的瞪了李閒一眼道:“解不開的難題?我不會去求羅藝?不會去求阿史那去鵠?為什麼非要吃苦受罪的來尋你?”

    李閒心中一慌,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你閃開。”

    葉懷袖理了理額前的髮絲,深深吸了口氣神情逐漸變得平靜下來。沒錯,她是葉懷袖,可她終究還是個女人。這一路上千辛萬苦,風餐露宿,被草寇追,被難民圍堵,擔驚受怕了幾個月。所以她才會變得不像是葉懷袖,而是個普通小女子一般發洩了心中委屈不滿。可發洩了之後她便變回了那個葉懷袖,冷冷清清古井不波的葉懷袖。

    “我要回塞北,請李將軍讓開。”

    “你不能走!”

    李閒大聲道:“你受了那些委屈,我一件一件幫你討回來就是!黃河北面是誰攔了你?王薄?孫宣雅?郝建德?還是高雞泊的高士達竇建德?你只管說,我去殺了他們。踏平他們的寨子!”

    葉懷袖怔住,確切的說是傻了。

    “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是惱我沒對你如實說”

    李閒撓了撓頭髮道:“只是軍機上的事,我小心慣了。此次出征尤其重要,所以才會有所隱瞞。你能不能不生氣?大隋的天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你一個女子就算身邊有幾個護衛,千里迢迢你怎麼回塞北?安心在這裡休養,等我出征回來好不好?”

    “好!”

    出乎李閒的預料,葉懷袖居然沒有反對!

    她微笑著點頭道:“帶我去你準備的房間,我要洗個澡然後睡一覺。當然,你不能走,等我睡醒了,我隨你一道去黎陽。雖然我是個女子,但也能給你出些主意。”

    她舉步走出涼亭,很自然的繞過攔在面前的李閒。剛才她過不去,而現在,卻過去的輕而易舉。

    她嘴角的笑容帶著些許得意,而她沒看到的是,李閒的嘴角上,不知道為什麼居然也掛著得意的笑。走到李閒的房間前面的時候,葉懷袖被那一塊大帆布吸引住了視線。不等李閒阻攔,她伸手將那帆布扯開。

    一道低矮籬笆牆,籬笆下有十幾支發了芽長了葉的薔薇。

    某人臉一紅,如同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

    某人也是臉一紅,如桃花盛開,紅韻迷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05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寧濫勿缺


    舒舒服服的洗了一個熱水澡,不但洗去了一身的疲乏似乎也盡去了鉛華只留下從身到心的潔白無瑕。放下了某些東西的葉懷袖,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變了,變得不再沉甸甸的好像扛著一座山行走,而是輕盈的好像在一片荷葉上旋轉的舞者。而又拿起了什麼東西的葉懷袖,連她自己都沒有感覺到,這次……她真的有些不一樣。

    她不會真的去睡一覺,因為她知道男人要去做大事的時候,女人不要成為男人的累贅,可以是牽掛,但絕對不能牽絆。所以她可以慢慢的認真的很愜意舒適的洗個澡,但絕不會真的撲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睡一個酣暢淋漓。

    當她起身的時候忽然看到在窗邊放著一套自己不曾見過的衣裙。

    見她臉色詫異,嘉兒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這是他剛才親自送來的”

    他,嘉兒這個他字用的極妙。

    裸-身出浴的葉懷袖緩步走到床邊,嘉兒一邊幫她擦拭身子一邊笑道:“據他說是清理鉅野澤原來的庫房找到的,也不知道這鉅野澤原來的大當家張金稱怎麼什麼都搶,庫房中居然還能找到這樣簇新的衣裙。還是說,某人說了謊話?”

    嘉兒手中的柔軟棉布緩緩而輕柔的劃過葉懷袖光滑的後背,然後劃過那一對挺翹豐潤的臀-瓣,又順著筆直修長的雙腿滑下去。那一雙腿美到了極致,併攏的時候兩-腿-之-間沒有一絲縫隙。這雙腿很完美,水潤光滑,增一分則胖,減一分則瘦,即便是女人看了也會怦然心動。

    葉懷袖將那件衣裙拿起來,仔仔細細的看了看。

    不是她愛穿的淡紫色,但做工很精細​​,材料也很講究。

    她微微皺了皺眉,表情有些失神。

    “小姐不喜歡?”

    嘉兒敏銳的感覺到了葉懷袖的異樣,她看了看那衣裙嘆道:“我就知道小姐不喜歡這個顏色的,可他……說,人總要活得多姿多彩些才好,衣服也一樣,覺得一種顏色的衣服穿起來很漂亮,然後就一直穿這個顏色是不是有些乏味嗎?我想小姐您已經很久沒有穿過其他顏色的衣服了,本打算拒絕的。可… …又不好拒絕。若是小姐不​​喜歡,我現在去取小姐原來的衣服。”

    “不必了。”

    葉懷袖微微頷首,摩挲著那衣衫道:“我只是在想,我有多久沒有穿過這個顏色的衣服了。我記得年輕的時候,我最喜歡這種顏色了。”

    或許因為才洗過熱水澡,所以她的臉色有些格外漂亮的紅。她站在床邊,嘉兒站在她身後,有些不可思議的看了葉懷袖一眼。嘉兒也不記得小姐有多久沒有穿過紫色之外的衣服了,依稀記得小姐在江南草廬的時候,的確很喜歡現在她手上的這件衣服的顏色。

    鵝黃色

    淡雅,不失明媚。

    那個時候自己才七八歲,整日黏在小姐後面做跟屁蟲。而小姐那個時候多大?十一歲還是十二歲?整日跟在那人身後做跟屁蟲。有一日,小姐做了一件淡紫色的新衣,換上之後那人讚了一句好美,自此之後,小姐好像一直只穿紫衣,已經多久了?有十七年,還是十八年?

    嘉兒有些失神,沒有看到葉懷袖光滑圓潤的後背上有一滴水珠兒緩緩滑下,滑過挺翹的臀,滑過筆直而充滿了彈性的腿。

    “幫我穿上”

    葉懷袖回身對嘉兒笑了笑,面容嬌美如桃花。

    嘉兒嗯了一聲,使勁點了點頭,也不知道為什麼,紅了眼圈。

    她很小心翼翼的幫葉懷​​袖穿上了那件衣裙,然後向後退了兩步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越看,越覺得小姐變了一個人似的。還是那麼美,只是這美多了幾分味道。她沒敢說,不穿紫衣的小姐,已經沒了那身紫衣上的風塵顏色。她也不想說,只要這件新衣讓小姐看起來更美,這就足夠了,不是嗎。

    “好像專門為小姐您量身而做的一樣。”

    嘉兒笑著說道,悄悄擦去眼角的淚珠。

    “合身?”

    葉懷袖轉過身子,旋轉了一下,衣裙飛舞,如盛開了一朵蓮花。

    “合身!”

