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46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1
第五十四章 蟄居

小隊長進了家門、在門口踢掉沉重的靴子、將鑰匙輕輕放進鞋柜上的盤子里。然后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愣愣地走進客廳,慢慢坐到沙發上。

現在都已經凌晨一點多了,家里自然沒開燈。他就盯著墻壁上早已變成裝飾物的電視屏幕、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后他才又起身走進廚房接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

這時候他聽到臥室門被打開了。他的妻子端著一支蠟燭走出來,穿著白色的睡衣,但頭發整潔,顯然一直在等他。

“怎么了?”妻子問,“今晚抓著那個人了?”

她并不擔心自己的丈夫可能會受傷。因為她很清楚在這座城市里能夠將他擊傷的人不會超過20個。他的能力或許并不能站在A級的巔峰狀態之上,然而他的戰斗經驗卻遠非普通人可以比擬——她心中的“普通人”也包括能力者。只不過那些能力者是通過藥物轉化的“偽劣品”。在那些人為自己得到了“強大”的力量欣喜雀躍之前很久很久,她和她的丈夫就已經可以隨心所欲地掌控那種神奇的力量了。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在北方帝國的境內建立過兩個小有名氣的組織——一個叫“翡冷翠”,另一個叫“冷杉與鷹”。

她丈夫在北方帝國檔案里的代號為“跳蚤”,她的代號為“夜鳶”。

但眼下他們只是這個南部大帝國當中平凡的兩口之家。他們來到南半球隱姓埋名,甘于成為一個士官和一個信息監控員。在許多人看來這樣的日子并無出彩之處,但這兩個人卻已經對這種生活感到很滿足——他們可以安靜地生活在一起,用不著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過往的一切經歷都被埋藏在北方帝國厚厚的檔案堆之中,沒人知道他們曾經做過什么。

況且,在這里還可以時不時地聽到那個女孩的消息。只要知道她過得還很好,他們也就會覺得開心了。

榮樹轉過身,盯著葉知行看了一會兒,說:“沒有。”

葉知行從丈夫的眼睛里看到了別的情緒。連忙放下燭臺將他轉了個身,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和他交手了?沒留住他?這不對勁兒——”

“我沒事的。”榮樹苦笑,重新轉過來說,“我只和他遠遠地對視了一眼。但我們之前想錯了——之前只覺得他是一個有過戰斗經驗的A級。但現在我覺得……他沒那么簡單。”

葉知行愣了愣。但也只是愣了愣而已——丈夫沒有受傷,于是她便不再關心更多的東西。她將手在在廚房的灶臺上晃了晃,于是廚房里亮起燈。

“給你弄點吃的吧。”她說,“明天我休一天假。我不著急睡。”

“好。”榮樹從后面抱了抱她,轉身走出廚房。

但他的眉頭依舊緊皺,覺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厲害——不是因為緊張或者恐懼,而是因為略略的興奮。

那個人……那種眼神……他覺得很熟悉。很像他從前知道的某個人。

然而他想了又想、再看看廚房里昏黃燈光下的那個身影,決定將自己的猜測深藏在心里。

現在的日子還不錯,他不想再卷進什么麻煩當中了。

首都防務大臣王啟年早早就進了宮。在微寒的秋風里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皇帝一般在早上六點多鐘起床,六點半開始處理事情。但他自然不能捱著點兒來——在今天這種情況下。

所謂的“皇宮”其實不是一座宮殿,它的前身是墨爾本的圣保羅大教堂。但從某種角度說,身為“大主宰”的李真住進這里,卻也算是恰如其分。

實際上“帝制”并不一定就得有皇宮、皇室、皇家某某某——在現代社會的大背景下,這些東西憑空出現多少會讓人覺得異樣。然而力主此事卻是那位“宗座”。在這個世界上,沒人不知道宗座于蒙的名字。

那位宗座執意建立“皇家”的威儀。他認為如此更可彰顯皇帝的權威,在人們心中樹立起毋容置疑的形象。但這僅僅是錦上添花罷了——黑色王座上那個人的力量本身就讓人感到深深的敬畏。

六點二十分,大門被打開了。一名禮官趨步向前,對王啟年說:“陛下在等您。”

皇宮的大廳就是從前大教堂的禮拜廳。從門口向里面看,正能看得到中央的王座。但視線并不清晰——教堂原本的彩色玻璃窗被換成了墨色的玻璃窗,這使得室內的光線變得黯淡。并且皇帝不喜歡點燈,占地廣闊的大廳里就只有兩盞大吊燈。這大吊燈本可將一戶人家的客廳映照得纖毫畢現,但在這里卻始終力不從心。

王啟年連忙整理了儀容、搓搓手。跟著禮官走進去。

兩個人的腳步聲在空曠大廳里回蕩,他漸漸看到了皇帝。

皇帝穿著黑衣,是陸軍制服的樣式。但就僅僅是樣式相同,再無其他累贅。他的身上唯一的亮色就是胸前的五枚銀色紐扣,連領口處露出來的襯衫都是灰色的。

他坐在同樣是黑色的高背王座上,整個人像一座冷峻的冰山或是沉默的高崖。

王啟年忍不住皺了皺眉。皇帝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在他還不是皇帝的時候。

那時候他甚至會笑著拍拍王啟年的肩膀,說:“老王。聽說你昨晚又喝高了?”

他最終在距離王座十步遠的位置停下來,鞠了一躬。

隨后聽見皇帝對他說:“聽說你昨晚做了件好事。”

王啟年微微抬頭,看了皇帝一眼。他依舊年輕——年輕得不像話,看起來像是二十出頭的青年人。但實際上他今年已經有三十三歲了吧。皇帝不會老。不會死,大家都這么說。

一方面他們因為有這樣一個皇帝而感到欣慰——那意味著生活相對穩定。人們再不想回到從前大混亂的時候。

另一方面他們也因為有這樣一個皇帝而感到絕望——那意味這種生活也許將永遠繼續下去。不會變得更糟,但也不會變得更好。

現在皇帝的臉上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聲音里聽不出悲喜。

王啟年覺得心里微微一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他說的是好事,還是“好”事?

王啟年只好說:“那個人比我想象得要狡猾一些。是我低估了他,是我沒有考慮周全。”他不想辯解什么,因為皇帝總是知道很多事。與其徒勞地用辯解引來憤怒,不如坦誠地承擔責任。

李真微微搖頭,說:“不能說你不周全。你還知道在第二步計劃里用保衛局的特工做誘餌,而不是用平民。”

“……這是自然的。”王啟年小心地說,“我不敢因為這件事耽誤他們明天的工作。前一天就已經把那些人安置到別處了——飲食和住宿都有保障,今天還會給他們一定的補償。”

李真嗯了一聲。王啟年就微微松了口氣。

但他聽到皇帝又說:“他們平時也做那種事?”

王啟年愣了一下子,但很快就理解了皇帝所指的是什么。冷汗從額頭流下來,他急切辯解道:“不,平時不是這樣子的。”

他稍稍停頓,在粉飾與坦誠之間猶豫了一下子,選擇后者:“那些人平時的確手腳不干凈。打人勒索之類的事情都是會有的。這些事我知道,但是杜絕不了。上個月有四個人失手弄出了人命,軍法處已經將他們全部處決了。所以這段時間情況好了不少。”

“但是昨晚那種事,陛下,只是演一場戲而已。平時絕無可能發生——他們沒那么大膽子。我用自己的腦袋保證這一點。”

“你杜絕不了?”皇帝看著王啟年說。

“陛下……”王啟年絕望地看著李真。

然而數秒鐘之后,皇帝的震怒沒有到來。正相反,王座上那個人低沉地嘆了口氣:“你的確杜絕不了。”

“但是。”他又加重了語氣,“昨晚那種事是底線。真出了事,就全部處決。如果你要隱瞞,最好不要被我發現。否則你的腦袋一樣保不住。”

王啟年誠惶誠恐地應了下來。然后他試探著問:“關于那個人……”

皇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隨他去。不需要為某一個人小題大做。更何況……”

他最后一句話似乎并不想說出來,然而還是脫了口。聲音含糊不清又很低沉,王啟年只聽了個大概。他正要細想的時候,皇帝已經對他說:“這里沒你的事情了。”

王啟年連忙收回思緒、再鞠一躬,后退三步之后轉身離開。

直到他走出皇宮、走過前一道宮門、走上了門前的廣場,宮殿里那種壓抑感才徹底從他身上退去。也直到這時候他才終于弄清楚了皇帝的最后一句話是——

“他也沒做錯什么。”

王啟年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甚至有些慶幸昨晚那次行動的失敗了。不過皇帝究竟是怎樣想的?他搞不懂。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2
第五十五章 維多利亞和好煩

    夜幕再次降臨。假面人在樓與樓之間跳躍。

    風從他的耳旁、肋下、指縫間掠過,這讓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飛鷹,正翱翔于天際。整個城市蟄伏在陰影里,仿佛一頭無比巨大的怪獸,而他就是這怪獸脊背上唯一的一個自由因子,將目光掃過這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他停在一棟七層高樓的邊緣。夜風將他的衣角吹得獵獵作響,但底下街道上的人並不能看見。一個男子被抓了,他正在低聲解釋些什麼。

    風將聲音送進他的耳朵,同時他看見那男人從衣兜里摸出兩支針劑,遞給了將他圍住的執法者。執法者借手電筒的光亮看了看上面的字跡,于是假面人也看清了。那是兩支止痛的針劑……也可以說是毒品。

    執法者將其收入囊中,揚手給了那男人一個耳光。聲音清脆而響亮,那男子踉蹌一下,又站直了身體。于是他又迎來第二個耳光,隨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直到他的兩頰紅腫、嘴角溢血,四個執法者才將其一腳踹倒,揚長而去。

    但這似乎令被打的人很開心——因為他沒有被送去監禁。他從地上爬起來、沒回家。啐了一口暗紅色的吐沫之後躬起身子,沿著街道兩旁的陰影向著某處飛跑而去。

    整個過程被假面人看在眼中,但他也只是在看著。

    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沒有所謂的受害者。或者說他們都是“犯罪者”。

    于是他再一次在樓宇之間跳躍起來,像是一只巡視自己領地的鷹。

    這是一個擁有近百萬人口的城市,每時每刻都有奇怪的事情發生——哪怕在宵禁的夜晚。在兩個小時之內他看到了不少人。一些人被捉住帶走、一些人被暴打一番、另一些人則好運地做完了他們想要做的事情。

    但無論是執法者還是他看到的都只是很多件事中的一部分。假面人沒有找到機會——一個可以讓他伸張正義的機會。他今夜還沒發現完全“無辜”的人。

    于是他慢慢游蕩到了皇宮附近。這附近都是寬闊的大道,但兩側的建築物並不高——不高于皇宮的尖頂。

    然而就在他的腳落在一棟樓頂的時候。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年輕的女子隱藏在樓頂欄桿的陰影當中,正聚精會神地往皇宮的方向看。她看得如此專注,以至于沒有發現假面人已經走到了自己身後。

    然後她听見一個聲音在自己背後響起︰“你要知道,巡邏的那些人可不一定總是走在街上。他們也有可能一時興起,來樓頂瞧一瞧。”

    女人的身體微微一顫。轉眼之間就不見了蹤影。但假面人只隨手往左邊的虛空里抓了一把,拽著這女人的胳膊將她從虛空中拉出來。

    “我不是他們。”假面人飛快地說,“只給你提個醒。”

    女人二話不說又跳躍了一次,但這次假面人也同她一起出現在了樓宇另一側的街道上。

    “別這麼干。這附近是有傳感器的。”假面人再次提醒。

    年輕的女人微微喘息,沉默著跑向街旁一條小巷的陰影當中。但假面人緊隨其後。

    女人最終停了下來,將後背靠在牆上。睜大眼楮看著假面人,喘息著說︰“你到底是誰?”

    “你不知道我?”假面人似乎有些意外。

    “我知道你。但是我問的是,你到底是誰?你是——”

    女人的話被打斷。假面人饒有興趣地上前一步︰“你是組織的人?”

    女人的眼楮里陡然爆發出一陣危險的光亮,但很快黯淡下去——她知道自己沒可能將這男人制伏。

    “難道你不是?”她反問。

    可對方沒有正面回答——其實也算是一種回答——反倒轉移了話題︰“我發現你在看皇宮。你打算刺殺皇帝?”

    女人抿抿嘴,用余光左右看了看,在確信實在沒有逃跑的路線之後咬著牙說︰“我說不是。你信嗎?”

    “哈。我當然信。”假面人退後兩三步,讓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到不再令對方感到壓抑的程度,說,“你殺不了他的。沒人可以。”

    女人不服氣地打算反駁,但知道對方說的是實話。她在立即溜走和留下來兩個選項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氣餒地開口︰“我只想踫踫運氣。我在想皇帝晚上會不會出來散步,我有話跟他說。”

    假面人愣了愣。隨後溫和地笑起來︰“你這姑娘挺有趣。告訴我,你打算跟他說什麼?”

    女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才說︰“我想跟他談談。我想告訴他不要做皇帝,不要宵禁,不要把人按能力來分類——就好像貨物一樣。我還想告訴他現在很多當官兒都在貪污腐敗,他們沒他想的那麼好。”

    假面人的面具上看不出表情。但從聲音里听得出他的興趣已經越來越濃了。他問︰“你怎麼知道他就不知道呢?”

