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49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6
第二十五章 地球往事(一)

    他的話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李真僅僅是低沉地哼了一聲。既沒有詫異也沒有羞惱,好像早就料到如今這樣的結果。

    可實際上宙斯的話倒真的令他有些驚疑不定,然而這一路走過來“驚訝”這東西已經太多了。他原以為宙斯這樣的存在或許會稍微知道得多一些,但也多得有限——他認為這世界上對于古神的了解,不會有人比自己更清楚。

    因為從某個方面來說,他是直面過那個存在的。

    可惜就像之前的幾個小時一樣,他沒料到眼前這一位……似乎知道一些自己都不大了解的東西。

    于是他反而鎮定下來,強迫自己將一顆心重新咽進肚子里。不過這也是原計劃之一——既然眼前這位暫時表達出了“好好談”的誠意,他就樂于傾听。本來嘛,如果一件事大家坐下來,吃吃飯、喝喝酒、談一談就能解決,誰會願意動刀動槍呢。

    李真捏起桌上粗糙的陶杯在手掌里轉了轉、又嗅了嗅——是一股子清新的青草味兒。這種味道很討喜,他沒想到那些看起來像是膿水一樣的玩意兒聞起來似乎還挺不錯。于是他就抿了一小口。

    白小當想要阻止他,可沒來得及。那東西入口即化,好像酸奶一樣。李真皺了皺眉——因為好像喝進去幾根草睫兒。他毫不在意形象地把那些小渣滓吐進掌心里看了看——

    還真是草沫子。

    他無語地抬頭看了看宙斯。

    有了這麼個小插曲,他額頭的冷汗已經消掉了。一方面是因為宙斯的話稍稍寬了心,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對方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有恃無恐的態度。

    李真在看他的一瞬間又在心里核計了一下子——這是個“大類種”。如果把曾經的類種社會比作人類社會的話,眼前這一位就是國務卿級別的——再不濟也是一個封疆大吏。毫無疑問那個社會以實力為尊,那麼這個家伙也許強得可怕。

    他遇到的第一個類種亞當是一個“孩子”,然而僅僅是那個孩子就把當初的執行官們搞得灰頭土臉,幾乎被全滅。隨後是蚩尤——估計也和眼前這一位級別差不多,但剛剛甦醒,虛弱得可以。他賭上身家性命外加運氣強到逆天才撿了一條命回來。或者說因禍得福。

    之後再遇到的都是異種那樣的小角色,其他的則是人類。細細想起來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和人斗……還是在有類種威脅這樣的大背景之下。這事兒有點兒悲哀。

    他所直面過的最強大的敵人或許就是“燭龍”吧。可是也僅僅是同它的一個分身戰斗。那蠢貨低估了人類科技的力量,引爆“太古星君”倒了大霉。

    再然後……他就知道了很多事情,于是行事變得“肆無忌憚”起來。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在南呂宋由王遠偉主持的那個生物實驗室里吸收了種類繁多的能力,並且強迫自己融合了它們。

    從前他一來擔心吸收得太多,基因崩解。二來覺得能力這東西貴在精不在多。這玩意兒就好像魔法師的法術。精通幾種就好了。非要貪多記憶上幾十個的話,臨陣一緊張,說不定一個都用不好。

    可是他心里已經有了別的打算,他必須讓自己變得強大再強大,唯有如此才可應對未來某刻出現的危局。所以現在他也有點兒弄不清楚自己處于什麼層次——再對付從前的亞當,或許只是舉手之勞。

    然而對付眼前這種……他覺得有些沒把握。

    因為從對方出現在自己面前那一刻開始。他就沒有感受到宙斯身上的能力波動。出現這種情況就只有兩種可能——

    一,他沒有能力,是一個普通人類。

    二,他同樣擁有權能的力量。

    前一點完全是扯淡,至于後一點……

    怎麼可能?

    所以他覺得這家伙身上的秘密太多。而眼前對方這種“從容淡定”的態度其實也是裝比到極致的表現——一個乞丐捧著碗蹲在路邊叫乞討,一個小開捧著碗蹲在路邊就叫不羈……某些事情不是誰都能裝的。

    這麼一想,再去看宙斯。李真就不由得微微松了一口氣——焉知那一位不是在用同樣的想法揣度自己?甘苦自知罷了。倘若對方真的如看起來這樣自信滿滿、鎮定從容,也不會花時間來跟自己坐下來談心。

    也就是這麼一瞬間他才意識到,宙斯應該也有什麼事情得求著自己。而且還不是臨時起意,是早有準備。

    不同于其他那些類種牛哄哄神叨叨的態度——這一位的態度簡直是低到塵埃里了。

    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越發鎮定下來,同時略有些驚訝地又看看手里這一小杯東西——這玩意兒簡直比鎮定劑還管用。不曉得是不是心理作用。

    于是他對宙斯說︰“那麼你想告訴我什麼?”

    李真沒有肯定那個“要對抗古神”的說法,也沒有否定它。

    宙斯一直在觀察李真,眼楮里閃爍著那種與人類極度相似的好奇光芒。然後他對于李真這種“虛心求教”的態度感到滿意,因而也捻起桌上的杯子淺淺飲了一口。用一句輕飄飄卻又足以讓對方眼神閃爍的話來開場——

    “我是初代種。”

    李真幾不可查地皺了皺眉——他第一次听說這類說法。然後他微微搖頭,看向宙斯。

    後者知道他想要說什麼,于是溫和地攤手笑笑︰“我們之間的確可以使用另外一種溝通方式。然而一方面,你身邊這位女士沒法兒承受。另一方面,李先生,就如同你對我的態度一樣,我們都有所保留——那樣交流會不可避免地讓你知曉太多信息。但有些東西我並不想談。所以,我們以人類的方式來溝通。”

    宙斯所指的“另外一種溝通方式”,即是類種之間的溝通方式。李真與應龍初見時曾經因為對方的一句話而大腦過載、甚至被海量信息迫出鼻血來。如果宙斯是用類種的語言說出那一句話,那麼接下來他可能繼續要說的那許多話便可以統統掠過去了——可惜對方顯然不願意那樣做。

    因為那麼一來。李真所知道的將不僅僅是“初代種”這個詞語的含義,更包括許多歷歷在目、栩栩如生的生動場景。

    他就只能點點頭︰“請繼續。”

    “我也知道古神的存在——用你的說法。它可以稱得上所有生物的先祖,同樣在很久很久以前創造了我們。第一批被它創造的。都是初代種。”宙斯平靜地說。

    “初代種擁有強大的力量——你所知道的主宰,也無非是我們當中的平凡一員。接下來的事情你很清楚,我們與古神發生沖突。我們付出巨大代價將它擊敗,隨後它更是將自己肢解,分散于世界各處——”

    說到這里的時候,宙斯停頓,並且意味深長地看向李真。

    而白小當疑惑地眨眼。她不清楚宙斯是不是說錯了話——戰敗的古神肢解了自己?于是她同樣看李真。

    出乎意料的是李真的臉上又浮現復雜的神色——他顯得有些意外。又有些疑惑,然而絕對不是搞不懂宙斯在說什麼。

    白小當意識到宙斯話語里的矛盾之後隱藏了某個原因。李真應當清楚,然而沒想到宙斯同樣清楚。

    宙斯便繼續他的話題︰“它用身體的一部分創造了我們,我們本來也應當不死不滅。然而那一次是弒神,它可以賦予,也可以剝奪。因而我們族類大多數消亡。殘余的初代種們開始以另外一種方式令我們這個種族再次繁衍起來。”

    李真點頭表示理解——分裂生殖。能力會被削弱,但至少可以有純血的後代誕生。

    “你知道這種方式的弊端。所以有兩個人,沒有參與到其中。其中一個後來被稱為大主宰。而另外一個,就是我。”宙斯別有深意地停頓,可惜做給了瞎子看。

    白小當還沒消化完剛才的那句話,更沒有理解這句話里飽含的深層含義。而李真則試圖將宙斯所說的這些與自己所知道的比對證實,也並未“恰到好處”地問一句為什麼。

    不過也可以用一句籠統些的話解答可能會有的疑惑——宙斯身負使命。再聯系到這個獨特且獨立的世界——或許他在守護著什麼。

    于是李真便干脆地說︰“我猜你在守護什麼秘密——同古神有關?”

    “是的。”宙斯鄭重地回答。

    “最初。我也同現在的你一樣,試圖做些什麼。一旦有了某種信念,方法總能找得到。對于我們這類存在而言,最不費力氣、最直觀的方式便是武力。”宙斯的嘴邊浮現出一絲略嘲的微笑,然而不單單是對于李真,更像對于從前的自己,“作為一個曾經的人類,現在的你已經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地步——仍從人類的角度來看。然而在我這里。你還是我們初代種之中平凡的一員。在那個年代,能夠隨手將你我抹去的存在比比皆是,無論我還是那位大主宰,都只不過是實力不濟但運氣好得出奇的幸存者而已。”

    “所以這是我們與人類、或者你們口中恐龍文明的區別。他們實在太弱小,不得不尋找一些其他的方法。而我們,戰斗便是本能,力量便是天賦。所以你現在的選擇與我從前的選擇如出一轍。”宙斯微微搖頭。嘆息一聲,“然而我花費了無比漫長的時間付出努力,到頭來卻發現有些東西不是通過努力就可以改變的。古神創造了我們,所以在權與能這一領域。它永遠是無法企及的王者。”

    “但……你現在並不驚慌。”李真沉聲說,臉上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你找到了某種方法?”