    嘉兒點了點頭鄭重道:“真的再合身不過了。”

    葉懷袖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

    ……

    “謝謝你送我的衣服”

    葉懷袖對李閒笑了笑道:“不過你送錯了。”

    李閒臉色一變,還以為惹惱了葉懷袖。只是葉懷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他笑了起來,很暢然。

    “你應該送我一套鎧甲,這件衣服雖然極美,我也喜歡,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羽箭,擋不住刀槍。”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

    李閒認真問道。

    葉懷袖點了點頭:“我說過的話,自然算數。”

    “為什麼?我想知道,你為什麼千里迢迢的來尋我,到了這裡之後不休息一下,還要立刻跟我出征?”

    問這話的時候,李閒心裡忽然慌亂了一下。幸好身邊沒有旁人,所以他臉上的不自然也沒有旁人看到。

    “想听實話?”

    換了一身鵝黃色衣衫的葉懷袖,看起來充滿了青春的氣息。她問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撅起,看起來漂亮的一塌糊塗。

    “實話!”

    李閒點頭。

    “來尋你,是因為我已經厭倦了塞北的生活,可是現在大隋的天下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我這樣一個弱女子若是想好好的活下去,自然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我能捨棄了自己在塞北這些年得到的一切,所以不能虧待了自己。我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也要找一個能給我安全的人,而且,我還能因為這個人而不會後悔自己捨棄的一切。”

    “這樣說吧。”

    葉懷袖思索了一下說道:“你可以認為,我把你當成了一個能成大事的明主,所以來投,我盡心盡力來輔佐你,換自己將來一個安穩康寧。”

    “可你是個女子……不覺得代價太大?”

    李閒忍不住問道,然後苦笑著搖了搖頭:“還有,明主什麼的,你還是不要再提的好。我現在只不過是個占山為王的馬賊,非得讚美我的話,你可以說我是個大馬賊。”

    他的苦笑不是因為那句明主,而是葉懷袖比較真誠的話語。

    “我又怎麼會讓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少?”

    葉懷袖眨了眨眼,一語雙關。

    李閒愕然,隨即岔開話題道:“我才不信,草廬的葉大家會沒有一件屬於自己的鎧甲,難道還要我來送你?再說……山寨裡的鎧甲,估計你都沒法穿。”

    葉懷袖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我怎麼可能……不為自己準備一身鎧甲?”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神情恍惚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令她感慨的事。是啊,她在心裡嘆道,這些年為了那個人,自己給自己準備了多少東西?莫說一套鎧甲,就連毒藥都準備了三顆。當自己不得不死的時候,她希望能自己殺死自己。毒藥就藏在她每一件紫衣的袖口裡,所以,當她想起過往的時候下意識摸了摸袖口。

    沒有毒藥,因為不是那件紫衣。

    葉懷袖的鎧甲很漂亮,華麗精緻而且很堅固。如果說華麗的東西一定浮躁,堅固的東西一定不美,那葉懷袖就能用她身上的鎧甲來舉證,這是錯誤的。李閒從來沒有看到過女子著戎裝,在他的印象中唯一出現的女人與戰爭有關的畫面,就是上輩子的時候那些軍裝女人,在廣場上持槍向前的樣子當真是英姿颯爽。

    而今天,當他看到葉懷袖穿上這套鎧甲的時候,他覺得前世的那些畫面全都弱爆了,完全不值一提。

    這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美感,讓人很有征服欲……

    好吧,李閒承認自己看到戎裝的葉懷袖後,有些邪惡了。

    葉懷袖要跟著,所以嘉兒必然是要跟著的。已經有了兩個女人隨軍出征,所以當歐思青青站在李閒面前的時候,他找不到一句話來拒絕。他不擔心葉懷袖不擔心嘉兒,是因為她們兩個都有一身極強的本事,不輸於男子。而歐思青青雖然也算得上弓馬嫻熟,但她真的不適合戰場。

    “我一定要去!”

    歐思青青咬著漂亮的牙齒一字一句的說道:“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我這次也要跟著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飄向葉懷袖,其中那種女人之間與生俱來的敵意顯而易見。李閒在心中嘆了口氣,而葉懷袖也抿嘴而笑,絲毫都不介意。雖然她和歐思青青之間看起來還算和善,但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歐思青青的擔心?不過從兩個人的心性沉穩上來說,很顯然,天然白的歐思青青根本不是已經修煉了幾百年的葉妖的對手。

    ……

    ……

    雖然聽說了李閒麾下的人馬皆出自大隋府兵,而且是第一次東征高句麗時候的最強府兵,可是當葉懷袖看到燕雲寨士兵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衣甲鮮明的騎兵一隊一隊整齊的開拔,讓葉懷袖震撼的是,居然五千騎兵每個人都配備了三件兵器,長槊,橫刀,硬弓,部分騎兵還配備了連弩。

    看著葉懷袖詫異的臉色,李閒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是從遼東帶他們回來的,那個時候只要你肯低頭就一定能撿到東西,三十萬府兵的兵器鎧甲丟的遍地都是,遼東城外的輜重更是堆積如山,而我這個人對於能撿來尤其是能武裝軍隊的東西想來不挑食,寧濫勿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07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四章 誰來都不許開門


    元務本是個務實的人,因為這些年他一直在縣衙做一些務實的小事,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活著,凡事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所以即便如今他飛黃騰達起來,已經一躍成了​​郡守,而且手下還有不下四萬人馬,但他依然沒沒有變的虛浮而輕慢。雖然位高權重,但依然事事親力親為,沒有絲毫懈怠。

    既然跟著楊玄感造反的事已經無法改變,那他就必須讓自己適應這個新的角色。楊玄感帶著人馬出征,據說這幾天打了好幾個勝仗,隊伍也在短短的幾天內就膨脹到了十萬人。所以元務本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更沉重了。

    要負責十萬大軍的糧草補給,還要保證黎陽倉穩固,雖然他上任沒幾天,雖然他今年還不到五十歲,但今天早晨起床梳洗照鏡子的時候卻發現兩鬢上已經多了一層白髮。這讓他心裡忽然生出幾分悲涼來,只是他卻沒時間自哀自憐,從早晨出了家門一直到天色暗下來才回到府裡吃飯。

    “若是累了,就先去躺一會兒吧。”

    他的夫人陳氏有些心疼的說道。

    元務本將最後幾口飯扒進嘴裡,然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後舒服的呻吟了一聲。今天一天他都在忙著清點黎陽倉存糧,還要分派士兵將一車一車的糧食運送道楊玄感的大軍中。從早晨一直忙到了日落,這是他今天第一頓飯。早就已經餓得前心貼後心可手頭上的事不安排好,他還真吃不下去東西。

    “哪有時間躺會兒!”

    元務本苦笑了一聲道:“一會兒你就先去睡吧,我還要帶人巡查糧倉。”

    “不是才回來嗎,怎麼又要去?”

