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鍛仙 作者:新兵扛老槍(已完成)

 
ahingoo 2013-4-13 14:14:17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1 256523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五七章:狼變,人蹤

     人們常用「天地變色」這個詞形容劇變猛烈,多數為修辭,此時才算落到實處。

    天變色因為狼,赤色天空灑下光線被狼吸收,再把狼群特有的冷漠氣息反射到天空,變成灰濛蒙一片疊浪層雲。

    地變色因形、因色、更因那種密集、整齊、如落心尖的鼓點之聲,狼群鋪天蓋地而來,灰黑雜色將大地渲染,形似波濤非蔓非湧,而是赤裸裸如天空沉降,硬生生壓到眼前。

    落足輕盈,按爪無聲,人人知道這是狼族特有天賦,唯有在其奔跑衝鋒的時候,才會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現如今,大地被迫與落足呼應,沙沙聲匯聚竟如鼓點,可知其數量......區區一個多字,如何形容得出。

    「呵!」

    狼叫聲悠長淒厲,天地為之變色,聽到的人、鬼、妖、魔無不為之心顫,目光收縮成一線。

    聞狼之名久矣,今日戰場相逢才知其壯,但見一片起伏毛毯橫著壓過來,視線所及根本沒有頭尾之說,只有千萬雙冷漠嗜殺的眼。

    那是相連如整體的感覺。

    完美的節奏,均勻的速度,微張的大嘴,鋒利的獠牙,這些表像當然可怕,但都比不上它們的眼睛,因為任何人、從任何角度看過去,都會生出「一人面對全部狼群」的感覺。

    「難怪啊!」

    剛剛與橫山不二分開沒多久,這裡的人、包括只認為瞭解狼性的十三郎在內。都曾在心裡有過懷疑。想不通為什麼以橫山拿種固執性格,提到狼群便有一種掩飾不住的懼意;只有在親眼看到狼群後,不用與之交手便都懂了,再不敢生驕。

    狼群就是一座橫推過來的山,殺狼等於攀山挖石,無論挖掉多少、面對的壓力始終不變,無論跑到哪裡。眼前始終橫亙長岳。

    氣勢驚人,驚人氣勢終究需要落在戰鬥上才有用,很快大家看到狼群的戰鬥方式,看到那種三狼一組、攻擊好似江水連綿給人帶來的絕望。

    地處橫沼,狼群又太大,無數生命在驅趕的過程中被滅殺,其中不乏實力強悍與體型龐大者,比如人們在它們當中看到一頭平素難得一見的倒山犀,以家庭為單位、同樣擅長群攻的蠍族。甚至還有與本地陰兵同族的獒。

    無論什麼種族,無論性情、強弱,所有擋在、或被狼群追上的生靈,結果完全一致。那頭擁有開山之力,僅憑屍體便讓鐵足吃了大虧的倒山犀尤其可憐,狼群經過其身邊。攀坡抓腹如履平地。爪撕嘴咬兼施冰、火兩氣,眨眼千萬重攻擊。

    不甘受死的巨獸奔跑中反擊,巨蹄專朝狼群密集處踩,碩大毫尾來回甩動,偶爾抽到身邊巨石,漫天飛射擊穿無數頭狼的身體,然而下一刻,更多狼順其四肢而上,攻擊不止,且很快找到竅門。

    它們集中攻擊倒山犀的腿與腹部。有道法強悍的狼從附近趕過來,對著巨獸相對柔軟的肚皮、與被千萬頭狼不斷撕扯的腿部噴吐冰霜之氣,直到將那點「可憐」的法力耗盡。

    效果很快得到體現,倒山犀的步伐漸漸沉重,本就笨重的身軀越發笨重,那條被當成主要武器的長尾上掛著不少悍不畏死的狼,一口一口為它拔毛。

    這就是狼,這就是狼的攻擊方式,展開即無終結,哪怕只帶來一點微不足道的傷害,絕不讓對手喘息片刻。

    提及道法,狼群、尤其普通的狼並不擅長,攻擊方式單調到只有冰、火兩種,至於肉身,狼爪鋒利但其尺寸有限,倒山犀的皮甚至比狼身還厚,「孱弱」的它們面對這麼大的生物,顯然不是一兩隻、甚至一兩千隻狼所能解決。

    狼群對此有著極為清醒的認識,沒有為之停頓糾纏的意思,它們從倒山犀身邊掠過,從其身上爬過,一抓一口一撕一帶,奔跑的速度絲毫不減。遠遠看去,倒山犀就像一塊被洪水沖到飄起來的巨石,又像一頭由千萬頭狼組成的狼。

    那是什麼樣的頻率,又是怎樣的兇猛!

    百里奔跑,以倒山犀的體格、差不多也就是百步開外,其身體開始流血;一旦開了口子,殺戮立即進入加速期,股股血狼飈射,成片成片的狼被染到血紅,再因奔跑蔓延開去,如紅雲蔓延。

    因攻擊始終在運動中進行,那頭倒山犀的血足足將周圍千里變成血狼。

    「我的個天!」

    不親眼看到,絕無法體會到那種景象多麼殘酷,恐怖的意味又是多麼的濃。

    「嗷嗚!」

    一頭格外強壯的公狼揮舞利爪,從被撕開的眼皮內掏開倒山犀的眼睛,另一側,它的同伴正好完成同樣的事,發出宣告勝利的嚎叫。忽然間,那些掛在倒山犀身體上的狼呼啦一下散開,露出那頭千瘡百孔的巨獸......在一聲哀鳴中轟然倒塌。

    從追上、到倒山犀倒下,前後不超過三百里路,算算時間,大概也就盞茶之功。那樣龐大而強壯的生命,就這樣被狼群以「凌遲」的方式生生活剮。接下來它的命運將是被活吃,所有路過的狼群都會咬上一口,直到將其吞噬殆盡,皮毛都不剩。

    管中窺豹,這頭倒山犀的遭遇讓人們很容易理解了為何鬼物提狼色變,避之唯恐不及。

    「嗷嗚!」

    強敵葬滅,勝利宣言,萬里狼群隨之呼應,噴出的氣流匯聚成團,飈射九天,九天之上,一隻碩大狼頭隨之顯露出來,凜凜生威。

    只有當戰勝強大的對手,狼群才會用這種方式慶祝,同時向著自己的王報捷,並且獻上自己的恭敬、與尊崇。很多人知道,這種方式能夠提聚狼族士氣。鞏固其「無物不可戰勝」之決心;同時只有很少很少人知道。狼族這種獨特的方式還有別的作用,幫助它們的王修行。

    狼王神通,很大程度上靠的不是自己如何,而是能否聚集儘可能做的狼族意志,越是擊敗強者,狼王威信越高,同時狼王執掌的時間越長。擊殺的強者數量越多,其實力自然增強。

    有點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個灰黑為主的狼族世界,以萬狼意志凝聚出來的狼首居然是白的。雪白狼王俯視荒野,在億萬頭狼的托襯下尤其威嚴,其目光隨之掃過人鬼交雜的那片戰場,發出似不屑,又像呼叫的冷哼。

    有點可惜的是,倒山犀之強主在其身形龐大。只有幼年、成年之分,無境界可言,吞食其血肉的狼群似乎明白這點,發出嚎叫的範圍還不算大,凝聚出來的狼首威力也有限。

    即便如此,足夠威懾眾生。

    「撤啊!」

    看不到希望的事情最可怕。狼群才剛剛露出頭。這邊面對實力遠超自己仍敢用性命去推的鬼將立馬傳令,聲音之淒厲、比之狼嘯尤超三分。

    「不打了。」

    人修一方的反應與之相仿,才見著狼潮席捲而來,馬上聽到十三郎的聲音傳出。

    「合六歸一,走!」

    「啊!?」蘇老闆楞了一下,遲疑說道:「多好的機會,不打了.......」

    「橫山不二。」

    十三郎只說出名字,一面示意狂靈修士趕緊登岸方便自己行動,目光不離天上狼王,神情微惑。他看到的狼王與別人不同。說不上什麼理由,總覺得有些熟悉的味道,另外就是其視線......應該是想表達什麼意思,可惜太模糊、無法分辨得清。

    事實上,不止狼王給他這種感覺,還有夾雜在狼群中的幾頭體型碩大、如局部頭領的公狼,都給十三郎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個狼王......很年輕啊。」

    有些東西不是威嚴可以掩飾,以十三郎的眼光、很容易分辨出狼王眼中的那一抹稚嫩,當然這只是群狼凝聚出來的形象,也許和真實狼王有差異,尚未可知。

    狼群鋪天蓋地,狼王想必遠在天邊,至於熟悉......不知不覺回憶起亂舞城,十三郎暗想大概是自己和狼打交道太多,做不得準。

    「狼群若衝著我們來,打不過;若不分敵我,鬼卒大軍注定完蛋,打什麼打。」

    「呃,明白!」

    蘇老闆恍然大悟,方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具分身與橫山結伴,別被他連累到。

    「爹爹。」

    雨薇晃動幾次來到十三郎身邊,疲憊到極致的小臉堆滿神秘振奮的光。

    「狼王氣息好怪,我覺得像是......」

    「爹爹知道。」

    破碎經脈正在緊要關頭,十三郎手都抬不起來,只好用目光告訴女兒自己瞭解其心內所想,隨後一聲輕嘆。

    「未知數,先救人。」

    「呃。」雨薇抬頭眺望著遠方,神色有些怏怏。

    幾句話功夫,視野中狼群從一頭變成一線,一線變成一群,一群到一片,轉眼化作洶湧大潮;腳下起伏越發劇烈,鼓點般的沙沙聲砸在心坎,戰場上、鬼卒背向狼群瘋跑,留下、聚集過來的狂靈修士氣喘吁吁,臉色個個蒼白。

    說到見識,這些人算是出眾的了,連番廝殺每每撞入千里軍陣,人間哪有這番景象,但與狼群狂奔起來的氣勢相比,鬼卒大軍根本就是兒戲,充其量浪花裡的一葉扁舟。如此狂潮,窮盡思維難以想像,拿什麼與之面對,或者戰鬥。

    「嗎的!」

    忙碌中忽聽蘇老闆咆哮,老臉氣的通紅:「橫山二貨,屁都不放一個,就是不讓帶!」

    十三郎楞了下,急問:「那邊可有狼?」

    「何止!」蘇老闆破口大罵:「殘破封息追不上我們,朝那邊去了。」

    聽了這番話,十三郎神情微凜。

    不用想也知道,封息之後便是雙獒,這邊蘇老闆活蹦亂跳沒法兒追,雙獒轉而考慮奪寶,同時那裡集中的鬼卒最多,雙獒如能抓住時機,或可再施牢籠。

    橫山為何不走?

    僅僅因為信任?

    要不要扔下他?

    雙獒仍在,封息雖殘但是還能動,縱然蘇老闆不辭勞苦不惜損傷重複使用合體之法,十三郎這邊卻跟不起;殺獒、躲避、後路漫長,無論從哪個方面考慮,對橫山不二這個眼看可以拐到手的大高手,不應該、也舍不得輕易放棄。

    「不讓帶,不解釋......這樣啊!」

    幾番轉念,目光恰好看到那兩頭挖掉倒山犀雙眼的公狼比肩衝軍,十三郎腦海中靈光乍現,驚呼、加上嘆息。

    「快......不知來不來得及。」

    **************

    同樣面對著無邊無際的狼群,橫山不二的感受與十三郎截然不同。

    算上來的時候那一次,橫山曾四度闖關不能出,這是第五次,也是最後一次。

    「你走吧。」

    天際狼群飛一樣迫近,橫山不二深吸一口氣息,神色決然:「狼族視為我為死敵,打是打不過的,殺也殺不出去,唯有死戰。」

    這話聽著真彆扭,吃蘇氣的不知該說好,破口大罵:「知道還不跑,傻逼啊你!」

    橫山不二平靜說道;「既然它們發動衝鋒,不殺死我、便會一直殺到四面合圍時方止。」

    下面的話沒說出來,吃蘇稍稍回味了一下,心裡明白了橫山的意思,越發惱火、兼不屑。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是誰把你打成一坨屎,是誰力挽狂瀾翻轉戰局,是誰把雙獒玩弄於鼓掌,又是誰兩度救了你的命。」

    掰開手指列舉功績,吃蘇雙眼瞪若銅鈴,恨不得在那張「慷慨赴義」的臉上吐口唾沫星子。

    「想死你就明白點說,別把事情扯到十三身上,他用的著你救,我呸!」

    「你還真別這麼說。」

    許是因為將死之人什麼都能看開,橫山不二指指遠方說道:「封息朝這邊來,雙獒隨後便至,我在這裡拖他們下水,難道不是幫了蕭十三郎的忙?」

    「憑你?」蘇老闆嗤之以鼻,「真要是來了,雙獒幾十人打你一個,不跟玩兒似的;我知道你的意思,把戰鬥拖到狼群中央,然而狼群雖然厲害,想留下他們可不容易,再說......」

    「我不是一個人。」橫山忽然說道。

    「什麼?」蘇老闆楞了一下,趕緊搖頭:「我不跟你一道送死。」

    「不是你。況且,你這點實力頂個屁用。」

    「我操!那是誰?」

    「他應該已經到了。」

    淡漠神情,言罷取刀,橫山不二環顧四方,像在對著空氣說話。

    「出來吧,我、的、好、兄、弟!」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五八章:天魔兩斷,兄弟絕情

     「你還有臉叫我。」

    片刻沉寂,十里外響起冷哼半聲,一塊灰濛蒙的亂石間飄起一團黑濛濛的氣流,就像人的影子升到空中。

    「呃......」

    被人接近到這種程度而不知,蘇老闆震驚而且意外,有些不知所措;他判斷洗紅浪要麼沒來,若來了、且藏得住,就應該不會現身,等到關鍵時刻突施絕殺,方才符合其形象。

    黑影升空,像被充色一樣慢慢凝實,長出人臉人頭人的軀體,最終化成橫山不二的模樣,連神情都一樣的冷。不同的還是橫山雖冷、氣質仍比較正,洗紅浪眉稍斜吊眼皮低垂,目光透著一股怨氣不得宣洩的陰寒與乖張,另外與橫山不一樣的地方,他的刀不是背在背後,而是斜垮右側腰間,右手按住鞘頭,蓄勢以待宛如準備出擊的毒蛇。

    「左撇子?」蘇老闆心中忐忑,暗暗嘀咕著。

    修士用器,通常將其收入體內時刻祭煉,鬼物沒有肉身自然不會如此,但不知道為什麼,入冥之後蘇老闆發現,那些擁有肉身的橫沼凶靈多數也將兵器法器隨身背帶而不是吞進去,問過圖奇、似乎純粹出於習慣,沒太多道理好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身背兵刃者、通常對自己的用器之術極具信心,兵器本身也不俗。

    兄弟鬩牆的根結在於刀,現如今正品為橫山不二所有,他的這位兄弟弄出一把一模一樣的東西。明擺著有洩怨矢志的味道;然而贋品總歸贋品。真打起來,品質理當遜色一籌,但不知洗紅浪真有這麼愛鬥氣,還是另有用途。

    「橫山這個二貨從未輸過、按理實力較強,可是他傷重,時間短暫怕是沒那麼快恢復,洗紅浪看著比較陰險。刀雖然差一點,可他既然敢露面,多半心裡認定自己佔著上風。若加上老夫......」

    不知不覺開始為衡橫山盤算籌碼,算來算去蘇老闆覺得清醒不容樂觀,於是抬頭看向遠方,視野中只見封息步步逼近,狼群撲面而來,幾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到這邊。