    “因為他從前不是那樣的人!”女子激動地說,“他從前是我心里的英雄——他一定是不清楚我們現在過得有多難!也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人做了壞事!”

    假面人沉默了一會兒,聳聳肩︰“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歲。怎麼了?”女子氣勢洶洶地問——似乎已經知道了對方為什麼要問她的年齡。

    “這麼說你是自己覺醒了能力。”假面人微微嘆了口氣,“你的能力很難得。但是我得勸你,如果繼續這麼下去……你的能力就可惜了。你可以跳來跳去。但別人也有辦法不讓你跳。比如現在。”

    他的話音剛落,這條巷子就亮了起來。

    不是被燈光照亮,而是某種幽藍色的光芒。

    光芒從巷子入口處兩側牆壁上的兩個方形小盒子上傳來——那兩個小東西的表面跳躍著電芒,很快連成一線,隨後這條線以光速掠過這條狹窄的空間。女子被它掃過,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少了些什麼。

    當她看到又有三個穿著黑西裝的人出現在巷子口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被保衛局的特工堵住了。她下意識地打算發動能力,然而發現自己暫時地變成了普通人。

    假面人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還扭頭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女子愣了很久,直到看見其中一個特工端著手槍往這邊走過來,才說︰“維多利亞。”

    假面人愣了一下子,才看清楚這姑娘是個混血兒。

    不過此刻她的臉上帶著決絕的表情,仿佛真打算同身前的這一位一起死在這條巷子里。

    十米遠處的特工抬起槍口︰“舉起手、轉過身、靠牆、慢慢來。”

    但假面人並未照做。他甚至還有心情繼續對維多利亞說︰“真不知道你今晚算是走運還是不走運。”

    于是特工毫不遲疑地開了槍,正中假面人的額頭。

    然而……隨後巷子里又傳來跳彈的聲音——似乎是那枚子彈從假面人的腦袋里穿了過去。射在牆上了。

    但看到假面人的面具完好無損,特工立即弄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這人的動作太快。快到了超越人類視網膜能夠捕捉的速度極限。

    特工並未慌張。他持槍後退兩步,做了個手勢。于是中間一個金發男子雙手猛地一壓——天地間萬籟無聲。

    假面人與維多利亞附近則這片區域,時間流速被放慢了十倍。

    “殺了他。”操控時間的特工說。三個人達成共識。因為他們意識到即便是小型力場限制器也不能削弱假面人的力量——他的能力無限接近王者。

    就在旁邊兩人抬起槍的時候,維多利亞才緩緩張開嘴,說︰“你……”

    特工開了槍。兩顆子彈射向假面人的額頭——在子彈進入緩速範圍的一剎那。時間操控者撤去了自己的能力。這意味著留給假面人的反應距離只有二十厘米,相當于一個人抵著他的腦袋開了槍。

    然而兩枚子彈竟然全部被接下,三個特工甚至沒看到對方的動作。

    時間操控者毫不遲疑地再次將他們身邊的時間流速放緩十五倍。這時候維多利亞說出了第一個字——“快……”

    假面人動了起來。他在放緩十五倍的時間區域里像一個正常人那樣搖搖頭,說︰“做得很好。可惜毫無意義。”

    這時兩名特工的手指再用力,扳機被扣下。但最終子彈飛向了天空——假面人沖出緩速區域的時候他們同樣沒能看到,在發現自己手里的槍已被奪走之前,三個人就統統躺在了地上。

    直到此刻維多利亞才將第三個字說完。合起來正好是一句︰“你快走。”

    “那麼就走吧。”假面人揮手打碎了貼在牆上的發生器,巷子里重新陷入黑暗。

    維多利亞迷茫地看了看他,以及地上的三個人。從特工第一次開槍到現在不超過兩秒鐘,她不知道這秒鐘里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殺了他們?”她瞪大眼楮問。

    “還沒有。”假面人說,“你想我殺了他們嗎?”

    維多利亞盯著三個人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不。”

    假面人笑起來︰“這才像話。小姑娘不要打打殺殺。”

    巷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槍響之後十秒鐘之內,支援趕來了。但假面人拉起維多利亞的一支胳膊,兩個人同時消失在虛空當中。

    五分鐘之後,兩個人出現在城南某處。維多利亞沒想到假面人還擁有與自己相同的力量,並且更加強大。這個發現使她興奮。繼而生出某種模糊的情愫來——有哪個少女在面對著救了自己一命的強力人物時不會這樣呢?

    她看不清假面人的表情,但從他的肢體語言當中可以察覺到剛才的那件事沒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對方似乎還挺開心。

    不過他接下來的話就讓維多利亞不那麼開心了。他說︰“這幾天你最好躲一躲。你們的組織在中都有沒有安全屋?”

    維多利亞不解地皺眉︰“為什麼?那三個人不是都被你打倒了嗎?他們看不清我的樣子的。”

    假面人在樓頂天台的邊緣坐下,面朝大海對她說︰“那種環境里他們的確看不清你的樣子。問題是,小姑娘——皇宮附近都是監控攝像。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會被堵個正著?這是你第幾次躲在那里的樓頂上了?”

    維多利亞抿了抿嘴,低聲說︰“第二次而已。”

    假面人轉頭看她。失笑︰“而已?如果等你第三次出現才打算抓住你,他們早就上軍事法庭了。”

    維多利亞無言以對,別別扭扭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隔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假面人聳聳肩︰“知道的不多的,都已經被關起來了。”

    海風吹過來,帶來涼意與微微的海腥味兒。維多利亞學假面人那樣坐在天台邊,雙腿一下一下地晃著。她覺得這人說的應該是對的。

    但是……她的心思可沒在這件事上。她偷偷轉頭打量身邊的這個人。他戴著面具,不知道樣貌。但身材很好,聲音也很年輕——說是和自己同齡都有可能。

    然而他說話有時候顯得老氣橫秋,話里有不容置疑的果斷意味,這令她又對對方的年齡變得困惑起來。

    于是她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氣問︰“你長什麼樣子?你叫什麼名字?”

    假面人轉頭看了她一眼。

    維多利亞的心忽然跳了起來。她又補充︰“嗯……你可以不告訴我。我知道你要戴面具——”

    但假面人抬手將面具拿下來了。露出來的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說他二十一二歲也可以,說他二十八九歲也可以——這是一張路人臉。

    維多利亞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心里有點小失望。

    她听見對方又說︰“我叫郝凡。”

    她撅起嘴︰“不說就不說唄。”

    但郝凡笑起來,拉過她的手在她手掌上寫了兩個字︰“不是好煩。是郝凡。”

    維多利亞不好意思地笑了,抽回手,覺得心里剛才的那一點小失望消失了︰“喔喔喔——怎麼叫這個名字。挺有意思。”

    郝凡也笑︰“也許給我起名字的時候真覺得好煩好煩呢。”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2
第五十六章 兒子

    “嗯……”維多利亞扭捏起來,過了一會才說,“怎麼會。他們才不會覺得你好煩。”

    郝凡愣了愣,才意識到這個姑娘剛才那種扭捏的表情——似乎覺得說出那句安慰自己的話挺不自在。他不由得失笑。就連他自己被這樣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安慰也都覺得有點兒怪。

    維多利亞轉過臉去,好像被郝凡笑得不好意思了。

    于是郝凡微微嘆口氣說︰“也許當初他們不那麼覺得。可是現在卻對我失望了。”

    “我做了些不大好的事情。但是我不得不那麼干,他們不是很理解。”郝凡看著遠處黑暗深遠的海面,“也許要很久之後他們才會想明白。”

    他的憂愁讓維多利亞也略略失落起來。她想了想,轉過來臉,用輕松的語調說︰“那你……可以好好解釋呀。”

    郝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你今晚怎麼辦?家里還有人沒?也許明天就有人找上門了。”

    “只有我自己。不對……還有合住的那個人。”維多利亞補充,“是個女孩,但是我煩她。嚇她一跳才好。”

    “你該去本地的安全屋。”郝凡堅持自己的意見,“聯系你的上級,要他帶你去。”

    維多利亞看了他好半天,猶豫不決地說︰“如果你覺得有必要的話——但是……你沒問題嗎?你要不要一起來?你可以加入我們啊。我們做的都是一樣的事情——消滅暴政,重建文明!”

    郝凡搖搖頭。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不。我們不是一樣的人。你們是在做正確的事,然而……”

    他沒有說下去,站起身︰“好好考慮我的建議。事情比你想象得嚴重。”

    維多利亞還要說什麼,但郝凡已經消失不見了。

    ※※※※※※※※※※※※※※※※※※※※※※※※※※※※※※※※※

    張可松醒來的時候,李真已經起床多時了。現在是清晨五點四十五分,李真穿著睡衣、端著一杯咖啡,邊喝邊向窗外看。

    其實窗外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人工建築而已。但剛剛保衛局的局長緊急覲見,告訴他昨夜在皇宮附近的街區出現一個強大的能力者。那人或許是一個王級,“實力深不可測”。

    李真打發了他,但接下來的十五分鐘就沒法兒再睡下去了。

    張可松盯著李真的背影看了一會兒。打一個哈欠。說︰“你今天早上得給我半個小時的時間。不然我真得生氣了。”

    李真轉過身將咖啡杯擱在桌上,笑著說︰“晚上不行?早上約了奧林匹斯那邊的專家,還有王遠偉。你知道最近核聚變發動機的事情有點兒麻煩,工程進度停了三天了。”

    張可松故作生氣地說︰“你每天晚上到凌晨才回來。我怎麼抓得到你?好幾次等你都等得睡著了。”

    “好好好。”李真舉手作投降狀。“你說。出了什麼大事?”

    “清清的事。”張可松看著李真。

    李真愣了愣︰“她怎麼了?”

    “你得找她談談。”張可松起身靠在床頭。一邊撿起被子上的頭發絲一邊說,“小姑娘最近心情不大好,換了好幾個男朋友了——”

    “……等等。”李真瞪大眼楮。“換了好幾個男朋友是怎麼說?”

    張可松搖頭︰“不是你想的那種……算是相處得比較好的男性朋友吧,但是也有那麼點兒意思。可惜她沒個長性兒——我見過一兩個,小伙子都不錯。但是……你看你多久沒和她聊過了?她的事情你一點都不清楚。”

    李真走了幾步,又轉身︰“這種事情我怎麼跟她聊?她不是小孩子了。算了……年輕的時候都是這樣子。”

    但張可松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李真被他看得發毛,隔了一會兒才指指自己︰“你的意思是,是我的問題?”

    “我不信你不知道。”張可松說。

    “她是我妹妹啊。”李真走到床邊坐下,拉過可松的手,“你知道的。”

    “那是你這樣想啊。”張可松嘆了口氣,“她不這樣想呢?你們又沒有血緣關系。”

    “那……她就是在賭氣給我看?”李真苦笑起來,“你叫我怎麼辦?”

    門口傳來輕微的聲響。李真循聲看過去——似乎有什麼人走開了。

    李真又轉頭看看可松。後者搖搖頭,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于清清在長且陰暗的走廊里跑出去一段路,最後停在一扇寬大的彩色玻璃窗前。那上面聖母正懷抱耶穌基督,目光慈愛。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在光潔的窗台上。她伸出一只手指在陽光里晃了晃,又使勁兒按了下去。

    窗台的大理石發出輕微的聲響,出現蛛網般的裂痕。

    于清清長長地出了口氣。

    但隨即听到身邊傳來腳步聲。她轉身,看見一個孩子正背著手向她走過來。

    這孩子看起來就只有**歲的樣子,但個子已經不矮了。瘦瘦長長的一條,穿著一身黑衣,但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犯愁,好像正在考慮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沒等于清清開口,孩子就嘆了口氣︰“怎麼說你好呢。你今年都二十三歲了,為什麼就不能成熟一點?”

    于清清愣了一下子,指指自己︰“你說我?”

    “還能有誰?”孩子走到她身邊,可惜個頭差了點兒,腦袋剛剛好探到窗台上。于是他一下子跳起來,坐了上去。

    于清清從他身邊退開兩步,撇撇嘴︰“我不跟你小孩子一般見識。”

    但那孩子好脾氣地笑起來︰“不然你打算怎麼辦?像北川阿姨一樣等到三十三歲?我媽身體可很好,再活一兩百年都沒問題。”

    于清清想要說些什麼。但似乎又覺得真的和這樣的小孩子認真辯論起來太不像話,就皺起眉,生氣地說︰“李正道,我可是你姑姑!”

    孩子咧嘴笑起來︰“別這樣,我又不是過兒。”

    于清清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你這個小流氓!”

    孩子聳聳肩︰“無所謂咯。”

    他又收起臉上的笑,很誠懇地說︰“不過,真心話。你還是為自己考慮考慮吧。哪怕我不介意你來破壞我的家庭,你也得想想北川阿姨啊。哪天我爸爸要真和你在一起了,北川阿姨怎麼辦?他們倆也是同生共死過的——那時候你不就也成了前任了?更何況你知道我爸爸——這種事情不可能的。”

    于清清這會子又氣又惱,恨不得抓過這個小屁孩狠狠打屁股。但問題是。這世界上有能力這麼干的人不會超過五個——里面可沒有她。

    她只好二話不說轉身便走。但李正道竟然從窗台上跳下來。牛皮糖似地跟著她,說︰“好吧別生氣啦。我承認你是我姑姑。但是你總不能把心思都放在我爸爸身上啊——哪怕你就是自己想一想,但是你這樣別人壓力也很大的啊。我覺得余叔叔那人就不錯嘛,挺會逗你開心——”

    “李正道。你夠了!!”于清清轉過身大吼一句。

    這孩子看見她的表情了——淚花在眼眶里打轉。他趕緊退後兩步︰“嗯……姑姑我去好好學習了。拜拜!”

