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新秩序 作者:八寶飯 (已完成)

 
mk2258 2013-1-5 22:24:4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2 6870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16
第二十章 大河之東(五)

    劉重霸沒有大規模的騎兵,作為宣武軍中一個並不怎麼受重用的軍頭,他手上只有三十多名騎兵,這還是劉重霸前年參加征討劉仁恭的大戰中虜獲的,當時他可是拚死拚活著實賣了把子力氣。

    整個宣武軍都缺馬,好馬都被梁王的親衛牙兵——元從親軍和廳子都瓜分了。除了梁王的牙兵外,只有朱友寧、葛從周和張存敬這三員大將麾下有成編制的騎兵,不過都不多,朱友寧有一千五百騎,葛從周和張存敬各有一千騎,其他宣武將領只能把騎兵拿來當精銳斥候用。

    劉重霸也一樣,將這支三十騎的騎兵當成了自己的心頭肉。盧龍軍進入棣州以後,這些騎兵便被撒了出去,用來偵查盧龍軍軍情,可惜一天之內便損失了一半,將劉重霸心疼得幾欲掉淚。後來他再也不敢派騎兵出城了,這十多名騎兵就成了厭次城內的傳令兵。

    沒有騎兵的後果是相當嚴重的,尤其是面對擁有大規模騎兵的對手。從四月中旬開始,劉重霸就失去了厭次城外的一切消息,整個厭次周邊全是往來縱橫的盧龍騎兵,他的戰場情報來源被完全遮蔽了。

    也就是這些天裡,劉重霸才想明白一件事:當年宣武軍為什麼一直不敢對河北發動大規模戰爭;為什麼在魏博軍向宣武投誠之後,葛從周和賀德倫都帶兵應援魏州一個月了。梁王才終於大舉進入河北。

    光化二年,李誠中穿越的那個春天。劉仁恭南征魏博。在此之前,宣武軍一直沒有大規模越過黃河攻擊河北的機會。當時的盧龍軍處於鼎盛時期,魏博軍無奈之下倒向了宣武,於是宣武軍才越過黃河,葛從周和賀德倫接到了梁王的緊急軍令,匆忙帶兵入援魏州。

    但是直到魏州攻防戰打了一個月,宣武軍的大批援軍才趕赴戰場。不是梁王不著急,而是盧龍軍的八千霸都騎威名太盛。宣武軍要集結騎兵對抗。梁王將王彥章的元從親軍騎兵、王晏球的廳子都騎兵、朱友寧的宣武軍騎兵彙集到一起,連同各處將領手上的親衛騎兵,這才湊夠了四千騎,全部交給張存敬和李思安指揮。

    當時梁王曾經對宣武軍中最擅長騎戰的張存敬說:「這次北征,勝則盡取河北,敗則全軍疲憊,你一定要小心在意。」就像朱全忠所說。一旦失敗,宣武軍便失去了機動的能力,面對優勢騎兵的河東軍,至少三年內處於戰略守勢。

    最終張存敬不負朱全忠所托,於青草坡設伏,大敗霸都騎。陣斬霸都騎軍鎮遏使單可及,一舉取得了第一次河北大戰的勝利。經過這一戰,盧龍軍一直沒有緩過氣來,於是接下來的一連串敗仗就很自然的發生了。

    如果要追根朔源的話,青草坡一戰之前。宣武與河東處於戰略均勢,這一戰後。宣武才全面奠定了對河東的戰略優勢。只可惜始終沒有機會令盧龍軍真正臣服,當然也就沒有機會獲得建立大規模騎兵的機會。否則也不至於堆積了十多萬宣武軍的晉州戰場上,朱友寧始終無法從根子上擊敗只有三萬河東軍的李嗣昭——因為李嗣昭手上有大規模的騎兵集團。

    因此,成了瞎子的劉重霸只能困守城中等待,直到他在城牆上看見了從三個方向圍上來的盧龍軍軍陣。

    軍陣在城下襬了一天,其間換了更換了數批軍隊,但卻一直沒有展開攻城的行動。厭次城並不大,劉重霸花了小半個時辰在城牆上繞了一圈,西城到北城,北城再到東城。然後劉重霸看明白了,盧龍軍正在軍陣的掩護下築營。

    盧龍軍雖然沒有攻城,但天不亮就在城下列陣,直到夜幕落下才撤去,無形中給厭次城內的劉重霸所部帶來了巨大壓力。

    當天夜裡,劉重霸想趁盧龍軍築營未成之際發動夜襲,但盧龍軍卻在城門外數百步的距離上點燃了一排篝火,而且定期有人添加木柴,熊熊火焰一直到黎明時分都不曾熄滅。

    劉重霸在城牆上看了一夜的篝火,然後無奈的命令同樣等待了一夜的出擊部隊回去休息。

    第二天同樣如此。但盧龍軍警戒部隊傍晚撤離的時候,劉重霸被部下從睡夢中喚醒,他連忙登上城頭,驚訝的看到了一座具備高大柵欄和箭樓的營寨已經接近完工,這個速度讓他震驚不已。

    第三天的時候,三座營寨已經矗立在厭次的東、北、西三個方向上,離城各約三里。劉重霸和部下們遠遠眺望著盧龍軍的營寨,無不失語,眾人只能面面相覷,然後繼續面面相覷。

    又過了一天,就見城北的盧龍軍派出大隊軍士和民夫,在軍寨外開始勞作,數千人喊著號子不停的刨地,有些人則穿梭其間,推著車子來來往往,還有少數人時不時趴在地上,然後又飛快的起身……

    「他們在幹什麼?」部將們紛紛相互詢問,卻沒有人知道答案。

    劉重霸也非常疑惑,但他雖然弄不清盧龍軍的真實意圖,卻推測出了對方的主攻方向,應該就是北門。於是,劉重霸立刻做了防守上的調整,從東、西兩面城牆上各自抽掉了五百人,在北面城牆上聚集了兩千人的防守部隊,城頭上五百,城下一千五百人。以劉重霸的作戰經驗,這樣的兵力足可抵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一天之後,這些軍士和民夫的勞作場所已經接近到厭次城下一里之外,劉重霸和部將們這時才發現,盧龍軍竟然在坎坷的土地和灌木叢生的雜草間整修出來三條寬大的道路。道路修整到城下四百步的距離後沒有繼續向前延伸,而是改為橫向修整,與城牆平行。

    看著數千人在城下修路,厭次內的守軍們怎麼看怎麼滑稽,忽然間不知是誰爆出了一陣大笑,緊接著城頭上立刻喧鬧起了一片嘲笑聲。耗費了那麼大力氣,竟然是平整道路?盧龍軍是不是傻了?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有部將笑過之後主動請戰,想出城襲擾一番,但劉重霸看了看戒備森嚴的大隊騎兵,還是忍住了這個念頭。

    等到盧龍軍終於開始攻城的時候,厭次城頭的守軍終於笑不出來了。

    盧龍軍大隊開出營寨抵達厭次城下列陣,從營寨中推出一大堆攻城器械,沿著休整好的三條道路很快抵達城下,繼而沿著水平方向上的道路一字擺開。

    不過半個時辰,十多架大型投石機、一長排沖城錐車、八台巨大的雲梯、數十台引火車和土車依次排好,組成了嚴密的陣列。這種大型器械布下的陣列給人帶來的震撼和衝擊是極其強烈的,讓劉重霸忽然間竟然有些失神。

    他望著密密麻麻的盧龍軍攻城器械,下意識的看了看身後並不大的城池,終於確定自己防守的確實是厭次,而不是長安或者洛陽。

    到了此刻,劉重霸才明白,為何盧龍軍要休整道路,因為他們的攻城器械實在太多了,而且也實在太大了!

    尤其是那些投石機,長臂高聳,最高處竟然比城頭還高!投石機劉重霸見過,但從沒見過那麼多投石機彙集在一起,而且劉重霸甚至懷疑,盧龍軍弄來那麼多投石機,他們到底需要多少人來操控?

    宣武軍也有投石機,但攻打一座城池頂多也就五六架而已,因為操控投石機需要極多的人力。投石機的梢臂是架在木架上的,一端用繩索拴住容納石彈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許多條繩索讓人力拉拽而將石彈拋出,依靠人力在遠離投石器的地方一齊牽拉連在橫桿上的梢來發出石彈,需50名壯漢一起拉動繩索施放。因為操控的人多,就需要專門的組織和技巧,一般人是配合不好的,所以操控投石機是一項高技術活,能幹這活兒的都是人才。

    劉重霸又仔細看了看這些投石機,似乎與自己見過的很不一樣。這些投石機的底座是長方形的,而且下面安裝了許多木輪,看到木輪,劉重霸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盧龍軍能快速將這種大傢伙推到城下,怪不得盧龍軍要修路!

    不過這些投石機安置的距離似乎遠了點,四百步的距離,無論如何是打不上城牆的,劉重霸見過的宣武軍投石機的攻擊距離都在三百步範圍內,而且準頭不太好,機械也容易壞,守軍遇到投石機的時候,一般依靠城弩來反擊。當操控投石機的數十人拉動繩索的時候,照著密集的人群放一支城弩,往往就能瓦解敵軍的企圖。

    厭次城頭上也佈置了幾架城弩,但夠不到四百步那麼遠的距離,所以劉重霸很懷疑這些投石機能不能頂上用場。

    目光離開投石機,劉重霸看向那八架雲梯——這才是對城牆威脅最大的東西,他立刻命令部下準備好猛火油,同時又親自檢查了城頭豎立著的幾座拍桿,以確保敵軍使用雲梯的時候,己方能夠盡最大努力予以干擾。

    至於衝門錐車和引火車,厭次城內也有滾木礌石預備著,不過首先需要等盧龍軍能夠過了護城河再說。厭次就在黃河邊,護城河引的是黃河水,想要直接攻城,非得填平了護城河再說,在這個過程中一般需要消耗很多兵力。劉重霸所部有數百名弓箭好手,他希望在這一道環節上至少留下上千條盧龍軍的性命。

    當然,最終還是要依靠軍士們的廝殺來解決問題,看著彪悍的部下,劉重霸又恢復了戰鬥的慾望和勝利的信心。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2 15:21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16
第二十一章 大河之東(六)


    身處大軍軍陣之中,抬眼望著三丈高的厭次城牆,懷約聯軍述律營指揮阿平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自從臣服營州都督李誠中後,阿平就進入了白狼山軍校,對於擊敗自己部族的這支漢人軍隊,阿平懷有深深的敬意,他急切的想知道漢人是怎麼打仗的,所以在白狼山軍校的三個月裡,阿平如飢似渴的學習著一切知識,他覺得自己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天地中。

    原來打仗還有那麼多門道!

    戰前需要準備那麼多事務,作戰時要制定那麼多計畫,後勤上需要那麼多安排……

    一個農夫怎麼在短短幾個月裡成為一名士兵,這些士兵需要遵守什麼樣的紀律,怎麼與其他人相互配合,怎樣才能讓士兵畏懼軍棍甚於殺頭……

    軍官怎樣才能做到如臂使指,怎樣將軍令快速傳遞到最底層的士兵……

    軍隊應該怎麼總結經驗,應該怎麼評論功績,應該怎麼晉陞和賞賜……

    阿平的作戰經驗豐富,但從來沒有成系統的接觸過這些軍事知識,他感到自己收穫極大。以前出戰的時候只是大略定一個方向和目標,然後就領兵出發了,很少會在戰前將方方面面的東西計算清楚,而且很多過去覺得是好的經驗,現在看起來卻是錯誤的,很多過去從來沒注意過的細節。現在才發現竟然對作戰的影響如此之大。

    在白狼山新一期高級培訓班上,李城中曾經講過的一句話讓阿平覺得特別適合自己。那就是自己已經從經驗主義進入到了理想王國。

    後來李都督成為了李節度,阿平也隨著李節度入關。這是阿平第一次見識到關內的大唐,他不禁深深為之著迷。繁華的街道、高聳的城牆、數不盡的人流、看不夠的貨物,無不讓阿平目眩神迷。

    懷約聯軍南下武清後,阿平一路上見到瞭望不到盡頭的田野,當時正逢天復二年秋收之際,那些大片大片金黃的麥黍隨風擺盪,讓阿平快活得想要嚎叫。後來阿平有機會去過一次蘆台鹽場。當他看到族民們奉若珍寶的雪白鹽粒就這麼隨意的鋪滿了視野之內的鹽田中時,他當時就目瞪口呆了,身邊的很多述律營戰士當場就大哭起來。

    而最衝擊阿平心靈的,則是這次南征棣州,他這才深刻體會到了什麼是後勤!