    橫山兄弟兩個氣息相仿,且多半就是狼群的主要目標。四千里陰兵本就追逐中,此刻見了狼群也不逃跑,而是在封息大陣的跟隨下殺到。封息之後,兩大頭獒必定不遠,己方援兵......且不說十三郎那邊帶來多少人,連戰之後實力幾何。單單合體之術、本身就存在弊端。

    兩人合體必有方向。安全方面,反而是移動中的那位更好些,因其身形半虛半實,速度又快到極致,很難攻擊;相比之下,等待的那位就比較滿帆,未完成前的過程中基本幹不了別的事情,乾等著。

    這可真真應了那句話:被餓狼盯住的羔羊。

    除此之外,洗紅浪精於隱匿,連橫山、蘇老闆都發現不了其蹤跡。欺過狼群當無問題,想到這裡,蘇老闆心內越發擔憂。

    「咳咳,我說兩位畢竟兄弟一場,有什麼話,不妨......」

    「閉嘴。」

    不愧是孿生兄弟,幾乎同時開口打斷蘇老闆的好意,只語氣稍有區分。

    橫山面無表情說道:「趕緊走吧,我們的事情你管不了。」

    洗紅浪接著說道:「趕插手,本座現在就殺了你。不離開,稍後也是我刀下亡魂。」

    「嗎的,你試試!」

    蘇老闆火的不行,身形卻朝一邊挪,眨眼飛出百里開外,隨時準備開溜。

    讓他氣憤的是,自始至終橫山兄弟倆看都沒朝這邊看一樣,儼然當他是空氣。

    兩人面對著面靜靜相望,默默提聚著氣勢與殺意,風雷暗生。

    周圍慢慢安靜下來,風不動,草不搖,連灰塵都被定格在空中,無一絲顫動。

    *************

    「虎落平陽......待會兒收拾你......」

    合體尚且不是對手,如今只剩下十三分之一,蘇老闆實無勇氣、也無興趣參於到這場鬩牆之戰;他知道可供轉圜的時間與空間都不多,無奈躲起來,一面祈禱那邊快點結束,要不等到四面合圍,自己只有逃跑。

    如此等了一會兒,戰場安靜,兩大刀客並無動作,周圍敵人卻越來越近,蘇老闆跺了跺腳,有些不耐。

    「要打不打,談又不肯談,搞什麼......呀!?」

    跺腳時不當心稍稍靠前,蘇老闆的腳尖微涼,低頭看時額頭又是一涼,同時一股莫名危機直上心頭,倉惶後撤。

    再看時,腳下鞋尖沒了,額上頭皮被削去一塊,當中兩分懸浮在身前十尺,活像一張哈哈狂笑的血口。

    嘶!

    直到這時候,蘇老闆才知道刀戰已經開始,百里範圍盡為刀域,自己全無察覺。

    橫山不二,洗紅浪,竟然強到這種程度!

    此前生修輪番挑戰,橫山不二強則強矣,但其表現出來的更多是花活多樣,力量未達到讓蘇老闆「不敢言戰」的地步;後來十三郎出場,一通蠻不講理的暴打、橫山不二始終處於被壓制的狀態,蘇老闆連連他最後怎麼敗的都沒弄明白,心中難免生出「不過如此」的想法。

    連番受傷之後,為何變得比當初更強?

    還是說,十三郎已經強到讓蘇老闆看不透的程度?

    對蘇老闆而言,兩者都是叫人喪氣的事,震驚過後不禁暗暗感慨,所謂歷史後浪推前浪,自己這一浪若不努力,真的要被拍死在沙灘上。

    這邊警懼難言,場內橫山不二忽然伸手,反背摸上斜掛肩頭的刀柄。

    對面,洗紅浪的節奏毫無二致。左手右探。握住懸於身側的那把刀。

    一模一樣的人,一模一樣的動作,偏巧一個左手一個右勢,假如不是放刀位置不同,根本就是刀客對鏡苦修時的模樣。

    有了警懼之心,蘇老闆看得格外仔細,留意到橫山握刀便是握刀。信手一握如手持江山,反之洗紅浪的起手則有點像拔劍,五指挨個搭上刀柄,稍顯輕靈、絲絲入扣的感覺。

    誰比較強?

    蘇老闆分辨不出,但與剛才一點沒能察覺到刀勢不同,自打刀客的手撫上刀柄,那股凌厲無匹的殺意便被釋放出來,充斥於百里內的每個角落。

    嗤嗤聲起,那塊被切掉的鞋尖被剁成粉碎。那張飄在空中的面皮被削成細絲,百里內處處亂石忽起,雜木亂飛,三息過後統統變成細沙。

    遠方,狼群與鬼卒開始接觸,呼嘯喊殺喝叱厲吼的聲浪鋪天蓋地。數千里戰場。不能讓蘇老闆眨一次眼。

    他與戰場對峙的兩人一樣,全部心神都被這場廝殺所吸引,且已肯定了此前判斷,洗紅浪腰間掛的是刀,用的是劍道。

    鞋子被橫山剁掉,臉皮是洗紅浪所削,假如不是破不開橫山的刀,或許已削去自己的頭。

    想明白這些,蘇大老闆又是一陣後怕,脊樑生出寒意。奇妙的是。向來小雞肚腸的他心內並無多少恨意,只餘濃濃感佩,少許憐憫。

    「修劍就修劍,偏要以刀為劍,唉......」

    ***********

    刀在鞘中,足下百里盡成齏粉,不知是不是因為傷勢後力不繼,橫山不二臉色透著潮紅,空著的左手微微顫抖。

    「為什麼?」

    「為什麼?你居然問我為什麼?」

    洗紅浪望著橫山不二的眼睛,目光陰冷,透著幾分癲狂意味。

    「當年你趁虛而入奪走本該屬於我的天魔刀,如今我要證明給你看,即便沒有它,即便不用刀法,你仍不是我的對手!」

    大凡天才,心理多半比常人不同,換個說法就是固執、任性,甚至扭曲;同樣道理,執念對天才的影響比常人大,達到極致時、人性扭曲也更劇烈,洗紅浪兩者佔全,是最明顯有力的證明。

    不管修士還是武夫,讓一名修煉半生精於一道的人改修別術,有時比殺了他們更難。棄刀用劍、以刀用劍,其中包含怨恨與執著、還有辛苦,皆非言辭所能形容。

    橫山不二疑惑說道:「奪刀比鬥,既為上師傳刀要求,也是你我同意的規矩,怎麼能叫趁虛?」

    洗紅浪冷笑說道:「死到臨頭還裝做不知道,你就這麼虛偽?」

    橫山不二無奈說道:「我真不知道。如果有什麼苦衷,你大可說明之後......」

    「閉嘴!」洗紅浪沒心情再聽下去,冷漠說道:「你不是已將刀魂收服,亮出來讓我見識一下,到底什麼才是自在,什麼叫碎空。」

    聽了這番話,橫山不二為之一愣,剎那之間神色陡變,聲音變得急促。

    「你怎麼知道刀魂已出?」

    「天魔刀最初歸我所有,我為何不知道?」

    「天魔?」蘇老闆悄悄皺眉,不知不覺想起劍尊,暗想難怪十三能贏,連名字都佔著便宜。

    「你!難道......」心中所想得到印證,橫山不二倒吸一口寒氣:「當年你我只有劫境,你竟敢引動刀魂!」

    無數年困擾的謎團,因一句不甘心的質問而解,種種回憶浮上心頭,再看看洗紅浪那張與當初明顯不同的臉,橫山不二瞬間想明白很多事情,懊惱到無以復加。

    「上師傳刀時嚴詞叮囑,刀魂兇猛,平時只可潛移默化,涅上方可逐步試探,不至真境、絕不可以妄動心念。你把上師的話當兒戲,怕被我奪刀胡來導致亂性,因此才有趁虛而入之說......」

    今日才知事情原委,想到過去這麼多年彼此經歷的種種,橫山不二覺得心裡堵了一塊石頭,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怒罵出口。

    「你!你這個混賬東西!」

    是罵也是質問,結果換來半聲冷笑。一句譏諷。

    「裝。接著裝,裝的可真像。」

    握刀之手輕彈,發出的不是刀鳴而是劍吟,一道凌厲劍芒憑空而出,直射橫山面門。

    刀未出鞘,這樣的攻擊自然傷不了他,洗紅浪並不做此指望。嘲弄說道:「來來來,拿出真境本事給我瞧瞧?」

    「你什麼意思!」橫山不二摘刀橫面,擊碎劍芒,但未發動反擊。

    「真境才能開始引刀魂啊!」洗紅浪大笑,笑到癲狂面孔微微抽搐:「刀魂被你收服,你沒像老東西說的那樣瘋掉,難道還未破境成真?」

    「事情不是這樣......」橫山不二試圖辯解。

    「我早就知道事情什麼樣。」

    打斷後稍稍停頓,洗紅浪說道:「過去這些年,每次比鬥時我都要觀察你的樣子。直最後一次,憑藉當年引入氣意,我知道這把刀與你之間已經融合,再難分割。有刀魂的刀、據說刀魂遠超真境的刀變成這種樣子,難道你要告訴我、你沒有嘗試過與之溝通,拼自己的力量將其懾服?」

    洗紅浪繼續說道:「虛偽就是虛偽。你成了。我敗了,原本沒什麼好說的。但你每次比鬥皆要囉嗦一番,教訓一番,還口口聲聲為我著想;什麼心性不純,什麼氣浮意躁,什麼刀路寬正不該詭邪,你甚至宣稱敗給過我,回想起來真是......呵呵。」

    呵呵,兩個字似可代表一切,這些話憋在洗紅浪心裡很久了。假如不是認定今日為最後一戰,估計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蠢貨,刀魂根本不是刀魂,我也沒得到什麼......」

    「別再廢話了,說什麼我都不會信你。你有天魔刀,我有滅魔劍,今日本可殺你與懵懂之中,給你這個機會是要證明,你、你的刀、還有當年老東西所講的話......」

    言已盡,洗紅浪收斂神情,深吸一口氣息將胸中憤怒平息,抬手將跨刀橫到身前。

    「統、統、是、個、屁!」

    ************

    唉!

    橫山不二無奈嘆息,百里外蘇老闆也在嘆息,有心出面給橫山作證,可又不知該說些啥,說也不見得有用。

    怨恨、嫉妒,這兩樣東西有多強大,只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才明白。事情到了這一步,橫山不二是真正明白真相的那個人,洗紅浪這麼多年的行為也都有瞭解釋,可惜所有這一切都來的太晚,絲毫不能改變什麼。

    坐下來慢談把事情說開......可能麼?

    「十三啊,你咋還不來!」

    內心從未如此渴望那個能扯的傢伙,蘇老闆覺得假如十三郎在此,多半又能力挽狂瀾,坐收虎將一員。

    這樣想著的時候,那邊橫山不二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像是決定了什麼,再抬頭時,他的目光已經平靜下來,淡漠、冷冽,決無一絲憐惜。

    洗紅浪察覺到這種變化,神情微凜。

    輕解絲扣,橫山不二摘下天魔刀端在胸前,認真說道:「我明白了,發生這種事情,根本原因不在於刀,而是你這個人太狂,心胸狹窄,路也因此走歪掉,要回頭,非得到教訓不可。」

    「什麼?」洗紅浪有些吃驚,問道:「哥,你沒瘋吧?」

    想了想,他說道:「看來刀魂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才剛得到就變成這樣,嘖......」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橫山不二略有感慨,或因別的事而感慨。

    「這麼多場比鬥,我每次都讓著你。」

    「是嗎?那可多謝了!」

    洗紅浪差點笑起來,鄭重叮囑道:「今天不要那樣,你死了不要緊,別辱了天魔刀的威名。」

    「知道了,我會盡力。不過,哥比較喜歡這個名字......」

    輕聲應著,橫山不二反手抽刀,光烈瞬間燃亮天空。

    「兩斷!」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五九章:刀中劍,人內胎

     刀出無痕,空間就像兩扇連著的門,刀從橫山不二這邊打開,自洗紅浪的頭頂那邊出來,直接剁下去。

    戰鬥時的同種姿態,不同兵器施展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比如這一擊用劍的話叫斬,用棒叫砸,用斧頭叫劈,用刀的時候通常叫砍......

    剁,唯有從橫山不二手裡揮出的刀才配得上這個字,奇妙的是,聽上去無比兇猛的詞彙,此刻看來並無絲毫兇猛意味,相反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美感,就像大媽在廚房裡剁餃餡一樣,熟稔自如,靈動翩飛,絕不會讓人畏懼。

    殺人到底不是剁餡兒,隨著斷刀落頂,周圍一下子空了,空蕩蕩再無一絲雜物,看到的人心裡隨之生出「空」的感覺,身體變成只有皮囊包裹著心的空殼,心隨刀勢往下。

    遠遠看著這一刀,蘇老闆相信了之前的判斷,與十三郎一戰的時候,橫山不二沒有、或沒能發揮出應有實力,假如他像這樣準備充分之後出刀,十三郎無法倖免。事實上這種猜測是對的,即便當時戰事不同,十三郎最終獲勝靠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保命三擊中的兩道。

    毫無疑問,橫山不二沒有絲毫容情,是其巔峰一擊,甚可以說是其此生的最強一擊。

    洗紅浪呢?

    橫山不二抽刀的那個剎那,洗紅浪的眼睛便開始發亮,但非明亮的亮,而是因乖張狠戾噴薄烈焰,因心火被點燃而怒射的凶芒。

    之後他吸氣。扭身。抽刀出鞘,以刀做劍,無數劍反擊。

    直刺,斜挑,橫磕,豎迎,但其最多的還是削。就像剛才削去蘇老闆額頭的那塊皮肉一樣,洗紅浪用刀如薄刃,轉瞬間削出三千八百六十四劍。

    人間有麵食名曰刀削,既然是刀,當然應該歸算為刀法;不得不承認洗紅浪是真正的天才,他用刀如旋肉,但其每次出刀都不是平削,而是一劃再挑如劍星飛抹,從一刀之中將煞氣生剔出來。威力大失。

    不管用刀還是劍,削這種姿態都比較少見,被視作偏門,這場兄弟之爭超過千年,一開始兩人都朝正統刀路前行,慢慢洗紅浪意識到這樣下去永遠沒機會超越兄長。才有今日以刀化劍。劍走偏門。

    一偏到底,偏到不能更偏。戰鬥時的洗紅浪身形如鬼魅,口中厲嘯之聲不絕,明明被刀鋒鎖定氣機,但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楞是在不可能之間騰挪出許多空間與時間,劍芒更是千百齊發,彷如渾身都是劍,劍劍皆殺。

    此前生修挑戰的時候,橫山不二曾經顯露過這方面的能力。全身上下、五官中都藏著刀意,兄弟孿生且曾一道修行,橫山會的東西洗紅浪全會,只是改為劍法。

    刀劍齊出,修為相仿時斗的便是技法,橫山不二化千般變化為一刀,洗紅浪劍走偏鋒一刀化成千萬劍,眼中只看到光華碰撞中不斷閃爍,耳邊但聞叮噹之聲不絕,火星不停迸射;崩碎的刀煞與劍芒飈射千里甚至更遠,不管遇到什麼,統統撕成碎片。

    一刀三千八百劍,旗鼓相當。

    **********

    這邊兩人生死搏殺,與此同時,戰場之外卻是另一幅情形。

    遠方,狼群與鬼陣之間由零星接觸變成正面衝擊,四千里鬼軍在無邊無際的狼群前築起堤壩,一面徐徐試圖朝此方靠近,但又不敢太接近。與鬼軍相似,狼群雖把橫山兄弟視為死敵,但也知道鋼則以折的道理,於是一面朝鬼陣衝殺,一面從四面八方合圍,將戰場一層層包裹在中央。

