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54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6
第六十四章 南門二,激活

    18點22分。

    天已經漸漸黑下來。園長听到了沉悶的嗡鳴聲,他意識到這是大型運輸機滯空的聲音。十幾秒鐘過後,龐大的身影在夜空當中顯現,隨後天空上出現了一片潔白的傘花。

    傘花的大小並不相同,最大的有五朵。園長同樣看得到那五朵傘花之下的東西——那是大塊頭,反射著金屬的冷光。

    而其他略小一些的,應當是人。這一輪空投帶來了五件大型設備、將近五十個突擊士兵。帝**的增援來得很快,園長意識到對方有可能發現了自己。

    但他沒法兒立即退去——因為他是組織里距戴炳成最近的一個人。

    听到十二級命令時帶來的興奮感還未從血液里褪去,因此他冒險向前移動,試圖弄清楚那五個東西究竟是什麼。

    十幾秒鐘之後,他看到其中一件正降落到距離自己三十多米遠處。

    落地時候聲音沉重,但並未濺多少灰塵。他听見了液壓制動的聲音,同時看到那大塊頭的身上亮起閃爍的燈光。潔白的降落傘很快被割斷傘繩拋在地上,那玩意兒露出了它的全貌。

    它是黑灰色,外型好像一個巨大的漢堡——足足可以塞進去十個人的那種。它的底部有履帶,然而現在卻用四條機械足站立在地上。機械足微微彎曲,仿佛一頭隨時準備撲擊的猛獸,又好像僅僅是為了在落地時候減緩沖擊力。

    園長在看清它的那一刻就辨認出了這是什麼東西。

    “全地形多足戰場支援基站”,俗稱“陸戰堡壘”。這是一個陸地武庫。地面戰場上的絕對霸主——或許它的防御力不及傳統的坦克,然而它的機動性與火力遠超一切舊時代兵器,說是一個可移動的導彈發射陣地也不為過。

    下一刻,陸戰堡壘收起了機械足,巨大的身軀接觸到地面,履帶轉動起來。它先在原地做了一次三百六十度回旋,掃描了周圍的環境。園長立即拉下面罩並且將臉埋進荒草叢里,不確定這樣做是否可以躲得過對方的探測。

    五秒鐘之後,陸戰堡壘掃描一周,並未向他發動打擊。而是駛向了西北方。行進大概一百多米以後它停下來。原地升騰起一片塵霧並且傳來劇烈震動——它轉化為基站模式,將自己牢牢固定在地面上。隨後一陣嗡嗡的聲響,各種武器陣列從它圓弧狀的表面探出。

    只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這個巨大的“漢堡”變成一只“刺蝟”。只不過每一根“尖刺”都是致命的武裝。

    園長借著天邊最後一縷微光又看向遠處——遠處同樣有陸地堡壘的光亮。五個龐然大物標出了戰場邊界。並且用雪亮雪亮的燈光將這一整個小區照射得如同白晝——哪怕一只螞蟻從地面行過都會被發現。

    他同時看到少校帶領的第一批隊伍已經從那棟樓里撤出。與增援而來的那支突擊部隊匯合。園長已經可以肯定一件事了——他的存在已經暴露。對方擺脫了自己的控制。

    他們將戴炳成可能藏身的一整片區域圍了起來,接下來就可以慢慢搜索、甕中捉鱉。

    眼前的局面不再是他一個人可以力挽狂瀾的了,他甚至有些擔心組織在燕京的力量也無法與他們對抗。

    ※※※※※※※※※※※※※※※※※※※※※※※※※※※※※※※※※

    少校向增援部隊的指揮官敬禮。對方還了一禮。指揮官是一個中校,少校听說過他——他是國防大臣面前的紅人,很有個人魅力。他的個人實力也很強,雖然是b級能力者,然而在實力爆發的時候即便是a級也不敢等閑視之。

    然而少校的心還是略沉了一下子——中校還年輕。雖然三十三歲的年紀已經算不得毛頭小子了,但同少校相比,他還是缺乏十二年的閱歷。

    而中校的個人魅力也的確很強,但少校認為這並不是好事——例如現在。

    在听了少校對于戰場情況的匯報之後,中校侯不竺從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親密地拍拍少校的肩膀︰“這不是你的責任,是敵人太狡猾。但這一次,在絕對的武力面前,狡猾將毫無用處。我們找到他,並且消滅他——祭奠死去的兩位同袍。”

    中校的話好像春風。但少校說︰“長官。我擔心的是反抗組織。園長就在這附近,我擔心他們也會干預這件事。”

    “你的判斷很有預見性。”中校肯定他的意見,然後說,“但你已經看到我帶來了什麼——他們不可能沖破外圍防線。現在我們正在一個更大的‘安全屋’里,我們只要坐下來,慢慢將那塊肉吃掉。”

    “另外,我帶來了那位的指示。”中校湊近了少校,低聲說,“我們要在事情被搞大、驚動皇帝以前,解決戴炳成。”

    “稍後‘觀察者’就會到來——我們可以精確定位戴炳成的位置。”

    ※※※※※※※※※※※※※※※※※※※※※※※※※※※※※※※※※

    與此同時,一萬一千米的高空上。

    “直接穿過前方的雷暴區,二十五分鐘以內趕到燕京。”應決然說,“我們要在事情被搞大、驚動皇帝以前,救出戴炳成。一旦局勢失控,我怕他們用導彈洗地——他們擅長這種事。”

    “現場空降了五台陸戰堡壘,長官。”應決然身邊的情報長接到現場報告,將消息傳達給他,“他們想要甕中捉鱉,我覺得戴將軍藏不了多久了。”

    “陸戰堡壘……”應決然皺起眉頭,“有沒有發現‘觀察者’?”

    情報長埋首到電腦前,在一分鐘以後回道︰“有一架觀察者從雲州起飛。大概在二十分鐘以後趕到燕京——他們沒敢調用京郊的力量。”

    “觀察者”——這東西號稱能看穿地下一百米。它可以搜集地面上的風速、濕度、溫度、聲音等等信息,甚至可以收集來自地下的震動波,然後將這些資料導入燕京某處的超巨型計算機,通過海量運算分析出現場的具體信息——例如哪處的地下有一個正方型的小房間。

    要麼組織的地面部隊來得及沖散帝**現場的外圍防御,要麼有法子讓“觀察者”鎩羽而歸——否則戴炳成的生命將完全由軍方掌控。

    應決然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沉思片刻,最後用一種平靜的語調說︰“激活南門二和重騎兵。”

    情報長驚愕地看著應決然,直到對方又重復了一遍。她忍不住提醒︰“長官,南門二是我們王牌之一……”

    “現在戴炳成則是我們的底牌。”應決然說,“激活它們。”

    ※※※※※※※※※※※※※※※※※※※※※※※※※※※※※※※※※

    履帶行過荒草叢,巨大身軀撞斷碗口粗細的樹木。並從上面碾壓過去。沿途有斷壁殘垣。還有搖搖欲墜的危房。但五輛“重騎兵-ii”型坦克無視它們,一路摧枯拉朽。

    它們原本隸屬帝國京畿軍區某裝甲部隊,然而從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不再是帝**的一員。而成為反抗組織武裝力量當中的一部分。

    有十三輛重騎兵動了起來。但有八輛被留下。並且制造混亂。

    余下的五輛火速奔襲,現在他們已經可以看到前方某片小區里的雪亮燈光以及一台陸戰堡壘的巨大身軀。

    目標很快被鎖定。

    炮手毫不遲疑地開火,巨大的火焰從炮口當中噴射出來。金屬炮彈攜帶巨大動能射向那尊鋼鐵的堡壘。炮手忍不住要高呼——“首發命中”!

    然而遭到突襲的陸戰堡壘忽然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規避動作——四條粗壯的機械足從它的身下探出來,就在炮彈落地的一剎那,它大步向左側平移,避開這一次轟擊。巨量的泥土伴隨著滾滾濃煙被掀上天空,但在這一次規避過程中陸戰堡壘的火力系統同樣鎖定了相隔重重樓宇的首輛坦克。

    爆炸所造成的沖擊波還未平息,九枚對裝甲穿透彈便像禮花一般脫離陸戰堡壘的發射端,飛蛇一樣地穿過樓宇,轟擊在重騎兵的正面裝甲上。

    行進中的坦克猛地一頓,被爆炸時產生的沖擊力推向左側。車長試圖駛入兩一條街道隱蔽,炮手則再一次鎖定了目標。

    然而在爆炸時產生的高溫與濃煙消散之前,陸戰堡壘的主炮已經進行了一次射擊。它面前的地面因為猛烈沖擊像水面一樣蕩漾起來,泥土形成波浪,隨那枚巨大的炮彈一齊向前沖去。

    重騎兵的正面裝甲被直接貫穿。鋼鐵的軀體瞬間爆成一團火光,直沖天際。

    但第二輛重騎兵同時開炮,炮彈終于命中陸戰堡壘的一條機械足。那可怕的戰爭武器像是一個人一樣踉蹌了一下子,卻很快用剩下的三足再次保持平衡。它進行了一次滑步閃避,第三輛重騎兵的打擊落空。與此同時它的主炮塔轉轉三十度,無數枚火箭彈拖著尾跡,像發絲一樣離開它巨大的軀體,撲向其後的兩輛重騎兵。

    主炮再一次發射。第二輛重騎兵及時規避,但仍被波及。它在瞬間失去行動能力,很快淹沒在火箭彈所造成的火焰海洋之中。

    “螳臂當車。”中校侯不竺看著遠處爆發出的大團火焰,微嘲地說道。

    還有十二分鐘觀察者即將抵達——那時候正是他們大顯身手的好機會。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但他們所在的這一區域卻是雪亮的。這令他們成為了非常顯眼的目標,然而中校相信沒什麼人可以正面突破外圍防線——僅僅一台陸戰堡壘便已經在極度復雜的地形之中解決了三輛“重騎兵”。

    “他們還會有其他人來。”少校說道,“應該是突擊部隊。”

    中校笑笑,隨手指向東北方︰“是的。他們來了。”

    五條黑影忽然從陰影當中的草叢里躥出。化為五道真正的殘影——他們速度已接近人類視力捕捉的極限,一個呼吸的功夫便突進到一台陸戰堡壘身邊十米遠處。

    他們的手中有藍光照耀——那是高周波武器。刀刃以每秒三十萬次的頻率震蕩,輕輕一劃便可撕裂最堅硬的鋼鐵。

    “……他們從哪兒弄來了這東西?”少校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楮。

    而就在五個人的身後,另外一個人影隱藏在黑暗當中。他向著那台陸戰堡壘遙遙抬起了手——

    無形的力量穿透空間,剎那之間籠罩了那台龐大的戰爭機器——它已處在一個隔絕場當中了,它將失掉一切動力。

    槍聲在這一刻傳遍全場,子彈像雨點一樣從黑暗之中襲來,潑向帝**的外圍防御。這是十分鐘之內組織在這附近可以動員的第一波力量——然而這里畢竟是燕京,他們沒可能攜帶重型武器趕來。

    第一個身影已經躍起,手中的刀刃揮向陸戰堡壘的主炮塔。兩秒鐘的突擊時間。更遠處的守衛者並沒有來得及做出反應。

    中校看到了他在半空中彎成了一條弧線的身影。眯起眼冷笑︰“你死了。”

    他死了。

    陸戰堡壘忽然恢復了動力。同一時刻它開啟了搭載的力場限制裝置。周邊的各類能力在剎那之間被禁絕,躍空者的身形一頓,無力地下落。但此刻他至少還是一個強壯有力的成年男子,手中的武器一樣可以插進堡壘的表面。

    然而隨後他看到眼前出現蜂巢一樣的武器發射端。

    金屬風暴系統在一秒鐘之內潑灑出了超過三千枚彈頭。半空中的男子瞬間化成血霧。堡壘正對面的一整片區域被徹底犁了一遍。即便一根最細小的草睫都被射成三段——沒有尸體。因為尸體都成了肉沫。

    “漂亮。”中校撫掌贊嘆。

    少校聳聳肩,心里的不安褪去,但另一種情緒涌了上來。

    如果一小時之前我也有這種程度的裝備。他忿忿地想。我早就殺死戴炳成了。

    “太無趣了,反抗者們!”中校哈哈大笑起來,跳上一輛裝甲車的殘骸,向著黑暗處張開手臂,“你們就只能做到這種地步麼?”

    他又向天空指了指︰“就在那里——觀察者很快到來——你們那時打算做什麼?親眼看我們把那個老頭子殺死?哈哈哈哈!”