    不說別的,光是聚集起來的25000名戰兵,總數就超過了述律部的全部族民。每個人手上的兵刃、穿戴的軍甲都遠超當年的契丹精銳,更別提出征前每人還免費發放了一套夏季常服!這需要多少鐵?需要多少布?需要多少人去生產?阿平對此實在無法想像。

    大軍開到厭次城下的時候,阿平再一次見識到了他曾經在饒樂山下見到的奇蹟,短短三天工夫,大軍就修築起了一座堅固的營寨,而且不僅是北門。聽說東門和西門外同樣修築了營寨。阿平也終於近距離的看到了這座營寨是怎麼立起來的,然後他再一次陷入了無法計算的苦惱之中——這些後勤營士兵攜帶而來的部件究竟是什麼時候生產的?究竟有多少人在製造這些東西?

    今天,阿平繼續接受著震撼性的衝擊——眼前密密麻麻的攻城器械為何那麼大、那麼壯觀?長達數里的平整土路為何修整得那麼快捷迅速?身處這些攻城器械的背後,雙腳踩在平坦的道路上,阿平由衷的感到踏實和心安。他和許多述律營的戰士一樣,拚命壓抑著上前頂禮膜拜的衝動。心中生起了最近常常發出的感慨:這就是大唐啊!

    阿平統屬的述律營是步卒,作為攻城先登的主力,他們列陣聚集在高大雲梯後面,時刻等待著軍令的下達。

    阿平目不轉睛的盯著前面的投石機。後勤營的士兵們飛快的在投石機的前方用鐵鏟壘出了一道平緩向上的土坡——如果在草原上,這些鐵鏟能換多少匹馬呢?阿平又是一陣計算。

    土坡壘好後,這些後勤營士兵飛快的從後面的奚車上抬出來一個很沉重的皮袋,綁在了投石機長臂的一端。然後一左一右各兩名士兵飛快的絞動絞盤,皮袋綁系的這端便緩緩抬升起來,另一端空著的勺狀臂頭搭落下來。

    一名士兵很吃力的抱著一個十多斤重的石彈安放在勺子上,然後一名手掌小旗的軍官左臂向前平伸,豎起拇指,左眼和右眼各閉一次,喊道:「再攪五圈」。四名負責絞動絞盤的士兵努力轉動了五次,軍官手中的小旗向下一揮,喝道:「放!」士兵們猛的撒手,絞盤飛速回轉,投石機長臂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石彈「嗡」的一聲向城頭飛去。

    隨著石彈的飛出,投石機被長臂的力道帶得向前一滑,沖上了前方壘砌成的小土坡,然後又滑了回來。幾名後勤營士兵立刻上前調整投石機的位置,重新將四個角上的輪子對準之前標註的白點上。

    十多架投石機依次投石,整個場面壯觀不已,令述律營的契丹戰士們頓時感到一陣沒來由的熱血沸騰。

    有些石彈落在了護城河裡,激起巨大的水花,有幾枚石彈直接砸在城牆上,頓時砸出一片四處橫飛的泥土。還有一枚石彈直接扔上了城頭,頓時傳來守軍的慘叫聲。

    過了一會兒,有幾名後勤營的工匠挨個檢查了一番投石機,然後第二輪發射又再次開始。

    厭次城牆在一輪輪的石彈下不停抖動著,碎石和泥土四濺,不到半個時辰,城牆便坑坑窪窪,盡顯醜陋之態。

    隨著石彈向厭次城頭一輪輪的投擲,城下懷約聯軍歩廂、馬廂各營都發出了一陣陣驚嘆聲和歡呼聲,他們都是來自關外的各族軍隊,基本上沒有見過這麼大規模的器械攻城戰法,看得那叫一個刺激、一個驚奇。

    實際上不僅是城下的懷約聯軍,就連盧龍軍本身也絕大部分沒有見識過這種戰法,見過的都是當年劉仁恭時期的盧龍軍士卒,其中就包括李誠中,這些士兵大部分早在當年就戰死了,剩下的也多數集中在李小喜和趙在禮的兩大保安公司中,此刻均不在城下。

    當年劉仁恭攻打魏州的時候,就大量採用了攻城器械,讓還是新丁一員的李誠中看得直呼過癮。不過就算是當時攻打魏州一戰中,鼎盛的盧龍軍也沒有集中過如此大量的攻城器械,而且當時的攻城器械也遠遠沒有經過李誠中親自指點而改進後的那麼犀利。

    比如現在盧龍軍使用的投石機,當年在魏州城下一共打造了五具,使用的是人力拖拽的方式,每一具投石機都需要龐大的人力的馬匹退拽到城下,然後在聚合近百名身強力壯的士兵喊著號子合力拉動,才能將十斤左右的石彈發射出去,不僅準頭奇差,而且容易損壞,投擲的距離也不大,常常處於城頭魏博軍的箭雨威脅之下。

    這次攻打厭次,李誠中便親自指點後勤司下屬的兵器研發處的工匠們進行了改進。首先是將巨大的投石機拆分成十多個部件分別築造,以方便攜帶和搬運;然後在投石機的架子下面安裝大木輪,以方便拖拽;最大的改進在於加入了絞盤和滑輪組,運用簡單的機械和槓桿原理增加射程和力度,並在實驗時進行投擲量化,確定投擲射程的遠近概率,依照概率制定射程標準。

    李誠中自己不知道的是,他實際上已經將另一個時空裡後世出名的「回回砲」給弄了出來。說起來這種改進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技術含量,但威力卻上了一個台階,不僅操控的人手從動輒百人以上下降到了十來人,而且射程大大增加,準頭也超出了很多。

    為了這些攻城器械能夠發揮重要作用,軍事參謀總署還從全軍抽調曾經參與過當年魏州攻城戰的老盧龍軍士卒,在這些士卒中進行篩選和培訓,專門編城了一個工程營。營指揮由當年隨李誠中在白狼山起家的張老匠之親傳弟子擔任。

    小半個時辰過後,十多架大型投石機已經發射了五輪石彈,工程營軍官下令暫停發射,然後進行了一**規模檢查。其中有兩架投石機的絞盤出現了裂紋,還有三架投石機使用的牛筋也快要斷折了,此外還有數架投石機的基座木輪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而斷折,於是工程營立刻用奚車運來後備部件,當場進行更換。

    石彈向城頭投擲的時候,因為準頭出乎意料的高,而且威力也大,城頭上的宣武軍第一時間遭受了嚴重的損失,當場便有數十人被巨石砸死砸傷,所以劉重霸無奈,只得命令守城軍卒下城,到城下躲避石彈的攻擊,城頭上只留了少數警戒士卒。等投石機不再發射石彈了,他才連忙下令士卒重新登城防守。

    過了一個時辰,投石機維修完畢,隨著工程營指揮的一聲令下,十多架投石機再次火力全開,向厭次城頭投擲石彈。

    城頭上的宣武軍再次進入被石彈洗禮的苦悶之中,劉重霸相當無語,只得再次命令守城的部下重新回到牆下躲避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2 15:22 編輯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17
第二十二章 大河之東(七)


    投石機又向城頭投擲了半個時辰的石彈,這一輪石彈洗禮才算過去,劉重霸立刻命令士卒再次登城防守,預備著盧龍軍近身攻城。

    可是,盧龍軍沒有攻城,此刻已是午時,盧龍軍退了。

    工程營將包括投石機和雲梯在內的大型攻城器械沿土路拉到了遠處的一片空場之中,空場離厭次城牆約一里地,中間佈置了幾隊懷約聯軍騎兵,剩下的大隊軍卒撤回了營寨。此刻,營中早已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數十支炊煙升起,肉香味甚至隨風飄到了厭次城頭。

    「他們早晨就吃過戰飯了吧?」宣武軍一名小校喃喃道。

    「中午還吃嗎?那晚上豈不得吃第三餐?一天三餐啊……還真是有糧食。」另一名軍官苦笑。

    「似乎有肉。」小校使勁吸了吸鼻子,聞著那股子肉香味豔羨不已。

    「哼,也不怕撐死!」軍官惡狠狠道,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塊干餅咬了一口,然後又放回懷中。

    一名押衙忍不住向劉重霸建議:「兵馬使,要不咱們也開一餐午飯?」

    劉重霸不言語,咬著嘴唇在心裡權衡。

    另一名將頭也道:「兵馬使,若不開餐,軍心不穩啊。」

    劉重霸的軍隊和其他宣武軍一樣,也是一日兩餐,中午是不怎麼吃的,士卒們習慣了這種吃飯,到了午時也不會感到飢餓。但現在正是兩軍交戰之時,如果兩邊都不吃,大家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盧龍軍現在開餐了,而且隱隱約約還似乎飄過來肉湯的香味,這就不一樣了,立馬引起城上防守的宣武軍士卒們的偷偷議論。一開始大夥兒的議論聲還小,到了後來動靜漸漸就大了起來。

    劉重霸在城樓上遙望盧龍軍營寨。高品質更新就在沉著臉道:「今日開了三餐,明日呢?天天三餐,咱們城裡糧食夠麼?」

    幕僚書記飛快掐著指頭算了一番,道:「若是天天三餐,城中糧食只夠一月半之用。」

    劉重霸陰著臉良久不語,半晌方道:「今日加一頓午餐,明日再說明日吧。」

    這道軍令傳下去後,厭次城頭立刻響起一片歡呼聲。

    與此同時,崔和正帶著一眾後勤司的軍官在空場上忙碌著。

    「崔都虞,上午的統計戰果已經出來了。一共向城頭投擲了十二輪石彈。計一百八十枚,其中有二十三枚砸傷了城頭,三十二枚砸在城牆上,七十八枚砸進了城內,其餘四十七枚落在城外沒有起到效果。」工程營指揮李輝楊向崔和稟告。

    李輝楊是張老匠的親傳弟子,本名李木頭,當年屬於被馮道半騙半誘拉進白狼山的那撥工匠之一。隨著李誠中權勢的逐漸提高,李木頭等張老匠的弟子們也逐漸得到重用,在後勤處兵器裝備科裡得了官職。

    後勤處升格為後勤司以後。兵器裝備科也隨之升格,一部分拆分為裝備處,主管全軍後勤裝備的採購,另一部分改為兵器研發處。專門研製兵甲器械的改進。張老匠成為了兵器研發處的都虞候,李木頭則調任後勤司工程營的指揮。

    當了一營主官的李木頭對自己的名字很不滿,於是找了個機會求到李誠中那裡,李誠中憋了半天勁。以自己可憐的文學底蘊,好不容易給李木頭取了個李輝楊的名字,李木頭這才高高興興的走馬上任。

    聽著李輝楊的稟報。崔和邊走邊啃著手上的麵餅,將麵餅嚥了下去,然後問:「某看了,效果還可以,其中兩輪達成了大帥所說的『跨射』,比預想的戰果要好,辛苦弟兄們了。高品質更新就在大帥說了,戰後工程營弟兄們都有嘉獎!」

    李輝楊頓時臉上喜得開了花,嘿嘿笑個不停。

    崔和又問:「損失怎麼樣?」

    李輝楊道:「問題不大,關鍵是油脂,如果有大帥說的那種白色潤滑油就好了……或者冬天也可以,羊油冷下來,直接就可以用……另外就是牛筋的損耗比較大,備用的牛筋已經消耗了三成,還要崔都虞幫忙安排增添一些。」

    崔和點點頭,看到一架投石機下面的木輪缺了一個,問:「木輪如何?」

    李輝楊道:「之前還好,今日上午用下來一看,木輪的承受力還有問題,使用的太過密集和頻繁以後,容易斷裂。」

    崔和問:「有什麼解決辦法?」

    李輝楊道:「弟兄們想了個辦法,準備立刻做一批木輪,增加軸的厚度,加大木輪的橫面,預計明日就能更換好。其實投石機還罷了,雲梯的木輪尤其需要更換,雲梯是要上人的,木輪的承受力恐怕不夠。」

    崔和讚許道:「能解決就好,有什麼需要儘管尋某,某來替你想辦法。」隨即又肅然道:「關鍵是要保證這些器械堪用,攻城時出了大岔子,大帥責罰某,某就責罰你!」

    如今的崔和已經與當年的紈褲子弟截然不同,經過白狼山軍校的訓練,經過在後勤司裡的歷練,崔和發揮出了他的天分,將盧龍軍的後勤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條,一步步登上了後勤司調撥處都虞候的高位軍職。