    不管橫山還是洗紅浪,全力出擊時皆有無視周圍人數的能力,這個時候的他們對普通鬼將而言是無敵的存在,冒失撲上去,可能連上對方多付點力氣都做不到。當然大家心裡清楚,這種狀態無法持久,戰罷後,他們將因為這一連串暴擊而衰弱,比較容易對付。

    兩人戰場因而保持清淨,遠方鬼陣來臨稍早,遠遠圍成兩三百里大的圈,在鬼將的約束下不再向前,嚴禁干擾戰局。

    與此同時,外圍狼群將鬼陣包圍,形成內外三層的環。眼下要看的主要有兩點,是橫山兄弟不支被鬼物所擒,還是鬼物在雙獒趕到之前被狼群剿滅,

    無論鬼陣還是狼群,內心皆未考慮過「橫山兩人留到最後」之可能。

    「不要打擾他們,讓他們打,讓他們狠狠地打!」

    幾名鬼將恨極怒極兼有大驚恐,不得不怒吼為屬下、也給自己打氣。

    「打的越狠進程越快,是抓是殺,都會更容易。」

    這是對的。假如不顧損傷讓鬼軍衝過去,最大可能是打斷那場兄弟之爭,以他們的實力、若從廝殺轉變為突圍,鬼陣不斷變薄的軍陣極有可能厚度不足。最好的法子就是像現在這樣,一面抵禦狼群攻勢,一面祈禱那兩個傢伙打快打狠,同歸於盡最好。

    距離很重要。

    相隔兩三百里,不斷有鬼卒鬼將被殘劍亂刀所殺,刀芒成片,劍刺直行,其中有一道劍芒相對完整,竟把兩名位置重疊的鬼將凌空殺滅,再一路穿透百餘里。

    大能之爭到極致時,真的不是凡物所能擋。

    比較奇妙的是,戰局演變成這副模樣,蘇老闆成了所有人、鬼、狼中最幸福的一個,他的位置沒有鬼物靠近,至於那些亂飛的刀意與劍芒,蘇老闆畢竟是大能,沒防備的時候吃點小虧,真正用起心來、不至於連這種攻擊都抵擋不了。

    但有兩條,其一這是暫時的,其二蘇老闆閒不下來,相反隨最最忙碌的那個人。

    「快了,就快了!」

    小心翼翼不讓自己引來注意。蘇老闆撐開靈盾。一面悄悄施展法決。

    「老夫已經盡力,橫山要是死了可不能怪我。」

    ***********

    刀難落,勢微衰,橫山不二神情依舊,內心已在嘆息。

    數百年沒有正面交手,洗紅浪給他太多「驚喜」,就像這種用刀成劍的法子一樣。古怪、犀利,與天魔刀鬥成不相上下。

    「假如我沒有受傷......」

    暗暗搖頭,橫山不二拋開雜念,空著的左手朝心口連點三次,再如扣押輕彈刀身,感覺就像從身體裡取出什麼東西,按進刀身一樣。

    刀勢忽改。

    漫天風沙起,驟化刀山。

    「天魔號令,滾刀。碎,空,念!」

    一股磅礴吸力自刀身釋放,百里範圍,此前被絞碎的沙石盡數升空,紛紛揚揚。匯聚成無數把刀。

    三千劍?

    三千刀?

    這裡有千千萬萬把刀。每一刀之中帶有千千萬萬股風沙,皆化刀鋒。

    目睹此番變化,感受最最直接的洗紅浪神情為之大變,聲色俱厲。

    「吼!」

    得到這把刀的時候,橫山兄弟兩個被告知,天魔刀的最高境界隨碎空,實現它需要先降服刀魂;現如今,所謂刀魂自已無望,然而在那場靈魔超級鬥法中,橫山不二摸到此前無數年為之嚮往的用刀境界。或應該稱之為邊緣。

    何謂碎空,碎空就是亂界,如此前雙獒以封息陣法之力施展的那樣,搗毀規則將某個區域自其存在的世界內徹底割裂,剁成粉碎。

    以獒族之力才得已實現的威能,橫山不二施展不了,但他有別的法子彌補。天魔刀每次出擊,都會將氣息傳向周圍,沾染即為其刀之分葉,此時化為一用。

    這就是天魔號令的了由來。剛剛過去的那一刀,洗紅浪費盡心機,用盡手段,看似將其破解,實則等於為天魔刀更猛烈的攻擊鋪路,為對手做嫁衣。

    值得一提的是,假如天魔氣意仍在,橫山不二縱有領悟,也用不出這種刀法,除非他把斷刀拋棄,另外選一把。

    天魔意本為殘留之物,本性注定它會努力吸收力量壯大自身,怎捨得把自身份成無數份、再因用刀揮灑出去後徹底消散。也即是說,刀魂仍在的話,洗紅浪沒那麼容易、或根本破不掉橫山的刀勢,此刻的事情自也不會發生。

    天意麼?

    只能這樣解釋了。

    「問你最後一件事。」

    亂界已成,橫山不二暫緩刀勢,還算平靜的聲音開口道:「冥界中人人知道不要招惹狼群,沒有滅族之力,絕不能與之為仇。你對狼群做過什麼,是否還有化解餘地?」

    「這不公道啊!」洗紅浪答非所問,或者他根本不想回答,只以嘶吼聲回應。

    同為接受魔刀之人,同樣精修魔刀千年,洗紅浪還曾嘗試引動刀魂,怎麼會看不出來究竟。他很快意識到發生的事情,悲憤嘶嚎,聲音透出濃濃不甘。

    百里亂界,縱未達到碎空境界,洗紅浪自己也沒強大到可以與之對抗,不用試他就知道自己要敗了,敗的那麼快,那麼慘,那麼的無奈與憤怒。事先他認為,橫山不二縱然收服天魔刀魂,也沒那麼容易達到碎空境界,誰曾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嗷!」

    絕望時的野獸最最凶狠,洗紅浪怒嚎的同時突然將刀鋒調轉,破體而出。

    一個人從他的身體裡鑽出,一把劍從其刀中釋放,人中人,刀中劍,此刻才露最強真容。

    「天魔解血,劍獄!」

    脫去的那個軀體、被當成劍鞘的那把刀,以及原有刀鞘,剎那之間通通碎裂,以新露出的身體為核心,周圍十丈內劍氣縱橫,無數道劍鋒外指。

    一股絕不屬於本界的氣息瘋狂釋放出來,根本用不著橫山、洗紅浪指示,風沙之刀與劍獄自動絞殺在一起。

    垂死掙扎,同時也是其此生最強一擊。

    看到這一幕,橫山不二的眼睛一下子通紅,崩裂,血絲飛濺。

    「魔意!你!你居然......你居然自請刀奴!」

    孿生血脈,一道同修,再加上知道彼此過往,正如洗紅浪無需詢問便知道橫山那一刀的來歷一樣,橫山不二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喝罵聲嚴厲,更多的是悲涼。

    當年洗紅浪以劫境修為引動刀魂,其實算得上成功,他把一絲天魔氣意留了下來。

    然而,那可是真魔氣!

    滄浪半界因真魔氣換根,洗紅浪僅僅是一個人,如何擋得了真魔熏染。隨後的日子裡,他自己也意識到無法征服那道氣意,主動與之「協商」,自請為奴。

    以自身精血滋養魔意,以此生修煉培養魔胎,以此換來魔念不要過度侵蝕神魂,保留全智。

    或為無奈之舉,或者因為執念,橫山不知道洗紅浪什麼時候開始做的這件事,但不能不把事情與自己聯繫到一起。

    「混賬東西,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啊!」

    鬥狠比殺毫無意義,此刻的橫山,滿腦子只有兄弟沉淪,以及無法挽回的懊惱。感覺就像時光倒流,幾千年前兩人剛剛得到魔刀時,一面偷偷隱匿生怕別人知道,一面商量如何修行,甚在無聊時候玩笑,將來某一天,自己會不會變成天魔。

    想像變成現實,洗紅浪事實上已經死了,脫去一重身軀的他、本質上不再是過去那個豪勇刀客,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魔胎。

    「我做過什麼?哈哈!」

    魔胎生於冥界,記憶還是洗紅浪的記憶,大肆狂笑:「告訴你也好,我殺了十六隻頭狼,還有一隻被狼族保護的大龜......不對,我沒有馬上殺死它,而是在其體內留下三十八重刀意,再把你的名字留下,必為狼王獲知。」

    魔刀終究是魔刀,曾經容納完整魔意,此刻再遇經過滋養的魔氣,攻殺之中毫不猶豫開始吞食;自然而然地,劍獄因此隨之層層崩塌,破體而出的洗紅浪卻不像剛才那麼慌張,反而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不用說你也知道,這筆賬由你我共同享有,如今只有你一個,永世無解!」

    聲音變得飄忽不定,魔音如絲,漸漸透出蠱惑的意味。

    「吸了我,我將變身新刀魂,今生今世都不與你分開,我的好兄長!」

    「你......你休想!」

    橫山不二知道這是真的,事實上,天魔刀現在已不用他來控制,自主而為。

    「休想?呵呵,你能阻止得了?哈哈......」

    就在這個時候,戰場周圍幾番波動連番傳來,洗紅浪癲狂的大笑為之一頓,隨之聽到一個清清朗朗的聲音。

    「真的嗎?好了不起啊!」

    隨著這聲嘲笑,一連串變話隨之而來,一連串身影出現在蘇老闆身旁,當先青年輕輕揮手,朝橫山不二打招呼。

    「那邊玩去,這裡我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六零章:真魔上界,一眼望穿

     時間倒退至盞茶前。

    狼群未至,蘇老闆合體五蘇未果,與生修絞殺的鬼卒大軍因狼群出現而逃,十三郎強聚真力收好狂靈大地,隨後有些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成了閒人。

    六位蘇老闆都面臨危機,毫無疑問他們排在「替橫山解困」之前,如此一來合體變成兩個階段,先把散開的幾蘇合而為一,再根據情形決定是否趕往橫山不二那邊去,而在等待的這段時間裡,阿古王等幾名強者負責守護,十三郎無事可做。

    當然不是真的無事,碎脈艱難、正好可以趁機實施一些此前不方便使用的非常手段。

    片刻沉吟,十三郎想到化魔。

    「要死吊朝上。誰說的這句話來著?」

    「.......啊!」阿古王傻呆呆望著他,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來,平素文質彬彬、縱爆粗口也有限度的十三郎怎會粗俗到這種程度。

    「當我說的。」蘇老闆大聲喝彩,心裡覺得這句話真牛逼,十三這會兒特別爺們兒。

    天生異體,靈魔轉換對十三郎而言猶如家常便飯,但要注意那是以往,如今的他、情況與往常完全不同。

    早些時候十三郎體內氣息穩定,境界不足,不管是靈還是魔,真上氣意都會自我調整,不至於亂起來。後來十三郎鑄就驕陽,一下子將平衡打破,導致其身體成為真上氣意鬥法的戰場,然而混亂本身很有意思。正因為大家相互牽制。才導致紛爭難以了結。

    這是另一種形式的平衡。

    「不對,你想幹嗎?」雖不知道十三郎具體想幹什麼,但從其表現意識到危險,阿古王嚴厲警告:「別胡來!」

    重傷頻死,戰場之內,體內氣息紛爭不斷,個個不好相與;幾大真上氣意在其體內爆發。等若無主猛獸憑本能行事,猛然間環境由靈改變成魔,力量對比頓時天翻地覆,危險程度可想而知。

    簡單地說,涅祖留下的氣意會因此大大增強,相反幾位靈界大能的氣意會因為感受到威脅,轉而憑本能集中攻伐,可以想像的是,涅祖獨木難支結果必敗。十三郎化靈為魔成其強援,不可避免會受到連累,甚至被看成敵人。

    那樣的話,結果只有一個,死定了。

    好處有沒有?

    當然!

    首先因為紛爭加劇,碎脈進程大大加快。其次關於降服真上氣意這件事。不管什麼時候進行、都需要決定一下次序......

    眼下就是機會。若能成功,意義不問可知。

    因此可以肯定的說,現時化魔、對十三郎而言是一場豪賭。

    沒有太多時間考慮。

    「也不算胡來......」神情慢慢恢復平靜,十三郎決定押註:「一團亂麻,揮刀斬之!」

    說完這句話,他揮右拳猛擊胸口,轉氣成魔。

    「幹!」

    **********

    當面臨抉擇的時候,選擇求穩還是冒險因不同人而已,並無對錯之分。十三郎的性格決定了,當有機會大幅改善危機的時候。他不能接受事後因「本來有機會」而懊悔,於是便這麼做了。

    其後的過程需要從兩個方面描述,其一是眾人看到的,其二是十三郎看到的。

    眾人看到的比較簡單,視線中十三郎突變為「黑人」,臉孔浮現出密密麻麻如蛛網般的裂紋,然後一下子爆開。

    血霧瀰漫,魔氣縱橫,十三郎的頭顱炸成粉碎,那一刻,所有人都認為他死了。

    「啊......」

    驚呼發出尚未來得及落音,血霧當中突爆五彩,猛烈閃爍的光華中,模糊間人們看到七八道絲芒彼此追逐,每道都帶有毀天滅地的氣息,其中那道黑亮絲芒被視為公敵,狼狽不堪,四處尋常藏身之地。

    整顆頭顱已經碎掉,遑論經脈?黑絲縱有八萬神通也抵擋不住身後追兵,惶惶中發出淒厲哀嚎。

    就在這個時候,一隻長相秀氣的火鳥從十三郎的身體裡飛出,像啄蟲子一樣一口銜住那條黑絲,揚一揚脖兒,吞到肚子裡。

    與此同時,五彩光華達到極致,如光球一樣把周圍億萬顆血珠串起來,串啊串啊......串出一顆人頭。過程中,那些追逐黑線的絲條略顯迷茫,稍一猶豫、隨之同被光華束縛,消失在那顆新長出來的頭顱內。

    然後沒了。

    平靜的周圍平靜的人,好像剛才一切都假的,是大家想像出來的一樣。

    「啊啊啊啊......這......」

    蘇老闆一直在狂叫,心內腦海盡皆空白,諸如悲傷、震驚、憤怒等情緒根本來不及分辨;正在亂八七糟的時候,他看到十三郎頭顱再現,頓時如溺水之人抓住救星,一下子撲了上去。

    「你,是不是十三?」

    十三郎沒有回答蘇老闆的話,此刻他還沒有意識,或者說他的意識不在這裡,而是如當年夢幻天羅中一樣、不受任何限制的飛到空中,飛入星空,穿過一個個界面,看到一個個陌生、令其心動神搖的景象。

    他在迷失中行走,每次眨眼都會經過萬萬里距離,周圍萬千光怪陸離,無法駐足。

    第一次停頓的時候,十三郎看到一片輝煌宮殿,宮殿前一名白鬚老者,上空一座巨大魔蓮。

    老者面容有些熟悉、神色憤怒,似乎在不停咒罵著什麼,本能告知是十三郎這些與自己有關,但他一點都沒有追究的意思,目光很快上移,只見九葉轉動,圍繞著的核心處坐有一名綵衣女子。

    她應該坐了很久,也許已經有幾百年不動。就像圈在籠中數百年不見天日的孔雀;她的神情有些落寞。眼神依然堅定,但其堅定透出來的不是堅定,而是接近於「為了某個期望而忍耐」,這種味道過於濃了,以至於其神情與身上衣裝的歡樂意味出現極大反差,就好像屠夫上了宮殿、鳳凰落足雞巢,一邊是彆扭。以便讓人覺得可憐。