    一顆子彈向他射過來,似乎某個隱藏者被他激怒了——畢竟他們並非職業軍人。然而中校一拳擊飛了那枚子彈,隨手一指——

    陸戰堡壘的強大火力瞬間清掃了那片區域,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留下來。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十二級命令,呵呵。”中校笑笑,又搖搖頭,“不過,畢竟是‘民間組織’而已。”

    三分鐘之後,中校侯不竺听到了飛行器低空掠過的聲音。

    先到的是兩架殲擊機,它們為觀察者護航。造價高達一億五千萬金元的“觀察者”可謂移動金庫,任何人都難以承受它在這種突發狀況中出現戰損的情況。

    因而現在在六千米的高空上,“觀察者”的身邊還有六架護航的殲擊機。

    這是一個大家伙,殲擊機在它身旁就好像大鯊魚身邊的小丑魚。它擁有橢圓形的身軀,兩翼上的面積可以擺上三架“攻擊者”武裝直升機。

    “組織”沒有能與這樣的武力抗衡的空中力量,它畢竟只誕生了七年。

    觀察者開始工作——它開始收集目標地的數據信息。

    這個過程大致需要四分鐘的時間。四分鐘之後,數據將被傳送至超級計算機。再經過十秒到一分鐘的運算,戴炳成所處的位置將被標記出來——甚至包括那房間里還可能有何種裝備。

    中校長出一口氣——這次的任務應該可以很快結束了。

    他慶幸自己沒能把這件事“搞大”——否則國防大臣在皇帝面前將難以交代。盡管做到這種程度,仍需要付出巨大代價來收尾,然而至少在可承受範圍之內。

    “五分鐘。”侯不竺對少校說,“再有五分鐘,我們干掉那個老家伙,回家里睡覺去。”

    “可笑的十二級命令。”他搖搖頭。

    ※※※※※※※※※※※※※※※※※※※※※※※※※※※※※※※※※

    “觀察者提前了五分鐘。長官。”情報長站起身,對應決然說,“先派去的一撥人沖不開防御,對方沒有亂。後續打擊力量還需要十五分鐘才能抵達,但是戴炳成堅持不了那麼久。”

    應決然也站起身。他抬手在面前的虛空中點了點,于是投影儀在他面前構建出一塊白亮的屏幕。他快速輸入了一串密碼,然後按下確認鍵。

    接著,他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那樣,將手一揮。

    于是這份命令沿著無形的軌跡被傳送至數千公里之外。

    南門二,激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6
第六十五章 捅了馬蜂窩

    這是位于西伯利亞某處的軍事基地。它隱藏在茫茫雪原與叢林里,蟄伏在夜色中。

    方圓數百公里之內都沒有生命的氣息。听不到鳥鳴,甚至連昆蟲的鳴叫也沒有。至于大型動物,更是早已絕跡。這並非由于人類的濫捕濫殺——是它們自己逃離了此地。

    因為這個基地代號“南門二”。

    每隔十天,這基地附近方圓數百公里之內的土地便會被狂暴的電磁場所充斥。每一個誤入此地的生物都會被填滿心房的狂躁、絕望、惶恐、悸動所折磨,那時候這里將變成絕地——沒什麼東西可以在這種地方生存,哪怕是人類也不例外。

    那是時候便是這個基地在試射武器。人類有史以來最強大的戰略性武器之一——光量子發生器。

    它的核心技術來自曾經的南呂宋。在隔離帶剛剛降臨的混亂年代,這種武器滅殺了超過三十個強大類種,將人類社會從崩潰的邊緣拯救回來。

    在那之後帝國人建造了這個基地,並且將它造成了威力更大、更強的發生器陣列。

    于是它成為今夜的主角之一。

    18點34分。

    基地總指揮長合上手中的電腦,走出辦公室,並且發布一道命令——緊急演習。

    這種情況並不常見,然而服從命令便是軍人的天職。于是原本打算享受晚間時光的軍人們行動起來,打開主控面板、調整主電源、合並中繼器。並且向周邊地區發布通告——發生器運行的時候將消耗大量電能,附近數個城鎮必須停止供電才能滿足這個怪物的胃口。在那之後還需要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能恢復正常——如果基地里的輔助裝置不需要對主控器進行額外冷卻的話。

    但這是國之重器。因此副指揮長要求向他的主官確認對方所接收的文件——是否有充分理由在這個時間進行一次如此倉促的“緊急演習”。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顆子彈。指揮長將他的尸體丟棄在自己的辦公室,並未隱藏起來。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這將是自己人生的最後一夜——他的生命將與天空中那道輝煌的光柱一同燃燒。

    很多程序被直接跳過,準備工作的時間由原本的十五分鐘縮短為三分鐘。這種異常狀況引起了操作員們的不安。但指揮長就站在他們的身後——以一種冷酷而不容置疑的姿態站在他們的身後,仿佛前方就是戰場。

    這種威嚴的壓迫感令他們將自己的疑問壓抑在了心底。

    但與此同時,就在總控室之外的某處,一位身負特殊使命的士官正在試圖與他的上級取得聯系。每一個重要的基地里都會有這樣一個人。他在平時是滿不起眼兒的一個兵,然而一旦到了某種假想中的危急關頭,他便會擁有跳過所在部門最高長官、直接同更上一級的某個大人物聯系的權限。

    這位士官履行了自己的責任。但他得到的答復是“一切正常”。于是他從陰暗處走出來,重新回到自己的哨崗上。

    操作員們從指揮長的口中得到坐標。他們所要打擊的“假想敵”位于距離此地五千六百三十七公里遠處的空中。在這樣的超遠距離之上。即便視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看得到目標——因為地球的弧面效果將把他想要看的東西擋在背後。

    操作員們意識到。那個目標位于燕京某處的上空。再遲鈍的人到了這種時候也應該意識到,這一次“緊急演習”究竟意味著什麼。

    然而指揮長已經走到主控發射台前,撥開原本坐在那里的上士,眼楮里燃燒著熊熊的火焰。按下按鈕。

    基地表面的圓形滑蓋緩緩打開。上面殘存的積雪簌簌落下。

    這頭龐然大物在北西伯利亞的夜色里活了過來。它的身邊出現一圈閃耀的燈光。整片空間都在不安地微微顫動,空氣變得異常干燥、冷冽。

    倘若從外層空間來看這一片區域,會發現整個西伯利亞北部的燈光幾乎都在同一時刻黯淡下來——這里仿佛在這一瞬間回到了原始社會。

    一只無比巨大的“標槍”從打開的弧蓋中升起。這是一根長達四百六十一點五米的發射管。此刻它正在發出微微的藍光,無數螢火蟲一般的亮點從它的軀體上分離出來,隨後突兀地消失在夜色當中。它所散發的光亮將附近的整片森林都鍍上了一層月華一樣的東西,但這是代表了死亡的顏色。

    這根發射管調整方向與傾角,最後直指東北方。

    一道又一道光芒沿著它長長的軀體涌向發射口,巨大的能量在那里匯聚,起先化作一個直徑達到五十米的光球,最後慢慢向內坍塌。四十秒鐘之後,光球被壓縮為一個明亮到極致的點,照亮了地面上的每一粒灰塵。

    指揮長便在這時按下了按鈕。

    “標槍”的頂端以肉眼無法覺察的頻率閃爍了一下子。隨後光芒盡散,立即黯淡下來。

    同長達四分鐘的準備時間相比,發射的過程只能以微秒來計算——整個過程為百萬分之一秒,即一微妙。

    這片森林重新黑暗並且安靜下來。

    今夜,這里將只有北西伯利亞的風。

    ※※※※※※※※※※※※※※※※※※※※※※※※※※※※※※※※※

    五千六百公里之外,“觀察者”已經幾乎完成了對下方區域的地形掃描。十二秒鐘之後,海量數據將被傳輸給超巨型計算機,然後得到無比精確的分析結果。

    而中校侯不竺此刻搖了搖頭並且嗤笑著說︰“可笑的十二級命令。”

    隨後他抬起頭,試圖在天空當中找到那架“觀察者”。

    然而“觀察者”距離海平面6000米。視力再好的人也不可能看得到它。中校笑了笑——他同樣意識到這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但就在下一刻,他看到了。

    一道光柱直接貫穿“觀察者”薄弱的裝甲。在百萬分之一秒的時間里,這懸停在空中的龐然大物從頭至尾化為氣態的金屬團。隨後這金屬團迅速冷卻並釋放出無與倫比的熱量。空氣被迅速電離,在不超過一秒鐘的時間里化為一團直徑上百米的電漿。隨後這電漿繼續膨脹、將狂暴的能量傳遞給周圍更加寒冷的氣體。然而傳遞的過程無法跟上氣團擴散的過程——兩秒鐘之後,天空當中出現一團直徑兩公里的火雲。

    無比輝煌的光亮映紅了整個燕京,太陽好像再一次升起來了。

    上帝在天空之中睜開了血色的巨眼,狂暴的沖擊波與令人遍體生寒的暖風在整片天空之上瘋狂擴散。

    十五秒鐘之後,呆若木雞的中校被自高空呼嘯撲下的氣流掀翻在地,小區里茂盛的樹木與野草齊齊低下了頭,仿佛一齊膜拜天空當中那股令人膽寒的力量!

    十二級命令!!

    這是躺在地上、神魂被暫時奪走的中校侯不竺腦海中出現的唯一一句話。

    他足足花了三秒鐘才找回自己的神智、翻身跳起。然後一把揪住身邊少校的衣領。臉上那種平和得意的神色統統消失不見,只在隆隆作響的雷聲里瘋狂地向對方大叫︰“他們瘋了嗎?!他們瘋了嗎?!他嗎的他們瘋了嗎?!!那是光量子發射器!!光量子發射器!!!”

    少校被他晃得前仰後合。頭頂的隆隆雷聲好像直接印在他的心里,他的惶恐與驚詫並不遜于與面前的侯不竺。

    但他驚詫的不是對方竟然動用了光量子發生器這種戰略級武器,而是驚詫于……

    他們竟然為了戴炳成——一個失掉了所有能力的廢人動用了這樣的武器!!

    他們干嘛不直接把皇宮毀掉!?

    “……殺了他。”少校一把抓住侯不竺的肩膀。起先用低沉的聲音說。然後用高亢的聲音說。“我們必須殺了他!!听到了嗎?!”

    中校一愣,迅速松開雙手,像拍蚊子一樣狠狠按住脖頸邊的通訊器︰“長官。我們暴露了!您看到了嗎?他們動用了光量子發生器,這事兒曝光了!——你得往這里丟一枚導彈!!”

    然而他沒能听到那一頭的任何回話——通信裝置全部被干擾了。就連那五台陸戰堡壘的內部芯片也被高空的電磁射流摧毀,它們完全失去動力,變為沉重且沉默的巨大鋼球。

    “我們……怎麼辦?”侯不竺愣愣地問少校。

    少校沒有介意這位現場最高長官將本該由他解決的問題拋給自己。因為就在十秒鐘之前,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個“十二級命令”究竟意味著什麼。

    “我們……堅守這里。”少校說。

    “你說什麼?”中校瞪大眼楮,“但是這里有可能被轟掉!只剩一個坑!你知道這事情一定已經驚動了皇帝!那一位就更不會給皇帝見到戴炳成的機會!”

    “更何況——那是十二級命令!我猜他們的大部隊一會兒就到了!他們都他嗎是一群瘋子!!”中校癲狂地吼起來。

    但少校冷冷地盯著他,眼楮里燃起寒冷的火焰︰“是的。這里很快就會被抹去——戴炳成也會被抹去。所以我們必須留在這里——在導彈到達之前,狙擊他們的增援部隊。”

    他最後意味深長地說︰“現在,是我們變成獵物了。”

    中校愣了很久。過了足足十幾秒鐘,他才用微顫的聲音說︰“你是指……我們要給他陪葬?”

    “不,是他要給我們陪葬。”

    ※※※※※※※※※※※※※※※※※※※※※※※※※※※※※※※※※

    少校的判斷沒有錯。

    夜空當中的光亮已經讓整個燕京城再次活躍起來。而最忙碌的人只有幾個——其中包括國防大臣。

    他所作的第一件事並非進宮向皇帝解釋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是通過某種極隱秘的渠道下達了三個命令。

    第一個命令被送達至北西伯利亞軍區——立即逮捕南門二基地總指揮長,就地擊斃。

    第二個命令,則被送達至距離燕京最近的津沽導彈發射基地——在三分鐘之內,將某一指定區域內的全部目標從帝國的地圖上抹去。

    第三個命令,命令京畿禁衛軍某部某連一百三十六人火速前往某處,圍剿可能危害國家安全的反抗者組織恐怖分子。

    隨後的問題被交給首都防務大臣解決。而國防大臣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以最快的速度進宮覲見皇帝。

    他從未像今晚這樣憤怒且慌張。因為他無論如何都弄不清楚,原本一件並不是很重要的“小事”,怎麼就捅了“組織”這個馬蜂窩??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7
第六十六章 一號負責人

    “他們要洗地了。”應決然說。從他這里已經可以看到前方的火焰濃雲——它在空中翻滾,慢慢變得稀薄,但尚未完全褪去。

    距離燕京已經很近了,應決然收到園長發來的模糊不清的戰場圖像。帝國軍已經同反抗組織隨後增援而來的戰斗人員糾纏在一起,盡管雙方參戰人數加起來都不超過三百人,但已然打出了一場小型戰爭的聲勢。

    因為觀察者凌空爆炸所產生的電子脈沖幾乎摧毀了那附近所有的電子設備,所以這場戰斗幾乎變成了能力者之間的大混戰——這比現代戰爭更加激烈、血腥。

    敵人沒能調用更多兵力——原本就是背著皇帝搞出了這些事,倘若在解釋清楚之前再調集營以上規模的部隊,被皇帝視為叛亂都有可能。

    所以他只剩一個辦法——將這些人徹底抹掉,連同戴炳成。到了那時候生米煮成熟飯……也許皇帝就不會再說什麼。反正,是皇帝將戴炳成冷凍了十年的。

    應決然猜到對方的想法,冷冷地笑起來。這自然是那位大臣“想當然”——他自己了解的內幕比那一位要多得多。

    “哪個基地?”應決然問。

    “津沽導彈發射基地。”情報長飛快地說,“他們要發射一枚‘陣風-III’,常規彈頭。但威力足夠了。”

    “唔”。應決然站起身,再一次在面前調出那塊虛空中的面板,手指輕輕點了幾下,然後發出今天的第二道指令——

    “激活那里。”

    ※※※※※※※※※※※※※※※※※※※※※※※※※※※※※※※※※

    津沽導彈發射基地距離燕京很近,它原本就是京畿防衛圈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現在,與幾分鐘之前南門二基地中極相似的一幕出現了——基地總指揮長合上掌中的電腦、走出辦公室。並且發布一個命令。

    但與之前南門二那些懵懵懂懂的士兵們不同,津沽基地里的工作人員們看到了遠方燕京的上空變成了血紅色——所有人都知道,今晚有大事發生了。

    因而對于總指揮長的這個命令他們並不感到驚訝,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無論是敵方還是我方動用了光量子發生器這種戰略級武器,他們都必須做出反應。