    宙斯微微沉默,抬頭答道︰“不是我找到了某種方法,而是其他人。我只是在試圖重現這種方法。”

    李真皺起眉。

    宙斯似乎知道他在擔心什麼,于是隨手在桌面上輕輕點了一下。整棟房子頓時變得透明,仿佛是用最純淨的水晶建造而成的。然後宙斯轉身,向極遠處那個巨大的廣場方向看過去。

    人類是看不到那里的,此時李真也看不到——因為還有層層疊疊的建築物阻隔。但他知道對方是在注視那個方向。

    “它不可能徹底地復活。”宙斯以一種莊嚴的語氣,宣告似地說,“因為它的一部分在這里。”

    李真握緊了手,花三秒鐘的時間來平復自己的情緒。他深吸一口氣。說︰“你是指……”

    “是的。”宙斯進步一明確他的話,不給李真丁點兒幻想的余地,“古神的左臂,在這里。”

    “這是我億萬年來所負擔的東西——我們找不到其他部分,只找到了它。然後將它封印起來,隨後又在很久以前將它遷徙至此。這付出了那個文明六十六代人的努力,也正是因此。它們最後無力對抗那一次巨大的災難,徹底滅絕。”宙斯鄭重地對李真與白小當點點頭,“我所指的,正是被你們稱為恐龍的文明。我所說的方法,也正是它們的方法——但它們沒能來得及完成它。”

    某種模模糊糊、搖搖欲墜的東西從李真的心中升騰起來——或許可以被稱為希望。他努力抓住心中的這一點希望,用有些嘶啞的聲音問︰“什麼辦法?”

    宙斯看了一眼白小當。說︰“那麼我們不得不提到‘那個原因’。”

    李真也沉默著將視線轉向身邊的女人。

    忽然承受這樣兩道目光,即便白小當也變得局促起來。她略一遲疑,隨後站起身︰“如果不方便,我可以走出去。”

    但李真抬起手阻止了她。

    “不。”他似乎相當艱難、卻又有些解脫地說,“似乎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又看宙斯,像是要從對方那里得到認同。于是宙斯笑著說︰“的確已經沒有必要了——奧林匹斯的每一個人都清楚這件事。”

    李真站起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白小當覺得李真的這一口氣呼出了很多東西——他的身體似乎慢慢舒展開來,仿佛一棵樹被巨大沉重的岩石壓抑著——現在這岩石忽然被搬走了。

    “我早該想到這件事。”李真說。他的語調發生微妙的變化——從前說話的時候他的尾音總是略略下壓,好像每一句話脫口而出都會帶給他沉重負擔。然而現在他的口氣變得正常,甚至用一個略微上揚的尾音傳達出了如釋重負的語氣。

    “我早該想到這件事——”他又重復了一遍,臉上甚至露出微笑,“你們叫它蓋亞!”

    “是的。這個名字流傳了下來。”宙斯回答。

    白小當眨了眨眼。“蓋亞”這個名字很熟悉——希臘神話中的大地之母。現在幾乎每一個人都對神話這種東西相當敏感——因為你說不好哪一段神話當中的哪一個角色就是曾經真實存在的。現在她親眼見到了傳說中的宙斯——雖然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威風凜凜、藐視一切——那麼蓋亞……

    “就是我所說的,某個原因。”李真轉向白小當,認真地說。

    然後他伸手指了指腳下的地面︰“它是活著的。”

    白小當瞪大了眼楮。看看地面,又看看李真,臉上浮現出迷茫的神情。這並非那種徹底一無所知的迷茫,而是因為頭腦里的思緒著實太多而產生的迷茫。

    “你是指……嗯……哲學層面?還是某種我們還不知道的規律?或者說……”她皺眉,小心翼翼地說出自己的猜測。

    但李真打斷她的話,又向地面指︰“不需要想得那麼復雜。我是說,我們所在的這顆星球。我們的地球,懸浮在宇宙空間里的、圍繞著太陽轉的這顆地球,它是活著的。它,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生命。”

    片刻的沉默之後。白小當驚叫起來,同時飛快地退後了兩步,好像要避開什麼——實際上她更想要做的是跳起來︰“怎麼可能?!活的?天方夜譚!怎麼可能?!”

    李真輕輕搖搖頭,走過去按住白小當的雙肩,讓她腳踏實地︰“所以我很慶幸最初沒有提起這件事——即便是你都是這樣的反應。小當,我不是在開玩笑。不過你也用不著太緊張——它現在正在睡覺,而且它已經睡了幾十億年。”

    白小當看著李真的眼楮,試圖找到一絲開玩笑的痕跡。但她失望了——對方的態度很認真,甚至有那麼一點兒幾不可查的喜悅。後來她自己也體會到了這種喜悅——那是終于可以將一個可怕的秘密說出口、與他人分享的、有些殘忍的喜悅。

    “那、那麼……和我們有什麼關系?”她結結巴巴地說,忍不住輕輕惦著腳尖兒,仿佛這樣就可以讓自己變得輕一些,好不會打擾到腳下那無比個巨大、匪夷所思的存在。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7
第二十六章 地球往事(二)

    李真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笑著說︰“放輕松點兒。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哪怕同樣清楚即便那枚太古星君都沒法兒吵醒它,還是下意識地不想再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你說……即便是古神都畏懼它——”白小當強迫自己平靜,但卻總覺得腳底下有什麼東西在鑽來鑽去。此刻腳踏實地已經不能帶給她安定的感覺,倒更讓她覺得有幽幽涼氣從腳底板往頭腦里面鑽。

    “是的。古神、我們,都應該畏懼它。然而對它而言,我們只是無足輕重的存在。”李真笑了笑,將白小當按在凳子上,想一想,說︰“其實也未嘗不是好事。”

    “我……想要多知道一些。”白小當終于稍稍安定。惶恐過後便是無可遏制的好奇心。這種好奇心令她緊緊抓住李真的手,仿佛打定主意如果對方不滿足她,就再不放開。

    李真看了宙斯一眼,又看著白小當笑了笑︰“當然可以。也許不久之後我還需要你為我整理文字資料——在讓所有人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其實你已經知道的夠多了。如果你能靜下心來理順思路,那麼答案就在你的頭腦里。”李真輕輕抽回手,低聲說道,“我們可以稱它為蓋亞——如何從人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它具有生命我並不關心,因為生命的定義本就多種多樣。實際上早就有人這樣想了——幾十年前一位英國的氣象學家就認為地球和整個生物圈或許構成了一個整體意識——當然他那個理論當中的蓋亞與我們現在所知的蓋亞並不相同,然而那的確是最接近真相的一個想法。”

    “可對于我們腳下的這顆星球而言,我們、古神、類種,再加上所有其他的生物、植物,或許都是令它厭惡的東西吧——你這樣想,倘若你的身體表面生活了一群毫不起眼兒的小東西,而這些小東西用尖尖的錐子來扎你、抽取你的血液,你是什麼感覺?”

    “……就像是一只蚊子。”白小當喃喃地說,“那麼我們……挖掘礦產、開采石油。就像蚊子在吸它的血?”

    李真微笑著搖頭︰“不,現在的人類對它而言就只是細菌而已。要做到蚊子那種程度——那是只有古神才辦得到的事情。”

    “所幸它一直都在沉睡——你可以將它想象成一個嬰兒。一個可以擁有數百億年生命、現在只有四十幾億歲的嬰兒。”李真繼續說道,甚至開了個玩笑,“嬰兒都貪睡。”

    “可貪睡的嬰兒也是偶爾會被驚醒的——宇宙的波動會驚醒它。我說過,古神在四十幾億年前誕生,可隨後遭受重創——那便是因為某一個踫撞產生的波動驚醒了蓋亞。被驚醒的嬰兒發現自己的身上落了一只蚊子,于是用手拍一下。但沒有拍死。只打傷了它。嬰兒很快再次睡去,而那只蚊子繼續活了下來。”

    白小當意識到李真這里解釋的是他當天在首腦峰會上所說的、因為“某個原因”,古神在誕生三億年後遭受了極其嚴重的傷害。

    “然後蓋亞繼續沉睡,一直到距今5.3億年前,古神創造出了類種。”說到這里,李真看向宙斯。“類種文明隨後向古神宣戰——我想也是因為它們知曉了蓋亞的存在。”

    “是的。”宙斯用低沉的聲音說,“它創造了我們,告知我們有比它更加強有力的存在——就在我們腳下。而它創造我們,就如同我們創造人類一樣。它不知道該如何徹底擺脫這個巨大威脅,因此想要更多的智慧一同思考這個問題。”

    “等一等……”白小當打斷宙斯的話。“為什麼……是威脅?你說過我們,或者你們就相當于它身上的細菌,而古神也不過是一只蚊子。蚊子可以不吸血、不刺痛它。至于細菌……它更不會在意我們的存在吧?畢竟,我們對它而言這麼渺小。”

    “渺小?”宙斯笑起來,“個體對于它來說的確渺小。但你應當知道如今這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是如何產生的——古神第一次受創,身體上掉落下來的血肉形成最初的生命,隨後那些生命蓬勃發展,形成之後的生物圈。人類,生命,同樣包括你身邊的植物。”

    李真接過宙斯的話來︰“如果說一個人、一棵樹都相當于肉眼不可見的、小小的細菌。那麼這遍布地球表面的生物圈是什麼?”