    看到那個女子的臉,十三郎心內生出第一縷意識。

    「百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叫,就像沉靜的池塘被人攪動,翻帶出水下厚厚沉封。

    他知道自己發不出聲音,奇妙的是,女子似乎聽到了他的呼喚,停住氣,抬起來。有些期待,有些迷茫。

    「是你嗎?」

    「是我。」十三郎很用力地回應,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

    「又在胡思亂想。」

    女子沒能找到源頭,四周看看之後苦笑兩聲,慢慢復歸於沉寂。

    看到這一幕,十三郎的心抽搐起來。意識比剛剛更為清晰。

    「是我。我會再來的。一定。」

    很認真、也很用力地說出這兩句話,十三郎默默等了一會兒。

    女子再無任何動作,心緒波動如漂浮在空中的泥土徐徐落地,繼續孤獨。

    十三郎沒再說什麼,靜靜地望著女子的臉,直到確認自己再不會如開頭那樣「忘記」,才合上眼,再睜開。

    身後響起驚呼,那名白鬚老者閃掠而來,神色無比猙獰。

    「是誰抹去本尊烙印。是誰動了我的魔蓮,是誰!」

    **************

    睜開已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壯麗無邊,遠比四大星域更廣、更高、更大、更強。

    那裡有那麼多星辰,那麼多星河,還有那麼多蒼茫世界,每一處彷彿無邊無際,生活著那麼多人、那麼多生命;一路之上,十三郎感受到無數極為可怕的氣息,見到無數可怕存在,每一道都如天威那樣沉重,世界那樣深邃,那樣威嚴不可冒犯。

    甚至於,有人強大到能夠察覺到他。

    「哪位道友跨界而來,可否駐足與老夫一敘。」

    「跨界之靈?給我留下!」

    「咦,原來不是投影,只是一道意識。」

    「奇怪,這是什麼意識,怎麼怪怪的。」

    「異界道友請留步,在下雲重......」

    類似這樣的聲音,十三郎一路聽到無數,讓他為之心驚膽跳,急慌慌避之不及。恍惚間他意識到,自己因為極其特殊的原因才會來到這裡,一旦被他們捉住,後果將不堪設想。

    幸好他跑的快,跑的很及時。想跑的時候,十三郎只需要眨眨眼睛,萬萬里距離瞬息而過,那些強者雖然強大,但對這個毫無停頓、快過光線的意識也無辦法,鬧出一番風波後,怏怏而回。

    這件事情被這裡的人記錄下來,某年某月某日有異界靈覺降臨,惹動三山九月之能者追索,無功而返。

    十三郎不知道這些事,他只顧著逃跑,沒命地逃;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這樣狂奔猛跑的過程中,他竟然絲毫沒有生出「回去」的念頭,就像有什麼與性命一樣重要的東西等著自己,非見到不可。

    他在空中狂奔,在地下穿梭,經過無數星海,迷霧,見過無數奇異事物。

    他甚至穿透了時間。

    那是一種感覺,比如回顧前塵舊事、展望未來的時候,人們有時會覺得那是真實的,除了身體沒有真正抵達,思維事實上超越了時空。

    這是很危險的事情。

    一路不斷受到驚嚇,十三郎的神識漸入混沌,快要回到初始升空的那種狀態,如此下去,終有一時他會徹底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就在這個時候,他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到一隻鶴。

    那是一隻雌鶴。

    好漂亮的一隻鶴。

    好驕傲的一隻鶴。

    好冷漠的一隻鶴。

    她不強大,但卻努力飛到最高;她與蒼鷹角逐,爭奪高崖上的窩;她在戰鬥時從不開口,唯勝利時、才會抖落幾根被啄亂的翅羽。發出幾聲驕傲而嘹喨的長鳴。

    內心裡。十三郎覺得這不太像一隻雌鶴,更像一隻好鬥的公雞。

    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十三郎剛好看到她在捕食,如閃電一樣刺破空間,掠過湖面,抓其一條碩大的蛇。

    因為這個畫面,十三郎像被刀子猛挖一次。立即決心留下來;但在隨後,沒等他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聽到一聲驚呼,看到一名婦人從天而降,一把將那隻翻飛的雌鶴撈在手中。

    「昂!」

    唳聲高亢,不甘心的雌鶴奮力掙扎,然而面對仙魔手段,其一切動作都是徒勞。

    「吼!」

    來不及思索也無需思索,十三郎莫名憤怒起來,瘋了一樣撲上去。朝那名婦人潑灑道法。

    徒勞。

    他什麼都沒有施展出來,因為他根本就不存在,反之那名婦人的修為在十三郎看來不值一提,因而她也察覺不到其存在。

    「奇怪啊!」

    婦人仔細審視著手中的那隻鶴,神情疑惑,呢喃自語。

    「好奇怪的輪迴圖。」

    「......百世不修行。滴血跨界。碎心而亡,臨終方積百世力,避輪迴大律,自返真魔......」

    「哪有這種事情,一定是弄錯了。」

    說著說自己都難以相信,婦人隨手想把鶴扔掉,轉念又是一頓。

    「初悟因果易接漏,漏為時空留下的痕跡,除非修至天魔大成,一人只有一次機會;師尊讓我格外留意。難道應在這只鶴的身上?」

    「真魔,真魔......」

    反覆唸著這個為無數人嚮往的稱號,她看著那隻鶴的神色又有不同,變得謹慎起來、並有一絲貪婪。

    「不管是不是漏,都應帶回去慢慢驗證,若真的......嗯,值得試試。」

    雌鶴冷冷望著她,絲毫沒有凡物面對仙魔的畏怯。

    婦人被雌鶴看的有些惱火,訓斥道:「喲呵,性子倒是烈。且不說時空之漏是否存在,如今既然在我手中,還想翻天了不成。」

    雌鶴不知有沒有聽懂這句話,但能看出她沒有半點屈服的意思,眼裡儘是鄙夷與不齒。

    與生俱來的本事,她雖然是凡物,卻能看懂婦人的心。

    「好一頭畜生!」

    婦人終於怒了,因這頭莫名其妙引其心動的雌鶴動怒,翻手準備將其鎮壓,給她一點教訓。

    「不管是不是真漏,左右都需要磨殺本意;今日本座付出一點代價,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心魔九獄、百世煎熬......誰!」

    神色陡然間劇變,婦人毫不猶豫旋轉一週,身體周圍濃霧滾滾,魔氣翻騰如海。

    「何妨宵小,膽敢覬覦天魔宗弟子!」

    四方無聲,有念,無窮無盡,可令蒼穹為之變色的殺念。

    婦人永遠看不到的地方,十三郎用其全部力氣,集全身意志,字字聲聲,如刀刻斧琢。

    「你若動她,我必滅爾天魔宗全族!」

    婦人聽不到這句話,適才危機只是她的感應,相反,其手中的那隻鶴像是聽到什麼,冷倔目光投往十三郎所在方向,迷茫一片。

    她當然看不到什麼,但她的確感覺到了什麼,甚至聽到了那些並不存在的聲音,甚至能在心裡給出回應。

    「你是誰?」

    「我......」

    一時間,十三郎熱淚盈眶,意識卻漸漸衰弱。

    穿空走漏,這是大能都不敢嘗試、也做不到的事情,他以這種方式來了這麼久,早該消散。

    「玉,你先等等。」

    繁雜過往怎堪提,十三郎顧不上回答雌鶴的話,而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用更堅定的聲音對那名婦人宣告。

    「你若動......」

    「呦呵!好小子,才借到本尊這麼點力量、半點魔蓮心,不但漏了,還能強行傳念啊!」

    一個極其突兀的聲音突然響在耳邊,並有八重回音。

    「這可不行,你這樣胡來,非但可能改變因果時空,自己也會死掉。」

    「等一下!」本能意識到不妙,十三郎急忙大喊。

    「這可由不得你做主,給我回來!」

    一句話,九道聲,十三郎沒有絲毫反抗餘地,直接回到眼前。

    回到眼前,十三郎翻身躍起,當即一聲泣血狂嚎。

    「我操你媽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六一章:都說債多不言愁

     面對如瘋魔狀的十三郎,蘇老闆遲疑說道:「十三啊,我是蘇......」

    「滾開!」

    「好。」蘇老闆掉頭便走。眼前那個人的眼神、還有自己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的十三郎毫無理智可言,任何違逆都有可能釀成慘禍。

    「回來,你去哪裡?」

    「我......不是你說的讓我......」

    「不是和你說話。」

    「呃?那是和誰說話?」

    蘇老闆一下子警惕起來,沒等抬頭巡看四周,十三郎再次怒吼。

    「滾開!」

    「......算了,我先避一下。」

    「回來!」十三郎拉他回來,眉目猙獰:「什麼時候能好!」

    「什麼啊?」蘇老闆要瘋了,也快哭了。十三郎掐的太用力,蘇老闆覺得自己的脖子隨時可能斷掉,都沒時間想十三郎為何突然變得生龍活虎,也沒想過自己因為什麼事情招惹到他,只求快點脫身。

    「放開,我不是你,頭萬萬斷不得!」

    「合體,合體什麼時候能好!」

    「馬上,馬上就好。」蘇老闆捶打著十三郎的手,掙扎大叫道:「你不放開,我沒辦法施法!」

    「呃......」

    十三郎鬆開手,之後望著自己的手,好一會兒才從瘋癲狀態中解脫,如大夢初醒。

    「抱歉......真的抱歉......另外拜託你快一點,很重要。」

    「我也想啊。好好好。馬上。」

    寧可相信這是暫時的,蘇老闆一溜煙跑到遠處,這邊十三郎頹然坐倒,望著漸漸迫近的狼群,臉上神情時而清醒時而迷茫,時不時蹦出一絲詭異笑容,但又總會被擔憂所替代。

    阿古王悄悄走過來。挨其身邊坐下,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其主動開口,聲音從未如此落寞無力。

    「放心,沒事了。」

    「那就好。」

    望著側臉確認十三郎平靜下來,阿古王凝重開口:「是誰?」

    十三郎沒有抬頭,懶懶頹喪的聲音反問:「你感覺到了?」

    阿古王默默點頭。

    「很麻煩?」

    「是啊。」

    即使面對古帝血魂,十三郎也未像現在這樣頹廢,並不完全為對方強大,而是被其拿住軟肋。沒辦法反擊。

    「到底是誰呢?」阿古王百思不得其解,暗想十三可是連天道都見過的人,此界還有誰能讓他變成這樣。

    「大自在天魔,橫沼之王,九頭相柳,真魔界擁有赫赫凶名的上古魔魂。」

    「大......啥么子?」阿古王初時以為有四個人。想了一下才明白其實只有一個。

    幾大頭銜。三個只是稱號,唯相柳可以點破身份,上古四凶獸,相柳名字後面有自在兩個字,出了名的隨心所欲。

    「相柳自在,跑到靈域,冥界......這也太自在了點!」

    不想不覺得,較真算算,四大凶獸、十三郎居然全都遇到過,誠然實力與傳說中鼎盛完全兩個樣。但不影響這份機緣之奇特。

    「就是剛剛藏在刀內,出來獨鬥古帝與血魂的那個傢伙。」

    「......」

    「現在的他很弱了,按理不比古帝他們兩個,不過氣意方面......他是真自在,境界上多少佔些便宜。另外,這貨現在只有八個頭,所以叫八鄉。」

    「在這裡不知多少年,不弱才叫怪事。」

    「閻君都不敢惹他,九大鬼王只知其厲害,恐連真相都不清楚。」

    「百足之蟲,唉......」

    「橫沼所屬都是他的地盤,也是他的身體所化。」

    「喔......」

    阿古王不知該說什麼好。相柳身軀化成大地也就罷了,還滋養出一大片靈界凶靈,這位自在魔、未免自在的過了頭。

    「他找你做什麼?」

    「讓我做件事,拒絕的話,後果很嚴重。」

    「......」

    「做事就做事,問題是在此之前,他還要我先證明自己,嗎的!」

    「什麼事?」

    「鬼王來了。」

    「什麼!」

    「九大鬼王各自送來一具投影,快到了......這貨讓我想法子至少幹掉一個,嗎的!」

    「我操!」

    「算了算了,不提這個王八蛋。」

    左右都是無能為力,或者想到更嚴重的事,十三郎轉頭凝視著阿古王的眼睛嚴肅說道:「有個事讓我難以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你說。」知道十三郎下面要問的問題嚴重,阿古王正容以對。

    十三郎再認真想了想,開口道:「回到過去改變未來,真的可能嗎?」

    ***********

    即便做了最充足的心理準備,阿古王依舊被這個問題問到目瞪口呆。

    「修行上把這叫漏......」

    「我知道叫什麼。」阿古王擺擺手,嚴肅說道:「漏確有可能存在,但想回到過去影響未來,我覺得不可能。」

    「為什麼?」聽了這句話,十三郎有些欣慰,同時又有些失望。

    「首先,那是主宰才可能擁有的力量。其次,即便擁有這種力量,也不敢用。」

    阿古王斬釘截鐵說道:「試想一下,假如這種力量存在,豈非可以無數次嘗試,最終使得萬物乃至世界按照自己的意願去走,除了主宰,能用什麼解釋?」

    不知則不言。阿古王並非是在否決由漏改變現在未來,而是表達出一種觀點:既然那是主宰才有的力量。除非十三郎確認有主宰插手。便應否認其存在,不受羈絆。

    十三郎似有些不甘,猶豫說道:「主宰的話,直接造物、改界不就行了。」

    阿古王搖頭說道:「天地生靈,這叫演化而非造出來。造物需要模板,而且有極限,不能造出與自己相當、或比自己更強大的事物。」

    稍頓。他說道:「比方說我是主宰,現在需要一種史前曾有、如今不存在的東西,該怎麼做?」

    「是有些道理......」

    「不是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還有實例。」擔心十三郎誤入歧途,阿古王認真說道:「我見過大逍遙仙,那人正在做的事情決不能與造物相比,假如自在能夠漏中改事,逍遙也能。可他沒有那麼做。而是親力親為四處奔忙。」

    十三郎嘆息說道:「換言之,要麼他做不到,要麼他知道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做,所以不敢。」

    阿古王凝重說道:「假定漏中改事成立,其影響可大可小,小如塵埃忽略不計。大可影響天下。甚至影響到施法之人。比如由我來施術,也許剛完成就把自己弄沒掉,變成一個死去不知多少萬年的亡魂,為防這種因果關聯,我需要把自己從被改動的世界中完全脫離,做到沒去過,沒見過,沒聽過,才有可能完全規避。」

    十三郎嘆息一聲說道:「若是那樣,也就沒必要改動了。」

    「就是這個道理。」阿古王鄭重點頭。不知想到什麼,神情忽變得有些嚮往,兼有幾分惆悵。「時空兩道,任何人都不敢言窮盡。我於空間稍通,曾經有過荒謬設想,也許時空關聯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漏中改事,或許會導致另外一個看似相同,實則軌跡完全兩樣的......唉,心魔。」

    「多維時空,平行世界。」十三郎插口說道。

    「什麼?」

    「這不是心魔,是......算了我說不清。」

    揮手示意話題終止,十三郎忽然冒出一句:「王駕能想到這些,很了不起。」

    「喔......」阿古王有些迷茫,分不清十三郎是真的讚美,還是拿自己消遣。

    十三郎笑了笑,沒再說下去。

    老鄉境界至少不遜色於逍遙,為了找老婆,還不是一個人闖蕩天涯;假如能從漏中改變事實,以他那種一看便知道的彪蠻性格,多半不會猶豫。

    想到這裡,十三郎生出幾分恍惚,按照漏中所見到的情形,假如那個婦人所說為真,則意味著冷玉早已魂歸古裡,這會兒不定變成誰,何處修煉,修為幾何;如此豈不是意味著自己和老鄉一樣,都將踏入一個陌生而強大的世界裡尋親?