    鑒于此前的特殊狀況。這一次發射需要兩個人合作——系統已經轉為緊急模式,這意味著只有指揮長與副指揮長分別輸入他們所掌握的密碼、並且插入他們各自攜帶的那枚密匙才可發射“陣風-III”。

    副指揮長應召趕來的時候,總指揮長已經完成了他的工作,並且命令他立即履行自己的責任。

    一旦這枚導彈被發射,那麼它將在兩分鐘之後準確命中目標。目標範圍四千米以內的所有建築物將被摧毀,爆炸的威力將侵徹至地下三十五米——不可能有人存活下來。

    然而在這個控制室所有人的目光當中。副指揮長拒絕了總指揮長的命令。

    他皺起眉看了看被設定好的目標坐標點,以堅決的口吻說︰“我要確認您接收到的命令。我要知道這命令來自合法渠道。我懷疑這是一次軍事政變。”

    他的三句話一句比一句更大膽。最後提及軍事政變的時候,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驚愕的神情。操作員們是沒有料到副指揮長竟然在這種時候如此激烈地表達了反對意見,而總指揮長則沒有料到……半個小時之前還在與他把酒言歡的副官竟然在這時候變了臉。

    總長只浪費了一秒鐘去觀察自己這位副長的臉色、猜測他此刻的真實想法,但很快就放棄了。

    他遞過自己手中的電子紙,冷靜地說︰“這是命令。請確認。”

    副長接過電子紙。將它展開。仔細查閱十秒鐘之後,他板著臉,仍然用那種一絲不苟的聲音說︰“這份命令來自南極基地。但據我所知,只有在皇帝、順序第一、第二、第三位臨時總指揮全部陣亡的時候,幸存最高級別官員才可臨時接管國家政權、啟動南極基地。但目前的情況,我認為不在此列。”

    “因此,我有充分理由認為這將是一場軍事政變。我拒絕執行命令。”

    操作室里變得極其安靜。總長盯著他看了兩秒鐘。以不容置疑的聲音說︰“最後一次機會。”

    “我拒絕。”

    “警衛,逮捕他。”總長揮揮手。

    總長身後的一個警衛稍稍猶豫,但另一個臉上有雀斑的警衛卻毫不遲疑地大步走到副長面前,絲毫不留情地將他的胳膊擰到身後。于是另一名警衛也跟過來,兩人押住了他。

    “帶他出去。”總長走出門。

    副長被推搡至走廊,門被關上了。

    總長轉身,從腰間拔出配槍,頂在副長的腦門上︰“密碼。”

    他一邊說,一邊扯下了副長掛在脖頸上的密匙。

    但副長不說話,只以一種輕蔑的眼神看著他。總長扳開擊槌︰“密碼。這是你最後的機會——我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副長的嘴唇動了動。總長側臉︰“你說什麼?說清楚些!”

    副長笑起來。說出八個字︰“消滅暴政,重建文明!”

    但總長沒有扣下扳機。他以一種極度失望又痛心的神色看了看副長,忽然放下槍︰“老劉,我給過你機會了。”

    “看好他。將他關到禁閉室去。”總長說。然後打開門走進總控室。

    副長臉上鎮定的神色終于出現一絲破綻,他瞪大眼楮︰“你……知道?”

    總長沒有回答他。他進門之後插入了副長的密匙。按下發射按鈕。

    陣風-III沖天而起,拖著長長的尾焰飛向燕京。

    門外,警衛狠狠地推搡了副長一下子,試圖將他送往禁閉室。副長是能力者。然而他這一類人的過人之處在于頭腦,而非身體。因而面對身後的兩個強化型警衛,他所能做的只有向前走去。

    但臉上有雀斑、之前毫不遲疑地制服副長的那一個警衛稍稍落後的半步。

    緊接著,他從腰間拔出手槍。

    他前面的警衛听到子彈上膛聲,轉過頭來。

    槍響了。第一枚子彈擊正中他的心髒部位。作戰服被毫不費力地穿透。然而當子彈接觸到警衛胸口肌膚的時候,卻好像撞在了一堵鋼鐵制成的牆上,變形、碎裂。

    沒有打死他,甚至沒有傷到他。然而沖擊力依然將他的身子狠狠推後,撞到了副長的身上。

    受到襲擊的警衛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臉色一變。試圖向那個開槍的雀斑警衛撲去。

    但第二枚子彈射了出來,接著是第三枚、第四枚——

    槍聲密集,幾乎打出了微沖的效果。受槍擊者撲上去的身體立即被接連而至的子彈打了回去——並且每一枚子彈與前一枚的著彈點都分毫不差。受到六次槍擊之後,他的表皮終于綻裂開來。

    他感到驚慌——沒有想到這位同伴隱藏著如此強大的實力。于是他試圖躲閃——但已經晚了。

    一秒鐘之內,四顆子彈射進他的心髒,他癱倒在地上。

    全過程持續了四秒鐘。直到這時候副長才反應過來。瞪大眼楮看著那個雀斑警衛。

    但對方走到他的面前,解開他的手銬,看著他的眼楮,將右拳擱在左胸口,以莊嚴而低沉的聲音說︰“消滅暴政,重建文明。”

    副長遲疑片刻,恍然大悟。略略激動地回應了他。

    這時候操控室里的人听到槍響——總長推門沖了出來。

    但在他能夠看清面前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前,警衛已經一槍擊穿他的額頭——總長只來得及將手搭在槍柄上。

    隨後沖到門口的幾個操作員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副長大步過去,將他們撥開,走進控制室,高聲宣布︰“這是一次軍事政變。總指揮長杜金明上校是反抗者組織的一員。我即刻接管津沽導彈發射基地最高指揮權。我命令——陣風-III啟動自毀程序。”

    十幾秒鐘之後,履行了自己使命的副長走到總長的尸體旁、蹲下,伸手為他合上眼楮,微微嘆了一口氣。

    ※※※※※※※※※※※※※※※※※※※※※※※※※※※※※※※※※

    戰事已經進入到最激烈的時刻,每一個人都殺紅了眼。

    反抗者組織趕來增援的第二撥力量人數並不多,而先後趕到的帝國軍人的數量近乎他們的兩倍。

    但反抗者當中擁有超過十一個A級能力者。這使得他們在帝國軍暫時沒有重型火力支援的情況下曾經取得短暫優勢。附近的三棟高樓成了真正的廢墟——雖然還沒有人能夠一拳打爆一座樓房,可這樣多的人糾纏于此處,哪怕是偶爾幾枚被彈飛的火箭彈都足以令這些老舊建築無法承受

    眼下它們都只剩半截,傾塌下來的建材鋪散在地面上,更下方掩埋著戰死的尸體或者被完全扯爛的武裝。

    但反抗者的優勢沒能維持太久——正規軍訓練有素的優勢幫助他們漸漸扳回局面。中校揮拳打開一具已經半死的軀體。在槍聲與爆裂聲中、在彌漫于戰場上的煙霧中指向遠處的天空︰“看!它來了!給我守住!今日——侯不竺戰死于此,為帝國盡忠!!”

    很多人沒听到他的聲音,但他身邊的人听到了——于是他們循著他的視線一起看過去。

    天上出現一道“緩慢”行進的“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焰。沒幾個人能根據尾焰就判斷這是陣風-III,但這並不妨礙他們知道接下來將發生什麼。

    竟然沒有人試圖逃離此地——因為可能產生這種念頭的人要麼一開始就戰死了,要麼早就溜走了。

    中校在戰場當中停了下來,用近乎虔誠的姿態看著那枚導彈。在十幾秒鐘之後,他將光榮殉國。

    可今夜注定是一個令無數人咬牙切齒、幾近癲狂的夜晚。

    一秒鐘之後,尚未完全黯淡的天空忽然再一次變得明亮起來——陣風-III在空中自爆,巨大的聲響傳遍燕京的每一個角落,那團禮花一般的光亮剎那間映紅了中校的雙眼!

    “這不可能。”中校呆立當場,用夢囈似的聲音說,“這不可能!”

    戰場當中陡然爆發出稀稀拉拉的歡呼。反抗者奮起余力,悍不畏死地沖向更前方。因為于此同時另一個消息被傳達到他們耳中——最高負責人即將降臨此地!

    “死——!!”中校徹底失去理智,用自己最大的力量轟飛了身邊正纏斗一處的兩個人。無論敵人還是友軍都被這凌厲到極點的一擊轟成了碎肉,而他的拳鋒是如此蠻橫霸道,以至于余威仍舊轟到了地面上、碾碎了混凝土與銹蝕的鋼筋、破開了土壤的表層,最後……

    打穿了!!

    大地自然不可能被打穿,但某條通道的頂棚可以。這原本是一條藏于地下兩米深處的通道。但之前的戰事異常激烈,雙方在近身接觸之前便投送出了各自擁有的全部火力——延綿不斷的爆炸將地表削去了厚厚的一層,在中校的拳頭轟擊在這里之前,通道的頂棚同地表之間,就只隔了薄薄的一層黑色泥土。

    侯不竺愣了一下子,然後將自己的拳頭拔出來。他用難以置信的神情透過磚瓦縫隙去看那下面……

    有燈光。應急燈的燈光。似乎自己這一拳破壞了某條線路,那燈光忽明忽暗,不時爆出一陣電火花。

    緊接著一陣絕望之後的狂喜之情涌進他的身體——他找到他了!他找到戴炳成了!!

    早知道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樣的局面,一開始的時候還為什麼要那樣小心翼翼?如果在一開始就將這一片的地面,統統犁開該有多好?!

    但現在並不晚!!

    中校抬頭大吼一聲︰“他在這里!!跟我下去殺了他!!”

    絕地中陡然出現的一抹生機令他欣喜若狂,中校抬起腳,很快情理出一條能容一個人跳下去的入口來。

    然而無人理會他。回應他的是某種從高空急速墜落的物體破開空氣的嗚嗚聲響。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38
第六十七章 猛虎出筪

中校猛然轉過頭去,發現同樣有很多人也在向天空之上看——

那是一個正在墜落的人影。并非被人從高空之上拋下來,也不是什么傘兵,而就是一個雙臂并在體側、伸直了雙腿直沖向地面的人影。

他只來得及眨了一次眼,便感受到腳下傳來傳來的猛烈震動、聽到炮彈落地一般的轟鳴聲。十幾米遠處升騰起蘑菇云一般的高高塵霧,這無比猛烈的撞擊與不可思議的一幕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然后,應決然從煙塵當中走了出來。

他看起來并不像是一個人。他沒有穿衣服,但全身包裹著致密堅硬的鱗甲。鋒利的骨刺從他的關節處探出來,每走一步,那些鱗甲便如同呼吸一般開開合合、噴涌出濃密的白霧來,仿佛他的體內正有一百臺蒸汽機在瘋狂運行。

他用血紅色的眸子掃視全場,然后高高抬起右臂,猛擊在左胸,發出金屬撞擊一般的鏗鏘聲響,以莊嚴而洪亮的聲音說道:“消滅暴政,重建文明!”

無盡的壓迫感伴隨著聲音掠過每一個人的心頭,中校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尊烏黑色宛如魔神的身影,腦海中出現的卻是另外一個形象——

他當然看過從前那些特別事務府的資料!他也當然記得14年出現在神農架某處墓穴里的那個類種的模樣!

而那東西……就和眼前的應決然一模一樣!!

他到底……是人類還是類種??

然而反抗者已經徹底地亢奮起來了!他們就像失去了理智的、最原始、最兇殘的猛獸,用自己的軀干、四肢、牙齒,向著帝國的守衛者發起最殘暴的進攻!

如夢初醒的守衛者直到這時候才開始反擊——但他們的絕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在應決然的身上。誰都想不到為了抓捕戴炳成,竟會引來“組織”的一號頭目。而他們現在的目標早從戴炳成的身上轉移到了應決然的身上——殺死他,比殺死十個戴炳成更有價值!

但這僅僅是他們的美好愿望。

應決然放下手臂。向中校這里重重地踏出一步。

只這一步,地面上的細小碎片便奇跡般地脫離地心引力,漂浮起來。

2014年亞當在神農架展示出來的力量在應決然的身上重現,射向他的黃色金屬彈頭密密麻麻地懸浮于空中,只因他踏出了第二步便統統掉落在塵埃里。

中校的眼球痙攣一般地動了動。不顧一切地想要跳進那條走廊——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力量無法傷害到應決然,那么……至少他可以殺死戴炳成!

應決然出現在這里,無論是皇帝還是那一位都不可能再放他離開——一定還有第二枚導彈,甚至是攜帶核彈頭的導彈!

他要爭取時間!

顯然與他有同樣想法的并不止一人。但那個人比頭腦幾近癲狂的中校更加理智。

之后趕來的那一個連的增援部隊帶來了力場限制裝置——因為陸戰堡壘上的附帶系統已經被那一次空爆摧毀了。然而他們并沒有啟用那東西——因為他們這一邊具備人數和裝備上的絕對優勢。很多人都已經習慣于使用能力配合自己作戰,一旦雙方在同一時刻變成普通人,那么某些優勢或許會因為意想不到的因素被抵消掉——穩妥。一向是帝國軍人的核心思想。

然而此刻形式已經逆轉。魔神一般的應決然在一個照面的時間里就撕碎了超過二十個人的身體,輕型武器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他只消一伸手,便可將一把子彈抓進掌心,然后以十倍的力道奉還回去。

這才是終極的戰場人形殺器!

應決然大步走向洞口旁的中校,每一次從人群里穿過都會帶走一條生命。看不到他的神情——因為已被鱗甲覆蓋了。然而看得到他龍一般的吐息——鱗甲之下的白霧噴涌得越發兇猛。預示著他正在積累力量,打算發動一次無比猛烈的攻擊!

就在這個時候,少校果斷沖向不遠處的力場發生器。他一邊飛跑,一邊用最大的聲音吼了一句:“打開發生器!打開發生器!!”