    白小當如夢初醒般地張了張嘴︰“是……癬和痂。”

    “是的。”李真點頭,“我們變成了某種疾病,某種本不該存在的東西。或許對于蓋亞而言我們是無關輕重的,但誰也說不準一旦它被吵醒,會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順手抹一下。”

    “——這也是我們曾經的想法。”宙斯接過李真的話,“我們被創造出來,被告知使命。在第一個一千萬年里。我們忠實地履行這個使命,同古神一道思索解除那個威脅的方法——然而盡管我們建立了輝煌的文明,卻徒勞無功。”

    “在第二個一千萬年里,我們意識到我們似乎沒有辦法解決這個難題。因為思考不是我們這個族群所擅長的東西。我們更加擅長破壞。于是我們開始懷疑、畏懼。我們不但畏懼蓋亞,更畏懼我們的創造者。在我們看來,它擁有僅次于蓋亞的可怕的力量,它甚至曾經被蓋亞注意到、並且遭受重創。”

    “我們畏懼它會變得越來越強大,強大到有一天驚醒蓋亞,引發第二次災難——那時候我稱那個預想中的災難為‘最後一日’。于是我們決定將隱患消滅于未然。幾乎與此同時,它也決定消滅我們——它打算回收我們這些擁有智慧的被創造者,再重新嘗試一次。”

    “于是戰爭爆發了。起初僅僅是低烈度的戰爭,隨後升級為滅絕之戰。戰爭的結果是兩敗俱傷——它沒能消滅我們,但被我們重創。我們沒能消滅它,幸存者百不足一。于是我們達成協定——它肢解自己、分散到這世界各地以免成長得過于強大、驚醒蓋亞。而我們,繼續它的工作。”

    “那麼……你們最先創造的是恐龍文明?”白小當瞪大眼楮問。

    “並非創造,僅僅是稍加引導。”宙斯回答,“那時候。它們已經擁有自己的文明。在那段時間里,我們相處得很好。我們為它們創造安全的環境,而它們付出自己的全部智慧。恐龍文明的發展超乎你們的想象——甚至比你們還要更快一些。也就是在那時候,我們看到了希望,我們找到了某些方法——至少有三種方法。”

    “其中一種,現在的人類同樣想得到。”

    “星際移民。”李真低聲說,“可以試著將一部分人遷徙到另一顆星球上去——並非每一顆星球都有生命。”

    “是的。在當時。這也是最有希望的一個方法。”宙斯微微眯起眼楮,但臉色並不好看,似乎陷入某種不愉快的回憶,“這里被你們稱為奧林匹斯,但在當時算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這里同時進行兩種實驗——第一種是星際移民,第二種是創造獨立空間。”

    “對于當時的恐龍人而言。星際移民並不十分困難。它們已經在火星上建立了一個前哨基地,甚至形成了一個可以在短時期內自給自足的小型城市。實際上只要再有一百年的時間,它們便可發展出星艦文明——所有人,踏上巨大的星艦,或者移民其他星球,或者開始沒有終點的旅行——只要再有一百年的時間。”

    “唔……似乎後者,更安全一些。”白小當發表評論——她的心情已經漸漸平復。繼而被兩個人所說的真實故事所吸引,“因為我覺得,沒準兒另一顆星球也會活起來。”

    李真與宙斯同時看了她一眼。宙斯微微一笑︰“的確,這是正常的想法——但不是具有理性的想法。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移居另一顆星球都更加輕松,也更容易實現。但就像你一樣,很多人對來自腳下的巨大恐懼屈服了——他們沒有勇氣再經歷你所說的那種風險。于是我們做出一個錯誤的決定——在火星上建立前哨城市之後,我們決定放棄那個計劃。轉而建造無比巨大的恆星際飛船。”

    “于是我們耽擱了一百年的時間。”宙斯輕輕嘆了一口氣,“在這一百年里,空間技術止步于這個巨大的實驗室,而星艦技術飛速發展。匯集整個文明的力量,我們建造了那艘巨大飛船的外殼,讓它停泊在月球軌道上。”

    “第一次踫撞是在三十多億年前——對于生命而言這段時間無比漫長。所以當時的我們認為還會有足夠的時間讓我們實現自己的計劃。”宙斯低沉地說,仿佛往昔的情景歷歷在目。“可是當我們還在為那艘巨大的飛船感到歡喜雀躍的時候,第二次沖擊降臨了。”

    “在這一次沖擊之前,我們還抱有僥幸心理——認為或許蓋亞再一次醒來,不會在意我們的存在。然而僥幸沒能讓我們逃過毀滅的命運……它又揮了一次手。”

    “我們與恐龍文明。只差一步就可以逃出生天。然而蓋亞的一次揮手徹底抹去了那個文明存在的痕跡。”宙斯嘆息著說,“也就是在那一次大滅絕之後,類種文明也幾乎中斷——只有極少的一部分憑借完頑強的生命力存活下來。”

    “的確是……很遺憾。”白小當低聲感嘆,“但至少你們還可以有第三次機會。”

    “第三次機會?”宙斯神色復雜地笑,“人類,你不知道那次大滅絕對于類種文明而言意味著什麼。在你的心里我們殘暴、嗜血、想要毀滅一切。但如果你回頭去看人類——在人類的蒙昧時代,如果擁有了強大力量,是否會同樣殘暴嗜血?是的。你們如今看到的類種,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個文明——它們僅僅是擁有頭腦與體能的個體。除了破壞與對‘最後一日’的模糊記憶,它們什麼都不是。”

    “我並不認同它們是類種文明的繼承者,因為如今的它們根本就沒有文明可言。它們是被遺棄的存在——雖然那一位大主宰又創造了你們,試圖用你們的智慧繼續我們未完成的事業、來讓類種文明重新煥發活力……然而最後那位主宰也終究失去了希望。所以才會有鎮壓——我並非屈服于黃帝或者朗基努斯之槍的力量,我僅僅是屈服于絕望。我將是上一個時代唯一的見證者,也將是最後一個。”

    白小當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過了很久她才強笑︰“但人類至少走到今天了——”

    可她的話沒有說完便再一次被宙斯打斷。似乎關于往事回憶令他的脾氣變得暴躁起來,他不再是那個溫和沉靜的人,而慢慢變成一座想要噴發怒意的火山︰“今天?不,人類。你太樂觀了。”

    “我不否認你們擁有同恐龍文明相媲美的智慧,但你們比恐龍文明更加不幸。留給你們的時間太少,峰值已經出現了三次——或許明天,或許明年,更加強烈的峰值就會出現,蓋亞將第三次甦醒——而你們現在甚至做不到登陸火星——以你們的化學燃料推進器。”

    “上一次大絕滅徹底摧毀了類種文明的體系,你們沒有得到足夠的引導。于是你們四分五裂,鐘情于內部斗爭。無論大主宰還是我都無法產生足夠的影響力——一個強大文明對另一個文明的影響力——你們所有的智慧與精力統統浪費掉了。”宙斯嚴厲對白小當所代表的那個族群發出指責,隨後又頹然嘆氣,“然而我們也不是擅于創造的種族……”

    李真微微苦笑。人們的確浪費了很多精力與時間——他能夠理解宙斯的遺憾與憤怒。因為就在他從古神的記憶那里知曉一切之後,他也產生過同樣的情緒。他甚至比曾經的類種文明更加謹慎保守——他試圖向古神屈服。

    在摩爾曼斯克,他與應龍達成一個協議。

    古神試圖復活——越來越強烈的沖擊喚醒了它。它想要復活。它認為自己已經等待得足夠漫長,而現在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股力量能夠像曾經的類種文明那樣阻礙它的腳步。李真深知它有多麼強大,于是在這種力量面前他第一次感受到無可戰勝的絕望。

    他向“神”爭取了七十年的時間——他打算陪伴身邊的人走過一生,然後將這世界交給那個最接近本源的存在。

    李真知道“神”想要做什麼。它在畏懼——蓋亞同樣是它的“神”。蓋亞的兩次甦醒令它意識到這顆星球終究會變成滅絕之地,而它同樣擁有繼續生存下去的本能。

    正是這種本能令它做出嘗試,創造了類種文明。但對于它而言這一次嘗試是錯誤的。于是在沉睡數億年之後,它決定用另外一種方式求生。它打算吞噬這個巨大生命體表面的“細菌”們——它們原本就是它的一部分。

    然後它試圖在第三次強烈沖擊到來之際殊死一搏——或許會被徹底抹去。或許會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就如同第一次沖擊讓它誕生在這個世界——然後逃離這死地。

    比爬蟲更加渺小的人類無法阻止古神。但比爬蟲更加渺小的人類卻在漫長的內部斗爭中變得極具侵略性、極具破壞力。

    5000萬噸TNT當量的核彈“太古星君”是人類有史以來制造的最可怕武器,然而絕非人類所能做到的極限。如果願意的話,即便是現在這個滿目瘡痍的世界也可以在一個月之內制造出一百枚一億噸TNT當量的氫彈——或許這樣的力量不足以毀滅古神,然而將它們投放至地球板塊最脆弱的某幾個地點,卻足以喚醒蓋亞。

    同歸于盡——這是最瘋狂的威懾。即便是“神”也不會懷疑當一個文明被逼迫到瀕臨絕滅邊緣時的慘烈決心。

    七十年的時間只對于古神而言只是彈指一揮——因此它暫時妥協。它給李真七十年的時間陪伴身邊的人度過一生。

    然而……

    李真忽然發現自己有了一個孩子。

    “神”知道這件事,但神並不在乎。

    因為它終究無法徹底理解人類是怎樣的一種獨特存在。

    或許它也同樣認為讓某些人在李真口中的那個火星基地苟延殘喘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然而人類終究不是“神”。