    老鄉強橫哪裡都去得,自己呢?那個世界那麼大,與之相比,四大星域原不過是宇宙一隅。那裡有那麼多強者,一路所見,雖不能說遍地自在,但也絕不少見。

    而且那裡是魔界,自己雖能靈魔轉換,修行卻離不開靈氣環境,至少不能完全離開......現成兒例子就在眼前,相柳在這裡個世界留的太久,看看他,都弱成啥樣了。

    而這個弱的不成樣子的傢伙,如今正像天一樣懸在頭頂,難以踰越。

    魔族分身?

    對呵,也不知道魔族分身怎樣了,金烏有沒有恢復,兩個大活人,竟然陰陽兩隔。

    「為什麼穿越的都會丟老婆?」冷不丁冒出這句話,十三郎暗想哪天再遇到老鄉的話,一定得和他仔細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什麼?」阿古王望著十三郎,一頭霧水。

    「算了算了,不想了。」無奈揮手,十三郎站起來說道:「做過眼前再講。」

    「嗯。好歹相柳解決了真上氣意,先佔便宜了不是。」阿古王隨之起身,道出一直想說的話。

    「他?呵呵。」十三郎有些驕傲的說道:「除非恢復全盛姿態,否則,他哪這個本事。再說我的問題並沒有解決,只是變得簡單了。」

    化靈為魔吞掉涅祖烙印,不止減少一名大敵那麼簡單,幾大真上氣意仍在,但因沒了靈魔衝突,問題的確單純不少,爭鬥也比之前減弱,至於說完全解決問題......早的很。

    想到涅祖,十三郎覺得自己的話對八鄉不太公平,補充道。「相柳幫了點小忙。我估計估計涅祖是他的徒子徒孫,割肉也應該。」

    縱有魔軀,假如沒有真魔氣,假如沒有相柳氣息碾壓,十三郎不定何年何月才能降服涅祖烙印;說到這個不能不提到兩點,其一相柳氣意並非由他主動施展,因而不具備「護族」能力,反而對涅祖有壓制,當然,如果十三郎不能及時清除隱患,遲早那些真魔氣會被隱藏在其體內的涅祖烙印吸收,變得更加強大。

    此外,十三郎途徑魔蓮的時候,正因為真魔氣由魔蓮催動輪迴之力才得以入漏,此過程中,九轉魔蓮得到一些好處,但也不可避免遭到損傷,得失哪個更多,還要很久才能知道。

    不管怎麼講,相柳曾經「被動地」發揮了作用,說其無關顯得不太公平。

    第二點與十三郎的魔族分身有關,同樣是煉化,由他來做與本尊同樣的事情,或可事倍功半。

    靈魔轉換是大器,但也有不足,終究比不了純粹魔身。同時因為感悟為共享,魔族分身的修行沒有本尊這麼多難關,出於這種考慮,十三郎沒將涅祖烙印完全消滅,而是變成「類己」氣息,在不引發其餘真上氣意反撲的前提下留待後用。

    兩種做法,結果對涅祖而言是一樣的,割肉。

    「割肉?」阿古王不明就裡。

    「將來挖他的心。」

    「唔。」

    本意想問因果,得到的回應恨意滿滿,擔心十三郎重入魔障,阿古王趕緊轉移目標。

    「蘇老闆弄好了,走吧。」

    ************

    時光回到現在,蘇老闆合體完成,十三郎趕到戰場,正趕上橫山不二悲憤出刀,洗紅浪即將「化繭成蝶」,以性命在兄長的心口上捅刀。

    需要解決的何止這些,封息已至,雙獒又臨,遠遠已看到橫山與洗紅浪搏殺、十三郎出現。

    「天意啊,天意!」

    「感謝上蒼,又把他送到我們面前。」

    被極度的幸福感包圍,兩大頭獒幾乎認為自己在做夢,嘴裡不倫不類感慨著,一面朝屬下、自己下死令。

    「殺進去,絕不能讓他們跑了!」

    周圍最多的還是狼,雙獒進去簡單,他們的那些屬下可不容易,也就這個時候,隨著一大群生修現身,相反方向、更遠的地方,狼群忽然鼎沸,咆哮如海浪般翻湧而來。

    把狼群的行為看成狩獵的話,此刻便是收官的時候,眺目遠望,鬼修、凶靈、還有三三兩兩的鐵足軍陣,統統在狼群的驅趕下撲向此方。

    都瘋了,全亂了,亂成一鍋粥。

    「呵呵,真熱鬧啊!」

    事情發展到這地步,好的壞的都已沒法子可想,十三郎現身即刻撲向戰場,揮手示意橫山不二靠邊兒。

    「去那邊打狗,魔崽子交給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5
一六六二章:真天絕,鎮天魔

     話出口,人向前,十三郎一頭撞入戰場,衝到天魔刀和劍獄的交匯點。

    「蕭十三郎你瘋了!」

    那個瞬間,橫山不二幾乎認為十三郎在自殺,奮力抽刀的同時忍不住尖叫起來。然而下一刻,大河轉向,奔流兩斷,原本牢牢吸附的刀劍突然分開。

    「怎麼可能!」

    呆愕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橫山不二身體失去控制,倒飛千尺。

    刀劍相交,即為決鬥也是融合,百里刀煞匯合成一,如長鯨吸水,歡快地吸收著洗紅浪當年引動的氣息;正常發展下去,情形應如洗紅浪所說的那樣,最終刀劍合一成為一體,魔胎變成刀魂,自此兄弟兩個生死相伴,再不分開。

    橫山不二不希望那樣,但他阻止不了,不僅他,連真靈都阻止不了,十三郎何德何能,竟能抽刀斷水。

    目光直愣愣望著戰場,只見十三郎像個瘋子、傻子一樣橫衝直撞,把身體直接投進劍獄,瞬間變成在血人。

    再強悍的身體也不能不能硬抗橫山兄弟倆的攻擊,劍獄內藏千萬把劍,幾乎將十三郎紮成篩子;他對此不管不顧,雙手開合,在劍叢內一通亂抓。

    抓住了。

    抓住即被制服。

    每抓一把劍,十三郎食指輕叩,劍中隨即蕩起黑雲,如水流蔓延到劍鋒、入體;隨後劍身就像抽了筋的蛇一樣軟軟垂落,十三郎當即抓向下一把。

    左手晶瑩。右手漆黑。吸靈化魔片刻都不耽誤,血霧在空中飛射尚未消散的那麼點功夫,劍獄已經少了三分之一。

    失去魔氣的劍化劍成胚,點點毫芒匯攏合流,似如流水。與此同時,十三郎的左眼紅芒連閃,銳目光華毫不遲疑地逼向劍胚。同如長鯨吸水。

    「這怎麼可能!」

    僅比橫山不二稍晚,魔胎在尖叫聲中退走,臉上滿是驚恐的表情。視線中,十三郎好似跗骨之蛆,緊緊貼住他一道前進,那些被削飛、四濺的血絲全都活過來一樣,粘住劍、拉住人,一道前行。

    「啊!啊啊啊!」

    吸力順劍而來進入身體,抽骨拔髓的感覺如此清晰。千年辛苦修來的靈魔之氣被人以這樣蠻不講理的方式搶掠,剛剛有點成就的魔胎如喪考妣,尖叫聲越來越淒厲,望著十三郎的眼神也如見了惡鬼一樣,恨極怒極,怕到極致。

    他想不通這一切因和發生。面對十三郎。本該縱橫無敵的魔胎為何向見到祖宗一樣,那雙手怎麼可以同時吸靈化魔轉換自如,對方明明修為遠遜,為什麼能夠如大山一樣壓得自己透不過氣。

    還有那把劍,那把藏在其眼中的劍,那把能夠吞噬劍與魂的劍。

    「你是誰!」

    飛退中拚命掙扎,魔胎在極短時間內轟出無數重法,然而無論他用出什麼,出手明明威力無窮,臨體時都會打一個大大折扣。十不足一。

    自當年起魔意煉魂,他的靈族根基早已改變,且對尋常靈族有極大壓制;但他畢竟不是魔族,如今還處在改變的過程中,恰好遇到修為雖不足、意境已破真境的十三郎,如見天敵。

    突破真境,首先要被強調的就是那個「真」字,十三郎雖無真魔氣,但其轉換魔體的時候,體內魔意至真如魔界真修,非要說差別,不過是不如他們純透罷了,若非如此,自在魔的真魔之氣怎麼會選擇他的身體。

    靈體方面就更不用說了,十三郎鑄日都已經成功,反之朝魔胎過渡的洗紅浪靈根衰竭,焉能不被壓制。

    原因其實很簡單,魔胎自己都能看出來,只是不願意接受。

    凶暴河流進入大海都會如馴服的野馬一樣乖巧,與之同悲共喜,頑劣、抑或成就高遠的子孫,老祖面前都需保持敬畏;魔胎情形雖與此不同,結果看起來相仿,因其用法總需動意,著力總需氣,靈魔兩面皆受其制,誰都改變不了。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無論他用什麼,威力都將大減。

    至於那把被死死壓制、漸漸吞掉的劍胚......除了運氣不好,還能說什麼呢?

    當然,假如十三郎實力太差,魔胎法術縱然大減,仍能夠殺死他。

    幸好,他還沒弱到那種程度。

    「吼啊!」

    時間每過一息,魔胎氣息衰弱一分,劍胚數量步步減少,越發映襯出對面血意凶獰,幾番掙扎無果,絕望中的魔胎振起全部力量,把劍投向十三郎。

    「我殺了你!」

    「半人半鬼,半生半死,半靈半魔,半真半假,你自己說說你是個什麼東西。」

    血霧當中傳出回應,十三郎的聲音有些嘶啞,但比之前更加沉穩。

    那不只是信心的體現,還是對戰鬥有了把握之後的宣言。

    話音落定,十三郎左眼眼球炸開,鮮血飈後驟然回收,就像太陽將所有釋放出去的光華收斂,令人眼前一黑。

    當空一聲清冽長鳴,收斂到極致的劍光再度大放,千里範圍,萬尺高空,域內一切盡入威殺,所有試圖闖進來的凶鬼妖魔,統統化作齏粉。

    「斬!」

    長鳴之後傳來輕喝,聽起來竟如清嘯。旁人耳中,那個聲音中正平和,就好像先生講解經意,嚴肅、認真、但不失慈悲與憐愛;然而落在魔胎心裡,那聲斷問好似雷劫,內裡包含的憤怒可令山川變色,河水倒流。

    護犢之情,正邪之懾,靈魔之仇,積鬱之憤,統統在這個聲,這次劍中得到宣洩,相比魔胎之暴虐殘毒,勝出何止十倍。

    這是出離憤怒的一劍。

    這是瘋癲勝魔的一劍。

    這是帶有愧疚的一劍。

    這是斬去妖邪、還歸清淨的一劍。

    這還是井噴怒放、水到渠成、渾然天成的一劍。

    聽聞劍鳴與清嘯的那個瞬間,魔胎險些魂飛天外。衡山不二瞪大雙眼。遠遠望著這裡的雙獒、美帥、圖奇、靠山王等人心神動盪,作為一手推動此事發生的人,十三郎為之大笑三聲,血淚長流。

    ************

    六十餘年前,大先生歸位,三千劍靈合體,後經甲子歲月苦修。烘爐鑄煉,天絕劍隨時準備破關出竅,但又總是差了一點。

    為什麼會這樣,修煉當中大先生始終不提,十三郎也看不懂、甚至想不到,直到鑄日成功後導致真靈之意混亂,十三郎在近乎癱瘓的狀態下請動劍尊威懾靠山王,方才捕捉到幾分苗頭。

    原因仍在於那個字:真!

    劍尊也好,劍意也罷。歸根結底為神通所化,此番召喚彙集重化身軀,由虛轉實、由假變真,破真成為其非過不可的門檻。換個說法更容易理解,天絕是真實存在的劍,必須由真實存在的靈體來控制。劍意通靈但其終非實物。僅得一時、且不能全功。

    滅後重生等若涅槃自渡,接下來當然是返璞歸真,歸真即為真境;當初首次縱劍鬥法,劍尊曾說過「此戰不公」的話,內裡實有更深一層含義。

    那時候的他便已經意識到這點,只是不肯說出來。

    臨世之後短暫相談,大先生在最短的時間內瞭解到十三郎背負多少重巨壓,有心匡護無力回天,毫不猶豫選擇沉睡。

    與當年十三郎聞噩耗選擇隱忍不同,劍尊沉睡不是忍耐。而是以無上恆心毅力強合亂意,為的是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海納百川,歸而如一之後破真。

    稍有點腦子的人都明白,這個過程應該求穩而不是圖快,更不能冒進弄險,劍尊比任何人清楚這但,但其所用的法子、過程無一不是弄險,處處皆殺。

    選擇不同,目的一致,大先生做出決斷、幾番險些顛覆......十三郎與之心神想通,隨也被迫閉關。否則的話,縱然煉化狂靈地艱難,也至於讓他一分心神都分不出來。

    劍尊知道自己給十三郎增加了負擔,但他沒有退讓,拉住弟子不讓其離開,甚至連一句解釋都沒有。原因很簡單,他相信自己能夠更快抵達真境,如此方有能力守護;縱失敗,也可指明道路,讓十三郎少走些彎路。

    天生為劍,絕世天資,高妙智慧,兼有無上機緣,劍尊行走刀刃一日千里,然而.....

    那是真境啊!

    縱然他是劍尊,區區六十年、仍顯得太短太短。

    最最讓人想不到變化隨之而來,十三郎早一步窺破真關,早先威懾靠山王的那次請動天絕,以真視之眼看破真相,並意識到這個過程多麼凶險。

    今日相柳又降天威,十三郎再接天大負累,被逼非請大器不可。

    逼上絕路用絕法,十三郎誠請劍尊出世,吸靈化魔,再納經過自在真魔淬煉過的劍胚,最後自爆一隻眼睛,以真修精血為劍靈鑄體,為其加上最後一把火。

    某種角度講這個真境是借的,仍需長久融匯方可落到實處;但他同時也是真的,原因在於今日劍尊與十三郎早已不再只有師徒身份,還是血脈相連、氣息交匯的一家人,宛如一臂;否則的話,別說一隻眼睛,便是舍掉全部身軀,也休想「造出」另一個真修。

    出世恰臨危難時,用兵刻,劍尊攜天絕宣告臨世,此時方算得上真正歸位。

    「斬!」

    「......哥哥!」

    凜凜劍威之下,劍獄顫抖,魔胎膽裂突然發出淒厲嘶喊,圈外橫山不二正朝疾速趕來的雙獒揮刀,猛然間內心一陣劇痛,放聲大哭。

    「不要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6
一六六三章:想找死的人,握不住的手

     「不自量力。」

    因為十三郎的「吩咐」也好,因不忍兄弟相殘也罷,總之橫山不二抓住刀、劍分離的時機離開戰場,一個人領先所有生修衝過鬼陣,朝雙獒揮刀。

    「找死!」灰、雪兩大頭獒冷笑,一面留意天絕動向,一面隨口給橫山下了判詞。

    沒錯,他就是來找死的。

    絕望的人才會主動求死,橫山這樣的人按理不會輕易絕望,然而在經歷今天的事情、尤其剛剛那一幕魔胎脫竅,讓這位本可前途無量的強者萌生死志,一發不可收拾。原因在於他推斷出三重真相,其一,洗紅浪已經死了;其二,自己永遠都沒辦法為兄弟報仇。最後一條是最關鍵的,自己過去、現在、將來要做的事,極有可能、不,肯定在幫助那個凶手。

    就是那位授刀給自己兄弟倆的師尊!!