他在試圖吸引應決然的注意力,為中校爭取時間。很多人聽到了他的聲音,于是試著沖過去攔截他。可少校的身體好像一條滑膩的泥鰍,又或者說他的運氣好到令人發指——那些向他沖過去的人要么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要么被從某處飛來的流彈擊中,要么便堪堪同他擦身而過——沒人能夠威脅到他。

“惡意”。這是少校的能力,是他最大的依仗。這也更像是一種強大的詛咒——在他周圍的人都會因為這詛咒而變得運氣極差。只要他自己不想要去死,等閑之輩便很難真正地威脅到他。

但也僅僅是“等閑之輩”。

他成功地吸引了應決然的注意力。當中校看到應決然轉過身去的那一刻,他的心中爆發出一陣狂喜——我可以去殺死戴炳成了!那個引發這一切混亂的罪魁禍首!

中校懷著滿心殘忍的喜悅,跳了下去。

應決然只向前沖出了四步遠,距離少校飛奔的身影二十五米。然后他弓身擺臂,遙遙揮出一拳。狂暴的氣流從他的鱗甲之中噴涌而出,拳風化成了有形有質的炮彈、撕裂空氣,轟鳴著沖出了二十多米。

沿路試圖阻擋的一切敵人都被這一拳擊成了血花。少校在被正面命中之前只來得及收住腳步、彎腰……

便被撕去了一整條手臂。他順著強大的沖擊力跌出去兩米,在感受到劇痛之前長出一口氣——那個蠢貨想要殺我,卻沒有直接去毀掉限制器!哈哈哈!

然而下一刻,他心里的狂笑戛然而止。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拼命用左臂撐起身子。試圖向中校消失的那個洞口處看過去。

然而他沒能完成這個動作——疼痛與虛弱很快將他的意識淹沒了。

少校昏死過去。但有人完成了使命。一個帝國士兵在自己被打成篩子之前按下了力場限制裝置的開關,并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它。

無形的波蕩橫掃全場,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身體里少了些什么東西。但這依舊未能阻止應決然的殺戮——他失掉了異能以及靈能,然而他還有神魔一般的軀體。

李真曾經在他的血液里留下了蚩尤的印記,之后又奪走了他們。然而后來他得到了另外一些東西。那些東西令他變得強大無比。即便能力被現代科技的產物剝奪,他身上的鱗甲卻仍未褪去。

于是他在脆弱的人群當中開始殺戮。在鮮血與殘肢、硝煙與廢墟當中,應決然看了那個力場限制裝置一眼。近在咫尺,但他沒有碰它一下。

他反而略有些殘酷地翹起嘴角——

你根本不知道你們做了什么。

中校跳進那條通道,沉重地落地。地面上的廝殺聲一下子變得微弱起來。這是一條走廊,他剛好在走廊的起點開出了那個口子。熒光材料的光芒照亮干燥冰冷的墻壁。中校懷著殘忍的惡意為自己手中的突擊步槍換了一個彈夾。

然后他又從自己的戰術包里取出兩支針劑,咬著牙將它們注射進自己的身體。

能量開始在肌肉當中燃燒、爆炸。眼前的世界忽然慢了一拍,他覺得自己幾乎可以聽得到灰塵落地的聲音。他向左側的墻壁揮出一拳——嘭的一聲響,那墻壁上出現了一個凹陷的坑。

這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極限——他以一個普通人的身軀擊敗了鋼鐵的墻壁。

三個小時。從來到此地到現在,只過了三個小時。然而中校卻覺得像是經歷了漫長而又屈辱的一年!

他大步沖向走廊盡頭的那扇門。

厚重的金屬門關閉著,戴炳成就在門后。門板很光滑。中校試圖找到一個什么地方拉開它,但始終無從借力。用不著思索,他就知道這門或許同少校之前見過的那道門一樣,沒有合適的工具,你們根本無法打開它。

合適的工具……

他咧著嘴獰笑起來。第一波突襲者當中有幾個人手持高周波振動刀。在陸戰堡壘將其統統滅殺之后,他們將那些原本只擱在實驗室里的小玩意兒收繳起來了。

他從腰間抽了那柄刀,以按著柄上的按鈕以某種微妙的力道甩了甩。

沒什么聲音。但刀刃上發出一片蒙蒙的光亮。

中校緊咬著牙齒,將那極細極薄的刀柄小心地插進門板之中。

就像切豆腐一樣。他感受不到絲毫阻力,唯一要操心的就是別讓刀刃折斷了——實際上那東西也并不容易折斷。

他以相當程度的耐心,像剝開一只雞蛋那樣將門板一層又一層地剝離,期待享用門后的那頓血腥大餐。

但是,在經歷了長達一分鐘的專心操作之后,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附近……所有的電子設備都廢掉了。

一定包括這間安全屋。戴炳成為自己裝了這樣一扇門,那么一定在安全屋里安裝了更多、更先進、更強大的設備。但先進與強大就意味著能耗……沒有了電力,他拿什么來驅動它們?

哪怕他有備用的發電設備,比如十幾年前被開發出來的那種完全不需要電子裝置的柴油機——作為動力的柴油也早該在時間的時間凝結成膏了吧?

再退一步說。哪怕他將它們發動起來了……通風孔呢?地面戰場已經一片狼藉,通風口早被被堵得嚴嚴實實了!

更何況自己可以一拳打穿這條通道,戴炳成又為什么不趁著這樣的混亂場面逃走?

中校的手頓了頓,意識到一個事實——

他也打不開這門了!!

他將自己困死在這里面了!!

這個念頭一從他的腦海里跳出來,他就下意識地打算停下自己的工作——那么就讓他活活地悶死這里面!或許他已經死了!!

然而這個念頭晚來了幾秒鐘。就在他思索這個問題的時候。他已經切下了最后一刀。

最后一層門板,咣當一聲倒在地上。安全屋里是黑暗的,空氣悶熱潮濕——戴炳成的確是被困在里面了。

于是中校聽到了風聲,感受到刺骨寒意。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戴炳成長長地深吸一口氣,甩掉匕首上的血跡。然后他附身撿起掉落在地的那柄高周波振動刀,又將中校身上的防彈衣套自己的身上。

猛虎出筪。 本帖最後由 GGCMEAT 於 2017-3-11 21:39 編輯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0
第六十八章 反擊

    19點22分。天已經完完全全地黑下來。

    但地面上的人們並不清楚地下的某條通道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他們在付出好幾條生命開啟了力場限制裝置以後,實際上又釋放了什麼。

    至少目前而言帝**仍舊佔據優勢——人數大致是反抗者的三倍,擁有更多的輕型武器,以及尚未全面崩潰的士氣。

    應決然是一頭穿行在人群當中的怪物,但這怪物也失去了鋒銳的爪牙。雖然沒人能夠傷害到他,可帝**人已經學會遠遠地避開他,用某些不走運的同袍的性命來換取他們擊殺其他那些普通人的時間。

    不過除了應決然之外,幾乎沒人注意到就在中校跳進那個入口之後一分鐘,戰場上發生了某種不易覺察的變化。

    在這群“普通人”當中,死神降臨了。

    一個帝**士兵偶然注意到一個身影。那身影看起來腳步虛浮,踉蹌地奔跑三步之後隱身于一堵斷牆之後。雖然他的身上穿著帝國制式的避彈衣,然而他其他的行頭卻是便服。

    士兵毫不遲疑地向那斷牆左側打出一個點射,壓制他的逃跑路線,然後在最後一顆子彈被填充到槍膛中之後飛快地更換一個彈夾以節約拉槍栓的時間。

    接著,他就地翻滾躲開兩顆流彈,出現在牆壁右側的位置,手中的自動武器毫不遲疑地開火,向他記憶中敵人的隱藏處傾瀉出六顆子彈。

    全過程不到兩秒鐘。如行雲流水一般無懈可擊,幾可被列入步兵操典成為示範戰例。

    但問題是他目前所使用的步兵操典正是那個人在十七年前修訂過的。槍焰消失之後,士兵發現那個人竟然已經從牆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隨後他听到自己身邊右側一陣“叮鈴鈴”的脆響——這是手雷撞擊地面石塊滾動時的聲音。他立即朝右邊瞥了一眼,下意識地向左側躍起。但那一眼反饋回來的信息告訴他,那並非什麼手雷,而是一個生銹的鑰匙拉壞撞擊地面的聲音。

    警兆自心中油然而生,士兵向左側轉頭。

    然後看到了從自己脖頸斷口處高高噴涌出來的血液。

    戴炳成借著士兵落地的勢頭找回平衡,又用那具無頭尸體擋出三顆射向他的子彈,在尸體落地、激蕩起一片煙塵的剎那間奪過尸體手中的自動步槍,隨意向遠處打了一個點射並踹了尸體一腳。

    于是那里的槍聲戛然而止。戴炳成就地翻滾、在右側被拋過來的一枚真正手雷爆炸之前藏身到另一片廢墟當中。又將三枚子彈送進襲擊者的腦袋里。

    而這個時候,落地的尸體才停止震動——被它壓到身下的手雷引爆,但也只是將尸體再震起來,並且揚起一片濃煙。

    五秒鐘的時間里。三個士兵失去生命。雖然這里算是戰場外圍。但仍有陣型章法的帝**士兵已經發現了這里的異樣——地上有三具同袍的尸體。然而沒有敵人的尸體。

    一個手下士兵還成建制的班長向這邊擺手,示意身邊的五個士兵同他包抄過去。

    班長意識到那個敵人很難纏,極擅長打埋伏——他要用人數優勢將那人包圍起來。逼他同自己這六個人正面作戰。

    “逼他先手!”班長在通訊頻道里說,“別讓他像老鼠一樣藏著!讓他暴露出來!”

    他的話音剛落,願望便達成了。

    一支打空彈夾的自動步槍從十米遠處的一堵矮牆後被丟出來,直接砸到了他的臉上。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那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兒,整個面骨就徹底地凹陷下去,整個人像一截木樁一樣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想要的正面作戰來了——不過不是以他希望的那種方式。

    這下子捅了馬蜂窩,五個士兵突擊步槍里的子彈立即向那個角落傾瀉過去。但身影已經在第一枚子彈落地之前,或者說在他們扣動扳機之前就躥了出來、踏著地上的碎塊、偶爾還有幾次踉蹌、巧妙地避開子彈,撲向一位下士。

    下士覺得自己似乎被詛咒了——對方明明距離他不到兩米遠,而他擁有強健的臂彎以及絲毫不會顫抖的手指,但他就是打不到那個家伙!

    在他能夠看到戴炳成毫無表情的面容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後退,但被一般碎磚絆到,失去平衡。

    戴炳成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沖到他身後,極好心地托住了他。不過在下士來得及說一聲“謝謝”或者“去死”之前他已經用振動刀切斷了對方的脊椎,然後夾著下士的那支胳膊——一口氣打光了他的彈夾。

    一次如願以償的正面作戰。六人小隊全滅。

    戴炳成便扶著那具尸體,慢慢坐到地上喘了口氣。然後在尸體的身上摸索一番,翻出一個染著血的營養條來。這東西已經被子彈打穿了,血液和碎肉滲進包裝里。他花了幾秒鐘的時間才用有點兒發抖的手指將外包裝扯開,看了看褐色表面上那一層散發著血腥味兒的東西,還是把它塞進嘴里,嚼得嘎吱作響。

    其實現在他就可逃——沒幾個人攔得住他。

    但他之所以仍舊徘徊于戰場邊緣遲遲不去,是因為應決然帶來的那些人。原本戴炳成對于“組織”沒有惡感,但也談不上什麼“好感”——他的態度是中立的。然而後來他知道,應決然竟然是“組織”的負責人。

    無論如何他對于應決然是印象是極好的——這是一個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的左膀右臂。戴炳成並不奇怪應決然會走到這個地步,只稍稍疑惑如果是“組織”的人喚醒了自己,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自己轉移走,而要鬧到這個地步?

    但這小小的疑惑沒有妨礙他看清今夜反抗者們所做的一切——他們為了營救自己已經做到了足夠好。

    他意識到倘若自己以後需要借助這個組織的力量,那麼今夜就不可以獨自逃生——他必須堅持下去,收獲贊賞甚至敬仰。

    而另一方面,這片區域是被力場限制裝置所覆蓋的——一旦他自己逃出去、遭遇了前來攔截的強大能力者,那麼情況將變得相當危險。因為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于是他坐在地上用一具尸體遮擋自己,贏得了幾十秒的喘息時間。

    帝**大致還剩下一百五十多人,反抗者則只有六十多人。他們在這片區域里纏斗在一處,有人打算撤退,但被敵人死死拖住。就連應決然在試圖向戴炳成靠攏的時候都遭遇巨大阻力。仿佛不知死為何物的帝**士兵以生命為代價阻礙了應決然的步伐,從戰場一頭到戰場另一頭戴炳成所在位置的短短數百米,竟然走得無比艱難。

    帝國人在等待第二枚導彈的到來。倘若應決然將力場限制裝置摧毀,那麼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五分鐘的時間內將這片區域清場。可問題是在那之前,戴炳成就已經被能力者擊殺了。

    所以局面變得有些詭異,而他只能寄希望與那位老將軍——希望他如從前一樣凶悍犀利、勢不可擋。

    一百五十多個人當中忽然有九個人在一分鐘之內失掉聯絡,並且不是因為應決然——這件事同樣令那位現場軍餃最高、臨時接管了指揮權的上尉感到詭異。

    他意識到那有可能是戴炳成——他脫困了。

    少尉驚訝于對方的強悍實力,但也僅限于驚訝。畢竟,眼下能力者們都變成了普通人,作為一個老兵中的老兵,戴炳成應該擁有這種力量。

    于是他將一個十人小隊從應決然的身邊調開,命令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干掉戴炳成——他們最初的目標。

    十個人在戰斗的間隙當中補充彈藥、更換裝備,氣勢洶洶地向戰場另一頭殺去。

    上尉指揮官不斷收到他們的報告——清楚障礙、擊斃脫出陣線的敵方士兵、確認九個戰士此前失蹤的方位,最後鎖定了目標。

    于是少尉暫時地轉移了注意力,指揮殘余部隊繼續將火力投送至敵方陣營,並且付出巨大代價重新拖出應決然的腳步。

    應決然身上的鱗甲已經被敲掉了幾塊,一只眼楮完全被鮮血糊住。但他仍以每隔幾秒鐘便收割一顆人頭的可怕效率瓦解著帝**人的陣線。

    一分鐘之後,暫時能夠喘一口氣的上尉重新切入被他派遣出去的那支小隊的頻道。

    然而沒人回應他,他只听到一陣沙沙聲。

    少尉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愣了幾秒鐘,轉頭問身邊的將身體掩在廢墟之後的一名少尉︰“……怎麼回事?”