    從第一個具有自我意識的存在誕生在這顆星球上之後,這里便成為了一個斗獸場——野獸們試圖沖破某一堵無比堅固的牆壁,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令它們意識到唯有最終的幸存者或許才有足夠的力量逃出生天。

    因而猛獸們開始相互撕咬。試圖以對方的血肉填飽自己的胃口。

    現在,在這片血腥的沙場上,一個奇怪的家伙出現了。它在野地里獨自生長,並不如何強壯。然而它有曾經的失敗者們最慘痛的記憶與教訓,還有最凶殘的眼神與最執著的欲望——

    為自己或者別人,活下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8
第二十七章 地球往事(三)

    李真輕輕嘆了一口氣,隨後將某些想法更加用力、更加謹慎地埋藏在心底。他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習慣于依賴別的人,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擁有那種幸運的人。

    他決定緩和氣氛,壓了壓試圖反駁的白小當的手,將話題引回正軌︰“我們可以先不談歷史——我想知道你所說的除去星際移民、空間技術以外的第三個方法——你正在努力的那個方法。”

    宙斯似乎花了一段時間才從剛才那種不正常的激動情緒當中舒緩過來。他也像李真那樣嘆了口一口,重新坐下。

    這時候白小當再去看這個名為宙斯的存在,忽然覺得之前那種怪異的疏離感不見了。她從前認為類種都是殘忍暴虐的家伙,是隱藏在神話與傳說中的猙獰猛獸。然而就在剛才她才真切地意識到,它們也曾經創造了一個文明——似乎是那種真正的文明,因而才會出現宙斯這樣的存在。

    同所有擁有足夠智慧與理性的生物一樣,它們同樣可以以平和的態度與人交談,而非動輒發起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的殺戮。

    或許眼前這個家伙說得沒錯兒——曾經那個極盛的強悍文明早已滅絕,現在出現在這世界上的不過是殘暴的幽魂罷了。

    于是白小當也平靜下來。

    “第三種方法……曾經是最不被看好的方法。”宙斯在沉默一會兒之後開口說道。他的聲音重新變得平靜,也很沉穩。“因為它是最難以實現的一種,但也是最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只不過這種辦法太過匪夷所思,甚至連提出它的人都不敢肯定究竟是福是禍。”

    白小當的眼楮微微一亮,隨即閃過一絲驚恐︰“你是指……殺死它?”

    “殺死它?”宙斯微微一愣,但隨即笑著搖頭,“不。甚至比這要難。殺死它,恐龍時代已經可以做到了——但是我們沒法兒在殺死它之後活下來。”

    “你不知道……當它揮手的時候,是怎麼樣的一幅場景。”宙斯嘆息道,“整個世界都在沸騰——高山在沸騰,平原在沸騰。海洋在沸騰。海底流淌岩漿。大地浸透海水,天空——天空消失不見,你可以看到目力所及的每一顆星——因為就連大氣層都消失了。”

    “如果你見過一次這樣的場面,就永遠不會再打它的主意。”

    “那麼……”李真沉吟道。“那麼就只能打自己的主意?”

    “是的。”宙斯的表情凝重起來。他緩緩地說︰“第三種方法。就是升天技術。”

    “升天?”白小當吃了一驚。“是……我們那個升天?”

    宙斯對這個人類報以寬容的微笑︰“是的。不過你們的那個‘升天’的本意,的確就是從那時候來的。”

    白小當嘆息似地出了一口氣,一攤手︰“我知道為什麼這個法子听起來最不切合實際了——換句話說。你們是在研究怎麼變成神仙?那種看不見摸不著的神仙?”

    “這種說法並不理性,但可以說明一部分問題。”宙斯微微點頭,“所謂升天技術,就是要我們脫離身體的束縛,以某種‘場’的方式存在。你們知道,在踫撞降臨之後,會有一些不屬于我們這個世界的規律殘留下來——我們曾經觀察到那樣一種‘場’,因此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星艦文明很危險——因為宇宙空間很危險。移民到另一個星球,還要繼續忍受未知的恐懼。唯有這個方法可以一勞永逸——我們不再需要依賴形體,我們將來去自如。然而同樣沒有人知道那樣一來我們是否還是現在的我們,是否還是現在這樣的思維模式。所以這種方法也有巨大危險。”

    “听起來,總是虛無縹緲了些。”白小當忍不住皺眉,“您是說,現在你們取得了進展?比前兩種方法都更容易實現?”

    “是的。因為在很久之前我們只能摸索,然而現在我們有了可以觀測比照的東西。這一次的踫撞相當溫和——幾次小峰值沒有驚醒它,卻給我們很多東西。”宙斯向遠處指了指,“外面的世界,你們所謂的隔絕帶,就是類似的一種場。最關鍵的是我們似乎有了一個相當完整的理論模型。”

    宙斯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李真感覺有些怪異——因為對方是類種、是初代種。然而此刻他看起來卻像是一個人類學者。緊接著,李真從宙斯的眼神里發現了更特別的東西——對方看著他,似笑非笑,臉色相當奇怪。

    “怎麼?”他便直截了當地問。

    “有一些人類在幫助我。”宙斯說。

    “這一點我知道。而且你們之間的關系看起來挺不錯。”

    “這些人?”宙斯用手劃了一下,將這個城鎮劃進去,又搖頭,“不是指他們。我是說外面的人。一些頭腦很厲害的人。”

    李真拿不準對方為什麼要強調這一點。他想了想說︰“如果你需要南呂宋的協助,我可以答應你。但其他的那些國家——”

    宙斯說︰“你是指你的那個王遠偉。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幫助我的那些人里面,或許有你的故人。”

    李真愣了一下子,腦袋轉了一大圈兒。能幫助他的人必然都是智力超群之輩——還不是那種平凡的人類,而應當是像王遠偉一樣的能力者。他知道的能力者不少,然而在這一方面能叫宙斯拒絕王遠偉的……

    “場”。宙斯說“升天技術”是要人以某種“場”的方式存在,並且暗示現在他們已經得到某種理論支持。

    一個難以置信的念頭出現在李真的腦海里,他猛地站起身。睜大眼楮說︰“……沈幕?”

    然後低呼︰“怎麼可能?!”

    “沈幕博士不是已經死了麼?”白小當同樣驚訝。沈幕和很多歷史上著名的倒霉蛋一樣,生前籍籍無名,死後卻榮耀無比。因而即便白小當這種僅僅是听說過他的人都下意識地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上了“博士”這樣的頭餃。

    宙斯意味深長地看著李真︰“克隆技術並不新鮮,你們很久以前就可以做到了。我想要得到一點和他有關的東西也不新鮮——我說過我們並非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至于記憶……我們本不想讓他恢復從前的記憶,但為了研究能夠更好的進行,我們使用了恐龍文明的技術——這對我們也不容易,但好在成功了。”

    然而李真在意的並非這樣的細節。他臉上的震驚慢慢退去,很快變成了某種如釋重負般的表情。他慢慢坐回到凳子上,隔了很久之後才低聲說︰“謝謝你。”

    白小當無聲地詢問李真——有關他的那一句“謝謝你”。但無論是宙斯還是李真都沒有回答她。

    “他現在怎麼樣?”李真問,隨後很快抬起頭又問。“另一個人呢?他的妻子。叫……”

    他沒說下去,因為很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那個女人的名字。

    “趙錦。”宙斯說,“我說過那種事情對我們也並不輕松。而趙錦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她不能為我們提供幫助。”

    “不過。沈幕很在意她。”他又換上略輕松的語氣,“所以如果他真的成功了,我們就可以找回她。”

    像是那根蘿卜。李真想。沈幕是一只拉磨的驢子,趙錦就是一根蘿卜。不過他沒有任何立場來質疑宙斯的這種行為……因為他曾經做過的更不光彩。

    “他可有提到我?”李真又問。

    “除了趙錦,他很少提到其他人。”宙斯說。

    沉默了一會兒,李真站起身︰“我想看看古神的左臂。”

    宙斯也很果決站起來,說︰“好。跟我來。”

    白小當的心里很是有一些疑惑,不過她已經習慣了。實際上她覺得之前听到的那些東西就原本不是自己應當清楚的——不知道自己算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出于職業習慣她時不時地會忽然從心里跳出這樣一個念頭——殺人滅口?但她很快打消這種疑慮。因為她覺得李真應當不是這樣的人——他恨不得對全世界都好,更何況自己也算是他的“身邊人”。

    直到她剛才听兩個人談起沈幕——他們臉上的表情都很怪異。作為一個曾經的職業殺手,察言觀色是必修課。她確信自己在李真的臉上看到了名為“慚愧”的這種表情。

    她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吸了一口涼氣。沈幕之死……一直是個謎。雖然官方給這件事定了性,然而有心人總會找到某些可疑之處。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懷疑過李真。如果說在沈幕活著的時候還有誰可能和他關系最好,那麼就是自己身邊這一位了。

    倘若是他殺了他……那麼或許自己和很多人從來都沒有真正地了解過這個人。

    這麼想著,她下意識地收起了之前那種輕松隨和的態度,也跟著兩個人站起來。她有點兒拿不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了,她甚至,覺得自己有些畏懼身邊的那個人了。

    李真覺察了白小當的情緒變化,問︰“怎麼?”

    白小當輕輕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湊近李真︰“他想要做什麼?”