    夫人有些埋怨的說道:“早知道升了官這麼辛勞,還不如就不跟著楊玄感,我這心裡整日不得安寧,又驚又怕,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

    “閉嘴!”

    元務本看了窗外一眼低聲道:“你這婆娘怎麼這麼碎嘴!這話如今說來還有什麼意思?既然已經選擇了就別在嘟嘟囔囔的,如今城裡人多嘴雜,這話若是傳到大帥的耳朵裡,我還能有好下場?”

    “這不是在自己家裡嗎。”

    夫人嘆了口氣,隨即起身拿了件衣服遞給元務本道:“白天熱晚上涼,你多披一件衣服,免得受了風寒。”

    元務本接過衣服愧疚的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做出這個選擇,也是想咱們孩兒將來能有個好前程。我已經快五十歲了,還不過是個縣城小吏。如果不拼一把,咱們孩兒還不如我!據我看,大帥起兵的時機極好,朝廷大軍如今還都在遼東跟高句麗廝殺,大隋各地都是造反的義軍,朝廷根本顧不過來,而且大帥手下能人濟濟,文臣武將數不勝數,尤其是還有蒲山公相助,成大事應該十拿九穩。到時候我守黎陽倉有功,最不濟也要封我個縣公吧。到時候後代世襲爵位,說不定我還能創出一個世家!”

    “我知道你都是為了家!”

    夫人眼圈一紅,有些心酸的說道。

    “只是我怕,萬一大帥敗了,朝廷勝了,咱們這個家……”

    “別盡說喪氣話!”

    元務本披上衣服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大帥文韜武略當世少有人及,再說還有密公輔佐,數不清的綠林豪傑相助,怎麼可能輸?”

    最後這句話,倒像是他安慰自己。

    是啊,絕對是不會輸的。

    ……

    ……

    楊玄感三月到了黎陽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整頓城防。黎陽原來的城牆高三丈,這幾個月來調集上萬民夫,硬生生的又往上漲了將近一丈,不過因為時間匆忙,這漲起來的城牆是用麻袋裝了土堆起來的。

    城牆上的狼牙拍,弩車都修繕過,又增建了箭樓和馬臉。看起來,就算有十萬強兵來攻,黎陽城也是固若金湯。自從元務本接手黎陽城之​​後,他更是不敢大意。城牆上除了固有的守軍之外,他還增加了巡邏的士兵,由每個時辰巡邏一次,改為每個時辰巡邏兩次。

    白天就算忙得再不可開交,元務本也要親自登上城牆巡視兩次。如果發現有人懈怠偷懶,立刻拿下軍法從事。雖然他是個文人,但也知道慈不掌兵這句話的意思。晚上他也要巡視一次,先去糧倉查看戍衛,再上城牆督查城防。盡心盡力,從沒有一天偷懶過。

    “父親,您其實不用每天都上城來的。”

    元務本的兒子元勇有些心疼父親的辛苦,跟在他父親身後一邊走一邊說道:“自從上次斬了幾個玩忽職守的士兵之後,士兵們知道了軍法的嚴肅沒人敢懈怠了。再說,朝廷的大軍指不定還能不能從遼東回來呢,去年不是大敗一場死了三十萬人?就算能回來,從遼東趕回來也不可能這麼快。”

    元務本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元勇,眼神有些冷,把元勇嚇了一跳。

    “心正,我記得跟你說過不止一次,戰場上一次掉以輕心,就有可能導致全軍覆沒!”

    心正,是他親自為元勇取的表字,雖然這有些不合常理,但元務本覺得這兩個字取的很好。

    “是……父親,我記下了。”

    元勇不敢反駁,垂著頭說道。只是他心中卻不以為然,他知道父親說的沒錯,戰場上的一次掉以輕心,就會葬送掉整支軍隊,甚至一敗塗地。可現在不是還沒打起來嗎,何必這樣小心翼翼?元勇有些不服氣的想到,好歹我還是讀過幾本兵書,倒是父親您還是從接手了黎陽之後才去翻兵書的。

    “心正,不是為父嚴苛,而是這個時候容不得一點大意。”

    元務本揮了揮手,示意親兵們離開。等人都走遠了之後,元務本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咱們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已經和黎陽城綁在了一起,若是黎陽有一點閃失,咱們全家人都跟著遭殃!這不是兒戲,你今後的前程也都和黎陽城綁在了一起。為父之所以選擇跟著大帥做這等凶險事,還不是為了你將來?”

    元勇正色道:“父親,我知錯了。”

    “好了,你不用跟我巡查,回去多陪陪你娘。”

    “父親小心。”

    元勇垂首道。

    元務本擺了擺手,隨即往前走去。

    元勇看著父親的背影,忽然心中生出幾分蕭索之意。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夜忽然覺得父親的腰又彎了一些。走路的步伐,也沒有記憶中兒時看到的那般穩健。他一直盯著元務本的身影消失在城牆遠處,這才轉身往城下走去。從城牆上依稀能看到自己家的寨子,似乎還點著燈火,那是母親在等他和父親回去。

    ……

    ……

    次日一早,六月的太陽才從東方地平線上鑽出來,元務本就已經梳洗完畢帶著十幾個親兵到了糧倉重地巡視。昨天下午的時候楊玄感派人來,說因為大軍人馬增加的太快太多,糧草已經告急,所以讓元務本立刻起運一批糧草出城。那信使急匆匆的來了又急匆匆的走了,連一夜都沒停留。

    元務本見他行色匆匆,拉著他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那人搖頭道:“戰事一切皆順,大軍連戰連捷,之所以急著趕路是還要去聯絡韓相國的人馬,大帥打算圍攻東都洛陽了!”

    元務本這才放下心來,看著那信使匆匆出城後立刻派人連夜清點糧草。今日一早,他打算派親信將領,也是他的族弟元務真帶領五千人馬運送糧草送去楊玄感軍中。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楊玄感選了元務本鎮守黎陽是個正確的選擇。元務本這個人小心謹慎而且盡職盡責,絕不會懈怠也不會推諉。

    元務真比元務本小七歲,正是壯年,而且一身武藝著實不俗。可以說,元務本最信任的就是這個族弟了。之前兩次運糧,也都是元務真率軍押送的。

    “最近道路上不太平,速去速回!”

    元務本清點了糧草之後對元務真說道。

    “大哥放心,咱們打著楊大帥的旗子,半路上的草寇不敢打糧食的主意!這一趟快則半個月,慢則一個月我就會回來。”

    元務本笑了笑道:“路上小心些,不要大意。”

    元務真點了點頭,隨即率軍出城。

    元務本登上城牆遠望,一直到送糧的隊伍緩緩的出了城後即將消失在視線中,他才轉身下了城樓。糧食已經發走,元務本心裡也鬆了一口氣,打算回家去吃了早飯再回城牆上巡視一番,還要去府衙處理公務。

    他回到家之後,還沒喝完碗裡的粥,忽然一個親兵氣喘吁吁的跑進來,慌張說道:“府君……不好了!糧草……糧草被人劫了!”