    傳刀其實是煉刀,天魔刀在手這麼多年,橫山不二很清楚它正在因為自己而變得強大,以往他認為這是刀性通靈的體現,如今才意識到那是假象,魔刀、與刀中之魂需要借修煉者之手恢復,甚有可能以這種方式療傷。

    這裡是靈界,魔刀終究是魔刀,因此這條推論最為合理,也即是說,橫山不二兄弟兩個被人利用,橫山本人可看成洗紅浪魔變的根源,至少其中之一。

    這就好比被人殺掉父母,強暴妻子,賣掉兒女。最後還要自己為奴為婢。服侍終生。

    既然不共戴天,何不隱忍等待復仇?

    因為傳刀之人已經死了,兄弟兩個親眼所見,親自確認。

    死人不可戰勝,對死人也沒辦法復仇,現如今,刀魂在與十三郎一戰中隕滅。僅餘下一團真魔之氣,洗紅浪本人化身魔胎,試圖與天魔刀合二為一,誕生新刀魂。

    橫山不二不僅無力阻止,連自己都有可能搭進去,偏巧十三郎接過戰局,他才有了脫身的機會。

    接下來會有兩種可能,十三郎成功,魔胎死定了。十三郎失敗,魔胎仍會找上橫山不二,繼續之前沒做完的事。

    橫山不二能做什麼?

    他最多只能砸掉這把刀,且不一定砸的爛。

    天絕出世,劍尊歸位,橫山不二看出十三郎必勝。了卻最後牽絆。

    於是他做出決定:不活了。找死去。

    **********

    「兩斷,殺!」

    不想活的人,本質皆在於不敢面對內心的某些情感,因此這種行為當以懦弱定性,然而就事實來說,每個下決心不再活著的人都會擁有片刻極其強大的時候,思索原因的話,大約能看成天意有憫、以此表達對生命的不捨。

    橫山不二本為強者,因不想活而更加強大,再有此前刀劍相合。過程雖被十三郎截斷,但它已經吸進去的東西不會再吐出來,也即是說,天魔刀與拿著他的那個人一樣,皆處於最強。

    強強聯手,橫山不二一人獨佔兩大頭獒,旁邊還有些鬼將嘍囉滋擾,竟也能夠相持、偶爾甚至能佔些上風,尤為奇妙者,刀客對手如此勇猛,兩大頭獒臉上非但沒有擔憂,反而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出手謹慎道法相接,穩守、但不使其脫離。

    「他完了。」灰獒不停施法,竭力不讓橫山鎖死氣機,同時不忘提醒雪獒與屬下不要冒進。

    「嗯。」雪獒隨口應著,戰鬥時目光竟有些漂移,不能專注眼前。

    他們都已看出來,這一仗根本沒必要打,只要拖過片時少許,心、神、力、體、志皆喪的橫山不二自己會自動完蛋;眼下這種情形,兩大頭獒將更多關注投向天絕,一面試圖分辨其釋放氣息是否帶有欺騙內容,一面抓緊時間考慮,假如那種真意為真,自己該跑還是該留。

    值得一提的是,此刻雪獒不像其餘頭獒那樣赤手空拳,而是拿有法器,其所持、正是被十三郎丟掉的巨劍,同樣是力大無窮。

    劍在人安,劍毀人才會遇險,千丈厚壁、揮得動便是天然法盾,強大如橫山也不能隔著巨劍傷害到雪獒;正是因為這把劍的強橫與巨大尺寸帶來的先天優勢,雪獒得以在橫山的猛攻下分神,吃力不見危機。

    橫山不二瘋但是不傻,很快將攻擊的重心轉向灰獒,因雪獒分神,灰獒不肯拚命,一時被得逼到連連後退,內心惱火不已。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傳來那聲悲憤哀絕的呼喚,絞殺中橫山不二劇痛轉頭,一下子楞在當場。

    天絕劍下劍獄被斬碎,無處可逃的魔胎被劍光所罩、幾乎沒有反抗地被十三郎「生擒」,接下來的事情與大家預料的一樣,半化途中的魔氣被十三郎吸走,魔胎不可避免地走向衰竭,但......他像是因此醒了過來。

    醒後第一聲呼喚,橫山不二看到無數畫面,處處溫馨。

    幼年掙扎,少年相伴,懵懂踏上修行路,兄在前面走,弟在後面跟,亦步亦趨,並肩作戰,無數次險惡,從不分離。

    一切自得刀後改變,然而現在的橫山看不到那些,洗紅浪也是。

    情緒噴發其實是件很簡單的事情,只看能否突破那個臨界點,完全發自本能,橫山不二瞬間失控,大放悲聲。

    「不要啊!」

    聽到這聲吶喊,十三郎理都不理,掌中再加三分力。

    「哥哥!」

    醒後第二聲呼喚,魔胎目光剎那清明,轉頭朝十三郎怒吼:「放開我!」

    古怪一幕出現在眾人眼前,作為盟友的橫山沒能阻止十三郎痛下殺手,洗紅浪反而做到了;聞聲同時看到洗紅浪的眼神,十三郎僅用萬分之一個瞬間思索。便在眾目睽睽下放手。

    「去!」

    一聲去。兩人去,得到自由的洗紅浪毫不猶豫再施秘法,虛弱到極致的身體再度爆開,同時發出今生最悲切的一聲吼。

    「天魔解血,牽啊!」

    魔胎是洗紅浪,洗紅浪是魔胎,魔胎失了魔氣根本。化魔之力隨之大減,屬於洗紅浪的記憶隨之生效,人也變了樣。

    但這只是在暫時的,若無外力,這個過程仍將繼續。

    接下來的變化,需要從幾個方面去描述,因為它們起步於同一時刻,進程中演出諸多變化,並從不同地方匯聚到一起。

    第一重變。因聞兄弟呼喚而心神巨震,橫山不二刀芒散亂,雪獒看似分散的目光陡然間凌厲,持千丈巨劍合身而撲,體力、法力、精力全開,絕勝一擊。

    「殺!」

    第二重變。十三郎手下留情。天絕劍意自開縫隙,洗紅浪隨之閃爍出擊,氣息因二度解血徹底釋放,並因無法收斂傳遍四方。

    第三重變,聽到那聲「牽啊!」,橫山不二像是瘋了一樣,完全不理會帶劍雪獒如泰山壓頂,其後灰獒虎視眈眈;他將視若性命的天魔刀拋向空中,身體疾退並如旋風盤轉,同樣拚命大喊一聲:「抓住啊!」。

    一牽一抓住。橫山不二變成又一個蘇老闆,洗紅浪解體換來的紅雲速度暴增百倍,於虛空中閃爍搶向前方,去握兄長的手。

    是神通嗎?

    這更像是哥哥帶著弟弟野外玩耍,弟弟遇險時的必然一幕。

    不管是什麼,洗紅浪暫離危機,此刻縱然十三郎反悔再想出手,恐也捉不住他。然而就像蘇老闆一樣,其施法本體並不安全,橫山不二拉住弟弟,自己卻失了抵禦之力。

    雪獒怎會放過這種機會,冷笑聲中加持大力,巨劍臨頭,下一刻便將生死兩分。

    第三重變,洗紅浪的氣息如狂風橫掃,四面圍攻的狼群聞之一頓,隨後集體對空狂嚎;億萬頭狼的呼號聲衝天而起,天空頭頂狼首再現,真威隨之乍放。

    「嗷嗚!」

    狼王發出復仇之宣告,巨大狼爪凌空而落,以無匹威勢,無上壓力,逕取不停閃爍的洗紅浪。

    十三郎做不到的事情,集狼族意志於一身的狼王可以,隨著那股無上聲威,洗紅浪化身的紅雲前進之勢大減,神情隨之絕望。

    這一刻,兄弟兩個同時遇險,生死一瞬間。

    「放手!」絕望的洗紅浪再次大喊。

    「兩斷,獻祭,天魔!」

    回應他的是更加暴戾的嘶吼,巨劍臨頭的那一刻,橫山不二在最後時間裡朝天空咆哮,反手一拍頭頂。

    黑煙起,精魂出,三寸小人雙目赤紅,以閃電般的速度追上此前被拋向空中的天魔刀,遁身而入,凌空橫掃。

    天魔刀上,瘋魔氣息瞬間狂漲,橫斬迎向巨狼之爪。

    「啊,啊啊啊啊啊!!」

    第四重變接踵而來,得到少許空隙的洗紅浪再度前撲,一路發出意義不明的哀嚎與悲嘶,方向卻為之改變。

    他從橫山不二身邊經過,身體化作的紅雲與之擦了個邊,碰一碰身體,隨後毅然決然改變方向,衝向那把當頭而落的千丈劍芒。

    「呵!」

    連番劇變來的如此之快,向來臨敵最擅此道的十三郎也只來不及作出第一步反應,此刻雖然看清全局,但已無力回天。

    好在還有天絕。

    好在還有劍尊。

    大先生關注的事情不多,認準的事情從不改變,自威嚇靠山王時起,他便知道一點:主敵是誰!

    有此一條,足夠了。

    「斬!」

    第五重劇變,赤紅劍影瞬間劃過萬里虛空,迎著劍,斬向獒,一斬就是兩頭。

    劍未至,殺機臨,兩大頭獒聞意變色,眼中均流露出驚恐的神情。直到這個時候,他們終於能夠確認那把劍上的真境意味是真的,不是那個狡猾的金烏弄出來的障眼法。

    太荒唐,換成誰來也不會奇思妙想到有人假冒真境。

    偏偏兩大頭獒這樣想了,並且因此猶豫,於是即將丟掉性命......假如沒有第六重劇變的話。

    「放肆!」

    巨狼為真,天絕為真,兩大真意縱橫的所在,居然還有第三個聲音發出。隨著話音,殘破即將甭垮的封息大陣再度運轉,走出一條臂膀。

    時間太緊,來人甚至沒功夫邁步,先搶出一條胳膊,一個聲音,一股磅礴威懾。

    「混賬東西,都給本王住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6
一六六四章:師徒聯手,遍地同心

     封息兩面如鏡中世界,那隻手極其艱難地從另一面探出來,聲威不斷加重;與此同時,封息大陣搖搖欲墜,細密絲紋不斷破裂,又不斷彌合,感覺就像一隻負重將達極限的駱駝,哀鳴不斷。

    它的根基在於獒,早先戰鬥中,六大頭獒一死三傷,獒族屢遭屠戮,灰白雙獒施展秘法,都會帶來傷害。原本這樣的情形,封息大陣不足以支撐傳送過界,然而河間王是鑄陣之人,以高妙境界施法彌補,勉強通行。

    勉強的意思就是艱難,封息有風險,鬼王亦需謹慎,假如不是情勢所迫,河間王應該稍後才會過界,但當其視線能夠抵達戰場,看到狼王、天絕肆掠的景象後,已不能再等下去。

    手現,聲臨,戰場上的一切被停頓片刻,隨即響起陣陣歡呼。

    「王駕!」

    萬鬼同嚎,被狼群壓制幾乎喘不過氣的感覺驟然一鬆,鬼陣氣勢當即開始攀升,並且就地反撲。

    誰都需要主心骨,鬼族軍陣亦不例外,連番失利導致軍心渙散,鬼王來的正是時候。

    「王駕......」

    鬼王現身,與周圍群鬼歡嚎的振奮不同,兩大頭獒雖驚喜、內心卻有無盡忐忑,恨不得一下子把修為全部釋放出去,窮一切之可能表達忠心,建立功勛。

    他們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不管是為了現在活命還是將來活著,都需做出捨棄。

    磅礴威壓。整個戰場被那隻看似不大的手掌籠罩。首當其衝的不是狼王,不是橫山,不是遠方瘋了一樣朝這邊疾趕的美帥與圖奇,也不是十三郎。

    他把目標對準天絕,只因天絕的目標是兩大頭獒,假若再殺、甚至重創一頭,封息大陣便將徹底報廢。

    那不行的。絕對不行!

    「河間兩相,鎮神頭!」

    聲音稍帶幾分焦躁,熟悉河間王的人都知道,這對他而言是極不尋常的事情,伴隨著斷喝的聲音,探出封息的手掌握拳出指,四指合併僅留一根食指向前,以泰山壓頂之勢凌空點上天絕的劍尖。

    「劍是好劍......跪下,請罪。免爾一死!」

    「噹!」的一聲巨響,之後便是雷爆聲聲,光華四射,指頭與劍鋒之間的空中撐開一把絢麗大傘。

    彼此尚未接觸,氣息之爭已令山河變色,筆直如一線的天絕劍身連顫三回。長鳴聲不止。

    「魑魅魍魎。不知所謂。」

    長嘯再起,白衣書生自劍中出,連看都沒有看那隻手一眼。

    頭頂雷暴聲聲不止,其握劍之手穩若磐石,目光好似被釘子釘在雙獒身上,餘者一慨不理。

    斬!

    斬!

    斬!

    劍光撲面,血色如海,映照出雙獒倉惶神色;身為鬼物,被來自人間之劍以目光逼視,給他們的感覺竟如當年參見閻君一樣。心海無處可以落足。

    那是天絕!

    那是劍尊!

    那是真境劍尊揮灑的劍中之王!

    頭獒個個強悍而且驕傲,其中又以灰白為甚,曾經他們以為,自己在真境以下無敵,聯手可與真修抗衡,如今才知道,不過黃粱一夢。

    一線之隔如天塹,兩大頭獒厲吼連連,揮袖捲出千重風浪,將神通連同周圍屬下,豁浪向前。

    有救沒救,拚命吧。

    與此同時,剛剛弄清三方敵我關聯、正準備開聲的十三郎猛然改調,強提真法,身形踉蹌、一頭紮入虛空。

    「火!」

    吼聲中,早一步出擊的狂靈大地橫衝向前,地上羅桑暴展枝條,瞬間千里送出一隻浩瀚烘爐,烈火瞬間鋪滿天空。火光中,十三郎身影化陽時隱時現,感覺就像游在水表的魚兒穿梭,一路灑血。

    天絕出世,劍尊破界,未至大成強行出劍,很勉強。

    重傷未癒,隱患未除,灑血不止凝鑄驕陽,很勉強。

    王威降臨,封息有損,王威浩蕩只為挽回大局,很勉強。

    劍尊知道非殺雙獒不可,要殺雙獒,就不能、也無餘力理會頭上絕壓。

    鬼王知道劍尊非殺雙獒不可,但要殺、傷雙獒,他一定會死、或落入自己之手。

    十三郎知道劍尊定會斬殺雙獒,哪怕因此死掉。

    劍尊知道十三郎定會阻止鬼王,哪怕因此死掉。

    人人勉強,個個堅持,稍後的那個瞬間,戰場情形為之大變。

    指按下,劍向前,前方雙獒狂喝聲聲,周圍無數鬼將蜂擁向前,以道法、寶物、乃至身軀阻擋那把劍。

    幾方都已拚命,彼此不斷接近,萬軍當中一劍掠殺,血色映紅衣。

    地猛衝,枝條展,烘爐火海隔空,海中驕陽瞬間千里,趕在指頭接觸劍鋒、劍鋒刺入獒身的那個瞬間抵達。

    抵達不等於解除危機,剛一出現,十三郎便如風中殘燭,周圍頭頂八面凌壓,身軀顫抖中怒喝如雷鳴。

    「逍遙將死,問爾敢否!」

    他為什麼這麼叫?

    沒有人知道原因。

    眾人所見到的是,當指尖接觸驕陽的那個瞬間,河間王像被針紮了一下,指尖輕顫......