    少尉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臉去專心朝應決然射擊。

    少尉就又問了自己一遍——怎麼回事?

    然後他又做出一個在今後的日子里令自己後悔了無數次的決定——他又抽調一個十五人小組,投送至戴炳成所在的那片區域。

    這一次他沒有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全程追蹤那個突擊小隊的任務信息。

    于是他在三分鐘的時間里听到士兵們接二連三的慘呼聲與密集的槍聲,最終這一個小組的通訊頻道同樣歸于寂靜。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0
第六十九章 大人物

上尉開始覺得更加詭異并且稍稍有些寒冷。他認識到自己或許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并且開始思考為什么戴炳成沒有迅速脫離戰場而是選擇同他們正面作戰。

是的,“正面作戰”——對方的戰果已經不是偷襲或者伏擊所能達成的了。

但是這時候他又犯了一個錯誤。他仍然將重心放在應決然的身上。

或者說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一旦稍稍放松節奏,那魔神就徑直殺過來了。

可問題是,這戰場上的“魔神”并不止應決然一個人。

留給上尉思考的時間只有十秒鐘。

十秒鐘之后他聽到通訊頻道里傳來一個沙啞疲憊的聲音:“我看到你了。”

少尉身上的毫毛根根豎起,像一只受驚的貓那樣跳了起來、拔出腰間的手槍,下意識地準備近身格斗。但就如之前很多人的所承受的無情命運那樣——或許命運還是稍稍青睞了他一下子的——一柄鋒利到極致的短刀卸掉了他持槍的右臂。在痛覺傳送到他的神經中樞以前,戴炳成已經接過落在半空中的手槍,兩槍打在他的胸口,另兩槍爆掉了剛來得及轉臉的少尉的頭。

接下來他一把扯下少尉身上的通訊器,掃了一眼少尉身上的銘牌之后以含糊不清卻剛好能被人理解的聲音說道:“我是蘇還真少尉,接任現場指揮權。我命令,全軍撤退。導彈打擊即將到來。”

所有人立即執行命令的狀況當然不可能發生。但遲疑與慌亂卻是有可能發生的——原本抱著必死的信念,如今卻忽然有人告訴他們,可以在死掉之前離開這可怕的地方了——每一個正常人都會考慮那么一下子,甚至還會有心理防線即將崩潰的那種人拔腿便走。

于是陣線上的火力一下子變得稀疏起來,帝的一部分注意力開始轉向自己的同袍以及后方。

戴炳成抓住了這機會,用最后的力量以及意志力沖出前線指揮部——前方三十米處便是應決然的身影。

他在十年后第一次呼出了應決然的名字:“決然!!”

在槍火聲中顯得微弱的聲音立即被應決然捕捉到。他只稍稍轉頭就看見戴炳成伏低了的身影。于是他迅速從地上抓起一把東西——包括一根銹跡斑斑的鋼筋——以絕大的力道擲向那臺基站式力場發生器。

明亮的電火花爆發出來,限制力場失效。

戴炳成雙腿上的肌肉終于因為連續的超高強度運作而痙攣。他一個踉蹌,險些絆倒在地。但應決然已經向他遙遙伸出手,他周圍四米范圍之內所有的細小物體都在剎那之間浮空,包括四枚已經快要撞上他臉頰的子彈。

然后應決然收了手。將戴炳成拉至自己身前。攔腰夾起他飛身便走。

這一切幾乎發生在帝的眼皮子底下。然而除去幾個真正的悍不畏死之徒以外,沒人再想追擊了——

倘若對方有能力動用光量子發生器這種戰略級武器、有能力將飛至半空的導彈引爆、有能力無視你手中輕武器的任何形式攻擊,并且身邊的那一位又是在五分鐘之內干掉了超過三十個突擊者的強力人士——你該怎么辦?

失掉了指揮中樞的帝交上一份令應決然相當滿意的答卷。就像約好了一般,在反抗者迅速后撤并且脫離戰場的一剎那。帝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因為每一個人都意識到今夜他們的使命根本不可能被完成。

兩分鐘之后。一枚導彈準確命中此地。為今夜的攻防畫上圓滿的句號——對反抗者而言。

“你好大的狗膽!!”

這是皇帝朱照煦的震怒。伴隨著這一句振聾發聵的怒吼,皇帝面前書桌上的東西被他統統掃到了地上——包括國防大臣一個月前贈予他的一尊黃銅鎮紙。

國防大臣崔文涢直挺挺地站在年輕的皇帝面前不發一言,但用余光瞥了瞥那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鎮紙——他慶幸皇帝沒有將那東西砸在他的額頭上。

皇帝很憤怒。崔文涢很惶恐。但他的心里仍抱有一絲希望——希望在某個時候有人告訴他,戴炳成已然伏誅。

發泄之后皇帝直勾勾地盯著他,臉色陰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來。他抬起手指著崔文涢,用快要發顫的聲音說:“你說說看——你給朕說說看——誰給你膽子這么干的?!”

崔文涢舔舔干燥的嘴唇,剛要開口。但皇帝剛才那句“問話”顯然也僅僅是“問話”而已。他又將手嘭的一聲拍在桌子上:“你想要權!!”

皇帝的聲音有點兒聲嘶力竭,那四個字簡直就是拖長了音兒喊出來的:“你怕戴炳成醒過來分你的權!你這個蠢材——朕真想那么做,何必冷藏了他十年?這樣子,都安不了你們這群蠢材的心??”

他在原地走了幾步,轉一圈,又轉回臉指著崔文涢接著罵:“去年,閣老張忠正,車禍死了。春節的時候,閣老左富春,食物中毒死了。上個月——你告訴朕閣老孫宏岳查出來得了食道癌?他也要死了吧?沒有這件事他這個月是不是也要死??”

崔文涢悄悄地打了個寒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感覺冷汗漸漸從背后滲出來——

皇帝竟知道這些事……他滿以為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至少比某些人要小心謹慎。他沒有想到皇帝竟然還在關注那些去職的老家伙……問題是,當初就是皇帝冷酷無情地將他們統統趕出了燕京啊?

“現在你想動戴炳成??”皇帝走到他面前,俯身看著崔文涢的雙眼,“你是不是還在想,一會兒有人進來告訴你戴炳成已經死了——朕今天就會斥責一頓,然后此事作罷?”

皇帝的確說穿了他的心思。崔文涢意識到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得說話。否則他可能再沒有說話的機會了。

“是組織的人先將他喚醒了,陛下。”崔文涢艱難地開口,隨即加快語速,好讓皇帝沒有打斷他的機會,“組織的人喚醒他,但這件事應決然好像并不清楚。我……臣,認為組織可能想要將戴閣老拉過去。您知道應決然是他的學生,兩個人的情誼可不一般。臣在二十多天之后才得到消息,但那時候戴炳成已經離開那里了。考慮到逆賊或許有將近二十天的時間來策反他,所以——”

皇帝揚起了手。

崔文涢也看到皇帝揚起了手。

皇帝距他一步遠,將手揚至他的臉頰旁。這個動作很明顯,絕大多數人都清楚接下來將會發生什么——崔文涢也不例外。但問題在于……他從未想到過皇帝會這樣做。于是他甚至花了一秒鐘的時間本能地去考慮,朱照煦做出這種姿勢,究竟想要令自己產生何種歧意?

但下一刻耳光結結實實地落到他的臉上。

他竟然真的是要打我的耳光?!崔文涢在自己的腦袋隨著那股絕大的力道偏向一旁的時候,難以置信地想。

隨后他憤怒起來——他打我的耳光!!

崔文涢瞪大眼睛,抬起頭看著朱照煦——他真以為自己是一個皇帝了?!他不過是南邊那個李真的傀儡罷了!!他朱照煦也只是在為那位神圣皇帝做事而已!!

然而沒等他說出第二句話,皇帝反過手又給了他一個耳光。

到了這個時候,崔文涢已經憤怒、驚愕到了極點。如此的羞辱——朱照煦是想要……

他的想法得到了證實。朱耀煦后退一步,甩甩手:“逮捕他。”

直到從外面走進來的兩個衛兵將他的手臂狠狠扳到背后,崔文涢才從無比的震驚當中醒過神來。他不顧一切地大喊:“朱照煦——你敢!我是李真指給你的國防大臣!交給你的報告每一份我都給他看過——你敢這么對我?!”

兩個衛兵將他拖向門外。但朱照煦攔了一攔,走到崔文涢的面前問了一句話——

“那么,這件事情他知道么?”

崔文涢愣了一下子,飛快地思索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可直到他被塞進一輛警車里還是沒弄清楚,這件事為什么會牽涉到李真。

但無論如何眼下的處境已經在告訴他一個事實——他將事情辦砸了。辦砸了一件牽涉到這個世界兩位君主、一位反抗組織最大頭目的大事。

他似乎真的惹到了一位可怕的大人物——盡管他自己就已經算是擁有足夠分量的“大人物”了。

戴炳成,一個失掉了能力的老頭子而已——有這樣重要嗎?崔文涢在心里吼起來。

他想要一個“說法”。他希望至少可以自己究竟漏掉了那一個重要部分。但上天沒給他這個機會。

2030年5月22日20點55分,帝國國防大臣崔文涢死于突發性心臟病,享年59歲。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3
第七十章 超級

將戴炳成喚醒的,是第一縷晨光。橘紅色的陽光從天邊云朵的縫隙當中照射下來,此刻是凌晨四點鐘。

晨光同樣照亮了被插進他四肢與軀干的十幾條輸液管,它們正為他提供能量與營養。

他試著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手腕,然后就再一次睡去了。

倘若現在在帝國軍的手上,他們會將自己的四肢束縛住——在見識了自己身為普通人的驚人破壞力之后。然而他現在是自由的。于是他輕松起來,并且睡去。

因為他實在太累了。

戴炳成再一次醒來的時候,并未過去多久。

清晨五點鐘的陽光又照射在他的身上了。但他終于有了足夠的精力令自己清醒一些,并且開始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待在一個挺干凈的房間里。這里的“干凈”并非僅僅是指衛生清潔,同樣指這房間里沒有攝像頭以及其他監控設備。似乎房間的設計者當初為了讓居住者感到安心,特意屏蔽了一切現代科技設施。

他又花五分鐘的時間讓自己從深度睡眠的狀態里徹底擺脫出來,然后撕掉身上的那些噴口狀輸液點。他的衣服被換掉了,換上略寬松些的睡袍。這睡袍樣式復古,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從前他有這么一件,但不知道自己冬眠以后那些東西都到哪里去了。他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發現是棉布的。

和之前那一次蘇醒不同,現在周圍的環境令他愉悅。

于是他起身坐到床邊,輕輕地咳了一聲。

十幾秒鐘之后,門被打開一條縫隙。一個年輕的女性看了一眼,又飛快地縮回頭。戴炳成聽到她的聲音:“他醒了。”

聲音也是友好的——飽含著欣慰與略略的激動。

接下來是托盤與杯盞碰撞的聲音。一個男人說:“我來吧。”

應決然端著托盤,推門走了進來。托盤上有一盤煎蛋加培根。四片面包,一杯牛奶,一雙筷子。他在門口停了一下子,臉上露出真摯的微笑來:“您受苦了。”

十年之后。戴炳成第一次仔細打量應決然。發現他的樣子改變了一些。他變得更加滄桑,身形也更高大了。戴炳成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認為應決然至少比十年前長高了十公分。并且他的眉宇間依稀有李真的那種味道——從神農架回來之后的李真。直到應決然走到他身邊。在床頭柜上放下托盤,戴炳成才微微嘆息一聲,搖搖頭說:“這到底是怎么了?我感覺自己成了局外人了,我什么都不清楚啦。”

“您可不是局外人。”應決然看著他。眼睛里是那種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前的激動,“您是超級vip——對所有人而言。”

戴炳成對他的這句話稍感驚訝,但并不十分驚訝。實際上昨天晚上他就一直在疑惑——反抗者組織何以為自己如此興師動眾?十五年前的應決然或許會僅僅為了“師生情誼”做出這種事,但他冬眠之前的那個成熟的應決然不會。否則他也不可能成為這樣一個龐大組織的領導者。那么自己一定在某些方面至關重要。

他皺了皺眉:“說說看。”但之后他意識到自己使用的還是從前那種語氣——上級對下級。于是他又笑笑,補充道:“我現在幾乎一無所知。”

“事情可能比您想象得要簡單一些,只是細節稍稍被改變了。”應決然就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指指桌上的托盤。“您先吃點東西,我想我們會談很久。我們得在這里停留一天,等審判日過去之后再動身。”

“這里是哪兒?”戴炳成問。他打算抓住幾個點自己提問——順著自己的思路來,事情總是比較容易理解一些。

“這里是山西省最高執政官的官邸。”應決然說。“他是我們的朋友——算不得我們的同志,但是朋友。”

“審判日……又是什么?聽起來像是一個宗教詞匯。”

“是的。一個宗教詞匯。”應決然點頭,“您應該已經見識過了——就在前天,您從地下逃出來的時候,那一天正是審判日。每隔四天一次,很多人會接受‘審判’。但是……您不想先問一下為什么會被喚醒嗎?”