    說完一溜煙兒地跑遠了。

    周圍的幾個工作人員見勢不妙。也趕緊走開了。于清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用力揉揉眼楮——然後意識到眼邊的妝被自己弄花了。

    李真從房間里走出來的時候正撞見那小子飛奔而來。他順勢將他舉起,笑著問︰“又惹什麼事兒了?”

    李正道努力了一會兒才掙脫出來,理理被他父親揉亂的頭發。抱怨著說︰“唉,還不是你那些風流債。”

    李真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古怪,過了一會兒抬手作勢要打︰“你小子——”

    李正道趕緊抱住他的腿晃起來︰“真的啊。我幫你勸了勸清清姑姑。”

    李真回頭往門口看了一眼,把他抱起來走到一邊,低聲問︰“勸得怎麼樣了?”

    “勸哭了。”李正道說。

    李真咳了一聲,無奈地捏捏他的臉︰“以後這事兒你別鬧了。你還小。”

    “爸——我只是年紀小。”李在道忿忿地說。

    “乖兒子,不是一個人聰明就什麼都知道。”李真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前走,“有些事情你得自己經歷了才知道。以後別管你姑姑的事情了,我會跟她說。”

    “你才不會。”李在道小聲嘀咕。

    李真不介意他的小心思,又問︰“爺爺奶奶那邊怎麼樣?”

    “別提了。”李在道苦惱地搖頭,“我爺爺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你讀書時候的政治學教材,非逼著我每天都看一遍。可是我早背熟了,他還是要我看,還要我寫讀書筆記。”

    “哦。”李真點點頭。

    李在道撓了撓他的手心,仰起臉說︰“我知道他們害怕什麼。可是我覺得你沒做錯。我要是你也會這麼干——集中力量做大事。”

    李真笑了笑,揉揉他的腦袋。

    走了一會兒李在道又問︰“爸,我是不是做不了太子了。”

    李真停下腳步。他看了看李在道,蹲下來抓著他的肩膀說︰“你想做太子嗎?”

    李在道想了想︰“那樣爺爺一定會不開心。”

    “你自己呢?”

    “我听你的。”這孩子說。

    “那麼到了那一天,你自己決定吧。”李真笑了笑,站起身。

    這時候他們已經走到走廊的盡頭,李在道乖巧地放開李真的手。

    李真推開門,這一剎那他臉上的神色變得冷酷而平靜。他看了一眼站在門後的兒子,邁步走向那尊黑色的王座。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2
第五十七章 超級英雄

    維多利亞賭氣地推開面前的杯子,以示自己的不合作態度。同時她又一次在心里埋怨起郝凡來——如果不是他要自己來本地的安全屋,自己也就用不著受這三四天的折磨。

    但桌子對面的那個中年婦女態度依舊和善。她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有細密的魚尾紋,露出八顆牙齒,還會輕輕搓搓手,就好像是只會出現在菜市場里的那種家庭主婦。

    然而維多利亞現在已經知道,這位是“組織”在中都的第二號負責人,名叫顏尉子。她與維多利亞談了三天,要求維多利亞將她與郝凡會面時候的情景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又從頭到尾、從尾到頭地提了很多問題——就好像審問犯人一樣。

    當然,就差把她銬在椅子上了。

    他們懷疑假面人郝凡是帝國的探子,想要打入組織內部。但維多利亞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她對那個女人說自己曾經邀請對方加入組織,但對方拒絕了。

    每次听到她這麼說,雲清音就從臉上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微笑。維多利亞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他們覺得郝凡是在欲擒故縱。但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郝凡是那種人。

    “他不是那種人!我知道!”維多利亞再一次強調。

    顏尉子“理解”地點點頭,說︰“我可以理解你的這種想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他為什麼從不殺人?在那天晚上的那種情況下,他甚至都沒有殺掉那三個特工滅口。”

    “因為他說那里有監控的。我們如論如何都暴露了!”維多利亞為他辯解。

    顏尉子笑著,合上手掌,像看一個不听話的小姑娘一樣微微嘆口氣︰“那麼,又怎麼解釋你來安全屋的事情呢?”

    “當天晚上他把你帶去城南,要你去安全屋。如果他真有你說的那樣心地善良,他就不會把你丟在那里自己離開了。要知道在你們逃離現場十分鐘之後保衛局的特工就開始全城秘密抓捕,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不是我們的安全屋恰好就在你腳下的那棟樓里……你怎麼能逃得掉?”

    顏尉子的手微微下壓,收起笑容看著維多利亞︰“姑娘,因為他知道城南的安全屋就在那里。所以他才放心離開了。他對我們的信息掌握得比你想象得要多得多——從前我們甚至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所以我們需要你好好回想一下。有沒有任何細節。可以透露他的身份。這關系到整個中都分部的生死存亡。”

    維多利亞沉默了一會兒,才艱難地說︰“這……不可能。他是知道我逃得掉……”

    但顏尉子不說話,只看著她。仿佛在用眼神問︰你相信自己的這個說法嗎?

    維多利亞最終在她的眼神攻勢下敗陣了。她猶豫不決地說︰“可就算你說的是對的,但是我知道的都已經說過了。我……我還要被繼續關下去嗎?”

    顏尉子審視她一會兒。站起身︰“你是我們的同志。不是我們的敵人。這不是在關押你。只是為了確保安全的必要措施。你知道,我們為了你放棄了市南的安全屋。希望你能理解。”

    維多利亞點點頭,心里涌上慚愧的情緒。

    隔了一會兒顏尉子又說︰“對你的審查就到這里了。你可以自由活動——會有人安排你。如果在你原來的那個家里還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我們會為你取來。但是你不能再回去了——我們得把你安排到別的地方,或者換一個身份。”

    維多利亞輕輕嘆了口氣,說︰“好吧。”

    顏尉子轉身出了門。

    門外還有一個男人,在透過單面玻璃看里面的情況。顏尉子對他搖搖頭︰“這姑娘是干淨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嗯。”男人說,“那麼好好安置她。我可以托情報處的朋友查一查。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也許能弄到點什麼東西。”

    “皇宮保衛局的情報處?”顏尉子問。

    “是的。”男人說,“我在試著和那個處長接觸——有希望把他拉到我們這里。”

    “這是好事啊。”顏尉子驚喜地說。

    男人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得意的神色,但他很快將其控制住了。

    “不止于此。”男人說道,“如果那個叫郝凡的人,真的如我們想的那樣,是皇宮里的什麼人,又真的是個白身份。那麼有了他和那位情報處的處長,我們的事情就有很大的成功率了。”

    “但還是要謹慎,不能太急。”顏尉子說,“先解決郝凡的問題。”

    “可以。”男人看著房間里的維多利亞,輕輕搖頭——他最後一次看到自己的妹妹的時候,她差不多也是這樣的年紀。

    “那一天不會太久了。”他說,“……李真。我要他血債血償。”

    顏尉子嘆了口氣,沒說話。因為她如論如何都想不到,十幾年前她在路上撞見的那個少年會做到如今這種程度。

    三天以後,男人如願得到了一些東西。消息的來源是皇宮保衛局情報處的某位特工。那位特工冒著極大風險查閱了同“郝凡”這個名字有關的一切資料,但一無所獲。然後他又冒險將調查範圍擴大為皇宮里的工作人員——甚至包括廚師。

    于是他在一份去職名單里發現了這個人。這個人的名字是“李郝凡”。

    但他再就查不到什麼了——李郝凡原本是一名清潔工,身世很清白。六年前在接受藥物轉化之後,這個人又忽然自己覺醒了能力,于是清潔工這個職務不再適合他。他離開自己的崗位,檔案被封存。

    那位特工意識到這背後有故事——此類手法正是他們所擅長的。

    于是他繼續在情報處的檔案中發力,最後循著某些不起眼兒的蛛絲馬跡在保衛局深網里發現了李郝凡的資料。但以他的級別,要接觸他的資料必然觸發警報,于是他放棄了。

    男人對這個情報還算滿意。于是他開始著手下一步的計劃。

    他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反復試探那位情報處的處長,最終確認那人的確是真心加入“組織”。至于原因?

    那位情報處處長的一雙兒女都在被強制轉化的時候因為藥物作用死去,只留他白發人送黑發人。當初南呂宋開發出來的可以將普通人轉化為能力者的藥物,有百分之一零點零一的可能性導致普通人基因崩解。但這位處長不知道前世造了什麼孽——兩個百分之零點零一竟然都攤到了他的頭上。

    他說他將自己的仇恨掩藏了六年之久,終于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他可以試著為自己的兒女,向那個暴君討要些什麼了。

    男人向這位處長要了一份投名狀——李郝凡的詳細信息。

    三天之後,資料被送到他的手上。

    資料顯示那位特工之前查到的事情的確沒錯兒。李郝凡在覺醒能力之後展現出驚人的潛力,很快達到王者級別。隨後他便被皇帝直屬的特別行動組吸收,成為秘密特工之一。他們這種人擁有極大權限,但同時資料只存于帝國情報網絡的深網——那種無法通過正常渠道訪問的網絡。

    他被派去北方帝國執行了一系列的任務,在執行那些任務的過程中心態漸漸發生變化——任誰看到如今這**的暴政心里都不會好過,更何況他還是一個二十四歲的年輕人——他的身體里流淌著極易沸騰的血液。

    男人詳細查閱了有關李郝凡執行那些任務的資料,並且動用組織的情報網絡再三確認。得出的結論是那些資料里提到的事情在北方帝國與南方帝國的情報網中都有據可查,絕不是憑空編造出來的。

    隨後他又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偽裝接觸了幾個皇宮中的工作人員,對方承認幾年前的確有這樣一個年輕人,他們都有印象。

    “以前我還和他拍過一張照片。”一個女性工作人員說,並且引男人去自己的家中看了那張照片。隨後與男人共度一夜。

    至此,“組織”中都分部認為他們確認了李郝凡的身份。而這個身份也可以解釋為什麼他從不出手殺人——因為那些人仍算得上是他的同事。

    接下來他們打算接觸李郝凡。

    李郝凡是一個王者。他的行蹤絕不是一般人可以追蹤得到的。于是男人決定親自出馬。

    在第三天晚上,他終于發現對方的行蹤。但李郝凡相當警惕,立即向別處轉移。然而男人的優勢在于他同樣可以做到“瞬間”移動——通過他的高速優勢。

    兩個人在中都的夜色中玩追逃游戲,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期間兩人都謹慎地沒有驚動可能存在的執法者與秘密特工。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曾經三次經過皇宮附近區域,但李郝凡沒有向那里的保衛局特工求助,更沒有試著將男人甩進那里的防御網。這令追蹤者越發確信自己的判斷——這個人有很強烈的正義感,想要在夜色里做一個超級英雄。而超級英雄的守則便是不能殺人——不然就是黑暗英雄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2
第五十八章 暴君

    李郝凡不想加入“組織”,但對組織的印象應該也並不壞。男人相信自己可以說服這個人,讓他徹底倒向自己一邊。只要發現一個“傾向性”,他就認為自己可以達成最終目的。

    凌晨零點二十分的時候,李郝凡似乎玩膩了這種追逃游戲。

    他停在了一棟高樓樓頂的水塔上,轉過身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男人與他保持著不會令對方感到不安的距離,發現李郝凡的聲音里有些無奈,但憤怒的成分並不多。于是他露出溫和的微笑,說︰“我是安若鴻。”

    但對方微微側臉,表示沒听過這個名字。

    于是安若鴻進一步解釋︰“沒听說過快哉風?”

    李郝凡稍稍愣了一下子,隔了很久才說︰“我……听說過。那是一個殺手集團。但據我所知在真理之門覆滅之後這個組織也很快被剿滅了。”

    安若鴻笑了笑,攤開手︰“看起來你不知道那個組織最後一任話事人就是我——這不對勁兒。你身為秘密特工難道連這些都不清楚?”

    似乎因為他這話說破了李郝凡的身份,對方變得有些激動起來——那種年輕人被輕視之後的常見反應——他冷哼一聲︰“抱歉。我知道那個組織的最後一任頭目叫安若鴻,還知道他是北方帝國柳陽伯的繼承人。問題是,不是隨便一個自稱安若鴻的人就是那個組織的頭目。這世界上叫這個名字的人多得是。”

    安若鴻在心里暗笑起來。這年輕人所表現出來的性格進一步證實了他的所作所為——還未曾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因此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樣的人當然有可能因為一腔熱血而想要成為這城市的超級英雄。

    于是他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快。反而繼續用溫和的語調說道︰“那麼,我現在是組織中都分部的一號負責人。”

    他看得出李郝凡愣了一下子。然後這個年輕人搖搖頭︰“我知道你是組織的人,但是……沒想到會是你。你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我已經幫過你們的人一次了。”

    安若鴻誠懇地說︰“我還想要更多。想要你幫助我們更多,也幫助你自己更多。”

    他遙遙地伸出一只手︰“我想要你加入我們。”

    李郝凡輕笑出聲︰“你知道僅憑這幾句話不可能說服我。我只想做自己的事情,不想同你們瓜葛太多。”

    “為什麼呢?擔心你的父親?”安若鴻說,“你擔心加入了我們,身份暴露、連累你的父親?”