    “什麼!”

    元務本猛的站起來,瞪大了眼睛問道:“你再說一遍!”

    那親兵緩了口氣道:“送糧的隊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一夥土匪攔住去路,土匪人數大概兩三千人,元將軍見土匪人數不多,於是率軍進擊,沒想到中了土匪的埋伏,元將軍正在苦戰,派人回來告急!”

    “哪裡來的土匪?”

    元務本一邊快步往屋子外面走,一邊急切問道。

    “送信回來的人中了一箭,他匆忙將事情說了一遍便昏迷了過去。好像提到……土匪打的旗號是鉅野澤張金稱!”

    “張金稱!”

    元務本倒吸一口冷氣,不過隨即冷靜下來。他聽說幾個月前張金稱在黃河岸邊被一支來歷不明的官軍殺的大敗而逃,後來好像又跑去齊郡劫掠,被齊郡通守張須陀將軍殺了個丟盔棄甲,手下已經沒有多少人馬了。再說賊兵皆是草寇,戰力並不如何強,如今黎陽城中擁兵數萬,何必懼他?

    “來人,吹角集結人馬,我親自帶兵去救!”

    他一邊走一邊回身對元勇說道:“我率軍出城之後,你便緊閉城門,除非是我率軍回來,否則任何人叫門都不要開!”

    走了幾步,他不放心,又吩咐了一遍:“就算是楊大帥親自來了,你也不要開門!”

    元勇沒想到他父親的話真的應驗了,來叫城門的不是別人。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11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五章 都完了


    元務本擔心元務真的安全,心中倒是對那糧草不怎麼擔心,反正黎陽倉裡最不缺的就是糧食,就算丟了那上千輛大車的糧草也沒什麼心疼的。可如果元務真出了什麼事,他沒辦法和弟媳交待。

    匆忙點齊了三萬人馬,元務本披掛了鎧甲騎上戰馬,急匆匆率軍出了城門。據那回來報信的說送糧的隊伍才出城不到二十里就被截住,可見那伙土匪膽子有多大。他出城之前那送信的人已經醒了過來,元務本詳細詢問了一下,得知那些匪徒打的確實是鉅野澤張金稱的旗號,不過人馬並不多,也就是六七千人左右。如果不是元務真輕敵冒進中了埋伏,土匪也不能搶得走糧草。

    元務本心中對族弟埋怨了幾句,心說出城之前我還交待過,讓你小心謹慎,怎麼一轉頭就忘到了九霄雲外?才出城二十里就遇到了亂匪,你只需結陣守護糧草,然後派人回來求救兵能有這麼麻煩?好歹也是領兵送過兩次糧草的將軍了,做事還這麼魯莽!

    埋怨歸埋怨,他卻不能不急著去救。

    幸好距離並不遠,二十里外上萬人混戰,轉過那片林子就能看到了。

    在黎陽城南不遠處就是一座大山,這山並不太高,看起來山勢緩緩起伏著就好像幾個大饅頭一樣。但山中林子很密,估計著那些土匪正是看中了這裡的地形。

    在山腰的一片突出來的地方,李閒似笑非笑的看著下面的戰團。

    “黎陽城裡的士兵戰力確實不怎麼樣!”

    鐵獠狼笑了笑道:“如果不是想把元務本引出來,只怕這會兒那上千車的糧草咱們已經搶到手了。”

    李閒意氣風發的擺了擺手道:“暫時的忍耐是為了以後大踏步的前進!”

    這話是前世建國之前某位大人物的話,被李閒略作改動說了出來。原話應該是,這個時候一小步的後退,是為了將來大踏步的前進!不過很顯然,別人心中此時也沒有這句話的意境。大家都在興奮的摩拳擦掌,準備著等元務本的援軍來救送糧的隊伍時大幹一場。這並不是李閒原來制定的計劃,而是臨時改動的。昨天下午潛入進黎陽城裡的飛虎密諜送回來消息,說今天將會有一批糧草起運出城。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李閒和葉懷袖異口同聲說了一句:“好機會!”

    李閒雖然不十分明白為什麼葉懷袖能放棄她在幽州在草原上的所有東西而毅然南下,但葉懷袖出征前的一句話其實已經很直接明了的點出了她這次來的目的。簡單來說,葉懷袖就是來投資的。天下大亂,就算她是名聞天下的葉大家,就算幽州羅藝是她的義兄,就算她和阿史那去鵠之間有著什麼協議,但不可否認的是,當這種協議涉及到爭霸天下這四個字的時候,都會變得一文不值。

    幾乎眼睛亮一點的人都看得出來,大隋這個龐然大物即將崩塌。從大業六年開始到大業九年,各地的義軍已經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數不勝數。雖然每一支義軍論個體的力量來說不足以撼動大隋的根基,可這麼多人造反,就好像一窩一窩的螞蟻一樣,早晚能將大堤掏出來一個大洞,導致大堤的坍塌。

    在這個大前提下,羅藝應允給葉懷袖的事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因為羅藝本身,就已經生出了逐鹿天下之心。看到了大隋已經腐朽不堪的阿史那去鵠,也沒理由再去幫葉懷袖在北方建立一個獨立的政權,因為大隋要垮了,突厥人同樣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本來葉懷袖心中一直殘存著那個人的影子,她想幫他在大隋的北方割據出一塊地方來,建立一個國家。而這件事,無論對羅藝來說還是對突厥人來說都有益處。突厥人可以幫助葉懷袖,因為這樣就等於突厥人在南方多了一個屬國,以後進擊大隋相當於多了一塊跳板。而對羅藝來說,只要葉懷袖選擇的地方不在涿郡那就和他沒有直接衝突,他反而能因為這件事而不斷的和朝廷要好處。

    如果北方真的出現一個割據一方的小國,大隋是肯定不能容忍的。而羅藝是邊軍大將,他需要戰爭來擴充自己的實力。

    可是,當大隋的天下不用別人來挖掘根基,自己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時候。葉懷袖和羅藝,和阿史那去鵠之間的協議都變得毫無意義。

    而在大隋的天下大亂之初,葉懷袖就已經敏銳的發現了這一點。

    李閒也不知道葉懷袖離開幽州之後去了契丹人的草場,與答朗長虹之間有過一次長談。就因為這次長談,讓葉懷袖徹底死了心。

    所以,一個女人,一個不打算平平淡淡活下去的女人,她必須再次做出選擇。

    於是,她千里迢迢的從塞北到燕山再到鉅野澤。

    毫無疑問的是,這個時候的葉懷袖,找到李閒僅僅是如她所說,當她捨棄了所有東西的時候,她必然要再拿起什麼東西。為了她自己,也間接的為了李閒。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用她自己的付出,換自己一個將來一個安穩康寧。

    所以,她選擇了李閒。

    可以說,這個時候她和李閒之間雖然有一些小小的曖昧,但絕無其他牽扯。

    而有時候,這種簡單利益下的關係,反而更牢固。

    ……

    ……

    “來了!”