戴炳成拿起杯子一口氣喝掉半杯牛奶,長出一口氣說:“我沒猜錯的話。這件事你一開始不清楚,或許你手底下的某個人自己動了腦筋,想把我喚醒。但那人又不知道我到底可靠不可靠,會倒向哪一邊,于是將我留在那兒觀察了一段時間。然后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我從那里逃了出來。說實話,那個的能力不足,不適合做一地的負責人。”

“您說得對。將您喚醒的人是中都分部二號負責人。現在他已經被處決了。”應決然點頭。

戴炳成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意識到現在他臉上的那種鎮定自若的神色并不是偽裝出來的。出于某種復雜的心態,他笑著嘆口氣:“你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小伙子啦。我看到我當年的樣子了。”

應決然笑笑,讓話題回到正軌:“那么,我從審判日說開去,告訴您在這十年里究竟發生了什么。然后您再決定,之后您打算做什么。”

“好。”戴炳成捏起筷子。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4
第七十一章 做游戲

    對于中都這座城市而言,每一天當中有兩個時候最熱鬧、最繁忙。第一次是早上七點鐘。這時候絕大多數人都走出門去工作,數十萬人在這段時間里涌上街頭。第二次則是晚間八點鐘。這時候絕大多數人的人再一次涌上街頭,只不過是往家里走。

    雖然皇帝並不喜歡人們將時間浪費在娛樂上,但他沒法兒抹除人性中的“**”這東西。因而他不得不做出相當程度的妥協——允許商店里販賣酒精飲品,允許少量娛樂場所繼續存在。

    十一大道街尾的“大魚酒吧”就是這麼一個“娛樂場所”。現在是晚上八點二十九分,正是這間酒吧最熱鬧的時候。不過這酒吧不是私人產業,而是政府托管。從門衛到調酒師都算得上是“公務人員”,他們的除去經營酒吧這個基本職責以外還肩負著搜集情報的任務。每個人都清楚這一點,但被高強度工作所折磨的人們無法抵抗微醺的誘惑,因此這里仍然客流不絕。

    李郝凡在這個時候推開酒吧的門。門口的門衛只瞥了他一眼,就很快將視線轉移到別處了。誰叫他有一張平淡無奇的臉呢?這種面孔看起來的確不像什麼大人物。

    門內傳來嘈雜的聲音。人們身上的汗味兒和酒精飲品的味道一股腦兒蜂擁而至,他情不自禁地微微皺眉。這酒吧似乎變成了這種場所最初的那種樣子——叫“酒館”更合適。

    他推開兩三個人,在人群中為自己開闢出一條通道。引來幾句叫罵。然後他走到吧台前將一張皺巴巴的紙幣拍在上面,用那種有些心痛卻又無可奈何的聲音說︰“一瓶啤酒。”

    板著臉、動作慢得像烏龜的年輕女招待讓自己的視線從他身上漫不經心地滑過,得出結論。這是一個舍不得花錢又戒不掉酒癮的倒霉蛋兒——那倒霉樣兒就好像周圍的每一棟樓房都欠他一百萬,保不準在這里喝了酒之後回到家還有架要吵。

    女招待將一瓶酒頓在吧台上,又縮了回去,毫無生氣地繼續打量這里的人。看了幾眼之後覺得完全不能從他們當中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便重新低頭,接著看手里的小說。

    李郝凡屈了屈拇指,將瓶蓋打開了。他四下看看試圖找到垃圾桶,但在發現地上早就密布各種垃圾之後恍然大悟。把瓶蓋拋在地上。他喝了一口酒。離開吧台,往人群深處當中擠去。可是繞了一圈、收獲幾句叫罵和幾個不知道從哪里打開的拳頭之後他一無所獲。

    他重新回到吧台前,打算向女招待打听一個人。這時候緊靠吧台旁的一張小桌邊有人叫了他一聲。李郝凡端著酒瓶看過去,發現安若鴻坐在那里。他指間夾著煙。桌面上放了幾瓶酒和兩個果盤。小桌一邊還有兩張椅子。但這間擁擠的酒吧里竟然無人坐過去。好像都清楚安若鴻是個了不得的大人物。

    李郝凡微微一愣,然後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了。

    吧台之後的女招待抬起頭打量了他一眼——這次稍微認真了一些。可她看到的是安若鴻的臉上露出陰沉又危險的神色。緊抓著手中的酒瓶好像隨時會把那東西砸到對方的臉上。于是她得出關于李郝凡的第二個結論——那個倒霉鬼可能欠了錢,或者得罪了什麼人。不過這也不是該她操心的事兒——她舅舅把她塞到這里就只是想讓她過得悠閑安逸一點而已。抓賭打黑什麼的,是執法者的責任。更何況原本坐在那里的那個男人她是了解的——那是附近的社區醫生。隔三差五便來喝酒,但酒品極差。有幾次打過人,甚至還差點兒打死人。在花了全部身家疏通關系之後沒被送上電椅——普通人做出這些事情早因為妨害人類移民工程、浪費資源這樣的罪名被槍斃了。

    所以那男人成了一只刺蝟。大家都知道那人不好惹,也不願意去惹他——最好有多遠就避開多遠。除非有人想要借高利貸,或者搞些無關痛癢的違禁品,才會湊他近一點。

    安若鴻的臉色的確是陰沉的。但嘴里說出來的話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他說︰“這里比較干淨。”

    他們這一類人口中的干淨當然是另外一回事。于是李郝凡意識到這里應當是監控盲區——至于那女招待,無非一個擺設而已。

    “還有這種地方。”李郝凡笑了笑。

    “不常來?”安若鴻陰沉著臉問。

    “第一次來。”李郝凡說的的確是實話。他也沒想到如今的酒吧里是這個樣子。

    安若鴻意味深長地打量他,口里說︰“那麼或許如今的情報員和我們那個時候不同了。從前的那個世界……比如今可精彩很多。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把平陽的酒吧都混熟了——當然還包括酒吧里的人。”

    他邊說邊往吧台那邊瞥了一眼,但配合臉上陰沉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兒怪。

    他想要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可李郝凡沒承他的情。他看起來像是急于離開這種地方,再多待一秒都是折磨。

    他將只喝了一口的啤酒擱在桌上,壓低了聲音說︰“我有一個消息帶給你。關于李真。”

    安若鴻立即變得認真起來。他皺眉將身子前傾,在別人看來像是要找李郝凡的麻煩︰“你可以在這里說。”

    李郝凡左右看了看,說︰“再有三天,他要離開中都去燕京。听說那里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然後他閉口不言,而安若鴻皺起眉頭思索了一陣子,又抬眼看李郝凡︰“是這個消息?你就這樣告訴我?”

    李郝凡聳聳肩︰“那麼你更希望我提出點兒要求?比如見見維多利亞看她過得怎麼樣?”

    安若鴻今晚第一次露出笑容來︰“一個月前你說自己不想同我們扯上太多關系,如今卻幫了大忙。”

    “也許我對你之後又說的那些事情感興趣……被你說服了呢?”李郝凡微笑著說。“又或者我只是單純地對你這個人感興趣?”

    安若鴻盯著李郝凡的笑臉看了一會兒,覺得對方說的話別有深意。但也可能只是自己過于敏感。第一次接觸這個人之後他又做了許多工作,得出的結論是這個家伙應當不是什麼可疑人物——除非他有能力動用全世界的資源為自己偽造身份。于是雙方又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乃至如今的第五次接觸。

    安若鴻對自己很有信心,認為這個年輕人早晚會成為他們的一員,成為他手下的悍將——今晚發生的事情似乎證實了這一點。

    他給李郝凡倒了一杯酒,說︰“扔了你手里那瓶垃圾,來點真正的好東西——我得感謝你給我帶來這個消息。至于維多利亞——你真想見她?”

    他並不擔心這消息是否準確。因為他自有自己的渠道來證實那一點。現在他更在意的是李郝凡對維多利亞的態度。

    李郝凡看起來挺年輕——雖然有些時候說話的語氣和行為方式會令人覺得這是一個老氣橫秋的中年人,但這小伙子臉上細微的表情常常會證實他的真實年齡。維多利亞更年輕,正處于一個女孩子最容易產生幻覺的時期——對于愛情的幻覺。安若鴻同那個女孩兒也接觸過幾次,隱約看得出她對只見了一次的李郝凡留下了深刻印象。無可否認安若鴻是一個美人兒。這更是好消息。

    一個想當“超級英雄”的、長相平凡的年輕人遇見一個對他暗生情愫的小美人兒……安若鴻十分樂意促成這一段姻緣。這將對三方都有利。當然主要是對他有利。

    李郝凡還是微笑,但安若鴻可以看出這一次是他在強作鎮定了。他說︰“隨口問問。你們把她送走了?”

    “她還在中都。”安若鴻看著李郝凡說,“心情不大好,但是很安全。”

    沒等李郝凡說話他已經站起身。又玩起欲擒故縱的一套。拍拍李郝凡的肩膀︰“你還是應該好好考慮我的提議。比如我們這一次合作就挺愉快。”

    然後他徑直走掉了。李郝凡獨自坐了一會。端起桌上安若鴻為他倒的那杯酒聞了聞,輕輕一皺眉,又將它放下來。

    ※※※※※※※※※※※※※※※※※※※※※※※※※※※※※※※※※

    李郝凡所提供的情報很快得到證實。其實就算他不說。安若鴻在兩天之後大概也可以搞到這消息——“皇帝陛下”出訪另一國可不是小事。哪怕再低調,宮里的人也總會知曉。

    安若鴻知道是因為哪件事——應決然為了營救戴炳成動用了相當程度的力量,雖然燕京方面對這件事封鎖得很嚴密,但民間仍有消息流傳。只不過現在不是那個網絡上可以隨意發言的舊時代,距離事變中心更遠一些的人能得到的信息就很可憐了,只限于只言片語而已。安若鴻早對應決然不滿——哪怕他曾經是自己名義上的準妹夫、小時候又算得上是童年好友。他認為應決然既然掌握了南門二那種東西,大可以一炮將皇宮夷為平地。

    然而付出放棄南門二這種代價只為了救一個老頭子?他簡直都覺得應決然是帝國人派遣到組織內部的間諜了。

    在那種人的領導下,組織只會走向覆滅。安若鴻在自己心中重申了這一點。

    而眼下是一個好機會,他的行動必須迅速。雖然靈運行在天空上、將他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的可能性只有幾十萬分之一,可也並非絕無可能。他要在李真從帝國回到呂宋之前布置好一切,然後等待收獲勝利果實。

    這也意味著他得盡快搞定李郝凡了。

    安若鴻通過重重門禁,走進生物實驗室。這是少數幾個讓他覺得自己還在舊時代的處所之一——干淨、明亮、充滿著科技感。不像現在外面的那些建築,盡是“偷工減料”、“土里土氣”。李真說什麼做天下表率不為自己建造皇宮。但他居住的那座由大教堂改建而來的宮殿還是比任何人的住所都來得氣派?

    安若鴻搖搖頭,從恆溫箱里將那一支藥劑取出來。曾在這里工作的人都被遣散了。安若鴻也不清楚參與過這支藥劑研究的那三個專家目前身在何處——或者說到底在哪一條魚的肚子里。

    拇指粗細、十公分長度的玻璃管里裝著乳白色的液體。據專家說這東西對除李真之外的任何人都沒用。不但毫無殺傷力,還是一種挺不錯的營養藥劑。只是這東西易揮發,開口之後得盡快倒進嘴里,否則就揮發成氣態。無色無味的氣體中富含能在無機環境里存活超過一個月的病毒。這些病毒將在一分鐘之內使被感染者的身體細胞失掉活力,在更深層次表現為基因迅速崩解,只用三天時間就能變成一灘爛肉。

    他盯著這玻璃管看了一會兒,將它仔細地收起來。

    ※※※※※※※※※※※※※※※※※※※※※※※※※※※※※※※※※

    李郝凡拿出鑰匙、推開門,走進家里。反手關上門的時候他在鞋墊上跺了幾腳,震掉鞋面上的灰塵。然後左腳蹭著右腳脫下鞋。將鑰匙丟進鞋櫃上擺著的一只盤子里。

    一個老年女人在他光著腳往廚房里走的時候嚷起來︰“穿拖鞋。穿拖鞋!”

    李郝凡就又無可奈何地退回去,在門口將拖鞋穿上了。等他走進廚房之後他的母親又走到門口兒把他脫下來的鞋拎起來放進鞋櫃,然後提起門口的鞋墊打開門,在門前用力摔了摔。這時候已經快到晚上十點。街道上的人稀稀拉拉。砰砰的響聲只驚起兩三只鳥雀。一個正好過路的行人扭頭瞥了一眼。又走開了。

    李郝凡打開冰箱,發現溫度有點兒低,里面的為他備好的冰水不夠涼。于是他將冰箱的溫度往下調低兩度。想了想,又往上轉回一個刻度。

    但是到了明天早上,這個家庭里唯一的那位女性一定還會嘮叨著將溫度調回去,理由是省電。

    李郝凡端著水走出廚房,一個老年男人從客廳里探出頭來,皺著眉頭︰“你晚上去喝酒了?那種地方少去——家里還有人等著你呢!”

    李郝凡撇撇嘴︰“什麼人等我?還能是我媳婦?”