    調撥處掌管後勤司輜重軍甲的調撥,說白了,那支軍隊撥付什麼、撥付多少、什麼時候撥付,完全由崔和的調撥處來安排,這種權力相當大,在後勤司裡僅次於總管趙弘德,就算放到整個盧龍軍中,也不比一軍都指揮使來得差,是各軍主官熱烈追捧和拍馬的對象。

    正因為有了崔和的陞遷,加上趙原平的存在,原來在幽州堪稱豪門的趙氏才沒有衰落,右武衛大將軍趙元德才能繼續優哉游哉的過他的舒心日子。就連原霸都騎軍鎮遏使趙霸都有起復的跡象,軍事參謀總署準備充分發揮趙霸的軍事才能,在即將成立的數支新軍中給他一個合適的主官之職,據說趙霸的起復裡有崔和和趙原平二人的因素在內。

    上位久了,崔和已經隱然有了一股不怒而威的架勢,工程營指揮李輝楊對崔和的要求立刻凜然遵從。

    崔和視察完了工程營,然後回到自己的帳內,繼續處理後勤事宜。盧龍軍作戰極其重視後勤,所以崔和手上有忙不完的事務。處理完幾件事務,有經歷遞過來一份書信,卻是正在滄州軍中效力的三級士官羅源安的私信。

    羅源安是當年崔和在白狼山軍校的學官,崔和的人生歷程受羅源安影響甚深,可以說是羅源安一手促成了崔和的轉變。羅源安的字很難看,但信裡透露著一股濃濃的關懷,雖說從官職上來講,崔和的成就已經遠遠超過了羅源安,但羅源安卻仍舊相當霸道的叮囑崔和要在戰陣之上如何如何保重自己的安全,看得崔和溫暖不已。

    崔和很快給羅源安回了一封信,然後從自家的包裹中取一柄鑲嵌了渤海東珠的短劍,命人連信帶劍一起送到位於厭次西城外的滄州軍大營去。短劍是右武衛大將軍趙元德送給崔和防身的,但崔和拿到短劍的時候,第一個想法就是送給羅源安。作為這次棣州行營的後勤主官,崔和不用擔憂自己的安全,倒是很擔心羅源安,因為羅源安不是軍官,每次作戰都會前出到兩軍廝殺的一線,所以崔和很不放心。

    處理完這些事情,下午對厭次的攻擊又開始了。

    劉重霸所部的宣武軍再次挨了一個下午的石彈,被打得頭都抬不起來。等到盧龍軍修葺投石機的時候,他就趕忙命部下上城,等盧龍軍的投石機再次開火以後,他又連忙命令部下下城。一會兒衝到城頭上防守,一會兒又奔下城牆躲避,反反覆覆在城上城下間來回。這種舉動看上去很傻,但劉重霸又不敢不做,萬一盧龍軍忽然登城怎麼辦?

    折騰了一天,城下的懷約聯軍各營軍卒們看得津津有味,城上的劉重霸所部宣武軍則鬱悶無比。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懷約聯軍後撤回營,劉重霸則重重舒了口氣,終於有工夫下城喝上一口熱湯了。

    一夜無事,第二天的時候,盧龍軍繼續將大隊人馬拉到城下。

    這次攻城的主力不是投石機了,換了箭樓車。高高的箭樓車足有三丈,比厭次城頭還要高,盧龍軍工程營推著三輛箭樓車來到昨天擺放投石機的那條平整的土路上,看得城中宣武軍守卒頭皮發麻。

    所謂箭樓車,其實就是箭樓,只不過這個箭樓要簡單一些,底座還安裝了大木輪,可以推動著前進。

    巨大的箭樓車推動起來相當緩慢,但一個時辰之後也安放到位。等箭樓車一字排開後,數名工程營的士兵登上車頂,然後操控起車頂上的攻城弩。所謂攻城弩,實際上就是加了型號的床弩,安放在箭樓頂部,由兩名工程營士兵同時用腳踏張。弩箭粗大厚實,以硬木為底,外裹鐵箍,相當於一支細一些的短矛。

    這種床弩比厭次城頭劉重霸守軍所布置的守城弩還要大,射得還要遠,當工程營士卒開始操作床弩的時候,劉重霸就已經預感到不妙了。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6-11-22 15: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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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大河之東(八)


    果然,隨著一聲令下,盧龍軍三台床弩同時發動,其中兩支射高了,直接越過城頭,墜到城內;還有一支則射得偏了一些,斜打在城垛上,砸起一片土礫後彈到了護城河裡。

    劉重霸心頭一緊,然後飛快下令操控守城弩的士卒還擊。城頭上也斜飛出幾支巨大的車弩,但到了箭樓前卻無力的掉落下去。

    四百步的距離,不是普通守城弩能夠達到的!

    盧龍軍工程營的士卒好整以暇的重新校正了高度和方位,然後再次發射。這一次準頭明顯要高過上一次,有一支弩箭扎到了城樓上,直接將一處飛簷掃了下來,露出了城樓的橫樑;還有一支頂在一處城垛的下方,一道肉眼可見的細縫立時顯現。

    這個時代的城牆並不都是青磚重石壘砌而成的,大部分以泥土堆砌,只有城門附近才以巨石搭建。像長安、洛陽這樣的都城,亦或是晉陽、幽州這樣的重鎮,才會以巨石為修建城牆的主料。

    因此,大弩對一般的城牆具有很強的破壞作用。

    盧龍軍工程營配備的床弩同樣得到了李誠中的指點,不僅加大了長款,而且使用了大量的牛筋以形成高強度的扭力,力道幾達十石,需要兩人同時踏張才能發射,射程遠超同輩,足足接近四百五十步。另外,弩箭本身也用鐵箍加固,使得弩箭的硬度得到增強,對城牆的破壞作用也明顯增大。

    三架箭樓居高臨下對著厭次城頭射了一整天,巨大的威力將宣武守軍壓制在垛口下不敢抬頭。等到黃昏時分,厭次城牆上的垛口已經坍塌了多處,同時在城牆上插上了數十支弩箭,許多裂紋沿著弩箭的箭頭擴散出去。如同蛛網一般讓人看了心頭發麻。

    接下來的兩天,盧龍軍仍舊沒有派兵登城,而是繼續退出投石機和箭樓連續破壞城牆。這一點令劉重霸很鬱悶,讓城內的宣武軍守卒相當不爽。只是挨打不能還擊的滋味著實不好受,讓人想起來就洩氣。

    經過投石機和箭樓連續幾天的蹂躪,劉重霸已經對厭次城牆不太抱有信心了。劉重霸沒有見過那麼大的石彈,也沒見過那麼粗硬的弩箭,如果按照他的認知和常識,敵軍的投石機和攻城弩雖然也具備一定威力,但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可怕。對於城牆的破壞也沒有現在這麼厲害。

    而且最關鍵的是,如果是往常的話,劉重霸可以利用城頭的守城弩破壞敵軍的攻城器械,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他打不著盧龍軍,可盧龍軍卻能打得著他。這種情形對士氣的打擊是相當嚴重的。

    在這幾天的對峙中,盧龍軍照例以攻城器械對城牆持續進行破壞,懷約聯軍的大隊人馬則在城下觀看這幕相當壯觀的場景,而宣武軍守卒則繼續在城上城下來回奔波。

    劉重霸忍受不了了,他決定主動出擊。爭取破壞掉盧龍軍的這些投石機和箭樓。

    劉重霸點選了五百敢死的士卒,以一員勇將率領,攜帶火油和易燃的木薪,準備出城作戰。一般的出城作戰都不會選擇敵人主攻的城門。因為那個方向敵軍人多,而且警覺性高,貿然攻出去基本上屬於身陷死地之局,所以出城的方嚮往往選擇側翼。比如當年葛從周在魏州出擊的時候。選擇的就是從另一個城門出城,繞行到盧龍軍主攻的方向施以側擊,一舉擊潰盧龍軍攻城主力。

    宣武軍同樣沒有走北門。北門是盧龍軍主攻方向,人數也最多;他同樣沒有走西門,西門打著滄州軍的旗號,劉重霸知道這是那支在滄州擊敗魏博牙軍的軍隊,戰力相當不俗;他選擇的是從東門出發。

    東門是盧龍軍魏州軍的負責範圍,魏州軍是新立之軍,都指揮使是滄州軍上一任都教化使劉金厚,劉金厚是李誠中麾下最為得力的大將之一,從白狼山時代開始就追隨李誠中,在大大小小的諸多戰役中立下無數軍功。

    劉金厚的指揮風格是穩重、厚實,在這幾天的戰事中,雖然魏州軍沒有怎麼攻擊過城牆,但每天他都踏踏實實的按照棣州行營的部署,安排了值守的軍隊,每天安排一個營頭盯防厭次東門的異動,左右廂輪流上陣,從來沒有一天有所懈怠。

    今日依然如此,劉金厚從上午天光放亮起,就安排了左廂步卒三營盯防東門。

    盧龍軍擴充太速,所以急缺軍官,很多人借此機會上位,達到了以前根本不敢想像的高度。如果要往前追溯的話,可以很清楚的理清這些軍官的脈絡。盧龍軍最早來源於跟隨李誠中自魏州城北撤的老酉都二十三名弟兄,這夥人中的絕大部分隨同李誠中來到平州軍,建立了當時的平州軍甲都、乙都,後來進入白狼山時期後,甲都和乙都擴充為平州軍前營,攻佔柳城後再擴充為營州軍,然後入關擴充為五軍,今年初春繼續擴充,目標是建立九軍——包括懷約聯軍。

    當年老酉都的弟兄,凡是跟隨李誠中出關的,一個都沒落下,全部晉陞為五品上的各級將軍,實職出任包括總署四司、各軍都指揮使、都教化使以上官職。

    接下來就要算到白狼山時期的平州軍前營了,三、四年的各種戰事下來,當年的前營如今還活著的不到百人,這些人也大多走上了高位,出類拔萃者同樣登上了軍一級職銜,或是在四司執掌重權,比如虞侯司作戰處都虞候馮思友、教化司宣教處都虞候邱明;又或是在軍中擔任主官掌握兵權,比如魏州軍都指揮使劉金厚、懷約聯軍都指揮使解裡、滄州軍都虞候使馮術,以及一大批各軍左右廂指揮使;還有一些不適合領兵的,也給了優厚的待遇,或是軍中骨幹,或是軍校教官,比如三級士官羅源安。

    如今的大擴軍中,第三代軍官也已經登上了盧龍軍的舞台,他們是李誠中佔據柳城之後徵募的士兵,也就是營州軍左廂的前身。這些人如今是各軍中高級軍官的主力,出任各營指揮,表現出眾的甚至已經升到了廂一級主官的職位,其典型代表就是魏州軍左廂指揮使熊虎。

    熊虎是李誠中入主柳城後徵募的第一批士兵,接受新兵訓練後進入小凌河流域剿匪,因功晉伙長。之後被抽調進入和龍山大營,在張興重的指揮下參加了鹿鳴窪戰役,再次立功轉為檢校隊正。之後熊虎參加了白狼山軍校培訓,說起來與李承晚、王思禮、趙原平、崔和還是同學,學成後職銜前抹掉了「檢校」二字,沒多久就參加了東征渤海之戰,回來後接著打到了白狼山,又隨大軍包圍了西遼澤。

    契丹人臣服後,熊虎已經成為一名都頭,是教化司考功處內定的培養人才,是當時營州軍內兩隻手就能數得上來的「猛將」之一,深受鐘韶、劉金厚兩名主官的賞識。

    營州軍入關後,李誠中執掌幽州,熊虎立刻被調往白狼山參加新一期高級軍官培訓,之後在新成立的滄州軍中擔任營指揮之職。要知道,滄州軍基本上保留了原營州軍左廂的大批主力,是全軍一等一的王牌,能夠在滄州軍中帶領一營戰兵,那是絕對的精銳!