    站在山石上的李閒舉目遠眺,元務本親自率領的三萬人馬一出城他就看了個清清楚楚。

    “派人下山告訴洛傅,讓他的洪水營動一動,攻勢猛一些拿下那護糧兵的將領,然後做出準備撤離的樣子,讓雄闊海的厚土營別急著動,等元務本的援兵到了之後從側翼猛攻。把元務本的援兵從中間砍斷!”

    “喏!”

    兩個親兵立刻轉身下山去通知洛傅和雄闊海。

    “鐵獠狼!”

    李閒將頭盔戴在頭上,揮了揮手道:“咱們走,去抄元務本的後路!”

    “喏!”

    鐵獠狼應了一聲,隨即跟著李閒大步往山下走去。在山下的密林中,銳金營的輕騎已經整裝待發。葉懷袖看著李閒的背影,看著他指揮隊伍時候那種淡然而自信的風采,眸子裡閃過一種異樣的神彩。

    “葉大家,你就在山上觀戰吧。”

    李閒忽然回身說了一句。

    葉懷袖點了點頭,微​​笑不語。

    李閒又對下意識跟在自己身邊的歐思青青道:“你也不要下山去了,跟師父就在這裡給我觀戰。下面太危險了,聽話。”

    歐思青青哦了一聲,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耍小脾氣的時候,她反身走回到達溪長儒身邊,然後對李閒舉起小拳頭用力的揮舞了一下。雖然隔著不近,但李閒看歐思青青的口型就知道她在說:“小心一點!”

    元務本沒想到的是,自己百般小心千般謹慎,還是會著了人家的道。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之中。他更不會想到,蜂擁而來加入他軍隊的那些老百姓中,居然混進了那麼多燕雲寨的人。這個時代,或許只有李閒才會如此在意盡最大能力獲取情報的重要性。

    飛虎密諜進入黎陽城可以說輕而易舉,元務本手下隊伍的膨脹速度太快了,他絕無可能做出甄別,誰是敵人派來的奸細。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勝利的天平早已經橋人悄然傾斜。

    元務本率軍趕到山腳下的時候,上千車的糧草已經有一大半被點燃,顯然是那些土匪見黎陽的人馬反抗的強烈,無機可乘,只好將糧草焚燒。部分士兵在救火,大部分人還在與土匪廝殺。

    元務本攔​​住一個士兵問道:“元將軍在何處?”

    那士兵搖了搖頭道:“將軍命我等救火,自己帶人馬與土匪廝殺,應該是在那邊吧。”

    士兵指了指遠處說道。

    元務本遠眺,見土匪的人馬似乎並不多,心安了一些,他留下兩千人救火,率領大軍急急的往戰場上趕了過去。而此時洛傅帶著洪水營的士兵,圍著元務真的隊伍一邊打一邊移動,元務真左沖右突殺不出去,自己並不知道已經離著糧車越來越遠。

    就在這個時候,元務本的援兵到了。

    站在山腳指揮全局的達溪長儒命人吹響號角,洛傅隨即率軍猛攻一陣,元務真被團團圍住,身邊的親兵已經死傷殆盡,十幾個洪水營的士兵掏出繩索抖起來甩過去,將元務真套住隨即一發力將其從馬背上扯了下來。士兵們一擁而上,抓肩頭攏二臂將元務真捆了個結結實實。見已經生擒敵將,洛立刻即下令人馬殺出戰團。洪水營的士兵奮力攻擊一陣將黎陽軍壓回去,然後開始向東南方向退走。

    元務本帶著人馬追上來,得知族弟被土匪生擒後大驚失色,催動人馬從後面掩殺上來,只是才追到那土匪隊伍的後面,忽然密林中又殺出一支伏兵,這支人馬戰力極強,竟然有近兩千人的重甲步兵!伏兵從密林中殺出,一鼓作氣將元務本的隊伍從中間斬為兩段。元務本大驚,立刻率軍往後突擊,只是敵軍人數雖少卻遠非他手下士兵可比。

    正在元務本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從背後繞過來一直精甲輕騎將元務本的後隊擊潰,一瞬間,元務本的人馬便亂了。

    因為要誘敵,所以洪水營和厚土營的步兵沒有穿大隋的府兵號衣,可是當銳金營的騎兵殺出來的時候,元務本立刻就變得呆若木雞!

    大隋府兵!

    不可能!

    元務本咆哮一聲,大隋的府兵都在遼東與高句麗人廝殺,怎麼可能到了黎陽?可是除了大隋的府兵之外,哪一個綠林豪傑手下能擁有一支五千人的精甲輕騎?再說,那身土黃色的號衣明明白白的告訴元務本,他沒有看錯。

    元務本絕望的以為朝廷的人馬已經從遼東殺了回來,心裡頓時涼了。

    李閒帶著騎兵從後面將黎陽軍的後陣殺散,隨即向前猛攻,沒遇到什麼激烈的抵抗就殺到了元務本的中軍。元務本見大勢已去,揮刀就要自殺卻被李閒一箭射落了橫刀。數百名精騎往前一湧將元務本的親兵殺散,幾個人跳下馬衝上去乾脆利落的將元務本捆成了個粽子。

    一萬五千大隋最精銳的府兵,對付三萬多流民草寇組成的黎陽軍,就算正面對敵取勝也沒有絲毫懸念,更何況埋伏在此以逸待勞?三萬五千人的黎陽軍被徹底擊潰,燕雲寨的人馬斬敵五千餘,參加黎陽軍就是為了混飯吃的百姓一打起來就慫了見事不好一哄而散。李閒也不派軍追殺,只是收攏人馬清點傷亡。

    守在黎陽城上的元勇,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父親的預言真的應驗了,果然有人來叫門。而最讓他感到驚恐莫名的是,來叫門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父親元務本!

    當元勇看到父親被人捆著押到城門前的時候,他就知道,黎陽城完了,他們一家的未來,都完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14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吃一塹長一智


    “這位將軍,請問,您是哪位大將軍的麾下?”

    被推著往前走的元務本在李閒面前停下來,抬起頭極認真的問道。坐在大黑馬上嚼著一根毛毛草的李閒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問道:“你知道這個有意義嗎?”

    元務本點了點頭鄭重道:“我只是想知道,將軍的姓名。將軍從遼東千里迢迢的趕回來,算起來,就算插上翅膀飛也不應該這麼快趕到,這樣的行軍速度讓我敬佩。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知道朝廷的大軍是否都已經殺回來了?”

    李閒微微笑了笑道:“你這人還算忠心,已經成了階下囚還在為你主子楊玄感擔心。”

    元務本搖了搖頭嘆道:“沒什麼可擔心的,大帥如今麾下兵馬數十萬,還有韓相國十萬人馬相助。就算朝廷大軍從遼東趕回來也是疲乏不堪,大帥以逸待勞,勝算很大。此戰最後的結局,我還是認為大帥會贏!而且,我之所以有此一問不是擔心,而僅僅是出於好奇,朝廷大軍究竟是哪天從遼東回來的?將軍您又用了多久從遼東趕到黎陽?”