    她試圖用這句話分散李真的注意力,隨後發現自己的確找到了一個頂好的話題。她索性看著宙斯,繼續說下去︰“我是說,您要求我們做什麼?您說出了這麼多的秘密——奧林匹斯的來歷、你們要研究的東西——可看起來您有能力自己完成這一切,不需要我們再多摻進來一腳。”

    “人多力量大啊。”宙斯只笑眯眯地說了一句話。

    李真笑笑︰“走吧。”

    這算是認可了宙斯的解釋,或者暫時不想討論這個話題。白小當傾向于後者——人多力量大,可它又不是人。宙斯要麼純潔得像個傻子,要麼也是有恃無恐,懶得裝模作樣——他只需要表現出自己想讓對方看到的那一面就可以了。

    無論李真還是宙斯似乎都自信心爆棚,認為自己有能力隨機應變,隨時可以掌控局面。唯有白小當像是被夾在兩艘航空母艦之間的小舢板——她意識到了這件事,然而無能為力,只好隨波逐流。

    宙斯指了指白小當面前的那只陶瓷小杯,說︰“你最好把它喝掉。”

    或許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口氣听起來像在脅迫人,他又補充一句︰“對你有好處——里面有古神左臂上面的某些東西。”

    白小當遲疑了一下子,李真替她做主︰“沒關系的。”

    如果在五分鐘之前或許她還會笑著拒絕,說因為職業習慣自己從來不飲用來路不明的東西。然而此刻她就只好微微皺眉捏起那只小杯子,把里面的東西倒進嗓子里——都沒敢用舌頭去嘗究竟是什麼味道。

    三個人之間的氣氛變得有點兒怪——因為她之前的一句話。直到三個人走出門,升上天空都再沒人說話。耳邊傳來高速飛行時激起的“呼呼”風聲,但這聲音並不能打破這種難以忍受的沉默——至少她覺得難以忍受。

    當小城鎮被遠遠拋在身後,前方出現一片又一片連綿不絕的綠地與蜿蜒流淌的河流時,白小當終于忍不住試圖打破這種氣氛。她再一次找了一個自認為可以談得下去的好話題。

    她對一直保持在李真身邊的宙斯說︰“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想清楚。”

    “請說。”宙斯很有禮貌。

    “您說過恐龍文明曾經建造了一艘飛船的外殼,就停泊在月球軌道上。”白小當斟酌著詞語,“可我沒想明白,即便整顆地球都沸騰起來……又怎麼能毀掉月球軌道上的飛船外殼?”

    “哦,這個問題。人人都會問這個問題。”宙斯和善地笑,“但我從沒說過那艘飛船被毀掉了啊。”

    “……嗯?”白小當微微一愣,過了半晌才抬頭仰望天空,張大了嘴。

    “就是它。”宙斯說。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8
第二十八章 門票(一)

    李真與白小當之前曾經看到六個城鎮的中心地帶有一片巨大的白色廣場。現在他們落到這廣場上,切身體驗到了它的巨大。廣場周圍是蔥郁的森林,樹木參天,至少有數十米高。很多樹木從前李真沒見過,但依舊看得出它們並不應該是還存活在現在這個世界上的樹種。

    這意味著這片空間的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被開闢出來了。恐龍文明曾經嘗試過三種方法,目前來看它們最應該選擇的是這一種——開闢獨立空間。雖然還是得依附于蓋亞的身體,但至少可以暫時避過那一次潑天大禍,有徐徐圖之的機會。

    他也更加慶幸自己當初沒有貿然將蓋亞的信息透露出去——上一代文明就是鐵證。一個人或者幾個人也許可以做到理性,因為每人都有很多值得掛念的東西。用一把槍抵著他最在乎的那個人的腦袋,說不好這個人就真的願意犧牲自己給別人換來活命的機會。然而一個文明是所有個體的集合體,甚至“政府”這種東西在這樣大的範圍里都顯得微不足道,它們也很難決定什麼。

    作為一個所有意識的集合體,一個文明將“返璞歸真”——它會表現得像是一個沒有經歷過任何人類社會教育的小孩子。

    它膽小、任性、絕對的自私自利。它不願意為其他存在做出任何犧牲,一旦有什麼東西試圖傷害它——哪怕僅僅表現出某種意願——就會遭到它瘋狂的反撲。

    它同樣會異常敏感,難以忍受任何可能存在的潛在威脅——就如同上一代文明。它們寧可孤注一擲。也不願意繼續忍受某個存在可能覺醒的威脅。

    同樣作為一個文明,倘若當初人類知曉蓋亞的存在,卻又無法像恐龍文明一樣有足夠多的時間緩沖,這個“赤子”很有可能陷入徹底崩潰——因為對它而言生存高于一切!

    實際上這已經表現出來了——僅僅需要部分“真相”,很多人已經開始對李真口誅筆伐——因為作為整體文明而言,它感覺自己遭受了威脅。

    “這里曾經是一個發射場。”宙斯說,“在這里,大量資源被送往天空。”

    “和古神的左臂有關系?”李真問。

    宙斯一邊走向廣場的中心、在地面上點擊一些東西一邊說︰“是的。只依靠恐龍們,這件事情很難辦。僅僅將它們送往天空的動力一項就會耗盡整個文明的資源,更不要說其他東西。”

    “所以這里的絕大部分驅動力都來自于那只左臂的力量。它的力量又源于另一個宇宙交換過來的未知規律。因此我們實際上是利用這種規律從另一個宇宙‘借’來了力量。”

    他們所站立的地方忽然變得透明起來。就像之前那棟房屋的牆壁。然後他們開始下陷,之前堅實的地面好像變成了液體。

    李真向下看去——下方是一個不知有多深的“井”。井壁上密密麻麻地環布著不知名的裝置,不間斷地閃爍藍或白的光芒。巨井的中心有一根同樣巨大的柱子。從井壁的裝置當中探出無數條管線,與這柱子相連。從上往下看去。就好像一張可怕的蛛網。

    李真意識到古神的左臂就在那里面。

    之前宙斯說古神並不能覺察這里的存在。他認為對方或許可能過于自信了。但看到眼前的情景。那一絲懷疑煙消雲散。倘若知道有這樣一群人在吸取自己的力量長達數億年之久,它早就暴走了吧。

    一個圓形的平台升起來,托住這三個人。這里面的技術看起來相當科幻。可聯想到支持這技術的源動力,科幻又變得奇幻了起來。

    平台下降,最後他們停在那圓柱的中段。這里有一扇巨大而透明的“玻璃窗”,三個人化身成了小小的螞蟻,窗戶對面的肢體則巨大得有些不真實。

    李真曾經見過一只手臂,那手臂是同樣的大小。然而那一支肌肉飽滿有力、栩栩如生,仿佛隨時都可以揮動起來。但眼前的這一支,則像是一個因為長期饑餓而死去的尸體身上的手臂。

    松垮的皮膚包裹著里面的骨架,粗大的血管像是無數條將死的蛇一樣微微蠕動,從皮膚底下凸出來。從柱壁穿透進來的管線深深插入皮膚以下,像水蛭一樣貪婪吸取它的力量。

    “你有權能,我也有這種力量。”宙斯指著手臂說,“我的力量就來源于這里。它對于我們而言並非僅僅是一個動力源。”

    就像牛馬。李真想,用牛馬做活,死去之後再吃掉它們。不……這里是在它還活著的時候就在“吃”它——比如宙斯招待他們兩個的那杯“茶”。這種想法令他略略有些不適,他反而不再在意宙斯是如何提取到那種力量了。

    他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再強大一點。

    宙斯幾乎對他說出了所有的事情,毫無隱瞞,但自始至終沒有提過究竟想要他做什麼,仿佛真是一個熱情好客的主人。他甚至提到了自己的“權能”。這種力量曾經為古神所獨有,凌駕于異能以及靈能之上。在權能的領域里,那兩種力量都將失效——李真無限接近古神的血脈繼承了這力量,而隨著他獲得越來越多的新能力,這種權能將更加強大。

    宙斯通過另外一種方式獲得了它,他也在那個房間里展示了這種力量。平心而論,李真認為自己不會這樣做——先向對手示弱是一種不錯的手段——如果對方將自己看做勢均力敵的對手的話。

    李真曾經認為宙斯會隱瞞一些同那段歷史有關的東西,然而對方和盤托出了。李真曾經認為宙斯不會輕易讓他見到古神的左臂,對方卻也將他們兩個帶來了。至此為止他終于弄不清楚這個初代種打算做什麼了。

    于是他自然而然地問出這個問題︰“你要我做什麼?”

    白小當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宙斯沒有回答。但李真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宙斯鄭重地轉過了身,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想要你做第一個試驗者。”

    “你是指,升天技術。”李真說,“已經進入到試驗階段了?”

    “還沒有,但很快。”宙斯答道,目不轉楮地看著李真。

    李真沉思許久,說︰“為什麼是我?”

    “你知道升天技術的本質是什麼——生物脫離**,成為純粹的能量或者規則形式。就如這位白小姐所說,相當于傳說中的神——我們當初也這樣認為。”宙斯用坦誠的語調說,听起來似乎已經準備了很久,“然而現在我們研究得更加深入,弄清楚了更多的東西。從前由于客觀條件有限,我們認為成為‘場’態之後將存在于我們現在這個空間。然而現在階段的理論卻認為這期間同樣飽含巨大風險,這要說到你、我、她所擁有的各種能力的本質。”

    “你們人類曾經認為異能的力量源于變異的基因。這可以理解——要一個成年人類徒手舉起一輛汽車,通過肌肉強化的形式的確可以達成。再比如要人體放電,也可以做到。因為電鰻就是這方面的專家。”

    “但這僅僅是相對于‘異能’而言。上升到‘靈能’的層面,人類的技術如何解釋一個人可以激發出數十萬伏特的高壓電流?又如何解釋一個人可以短暫地放緩時間流速?又如何解釋白小姐這種——操縱植物的能力呢?”