    大王莊——將軍廟戰役之中,熊虎營擋住了魏博牙兵的拚死進攻,力保大王莊不失,熊虎再次被鐘韶和劉金厚列在戰功簿的前列。今年魏州軍新立,劉金厚由滄州軍都教化使轉任魏州軍都指揮使,頭一個點名要的就是熊虎,若非滄州軍中李承晚、王思禮都在,鐘韶還真捨不得把熊虎讓出去。

    就這樣,熊虎火速陞官,成了魏州軍左廂指揮使,可謂劉金厚手下第一悍將。

    熊虎通過劉金厚的關係,調用了一批原來自己營頭下的軍官,連同教化司分配的其他軍官為骨架,補充了大量新兵,終於算是搭建起了左廂的模樣。

    被熊虎調來的就包括他手下的都頭趙五,還有那個小夥長李彥直。

    趙五是前年秋天在饒樂山決戰中成長起來的,那一戰,營州軍左廂損折過半,趙五由新兵蛋子成為了一夥之長,傷好後趕上了西遼澤戰役的尾巴,在攻打東山一戰中再次立功,榮升隊正。李誠中入關後,趙五參加了新一期初級培訓班,擔任滄州軍熊虎營的都頭,緊接著又參加了新四期高級培訓班,轉任魏州軍左廂步卒三營營指揮。陞遷之速,比起頂頭上司熊虎也不遑多讓了。

    今日值守的正是趙五,他的營頭正好輪值東門。

    因為輪值東門是按營頭來單獨承擔的,所以行的不是戰時編制,而是合成編制,也就是說,趙五的三營包括兩個槍兵都、一個刀盾都、一個弓箭都和一個騎兵都,各兵種俱全。

    趙五在厭次東門吊橋外二百步放了一個槍兵都和一個弓箭都,在東門外南側的小樹林裡藏了一個騎兵都,其他兩個都捏在手上作為預備。

    北門那個方向投石機和箭樓打得正歡,「咚咚」的城牆震動聲不時傳來,其間還夾雜著懷約聯軍的一陣陣歡呼聲。這些聲音傳到東門,讓趙五長時間向北門方向遙望,情不自禁抓耳撓腮,心裡頭急得恨不能立刻趕過去一看究竟。

    就在這時,有營參軍使勁拽動趙五的衣襟,趙五回過頭來一看,不知什麼時候,東門上的守軍增添了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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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大河之東(九)


    趙五立時警覺,命令三營戒備。

    營參軍向傳令兵下達命令,傳令兵翻身上馬,手持令旗沿著軍陣之前馳騁,口中高呼:「指揮有令,各軍起身,戒備!」

    槍兵甲都和刀盾丙都的都頭隨之法令:「起!」

    兩個都的步卒呼啦一下子由席地而坐改為起立。

    「整束!」

    軍士們開始繫緊甲葉、扶正頭盔,發出一片嘩啦啦的聲響。

    「整隊!」

    槍兵甲都在各伙伙長的號令下以小碎步齊整行列,左隊在左、右隊居右,成百人單排。刀盾丁都左右兩隊分別繞到槍兵甲都左右兩側,結五列十行縱隊以為掩護。

    傳令兵舉著小旗眨眼間已經繞到陣後,向正在休整的槍兵乙都和弓箭丁都發令:「指揮有令,各軍起身,戒備!」

    槍兵乙都飛快排成百人單排,在都頭、隊正的口令下邁著整齊的步伐前進兩百步,在槍兵甲都身後排成第二道陣列。

    弓箭丙都則在陣列之後五十步以伙為小組,站成十隊,各自將壺中的羽箭取出,斜插在腳下的泥土之中。

    營經歷飛快的在隨身攜帶的空白文書上將趙五的軍令記錄下來,交參軍畫押,參軍又捧到趙五面前讓趙五畫押,隨後交換經歷。

    趙五盯著東門的變化,仔細傾聽門內的動靜,過了片刻,和幾個參軍、經歷同時臉露興奮之色。趙五追加命令道:「速報熊指揮使,東門異動,敵軍似將出擊!」

    待傳令兵飛快向後方大營馳去,就聽見一陣令人牙酸的轆轤絞盤聲響起,護橋緩緩向下搭落。隨著護橋的轟然落地。高品質更新就在東門洞開,一彪軍馬衝了出來,當先七八員騎將,後頭是大隊大隊宣武軍士卒。

    宣武軍衝過護城河後,已經進入盧龍軍弓箭射擊範圍之內,領頭的幾員騎將也不結陣,發一聲喊,帶著人馬就迎頭撞了上來。

    盧龍軍弓箭都在都頭的命令下立刻發箭,一**箭雨越過前排軍陣,向宣武軍衝擊的人群中兜了進去。從吊橋橋基處向外一百步的範圍屬於一號區。一百步至二百步屬於二號區,這連個區域是早就標註好的重點射擊區域。因此,宣武軍一出吊橋便遭到密集的箭雨打擊。

    宣武軍頭一批衝陣的是刀盾手,眨眼間密集的盾牌便立了起來。但宣武軍顯然對盧龍弓箭手的準頭估量有所不足,再加上奔跑之中空隙不小,當場就有了傷亡。當先七八員騎將中立刻就被射倒兩人,當場墜於馬下,後排的宣武軍中也響起一聲聲慘呼,中箭者二三十人。但宣武軍久歷廝殺。乃是當世強軍,哪怕劉重霸所部並非主力,卻仍舊悍不畏死的奮勇衝鋒。

    短短兩百步的路程,弓箭丁都連發三失。宣武軍就已經衝到了槍兵陣列之前。三矢發完,弓箭手的力道和準頭便出現了差別,再也做不到同一整齊,於是丁都都頭喊了一聲「左隊一號區域。右隊二號區域,自發射擊」。兩隊弓箭手便依照自己的射速,由各伙伙長下令發箭。

    宣武軍的攻勢很猛。前面數十刀盾手都身披重甲,以盾牌頂著盧龍軍的長槍合身向裡硬撲,雖然傷亡慘重,卻給後面長槍手留下了接陣的空隙和時間。後面湧上來的長槍手沿著前面同伴拚死衝出來的空隙向前猛刺,頂著盧龍軍槍兵都往裡壓。

    營指揮趙五踩在奚車上觀望戰局,一開始眉頭緊鎖,心中擔憂。高品質更新就在魏州軍是新立的軍伍,他害怕這些新兵頂不住敵軍的猛攻。其實盧龍軍槍兵都的死傷並不大,這些槍兵都配備了堪稱豪華的鐵甲,前半身全身遮護在鐵甲之中,對刀砍槍刺的防禦能力極強。他害怕的是這些新兵被敵軍聲勢所嚇,若是一旦後退便很容易形成軍陣的崩潰。

    看了片刻之後,趙五放下心了。前方接陣的盧龍軍並不膽怯,與宣武軍的廝殺不僅沒有被嚇住,反而鎮定沉穩,且槍刺的技術非常高明,再加上身披重甲,反而在對殺中佔據了較大的優勢。

    魏州軍是新立之軍,這一點沒有假,但組成魏州軍的士兵可都不是新兵。去年滄州戰場上投降的五千多魏博牙兵分散在幽州、柳城、懷遠三座新兵訓練營中,趙五陪同左廂指揮熊虎去的幽州訓練營,當時在新兵訓練營挑人的時候,面對的是兩千名魏博牙兵降卒。這些投降的魏博牙兵一聽招兵的番號是「魏州軍」,絕大部分都湧到魏州軍的徵兵點報名。若非作訓司嚴令各軍徵召魏博牙兵的上限不得突破一千的話,恐怕整個訓練營的魏博牙兵都要爭相進入魏州軍左廂入役了。

    儘管最後只挑了一千,但這一千卻令整個魏州軍的軍官團隊都相當滿意,上至都指揮使劉金厚,下至營指揮趙五都很高興。一千魏博牙兵都分進了作為主力的左廂,趙五的步卒三營分到兩個都,第一排正在接敵的槍兵甲都便是其一,兩側掩護的刀盾丙都是其二。

    如今一打起來,這些久經陣戰、武藝嫻熟的魏博牙兵的本事就立刻展露出來:槍刺的角度極其刁鑽,身體輕微的晃動之間往往便閃避過敵人具有威脅的攻擊,再加上盧龍軍嚴格的隊列訓練,頭排槍兵甲都立顯強軍風範!

    趙五心情鎮定下來,繼續向城門處觀瞧,卻見東門內依舊在往外源源不斷的出兵,奔過吊橋,忍受著箭雨打擊的傷亡,然後撲向自家軍陣。

    過了片刻,宣武軍衝擊的路途上已經被弓箭射倒了近百人,但仍有大隊宣武軍向外衝擊。弓箭都不得不後退休息,向幾輛輜重大車處補充箭支。

    弓箭一停,宣武軍的攻勢更猛,壓上來的足有六七百人,雙方交戰的廝殺橫面也逐漸擴展到兩翼,部分宣武軍企圖繞過槍兵陣列身後發動攻擊,已經和兩翼掩護的刀盾都開始接戰。

    趙五發現,宣武軍後方同時開始形成了一個嚴整的隊列,初步判斷大約五百人上下,由一名騎將帶領,正在沿護城河向北移動。這些士兵身上背著成捆的柴薪,有些人腰間還掛著許多罐子,由慢而快,繞城北去。

    趙五立刻驚出一聲冷汗,和手下幾個參軍、經歷碰了碰頭,大夥兒的一致看法是,宣武軍是要出擊北門,焚燒那些攻城器械。

    傳令兵飛速向側後方的小樹林趕去,一邊奔馳一邊晃動手中令旗,同時高呼:「騎兵都出擊!攔截北向之敵!」

    樹林中躍出一匹戰馬的身影,接著是兩匹、五匹,然後是十匹、乃至更多。百騎戰馬出了小樹林後略微調整了一下,然後開始加速,馬蹄聲大作,向著宣武軍繞城往北的那五百人飛快奔了過去,衝勢驚人。

    宣武軍出擊的騎將一見對方的馬隊現身,立刻知道這番出擊不可能成功了,當機立斷下令回撤,飛速轉身向後狂奔。

    騎兵都在外圍調整了一下方向,然後對著宣武軍出擊的五百步卒迎頭兜了上去,想要截住這五百步卒的歸路,雙方越來越近,宣武軍步卒的隊形立刻就散亂開來,如一團亂麻般向著厭次東門跑去。

    劉重霸在東門城頭狂喊:「放箭!放箭!」

    部將提醒道:「會誤傷自己人……」

    劉重霸一腳將那部將踹了個趔趄,惡狠狠的喊道:「放箭!阻擊敵騎奪門!」

    城頭上百多名箭手立刻醒悟,匆忙拋射箭支,對著城下就是一陣亂箭攢射。

    回奔的宣武軍外側立刻就栽倒了十多人,身上插著箭支,一邊哭喊一邊沖城頭怒罵。受這波箭雨阻擊,盧龍軍騎兵都做了一個大弧度的避讓,避開了落下的箭雨,卻也終於讓宣武軍步卒逃向了吊橋。

    騎兵都沒法繼續攔截,卻也不甘心宣武軍就此撤回去,在都頭的命令下,騎兵都取出早就裝好箭矢的手弩,對著逃跑的宣武軍隊列追尾射了一陣。因為距離很近,手弩射得相當準,當即留下數十條性命。

    趙五也不甘心宣武軍就此逃回,當下使發了性子,大步來到前方,沖槍兵都大喊:「李彥直,狗日的李彥直!反擊!反擊!」

    李彥直立刻下令:「甲都聽令!進步擊刺!一、二、三——」

    「殺!——」第一排鐵甲槍兵猛然整齊的刺出長槍,然後以鐵甲硬抗宣武軍的刀槍,聽著李彥直的口令往前進步,前面的槍兵倒下,後排槍兵就順序補位。

    「殺!——」又是一排整齊的長槍刺出,壓著宣武軍向後擠。

    趙五抽出橫刀,跑到右側刀盾都右隊,接過隊正的指揮,高呼道:「隨某沖上去,奪橋!」

    刀盾都右隊是五十名魏博牙兵,武藝極其嫻熟,在趙五的帶領下發動反擊,氣勢如虹的捲了上去。

    營教化追著趙五怒喝:「趙五,給老子回去,回你的指揮崗位,否則別怪老子戰後彈劾你!」

    趙五裝作沒聽見,理也不理,舉著橫刀第一個砍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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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大河之東(十)



    宣武軍出擊失敗,掩護的軍士早就氣沮,被盧龍軍刀盾都這麼一沖,立時就忍不住向後退去,片刻之間就敗了。

    幾名領頭指揮的宣武騎將也顧不得部下了,轉身逃過吊橋向城內狂奔回去。城頭上的劉重霸聲嘶力竭的呼喝著軍士轉動絞盤,吊橋被慢慢拉了起來。幾個宣武軍士卒蹦跳著雙手拉著升起的吊橋邊緣想要攀爬上去,卻被兩側迂迴的盧龍軍箭手射落護城河中。