    老男人的眉皺得更緊了——根據目前身在附近的某位觀察者得出的結論,李郝凡父子的關系相當差勁,幾乎隔一兩天就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或是人吵起來。這一次也不例外。拌了幾句嘴之後李郝凡賭氣地摔門進了自己的房間,老頭兒盯著他的房門瞅了一會兒,唉聲嘆氣地走去窗前拉窗簾。

    觀察到此為止。李父擁有的能力是超遠視距,在機場塔台工作。觀察者怕對方也可以發現自己。

    觀察者藏身于對面樓房的一棟民居里,隸屬反抗者組織中都分部,從前是快哉風的精英人士——有關李郝凡此人生活當中的種種細節都由他負責。他“看”得遠,听得也遠——例如現在,他可以听見李郝凡在回到自己房間之後打開了音響。然而李郝凡的房間沒有窗,只靠牆,又關著門。無論光線再怎麼折射散射也沒法兒射進他的房間里。

    不過這無所謂,今天是觀察期的最後一天,自己也比負責另一方面的同志要幸運得多。一號負責人命令另一位同志試著追蹤李郝凡工作時的細節。可問題是……李郝凡本身就是搞情報的,他的工作地點又在皇宮——能得出什麼像樣兒的結論才有鬼。實際上,那位同事能摸進皇宮里都算本領通天了——可惜這一點他當然做不到。

    但無論如何,至此為期一個半月的觀察期正式結束。李郝凡已經被確定為是可以被信任的那種人。身家清白,動機單純,可以被吸收入組織內部。

    觀察者收拾自己的裝備,退出房間。

    而這個時候李郝凡打開了另一扇門。觀察者當然也來過李郝凡的臥室“參觀”。但他沒可能破解李郝凡打開的、位于自己書架之後那道門的密碼。想要在移開書架之後發現暗門先得在房間里將房門的把手左右旋轉幾圈兒——而這個“幾圈”的次數是每天都在變的。

    然後得打開房間里音響的開關,在將音量調節至某個特定範圍當中以後點亮床頭櫃上的台燈。

    直到這時候你才可以輕松搬開書架。並且發現書架之後的牆壁上出現一個閃光的密碼輸入框。輸入長達十二位的密碼之後,可以打開一扇門。

    現在李郝凡就打開了這扇門。他走進去、關門——于是書架在門被關上之後自動合攏。

    李父與李母仍然待在客廳里。一個人讀書,一個人在絮絮叨叨地說今天工廠里的見聞。

    有關這兩位,觀察者也曾做過評估——背景同樣干淨,身世有跡可循。他認為李母是c級能力者,擅長精密儀器的操控。李父要稍微強一些,是b級能力者,“目光如炬”。

    可惜他不知道李母是c級沒錯,但她擅長操控的不僅僅是“精密儀器”,還包括“戰場火力支援平台”。李父是b級也沒錯。視力要好一些更沒錯。但他的視力已經好到了可以穿透牆壁看清楚那位觀察者今天腮幫子上漏刮了幾根胡子的程度。

    實際上在每天晚上20點到22點甚至24點的這段時間里,被觀察對象不是李父李母或者李郝凡——觀察者本身才是。

    但沒人應該因此指責觀察者能力不足。因為他不是在和一個人,或者一家三口對抗。

    他是在和一個無比龐大的帝國對抗——即便他想要與之抗衡的那股力量僅僅是在五十多天以前被緊急召集起來的。

    李郝凡出現在另一個房間里——同樣是書架之後。不過這個房間當中的書架要更豪華一些——盡管也只是裝裝樣子。

    他走出門踏上柔軟厚實的地毯,書架便在身後合攏了。

    然後他走到這寬大書房北側一張同樣寬大的書桌後坐下。發現桌面上擺了一份文件。

    李郝凡一邊解開兩顆領口的扣子一邊去看那文件。里面的內容是有關人類移民工程天基站的。報告指出最近在運上天基站的建材當中發現了一些沒有被列在清單上的“雜物”。詢問該如何處理。要哪一個部門處理。

    所謂的“雜物”不過是一些多出來的空間維生設備,不可能被用于軍事用途。而且送貨方是北方帝國的“星雲”物流公司,算是值得信賴的長期合作伙伴——因為他幕後的真正老板是朱照煦。

    但他還是思考了很長時間。最後意味不明地嘆了口氣,批示道︰“無妨。”

    然後發送至辦公室處理。

    重新站起來,又換上一身衣服之後,書房的門被推開了。

    這顆星球上敢這麼干的就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不懂“人”事兒的于濛,另一個是他的妻子。

    “你今天又去哪兒了?”張可松的手里端著一杯牛奶,臉上敷著面膜,看起來有點兒人。李郝凡在對方能夠看清自己之前揉了揉臉,站起身笑道︰“軍事機密——真是軍事機密。我怕你知道了煩。”

    現在,這是一張所有人都認得出的臉了。

    這張臉的主人名叫李真。

    但張可松就僅僅是“問一問”而已。她很快走到沙發邊坐下,說︰“我是想問你,咱們得去北邊待幾天。待得久的話我提前準備一下衣服……”

    李真笑起來︰“你還真是沒有皇後命——哪個皇後還自己收拾出差的行李的?”

    “那你也沒穿龍袍呀。”張可松說,“再說讓別人給我收拾東西,別的還好,衣服——你不覺得怪怪的?”

    李真搖搖頭,又認真地說︰“不過我不能去北邊,我在這里有點事情。你得自己去。”

    張可松愣了愣,把手里的杯子擱茶幾上,想皺眉但是又不敢︰“怎麼呢?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去做什麼。”

    “你得去——這樣別人才以為我也去了。我會找一個替身的。”李真走到她身邊坐下,“我得在這邊,做一個游戲。”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7
第七十二章 “身負重任”

    “皇宮的布局和你們看到的不一樣。”李郝凡用手指點著桌面上的三維結構圖說。在他眼前的是中都皇宮的三維立體圖像,算得上相當詳細。有警衛守衛處都已用紅色被標示出來,甚至標出了某幾處他認為相當隱秘的暗哨——這讓他有點兒心驚。

    不過也就是有點點心驚而已。為了讓這些人陪自己更好地“做游戲”,他還得給他們開一個外掛。

    所以他接著說︰“我不知道你們從哪里搞到了這份圖紙。但這只是做做樣子看的。參與這一期改造的工程師大部分是被雇佣的,而防御系統的核心部分則由另外一些人完成,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是有暗道的。如果你們按著這份路線圖走進去,連外圍警戒都突破不了。”

    安若鴻皺起眉頭。他的身邊還有幾個人,包括顏尉子。這幾位是中都分部的核心人員,除了顏尉子之外其他人也都是從前快哉風的核心人員。一個男人低聲罵了一句︰“這個貪生怕死的家伙。”

    李郝凡像一個地道的前澳洲華人那樣聳聳肩笑起來︰“誰說不是呢?”

    “還有哪里有問題?”安若鴻問。他越發覺得自己撿到寶了——李郝凡加入組織短短兩天,許多從前他們覺得無比苦惱的問題就都被他解決了——甚至比保衛局的那位情報處長做得還好。

    “核心部分的防御用這種圖說不清楚,我需要時間重新做一份。但大體上就是我之前說的那個樣子——無論你們想要強攻還是派個什麼局外人滲透進去,成功的機會都很渺茫。”李郝凡揮揮手抹掉了桌上的圖像,自顧自地點起一支煙來,說。“你們要想……要想搞出點大事,站在我的角度來看,基本不可能。更何況李真的戰斗力很強,有他在的話……”

    他搖了搖頭。

    房間里安靜了一會兒。李郝凡發現其他幾個人相互看了看,好像在無聲詢問對方要不要做出一個決定。

    幾秒鐘之後安若鴻看著他。說︰“我有一個問題——當然,我們完全信任你,只是需要了解一下——為什麼你對這些東西了解得這樣詳細?我們有一位朋友同樣是情報系統的內部人士,但他知道的東西就相當有限——更不要說這一類資料。”

    李郝凡撢撢煙灰,用滿不在意的口氣說︰“哦……我想你指的是保衛局的那位情報處長。”

    幾個人的臉色變了。但李郝凡仍然輕松地說︰“這不是什麼秘密——如果我有心去查的話。我的身份比較特殊,你們一定都清楚。但你們不知道的是……我和李真的兒子關系相當好。其實我和李真的父母關系也不錯。實際上我的主要工作也包括負責那個孩子的保衛工作。所以我去的地方要比別人多一些。知道的也就多一些。”

    安若鴻的眼楮稍稍一亮。他沉思片刻,說︰“你和……他的家人關系不錯?”

    “哦。是這樣——不過是他們以為我和他們的關系不錯。”李郝凡掐滅了煙頭,等待安若鴻可能說出來的下一段話。

    這一次安若鴻思考的時間有點兒長。直到李郝凡抽完了第二支煙,他才慢慢開口說︰“那麼你覺得,通過他的父母、兒子這條途徑,有沒有可能做成些什麼事?”

    李郝凡想都沒想。問了一個讓安若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噢……您打算這麼干。那麼我得先知道事成之後呢?我是說一旦成功了,這幾位你打算怎麼處理?你知道雖然我不喜歡李真,但這幾位都不是什麼壞人。”

    ”禍不及父母妻兒……“顏尉子第一次開口,說,”李真的問題是李真的問題,但與其他人無關。我覺得最好的方法是……“

    可安若鴻搖搖頭,打斷她的話︰“斬草要除根。禍不及父母妻兒之類的話是黑社會的調調——但我們是反抗者。為了讓更多人能有更好的生活。我們不應該考慮自己的手會不會髒。”

    “喔。”李郝凡不置可否地說,同時在心里冷笑起來。然後他也搖頭,“那麼這麼說吧。李真和他的父母關系也不大好——你們一定有耳聞。至于他的兒子,我不敢做什麼保證。但是你們都听說過那件事吧——他兒子當初被懷了二十六個月才生下來,生下來的時候是個肉球,破開那東西跳出來之後就能跑能跳能說話——他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人類兒童。我相信他不會比這個房間里的任何一位更好對付。”

    “所以這種辦法變數太多,不比直接對付李真容易太多。”他說完這話之後再去看他們表情。只有一位——顏尉子好像看起來如釋重負。李郝凡在心里留意了她。

    然後李郝凡第一次皺起眉,表現得有點兒不滿︰“安同志,說實話吧。你們到底打算怎麼對付李真?我看得出來你們已經有了點兒把握——但如果我不清楚一些核心問題,就不可能給你們提出更好的建議。或者說你們還覺得我是局外人?”

    安若鴻哈哈大笑︰“怎麼會?每一位同志都是自己人。不存在局外人這個問題。”

    然後他又看看其他人,說出那個早就做好的決定︰“你跟我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

    “只要一滴,就能要他的命。”安若鴻輕輕晃了晃手里的小玻璃管,得意地說。

    李郝凡盯著它自己仔細看了看︰“這是……生化武器?安同志,據我所知李真不怎麼怕這東西。”

    安若鴻笑著搖頭︰“這個。是與眾不同的——它本身就來自于李真他自己。十年前,有人在摩爾曼斯克搞出了這東西並且用于實戰——效果好得很。而現在我們將它改良了,效果會更好。”

    李郝凡嗯了一聲,但眉眼間還是滿滿的疑惑︰”您確定?如果這就是您所說的只對李真一個人起作用的病毒……那麼你證實過?“

    ”是的。證實過。“安若鴻說。

    李郝凡終于皺起眉︰”……怎麼可能?“

    似乎能有一件事讓看起來”無所不知“的李郝凡露出這種神情令安若鴻感到愉悅。他哈哈大笑︰”三年前李真見過幾個人——第一批上基站搞建設、一口氣在太空里待了四年的人。其中有一位是我們的同志。握手的時候,他搞到了李真的表皮細胞。之後我們在實驗室里培養了小小的一團組織——一直就是用那東西做試驗。三天之內,基因崩解,整個過程不可能被逆轉。所謂一物降一物,這就是了。“

    ”難以置信。“雖然這樣說,但李郝凡的神情卻已經變得平靜起來。伸手去拿那小小的玻璃管,安若鴻沒有躲開。

    李郝凡將小管子在掌心里摩挲了一會兒,說︰”您說這東西只對李真一人起作用?“

    ”是的。“

    李郝凡想了想,皺起眉︰”但願如此——我不想傷及無辜。宮里有很多人的的確確是好人,也許他們同樣會認可我們的理念——“

    ”已經用普通人試驗過了。這一點你可以放心。“安若鴻覺得李郝凡身上”超級英雄“的那股勁頭又冒出來了,心里有些反感。他揮著手想要結束這個話題,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楮。

    他看到李郝凡以極快的動作將那管子打開了,往自己的嘴里倒了幾滴,然後又塞上。他的動作的確很快——玻璃管里的液體甚至還沒來得及揮發,僅僅少了幾滴而已,看起來和從前沒什麼差別。

    ”你做什麼?!“安若鴻喝問道。

    但李郝凡的臉上浮現出那種”大義凜然“的表情。他閉上眼楮感受了一會兒,才說︰”我得確保您說的沒錯兒。“

    他睜開眼看著安若鴻︰”如果我沒有猜錯,您就是想要我做這件事——由我把這東西帶進皇宮里去。所以我得先確定,我的行為不會傷害到無辜的人。“

    他提前搶佔了”高地“——安若鴻竟然無法發火了。

    安若鴻覺得李郝凡是個麻煩。然而在達成最終目標之前他卻不得不縱容著這個麻煩。這種感覺讓他難過極了。他就只能壓抑心中的怒火,嘆口氣說︰”好吧。也許你想的沒錯兒,但是這件事我們還需要詳細討論——哪一步都不能出錯。現在你感覺如何?“

    ”感覺好極了。“李郝凡長出一口氣,摸摸自己的胸口,”我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現在您至少知道我不是李真假扮的了。“

    安若鴻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起來。

    這句玩笑話當然好笑。

    如果之前他還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性考慮到李郝凡是由李真假扮的——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個想法荒謬。李真大可對他們直接宣戰,何必花這麼多心思來玩這種游戲?他為了什麼玩這種游戲?——那麼到了現在,心里那最後一絲可笑絕倫的猜疑也消失不見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47
第七十三章 彼之**,我之仙草

    ”是個人才。“李真想,”不過估計人已經沒了。“

    自十幾年前開始他就沒怎麼體驗過生病的滋味兒了。這些年來想起那些詞兒,比如”頭暈“、”乏力“、”惡心“、”高熱“……他都覺得遙遠又陌生。他一直是強壯而充沛的,不會生病不會老去,極少感到疲勞。可今天從組織那里走出來,他可好好過了一把身為普通人的癮。

    不過目前也僅僅是過個小癮而已。安若鴻用他的增生組織做試驗體,得出的結論是三天之內完全崩潰。但李真強悍有力的身體並非僅僅因為體質,還與某些能力息息相關。毫無自主意識的增生體當然沒法兒動用能力,那就好比他還是一個”嬰兒“。因此他有十足的握把那東西被他喝掉幾滴之後初期反應不會太猛烈——眼下來看他簡直太睿智了。

    不過能搞出這東西的人,的確是人才。李真甚至想要將那人收至自己”麾下“。不過依照安若鴻的性子,那人現在必然已被滅口。

    所謂中都分部,說是”組織“的一分部,倒不如說是快哉風改了個名字、多了些非專業人士。所以不要用組織的行事風格來定義它,而要用”某個暗殺者集團“。

    現在李真坐在一條船上,海面平滑如鏡,仰頭就可見到熠熠星光。天地之間一片寂靜,他可以听得到自己稍微紊亂的心跳。

    這船並不大,是一支用特種塑料制成的救生艇。眼下李真在劃船。用槳劃船。

    大概沒什麼精神正常的人會像他一樣,在凌晨一點二十分的時候跑來太平洋深處劃船,嘴里還輕聲哼著歌兒。

    現在他的身體雖然不太開心,然而意識卻是開心的——這開心已經極少能夠被他體會了。

    但誰在出門只是想隨便逛逛的時候卻撿到一個林妹妹都會很開心。

    壓力。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受到壓力。從”不知道明天早上買什麼菜“這種小小的壓力到”不知道時常給女朋友信息那個男的是誰“這種可怕一點兒的壓力——這東西是無處不在且會隨著一個人的社會地位的變化而變得越來越大的。而當一個人成為”君主“這種東西之後——除非是那種頭腦有些貴恙的人——否則再混帳的昏君也都會覺得有壓力。比如一旦國破了自己的那些美人兒怎麼辦?