    “你敢!”李郝凡忽然暴怒起來。他腳下的水塔發出一聲呻吟,被他踩出一個大坑。

    但安若鴻笑著擺手︰“別這麼敏感。那天你幾乎是把維多利亞直接送到了我們南部安全屋的門口,我們一定是要查一查你的身份的。但就只是查一查——我不是那個暴君,我們不會用你的家人要挾你。”

    “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擔心的是你的父親。比如他的安全、他的經濟來源——我們可以做出妥善安排。保證你沒有後顧之憂。”

    李郝凡想要說些什麼,但安若鴻已經再次擺手︰“很高興今天同你會面。另外有一個消息奉上——我們有可能在近期做一件大事。你可以選擇去提醒那個暴君,也可以選擇加入我們,共襄盛舉。”

    “期待下一次會面。”說完之後。未等李郝凡回話他便一躍跳下了樓。

    李郝凡站在被他踩癟的水塔上。目送安若鴻一路遠去。而更遠處的幾棟樓樓頂。也有幾個人影一閃而逝——似乎是對方在表明他們擁有掌控局面的力量。

    待他們都消失無蹤,李郝凡才在水塔上坐下來,微微出了口氣。

    一個小時之後。安若鴻已經回到他們位于中都某處的安全屋里。顏尉子問他接觸的情況如何,安若鴻笑了笑︰“是個好小伙子,是個人才——可以為我所用的人才。”

    顏尉子驚喜地笑起來︰“他答應了?”

    “還沒有。但不會拖太久。”安若鴻看了看顏尉子,表現得有些猶豫不決,“尉子,我是打算如果他加入進來——”

    顏尉子愣了愣,等待安若鴻接下來的話。但她很快意識到安若鴻並不想說下去——她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了。

    淡淡的失落感掠過心頭,然而她很快收起那種惆悵的情緒,看著安若鴻︰“你想要他做二號負責人。”

    “是的。”安若鴻並不避諱顏尉子的目光,“但僅僅是名義上的二號負責人。實際權力仍在你那里。他那樣的人不會有心思處理具體事務,我只是想表達對他的尊重。畢竟……他有可能是我們這次計劃里的關鍵人物。”

    “我理解。我同意。”顏尉子笑起來,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過了一會兒她也猶疑著說︰“若鴻,我們的這個計劃……你打算什麼時候知會應決然。畢竟,他是我們名義上的最高負責人。”

    安若鴻笑了笑,靠在了椅背上。他擺弄起手邊的酒杯來,將顏尉子晾在那里。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應決然……不是一個合格的領導人。”

    他皺皺眉︰“他這個人,人品方面,當然毋庸置疑。在這個世道,很難找到比他還公正善良的人了。但正因為他是這種人,所以他不可能帶領我們走向最終勝利——消滅暴政,重建文明。”

    “我們的本部在北方。但你看看北方現在是什麼樣子?在應決然的領導下毫無作為,甚至連一次像樣的暴動都沒有。不展示自己的力量,如何要更多的人相信我們?他想要我們藏好自己。但我卻不想像一個老鼠那樣過日子。我們該做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改變歷史進程的大事——比如我們的這個計劃。然後中都分部將獲得無與倫比的影響力,我們將成為組織的最高負責人,或者至少,是組織在南部的最高負責人。我們應該帶領這里的四萬名同志走上另一條道路。”

    顏尉子沉默一會兒,說︰“也許你說的有道理。但是……”

    “但是什麼?”安若鴻不耐煩地擺擺手,“你該知道應決然的態度。我們告訴他,咱們從真理之門的手里弄到了一種病毒並且把它改良了、有可能殺死那個暴君?想都不用想,他必然會阻止我們。他會說李真死去將會引發大混亂,人類移民工程會受到影響——這是借口而已。”

    “他想要等移民工程結束再起事。但到了那時候不但是我們空閑下來了,那暴君也空閑下來了——他手中掌握的力量足以毀滅我們幾百次!”安若鴻看著顏尉子,“但現在正是好機會。我們在中都,沒人比我們更清楚如今那個工程進行到何種地步——外殼部分已經幾乎完成,聚變發動機工程就要上馬……這都是很久以前就成熟了的技術,絕不會受到太大的影響。哪怕南方亂了,還有北方。而我們就可以將這個龐大的帝國掌握在手中!”

    顏尉子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或者早就習慣在他的面前啞口無言。但今天安若鴻的情緒似乎格外亢奮,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再說上幾句——這是她作為二號負責人的責任。

    于是她說︰“現在他手里的力量也可以毀滅我們幾百次。但他為什麼沒有這麼做?”

    安若鴻皺起了眉︰“尉子,你對那個暴君心存幻想?你認為是他默許了我們的存在,打算在一切完成之後從皇座上走下來?不要忘了,垃圾從來不會自己走進垃圾堆,要有人將他掃進去!”

    他隨後冷笑︰“應決然以大局為重,唯有我是不知輕重的小人麼?我告訴你,我知道那暴君心里的想法——不得不說他玩弄人心很有一套。他默許了組織的存在,正是要你們這樣想。你們這樣想,就會對他心存幻想,所以我們的力量永遠不可能發展得足夠強大。應決然也上了他的當,所以一直在觀望、在僥幸,在想著只要保留一顆‘火種’就好。但問題是,這顆火種隨時可以被撲滅——你知道他有多麼強大的力量!”

    “我們必須趁現在有所作為。”安若鴻總結似地說,“哪怕移民工程為此再耽擱上十年或者二十年——但我們還有三十年的時間!”

    顏尉子看著他的眼楮——那眼楮里有一團火焰。那是由野心與復仇的怒火組成的火焰。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可能再听進去什麼,于是在心里嘆了口氣、點點頭,轉身退出了門。

    “在背後狠狠地捅他一刀”。她想起安若鴻私下里對她說過的這句話來。她又想起他口中的“我們還有三十年的時間”——實際上那是那個“暴君”為人們爭取來的。

    她沿著長長的走廊走了幾步,忽然覺得安若鴻給她的感覺有點兒像一個人。

    她皺起眉頭嘆了口氣,又走出幾步之後想到他像誰了。

    像他自己口中所說的那個“暴君”。這想法讓她渾身發涼。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4
第五十九章 詭異的群架

2030年5月22日14點20分。戴炳成出逃一日后。

街道上冷冷清清,看不見什么人。只偶爾有幾輛車子呼嘯而過,還大部分是軍車。但街面很干凈,每一塊石板都被打掃得發亮,彰顯一種嚴格的紀律與秩序。

戴炳成壓低了帽子,將手抄在風衣口袋里走進街邊的一家小超市。門被推開之后門口響起電子音:“歡迎光臨”。這聲音嚇了他一跳——因為無論這小超市里還是外面都挺安靜。

超市門口的老板抬頭看了他一眼,懨懨地笑著:“來點什么?”

戴炳成仔細地打量他——這是一個老年人,看起來已經快到七十歲了。老年斑已經爬上脖頸,那里的皮膚**得像被褪了毛的雞,堆出兩層皺紋。

和我差不多的年紀。他在心里想。但這個想法令他感到不快,他至今還不太愿意接受自己一覺醒來就老去十年這個事實。

他走到柜臺前,往旁邊的貨架上掃了掃,又看看柜臺邊促銷的那些東西,最后撿了一碗方便面、一塊面包、三支紅腸,以及一些高熱量的小包裝食物。

結賬之后他轉身看看柜臺對面窗前擺的一張塑料桌和幾張椅子。以前帝國的小便利店里都有這樣的設施——一些客人會在晚上買了東西以后坐在那里吃東西、聊天。但現在他不知道是不是還有這種狀況,所以他看了幾眼。他不能表現出異常來,誰知道某個角落是不是藏著無所事事的探子隨時打算檢查任何一個可疑的人呢?

好在他看到那張塑料桌上放著的一本雜志已經被翻舊了,上面還有油漬。桌面和凳面都磨損得厲害,顯然常有人坐在那里。

于是他放了心。問:“熱水在哪兒?”

老板微微一愣之后向一邊指了指。戴炳成留意到對方的這個神情,但不清楚究竟是為什么。他稍稍猶豫,還是端著面碗走過去接了水。

接滿水,他端著碗走到桌前坐下、將蓋子扣嚴實,**塑料面碗底下的加熱紙。于是碗里立即響起輕微的“咕嘟”聲音。十幾秒之后他再揭開蓋子,一陣熱氣涌出來,面已經可以吃了。

他剝開三條紅腸放都放進熱湯里,開始向食物進攻。

老板原本恢復了懨懨的神色,但在看到戴炳成一點兒都不怕燙的吃法以后反倒來了興趣。他端詳一會兒,坐在柜臺后的椅子上摸摸自己溫熱的茶杯。說:“唉,真羨慕老弟你。”

戴炳成咽下嘴里的東西,扭頭看他,笑著說:“怎么了?”

“身體好。”老板咂咂嘴、搖搖頭,“我就不行了。我這個年紀上歲數了,用不了那種藥了。我就不行了。唉。”

戴炳成意識到對方所指的是那種可以令普通人轉化為能力者的藥劑。從老板的話里他得到一個重要信息——一些老年人無法承受那種藥力、并未被轉化。還是普通人。

這是一個好消息。

這似乎可以解釋老板剛才的神情變化——因為自己看起來胃口很好?

他本來就想打聽些事情,但還沒想好如何不著痕跡地開口。既然是對方先打開話題,他決定蛇隨棍上。

于是戴炳成也搖頭:“我也不大行了。不瞞你說我今年都六十多了……這頭發還是染的。今天得空兒,想去看看以前住的老房子。”

他說話的時候在自己的聲音里弄了點傷感的意味。這情緒很容易感染另外一位老年人。所以超市老板便問:“老房子?這附近哪?”

“是啊。”戴炳成把筷子擱在碗上,“我原來就住在前邊,北安區那邊。十多年前出了那事兒我們都搬了,也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

老板順著他指的方向看看。用手握捂著茶杯笑:“那片啊,從15年之后基本就沒怎么動了。現在人少,那片原來就是老城,誰還往那邊走——都聚在市中心了。你那房子應該還在。”

“啊。”戴炳成點點頭,“那我一會去看看。再晚點還得去我兒子那邊兒。”

老板笑笑,再沒說話。

戴炳成拿起筷子,幾下就解決了剩下的那點東西。其實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北安區,而是那一片更向北。但既然北安區都沒被動過,它之后更偏僻的地方也一定還是老樣子。

這意味著,他的安全屋還在。

安全屋是什么東西?就是你的藏身之所——只有你自己或者極少的幾個值得信任的人知道。你可以在里面放些合法或者不合法的武器。一些合法或者不合法的藥品,一些贓物,一些贓款——只要是你不想被其他什么人弄到手的,你都可以塞進去。

一旦出了事,你也躲進去。在一段時間之內你應該是絕對安全的。甚至可以發動反擊。

戴炳成年輕的時候是執行官,那時候他就有給自己建造安全屋的習慣。后來他步步高升,一直做到陸軍上將、內閣閣老。到了這樣的級別他的安全事宜有專門的部門負責,嚴謹高效。絕大多數人都選擇信任這樣的部門,但戴炳成的出身與性格決定了他要比普通人更有危機感。

于是在他最輝煌的那段日子,他還是為自己在燕京建造了一個安全屋。

以他十年前的地位,精心設計的這個安全屋有多“安全”?

那就是即便十年之后,他也依舊有信心——只要那片城區的建筑沒有被徹底拆毀——他的安全屋就仍然是一個無比隱秘的處所。

這個好消息令他振奮。他將碗丟進門口的垃圾桶、向老板點點頭,推開門。

吃過這一天一夜以來的第一頓熱飯,他覺得自己的身上重新充滿力量。他計劃回到自己的巢穴里休整一番,然后向隱藏在某處的未知敵人發動強**的反擊。

戴炳成便沿著他記憶中的道路走。無論是大街還是小巷都很冷清,要走上幾分鐘才能看到一兩個趕路的人。但即便這些趕路的人也神情嚴肅。好像心里在不停地想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乎所有人都在工作,而那些趕路的人也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戴炳成不知該如何評價現在的這種情景……實際上十年前,這樣的場景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很多人會在大混亂中死去,而帝國與南呂宋在接手那些地區的時候又會死去不少人。最后的幸存者數量不會多,甚至都不會超過六億人。

六億人。擁有這一整顆星球的資源!

把這六億人用某種嚴格高效的制度規范起來,集中所**量去做一件事——那必然會成功。

現在他看到了結果。但不是他主導、也不是通過他的那種方式。即便在最困難的時候他都沒有考慮過“帝制”這種事情,然而……看起來比他更有精神潔癖的李真怎么就能狠心做到這一步?