    提到自己,白小當忍不住插了嘴︰“但我的能力還是異能,並非靈能。植物自然會生長,哪怕我加快了它們生長的速度並且使其變異,也還上升不到靈能的高度吧?”

    宙斯微笑起來︰“沒有那麼簡單。你們人類對于能力的分類方式實際上是錯誤並且籠統的——你們將和已知生物有關的能力都歸類為異能,因為可以在其他某種生物的身上找到類似的能力形式。就白小姐的問題而言,植物的確會生長,你也可以通過操縱某些化學物質催化它們。但問題是你使一條細小的藤蔓在極短的時間里生長為一條龐然大物,這過程中所需要的能量是哪里來的?”

    白小當稍微想了想,愣住了。

    “此類的問題——一個靈能者從掌心噴出火焰,這些能量又從何而來?你們可曾發現過他周圍的溫度降低麼?可曾發現過他有其他的能量補充方式麼?都沒有——所需要的能量就那麼來了。”

    “請繼續。”李真說。他覺得自己隱隱約約抓住些什麼了。

    “人類有一門理論叫做量子力學,我了解得不多。但我只舉其中一個例子,一個有關虛粒子的概念。那種理論認為一個虛粒子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里,從真空‘借來’能量——在這個過程中,它得到了能量,然而卻沒有什麼東西失去能量——這種手法似乎與能量守恆定律相矛盾,因為後者認為有得到,必然有失去。”

    “但人們又說,虛粒子在‘借’來能量之後很快又會消失,于是能量又在極短的時間被償還回去了。從宏觀上來看,能量依舊是守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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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門票(二)

    宙斯短暫地停頓,似乎等待李真說些什麼。而後者沒有讓他失望,遲疑著開了口︰“沈幕認為我們這個宇宙也是極小的一個粒子。在更大的層面……也相當于一個處于量子態的微小粒子。”

    “那麼……也是在更宏觀的層面,我們的宇宙同樣可以像虛粒子那樣‘借貸’能量。那麼就是說……我們使用能力時的能量,是暫時借來的。”

    “是的。是我們暫時借來的。”宙斯肯定他的說法,隨後慢慢攤手,“有借就有還。對于我們而言這個償還的時間也許相當漫長,然而在更大的尺度上,這也是極短的一瞬間——這是我們所使用的能量的本質。說一句題外話,人類的量子力學之所以沒能得到發展,之所以沒能建立一個完美自洽的體系,其實也同我們當時一樣——缺乏必要的客觀觀測條件。在一個連顯微鏡都沒有的時代,又如何能夠知道原子的內部結構。”

    “所以說作為第一個試驗者,將承擔極大的風險。你借來了很多能量,不知道何時會還回去。一旦變成了某種‘場’,我們不清楚這個償還的時間會不會因為空間規則的變化而提前到來。”

    李真點點頭,平靜地問︰“結果有多壞?”

    “比較悲觀的觀點是,你有可能掉落到兩個宇宙之外的空間,或者有可能掉落去另一個宇宙。而在另一個宇宙,我們不清楚構成這種‘場’的物理規律是否依然有效。”宙斯說。

    “這……簡直就是自殺啊!”白小當忍不住驚呼。

    “是比較悲觀的結論。我們認為出現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大概在百分之三左右。”宙斯說。

    百分之三的可能性。很小很小。然而對于生命這種東西而言,這個可能性似乎又有點兒大。

    “……不可以用其他什麼人來試驗麼?”白小當問,“沒有使用過能力的普通人?”

    宙斯搖頭,耐心地解釋︰“我們是一個整體——我們的宇宙。因此任何人去都一樣。之所以選擇能力者、選擇最強大的能力者,是因為有可能……在成為‘場’態之後,某些能力依舊有效,所以自救的機會就更大一些。”

    “那麼原本你是打算自己來做這件事?”李真忽然問,“歷史上的吸血鬼是你的後代,你一直在吸收更多的能力,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就是原本打算這件事?”

    “是的。”宙斯回答。

    “我不信。”李真干脆地說。“你沒理由為人類作出犧牲,這未免太高大全。”

    宙斯笑了笑︰“不是什麼犧牲的問題。一方面,一旦成為那種存在,我們將變得無比強大。我的文明已經滅亡。所以我不是為我的文明或者人類文明做這件事。而是為我自己做這件事。否則時間流逝。我們終有一死——為什麼不試一試?不客氣地說……我打一個比方——如果有一天人類文明滅亡,你會在一個猴子文明當中生活得很愉悅麼?”

    李真與白小當同時皺眉,可沒有反駁。作為曾經的初代種。他似乎的確有資格將現在的人類比作“猴子”。

    “也由于同樣的原因,我不可能隨便選擇一個普通人——因為那種形式的存在或許非常強大。當一個普通人成為神之後,他還會想要更多人來分享這種榮耀麼?”

    宙斯的臉上露出笑意︰“但根據我對你的觀察,你可以。我認為你是那種會做出犧牲的人——你甚至幫助人類對抗類種,你很強大,而且你有一個家庭。這就是我們之間的交易——你來做試驗的第一人。如果不成功,你可以有機會向我們反饋些什麼,讓我們找到解決的辦法。而如果成功了,我相信你不會做出獨自榮耀那種事情來。”

    “我們有可能打開神國的大門,而你就是人類文明的進入這門的門票。”

    白小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一方面她並不想要李真冒這樣的風險,然而另一方面……

    那可是神明的境界啊。

    “噢,是這樣。”李真看著古神巨大的左臂點頭,然後轉過身正對著宙斯,“你信任我,但我怎麼信任你?我是說,在我失敗之後。我如何知道你不會獨享那種榮耀?”

    “你沒法知道。無論你對我有沒有信任都必須面臨同樣的選擇。實際上這甚至也是你的機會,你只不過替代了從前的我而已。最最糟糕的結果是在你失敗之後我們終究未能成功,大家一起被毀滅掉。蓋亞沉睡了四十六億年,意味著它成長了四十六億年。”

    “第一次甦醒它僅僅是抹掉了古神的些許皮肉,而第二次甦醒它就輕易毀滅了一個高度發達的文明。它在變強,我不知道奧林匹斯撐不撐得過這第三次。說實話,李真,最壞的結果也只是你稍微比我們死得早一些。”

    白小當想要說些什麼,但克制住了那種沖動。因為她知道或許兩個人都可以同自己平等地對話,然而這涉及到這種問題,她並沒有參與討論的資格。或者說唯有這兩個人有資格。

    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李真終于開口了。

    “我同意。”他說,“我同意了。但時間由我來定,只在我願意接受的時候。我還有另外一個條件。”

    宙斯微微皺眉︰“你說。”

    “我要看從前那些恐龍人的樣子。”

    宙斯愣了一下子,懷疑是李真在開玩笑。但之後發現對方是認真的。

    于是他攤開手︰“它們早已經滅絕了。影像資料或許有,但我不不能保證是完好的——這是以億年為單位的時間跨度,不可能有什麼電子資料完好地保存下來。另外……這種時候你還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李真笑笑︰“這種時候我們不是一樣要吃飯?況且並非僅僅是出于好奇心啊。宙斯同志。”

    他的口氣變得真正愉快起來,就像很久以前那樣︰“在這個小世界里你是天你是地你是唯一的神話,可是在外面,我只是一個小國家的將軍而已。很多人害怕我忌憚我討好我,然而還遠遠沒有達到對我俯首帖耳的地步。我們在這里談論的事情——就連我听起來都像是很久之前讀過的一本叫《類神》的小說……更何況那些人。”

    “你該知道早幾個月我做過什麼——我對那些首腦們說,只要集中力量登陸火星去給我看一看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恐龍文明遺跡,我就出讓將普通人改造成能力者的方法。我當然相信恐龍文明是有的,但是那種事情你要他們怎麼信——尤其是那些政治家,他們早都忘記怎麼說真話、怎麼信任一個人了。”

    “實際上那都不是我的最終目的。我是在想,登陸火星搞探查這種事情。一旦開了頭、遺跡的存在又被證實了。那麼更多人就會死死抓住那根可能存在的稻草——他們會聚集起來給政府施壓,要求他們繼續在這一領域投入更多的資源和金錢——我相信即便是那些政治家在那種時候也不可能力挽狂瀾。”

    “我想得到,人家肯定想得更清楚。所以之後就有消息放出來——“一部分真相”,我就被人群起而攻之。因為那些人還心存僥幸……與其把精力與資源投入到星際移民這種近乎夢幻一般的事情上來。還不如在地面上跟古神死磕。反正在他們眼里。人類就沒怕過誰。”

    “至于會不會失敗?他們肯定認為一旦打起來將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至少相比搞什麼航天科技漫長。要知道現在外面世界的狀況簡直可以用民不聊生來形容。在這時候傾盡全力搞航天,沒等做出成果,政府就已經被要餓死的暴民們推翻了——那些人沒一個樂意自己開這個頭。”

    “你知道我之前的計劃是什麼麼?我想要政府搞航天。然後找到古神散落在世界各處的其他那麼幾肢。古神說它可以從能力者那里搜集信息,雖然從具體某一位那里得到的只是模模糊糊的“印象”,可是一旦很多很多印象匯聚在一起,它就能搞明白一件事了。”

    “而我要做什麼?我要先把那幾肢找出來,然後以建造各種航天基地的名義在它們附近放點兒好東西。什麼大當量核彈超世代武器——只要能以開發航天科技做借口的,統統堆到那里去。我想要瞞天過海,等最後準備齊全了給它致命一擊——不這麼搞,過完我答應它的七十年,還是要麼打要麼死。”

    “但是我沒法兒對其他人透露我的想法,因為知道的人多了,古神也就知道了。所以我打算一個人來干——我甚至沒想清楚具體該怎麼操作,我一個人又如何做到這一點。我這個計劃听起來簡單幼稚對吧?然而即便這麼簡單幼稚的計劃,我都說不好能不能實現!”