    李真從來就不想做皇帝。如果有可能他當初都不想加入特務府。在他更年輕一些的時候他就是那種在網絡上亢奮無比現實里卻乖巧無比的鍵盤俠。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很難死掉他都不清楚最初——第一次在生與死之間做出抉擇的時候他會不會就那麼慫了然後扭頭跑了。

    可是叫他怎麼辦呢?無關他願意還是不願意,他就被”命運“這東西選中了。一個人的基因突變,得多麼多麼巧合才會無限接近于那個東西?那個古神?

    他被命運選中然後被推上閃耀著燈光的舞台。盡管不知道出演的是一場喜劇還是悲劇,然而……最後他被推到領餃主演的位置了。

    在這種位置上你不可能像某個電視劇里那個擁有一個財產過十億的繼父的小青年一樣,矯情地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然後不負責任地走掉,自己去”奮斗“。因為台下有好多好多的觀眾——好幾億的觀眾啊。一旦他演砸了。這些人全玩兒完了。

    從前李真看好萊塢大片的時候最討厭那種人——莫名其妙地變得很厲害。被找去拯救世界。然後他卻非要說這不是我的責任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非得等家里有人倒了霉或者媳婦兒跑掉才重整旗鼓登上戰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足足浪費了幾十分鐘的劇情。

    他就不想當那種人,所以他覺得自己得做一些事。比如當一個冷酷無情的皇帝,把所有的觀眾圈在一起——拯救世界這項工作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事情,沒理由有人可以喝可樂吃爆米花快快樂樂地坐著然後就被拯救了。可是又有誰喜歡被人罵呢?尤其是在強迫自己去做一些他原本就很反感的事情的時候。

    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綁架了來。但這個人並不樂意這麼干。他只是不得不這麼干。所以這個人也許會試著把繩子綁得松一些。時不時地問那一位要不要去廁所。

    當然不是指望被綁架的那個人會因此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只因為這樣做心里稍微舒服一點兒。

    所以沒人知道那個”假面人“就是那位冷酷殘暴的皇帝。而知道了這件事的人肯定覺得李真是一個神經病——除非那人能夠理解一個人為了不讓自己被那種壓力逼瘋可以做到什麼地步。

    實際上每一次將無辜者從執法者的手中拯救出來的時候他都痛並快樂著——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然而他至少可以做一點微不足道的彌補。這種彌補純粹出于私心。他不是打算一個一個地拯救所有被不公正的制度壓迫的人,他只是為了讓自己覺得好受一點。

    自然他自己都沒有料到,因為這件很變態的事情。他搭上了組織這條線。

    是的,”除非李郝凡可以動用整個世界的力量才能讓自己的資料看起來天衣無縫“——李真擁有這種力量。

    安若鴻與李真是完全不同的那種人,他絕不會將”假面人就是李真扮演的“這種念頭列入待選項中。因為他永遠不會理解另一個人的內心世界,他會覺得那很變態。

    可惜他不知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或長或短——李真要做的事情也許更變態,會令他不忍直視的。

    平滑如鏡的海面反射著月光、星光、人造天體的光。這使得李真可以輕易看到遠處的那個巨大的影子。它橫貫在洋面上,扎根于大洋底。周圍的一切都很寂靜。而這寂靜襯托出它的龐大與偉大來。

    李真覺得手臂有點兒酸。任何一個單靠雙槳劃出去一千多海里的人卻僅僅覺得”手臂有點兒酸“都可被稱為是一件很變態的事情,然而對于李真來說,這意味著那種被他喝掉的病毒起效了,且效果相當好。于是在又過了二十多分鐘、遠處那個影子的大小依舊沒有變化的時候,李真忿忿地撂下了雙槳,說︰”幫個忙,很累的。“

    世界沒有任何變化,但他已經出現在那個身影的面前了。

    他努力地仰起頭,可依舊看不到那一位的臉——即便以他的良好視力,那張巨大的面孔都在裊裊雲霧深處了。

    下一刻那個存在俯下了身。只一只眼楮就像一艘萬噸貨輪那麼大。細長的瞳孔好似深不見底的深淵裂縫。他俯身時激蕩起來的風差一點掀翻李真的小艇,空中傳來因為空氣摩擦而激起隆隆的雷聲。李真努力穩住自己的身體,大聲說︰”我有麻煩了!“

    那一位以極慢的速度相當人性化地眨了一下眼,宛如礁石一般粗粒的皮膚上掉下一些石塊似的殘渣——實際上那的確就是石塊。但每一塊都足有一輛卡車那麼大——說︰”你的身上多了些有趣的東西。“

    任何一個第三人在場的話都不可能相信這是古神的聲音——因為這聲音與李真的別無二致。

    但”神“只認為聲音是一種媒介而已。實際上在無比漫長的地質歲月中從未以如此方式同其他的存在溝通過——就像人不會對著一只螞蟻說話。但李真是與眾不同的。古神認為他甚至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與那些被它創造出來的生命不同。因為李真的基因——古神認可了人類對于生命形式的這種解釋——與它如此相似,而且在變得越來越相似,僅僅是表達方式稍有不同。

    ”有人造出了一種病毒。我喝掉一點兒,看起來很有效。“李真覺得自己說話也費勁兒——至少得解釋好幾分鐘,于是有限地開放了自己的思維。

    ”就是這麼回事兒。所以得麻煩你。“

    李真不是一個魯莽之輩——至少現在已經不是了。因此他喝掉那東西有自己的原因。因為他清楚任何一種基因的表達形式都只是古神生命的一部分。在這顆星球上除蓋亞以外任何的有機體都可被追溯至同一個源頭——古神的身上。換句話說,不可能存在無法被眼前這一位治愈的病毒或者其他什麼疾病。因為甚至疾病本身都是古神所擁有的一種能力,只不過不適合出現在人類的身上,或者說他們無法適應那種能力。

    所以他也在做同一件事——讓自己得到更多。比如這種從未在歷史上出現過的病毒的基因表達形式。在被侵蝕的同時他也吸收了它,于是他距離古神更近一步,他會變得更加強大。其實他都不記得自己在這些年來吞噬過多少東西了,但每一樣都令他變得更加完整,在眼前這一位的”心中“更加重要。

    古神想要補完自己。最初的目的是獲得強大力量離開蓋亞。但後來它在人類的身上看到了希望,于是做出讓步。這意味著它不是一個”死心眼兒“,于是李真得到了更多。

    約定被稍微推遲了一下子。從七十年變成了七萬年或者七十萬年又或者七百萬年——誰在乎呢?哪怕一億年也僅僅是古神至今漫長生命里的四十幾分之一罷了。

    不過這件事兒並非李真的本意。因為無論是他還是宙斯都沒有料到……所謂的”奧林匹斯“對于古神而言竟然也是不設防的。

    它的一肢先被恐龍文明後被宙斯用作那個獨立小世界的動力源。可誰都沒有想到在所有人心中冷漠、殘暴的古神竟然是一個挺寬容溫和的家伙——在一件事對它有利的情況下。它知道宙斯那些人在做什麼。在李真與宙斯探討應該如何逃離蓋亞的時候,實際上還有另一位無比龐大的傾听者。幸運的是這位傾听者認同了他們的觀點。

    古神很快以自己獨有的方式與李真達成共識,並且免費奉上一個”好消息“。

    蓋亞在戰栗。並非像人類一樣渾身發抖。而是它核心之內的那些東西在”戰栗“——在地殼之下,早就是一個狂暴而沸騰的世界了。這是甦醒之前的快速眼動。對于蓋亞而言,下一刻它就會張開眼、伸展身體、呼吸新鮮空氣,再順手抹一把臉——抹去臉上的那些灰塵和一只蚊子。

    蓋亞的”下一刻“對于人類而言意味著二十到二十五年的時間。于是李真只能做一些自己不那麼樂意去做的事情。但即便這樣子,現在也只剩下十年到十五年的時間了。

    所以作為一個龐大而孤獨的生命體而言,它不能理解為何在末日或者解脫日來臨之前人類還要糾纏于這樣的細節——”良知“、”責任“、”榮耀“、”愧疚“。在生命的存續這個問題面前這些都應當是無關緊要、可以被忽略的。

    但李真給它的解釋是,正是因為人類糾結于這些問題,所以現在等待被拯救的是”神“,而不是”人“。

    不過這些問題沒有妨礙古神為李真解決問題。天上忽然下起一陣豪雨,李真被淋成落湯雞。但在此之前他已經小心地低頭、護住了自己的臉。因為那不是雨水。是口水。

    這些”無論什麼“水滲透進李真的身體里。修復了一些東西,又帶走了令他感到不適的那些東西,然後再次回歸那個龐大的軀體。

    或許吐了一口口水令古神覺得”心情“挺不錯,又或者同”人“說話這種體驗對于它而言也是值得愉悅的。它竟然主動開口問︰”還要多久?“

    李真知道它所說的的是救贖日。當一天來臨之際。人們將有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是成為不再被任何有形之物所束縛的無形體。以”場“態存在的人甚至可以遨游在宇宙空間。只要別離某個”火爐“太近——例如太陽。他們將會是真正自由的、隨心、可以模擬出任何事任何人——在自己內部的小世界里。也許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自己那個世界的上帝,他們將有幾乎無窮盡的時間來”玩樂“。

    可誰都不清楚以這種狀態存在的”人“終究會怎樣。哪怕遴選航天員還要心理素質超常之輩,因為航天員們將面臨完全不同的心理體驗。那有可能令人精神失常。誰都不清楚由這種無形的人所構成的社會會是什麼樣子,甚至連社會本身是否會繼續存在都不清楚。

    只有最勇敢、最激進、最富于冒險精神的人才會選擇這種方式得到永生。但也只有力量最強大的那一種才可以承受這種改造。即便在之後的時間里還可將標準再降低一些,但具備這種資格且願意這樣做的人不會超過一千萬。

    這第一種方式,就目前而言是成熟了的——至少古神可以承受。

    第二個選擇是移民到火星上去。人類迄今為止還沒有在火星表面建立永久性定居點,這是因為他們有更好的方式。正在地月軌道上的天基站、以後的”無盡深空號“將在完成第一次載人航行之後滯留在火星表面,成為人類在新家園上的第一個”城市“。這座城市可以容納兩百萬人,同時可以就地產出供三千萬人生存的必需品。

    人類將在五年的時間里分批前往新家園。首先抵達的人成為建設者,在”城市“之外建造可供下一批人居住的臨時定居點。這一個過程必然伴隨著事故、意外、大量的死亡。但對于絕大多數人而言,這種方式卻是可預期、有保障、能讓人放心的。

    但李真也不清楚最終是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登陸到另一顆星球的表面上去——盡管人們已經在文學作品當中給予了它太多的幻想色彩——可這已經是他能夠做到的極限了。也許會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但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機會登上舞台。

    第三個選擇,留下來。而且有這個傾向的人不在少數。因為並非所有人都認為古神是無法戰勝的——在殘酷統治下人類空間技術的進步給了他們太多的信心。他們認為一個掌握了常溫核聚變技術的文明不應該畏懼那種”僅僅“倚仗肉身力量的遠古生物。這一部分人有數百萬之多,但懾于兩位皇帝的”淫威“他們只能在心中傳達自己的不滿。

    然而李真已經決定在最終之際告訴他們一切——他們要對付的不是古神,而是腳下的這顆星球。或許有一天人們有能力遠征星辰,但絕不是現在。

    ”如果你願意選擇第一種方式。“李真說,”現在你就可以離開這里。你已經為我做了足夠多的事情,我可以獨立掌控局面了。“

    ”那麼你希望我選擇第一種?“

    ”是的。“李真毫不猶豫地說,”唯有選擇第一種方式你才可以遠遠地離開——離開那些遷居的人。他們畏懼你,我也是。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出現其他的狀況,你必須毀滅我們以自保。“

    隔了很久很久一會兒,就在李真認為這個巨大的存在又一次毫無征兆地結束了兩人之間對話的時候,他听到古神用自己的聲音說︰”這真令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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