戴炳成在心里嘆了口氣,他告訴自己一定要搞清楚這個問題。

他步行一小時三十分穿越了北安區,期間并未引人注目。然而就在他又走了將近二十分鐘,快要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卻聽見從前方傳來了一陣嘈雜的人聲。

他估計人數不會低于兩百,絕大多數是年輕人。很激動,偶爾夾雜著對對方母系親屬的粗魯問候。他不知道那里發生了什么事,但知道自己絕不能被卷進去。于是戴炳成看看周圍的環境,打算暫時躲進旁邊的一棟廢棄樓房。

可就在他將門破開之前,人聲已經近了——一群年輕人從對面的街道里涌出來。

這里是廢棄城區。無論如何都不該有這么多人。還是年輕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戴炳成沒法兒再躲藏。因為那樣反倒引人注目。他便立即坐在了樓門前的臺階上,看起來像是一個歇腳的路人。

他瞇起眼睛仔細觀察那些人。

明顯屬于兩個陣營——一個陣營的肩膀上**藍布條,另一個陣營什么都沒戴。穿著樣式各異的便服,不像軍人或者其他有嚴格紀律性的團體。

但也一定不是不良社團或者黑社會。因為戴炳成觀察到那些年輕人實際上是在參差不齊地喊口號,并且狠狠地揮舞拳頭,倒像是從前為競選人助威的選民后援團。

他聽到他們主要有兩個口號。藍布條一方喊的是“打倒虛無主義”。

另一方喊的是“打倒逃亡主義”。

有趣。戴炳成敏銳地意識到,這兩伙人之間的爭吵或許能給自己提供更多的信息——不良青少年打群架可不會喊著什么什么主義。似乎他們因為某個理念發生了爭執。而涉及到“理念”這東西,必然與現政府有關系。

至于為什么跑來這里……戴炳成想了想,覺得自己找到一個八九不離十的答案。從他這一天來的見聞看,現在的社會秩序極其嚴格。也就是說倘若有人在市區鬧事,必然受到嚴懲——更不用提這種規模的“爭論”。

所以跑來這里“約架”?

但為什么要“約架”呢?為什么要為“主義”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浪費時間呢?戴炳成心里有個模糊的想法,但還不確定。以前的某些激進人士也會為了自己的政治理念走上街頭,然而以前的年輕人對于這種事可不大感興趣——現在的年輕人又是怎么了?

他剝開一條巧克力慢慢往嘴里送,打算再看一看。

然而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年輕人們就已經都從那條街道里沖出來了——來到戴炳成所在這棟樓前的小廣場上。似乎因為地勢開闊了,他們認為可以“大展拳腳”。于是聲音越發震耳欲聾。兩百多個人加在一起,幾乎將要天頂掀開。

他聽到了幾句有用的話。

一個纏著藍布條的女生站在那一方最前面,右臂像一支投槍一樣不斷往前甩,甩一次就喊出一句話,脖子上青筋直冒。

“虛無主義的本質就是徹頭徹尾地逃避!”

“妄圖消極地自我救贖以逃避身為人類一員的責任!”

“地球上資源并沒有以前想象得那么多!”

“只有統一了思想才能在十年之內以最小的代價完成移民工程!”

“人類的出路在星空!不在你們的天堂!!”

“堅決打倒升天派!!”

這姑娘似乎是藍布條一派的頭兒。她每喊一句身后的人群里就響起震天的附和聲。同時出現一片用拳頭、手臂、藍布條組成的森林。說出最后一句的時候,人群里爆發出更上一層的歡呼。即便戴炳成都覺得自己的心臟被震得微微發顫。

他聽明白了一些事情。

“地球上的資源沒有以前想象得那么多”——這個觀點是他和李真共同“研究”出來的。十年前他們決定不向人們公開蓋亞的存在,但仍需要人們有緊迫感——因為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大峰值就會出現,蓋亞就會蘇醒。

因此他們打算對人們說,從前人類對于自身的處境估計得過于樂觀了——地球上的石油、煤炭、核原料、金屬礦藏在短期內就會被消耗殆盡。倘若不能盡快離開這顆星球,人類將永遠被困死在這里。失去觸摸星空的機會。

這樣說當然不能令所有人信服。因為很多專家都清楚這是無稽之談。但只要受教育程度和科學素養相對較低的平民相信就可以了——他們的集體無意識會淹沒任何理性的聲音。

至于“升天派”,戴炳成相信那是指“升天計劃”的擁躉。這使他感到微微吃驚——難道李真口中的升天技術真的已經趨近成熟了?

這時候他聽到另一方的回擊。

那一方,也就是女孩口中的“升天派”的領袖是一個高大的男孩子。他憤怒地瞪大眼睛,毫不示弱地揮舞著手臂回擊,臉頰因為激動脹得通紅,好像就快要滴出血來。

“移民工程的本質就是可恥的逃亡主義!”

“逃亡主義的本質就是頑固不化的悲觀主義!”

“悲觀主義的顯著特征就是拒絕第二次進化!”

“人類只有改變自己才能征服宇宙!”

“人類的出路在天堂!不在你們的火星!”

“靈——運行在天空上!!”

最后一句話像是引爆了一枚炸彈。如果說之前藍布條那一方的表現只是“亢奮”的話。那么現在男生這一方的表現就是“**”了。

那一句話音剛落,幾乎所有人都向天空伸直了手臂、仰起臉齊齊地高呼——

“靈,運行在天空上!!”

戴炳成驚異地瞪了眼睛。沒錯兒,是“所有人”。不但男生那一方,就連藍布條那一方也都向天空舉起了手,重復同一句話。只不過藍方的聲音明顯要低一些。似乎并不想與“敵人”一起高呼。然而那句話好像有著無比重要的特殊意義,即便他們滿心不情愿也不得不這樣做。

戴炳成是真的吃驚了。不但吃驚,甚至還覺得有些恐懼——因為那些孩子身上所表現出來的東西。在他的那個年代,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一句話,竟然有這樣的威能?

這是……邪教么?!

那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大概知道眼前的這一切是為什么發生了。這些年輕人的確在為兩種不同的理念爭吵。然而這些年輕人為什么關心這種事?

——年輕是用來**生活的,而另外一些事情,是中年以后才應當去做的。那是“大人們”的事情

但在現在這樣的社會……大概除了工作就沒有什么像樣兒的娛樂了吧。而年輕人的精力需要發泄——現在每隔六天仍會有一天的假期,似乎這些年輕人今天就閑下來了。閑下來做什么?

他們會去想,當政者也會想。

不能讓他們胡思亂想——因為眼下的社會狀況的確會讓他們情不自禁地這么干。那么……倘若是自己的話……

就丟一塊骨頭給他們咬。“理念”之爭?太棒了。讓他們把所有的精力都發泄到這件事情上來——反正爭的也是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他們口中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得有一個前提。那就是人類至少有一種自保的手段——移民工程無疑是最現實的。

任由他們爭論,但火星是一定要去的。到了那邊以后,他們現在爭論的東西才有現實意義。

這不但可以為他們的火氣與精力找到一個發泄口,更可以轉移矛盾——人們與皇權專制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專心地吵,沒空兒去想他們為什么會有這樣大的火氣。

朱照煦這一手玩得漂亮。戴炳成在心里想。

可問題是……“靈,運行在天空上”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和昨天他在地下療養院里看到的那一幕詭異景象有關系么?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4
第六十章 暴露行蹤

    戴炳成看著那群年輕人,或者說孩子,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如果他是朱照煦也會這樣做。但親眼看到如今的場面,他卻覺得……

    這些孩子應該在校園里,或者在草地上。見面之後笑著打個招呼,聊上幾句有趣的話題,然後勾肩搭背去泡吧。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將過剩的精力用在這種事情上,表現得像是失去了意識的狂躁癥患者,喊著他們本身都不清楚是否正確的口號——這毫無意義。

    他們眼楮發紅、青筋直露,看起來就像是惡鬼一樣!

    隨後他听到了兩個人的名字——那個女孩和那個男孩。一個叫李曉東,一個叫李曉璐……他從那些紛亂的話語當中意識到,這是兄妹倆。

    他再次嘆了口氣。

    似乎呼喊口號只是前奏。在意識到誰也無法說服誰、並且男生一方因為剛才的那句話士氣得到鼓舞之後,他們揮舞著拳頭動起手來。

    這時候戴炳成再沒法兒坐著了。因為他知道這些孩子一定都是能力者。兩百個能力者戰在一處是什麼概念?哪怕都是c級,都可以輕松堆死一個a級了——何況他現在只是普通人。他下意識地打算沖進身後的樓房中“避禍”,但又停住了。

    因為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竟然真的只是“動手動腳”而已!

    沒有人使用能力。

    這一幕讓他忍不住微微張開嘴。他看得出這些孩子的心里真的隱藏著憤怒,他們並不是想要“手下留情”。也不是都擁有極高的素質、極高的自制力。

    但他們就是好像被某種規則約束著、強迫自己不使用那種通過藥物得來的力量。就像從前的人們被法律約束著,不到生死關頭或者失去理智,絕不肯搞出人命來。

    問題是,從前殺了人自有國家機關來將其制裁。然而在這種地方,即便使用了能力又有誰知道呢?總不會忽然有一隊執法者從天而降、將他們抓走吧?

    那似乎……是一種比法律更強大、更有約束力的力量。

    就好像那句“靈,運行在天空上。”

    戴炳成滿心疑惑,愣愣地看著他們。

    但還沒等他將這個問題想清楚,“亂軍叢中”便殺出一員小將,昏頭昏腦地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打起來之後這兩百人很快散開,追追跑跑。停停打打。不知不覺他已經被卷進“戰場”里了。

    那臉上有雀斑的男孩子比戴炳成還稍微矮一些,這使他試圖揮拳打在戴炳成臉上之前先得仰起頭來。于是他發現手里這位不是一個像他一樣的年輕人。

    這孩子顯然是“升天派”,胳膊上沒有藍布條。他愣了愣,想要放開戴炳成。可似乎又不想去找那些身強力壯的同輩人“拼命”。于是一咬牙。喘著粗氣問︰“老頭兒。你是升天派還是移民派?”

    已經很久很久沒人敢這樣和他說話了——更何況一個孩子。然而在地下療養院里的那段日子已經令他接受了一個事實——他不再是從前的青銅之王了。

    于是戴炳成皺皺眉、在心里嘆口氣,說︰“我是升天派。”

    他打算擺脫了這個男孩子就趁亂離開這里。然而那男孩眼楮里卻爆發出一陣亢奮的光亮,他惡狠狠地笑起來︰“就打你這個虛無主義者!!”

    戴炳成這時候才發現。男孩的肩膀上其實是有藍布條的。但似乎被扯斷了垂在腋下。

    但用不著他動手,一旁一個女孩子已經撲上來,一把在男孩的臉上抓出五道血痕,大喊︰“你這頭豬!你這個逃亡主義者!你敢打我們的老同志!”

    兩人很快糾纏成一團,滾到了地上。

    戴炳成看他們兩個一眼,又看看身邊那些面目猙獰的孩子,大步離開這片戰場。

    走出去很遠之後他還在皺眉。但他有點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皺眉了。

    換了他,他也會這樣做——總得轉移矛盾,總得有人做出犧牲。然而如今他不是導致了這一切的那個人,或者說不是“直接”導致了這一切的那個人。于是這令他覺得自己稍微有了一點立場來覺得“難過”。

    他並不擔心這樣的一群年輕人會對人類寄予希望的那個工程造成什麼阻礙。恰恰相反,他們這個樣子對那個工程是有利的。

    他只是很擔心——這些孩子,充滿了如此的戾氣。這社會,一定也充滿了戾氣。這樣的世界繼續下去,以後怎麼辦呢?他們還回得到從前嗎?他們教育出來的後代還回得到從前嗎?他們還能做回從前那種從容溫和、謙虛有禮的人嗎?