    然後從驕陽身邊劃過。

    十三郎無力阻止。事實上,這個時候的他又把自己折騰到快要死掉的邊緣,便是河間王不理、他也動不了分毫。

    事情妙就妙在這裡,明明河間王能夠輕易穿透、卻沒有那樣做,而是繞開道路,從火海驕陽身邊滑過。

    滑過比穿過耗時更多,僅僅這一點差別,穿破重重阻礙的天絕切入雪獒的身軀,砍下他的頭。

    頭落。炸裂的聲音響起。天上封息快速崩塌,就像一張被拳頭打破的蜘蛛網,瞬間將毀。

    河間王身形半露,尚未完全走出。

    「斬!」

    劍尊攜劍經過十三郎身邊,毫不停頓,看都來不及看他一眼,再取灰獒。

    差不多同時間。河間王辛苦鑽出頭臉,灼灼眼神看不出心意,聲音響起。

    「獒變,獻祭,兩相山河!」

    聲落,灰獒微楞之後發聲怒嘯,獒變身軀,一口吞掉剛剛被殺的雪獒......下一刻,兩大頭獒身軀裂碎。血變山河圖。

    周圍萬鬼嘶鳴,獒族陰兵成片爆碎,匯聚出一股氤氳之意自山河中滋生。

    對河間王而言,封息不止是陣法,還是一座世界;以獒族山河為界,界內方可自由行走。此界不止陣法可以傳送。還寄託著他的道念長途,是其邁向逍遙的一重念想。

    劍光劃過,山河破碎,氣意卻在不知不覺中升空。

    河間王變指為爪,不再理會天絕劍尊,而是一把撈起山河氣意,灑向封息。

    奇妙的一幕隨之出現,破損的蛛網快速彌補,周圍又有破損不止,破損與修復交錯中。河間鬼王衣袂飄飄,即將邁出完整身形。

    感覺像拖著世界前行,河間王臉色陰沉,走的極為辛苦。

    但他畢竟要來了。

    他來了,事情便成定局,無論早先付出多少努力,多麼大代價,一切都將注定。

    就在這個時候!

    就在這個時候......

    幾重劇變再度發生,讓人目不暇接。

    一重變,斬滅雙獒、看上去失力的血劍畫出一道美妙圓弧,前端劍芒爆射萬尺,逕取鬼王。

    「殺!」

    厲色不改書生顏色,聲音依舊中正平和,天絕後,劍尊身軀挺得筆直,長發飄飛,目光平平無半點波瀾,彷彿從一開始就在准別這一劍,之前一切,都不過是障眼法,虛晃槍,掩人耳目。

    二重變,羅桑翻轉烘爐為蓋,一界地火洶湧倒流,傾蓋三天;周圍千萬枝條暴漲,盤錯糾結,劈頭蓋臉,就像一座憤怒的森林追打藏身其中的兔子,誓將其撕皮碎骨。

    三重變,陰兵喪滅,戰場七百生修罷手,人人拿出一截枝條,展修為施劍意,萬劍齊發,同射天空一人。

    四重變,七百里狂靈大地飈射天空,緊隨在劍光之後,以無比堅硬的身軀橫衝直撞;觀其勢態,哪怕前方有世界攔截,也要撞出一個窟窿。

    這些都是有意所為,餘下還有幾重變化,都是意外。

    「啊啊啊啊!」

    五重變,悲嘯聲中紅雲凝聚成一線,洗紅浪沒能趕上雪獒,掉頭折返直上天空,直撲封息大陣之邊緣。

    「嗷!」

    六重變,躲過一劫、但失神魂的橫山不二爆碎身軀,化紅雲追上那團紅雲,手牽著手、身挨著身,同奔天空。

    「兩斷!」

    第七重變,狼爪揮舞,天魔刀被擊飛,但其擊飛的方式不止潰敗,而是以更加迅猛的姿態射向河間王。

    「嗷嗚!」

    第八重變,一聲吼,群狼應,億萬狼群對空長嘯,匯聚成一條呼嘯狂龍。擊飛天魔刀之後,狼王沒有絲毫猶豫,驅狂龍展開絕世一擊。

    第九、十、十一......

    「呱!」

    朱蛤反背,九道烏光爆射天空,烏光周圍毒雲瀰漫,遠遠看一眼都覺得頭暈目眩。

    「大紅袍!」

    美帥一拳拍在自己胸口,以神魄傷殘為代價釋放出判袍的根。

    「靠山拳!」

    靠山王張口吐出一顆血珠,揮拳擊打,半路化形為五指巨岳。

    「掌......」

    圖奇眼中厲色連閃,幾番猶豫,最終沒捨得叫出下面那個字。

    「嘖嘖,得道多助啊......」

    然而所有人都在動,十三郎自也不能閒著,不知從哪裡摸出一把匕首,晃來晃去顯得有些可笑。

    事實上,這麼亂的場面,十三郎從未經歷過,不可能處處照顧周全也根本來不及,那些變化多數是意外,事先不在鬼王考慮、也非他所能計算。

    正因為如此,十三郎雖然幾乎不能動彈,神情依舊得意洋洋。

    「河間王,你個王八蛋給我聽好了。」

    他把匕首掉轉鋒銳,大吼著、惡狠狠插向自己僅存的右眼。

    「我要死,誰都別攔著我!」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6
一六六五章:死,不得。

     群雄出手,玄力衝天,十幾種攻擊匯合到一點,天空彷彿被打爆了一樣轟轟作響;那條身影在扭曲的封息大陣中掙扎,抵禦著四周傳來的撕扯力量,拖著自己的身子前行。

    手,頭,肩,腳,隨著鬼王身軀一點點浮現,周圍人們的視線變得熱烈,雙眼睜到極限。

    冥界被陽間生命稱為死地,然而在冥界,九大鬼王和那些與之同層次的存在被看成不死,他們太強大,生命太久遠,如神靈高懸在所有人頭頂,如昊陽垂鎮於心海。在冥界為鬼王尋找對手的話,閻君不提,便只有冥都七大長老,陰司掌首等強者可與之相提並論,屈指可數。

    影身當然不如本尊,然而對戰場上的人而言,依舊如天威一樣不可觸犯,至於殺死——想想都是犯罪。

    因謀劃因巧合因命運因為那些林林總總,今天,這裡,河間王的影身將有可能被殺死!

    生命、不僅僅只有人類,內心總有些畸形慾念,每當有不可思議、但又稍稍有點希望的事情發生,會導致他們暫時放下善惡、仇怨、陣營等等可導致態度的東西,轉而只期待結果。比如一群兔子挑戰獅虎,人們知道那是找死的行為,但如果是長有角的鹿去做同樣的事,便會讓人浮想連篇,內心熱切地想看到結果。

    這是一種很純粹的想法,於是乎,有那麼一小段時光,戰場上氣氛變得古怪起來。攻擊的人拚命催動力量。沒在攻擊的人也都緊張地注視著,就像凡人觀看變戲法的到了最緊要關頭一樣,準備親眼見證冥界過去萬萬年沒有過的奇蹟。

    視線中,河間王微胖的身軀露出大半,望著熱切迎接過來的無數道神通、與目光,很快感受到了那種古怪意味,神情變得有些古怪。

    臉上皮肉跳動幾次。河間王體會到就未有過的屈辱感覺,有些新奇,有些惱火,還有些好玩兒。

    於是他笑起來,罵了聲。

    「他媽的!」

    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下方人群人人有聞,個個為之愕然。

    一隻手撈取山河氣意來不及收回,有過失態的河間王索性不再收斂。悻悻然微灑中舉另外一隻下按,五指輕彈。

    「好吧,讓爾等見識一下......」

    掌出,指落,掌化掌,指成指。除大了點。竟連威懾的氣息都消失不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

    尾指最小趕上原本最近的烘爐,將其磕飛千里。一路之上火光衝天,洪鐘大呂之聲不絕,入耳發聵,億萬頭凶狼、凶靈隨之伏地,哀鳴聲聲,長時難起。

    無名指最不方便,好在羅桑枝條粗大,找之不難;河間王揮指如揮劍。指尖名毫萬丈瞬發即收,斬斷千層枝。

    無數枝條落地,羅桑古木像被斬頭的蛇一樣劇烈翻滾,砸翻、砸死、砸碎、砸滅所遇到的一切。僅這一次滾動,被「誤殺」的狼群、鬼卒及凶靈甚至還有個別生修,加起來便比剛才戰鬥時的總和還多。更讓人意外的是,那些被斬斷的枝條並未浪費,河間王斬落同時輕輕一勾,枝內磅礴生機如浩瀚汪洋,被其一口吞下。

    鬼物如何能直接吞噬生機?為什麼他一點都不怕陽氣反噬?

    沒有人知道答案,眾人只看到那些枝條瞬間枯萎,河間王吞入後氣色好轉,滿意點了點頭。

    「陽世生機,味道果然不錯。」

    言罷出中指,真上鬼王神情微斂,流露出幾分肅然。

    「劍不錯,劍靈更好,有資格成為本王......」

    「斬!」

    回應他的是一聲賁烈厲嘯,劍後書生單手持劍,空著那隻手握決成勢,拍打劍身、突然如消融般進入其中。

    天絕劍上,光明為之大放,戰場再無人能夠睜眼!

    「呵!」

    半聲驚呼在一陣如鋸齒磨牙般的聲響中被割裂,分不清自誰口中發出,下一刻,天絕倒飛,劍後書生閃爍幾次,身形在崩、聚之間來回數次,不見了蹤影。

    「哼!」

    似悶哼更像是嚎叫,壓抑的聲音中空中半截中指跌落,內裡流出幾滴殷紅的血。

    鬼王鬼體,流出的鮮血竟如真人一樣,有腥氣,不用鼻子都能聞出鹹味兒。

    「......放肆......」

    河間王很重視那幾滴血,因為那裡包含的精華比剛剛吞掉的生機總和還多出十倍,層次更如天地之差,他忍痛、甚不顧隨後而來的各種攻擊想把它們撈回來,然在其準備行動的那個瞬間,一條黑影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同樣是張口一吸。

    「異界修羅!」

    河間王一眼看破阿古王身份......然而,畢竟遲了。吞下血珠,撈住手指,阿古王像個偷了寶貝的孩子一樣扎入虛空,此時河間王再想施法,迎面攻勢鋪天蓋地,齊齊而來。

    七白劍芒,靠山拳,天魔刀,狼王爪,尤其還有美帥脫袍讓位,將含有閻君祝福的根骨釋放。

    驟變、有傷,河間王終於遲了那麼一剎那,再找阿古王,早已沒了影子。

    「找死!」

    鬼王動怒,天地失色,赤橙色的天空平起陰雲,呼嘯聲驟起。

    食指落,拇指壓,整片天空沉降三尺,帶來整片世界的反擊。

    判袍消散,美帥中半空跌落大地,晃三晃,連吐三口精魄之氣。

    七白道劍芒全部崩滅,七百生修傷一半,死一半,魂魄難歸故里。

    靠山一拳直接粉碎,千里外靠山王的身軀像石頭一樣射下去,入地三百尺。

    魔刀或不遜色於天絕,然而橫山不是劍尊。連靈體帶刀橫飛倒捲。再度砸向狼王。

    「嗷嗚!」

    狼王無奈而且憤怒,但無殺念只好收勢回神,以一根狼爪被磕斷的代價捉住天魔刀。

    以一根手指為代價,鬼王,影身,僅用一隻手便將所有攻勢化解。

    且是在被突襲的情況下......

    亂後戰場如此平靜,平靜的像死了一樣。無數雙無力的眼神望著空中,神情絕望。

    就是這個時候!

    「吼!」

    最後趕到,七百里狂靈大地崩飛,內裡一聲桀驁嘶鳴,竟如活物一樣扭動起來,隱隱釋放出一股足以驚天動地的氣息。

    「嗯?」

    到底來的倉促,河間王對這裡的情形所知不詳,當狂靈之氣、之威展露眼前,難免受到小小驚嚇。

    剎那遲疑。河間王看破真偽,表情重新舒展開。

    「哦......原來不是真的......啊!」

    驚叫,不,是尖叫聲中,河間王臉色大變,豁然轉身。奮力想拔出那條唯一還沒露出來的腿。

    晚了。

    群雄大亂時候。洗紅浪化身的紅雲「悄悄」靠近,與那些威猛強大攻勢相比,現在的他顯得那般虛弱,那般不起眼,以至於河間王根本沒有留意到其中意味,僅以餘力橫掃。

    結果被他鑽了過去。

    因為他是魔,體內有比河間王層次更高的真魔氣息。更巧的是,因被十三郎吸靈化魔,現在的洗紅浪看去和靈修並無區別,起碼表面看是如此。而河間王而言。剛剛那樣紛亂的局面,又有阿古王、狂靈吸引視線,再要注意到洗紅浪的異狀,實在太難了。

    靈魔有別,相互克制,層次之差非以大力碾壓不可,若在平時,河間王動動手指便能將他碾碎,然而今天這個時候,鬼王影身雖動大力,但在分配上難免不公,洗紅浪真正承受到......

    千不足一。

    於是洗紅浪鑽了過去,但他沒有攻向河間王的身體,而是一頭紮入封息大陣,隨後爆開。

    「遵守你的諾言......」

    不知對誰喊了一句,洗紅浪精魄自爆。

    剎那寂滅,一團黑光在封息陣法中如碎裂般展開,瞬間塗滿所有人的眼眶。

    「啊!」

    第一聲慘嘶,河間王的後腿、連同一片腰身被生生割斷,血飛好似盛開的花。有點可惜的是,這些鮮血與其施法斷指時流出的精血不同,否則當有降階之憂。

    不降階不等於無憂,寄託逍遙念想的封息大陣徹底完蛋,身體遭到重創,且無對象可以復仇,河間王的雙眼瞬間通紅,放聲疾呼。

    「你敢!」

    此聲喊不是為了洗紅浪,不是為了自己的腿和腰,不是為了阿古王不是為了球球,而是因為那個快死毫無威脅的金烏,正拿著匕首朝自己眼睛裡插,一面得意洋洋地對河間王大喊。

    「我要死,誰都別攔著我!」

    ***********

    真上境會強到什麼程度?

    如何才能殺死鬼王影身?

    對十三郎而言,這是兩個沒有答案的謎,但他知道最好不要違背相柳意願,因此當機會出現、周圍攻勢展開的時候,毫不猶豫壓上最後、也是最有力的那塊籌碼。

    殺自己!

    殺自己不等於自殺,不自殺就是為了等人救,等誰?

    等河間王。

    殘影掠過,河間王似暴風一樣席捲而來,身後一路血跡斑斑,竟來不及、不肯理會。

    「封念,鎖息,兩相山河絕滅!」

    人未到,神已至,一股神念侵入腦海,兩股大力四面合圍,中間夾有一指真意,山河絕滅。

    要讓人不死有兩種方法,一為救活,二為先「殺死」他;河間王來不及做第一種,於是選擇後者。

    經他「殺死」的人,他還能救回來。

    剎那間,十三郎睜眼一抹黑,身處無窮天地間,周圍大好河山萬里,一片死寂。

    整個世界都死了,人當然不能活。

    他的動作停頓下來,匕首刺入眼眸一點,鮮血與瞳汁剛剛流出,凝固在眼瞼之上。

    他的表情因而凝固,左眼空洞鮮血畫出一條紅線,依舊大笑的樣子顯得格外滑稽。

    看到這一幕,河間王鬆了一口氣。

    「想死,需本王答應才可以。」

    疾行的身軀稍稍放緩,河間王開口嘲諷,同時運轉修為準備止血、並把身後的血收回來。

    就是這個時候!