    還有許多宣武軍士卒跳下護城河,晃動著身子拚命向河對岸游去,護城河裡如同下餃子一般紛亂不堪。

    城頭上一聲梆子響起,箭如飛蝗,紮在盧龍軍鐵甲槍兵的鐵甲上,撞擊出一陣「叮咚」聲。十幾個刀盾都的士兵太過靠前,被箭雨射翻,盧龍軍立刻舉著盾牌上前將這些中了箭矢的士兵搶了下來。

    盧龍軍弓箭都不停向護城河裡發箭,一片片血水湧起,將護城河染得通紅。

    兩三百名來不及逃回城中的宣武軍士卒向著遠離護城河的方向逃跑,避開了厭次城頭射下的箭雨,卻被盧龍軍成片成片的抓了戰俘。

    趙五咧嘴嘿嘿笑著,一邊笑一邊命令收隊,口中不住道:「爽快!」

    營教化衝上來黑著臉,對趙五一頓吐沫星子狂噴:「按照作戰條例,一營指揮不到最後關頭不得臨陣廝殺。姓趙的,你這是違背條例!」

    趙五撓了撓頭道:「哎呀呀。忘了忘了,嘿嘿。」

    營教化道:「此事某會上報左廂!」

    趙五連忙拉著營教化道:「老杜,你看,咱倆這關係……」

    營教化冷冷道:「不報不行!」

    趙五鼻子裡重重「哼」了一聲,道:「死心眼!」也不理營教化,自顧自去檢點收穫了。

    趙五正在清點收繳,一名騎兵飛馳到他面前,下馬橫臂於胸。行了個標準的軍禮:「趙指揮,熊指揮使有請!」

    趙五笑道:「熊指揮使來了?某這邊正要稟告戰況呢。」

    那騎兵伸手向後一指:「熊指揮使在後面。」

    趙五伸著騎兵手指的方向一看,就見半裡外矗立著兩個軍陣,軍陣前立著面將旗,旗下簇擁著十多人。趙五讓親兵牽過戰馬,和那名騎兵並轡而行,邊行邊道:「戰事順利。還勞動熊指揮使出營,真是……小張,跟著熊指揮使一年了吧?」

    那騎兵恭敬答道:「去年初熊指揮使在滄州軍任營指揮時,職下便分到熊指揮使身邊了。」盧龍軍為每一名營級以上主官配備親兵,親兵來自白狼山軍校初級軍官培訓班,隨營級以上主官歷練一段時期後可下放各支部隊帶兵。這也是初級軍官培訓後的低階軍官們的一條出路。

    趙武問:「你現在是仁勇?」

    「是,滄州一戰後從培戎升的仁勇。」

    趙五道:「怎麼樣?願不願意下到某營裡?槍兵乙都還缺一個隊副。」

    那騎兵一笑道:「職下還想在熊指揮使身邊歷練歷練,一切還要熊指揮使安排。」

    趙五嘆了口氣,他現在手下缺軍官缺得厲害,確實想把姓張的親衛弄到自己營裡來。按照盧龍軍軍制。仁勇校尉是正九品,可當一伙之長。也可為一隊之副,趙五許的一隊隊副已經是高配了,可對方還是不願意過來。顯然人家還想在熊虎身邊跟一段時間,隨隨便便弄點功勞就可再升一級,晉級從八品禦侮校尉後便可放出來領一隊隊正之職。這也是許多廂一級主官親兵的晉陞之道。如果是軍一級都指揮使的親兵,趙五是絕對不敢開口的,人家瞄準的是正八品宣節校尉,直接放出來就是都一級軍官,這個層次的軍官已經不是趙五能夠做主的了。

    來到後陣之前,趙五下了馬,向熊虎行軍禮:「卑職步卒三營指揮趙五,見過熊指揮使!」

    熊虎還了個禮,問道:「戰況如何?某掉了兩個營出來,還沒接陣你們就打完了。」

    趙五道:「敵軍出動千餘人,一部阻擋我軍,另一部似乎想要襲擾北門,已經被擊退了。此戰斬首一百八十餘級,俘獲二百餘,具體人數和兵甲繳獲還在清點之中,不過已經確知的是殺了一個遊騎將軍,兩個昭武、兩個振威、五個致果,還有十多個軍官的階級不明,需要進一步審問俘虜後確認。」

    盧龍軍對軍階進行過簡化,取消了「副尉」一級,軍官的級別大幅度降低,因此晉陞也更加嚴格。要知道左廂指揮使熊虎雖然手掌兩千多人,卻仍然只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這一點不像外軍,比如去年打魏博的時候,俘虜的魏博牙兵幾乎人人都掛著軍官的職銜。宣武軍雖然稍微嚴格一些,卻也好不到哪裡去,高級軍官到處都是。

    如果按照盧龍軍的銜級來配比這些被殺或被俘的宣武軍官的話,宣武軍相當於損失了一個軍的人馬,可事實上摺損的不過四百來人,還不到一個營頭。因此,外軍的軍官不值錢,這是盧龍軍內公認的笑話。

    「咱們損失如何?」

    「接戰的時辰不長,咱們對敵的殺傷主要還是依靠弓箭,宣武軍的傷亡主要出現在衝陣之前和潰敗之後,因此咱們傷亡不大。槍兵甲都死了十三個弟兄,乙都死了四個,刀盾都死了七個,受傷的有二十來個,不過都沒什麼大問題。」

    「宣武軍戰力如何?」

    趙五仔細想了想,道:「戰力還是相當可觀的。前排廝殺的時候,宣武軍攻的很猛,白刃對陣咱們仗著軍甲犀利,和宣武的交換比大概是一比二,咱們傷一個,宣武傷兩個。對了,熊指揮使,能不能再弄點魏博兵進來?這些兵當真好用,若是換了別的新兵,恐怕很難達到這麼好的戰績。」

    熊虎道:「總署早就反覆強調過,宣武軍戰陣經驗極其豐富,大大小小數百仗,木頭兵都能打成鐵錘了,這是人家的長處。劉重霸的兵不是宣武主力,卻已然表現如此,若是換了主力上來,咱們還能拿到一比二的戰績麼?所以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以前咱們打渤海人、打新羅人、打契丹人,然後入關打劉守光,別看打得很好,但那是不能相比的。如今咱們的目光盯向中原了,中原的軍隊可比以前碰到的那些強得多。」

    趙五點點頭,心裡對熊虎的話很是贊同。他打過魏博牙兵,也在今天和宣武軍交鋒了一次,但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不同。敵軍對己方前陣的壓力幾乎都能趕上當年饒樂山一戰了。要知道,那次可是和撻馬勇士、合馬步軍、述律家兵三支最強的契丹精銳交手!

    只聽熊虎又道:「當然,也不可妄自菲薄,雖然咱們是新立之軍,但咱們也有咱們的長處,咱們的長處是軍甲和隊列,這是務必要發揚下去的,將來咱們的兵打得多了,自然戰力就上來了,這是不能一蹴而就的事情。」

    趙五點頭稱是。

    劉重霸所部從東門出擊的戰事也報到了棣州行營,李誠中坐鎮,由張興重召集行營各官,通報戰情,會商軍策。一時間,行營大帳內眾將雲集,懷約聯軍解裡以下各營指揮,滄州軍、魏州軍都指揮使以下各廂指揮使、教化使和虞侯使等主管,數十名高級軍官將大帳擠得水洩不通。

    張興重道:「戰況已經通報各位,請各部嚴加戒備,防止敵軍再次出城突襲。尤其是厭次東門和西門方向,不僅要防備敵軍從這兩座城門突襲,更要防備敵軍從南門出動。南門是厭次水門,直接通向黃河主幹,據戰前探查的消息,劉重霸所部擁有大小戰船百艘,一次可出動一千至一千五百軍士,乘船自黃河沿線登岸。故此,滄州軍和魏州軍需要立刻沿河道探查,尋找敵軍適宜登岸的地點,分派值守軍士,一旦發現敵情,便以煙火示警,不得疏忽!」

    滄州軍都指揮使鐘韶、魏州軍都指揮使劉金厚起身接令。

    張興重又道:「通過劉重霸所部的這次出擊,行營認為,後勤司工程營的攻擊是切實有效的,對厭次城牆的破壞效果也在逐漸增強,城內的宣武軍已經開始趕到恐慌。故此,工程營繼續攻擊兩天,爭取取得更好的戰果。一方面是驗證咱們的攻城器械,不足之處要努力改進,一方面也是為下一步登城做準備。」

    工程營指揮李輝楊起身接令。

    張興重繼續發佈軍令:「行營決定,第三天後派遣步卒登城。主攻方向為北門,登城順序為,懷約聯軍步卒三營、四營、五營,一營和二營為戰役預備隊,隨時候令。東西兩門由魏州軍、滄州軍自行攻擊,但攻城時注意傷亡,若無機會,則以佯動為主。」

    張興重發佈完軍令後,李誠中掃了一眼大帳內的數十名軍官,肅然道:「這是咱們對宣武的第一戰,各軍務必謹慎。此戰的意義重大,是我盧龍越過大河的首戰,奪城是必然的,但我不希望放跑那些船,只要有了這些船,咱們就可以隨時渡過大河,威脅河南,這一點,請行營和各軍主官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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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大河之東(十一)

    黃河之南五六十里,有河流蜿蜒向東,與黃河並行入海,此為濟水。

    在李誠中穿越來的那個時空,濟水早已乾涸消失,但這條古河卻在史書中佔據著顯赫地位。歷代皇帝祭祀名山大川,一般都指五嶽四瀆,在《爾雅》中,四瀆即是黃河、長江、淮河、濟水,這是四條有獨立源頭前獨自流向大海的水脈,故稱「四瀆」。

    濟水源自鄆州大野澤,經浩蕩梁山、過東平湖水泊而東下,水清而高潔,綿綿不絕。

    黃河自古改道多次,曾數番奪濟水水道,貞觀年間一次、元和年間一次、大中年間一次,然而每次重回故道,濟水總能恢復清澈,故為世人稱道「有君子之風」。

    正因為與黃河的糾纏不休,黃河之南、濟水之北的數十里地段形成了河道縱橫、水泊密佈的形貌,與淮南水鄉也差相彷彿,道路極其不好走。

    厭次之南,濟水之畔,矗立著緇青軍事重鎮博昌,牢牢擋住了宣武軍北上救援劉重霸的道路。

    護城河早已為沙土填平,城牆上的十多處拍桿也早就散了架,或是單繩吊墜在城牆外,或是落在城牆下摔成幾段。

    數架雲梯靠在城牆邊上,一隊隊紅襟士卒沿著木梯攀上雲梯頂端,然後撲進城牆之上與緇青兵廝殺。還有更多的簡易木梯搭靠在牆邊,許多紅襟士卒口銜橫刀,雙臂飛快使力,爬到木梯頂端,與城頭守軍交鋒。

    偶爾會有一架木梯被叉桿推了出來,趴在木梯上的士卒合著木梯仰面栽倒,但用不了多久,木梯又會再次被宣武軍士卒扶起,搭靠上前,新的生力軍再次爬上木梯。

    吊橋已經被燒燬。只剩半截木板伸出河面,橋墩旁又新搭了幾塊板子,下面以沙袋支撐,鋪平了過河的通道。南門外正有數十名宣武軍士卒奮力推著一門沖車,車上的巨木來回撞擊著包裹著鐵皮的大門,發出一聲聲沉悶的鐘響,震得人五臟六腑都要被攪翻了一般。

    城門樓子上又灌下一鍋沸騰的油汁,推車的宣武軍士卒頭上頂著又厚又濕的被縟,油汁澆在被縟上,發出一陣茲茲般的爆鍋響。聽得人牙根發酸。城上射下一蓬火箭,霎時點燃了少許滾油,泛藍的火花四濺,但是因為缺乏火油,最終沒有燃起火勢,只有邊緣的幾名宣武軍衣襟上被點燃,翻滾在地上滅火,後續的宣武軍士卒又沖到被縟下彌補空缺。

    城上城下廝殺聲、吶喊聲響徹天地,吵得人頭暈腦脹。

    建武節度使兼寧遠節度使朱友寧緊鎖眉頭。看了半天之後忍不住大聲對身旁的劉捍道:「劉刺史,緇青兵悍勇,王師悅、王師克守衛甚嚴,這麼打不行。損失太大!今日已經折了三百多人了!」