    這的確是一場浩劫。戴炳成在心里想,我必須終結它。

    ※※※※※※※※※※※※※※※※※※※※※※※※※※※※※※※※※

    最終戴炳成還是抵達了目的地。從前他選址于此是有著充分理由的。這一代在十年前也是老城區,很多本地人都搬去了四環以內,留下來的大多是租客與等待拆遷的人。這意味這里的人員流動性很大,不會有人注意到某一天這里多出一張陌生面孔。

    更妙的是這里的樓房都是那種沒有門禁與保安的老式樓宇,出行更方便。

    但十年或者十五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包括自然環境。北安區或許還會有人打理,然而這一帶,幾乎已經被徹底廢棄了。

    于是植物蔥郁地生長起來。地面早被野草覆滿,樹木都有碗口粗了。它們在地上灑下綠蔭,甚至毫不客氣地將枝葉探進窗戶。

    不知名的小動物在草叢里跑過,發出的聲音。戴炳成甚至看到了一條蛇——那條翠綠色的小蛇堂而皇之地從他面前游過。嘶嘶吐著信子,很快消失在一顆槐樹背後。

    他便從一棵樹上撅下一條樹枝,一邊拍打著半人高的瘋草一邊前進。

    其實這樣的景象也算美麗——就連那些丑陋的老式樓房都幾乎被苔蘚與藤蔓植物覆蓋,變成深綠色。午後四點鐘的陽光時不時地透過樹木枝葉照射在他身上,他覺得之前所見的那個瘋狂世界都離他遠去了。

    他最終走到一棟樓門前,抬腳將門踹開。走廊里顯得有些陰冷,但植物尚未侵入此地。戴炳成走到一樓左手邊第二個房間門前,彎下腰在門口已經發脆的塑膠鞋墊底下找到一把銹蝕了的鑰匙。

    他試著用那把鑰匙去捅門上的鎖眼兒。試了幾次之後,門開了。他謹慎地向屋子里看看——還是他十年前離開時的老樣子。一戶普通家庭,日常用品一應俱全。沒人進來過。所有的物品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層灰。

    他進屋。反手關了門,將鑰匙揣進衣兜里。

    隨後他挑著有地毯的地方——這樣不會在灰塵上留下足跡——走到廚房門口。廚房里面是水泥地,于是他放心地走到水池前,把手探進水槽底下。費好大力氣按動了一個按鈕。

    忐忑地等待三秒鐘之後。被歲月侵蝕了十年的系統總算啟動了。裝有廚櫃的那一面牆向內側開啟。露出其後被應急燈光照亮的幽幽通道來。

    戴炳成微微出了一口氣,走進那扇門。門隨後關閉。

    現在他算是有了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之前那扇門是抵得住低當量戰術核彈轟擊的。當然門邊的牆肯定做不到這一點。不過沒關系……這只是一段走廊而已。

    他沿著走廊走了五分鐘,又看到一扇門。

    這才是真正的安全屋的門——此刻他已經身處另外一棟老式樓房的地下了。

    銀色的大門好像昨天才被裝好。此地干燥的環境保證了它的可靠性。戴炳成通過三道驗證。順利走入門後。

    這是一個四十平米的房間,正方形。

    一側牆壁上“展覽”著各式武器,另一側的櫃子里則有大量的藥品、食物、戰術裝備。而這僅僅是這間安全屋“內涵”的一部分。

    戴炳成板著臉檢查了這間屋子的電子系統,確認並沒有什麼安全漏洞之後……

    一頭栽倒在屋角的一張床上。

    連續五天以來他一共只睡過三個小時。到了這里,他終于撐不住了。

    ※※※※※※※※※※※※※※※※※※※※※※※※※※※※※※※※※

    兩小時以前。

    戴炳成推門離開超市,在超市門口稍稍站了一會兒、吐出一口熱氣,然後快步穿越馬路。

    超市老板自始至終都在背後看著他。等到確認他的背影消失,老板在手邊那台顯示有監控錄像的顯示器上點了幾下子。

    于是從戴炳成推門走進這小店開始,錄像被回放。老板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咦”了一聲。

    自始至終戴炳成沒有在監控攝像頭面前露出過正臉——他用各種自然到極點的動作避了開去。這似乎是一種本能。然而就是他的這種本能使得原本只是稍稍起疑的老板終于有了興趣。

    他撥通一個電話,然後將監控錄像的片段發送至某個地址。

    十五分鐘之後,一黑色輛suv停在小超市門口,一個特工下車,走進門檢查了那錄像。

    五分鐘之後,兩架“攻擊者”武裝直升機盤旋在這片區域上空。

    十分鐘之後,三輛滿載的裝甲運兵車趕到。

    一名少校從車上跳下來,而另外二十九名士兵則在店門外警戒。過路人不敢向這里多看一眼,而是匆匆加快腳步,低頭走過去。

    少校走進店里,向老板出示一張照片,問︰“是他嗎?”

    老板神情嚴肅地看了看,點頭︰“可以確認。但他變得年輕了些——我差一點就錯過他了。”

    “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們了。此事將被列為三a級機密,稍後您將接受到文件。”少校說。

    老板略一猶豫。點點頭,放挪到電話旁的手又收了回去。

    少校轉身出門,老板重新坐下來往窗外看了一眼,微笑起來。他找到了戴炳成。這意味著他的外勤任務可以結束了——他將退休頤養天年。這是眼下難得的待遇。

    但微笑永遠地凝固在臉上——從少校槍口中飛出的一枚子彈穿透玻璃,射穿他的頭顱。

    少校收回槍,通過耳邊的通信器與另一頭聯絡。

    “已經確認為戴炳成。”他說,“你們去和皇宮警衛部門協調,就說我們發現了一個以異能殺人的a級危險分子。這是一次反恐任務。”

    隨後他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士兵。士兵立正報道,然後快步走到超市門邊的垃圾桶里,找到被戴炳成吃光的那個面碗。他仔細地嗅了嗅。閉上眼楮。

    一分鐘之後。士兵睜開眼,右臂向指北針一樣指向北方︰“他在那里。”

    一行人跳上裝甲車,車輛開啟,直接碾上人行道、蠻橫地穿過綠化帶。拐進一條支路。

    少校坐在中間一輛車上。長出一口氣︰“總算找到了。”

    他身邊一名黑壯的中尉猶豫了一下子。問︰“長官,戴炳成不是……以前的陸軍上將麼?咱們真得殺他?他犯了什麼事兒?我听說那人一直在冬眠。”

    少校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他同時發現車廂里的其他人似乎也同樣有此一問。于是他只好說︰“這是命令。”

    頓了頓。又說︰“你同情他?”

    中尉擺手,咧嘴笑起來︰“干我屁事兒,我就是問問。我好奇。”

    少校轉過了臉。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補充一句︰“這是國防大臣的命令。或許……他不想看到那個人活著。”

    這話他本不該說。然而就在剛才他心里生出了某個念頭。

    顯然是大人物之間的事情——害怕失勢或者被分權,或者別的什麼理由,所以要他們殺人。

    被卷進這種事情里他這種級別的人沒可能脫身。然而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他本能地想要做些什麼——為自己。因為他知道那個人從前是青銅之王。即便知道眼下那個人已經失掉了能力,可他還是有些惴惴然。

    殺掉一個“王者”……這種事情他從前想都不敢想。

    其他人也了解戴炳成的情況——緊急行動簡報已經下發至每一個人手中。

    黑壯的中尉又笑︰“不過長官,咱們用得著這麼興師動眾麼?這些人能殺掉一個a級了,還是頂尖的那種。”

    少校瞥了他一眼︰“謹慎總是好的。畢竟他是戴炳成。”

    “那現在也是廢人一個啊。”中尉搖頭,“我一個人就能掐死他。”

    這話逗得車廂里的很多人笑起來——他們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在戴炳成最輝煌的日子里,甚至他們的父母都還是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他們知道這一次的目標是前內閣閣老、陸軍上將、青銅之王。

    但問題是從前的閣老要麼已經死掉了,要麼隱居了,要麼冬眠了——現在“閣老”這個詞兒一文不值。

    而陸軍上將?這個詞兒對他們來說甚至沒有眼前的這位少校的軍餃更具震撼性——他們迄今為止都沒能親眼見過一位活生生的上將。

    至于“青銅之王”……只是“曾經”的名字而已。他現在只是個普通人。一個六十六歲的普通人,哪怕再豐富的戰斗經驗也無法對抗這麼多訓練有素的能力者士兵。

    少校並未斥責那個中尉——盡管他應該這樣做。但中尉的話竟然使他覺得心里舒服了一點兒——至少不是那麼緊張了。

    看到最高長官並不介意,官兵們的膽子大起來。他們開始打賭。

    “老田,咱倆一起上,我肯定先你一步,你信不信?”一名少尉對那個黑壯的中尉說,“賭一百塊錢。看是你先掐死他還是我先燒死他。”

    “先找得著他再說。”田姓中尉嘿嘿一笑。

    少尉拍了一把他身邊的那個列兵︰“你還信不過小劉?他鼻子比狗鼻子還靈。哪怕那個老家伙跳進河里順風順水游一公里也跟不丟。”

    被稱作小劉的士兵笑了笑,臉上相當得意——他的確從未遇到過自己找不著的敵人。現代科技的追蹤設備同他的能力相比不值一提,因為部隊里對他的評價已經接近c級巔峰,再有一步就跨進b級的大門。

    少校還是一言不發。于是他們的情緒更加高漲——戴炳成在十分鐘之內至少已經“體驗”了超過十種死亡方式。

    最後天空上武裝直升機的機組人員也忍不住通過戰場通訊頻道加入到這場談話里。他們表示自己的火箭彈絕對先于地面部隊擊殺目標。

    這通發言引起了地面部隊的不滿,于是通訊頻道里變得嘈雜不堪。

    沒人“問問”戴炳成自己怎麼看。

    少校依舊沉默地傾听著,不發一言。

    然而他在心里嘆息了一聲。這就是如今的帝**隊——還算是比較精銳的那一種。在十年前或者十五年前,如果有人敢在戰前這麼干,早被就地執行軍法了。

    終于,他在通訊頻道里說了一句︰“注意紀律。”

    于是在又扯了幾句皮之後,頻道里終于安靜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先前那些嘲諷帶給他的舒適感如今又變成了緊張——這些人是不是過于輕敵了?

    少校想了很久,搖搖頭。他覺得可能是自己過于緊張了。

    一個六十六歲的老頭子而已。

    痛打落水狗就可以了……不,是殺死他。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5
第六十一章 作死

    兩小時之後,車隊抵達先前戴炳成停留的那個小廣場。他們的確已經盡力在趕路,但北安區的路況差得可以,他們很是繞了幾次圈。

    但車隊停了下來,足有一分鐘。然後小劉跳出裝甲車,緊皺眉頭、茫然地環顧四方。

    他……竟然追丟了。

    真的追丟了!

    他嗎的那個老頭子怎麼做到的???

    “怎麼回事?”少校問他。語氣因為焦慮而略顯急躁,“你跟丟了?”

    士兵的臉微微發紅,剛才少尉在車上對他的褒獎似乎變成了諷刺。他煩躁地跺跺腳︰“這里有人來過。人數還不少——至少有兩百人。他們把味道弄混了。我還可以確定戴炳成和其中一個人有過接觸,就在那里——”

    士兵說著指向戴炳成曾經停留的樓房門口。

    “你說他消失在這門里?”少校問。

    士兵不確定地搖頭︰“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到這里就消失了。”

    少校皺起眉。士兵連忙補充︰“味道就消失不見了。”

    少校失望地轉過身去,下達兩個命令。

    一隊人沖進樓房開始進行徹底地搜查,而另一隊人則帶著那個士兵追蹤曾與戴炳成有過接觸的那個人。

    兩件事都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至少在少校的忍受範圍之內。以那棟樓為中心,周圍一百米處都被仔細檢查了一遍,但沒有得到任何成果。種種跡象表明戴炳成沒有走進那道門。樓房的地面上積著厚厚一層灰塵,連只老鼠都沒有。

    而另一隊人也趕了回來,揪著一個有點兒發抖的胖男孩。

    男孩第一次見到這種陣勢。其實他們那兩百多人剛剛逃掉沒多久——幾乎就在十五分鐘以前。這些孩子里有一個能力者提前發現了少校的隊伍,認為是政府派人來驅逐他們。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他們些人值得政府大動干戈,他就向所有人傳達了這一消息。

    于是兩百多人頓時作鳥獸散,從各條小巷逃往四面八方。但還沒等他跑出北安區,便被一隊士兵給截住了。

    現在這男孩就更想不明白了——自己不是領袖,甚至算不上核心成員,怎麼就單單逮著他了?

    他垂著頭戰戰兢兢地站在少校面前,強忍著不去打量裝甲車上的電磁機炮——盡管他以前很迷那玩意兒。

    “姓名。”少校問。

    “……林鵬。”小胖子說。

    “你們在這里。做什麼?”少校又問。

    實際上直升機駕駛員早就看到了城區里那些奔跑的少年。也猜得他們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又為什麼逃跑。但他們的目標不是這些青少年,因此先前一句話都沒提。到此時少校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只想再確認一次。

    “我們……我們在……”林鵬結結巴巴地說,“我們在斗爭……”

    說到“斗爭”這個詞兒的時候他的聲音幾不可聞。仿佛害怕被這些真正的軍人嘲笑。

    他猜對了。身後圍著的士兵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林鵬將腦袋垂得更低了。

    但少校仍舊板著臉。將一張照片遞到他面前︰“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林鵬掃了一眼,連忙搖頭︰“沒、沒有……”

    到這時候他才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氣——原來對方在找人。

    少校沒有把手收回去,用更嚴厲的語氣說︰“再看一遍。”

    于是少年身後的一個士兵踹了他一腳。呵斥︰“老實點!”

    林鵬被踹得膝蓋一彎,差點兒跪在地上。這時候剛剛退去少許的恐懼感又涌上心頭了。他只得努力抬起眼皮再去看那張照片,意外地覺得有些眼熟。然而他亢奮的頭腦在十幾分鐘之前剛剛冷卻下來,現在又被徹底浸了冰水里,一時間就是回憶不起自己在哪里見過這個家伙。

    少校看得出他不是在有意隱瞞,于是往身後的樓門處指了指︰“是不是在這里見過他?”

    林鵬抬起頭,愣了一會兒之後臉上浮現出驚喜的表情。他像雞啄米一樣點著頭︰“對對對,長官,我在這里見過。”

    想了想,他補充一件自認為很重要的大事︰“我還揍了他一頓!”

    放屁。少校在心里說。但並未拆穿他︰“好好想一想,你見到他的時候,他說過什麼,做過什麼。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林鵬就真的努力去想。十幾秒鐘之後,他說話已經流利了一些︰“當時他坐在這兒……我過來問他是升天派還是移民派。他跟我說他是升天派,我就……揍了他一下……然後升天派一個人過來把我撲倒了。再之後……就不知道他哪里去了。”

    “只有這些?”少校失望地問。

    “……是。”

    少校沉思一陣子︰“還有誰見過他?還有誰和他發生過接觸?”