    “所以第二天帝國的皇帝找我談話,暗示我說我是不是還想著為人類做一點事——哪怕我公然宣稱自己不再是人類了。我當時嚇得要死,差一點流出冷汗來——我怕被那個家伙知道了。一直到今天,到了你這里……我才覺得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可以把我之前那個狗屁不通的計劃放下來了。”

    “我終于用不著連睡覺的時候都只敢進入淺層睡眠——因為我怕我說夢話。”

    “所以,我還需要你這里的幫助。給我資料,給我很多資料。我得讓外面的那些人相信我透露給他們的事情的確是真實存在的,我得讓他們相信以人類現在的力量,除了移民火星保存火種之外沒有其他的辦法。讓他們相信,也讓古神相信——相信我們不想再反抗,只想要苟延殘喘。”

    “這樣在古神那里,我們至少還有七十年的時間。外面搞航天,這里搞升天。到了成功的那一天……”李真頓了頓,輕輕揮手,“到了那一天我們再考慮給不給它門票。”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9
第三十章 大人物(一)

    白小當已經呆住了。不僅僅是因為她沒料到李真心中曾有如此狂妄又艱辛的圖謀,更是因為她意識到,這是李真最近幾個月來第一次說這麼多的話。

    簡直就像是在發泄了!

    這讓她忍不住為自己之前生出的那個有關“沈幕”的念頭感到慚愧。更慚愧的是,當宙斯詢問李真是否願意成為第一個試驗者時,她甚至有點想要阻止宙斯這樣做。因為她覺得如果李真可以因為某個不正當的理由殺死他曾經的“朋友”的話……那麼“獨享榮耀”或許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這一刻懷疑都煙消雲散,她甚至覺得鼻頭有點兒發酸。其實沒听到什麼煽情的話……只是莫名其妙的如此而已。

    “啊……是這樣。”宙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說話,似乎已經是他表達驚訝之情最激烈的方式了。

    然後他在原地踱了幾步,攤開手︰“我的確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做。人類……的確是很難相信別人的生物。因為他們太敏感,又缺乏足夠的力量。不過哪怕我給了你那些東西,哪怕他們相信了,大概他們還是會試圖反抗——從某個角度來說這代表了堅韌不拔的意志力,但也有可能是取死之道。”

    “你得讓他們感到畏懼。”宙斯揮揮手,仿佛手心里真的掌握著一束雷電,“只有力量才能帶來畏懼。你曾經為他們做得太多了,這不是好事。”

    “知道超人吧?你們那個世界里面的一個虛擬人物。”宙斯忽然轉移了話題。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李真還他以苦笑。“我小的時候很討厭美國人。因為我那時候愛超人。我常常想。那樣一個人性完美無缺的大英雄,卻總得被人為難。因為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里面總會跳出來人說,我們有法律,我們不需要法律之外的正義者。或者又有人說,一旦我們習慣了這種力量的保護,我們的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那時候我覺得那些人矯情得要死,然而後來我明白了。我也為他們做了挺多事情——當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力量,背後還有很多人的力量。然而即便是這種程度,就已經給了某些人狂妄的自信心……他們覺得自己可以試圖挑戰古神。”

    “那麼你覺得還應該怎麼做?”宙斯問他。

    李真笑了笑︰“真理之門有一個a計劃。就是喚醒你。他們說在奧林匹斯的是你的遺骸。也就是干尸。現在我知道這個神國是上一輪文明頂尖技術的結晶,甚至連古神都瞞得過。那麼我想應該不會躲不過人類的探查。所以你是故意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我不清楚當初你想要的是什麼結果,然而現在你成功地將我引進來了——或者這也在你後來的計劃當中。”

    “但我可不是隨便的什麼人……古神很在意我,于是它也該發現這里的異常了。如果之後我兩手空空地從這里走出去。也許它會變得很好奇。想要看一看這里到底有什麼。所以……你必須得幫我。或者你早就打算幫我了。”

    欠人人情的感覺會令人坐立不安、如芒在背——哪怕對方不是人。所以李真不打算開口要求對方些什麼。

    宙斯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好吧。問題是我沒法兒在它面前使用權能的力量。”

    “那麼我會盡量不把你打得太慘。”李真笑著說。

    ※※※※※※※※※※※※※※※※※※※※※※※※※※※※※※※※※

    2020年9月24日夜。太平洋,北馬里亞納群島自由聯邦。

    **軍武裝組織“陣線”的領導人之一。諾格貝尼-菲提亞爾正在體驗一次忐忑不安、焦躁無比的等待。

    他是一個地道的密克羅尼西亞人,擁有深棕色的、波紋型的頭發。但與大多數此類人種不同,他的身材相當的高大,同時也相當健壯。他身穿美軍上校作戰服並且全副武裝,將自己關在一輛悍馬車里,手中握緊一柄手槍。

    透過車窗可以看到海灘。白沙灘被他帶來的四輛車大燈照亮,浪潮正一波接一波地拍打上來。在車燈的範圍之外,埋伏著十幾個人以及一架班用機槍。實際上還有兩輛裝甲運兵車隱藏在更遠處,已經被深沉的夜色吞沒了。

    在這片總人口不超過五萬人的獨立區域,這樣的軍事實力已經足以發動一次小型戰役並且奪取一個城鎮。然而菲提亞爾上校看起來卻並非信心十足……因為他有點拿不準一旦之前得到的消息只一個陷阱或者之後雙方發生沖突,他所擁有的這些力量是否能撐得過第一個回合。

    一個星期以前他得到消息——某一位大人物因為某件很不起眼兒的小事注意到了他,決定為他提供援助。

    菲提亞爾搞不清楚那件小事究竟指的是什麼——是指他在新近攻下的一個小城鎮里射殺了二十二個白種人平民,還是宣布將要建立一個屬于密克羅尼西亞人的獨立共和國?實際上這都還只是細枝末節,真正讓他想不明白的是,那位大人物似乎是屬于南呂宋共和國高層當中的一員——沒錯兒,就是那個南呂宋。

    菲提亞爾不清楚為什麼那樣的大人物會注意到自己這種不起眼兒的小勢力。雖然在北馬里亞納群島這個範圍之內他算得上是一方霸主,然而同其他地方的武裝勢力相比——比如現在縱橫南非的“第九縱隊”——他這些人就只夠給人家塞牙縫兒。

    但消息的途徑是很穩妥的,對方也在前一段時間里表達了誠意——眼下這四兩悍馬車和兩輛裝甲運兵車都是對方的贈禮。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但菲提亞爾實在想不到對方究竟要從他這里得到什麼。如果需要的是土地,直接將軍隊空降過來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費周章?如果是需要一個代理人……雖然並沒有妄自菲薄的意思,但他覺得南部的庫瓦查的勢力似乎更大一點——他們還有兩輛坦克。

    可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機會。他決定冒著生命危險試一試——就像三年前他從貧民區里走出來,握緊手中的那柄手槍決定試一試那樣。

    已經等待了三十五分鐘,手表上的指針偏向凌晨一點二十五分。菲提亞爾煩躁地又點起一支煙,淡紅色的光亮將旁邊的駕駛員的那張臉映照得像鬼一樣。

    就在這個時候,海面上的天空中忽然出現一點白色的光亮。白光閃爍三次,隨後消失不見。緊接著原本單調的海浪聲里出現了低沉的“嗡嗡”聲音,更低的海面上某片空間稍稍扭曲起來,隨後一個圓錐形的機頭像是憑空從空氣里鑽了出來,緊接著是其後橢圓形的機身以及懸掛在機身兩側發出微弱藍光的半圓形推進器。

    菲提亞爾猛地坐直了身子,死盯著那架飛行器一動不動。

    他從未見過擁有這種外形的飛機,但心里卻微微松了口氣。對方的身份應當可以得到證實了——除了南呂宋的那些人誰能搞得出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有傳聞說他們掌握了外星人遺留在地球上的“黑科技”,菲提亞爾覺得……那個傳聞或許是真的。

    猛烈的氣流分開沙灘附近的淺層海水,就連濕潤的海沙都在一瞬間被烘干並且四處飛濺,好像這片沙灘變成了沙漠。飛行器繼續向前,最終懸浮在距離菲提亞爾車隊不足二十米處。這時候已經可以在燈光的照射下看到它的全貌——機頭是長長的圓錐形,像是一支火箭。後面則突然鼓漲起來,仿佛直接把一個大圓球焊接到機頭後方了。這飛機看起來就好像一支氣球,難以想象擁有這樣的外形,它是如何升空並並且飛行的。