    戰場上喧鬧太大,劉捍聽不清,撥攏馬頭靠近幾步,大喊道:「朱節度。你剛才說什麼?」

    朱友寧加大了聲音道:「劉刺史,這麼打不行!損失太大——」

    劉捍是梁王元從親軍馬軍虞侯,屬梁王心腹。來之前受梁王加封登州刺史,故朱友寧稱呼他為「劉刺史」。實際上登州還在緇青手上,劉捍掛的只是虛名,他這次來是監督朱友寧作戰的。

    劉重霸被盧龍軍和平盧軍南北夾擊,軍報早已由厭次水軍發往葛從周。葛從周正揮兵攻擊兗州劉鄩,抽不出人來支援劉重霸,便將軍報急遞梁王。梁王此刻正在沂州坐鎮,得報後坐不住了,親統廳子都和元從親軍趕赴青州城下,接過中路軍指揮權,令朱友寧統建武軍向北,打通博昌,以便援救劉重霸。

    可惜守衛博昌的王師悅和王師克是節度使王師範的親兄弟,兄弟一體,上下連心,都知道厭次的重要性,於是在博昌奮力抵擋,指望盧龍軍能夠攻下厭次,好揮軍過河。一連十數日,朱友寧的建武軍始終無法攻下博昌,至今已經傷亡了兩千多人。

    劉重霸被圍在厭次城中,隔三差五派快船報信求援,催得梁王心頭焦急。厭次這個北渡黃河的橋頭堡眼看要丟,他也顧不得體諒自己侄兒朱友寧的體面了,派了劉捍前來監軍,拚命催促朱永寧攻打博昌。

    今日一戰相當慘烈,劉捍親眼目睹了建武軍的攻城經過,忍不住嘆息道:「不行就退吧,回頭某與王爺分說此中情委,諒王爺不至於責怪節度。」

    朱友寧鬆了口氣,連忙下令後撤。建武軍三萬餘人,是朱友寧起家的老本,是他擠身宣武的實力保障,若是建武軍拚光了,他可不知道自己將來還能不能繼續獨擋一面了。

    守軍回營,朱友寧和劉捍相對而坐,繼續商量攻城之法。

    身邊有監軍和沒有監軍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沒有監軍的時候,朱友寧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來打,籌劃起來比較輕鬆;如今劉捍來了,朱友寧就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他焦躁在帳中踱來踱去,各種主意湧上心頭,又被一一否決。

    劉捍是梁王牙軍——元從親軍的軍將,元從親軍和廳子都在宣武體系內編制都不大,元從親軍萬人,廳子都更少,只有五千,兩支軍隊衛護梁王,很少用於方面之上。更何況劉捍不是主將,只是元從親軍中的馬軍虞侯,所以面對堅城博昌,他比朱友寧更沒主意。此刻他也只能在朱友寧面前保證說,他是梁王派來給朱節度幫忙的,只要朱節度用得上,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但劉捍的保證無益於眼前的戰事,究竟如何攻下王氏兄弟嚴守的博昌,朱友寧還得靠自己。

    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朱友寧便問起其他方向的戰局。

    劉捍是梁王牙軍的高級軍官,對各方面的進展都相當熟悉,當下就對朱友寧解說一番。

    首先是緇青方面,這裡如今共有三處戰場,其一是梁王率主力圍困青州,其二是葛從周率重兵攻打兗州,其三便是博昌此處。緇青兵是塊硬骨頭,自古以來戰鬥力就很強悍,所以三處戰場都沒能取得什麼太大的戰果。

    緇青的軍報每日裡都會從梁王中軍發向各方,但往往只有梗要,沒有詳細的敘述。劉捍便將各處戰事的詳細緊張,結合上他得到的消息講給朱友寧聽。

    比如王師範在青州城內守得很堅決,宣武軍攻不進去,梁王準備長期圍困;又比如氏叔琮提議,以偏師向東,攻取登萊,徹底掃平王師範的輜重來源;又比如有軍報,說淮南大將王茂章駐兵海州,向北方虎視眈眈,王爺之所以還沒決定派偏師掃平登萊,就是因為怕被王茂章從後面偷襲;而王茂章之所以在海州按兵不動,據眾將們分析,卻是怕駐兵淮泗的己方楊師厚……真是一環套一環,黃雀後面有黃雀。

    除了緇青戰場之外,鄂州方向,梁王以天子詔書聚合起來的山南、江南聯軍們卻戰況不利,被淮南大將李神福打得稀里嘩啦。劉捍言辭間十分鄙夷那幾個節度使,包括武昌軍節度使杜洪、忠義軍節度使趙匡凝、武安軍節度使馬殷、武貞軍節度使雷彥威,兵勢重於李神福數倍,卻連還手之力都沒有!杜洪發來求援書信,請梁王發兵相助,劉捍說梁王當時氣得將求援書信給撕了個粉碎。

    朱友寧頗感興趣,問劉捍,山南、江南那幾個節度使怎會如此不堪?梁王有沒有發兵?

    劉捍說具體戰情他也不知,故此也不清楚那幾個節度使怎麼敗的,梁王本來不想理那幾個節度使,但觀察判官李振苦苦勸說,梁王這才答允向鄂州發兵,但人選還沒定好。

    另外劉捍還談到了河東,劉捍離開青州之前得了最新的軍報,河東北部吐谷渾人發難,契讓和王敬暉先後在振武和雲州起兵,晉王已經派了李嗣昭出兵平叛。

    聽到這個消息,朱友寧不禁概嘆,這是多好的機會啊,可惜大軍要平滅緇青,無法趁機攻略河東,實在是件很遺憾的事情。

    話題轉了半天,又轉回到緇青,劉捍饒有興味的說起了兗州方向的戰事。

    葛從周麾下泰寧軍、滑州兵、洺州兵等共計五萬人,守城的劉鄩只有五千緇青兵,雙方實力對比差距太大。按說以葛從周的能耐,早就應該一鼓而下兗州城了,可事實上卻並非如此。兗州被圍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葛從周卻始終無法寸進。

    是劉鄩很能打麼?是!但並不全是。劉鄩帶的是王師範牙兵,戰力頗強,這一點毋庸置疑,葛從周攻打兗州城的戰事一開始也相當艱難。但葛大節度歷經無數場戰事,勝多敗少,經驗異常豐富,過的橋比劉鄩走的路還多,再加上手上有賀德倫、張歸厚這等老辣的宣武大將相助,不管劉鄩怎麼能打,葛大節度咬死一點,就是以兵多欺負兵少,穩紮穩打,一步步磨下去,劉鄩最終還是堅持不住了——實在是眾寡懸殊。

    聽到這裡,朱友寧奇怪了,問劉捍,說那怎麼還沒攻下來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24
第二十七章 大河之東(十二)



    劉扞無奈一笑,道:「這個劉鄩確實不能以常理度之,就連梁王也很無奈。」

    原來,就在兗州即將破城的時候,劉鄩將葛從周的老母親和家眷接上了城頭,不僅葛從周的家眷,還包括葛從周麾下心腹眾將們的家眷也都給拉到了城頭上。兗州是葛從周的發家之地,泰寧軍自葛從周以下,大部分軍官的家眷都在兗州,所以葛從周才著急忙慌的親自率兵回攻自己的根本重地。

    劉鄩很有心眼,他佔據兗州之後,手握大把人質,卻並沒有虧待泰寧軍眾將的家眷。尤其是葛從周的母親,劉鄩一直好生伺候著,每天早早請安,到了晚上還要去再次問候,衣物飲食供給充沛,一應無缺。

    劉鄩把泰寧軍眾將的家眷全部弄上城牆並不是要殺頭,而是讓城下的泰寧軍看看,你們的家眷我伺候得好好的,並不曾有所虧待。劉鄩對葛從周說,你們要繼續攻打也行,劉某仍然不會虐待他們,讓他們上來只是為了讓你們安心而已。劉鄩還說,我們緇青是齊魯故地,我們大帥王節度是當世大儒,凡事最講仁義,你們儘管放心就是了。

    葛從周的母親上了城頭後,老人家也很犯難,但劉鄩對她確實好,因此就在城頭上對葛從周說,劉將軍事吾如母。甚至比你對我還好。你們兩邊打仗是各為其主,打來打去我老人家也不知道爭個什麼。我老人家也管不著,只是打完之後都給對方留點體面和活路就成了。

    這一番折騰之後,泰寧軍上下都有點不好意思強攻了,再加上得知家眷安全,葛從周乾脆退了下去,繼續等待時機。泰寧軍是主力,泰寧軍不打了,滑州兵和洺州兵當然也不打了。說到底,賀德倫和張歸厚還是葛從周節制下的將領。、

    泰寧軍不打了,卻也不肯就此撤離,雙方在城上城下相互對峙,兗州城就此孤懸在外而相安無事。甚至泰寧軍上上下下生怕自己的家眷挨餓,還經常給城裡的劉鄩送點糧食。劉鄩也收之以桃、報之以李,不時遣手下人給泰寧軍送送家書。到了後來乾脆允許泰寧軍的軍官進城探視家眷。

    葛從周說劉牙將你是個有本事的,我們梁王最是愛才,不如你投到梁王帳下,由我來給你舉薦,最差也給你一州兵馬使或是刺史乾乾,好一點的話當個節度副使也沒啥問題。我泰寧軍缺個節度副使,要不你來當節度副使吧,遠比你跟王師範做事要強得多。

    劉鄩說葛大節度太過抬舉了,但緇青人是先聖後輩,凡事以忠義為先。我劉鄩雖然不才,但既然跟了王師範。就要堅守忠義二字。

    葛從周又說劉牙將如此忠義,乾脆這麼著,我把大軍後撤十里,咱們來個君子協議,你在兗州也沒啥出路,不如領軍撤離,我保證不對你追殺,到時候你是回青州還是另尋別處,我都不管。

    劉鄩說忠義二字不僅是對人,而且要對事,既然自己領命守衛兗州,就要盡到自己的責任,絕不能半途而廢。

    這些事情瞞不過梁王,葛從周也壓根兒沒有隱瞞的打算,直接就將經過原原本本稟告了梁王。梁王相當無奈,他沒法逼迫葛從周繼續強攻兗州,也無法更換主將,不管是逼迫還是撤換,都只會適得其反,甚至會令泰寧軍嘩變。

    朱友寧聽得津津有味,問道:「最後如何?」

    劉扞苦笑道:「梁王問計於李判官,李判官說有兩策應對,一是將賀德倫、張歸厚的滑州兵、洺州兵調走,補充東線戰事,二是猛攻青州,只要平滅了王師範,劉鄩必然來投。後來梁王沒答應抽調賀、張二位將軍,因為生怕寒了葛大節度的心,所以只採納了第二策。某離開青州之時,大軍已經加緊了攻城,聽說廳子都王將軍要親自帶隊先登!」

    朱友寧嘆道:「劉鄩是個將才,以兗州孤城牽制住了咱們五萬重兵,若是將來能夠投到王爺麾下,某必要和此人見上一見。」

    談到這裡,朱友寧忽然略有所悟,似乎覺得剛才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轉了一轉,卻始終沒有把握住。隔了良久,雙手猛的擊掌,喊道:「劉刺史,你剛才說什麼來著?」

    劉扞嚇了一跳,莫名其妙道:「某適才說了……朱節度是指什麼?」

    朱友寧問:「你剛才說葛節度快要攻破兗州,用的是什麼『壘土城』的法子?」

    劉扞也明白過來了,喜道:「某實在是糊塗啊……不錯,葛節度用的就是壘土城的法子,某當時正逢值守中軍,還聽李判官插了一句,說是葛節度似乎是當年在魏州學的劉仁恭的法子。對啊,咱們也可以壘土城啊!」

    朱友寧興奮道:「這法子某也聽說過,似乎劉仁恭攻打魏州的時候很見效果,你剛才說葛節度用來打兗州也不錯,是麼?唔,看來定然不差了。」說著說著,又猶豫道:「只是聽說這法子太過耗時,也不知棣州劉重霸那邊能否堅守得住?而且某這建武軍中也無人會壘這土城,需要到葛節度那裡請人來幫忙才好。」

    劉扞道:「那咱們就徵集人力,把博昌附近的百姓全部抓過來,緇青人隨王師範小兒反叛,也須得讓他們吃些苦頭才是,否則將來不長記性!」

    朱友寧點頭道:「如此也好。那某就向葛節度要人,至於民夫……」

    劉扞抱拳道:「節度放寬心就是,這事某來辦!」

    大河下游之兗州、青州、博昌、棣州戰事打得不可開交之際,緇青南部的密州、海州、泗州卻沉寂得相當詭異。

    江淮大將王茂章正在海州城內憂思重重。自從兩個月前受命淮北都指揮使後,王茂章就在楚州聚兵,征楚州、揚州、泗州兵,揀選精銳,共得七千人。大軍於四月初啟程,沿泗水而上,經宿豫、至下邳。卻不防王師範從沂州退兵,沂州重新回到宣武軍的控制之下,王茂章北援的道路被阻擋,只得棄舟東進,至海州擇機。

    這一等,就等到了五月中。

    海州東臨大海,正北為密州、西北為沂州、西側為泗州,要想援助王師範,就必須從沂州或者密州這兩條路北上,可沂州有數萬宣武重兵把守,王茂章再自負勇略,也不敢輕纓其鋒。正北的密州同樣不好走,宣武軍駐密州的刺史劉康義手上沒多少兵,滿打滿算超不過兩千,可王茂章沒有信心一鼓而下——密州城高池深,兵力雖然少,可是沒個三五天拿不下來。

    最關鍵的問題在於西側的泗州,王茂章早就聽說宣武大將楊師厚、李暉率兵兩萬進了泗州,卻始終找不到楊師厚主力在哪裡。淮北探騎打聽的消息是徐州的彭城發現了打著曹州兵旗號的宣武軍,沂州的承縣也發現了打著宣武兵馬,旗號為陝州軍。可這兩處的兵馬實際上並不多,各自不過千多人而已。

    王茂章捨棄下邳東進海州的另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將整個泗州都讓出來,引誘楊師厚、李暉南下。要知道,從泗州再向東南三百里,就是吳王楊行密的北方治所江都!