    一個念頭跳出腦海,林鵬抬手摸摸臉上的抓痕。

    小婊子……活該你倒霉。他在心里惡意地想,然後飛快地說︰“升天派的羅錦文也見過他,就是她把我撲倒的——他們肯定是一伙的!升天派肯定跟他是一伙的!”

    少校當然知道他的心思,但沒理會,又問︰“除去你說的羅錦文,還有誰注意過他?密切接觸過?”

    “當時其他人都在打,離得挺遠的……”林鵬開口,但很快又改口,“不對,他們肯定都認識——一伙的啊。”

    “你確定?”少校問。

    “確定!”林鵬說。

    “羅錦文有什麼特征?”

    “她啊!”林鵬興奮地說,“今天穿著紅衣服!黑鞋!短頭發,還有個白圍脖兒!他們那伙人今天就她穿紅的!”

    “好。”少校抽出手槍。

    驚恐的表情出現在林鵬的臉上。他驚呼︰“長官我沒有——”

    但少校一槍打爆了他的腦袋。轉身下達命令︰“找到羅錦文。她涉嫌協助恐怖分子並試圖反抗,就地擊斃。”

    “那那些人呢?”田中尉看看林鵬的尸體,忍不住問,“不是說他們一伙兒的嗎?”

    “蠢貨。”少校給予他一個中肯的評價,轉身跳上裝甲車,通過車載系統向武裝直升機下達命令︰“向北方搜索,注意地上有沒有可疑的東西。”

    羅錦文也沒能幸免。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在與同伴炫耀今天的戰果。但她與她的兩個伙伴同時被擊暈,等她的兩個伙伴醒來的時候,羅錦文已經不見蹤影了。

    重新上車之後,負責追蹤的小劉忍不住問少校︰“長官。那人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可能找不到他了?”

    “他從前是特別事務府的執行官——年輕的時候。”少校板著臉說。“是精英中的精英。在這里接觸到了那些人,他一定會擔心自己的行蹤暴露,所以消去了自己的體味——他們那種人至少有十種法子可以通過藥物讓自己變成隱形人。”

    他又環視車廂里的人,緩緩地說︰“如果我們不是能力者——他也有法子在三十分鐘之內把我們這些人統統干掉。所以。不想死的話。就別再去討論誰能先殺了他。而是多想想怎麼殺了他。”

    小劉不再說話,其他人也不再說話了。但少校看得出他們對于自己的警告並不是很在意,甚至有不少人的表情有些忿忿然——覺得自己被輕視了。

    少校能做的也只是微微嘆氣。實際上這些人並非自己的“嫡系”。而是國防大臣臨時安排過來的“高手”。少校不知道“高手”這個概念在國防大臣的心里是如何被定義的,但他覺得與其帶這些人執行任務,還不如自己選人——至少指揮起來比目前要舒心不少。

    二十分鐘以後,一架直升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在更北方被完全廢棄的那片住宅區里,他們發現了一條樹枝。樹枝被丟在地上,鷹眼系統可以辨識出樹枝的斷茬處是比較新鮮的——大概在一個多小時以前被折斷。

    少校在研究了那處的位置之後認為,戴炳成的藏身處應該就在那里。

    于是車隊再次開動起來。

    ※※※※※※※※※※※※※※※※※※※※※※※※※※※※※※※※※

    17點55分,戴炳成從睡夢中被驚醒。

    房間某處的控制台上正發出嗡鳴聲,鮮艷的紅光一閃一閃。他的睡意瞬間消失,幾步跨到台前。自動防御體系在安全屋附近空域檢測到了火控系統,並且載有該火控系統的飛行器滯空長達三十五秒鐘。

    戴炳成很快辨識出那兩架飛行器是軍用武裝直升機。

    他的心一沉,但不驚慌。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可以輕松逃過追捕,尤其在燕京附近。既然對方可以找到這里,那麼發現他的安全屋入口就是遲早的事。他的布置可以騙過普通人、絕大多數軍人、一部分特工、極少部分精英人士,卻不可能在地毯式的搜查當中不夠破綻。

    尤其這里又荒荒郊野地。這意味著這附近比普通的住宅區更難引起注意,然而一旦被懷疑了,卻也比普通的住宅區更難隱藏。

    最好的計劃當然是跑路。這個安全屋也的確有一條逃生路線。他飛快按動幾個按鈕,輸入一串險些被遺忘的密碼。然而三秒鐘之後他皺起了眉。逃生路線已經廢掉了。

    那條路線的出口在西北方某片住宅區的一個小區噴泉下面。但那片小區現在已被鏟平,變成一座工廠。廠房的道承重牆正壓在出口處,戴炳成猜測在那之前,在拆除住宅區的時候施工引發了逃生隧道的塌方,這里才沒有被人順藤摸瓜地發現。

    但……打地基的時候呢?也沒有發現那條塌方的隧道麼?

    他很快讓自己放棄去考慮那個問題,因為還有更嚴峻的問題在等待他。

    這真是一個無比低級的錯誤。戴炳成自責。實際上在進入安全屋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應該是檢查逃生路線。但那時候他連續幾天睡眠不足,頭腦並不清醒。再加上忽然降臨的“安全感”,這件事就被他暫時地放在腦後了。

    不可饒恕的愚蠢錯誤導致如今的局面,但好在並非絕境。

    他只花三秒鐘就在心里制定了一個冒險卻唯一具備可行性的計劃——在觀察情況之後主動進攻,然後在混亂當中逃離此地。

    現在就走可不是好主意——頭上還有兩架武裝直升機。他很清楚那上面的鷹眼系統能做到什麼地步——可以在兩百米的空中看清楚他脖頸上有幾根頭發絲。

    戴炳成長出一口氣,調用了安全屋防御系統的所有儲備資源,然後按下一個按鈕。

    于是這個房間以及它附近的防御設備進入一級待機狀態。有些東西因為時間的侵蝕已經失效,但絕大多數還可正常運轉。

    戴炳成在心里冷笑——來吧。讓我看看現在的帝**人是怎麼樣的水準。

    ※※※※※※※※※※※※※※※※※※※※※※※※※※※※※※※※※

    裝甲車在一棟樓前停了下來,少校跳下車。

    他的預感是對的——他們發現了被折斷的樹枝、被踩倒的野草,和一個不是很起眼兒的腳印。這些發現令其他人越發輕視起那個曾經的“青銅之王”來,但少校認為那表明戴炳成已經極度疲憊——或許普通人到了他那個地步已經昏迷了。

    三輛裝甲車包圍了大樓。士兵們分散開來,向樓房靠攏。這種戰術中規中矩,但少校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是不是不應該分散?然而這樣無疑是最適合搜索任務的。三人一個小組,不會遺漏任何地方。

    少校定定神繼續前進。已經可以看到樓門了——樓門半開。然而這附近的樓房門都是緊閉的。更近些,視力好的人已經看到了樓道當中的腳印。腳印印在一層浮灰上,相當明顯。

    “菜鳥。”田中尉哼了一聲。

    但少校揮手示意他們停止前進。再有兩步就踏進樓道里了,可少校愈發疑惑。中尉說得沒錯——菜鳥才會在在灰塵上留下如此明顯的足跡。他知道戴炳成必然疲憊不堪,可會疲憊到犯下這種錯誤麼?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5
第六十二章 進攻

    中尉不耐煩地站直身體拉了拉槍栓——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些無法忍受這位長官近乎懦弱的謹慎了。

    好在少校在猶疑一番之後再次做出一個手勢。中尉一馬當先地沖了進去。循著足跡,他幾步便趕到那扇門前。五個配合他行動的隊員確認位置以後,中尉一腳踹開門,端槍沖進去。

    瞄準、掩護、應付可能發生的突發狀況。然而房間里沒有人,完全是廢置了十幾年的樣子。

    少校隨後跟進來,掃視一圈之後篤定道︰“仔細搜。應該就在這屋子里——注意可能有暗門。”

    但他並未忘記通知外面的那些人注意警戒。暗門可能在這間屋子里,但藏身所和出口卻可能在別處,甚至更遠處。然而遠也不會太離譜——最多通往相鄰的另外幾棟樓宇。三輛裝甲車和兩架武裝直升機已經佔據有利位置,倘若戴炳成試圖從那里逃離,還在外面警戒的士兵與那些戰爭機器同樣會令他陷入包圍圈。

    這房子並不大,很多可疑的位置已經被檢查完畢——他們著重關照了衛生間。最後他們將目光投向廚房。

    一分鐘之後,少校注意到了水槽。

    “看看這里。”少校說。

    一個士兵走過去,伸出手。

    但就此在時,屋外忽然傳來轟鳴的巨響。房間里的幾個人轉眼向窗外看去——裝甲車已經變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耳邊的通訊頻道里一陣嘈雜,到處都是“敵襲”的呼喊。三輛裝甲車同時失去聯系,顯然車里的操作員無一幸免。

    “嗎的!他在外面!”中尉憤怒地吼了一句,便要向外沖。然而少校攔住他,再一次重復︰“檢查這里!是我們快要發現他了!”

    動作被打斷的士兵再一次伸出手。然而就好像命中注定一般。天空上又傳來爆炸聲。

    田中尉一個箭步沖到窗前砸開窗戶,看到一架武裝直升機打著旋兒往遠處墜落而去,天空上還有一大片它拋射出來的干擾彈,就像禮花一樣。

    各處開始傳來射擊聲。中尉听得出一方是士兵們手中的突擊步槍,而另一方的聲音暗啞。“噌噌噌噌”——那是小型電磁機炮的聲音!

    中尉打算從窗口跳出去。但少校一把拉住他,力量之大甚至讓他摔了個跟頭。少校無比懷念自己從前的那些部下,但事到如今只能在激烈的槍聲里對這個蠢貨解釋——

    “他只有一個人!!你听听我們有幾處在交火?那是自動防御系統!蠢貨!我們要發現他了!他坐不住了!!”

    說完之後他一腳踹開那個磨蹭的士兵,伸手毫不費勁兒地打碎了水槽——下面露出一個面板。他用力按下按鈕,然而毫無反應。

    于是他開槍對著三面牆壁掃了一遍。跳彈在房間里叮叮當當,誤射到了兩個人。然而彈頭並沒能穿透皮膚。他們只感覺自己被蚊子叮了一口。

    這棟樓房忽然震動了一下子,少校听到戰場頻道里的信息——另一架直升機已經摧毀了安裝在六樓的超微型防空導彈陣列,正協助地面部隊拔除外圍火力點。

    “防空導彈陣列”?

    听到這個詞兒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得有多變態的人才會在自己安全屋附近布置這玩意兒?他當初要建的是一個安全屋還是一個永久性軍事基地?

    但沒等他們驚訝多久,少校已經在剝落的牆皮之後發現了那扇金屬門。

    他朝中尉一揮手︰“給我破開它!”

    早就咬牙切齒的田中尉將手里的步槍背在身後,大步走到暗門前,二話不說便將雙拳印在了門上。

     的一聲巨響。暗門表面的涂層盡數剝落,露出下面光亮的金屬門體來。這拳打出了一陣狂風,看不見的沖擊波橫掃這廚房,散落在各處的零碎小物件 當作響,幾個玻璃杯甚至直接就爆開了。

    但結果讓少校與中尉目瞪口呆——門表面只是凹陷進去兩個拳坑,卻並未被破開!

    ……要知道中尉是可以一拳擊穿五十厘米厚的鋼板的!

    沒人能想到安全屋的第一道門是以何種標準被設計出來的,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他們手中的絕大多數工具都派不上用場。

    中尉的心里涌出不可遏制的火氣,他後退了幾步,像一頭蠻牛那樣猛地又沖過去,一拳轟在剛才的凹陷處。這一次,伴隨著巨大轟鳴聲的還有骨骼碎裂的脆響。中尉的臂骨從肩頭血淋淋地探了出來,一條動脈甩在外面,噴出大量鮮血。

    但他只悶哼一聲便用左手將骨頭按了回去,三秒鐘之後他的右臂恢復如初。

    “我要掐死那個老東西!”他瘋狂地大喊,試圖再一次揮拳轟上去。

    但少校阻止了他。他沒有想到戴炳成的藏身處有這樣強的防御力量——外面發生的事情應當只是剛剛開始。然而這也說明了一件事——對方被他們發現了、圍住了、並且相當忌憚他們。越強大的武力就越表明他有多不安、多虛弱。

    哪怕戴炳成還擁有青銅之王千分之一的力量,他們這些人也會在見到第一顆子彈之前便被統統滅殺。

    實際上這是一件好事——他真的是普通人了。

    “不要浪費時間了。”少校的心里稍稍安穩。于是做出一個決定,“跳過去。”

    其實可以要中尉打穿門邊的牆壁。但他認為那種薄弱部位必然也有防護措施,況且太耗時間。既然戴炳成的確失掉了能力,他打算采取更直接的方式。

    “張佐鳴!”

    “到!”

    “把中尉送過去。”少校說。

    名叫張佐鳴的中士擁有“跳躍”的力量。然而他更像個法師——他可以在某處的虛空里開一個門,然後在另一處的虛空里再開一個門。體重不超過一百公斤的人可以借助他的門穿越空間。

    這是相當有用的支援型能力。正適用于現在的這種情況。

    田中尉獰笑著咧開嘴︰“謝謝長官!我的一百塊要到手了!”