    李閒瞇著眼看著元務本笑道:“你倒是對楊玄感很有信心。”

    他俯下身子,看著元務本的眼睛說道:“大隋朝廷的人馬現在估摸著也就才過了遼水,最快的也就才趕到涿郡,你放心,楊玄感還有幾天時間活命。至於你,如果你肯老老實實的配合我將糧食運出去,我也不會殺你。我率軍離開之後,你可以繼續招兵買馬固守黎陽,今日你被俘之事,只要不傳到楊玄感的耳朵裡,你就還是郡守,可以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元務本臉色驟然一變,隨即淒慘的笑了笑道:“就算元某如今是階下之囚敗軍之將,將軍您也不必這樣譏諷我。”

    李閒笑問:“我如何譏諷你了?”

    元務本看了看李閒身邊的騎兵道:“莫非將軍真以為我不識得大隋府兵的號衣?莫非將軍真以為,元某是個白痴?”

    李閒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大旗道:“你還是沒有看仔細。”

    “燕雲寨?”

    元務本眼神一凜,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沒錯,那不是大隋的烈紅色戰旗,這面大旗是黑色的,上面有三個斗大的紅色大字,燕雲寨。從這旗子上就能看出來,確實是一支綠林道上的人馬。只是,元務本想不通的是,大隋府兵的制式裝備,就算郡兵都沒有,一個綠林道上的山寨,怎麼可能擁有五千精騎,上萬準備精良訓練有素的步兵?

    “沒錯,正是燕雲寨。”

    李閒驕傲的笑了笑道:“擊敗你的不是大隋朝廷的人馬,而是我燕雲寨的人馬。”

    不知道為什麼,元務本心中忽然一陣輕鬆。按理說,如果說被大隋朝廷的精銳人馬擊敗,他沒有什麼值得遺憾的。那麼被一支綠林義軍擊敗他應該心中不甘才對。可是元務本此時的心情卻是比剛才放鬆了不少,或許是……他知道,輸給了大隋朝廷的人馬,自己只有死路一條。而輸給了綠林道的義軍,誠如那黑甲將軍所說,如果自己配合的好說不定還能留下一門老小的性命。

    “燕雲寨……燕雲…”

    元務本眼睛驟然睜大,看妖怪一樣看著李閒。

    “莫非……去年遼東戰場上關於燕雲的傳說……是真的?”

    他下意識的問李閒。

    李閒微笑著說道:“關於遼東燕雲的傳聞是真的,但……燕雲是假的。”

    “將軍什麼意思?”

    元務本追問道。

    李閒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催馬往前走去。元務本很識時務的站在黎陽城門前,親自大聲高呼讓元勇打開城門。元勇見父親被賊人抓住,不得不下令將城門打開。進了黎陽城之後,李閒留下兩千人馬看護城門,登上城牆將黎陽軍守兵都驅逐了下去。雄闊海親自率領五百重甲步兵守著城門,鐵獠狼帶著五百精騎衝進城內,將元務本的妻子家人都抓了起來。

    元勇臉色鐵灰的看著被捆成了粽子一樣的父親,欲哭無淚。他掃了一眼那些進城的人馬,壓低聲音問道:“父親,他們沒有難為你吧,朝廷……朝廷的人馬怎麼這麼快就殺回來了?”

    元務本連忙道:“心正,你聽為父說,不要反抗,他們不是朝廷的人馬!”

    他壓低聲音道:“這些賊人只為搶奪糧草而來,只要他們拿足了糧草就會離開。你下令士兵們不要反抗,無論賊人運多少糧食出去,也不要阻攔!”

    “不是朝廷的人馬?”

    元勇詫異的問道。

    “不是!”

    元務本一字一句道:“估計著你娘和咱們的族人也已經被賊人抓了,他們沒有大開殺戒,顯然是不想與咱們楊大帥對著幹,估計著他們也是糧草告急才不得不來攻打黎陽城的。如今黃河兩岸上,綠林道的豪傑都被密公聯絡輔佐大帥,這些人既然敢亮出旗號,說明他們的實力很強並不忌憚其他豪傑,但還沒有強到跟大帥對陣的地步。”

    “看他們行事極有章法,顯然是不想將事情做絕。而且之前賊人的首領也說過,他們取了糧草便走。待他們撤走之後,我還是黎陽郡守。我看那人是個說話講信用的,所以咱們切不可阻攔,以免激起那些賊人的殺意。”

    元勇連忙點頭道:“孩兒記下了!”

    正說著,李閒騎著大黑馬走了過來,指著元務本說道:“給府君大人鬆綁。”

    兩個親兵上來將元務本身上的繩子解開,元務本鬆了松筋骨對李閒抱拳道:“多謝將軍仁義,不傷我黎陽百姓。”

    李閒微笑道:“百姓與我又沒有仇恨,我難為百姓做什麼?府君大人,勞煩帶路,我還急著運糧出城。”

    ……

    ……

    從六月二十四這天開始,從黎陽倉就開始源源不斷的運送著糧食。李閒自己帶來的馬車顯然不夠用,就算將黎陽城裡所有的馬車都加起來不停的往鉅野澤運糧,對於龐大的黎陽倉來說也根本算不了什麼,而李閒沒有太多的時間在黎陽耗著,他估計著最多再有十餘天,大隋的府兵行動最快的人馬也就快趕過來了。

    幸好,馬車不夠用,黎陽還挨著河,黎陽城有的是船隻。只三天,李閒的人馬便蒐集數百條大船,李閒讓士兵們穿起大隋府兵的號衣押運糧船,船隊順著黃河東下在範縣走黃河的一條支流,就能直接進入鉅野澤水泊。走水路,比走陸路還要快捷不少。

    雖然走水路要經過濮陽,臨黃等幾個重鎮,但打著大隋戰旗的糧船,再有身穿大隋府兵號衣的士兵押送,沿途所過的城池也沒人懷疑這些糧食往哪兒運。再說,楊玄感造反,這些城池中的大人們都龜縮在城中不敢出來,沿路的綠林草寇也不敢和大隋的府兵交手,所以運糧格外的順利。

    從六月二十四到七月初三,李閒一直待在黎陽城中督運糧草。九天的時間,從黎陽倉中運出來的糧食足夠鉅野澤現在的人馬吃上十年的。算計著大隋朝廷的人馬也差不多要到了,李閒下令將最後一批糧草起運,隨即帶著人馬走陸路返回鉅野澤。

    元務本很高興,真的很高興,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說話算話的土匪,糧食運足了之後燕雲寨的人馬就撤出了黎陽,除了威逼著城裡的富戶捐出來二十萬貫錢財買平安之外,燕雲寨的人馬沒有騷擾百姓。而那些富戶雖然湊錢買平安有些心疼,但好歹那二十萬貫巨富沒有白花。