    王茂章當然不敢拿吳王的安危開玩笑,如果楊師厚真的抵擋不住這個誘惑,大軍南下泗州,那麼他會發現,這條路並不好走!首先要攀越都梁山,然後要度過寬廣的碧瓦湖,其間還橫雜著眾多的溪流和蘆葦蕩,這樣的路途對於世居北邊的曹州兵和陝州兵來說,無異於災難。

    還有一條路可以從西邊南下至滁州,再東進**,兵臨江都。這條路同樣不好走,滁州和**都是淮南軍軍事重鎮,以兩萬偏師南下,楊師厚不死也得脫層皮。

    只要楊師厚選擇從泗州南下攻擊淮南,王茂章就會立刻西進泗州,斷了楊師厚的歸路!

    可惜王茂章等到五月中的時候,也沒看到楊師厚一兵一卒南下泗州,這下子就讓王茂章犯難了。緇青烽煙正烈,吳王已經催促了多次,再這麼等下去,恐遲了救援緇青的良機!

    王茂章深知這一仗的重大意義。宣武勢力越來越強,直接威脅到與河南有大片土地相接的淮南,別看這兩年淮南兵一直在和江南兵激戰——尤其是江南東道越王錢鎦的靜海軍,但最精銳的主力卻始終擺在淮北,時刻防範著宣武。正因為有著防備宣武的巨大壓力,江淮諸軍第一的淮南兵才始終沒辦法徹底征服江南兩道諸節度。

    淮南的打算很簡單,就是趁緇青亂起之際拉攏和幫助王師範,最好能夠打通與王師範的陸路聯繫,通過和緇青的結盟,削減淮北的軍事壓力,好抽出兵力南征。統一江淮,這可是淮南節度府上上下下的共同夢想!

    王茂章很想北進,可一日不知宣武大將楊師厚、李暉的主力在哪裡,他就一日不敢輕舉妄動。萬一到時候兵進密州之時被楊師厚、李暉抄了後路,他可是哭都來不及!自己揀選出來的這七千兵可是整個淮北的精華,若是丟在北征的路上,不用吳王下令,王茂章自己就得抹了脖子!

    就在一籌莫展之際,王茂章終於等到了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25
第二十八章 大河之東(十三)


    別看王師範起兵之時聲勢不小,一舉攻陷兗州、沂州,將緇青的轄制範圍向西擴展了二、三百里。但等宣武軍大舉東進之後,立馬被打回了原形。兗州、沂州、密州得而復失,兗州只剩州治裡的劉鄩在苦苦支撐,濟州和淄州也丟了大半,宣武大軍在緇青縱橫捭闔,氣勢凌人!

    王師範連續向北方的盧龍和南方的淮南告急求援,甚至派遣信使穿越戰場,趕赴河東、鳳翔,希望晉王和岐王在西邊出兵策應。王師範在東邊起兵的時候倒真是影響了天下大局,讓梁王灰頭土臉的撤兵東顧,真是幫了河東、鳳翔的大忙,可惜他危急的時候,河東、鳳翔卻幫不上忙了。

    河東北部吐谷渾人作反,晉王正忙著平亂;西川王建和梁王達成了同盟,岐王阻擋王建的蠶食還來不及,哪有餘力再挑釁宣武?北面盧龍態度相當誠懇,可卻被擋在厭次城下;南面淮南也很積極,可王茂章卻駐兵海州不動分毫!

    王師範可謂欲哭無淚,真有一種「我不負天下人而天下人負我的」悲哀。

    當然,王師範還是對李誠中和楊行密很感激的,畢竟人家可是真的出兵了,至於援軍現在還沒趕到緇青,確實不怪別人。盧龍軍這兩年相當淒慘,不是屢遭慘敗就是內部兵亂,能夠出兵牽制劉重霸所部已經出乎王師範的意料之外了,王師範也不指望盧龍軍短期內就能攻破厭次。

    淮南大將王茂章屯在海州的大軍就成了王師範的救命稻草,緇青上下都知道王茂章被阻擋於海州的原因,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王師範對沂州的棄守,故此,王師範也是相當愧疚的。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通密州的北進之路,而比鄰密州的萊州守將王師誨就承擔了這一重任。

    王師誨是節度使王師範的親兄弟。所謂兄弟上陣,骨肉連心。王家這一代兄弟幾個非常齊心,王師悅、王師克、王師魯、王師誨等都深深明白一個道理,王師範敗了,王家就敗了,王家敗了,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

    王師誨一直在積極籌謀奪取密州的方略,你王茂章不是擔心受阻於密州城下的時候被宣武軍楊師厚偷襲麼?我們緇青雖然同樣不知道楊師厚把兵藏在何處,但我們可以幫你把密州奪下來不是?只要給你把北進的開通了,有了密州堅城為依託。就不怕楊師厚了不是?

    現在,王師誨的籌謀終於建功了,他成功的說服了密州刺史劉康義的一名部將「反正」!這名部將本來就是緇青人,而且家住萊州,正是王師誨的轄地。王師誨經過多方打探,終於找到了他的家眷,然後逼著他的家眷寫了封密信,想辦法悄悄把信送進了密州。這名部將於是「很痛快」的答應攻城時起兵內應,於是王師誨連忙派了信使趕赴海州。約王茂章一起出兵。

    王茂章大喜,他最怕的就是萬一在密州城下被擋個三兩天的,為楊師厚所趁,現在沒了這個顧慮。當即答允下來。

    王茂章一旦決定出兵,真可謂雷厲風行。他拋開一切顧慮,扔下所有會延誤行軍的輜重,只讓軍士們攜帶了三天口糧。於五月十八日出海州,向北輕兵疾進二百餘里,五月二十一日夜抵達密州城外。每日行軍超過七十里!到密州城外的時候,全軍將士已經沒有吃食,只能依靠前來匯合的王師誨所部接濟,才吃上當天的戰飯。

    當夜,緇青兵和淮北兵一舉攻破密州,殺刺史劉康義。等到登上密州城的南門城樓時,王茂章懸了好幾天的心才算真正踏實來。

    密州失陷的消息讓梁王震怒不已,他在帥帳中掀了好幾次桌子,不停大叫:「楊師厚呢?楊師厚怎麼打的?他怎麼能放淮南兵北進了?」

    梁王想撤了楊師厚的領兵之權,卻被李振擋了下來,李振的理由也很簡單:大將在外,不可輕言換將!

    梁王最終還是聽了李振的勸諫,沒有撤銷楊師厚的領兵之權,但要他想辦法奪回密州和海州,堵住王茂章的歸路。

    這個時候楊師厚比梁王還鬱悶,他和李暉率領的曹陝兵就駐紮在密州西南七八十里外的莒縣附近,早就等著王茂章攻打密州了。前天的時候,淮南兵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過去的,可一夜之間,人家就攻破了密州。

    「這個劉康義,怎麼打仗的?密州堅城,就算放一群民夫來守,也能守個兩三天吧?這劉康義是頭豬吧?某家還親自去密州和他約好了的,到時候城下夾擊王茂章,可他怎麼能一夜就丟了密州呢?」楊師厚一臉不可思議兼帶極端憤怒的向李暉訴苦。

    李暉也感到莫名其妙,但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應對梁王的怒火?

    「如今之計,恐怕咱們得趕緊奪回密州,若是放任王茂章北進,空對緇青戰局有極大影響。」

    「可王茂章不是劉康義,他只要在密州放上兩千兵,不,就算是一千兵,咱們也急切間拿不下密州。而且某估計,恐怕王茂章已經北進了,只要到了青、萊,他就能獲得輜重補給,咱們就算拿下密州也沒什麼大用。」楊師厚表示反對。

    「可總能斷了王茂章的退路吧?」

    「退路?王茂章敢輕兵北進,人家就沒打算留什麼退路,不在緇青打出個結果來,王茂章就不會回去的。」楊師厚搖頭。

    「那怎麼辦?咱們就在這裡空等麼?恐怕撤去你我差遣的軍令已經從青州發出了。」李暉嘆息著說。

    楊師厚也暫時想不出辦法來,這幾天兩人只能呆在莒縣,不停的對密州城進行探查。結果相當不妙,守衛密州的緇青兵而不是淮南兵。這說明什麼,說明王茂章已經北進了。

    梁王最新的軍令傳到了莒縣,要求二人立刻奪取密州。這份軍令措辭嚴厲之極,雖然暫時沒有撤銷兩人的領軍之權,卻把兩人的官職給免了——停止留用。以觀後效!

    停職就停職吧,只要能夠繼續帶兵就行,兩人算是鬆了一口氣,開始籌謀著進攻密州,以將功補過。可是這口氣沒送兩天,一份新的戰報立時讓二人揪心不已。

    ——棣州失守,劉重霸僅以數百牙兵乘舟逃走,其餘數千宣武將士、乃至水軍泰半都被盧龍軍堵在了厭次城中,成了俘虜。

    棣州的失守意味著什麼?盧龍軍打通了向南的通道,再加上王茂章的北進。現在盧龍、緇青、淮南已經聯為一體,緇青局勢大壞!這個壞消息雖然遠在戰場之北,與楊師厚和李暉無干,但卻再次將放任王茂章北進的惡果凸顯並擴大了,王爺很有可能會對二人追加處罰!

    接到最新戰報的兩人枯坐帳中,相顧無言。

    楊師厚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不想就這麼被撤了差遣,在梁王帳下被閒置了好幾年,只能看著別的軍將立功受賞,那種日子他過夠了。梁王對他有再造之恩。他內心感佩,發誓要對梁王效忠,可不代表他願意放棄獨自掌兵的權力——這種滋味實在是太美妙了,他真的捨不得!