    一股轟鳴,兩聲低喝,咔咔幾聲間斷爆裂,絕滅世界瞬間崩塌,十三郎臉上笑容再續,眉間再開一眼。

    「定!」

    喊一聲,十三郎實在沒有別的攻擊手段,奮起最後的力氣將手中的匕首拋出去。

    「插死你個老王八!」

    這哪裡是精修大能幹的事,簡直像個孩子。

    光華與聲音同至,河間王「嗚」的一聲哀吼,活像野狗被狼掐住脖頸。

    什麼都不想了。

    他伸出手,畫作圈,抱住懷,張開口,吐出一股五彩般絢爛的光華。

    白金黑水青木赤火黃地,五色光彩一枝花,梅花五瓣朵朵開,河間王雙手抱定將其推向十三郎,身形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飛。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吐出這口氣息,河間王一下子蒼老數十年,原本微胖的面孔迅速枯萎,如抽乾的皮袋掛在頭上。比之更讓人驚訝的是,付出如此巨大代價,河間王仍覺得不夠,一路拚命揮灑神通,撕碎八百里方圓。

    天地一片混亂,這個時候別說周圍的人,連河間王自己都看不清究竟,其腦海盡被那兩股冷哼所充斥,恨不得一下子跳出界外。

    混沌世界好偷腥,風沙之中阿古王又不知從哪裡鑽出來,閃身來到原本封息大陣所在的位置,手裡還擰著一柄劍,一把刀。

    左手天絕,右手天魔,阿古王延著此前河間王前進的軌跡重行,小心翼翼將其灑下鮮血全部收集起來、施法、封存,吞入腹中,保留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吃飽、且不能一下子消化吞掉的精氣,非得時間修煉不可。

    「嘖嘖,這麼小的界面的鬼王,當真不錯......河間死了沒有,不知十三怎樣了......」

    偷摸前行,阿古王一路走一路念叨著,視線漸開。

    河間王沒死。

    十三郎自然也沒死。

    如果說這些可以想像,還在意料之中的話,最讓阿古王不能相信的是,被河間王當成保命手段的那團五彩梅花徑直飛入十三郎眉心的那隻眼,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呃?」

    遠方河間王終於止步,來不及憤怒,顧不上羞恥,黯淡雙眼中只餘下疑惑,百思不得其解。

    他都不懂,別人更不用提,甚至連十三郎自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了?」

    如大夢初醒,十三郎抬手摸摸眼,撓撓頭,幾番皺眉幾度沉吟,方始捕捉到一絲線索,有些惱火,有些悲憤,亦有些感慨。

    「他媽的,怎麼這麼難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6-8-28 17:06
一六六六章:你要,我也要!

     被河間王視作保命底牌的五彩之光進入十三郎的身體,卻沒有給他帶去哪怕一丁點兒傷害,這樣的事情無疑令人不解,包括河間王、還有十三郎自己都不甚了了。然而當前並非思考因果的合適時機,稍稍過了一會兒,十三郎便又在心裡痛罵古帝,與同樣出工不出力的血魂。

    假如他們兩個能像之前那樣聯手出擊,別說河間王來的只是影身,便是本尊也要脫層皮,可惜天不如人願,兩大仙人半擊而止,僅嚇對方一跳。

    「怎麼這樣難啊!」

    沒有仙人,河間王儼然天下無敵,適才那麼多大能、兼有種種巧合一同出手,還加上不少運氣,仍只能切去對方一腿,接下來四周傷疲滿營,誰能與之抗衡?

    感慨中阿古王偷偷歸來,刀、劍皆交給十三郎,低聲說著:「不能用了,看樣子還得跑。」

    聽到這番話,十三郎唯有苦笑。

    跑不跑得掉暫且不談,如今十三郎真可以說半點餘力皆無,放出去的這批人、樹、地一個都收不回來,怎麼下得了決心逃跑。

    隱忍這種品格十三郎不缺,但要分情形,比如當年劍尊身亡,十三郎聽後可以慢慢忍耐直到有了底氣才行動,那是在外面,沒親眼見到總歸思考餘地比較多,如今滿眼親長朋老的時候說隱忍......說說倒也無妨,做起來可就難了。

    即便做了,日後也會像毒蛇一樣每日啃食心神。

    正這樣想著、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遠處河間王輕輕開口。

    「為什麼?」

    到底是鬼王。幾與閻君並駕之存在,受到這麼大挫折,河間王的聲音聽著還算平靜,只是厚唇變成枯皮難免漏風,也不像平時那麼飽滿。

    嗯?

    十三郎不是太明白他問什麼,疑惑目光回望過去。

    「剛剛你自殺,為什麼斷定本王會出手相救?」河間王重複、並解釋剛剛提過的問題。

    十三郎這才明白。回應道:「我說騙你的,信不信?」

    「不信。」

    河間王搖頭說道:「或許你還不明白真境不容欺的道理,你身上有真境氣意,平時撒點小謊不算什麼,生死大事絕不能作假,否則......」

    「別否則了。」十三郎果斷說道:「就是騙你的。」

    聽了這樣的回應,河間王神色略顯陰沉,緩緩說道:「欺騙本王,你該知道後果。」

    此欺騙十三郎所言欺騙不同。河間王認準十三郎所說的騙才是欺騙,而不是那次自殺誘敵。

    十三郎灑然說道:「你能動我?」

    河間王說道:「當然。」

    言罷揮袖,一股和風憑空而起,隔千里將十三郎層層包裹,但無一絲傷害加身。

    不用說阿古王動作有多快,搶在前面遁空而走。十三郎沒怨他留他。河間王沒看他理他,彷彿那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周圍很多人嘗試阻止,如蘇老闆、生修還有幾位大能等等,不顧傷勢強提真力試圖為十三郎解圍,結果無一能夠成功,均被和風拒之門外。

    屢遭重創,河間王比剛來時弱了很多,但對這裡的人而言還是那麼強大,不可撼動。

    無視周圍重法轟擊。河間王淡淡說道:「本王已經知道,你體內的逍遙氣意只管生死,只要不觸及紅線,他們便不理會;接下來,本王有一萬種法子讓你生死兩難......」

    和風如罩,十三郎行動無礙,擺擺手說道:「知道了知道了,算你厲害算你狠......不就是一個問題,至於要殺要打。」

    不等河間王開口,十三郎又說道:「你來做什麼?」

    河間王微怒說道:「不知死活,當真要本王做點樣子不可......」

    「不是的啊!」明擺著的苦頭毫無意義,十三郎趕緊辯解:「我在問你,此次不惜萬里而來相比添了很多麻煩,是為了什麼?」

    河間王微微一愣。

    「位高權重身價一定很足,另外聽說你最近挺忙,等閒事、平常人,根本不會搭理,說打仗、才這麼點規模,沒理由驚動你大駕光臨;既然來了,只可能為了某個人。」

    十三郎指指美帥,再指圖奇,接著是生修、羅桑、還有懷裡那把天魔刀,最後還有狼王。

    「難道是為他,他,他,他他他?」

    「......」河間王一時無言。

    「金花判官稀少,冥界好歹還有幾個,橫沼藩王也不是你的菜。人間七百多生修同時入界,估計看花了你的眼;橫山不二兄弟倆,我估計和你本就有些淵源;另外狼群縱橫不是一天兩天,要動它們不會等到現在,至於狼王......」

    目光轉向天空,十三郎對著那顆碩大而年輕的狼頭,發覺它看著自己的眼神很是奇妙,就像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樣......不禁有些奇怪。

    「亂舞雪狼嗎?」

    狼王事實上不在這裡,十三郎暗暗思量著,嘴裡說道:「狼王鬼王阿古王,都是王,一家人,犯不著拼到死去活來。」

    這句純粹鬼扯,河間王也知道他在鬼扯,冷哼不作回應。

    「都不是,那就是為我咯。」十三郎指指自己,得意洋洋說道:「付出這麼大代價,不會只是想殺死我,想奪舍吧?」

    原因揭曉,河間王唯有嘆息,接著忍不住搖頭。

    「憑一點猜測壓上性命,這樣的性子,本王擔心你不堪大用......」

    「嗯?」

    十三郎目光微閃,說道:「你要用我?」

    河間王坦然說道:「參加燃梅盛典。執掌輪迴。造福兩界全體妖族。」

    嘩的一聲,周圍一片大亂,陣陣喧嘩。

    「胡扯!」

    「豈有此理!」

    「蕭十三郎是人,怎麼可以代表妖族!」

    「十三先生早被陰司選中,判官親自邀請,怎麼可以投拜鬼王。」

    諸多非議,其中美帥最為憤怒。指著河間王的鼻子質問:「你是堂堂鬼王,殺剮存留隨意,怎可隨意褻瀆人妖兩族誓約!」

    河間王只看十三郎,溫和說道:「蕭十三郎這個名字不錯,不過不太適合金烏。」

    十三郎沒回應這句話,內心感慨萬千,暗想燃個什麼梅也成了香餑餑,到底是自己能力太大,還是命太好。

    河間王轉頭去看美帥。神情顏色不怒自威,一派長者前輩風範。

    「蕭十三郎為鑄陽金烏,理所當然代表妖族,怎會褻瀆誓約?」

    「你!」堂堂九大鬼王之一,曾與閻君談兵論道的存在竟能當面這樣無恥,美帥氣到牙根癢癢。不知該說什麼好。

    自聽了上句話。他和很多人都已明白對方準備用何託辭,知道反駁無用、也懶得去做。較真算起來,河間王其實不算錯,鑄陽為金烏一族之專利,金烏屬於妖族,可不就是理所當然。

    聰明人之間,說話做事不必把頭頭道道都弄明白,自此一切都清楚了,河間王不殺十三郎因為要用他,不殺生修因為需要拿他們的命做籌碼。不殺靠山王因為不想與八鄉弄成死仇,不殺圖奇因為掌命神秘、亦或也有小小忌憚。

    不殺美帥因為他是判官,剛剛好可以做個見證。可以想像的是,將來人妖兩族就此事政治的話,河間王絕對會這樣說:「當初金花判官在場,都沒反對。」

    不承認?

    誰在乎。

    「本王知道你的難處,本被金花大判所邀,半道轉陣,難免說不過去。」

    強拉壯丁總比不上心甘情願,此番付出天大代價已然成為事實,為圖今後,河間王儘量把事情朝好的一面轉化,溫和說道:「關於這件事,本王早已考慮妥當,只要......」

    「等等!」

    十三郎做出暫停手勢,有些好奇問道:「先把事情弄明白。據我說知,九大鬼王都已找到自己的人選,而且培養了很多年。自古臨陣換帥來兵家大忌......好吧這不是打仗,可你這樣換人,總歸不太合適吧?」

    河間王灑然說道:「他們如何能與你相比。」

    十三郎實在想不出自己有什麼了不起,問道:「五行要的是平穩不是專精,這麼抬舉我,就因為我煉了一顆四不像的日頭?」

    河間王微微一笑,說道:「當然不是。」

    「那是為什麼?」

    「還記得剛剛那顆五色梅花?」

    「嗯。」

    「它是新得之物,爆發起來,本王亦需要退讓三分,卻被你完美吸收。」

    「呃......又如何?」

    「待離開這裡,本王與你詳細解釋。總之可以確認,你就是本王要找的人。」

    「......我自個兒來的,沒事兒套什麼近乎。」

    心裡嘀咕著,十三郎試探說道:「那個,既然代表妖族,可否等其餘八王趕到,大夥兒一道合計合計再說......」

    「不行!」態度從未如此堅決,河間王意識到了什麼,聲音隨之轉厲:「你怎麼知道八王將至?」

    「猜的。」十三郎毫不猶豫說道:「聽說九大鬼王同氣連枝,感情那叫一個好......」

    「不談這個。」

    沒心情,兼覺時間緊迫,河間王揮袖冷喝:「別想拖,隨本王回去。」

    「封息壞了......」苦無伎倆可施,十三郎琴譜亂點。

    提到封息,河間王心情越發惡劣,喝道:「你是修士!用飛的。」

    「可我傷的這麼重......」

    「本王帶著你走。」

    「還有我的同伴,那顆樹,那塊地,那些人......」

    事實上。如今的十三郎真正黔驢技窮。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扭轉局面;如此這般亂找藉口,純粹發自本能。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做,拖下去又能帶來什麼變化。

    「先把話說清楚,他們但凡死掉一個,漏下一個,我馬上自殺。」

    「死得了嗎你!」

    再度被威脅,再度施法。河間王早有對策在心,柔風輕轉。

    避開古帝與血魂子的辦法很簡單,制住十三同時不要威脅到他的性命便可,這都能難倒他,河間哪有資格稱王。

    做勢間,周圍生修準備行動,羅桑轉回,美帥輕嘆,狂靈大地開始蠕動身軀。大家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要麼群起而攻之滅掉整個看起來無敵的鬼王,那麼全部身陷牢籠。

    周圍群情洶湧而冷漠,河間王雖不像剛來時那樣輕蔑,但也只是微微皺眉,隨即開聲。

    「兩相......」

    「慢著!」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喊,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站出來。聲音透著幾分神聖的味道。

    聽到這個聲音。美帥微微一嘆。

    聽到這個聲音,十三郎為之一愣。

    聽到這個聲音,河間王眉梢一下子挑了起來。

    轉回頭,望著扭著腰身走出來的圖奇,河間王神情再生變化,有些遲疑。

    「你這是......」

    「十三不能跟你走。」圖奇那張獰惡面孔不再,代之以滿臉神聖與莊嚴,緩聲說道:「他會參加燃梅,但要代表橫沼。」

    啊!

    不用說這句話惹來多大風浪,數百生修個個長大嘴巴。美帥苦笑連連搖頭,十三郎本人一頭霧水,撫頭摸腳,暗想自己當真天命所歸?即便如此,你們這些王八蛋是否該先問問少爺我樂不樂意,個個霸王硬上弓。

    「胡說八道!」

    最憤怒的當數河間王,因他擔心這是八鄉意願,一面吧目光投向靠山王,一面開口質問。

    「九王八鄉親盟誓......」

    圖奇默默搖頭,說道:「與八鄉無關。」

    河間王又是一愣,隨即鬆了一口氣,不屑冷笑:「既與八鄉無關,憑你也敢與本王爭......」

    圖請平靜地望著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掌命。」

    「什麼?」河間王眨巴眨巴眼睛,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掌命意願,渡化橫沼。」圖奇嚴肅說道:「冥界為陰,有生地則陰陽不協,此為本界最大禍根。不解此患,天地遲早崩塌全滅,閻君也因此事而亡,唯有補全輪迴,執掌天命將其改變,方可重塑方圓。」

    一番話說的凝重莊嚴,聽在耳中覺得理所當然,輕浮點講就是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聽了這番話,河間王楞住了,鬼物楞住了,狼群楞住了,生修楞住了,包括十三郎本人,還有美帥也都楞住了。

    好一會兒沉默。

    「你說是就是嗎!本王差點上了你的當!」

    不知是太擔心還是太憤怒,河間王看上去氣急敗壞,有些失了方寸。

    「別人害怕掌命,本王不怕,任你舌綻蓮花,本王今日必須帶他走!」

    「知道你不信,知道你不怕,知道此事無法善了,知道必須有所證明,蕭十三郎才會心甘情願,全力以赴。」

    連續四個知道,圖奇已然形象大變,身形拔高至百餘丈,氣勢攀升似無極限,一頭垂目俯瞰,一頭仰眺天邊。

    「掌命,余以天道祭蒼穹。」

    幽幽長聲,波紋橫掃,以沒有速度的速度傳遍四方,瞬間響徹整個冥朝。

    當即有喝聲傳來。

    東方冥都有人呼應:「掌命東嶽,余以天道獻星魁。」

    西方黑海有人呼應:「掌命西天,余以天道挽天河。」

    南方九獄有聲回應:「掌命南離,余以天道埋生骨。」

    北方雪崖有聲回應:「掌命北雀,余以天道問滄桑。」

    最後一道聲音來自中央,來自狼群背後的遠方,冷漠清涼,聽在耳中卻似一團火一樣滾燙,呼嘯卷層雲。

    「掌命八方,棄天道,補輪迴,奉詔繼閻羅!」

    聽到這個聲音,十三郎險些跳起來,天心蛤蟆真的跳起來,小不點一跳八百尺高空,揮毫千里神聖光華,口發一聲喊。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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