    等燕雲寨的人馬開拔之後,元務本立刻派人往楊玄感的軍中送信,信中說黎陽城被亂匪圍攻,丟了一些糧草,但幸好在自己的帶領下黎陽軍民奮力反擊,已經擊潰了亂匪。這封信寫的很籠統,沒提具體交戰的日期,也沒提攻打黎陽城的是那支義軍。然後元務本再次招兵買馬,準備固守黎陽,就算再有人馬來借糧,他也不打算在出城交戰了。經過這一戰,他充分認識到了自己手下黎陽軍的孱弱,跟燕雲寨的人馬比起來,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只是黎陽倉裡的人馬都被打散了,一連幾天,他才招募了一批不足五千人的隊伍,算上原來黎陽城裡殘存的人馬,總數也就一萬多些。

    元務本和元務真總結了這次戰敗的經驗,決定暫時不再往楊玄感軍中送糧。等人馬壯大之後再說,畢竟他們現在手裡沒有多少兵馬可用。兩人還緊緊握著雙手約定互相監督,無論下次敵人用什麼花招,堅決都不出城交戰,一萬多人馬雖然不多,但用來守城還是勉強可以應付的。

    元務本也沒有想到,自己吃一塹長一智總結出來的經驗,會給後來朝廷進攻黎陽的人馬造成了那麼大的麻煩。而率軍疾馳而來的武賁郎將陳棱,本來是用誘敵之計將元務本從黎陽城中誘惑出來,野戰一舉擊潰了黎陽軍的。地點就在那座大山腳下,他伏兵於密林,然後派兵誘使元務本出城作戰,歷史上他就是如此擊敗元務本的,可惜……這次元務本不再上當了。李閒比陳棱早到了十天,奪走了本該屬於他的勝利。

    如果陳棱知道事情真相的話,一定會欲哭無淚吧。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2-12-11 14:19
第三卷 亂世多豪傑 第一百九十七章 動如洪水滔天


    又幾日,當楊廣派來攻打黎陽倉的大隋武賁郎將陳棱帶著人馬殺到之後,一連鬱悶了很多天。他的隊伍大部分是騎兵,兩萬多人的隊伍從遼東一路疾馳往回趕,是大隋朝廷南下大軍中行進速度最快的一支,比他的人馬稍慢一些的,便是駙馬宇文士及的騎兵隊伍。

    陳棱官拜武賁郎將,也是大隋的名將,當年他率領人馬征服流求,為大隋開疆拓土千餘里。

    按理說,宇文士及的人馬是先從遼水過來的,而且他的隊伍也皆是騎兵,無論如何也不會比陳棱慢。但當宇文士及收到一條令他震撼莫名的消息之後,立刻下令人馬減緩了速度,讓武賁郎將陳棱的隊伍超了過去。

    六月初三,楊玄感在黎陽據城而叛,徵集了漕夫、民壯八千人入伍。緊接著,他揮師向西。結果強攻了兩天也沒能攻克河內,楊玄感率領叛軍又掉頭向東去攻打修武。結果被修武縣的郡兵民勇堵在林清關,楊玄感的叛軍中缺少雲梯、攻城錘等攻城器械,無奈之下,只好繼續東進到了汲縣渡口,從渡口搜羅船隻南渡黃河。

    叛軍渡過黃河之後,沒有攻打沿路上的城池,而是沿著黃河向一路向西直撲大隋東都洛陽。一邊走,一邊強擄沿途百姓加入叛軍。最初八千人的隊伍到了洛陽之後,兵馬總數已經到達十幾萬。楊玄感命其弟楊積善率兵三千為左軍從偃師以南沿洛水西進,命令另一個弟弟楊玄挺帶領精兵五千為右軍自白司馬坂,越過邙山迂迴進攻洛陽,自己帶領本部人馬為後軍,負責策應各軍。

    楊廣留在東都坐鎮的是民部尚書樊子蓋,見楊玄感叛軍來勢兇猛,不得不分兵拒之,派兵馬五千迎戰楊積善的叛軍,派裴弘策帶領八千士兵迎戰楊玄挺。結果出乎預料的是,迎戰楊積善的五千府兵居然因為怯戰,竟然被三千民夫打的落花流水。裴弘策雖然人馬也多於楊玄挺可側翼失去策應,只得邊戰​​邊退,只三天,樊子蓋派出去迎敵的兩支人馬便連敗數陣,一直退回了洛陽城下。

    可這消息並不是樣宇文士及吃驚的,他之所以下令大軍緩緩向前,是因為另一個消息。

    七月初八,裴弘策又敗,樊子蓋一怒之下將其處斬,這一下嚇壞了城外作戰的將領,樊子蓋召眾人進城,竟然無人敢進!將領們商議之後,竟然一齊投降了叛軍!降將之中,有,觀王楊雄之子楊恭道,大將軍來護兒之子來淵,御史大夫裴蘊之子裴爽,韓擒虎之子韓世萼,內史舍人虞世基之子虞柔,等四十多個世家子弟。

    五品以上的將領投降的就有十幾個,這讓宇文士及頓時頭大如斗。

    這仗……還怎麼打?

    朝廷七大世家留在東都的子弟,幾乎都投降了叛軍,韓擒虎之子韓世萼還被楊玄感封為大將軍,因為收到了元務本的信,楊玄感命韓世萼回師固守黎陽,宇文士及只好讓隊伍降速,不去碰這些人。因為這些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們背後的世家太強大。即便以軍中第一世家的宇文家,也不想去和這些人戰場上相見。所以,宇文士及放棄了馳援東都的首功,他麾下的騎兵竟然以日行五十里不到的速度向前爬。

    和來淵,裴爽等世家子弟對戰,打贏了皇帝也不一定高興!

    宇文士及的人馬降低了速度,陳棱​​卻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去。宇文士及那支騎兵沒有具體的任務,而他是皇帝親口下令攻打黎陽城的。所以,宇文士及可以躲,但他不能躲。不但不能躲,還得加緊速度趕上去!他要趁著韓世萼等人率領的援兵沒有趕到黎陽之前,一鼓作氣將黎陽打下來。

    不過出乎陳棱預料的是,鎮守黎陽的叛軍首領元務本,本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還是個文人,誰想到竟然用兵如此穩固!