    「出兵前王爺讓咱們做什麼?」楊師厚忽然問李暉。

    「阻止淮南兵對緇青的增援……現在看來。完不成了,唉!」李暉再次長吁短嘆。

    「阻止不了淮南兵北上,咱們就想辦法讓他們撤回來!」楊師厚在帳中踱了兩步,忽然雙目炯炯的盯著李暉:「王茂章打王茂章的。咱們打咱們的!王茂章北上,咱們就南下!」

    李暉猶豫道:「之前不是就有南下的方略麼?可咱們也打探清楚了,南下不行。打江都的路不好走。」

    楊師厚冷冷道:「不打江都!」

    李暉一愣:「那去哪兒?不打江都怎麼讓吳王肉疼?怎麼讓王茂章撤軍?」

    楊師厚道:「咱們打廬州!吳王是廬州人,淮南眾將也大多是瀘州人,唔,某打探過,聽說王茂章也是廬州人,咱們把廬州拿下來,看吳王疼不疼!」

    「如果吳王還是不撤軍呢?」

    楊師厚將桌案上的山川輿圖重新抹平,沖靠過來的李暉道:「打完廬州,咱們接著南下,一直打到這裡!」

    李暉目瞪口呆,道:「宣州?」

    楊師厚惡狠狠道:「沒錯,就打宣州!」

    宣州和江都是吳王楊行密起兵的兩個地方,分別是吳王的南北治所,江都為淮南北郡、宣州為淮南南郡,吳王常常在兩個地方往來居停,處理南北軍政,算得上淮南的根本重地。若果真打下了宣州,哪怕沒有打下來,只是將大軍往宣州城外一擺,吳王十有八九就得抽調各軍回援。到時候不僅是北方的王茂章,恐怕西邊正在鄂州作戰的李神福也得拚死殺回來救援。

    這個想法太過大膽,要知道這可是深入淮南千里之內!上萬大軍轉進之間,不僅糧草無法供應,單單考慮怎麼渡過那些密密麻麻的河流湖泊就是個頭痛的問題。而且還有一點,兩人手下的曹州兵和陝州兵都是北方人,能否習慣當地水土也是未知之數。

    對此,楊師厚頗有些蠻橫的勁頭,他不管不顧的說,淮南錢糧充足,只要打下一座城池,就夠大軍吃嚼一兩個月的。至於怎麼渡過大江——李神福遠在鄂州作戰,大江沿岸必然有不少囤積軍淄的補給點,淮南兵依靠水運補給,這些補給點也必然會有大量舟船,到時候尋機搶奪就是。

    李暉被楊師厚不管不顧的蠻橫盡頭嚇住了,但同樣也被深深打動了。拋開南下的各種優劣不提,其實他能夠體會到楊師厚此中的深意。

    楊師厚不想失去兵權,他李暉的兵權難道得來的就很容易?兩人都是宣武系的後起之秀,比不得朱友寧、葛從周、張存敬等前輩重將,那些大將們可以承受失敗而不倒,他們二人可沒這個底蘊。葛從周可以因為老母親受了敵軍的照拂而緩攻兗州,王爺對此只能無奈默認,要是換了他們,恐怕早就砍了!

    說到底,這番南下的想法,其實就是為了自保,只要能立下功勛,之前的罪責自然一筆勾銷。況且大軍都南下了,王爺怎麼可能再下令撤去他們的統兵之權?

    「把方略報上去咱們就走!也不必等王爺答覆,所謂事急從權,正指今日爾!」李暉咬了咬牙。

    楊師厚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不打密州了?」

    李暉搖頭:「不打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Babcorn 發表於 2016-11-22 15:25
第二十九章 雙極(一)


    五月正是河水充沛的時候,李誠中站立在一艘艨艟大舟的二層甲板上,看著淘淘不盡的大河,望著滾滾東逝的浪花,心中也感受到了那股豪邁之情。

    上古之際無「黃河」,那時候,人們把這條孕育了中華文明的淵源之水稱為「大河」。大河是什麼時候變為黃河的,李誠中並不清楚,但他約略知道,這與關中、隴右的繁榮有著直接關係。尤其是秦漢以後,咸陽、長安乃至洛陽的修建,對於黃河中流的植被破壞效應十分明顯,漸漸讓這條澄清的大河染上了歷史的沉澱。

    可就算如此,李誠中身邊的許多人仍舊稱其為大河,而大河的水質,也並沒有後世那麼糟糕,相反,就李誠中這個穿越人士看來,算得上相當清澈的,至少比後世的長江要清澈十倍!李誠中還約略知道,黃河從根本上的「壞朽」,其實應當在後世的宋代,為了抵禦西夏的攻略,大宋最精銳的西軍集團做了百多年的奮勇抵抗,宋夏兩軍構建了無窮無盡的堡寨、打造了數不清的兵甲器械,並且為了防止對方做出同樣的東西,又在這片土地上放了無數次大火…….

    現在,李誠中望著比後世澄清無數倍的黃河水,心中歡悅無比,至少,他有信心在百年能不再破壞黃河的植被了,大宋已經不太可能再次出現,至於黨項人。只要他們敢冒頭,李誠中的策略只有兩個字——嚴打!

    厭次已經接近黃河入海口。這裡的河道十分寬廣,幾達十多里,船行良久,卻仍然看不到對岸。李誠中對著寬廣的大河顧盼多時後,感到頭有些發暈,只得退到艙中歇息。等船終於靠了岸,他連忙腳步發飄的衝了下去,雙腳蹬上厚實的土地。方才慢慢緩過勁來。

    契丹漢子解離緊隨在他身後,卻是直接癱在泥土上,一陣猛烈的狂嘔起來。

    七十餘條大小舟船上下來的千餘人,至少有三成都在嘔吐,剩下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軍官們一邊無力的呼喊著「整隊」,一邊彎腰跪伏在地上,河灘上一片狼籍。

    李誠中的棣州行營官兵、滄州軍、懷約聯軍、魏州軍高層全部來自幽州、平州、媯州、營州。還有很大一部分是關外各族胡人,屬於典型的北人,一旦整軍南下,便立刻在黃河上挨了一記悶棍,當天不能再有寸進,只勉強在河邊就地歇宿才熬了過來。好在有早些時候過河的魏州軍那一千名魏博兵幫忙。否則他們連熱餐飯都吃不上了。畢竟魏州緊挨著黃河,這些魏州兵中有很多人或多或少也略通點水性,不至於像其他人那麼慘。

    厭次是七天前拿下來的,破城的頭一天,劉重霸集合城中精銳做了第二次努力。向城外發動了反擊。這一次劉重霸選擇的是西門,他遇到的是鐘韶指揮的滄州軍。在盧龍軍最有戰力的王牌軍面前。劉重霸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反而被鐘韶集中左右廂的兩個騎兵營來了一次騎兵側翼迂迴衝鋒,劉重霸所部當場崩潰,出來的三千人只有不到一千逃了回去。

    當夜,劉重霸帶著牙兵親信乘船逃離厭次,引發城內的巨大混亂,盧龍軍趁夜入城,將還沒有來得及逃走的大半厭次水軍堵在了水關內。

    有了這批船隻,李誠中才有能力率軍渡河,於是大軍準備各種物資,整點各支軍馬,以歸降的厭次水軍操舟,向南進軍。

    可惜李誠中雖然心憂博昌戰事,卻只能原地等待,無法如預期一般緊急救援博昌。

    等待的時間比預料的還要晚,滄州軍和魏州軍合計一萬多名士兵耗時三天才算過了黃河,又用了整整兩天時間運送糧秣輜重,等到大軍能夠啟行,就已經到了五月底了。大軍渡河一共花了五天時間,其中一半是用在了運送戰馬之上

    棣州行營的一眾虞侯參謀們重新提出了南下作戰的方案,鑑於渡河的艱難,考慮到糧草的耗靡,他們建議,作為後軍的懷約聯軍馬廂不再南下,立刻返回武清大營;懷約聯軍步廂繼續渡河,但行營不再等待,步廂渡河後直接向博昌進發,力爭早日與行營會合。

    李誠中同意了這一方案,他之前曾經有過以大規模騎兵集團橫掃淄青的夢想,但現在看來,有點不切實際。光是運送滄州軍、魏州軍以及自家的警衛營的那數千騎過河就已經絞盡腦汁了,如果再要運送懷約聯軍馬廂那上萬匹戰馬——至少以盧龍軍俘獲的這支厭次水軍的規模是遠遠負擔不起的,更遑論上萬匹戰馬每日消耗的草料和豆餅了。

    畢竟河南跟河北是不一樣的,河南沒有適宜養馬的牧場,而且身處外線,後勤供應也肯定跟不上。原先的南下計畫看上去有點異想天開,對此,棣州行營以張興重為首的虞侯參謀們集體前來向李誠中請罪,其中尤數後勤主管崔和最是誠惶誠恐——後勤供應計畫可是他點頭通過的。

    李誠中對此只是擺了擺手,寬慰了眾將們幾句,告訴大家下不為例。除了盧龍軍上上下下都沒有渡河南下的經驗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法不責眾。

    六月初一的時候,大軍終於在平盧節度副使李嗣業的催促下向南進軍了。李嗣業是平盧節度使王師範派來的,一為阻止劉重霸南下,二為接應李誠中的到來。說白了,他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就是帶路黨。

    李嗣業非常心焦,因為博昌的情形很危急。李誠中過河的那天他過來拜見過一次,然後就立刻率本部向博昌趕去。到了博昌外圍時,宣武軍一支軍馬上來阻擋。李嗣業沒有貿然交戰,而是等待盧龍軍的大隊。可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他乾脆把部隊留在原地和宣武軍對峙,自己又跑回了黃河岸邊。

    等李嗣業一回來,他才明白為什麼盧龍軍耽擱了那麼久——輜重太多了!各種糧食、各種軍甲、各種器械堆積如山,想想自家的平盧軍,跟人家一比,寒酸得跟叫花子沒什麼兩樣。正看得留口水之際,他再次被馬營中的景象所深深震撼——戰馬太多了!

    李嗣業從來沒見過那麼多戰馬,數千匹馬集中在一起。光是馬嘶蹄踏的歡騰場面就讓他感到似乎身處另一個世界。李嗣業目瞪口呆的表情落在盧龍軍軍官的眼裡,很自然的引來好些鄙夷的目光,但是他沒有惱怒,而是很不恥下問的打探盧龍軍究竟有多少戰馬。

    當一名騎兵軍官告訴他,這只是一小部分,大部分戰馬都渡不了河的時候,他差點傻掉了。心裡頭羨慕得發狂。這種羨慕讓他心頭立刻盤算起來,腦子裡開始飛快的動起了小心思。當他再次出現在李誠中面前時,不由自主的將身段又矮了一頭,對李大帥的態度越發恭敬起來。

    「李帥,早聽說河北多馬,卻沒成想竟然如此之多。真真叫末將豔羨啊。」李嗣業嘆道。

    李誠中呵呵一笑,走出帥帳,邊和李嗣業說話,邊查看各軍的準備情況。

    李嗣業連忙彎下腰,雙手虛攙著李誠中的手臂。他是堂堂一鎮節度副使。能夠擺出如此低的姿態,這記馬匹拍得李誠中相當爽。晚唐之際。天下節度何其多哉,更別提節度副使了。而節度和節度又是不一樣的,大的節度執掌一方,權重傾國,相比之下,小節度的日子就相當不好過。

    如今的天下藩鎮以七大節度為首,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河東節度使李克用、西川節度使王建、鳳翔節度使李茂貞、淮南節度使楊行密、鎮海節度使錢鎦,還有一個自然就是盧龍節度使李誠中。這七大節度也是天下公認的強藩,每一個拿出來都有爭霸的實力。實際上他們的職權已經遠遠超過了節度使這一職務所包含的意義,朝廷對此早就一一封王了。

    第二等節度使勢力要小很多,遠遠沒法與七大節度相比,比如山南和江南的那幾個節度使——武昌軍節度使杜洪、忠義軍節度使趙匡凝、武安軍節度使馬殷、武貞軍節度使雷彥威,還有平盧軍節度使王師範等,兵少地寡,僅以自保而已。當然,王師範在第二等節度使裡算最硬扎的那一類,甚至敢直捋宣武軍虎鬚。

    第三等節度使便是屈居大節度之下的那些心腹重將,比如宣武軍勢力範圍內就有十多個節度使,幾乎每個朱全忠手下的大將都能掛上一個節度使名號,有的甚至兩個,朱友寧就身兼建武軍節度使和寧遠軍節度使,算得上宣武這座大山裡的小山頭。類似的情況在河東軍中也非常普遍。

    還有一類節度使就更不值錢了,要麼沒兵,要麼沒權,偏於一城一地,之所以能夠自存下去,只不過是因為強鎮沒有精力關顧而已。還有的連偏居一隅都做不到,空有朝廷的委任卻無法赴職,每天去向天子請安問個好,然後領一份微薄的薪俸以便養家餬口。

    李嗣業屬於第二等藩鎮中的副使,照理說算得上有頭有臉的角色,現在對李誠中這麼卑躬屈漆的小意奉承,李誠中當然暗爽不已,當即灑然一笑,道:「李將軍且隨本帥走走,看上哪匹馬便知會一聲,牽走便是。」

    李嗣業興奮的嘴都裂開了一朵花,彎得身子更低了:「大帥如此抬愛,真真愧煞李某!這卻如何使得,這……這叫盧龍眾家兄弟們見了,不免笑話李某不知禮數。」

    李誠中拍了拍他刻意彎下來的肩膀,道:「哪裡話,盧龍平盧原本就是一家,百年前都在營州,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李將軍不要見外嘛!對了,你部下缺不缺馬,本帥再送你十匹!」

    李嗣業眼眶都紅了,哽咽道:「大帥,末將,末將無以為報,只有效死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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