    他又向之前同他打賭的少尉豎起兩根中指︰“這叫天時地利人和!他別想跑!”

    少尉苦惱地抱怨︰“長官——”

    但少校擺手︰“馬上行動。”

    中士張佐鳴放下手里的槍,雙臂像抱著一個西瓜那樣攤開,嘴里長吐出一口氣。

    他面前的空間出現一陣微微的波動。最後形成一個深紫色的圓環。圓環里什麼都看不見——只有無盡虛空。

    于此同時,倘若那門口兩米遠處也是虛空的話,應該出現了同樣的一道環。張佐鳴閉上眼楮稍稍感應一會兒,額頭滲出幾滴汗水,低聲道︰“成了。”

    中尉抬腳便躍進那個圓環當中。就好像有人在張佐鳴的兩條手臂上重重踏了一腳。他不堪重負地搖晃一下,喘著粗氣放下了手。

    “兩分鐘,長官。”張佐鳴說,“再有兩分鐘就能再來一次。”

    “呸。”少尉不滿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兩分鐘那老東西都死了幾遍了——老子的錢飛了。”

    少校什麼也沒說。外面的槍聲漸漸停止——士兵們意識到他們面對的並非活生生的人,而是自動防御系統。于是不再浪費子彈。然而在武裝直升機將那些電磁機炮清除之前還是沒人打算暴露在它們的火力範圍之內。

    那些東西的子彈是方型的鎢塊,打在身上便是爆成血漿的結果,哪怕身體經過強化也得少一條胳膊或者腿。

    伴隨著武裝直升機火箭彈在地上爆裂的聲音,兩分鐘很快過去。

    然而……門沒開。門後沒有任何聲音。

    倘若中尉已經殺死了戴炳成,他就應該把門打開了。即便門因為受損沒法開啟,他也該從牆壁上穿出來了。

    安全屋的面積不會很大。既然戴炳成沒有提前逃走就說明他無處可藏。在那種密閉的空間里殺死一個沒有能力的人……即便他從前是執行官,也不會太困難吧?

    但那道門隔絕了通信器與外部的通訊,他們並不能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開門。”少校說。

    “我打賭是老田不會開門。”少尉聳聳肩,“長官,這次該我了吧?”

    少校略一猶豫,從自己的脖頸處摘下一枚紐扣大小的小玩意,按在少尉耳邊的通訊器上︰“帶著這個。也許外面就可以收到信號。”

    少尉認為長官多此一舉。但同時祈禱里面的情況是因為空間太大、老東西太狡猾。所以中尉一直拖到現在——那麼他進去了放把火就可以。要知道中尉的動作並不靈活,在開闊地很多新兵都可以跟他繞上十幾分鐘。

    門被打開。少尉沖了進去。

    少校在頻道里听到“滋滋啦啦”的聲音——增強器起作用了。

    “里面什麼情況?”他問。

    少尉沒有立即回話。但過了兩秒鐘,他听見少尉的聲音了——

    “我草……老田……”

    “老東西……”

    輕微的金屬踫撞聲——似乎是刀刃踫到了哪里。

    呼呼的風聲——應該是少尉使用了能力,空氣在一瞬間被高溫加熱。

    然後——

    “……嗯。”

    好像一個人在喝水的時候被嗆到了,或者干脆就是溺水了。考慮到這道門後絕不會是一個游泳池,所有人都意識到……

    那是氣管被鮮血填滿的聲音。

    從少尉說第一句到他發出最後的聲音,全程共計六秒鐘。

    房間里好像忽然變成了冰雪天,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寒意沿著脊梁骨爬上來……他們都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低聲道︰“不是說……他已經是普通人了麼?”

    中士張佐鳴開口︰“……長官,還開門嗎?”

    剩下來的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好像要把他撕碎。但中士只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問︰“長官?”

    反正他知道自己是不會被送到里面去的。

    少校握緊拳頭,試著用平靜聲音道︰“能送爆炸物進去麼?”

    “有人帶著的話,可以。”張佐鳴回答,“要有自主意識才能走過去。”

    少校向剩下的幾個人身上掃了一眼——幾個外圍士兵已經趕了進來,剛好趕得上剛才那一幕。于是這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微微顫了顫。

    這種兵啊。少校在心里嘆息一聲。只能打順風仗啊。老子早就告訴你們——那是戴炳成!

    他在心里暴躁地喊,但努力維持那張波瀾不驚的臉。現在沒法兒撤退。死掉的那兩個人是他指揮的責任,他輕敵了。可對面這樣的敵人誰又能不犯錯?他根本就不能以常理來衡量——說實話,中尉跳進去的時候,就連他自己都認為這場戰斗可以結束了。

    但即便自己已經相當謹慎保守了……還是低估了他。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5
第六十三章 十二級命令

少校挺直了腰桿,沉默片刻之后大聲說道:“都給我精神點!”

“他現在只是一個普通人!作戰經驗豐富一些的普通人!”他伸手指向那道門,“只要破開這門——你們還怕他嗎?問問你們手里的武器,你們還怕他嗎?!”

然而……沒有人回應他。

很多時候只要認清楚一個事實就足夠了。不久之前他們同少校一樣都清楚地知道那位曾經的“青銅之王”的資料。但差別在于少校經歷過青銅之王的時代,那些人沒有。少校知道他曾經有多么可怕,所以即便心里生出一丁點兒“萬一他恢復了能力”這樣的念頭,便足以令他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與自己的那些部下——戴炳成很可怕。

可惜時候他手里的兵對那個事實并無清晰的意識,并不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然而三分鐘之前門后的那個人通過無比冷酷的方式證實了少校從前對他們說的話,于是他們迅速理解了少校之前對其惶恐不安的理由。

但他們沒有少校那樣好的運氣——有一個長達十年的適應過程。突如其來的“事實”擊垮他們的心理防線,腦袋里那些被丟去一旁的、有關戴炳成的資料重新浮現出來。那不再是文字與數字,而變成了同三分鐘之前所發生的那些同樣的,血淋淋的事實。

之前這些人有多么輕松暢快,現在就有多么惶恐不安。

士氣低落到極點,少校的臉上終于露出憤怒的神色。但就在他準備發出怒吼的時候,一條加密線路出現在戰場頻道之中。只聽了一次提示音,少校便迅速收斂怒火,接通了那條只有他一個人接收得到的線路。

那一頭是一個老者的聲音,很平靜。他問:“怎么搞出這么大的動靜?”

少校遲疑片刻,低聲道:“事情有些棘手……他的安全屋防御系統很強大。”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說看。”

這像是在閑聊。但少校知道這句話意味著另一端的那位大人物相當不解——不解為什么如此“精銳”的一個隊伍花了這么久的時間還沒辦好一件“小事”。不解為什么一向以果斷堅毅著稱的自己會找了一個“防御系統很強大”這樣的“借口”。

但他只能實話實說,用最簡練的話語描述了如今的情形。

聽了他的敘述之后。老者又沉默一會兒,語氣變得越發和藹:“你的意思是,你們破不開他的安全門。”

“……是的。”少校回答,“之前考慮過挖開門邊的墻壁。但我輕敵了——我認為將能力者投送進去一樣可以解決問題。”

“那么。接下來你打算怎么做?”老者問。

“挖開墻壁。”少校回答,“既然門牢不可破,我們就挖開墻壁,把他當做真正的青銅之王對待,穩扎穩打。”

“唔。”老者回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說門開在墻壁上。那么墻壁的另一面就是他的安全屋?”

“不,墻壁的另一面就是外墻——沒有房間了。”少校回答。

“還有呢?”老者問。

少校有些疑惑了,他不清楚對方到底想要問什么——他已將事情說得很明白。

但老者似乎是在給他思考的時間。過了幾秒鐘、見少校依舊沒有回應之后,老者平和地說:“那么我再問你,是不是有這樣的可能性——那是一扇假門。門上連通著某種空間裝置。開門之后可以通過那個裝置轉移到另一處去。所以,你挖開墻壁也沒有用——因為門兩側墻壁之后也是外墻,你只會挖到大樓的外面,什么也找不到。”

少校愣了一下子。

老者提到的“空間裝置”,他聽說過。是呂宋人研究出來的——十年前便已投入應用。要問現在人們如何在被隔離帶分離的區域之間穿梭?便是這東西的功勞。其實它沒有“穿透”隔離帶。只是將隔離帶兩側的空間“粘”在了一起——就好像蟲洞。

以戴炳成十年前的權勢,弄到這種東西不足為奇。

而另外一件事……則令他有些發懵。是的,他知道自己對面的、裝著安全門的墻壁后面就是空地,是長滿了荒草的空地——沖進來之前就觀察過地形了。

而且這門是裝在墻壁上。如果是一扇普通的門,打開之后就只能從樓里再走出去——后面斷然不會有什么房間、走廊。他早該想到這門上可能附有那種空間裝置。或者說,他早該想到門后“實際上”沒什么東西。

可問題在于進入這個廚房、觀察了地形之后,他們便忘記了那個顯而易見的事實。假想這門后便是安全屋了。

這已經不能用任何一個“愚蠢”或是“弱智”之類的詞語來形容,而簡直是……沒長腦子!

少校又看了看房間里的其他人——很想然他們也沒有想到這顯而易見的一點。

但就在他自責之前,老者說話了:“那種空間裝置的傳送距離不會遠,最多不超過三十米。所以你之前布置在外圍的那些人還是有用的。”

少校的臉已經一直紅到了脖子根兒。自從軍校畢業以來,他還從未如此羞愧過——這樣連低級都算不上的錯誤!

可在他致以最強烈的歉意之前,老人又說:“鎮定。什么都不要說。保持現在的狀態。如果我沒有猜錯。園長,就在你們附近。”

園長。這個詞兒就像一句咒語。當少校聽到它的那一刻,頭腦里轟的一聲響。

仿佛撤掉了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紗帳,他覺得自己一下子清醒起來了。他的思維重新變得敏銳,剛才的錯誤便顯得更加不可饒恕。

但至少他的心里沒那么愧疚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

園長。自稱幼兒園園長,反抗組織一員,a級。并非這個人多有愛心、喜歡親近小朋友。正相反,那也是一個冷酷的劊子手——五年間死在他手上的帝國a級能力者超過六十人。

此人的格斗能力、身體素質都不強大,僅比普通人略高一籌。真正可怕的是他的靈能,名為“本能”。

這種能力,說起來很簡單。在他影響范圍里的每一個人都會依照本能行事,頭腦簡單得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在前一刻他當著你的面兒給一個蘋果注射毒藥,然后放到你的面前——你知道,他下毒了。

然而下一刻你的頭腦里只剩這蘋果。面對一只誘人的蘋果時你想做什么?

然后死。

除非有人將你從那種狀態中驚醒,否則你將一直懵懂下去。

少校感覺自己的背后滲出冷汗。之所以現在他還能保持理智……是因為對方需要一次影響很多人、覆蓋很大一片范圍吧?

否則他現在或許已經是冰冷的尸體了。

少校的手指變得僵硬,聽見老者說:“演下去。增援隨后就到。這一次要看一看他的真面目。”

通訊被關閉。少校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沉默幾秒鐘,大吼起來:“給我繼續破門!給我找到切割機!給我用炸藥炸!打開這門,他就不是威脅!”

然而他心里的恨意已經化成了一條毒蛇,他必須握緊雙手才能遏制自己沖出去尋找那位“園長”的沖動。以如此卑劣的能力做出如此卑劣的行徑——無法饒恕。

他要將他千刀萬剮。

他們繼續努力十分鐘,但安全門只微微變了形。

此時此刻,距離大樓五十米遠處的一片荒草叢里,一個下巴寬闊的男人按上頸邊的通訊器。他穿著迷彩涂裝的作戰服,可以隔絕絕大多數探測器的窺視。他的手里有一塊顯示屏,上面是少校所在那個房間里的景象。

但由于那群人偏執而瘋狂的努力,不久前他臨時安裝的攝像頭中的最后一個也被波及、摧毀了。圖像變成一片雪花。

線路被接通,這男人低聲道:“子汐。我這里情況不是很好——我懷疑已經有人留意到我的存在了。也許我還能再拖上十分鐘,但十分鐘之后他們必然有援軍,一定還有力場限制裝置。”

“這件事要鬧大了,你得盡快聯系到一號負責人。要么我們放棄戴炳成,要么……我們今天就得把燕京攪個天翻地覆。”

線路那一邊的是康子汐。這位隱藏身份的護士在跟丟了戴炳成之后很快向當地同志通報這一突發事件,然而范圍僅限燕京。園長的運氣很好,他在六小時之前偶然撞見了戴炳成,尾隨至此。

然而無論是康子汐還是園長都弄不清楚一號負責人、應決然,對于這位青銅之王的態度。

因為應決然壓根不清楚戴炳成被喚醒這件事。

整件事都是燕京分部的負責人自作主張——他偶然想起了戴炳成的存在,然后懷著某種小心思將他喚醒過來,然而并未投入足夠多的關注。

“已經聯系上了。”康子汐回道。園長從她的聲音里聽到了壓抑的興奮——似乎那姑娘在偽裝平靜。

但下一刻他就知道康子汐在壓抑什么了。他聽到康子汐說:“一號負責人已經下達十二級命令——不惜暴露一切力量,增援戴炳成。”

十二級命令!園長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是“組織”的最高級別命令,意味著……全球動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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