    不論陳棱如何派人在門前叫戰誘敵,黎陽叛軍就是堅守不出。一連三日,陳棱想盡了辦法也沒能將元務本從城中誘出來。無奈之下,陳棱只得下令強攻。只是他手下多是騎兵,攻城顯然諸多不便。於是陳棱下令士兵們砍伐樹木建造雲梯,並且還造了兩架用巨木做成的攻城錘。

    就這樣,本來應該輕而易舉拿下黎陽城的陳棱,不得不陷入了苦戰。

    又數日,黎陽城中羽箭告罄,陳棱隨即下令大軍猛攻,攻城錘撞開了黎陽西門,朝廷大軍蜂擁而入,元務真戰死,元務本被生擒。只是朝廷的大軍才進入黎陽城還沒來得及整頓城防,韓世萼率領八萬人馬已經殺了回來。面對著來勢洶洶的叛軍,陳棱無奈之下派人殺出重圍向宇文士及求救。宇文士及考慮來考慮去,還是決定解黎陽之圍。相比於那麼多世家子弟來說,自己只打一個韓世萼,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世家出身的宇文士及知道,那些世家子弟投降了叛軍根本就不是被逼的,不過是順水推舟而已。相對於大隋來說,世家的人更在乎家族的利益。大隋可以完可以崩潰楊家的天下也可以顛覆,但他們家族的利益卻絕不能受到危及。

    從很久之前就有這樣的慣例,在面對國家危機的時候,世家中人從來都是兩手打算。世家中的重要人物站在朝廷這邊,而他們還會選派年青一代的子弟加入叛軍。這樣一來,無論是朝廷勝了還是叛軍勝了,世家的人,都不敗。

    深知這一點的宇文士及在不得不選擇面對韓世萼,因為在他看來,跟韓世萼交手要強於和其他人交手,畢竟,來護兒大將軍之子來淵,虞世基之子虞柔,楊雄之子楊恭道,裴蘊之子裴爽身後代表著的勢力更驚人。僅僅是楊恭道和裴爽兩個人身後代表著的世家,在朝廷文官中所佔的比例就有三成!

    韓擒虎雖然是開國元勳,但畢竟其家族已經逐漸衰敗了。

    於是宇文士及率領他的兩萬精騎,改道直撲黎陽。

    ……

    ……

    朝廷的大軍殺回來了,眼看著黃河以南這一片區域就要變成一整片戰場。近百萬大軍在這裡打的亂七八糟,但這一切和李閒沒有一點關係。他就好像一個趁著兩位巨人打架的時候偷走了巨人財寶的小偷一樣,安詳而快樂的等待著下一個機會的到來。因為不管是朝廷的人馬還是楊玄感的人馬,都不是李閒現在能挑戰的。

    但回到鉅野澤之後李閒也沒有閒著,而是忙活著開始招兵買馬了!他在這個時代唯一的優勢,就是對這段歷史的一知半解。幸好,之前的事李閒就是靠著這一知半解和飛虎密諜的情報完成的很完美。不管是在遼東,還是在鉅野澤,還是在岱山,還是在黎陽倉。當然,這和他不肯偷懶的頭腦有著更大的關係。

    李閒要等的,就是下一個機會。

    第一個機會,他從遼東帶回來三萬勁卒,第二個機會,他順利拿下鉅野澤並且幹掉了張金稱為賀若重山報了仇,第三個機會,從黎陽倉裡運出來幾年都吃不完的糧食,第四個機會……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打算的。

    但從李閒開始下令招兵買馬他手下的將領們多多少少能推測出來一些,將軍下一次的動作,必然動如洪水滔天。

    現在黃河兩岸有的是難民,其中不乏身強體健之輩。東平郡大大小小的反賊也有不少,這些都是兵源。所謂的楊玄感義軍所過之處,比鬧了蝗災還要乾淨。正是夏糧要收穫的時候他舉兵造反,結果大批的百姓被他強行擄去,不想從賊的就只能舉家逃亡,田地裡大片大片的小麥無人收割而爛在地裡。李閒的隊伍從黎陽往回開的時候,看著田地裡腐爛的小麥士兵們心疼的掉了眼淚。

    “沒見過這麼糟蹋糧食的!”

    雄闊海蹲在田地裡撿起一把已經發霉的麥粒,放在鼻子前面聞了聞隨即破口大罵:“義軍!從黃河北面燒殺搶掠到了黃河南邊,從黎陽兜了一個大圈子到洛陽,楊玄感到底要他娘的幹什麼!這麼多糧食都糟蹋了,不用等到冬天,百姓們就會餓死數不清的人!”

    王啟年一直在護糧兵中做事,對於糟蹋糧食的事他最看不慣。

    “楊玄感我-操-你祖宗!”

    王啟年一邊跺腳一邊罵,今年風調雨順按理說應該是個豐收年,可就因為楊玄感造反,結果數千里天地荒蕪顆粒無收,糧食都爛在了地裡,倒是養肥了數不清的野鳥和田鼠!本來應該金黃金黃的小麥,因為無人收割再加上受了一場風雨,全都黑乎乎的爛在了地裡,讓人看了如何能不心疼?

    “義軍!”

    牛進達冷笑道:“如果這要是義軍,那他娘的鉅野澤張金稱吃人心都是替天行道!”

    劉黑闥拍了拍牛進達的肩膀安慰道:“老牛,別生氣了。咱們現在生氣也沒法子,朝廷的人馬和楊玄感的叛軍就要打起來了,讓他們自相殘殺去吧,老天爺會收拾他們!”

    回到鉅野澤之後,李閒就把手下的將領們召集起來。現在山寨裡不缺糧,所以已經到了必須擴充兵馬的地步了。

    “將軍的意思是,明年那糊塗皇帝還要征伐高句麗?”

    雄闊海猛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說道:“大隋的江山已經爛成了這個樣子,那糊塗皇帝還有心思再去打高麗?”

    李閒點了點頭道:“我聽說楊廣從高句麗回來的時候就很不甘心,在博陵崔家停留的時候曾經說過,明年開春還要第三次伐遼。所以,咱們必須早作準備了。如果朝廷明年第三次對高句麗用兵,那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都會起來造反。咱們現在雖然有三萬人的隊伍,可是到了明年群雄並起,咱們並沒有什麼優勢。”

    達溪長儒點了點頭贊成李閒的話:“不出意外的話,只要朝廷明年還對高句麗動兵,天下勢必大亂,咱們總不能窩在鉅野澤不出去吧,所以,必須擴軍。”

    王啟年垂著臉道:“好不容易不用發愁糧食了,又得添多少張嘴啊。”

    洛傅笑罵道:“要不我們都走,你自己守著糧食堆過一輩子?”

    王啟年嘆道:“我現在才算知道,沒有什麼比看著滿滿的糧倉更讓人踏實的了。”

    “將軍,也確實該擴軍了。”

    雄闊海指著外面的水泊說道:“這片鉅野澤,足以容納二十萬大軍!”

    “我前陣子已經下令原來鉅野澤的工匠和後來招來的工匠開始造船了”

    李閒笑了笑道:“咱們順手從黎陽搶了幾百條大船,改一改就能運兵!擴軍是必然要擴的,而且還要訓練水師!”

    他擺了擺手,意氣風發:“齊魯之地富庶,出水泊走大汶河,比走陸路還要順暢,拿下齊魯,那才是一大塊根基之地!”

    聽到這句話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將軍下一個打算,當真是動如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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