    耳邊通訊器里傳來他的部下緊張到極點的詢問聲,請示如何行動。菲提亞爾這時才從神游物外的狀態當中擺脫出來,連忙吩咐他們按兵不動。因為他同樣在機頭下方看到了聯裝的“蜂巢矩陣”——如果對方早有某些打算的話,一秒鐘之內就能把周圍一千名方米範圍之內的海沙都化為熔融態的石英體。

    他又提心吊膽地等待了一分鐘,飛機落地了。正對他們的駕駛艙玻璃是墨色的,看不到里面的人。菲提亞爾想了想,將手搭在車門上打算推開。

    但對方先于他而動。機頭左側一扇門被打開,一個穿著黑風衣的人影跳了下來。跟在他身後跳下來的是兩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這種全副武裝的概念不同于菲提亞爾的“全副武裝”。兩個士兵身高超過兩米,脖子比腦袋還要粗壯。除去眼楮之外全身上下都被包裹在深黑色的單兵作戰盔甲當中,兩個肩膀上鼓鼓囊囊,好像掛載了什麼小型發射器。四肢外側的金屬外骨骼則讓他們看起來更加科幻,雖然偶有裸露在外的鉚接焊釘,但這麼一來卻使得他們看起來越發冷厲猙獰,擁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9
第三十一章 大人物(二)

    不過同那個穿黑風衣的家伙相比,這兩個人都不算什麼——中間那一位的身高幾乎超過了兩百五十厘米!這個“巨人”體型勻稱,動作敏捷。不但穿著夸張的、閃閃發亮的黑色皮質風衣,還戴了一頂同樣材質的寬沿黑禮帽。他的半張臉都隱藏里禮帽的陰影當中看不清楚,只露出一張微笑的嘴,和嘴巴里兩排閃閃發亮的白牙。

    這家伙還戴了手套——兩只白手套。他還穿著過膝的大長靴,鞋跟處兩枚馬刺金燦燦……菲提亞爾覺得那或許是黃金的。

    菲提亞爾覺得自己有些看傻了……他無論如何想不到今晚要來見他的大人物是這種行頭。他情不自禁地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意識到對方真真不愧是大人物。

    他再也坐不住了,推開門跳下車,握著手中的槍就迎面跑過去。但沒跑出幾步大人物身後的兩個士兵就七七舉起了槍,嘴里喝道︰“放下武器!”

    菲提亞爾渾身一哆嗦,這才想起來——于是趕緊把手槍甩到地上高舉雙手放慢步伐走過去,打臉上擠出笑容來,喊︰“別緊張——我是諾格貝尼-菲提亞爾!”

    大人物听到這名字之後微微偏了偏頭,一個士兵似乎回了一句話。菲提亞爾的心也就沉了沉……沒猜錯的話對方應該是在問諾格貝尼-菲提亞爾這個人是誰……

    可不是說好了今晚見面麼?總不會認不出自己吧?失望的情緒在他心底蔓延開來,他覺得那位大人物似乎並未將自己放在心上。這令他同時產生了深深的挫敗感。

    兩個士兵沒有再制止他,菲提亞爾走到距離對方兩米處停了下來。這個距離有些遠,但問題是再往前他就不得不高高仰起脖子與對方交談——你總不能指望人家俯身來听自己說話。

    大人物打量了他一會兒,在菲提亞爾覺得臉上的笑容快要僵住的時候,一抬手取下了帽子。

    在看清楚對方相貌的一瞬間,菲提亞爾覺得自己的心髒幾乎停跳了。

    緊接著對方張開雙臂做了一個擴胸的動作,說︰“這一路真夠嗆。”就隨著這個動作,兩片雪亮雪亮的巨大羽翼自他背後舒展開來。在地上刮起一陣微風。

    菲提亞爾張大嘴,更加肯定對方是誰了。

    “我是南呂宋共和國陸海空軍總司令官李真。”大人物開口,聲音低沉有力,但眼眸里卻閃爍著意味不明的笑意。實際上如果仔細看的話,也可以在兩個士兵的眼眸里見到同樣的笑意。可惜菲提亞爾的一整顆心都已經被心中偶像的絕強氣勢攫住,再配上對方剛剛報出的那一個無比強悍的名頭……

    他倒吸一口涼氣︰“您……您……怎麼是您?”

    但大人物沒理會他的激動——真和他促膝夜談起來才是有鬼——他微笑著拿白手套點了點菲提亞爾︰“你膽子不小嘛。不過我就喜歡膽子大的人——沒風險怎麼有回報?”

    菲提亞爾被夸獎得渾身舒泰,恨不得當時癱軟在沙灘上。可沒給他拍馬屁的機會。大人物緊接著說︰“我來跟你談一筆生意——你不要插嘴,听我說。我們得到確切消息,在北馬里亞納群島附近,其實就是在馬里亞納海溝里,有一個未成形的類種卵。”

    “記住,是類種卵。還未成形,不是類種。現在我們想要那枚卵,得把它給撈上來。因為這對于我們的研究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大人物說到這里,頓了頓,等菲提亞爾說話。但問題是他剛剛說過“別插嘴”。所以盡管菲提亞爾上校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也不敢開口。

    大人物就只得在肚子里罵了一聲“土鱉”,繼續說道︰“但是這片海域。目前名義上仍然是美國聯邦政府的領海。從馬里亞納海溝里打撈類種卵得需要幾天或者十幾天的時間,我們不可能在這里待太久——可能會引發國際沖突,你懂不懂?”

    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菲提亞爾趕緊點頭︰“我懂、我懂。美國人都不是好東西——北馬里亞納群島自古以來就是我們密克羅尼亞人的神聖領土,直到——”

    大人物揮揮手︰“我知道你的那些事情。獨立建國嘛,很好辦。你把這事兒辦好,我讓你當總統。”

    天上掉下來一個超大號的餡餅,正砸在菲提亞爾的腦門上。這讓他一時間暈暈乎乎。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顆細胞都浸泡在金麥酒里了。不過有人在背後捅了捅他。他轉臉一看,是自己的副官從外圍的埋伏圈里跑過來了——對方並沒有阻止他,或許早就把附近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了。

    “類種!馬里亞納海溝!菲提亞爾!”副官湊近他的耳邊著重提了那兩個詞。

    菲提亞爾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意識到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那麼容易。

    馬里亞納海溝……這顆星球上最深的海溝,最深處一萬一千零三十四米——把珠穆朗瑪倒過來填進去還跟海平面差了大概三千米。最關鍵的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人類親眼看過那海溝底下是什麼樣子。

    當然是這是最深處,可即便“不那麼深處”平均深度也有七千米左右。再加上一個類種……卵。要拿到手里的類種卵,這簡直是有死無生的買賣。

    菲提亞爾很快從盲目的狂喜當中擺脫出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好在大人物咧嘴笑了,一排白牙閃閃發亮︰“怕?沒關系。我給你帶來了好東西。”

    他轉身走開兩步,一揮手,讓菲提亞爾去看他身後的飛行器。圓錐形機頭後面那個大圓球肚子底下的三條支架一起收了回去……那玩意兒“咚”的一聲自機頭脫離,落了地。

    “你們可以乘這東西下去。”大人物說,“理論上,它可以潛航到海平面以下一萬六千米,待在里面比自家臥室還安全。”

    菲提亞爾還是沒說話,不過心里忐忑到了極點。他不聰明,可也沒傻得透徹。對方剛才說的不能停留于此的理由很合情理,但如果什麼事情因為“一個理由很合情理”就沒法兒辦了……他如今也不會是“陣線”的領導者了。

    換做別的什麼其他人來跟他說這事兒的話他連听都不會听。可問題是對方是那一位啊……

    這樣的人物花時間神神秘秘地跟自己在這里會面……能從自己這兒得到什麼?現在除了這些人,他們所有的東西都是對方給的……

    何況對方開出來的價碼太大了。雖然菲提亞爾不敢肯定對方一定就會遵守諾言,但凡事都有風險。如果喝下一杯酒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會中毒死掉,那他肯定不會干這傻事兒。可如果做好這件事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會得到支持,像他所說的那樣獨立建國、當總統……

    菲提亞爾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所以現在他唯一需要擔心就是那東西是否真如對方所說的那樣安全。

    大人物覺察到他的變化,又補充了一句︰“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這筆買賣不是針對你一個人。馬里亞納海溝附近區域所有有能力完成這件事的勢力都會受到我們的邀請,誰先拿到那東西,我們就站在誰身後。”

    這話徹底打消菲提亞爾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他重新在臉上扯出謙恭且受寵若驚的笑容︰“那麼這個……這個東西——”

    對方似乎不滿意他的畏首畏尾,冷哼了一聲,抬起手。一抹電光出現在他的掌心,隨後爆發出一顆小太陽一般的璀璨光亮。下一刻這飽含著電蛇與烈焰的光化作一條細線轟到了那圓球潛水艇的艇壁上。

    猛烈的氣浪往四面八方擴散,菲提亞爾剛剛抬手遮住眼楮之後便被這氣浪生生推出了兩米遠。等他放下手,眼楮再次適應了夜色之後發現,那個大圓球消失了。

    因為沙灘被轟出一個大坑,圓球落進了坑里。前方的圓錐形機頭也被爆炸的力量斜斜推出了兩米遠,一頭陷進還海沙里,好像剛剛從天墜毀到這里似的。

    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頂著大人物目光的壓力跑到那沙坑旁邊。潛水艇的外壁完好無損,就連一絲灰跡都沒有。他再去看陷在一邊的飛機——發現飛機兩側同樣歪歪扭扭的推進器重新亮起來,在調整姿態之後發出低沉的嗡鳴,將機頭又從泥沙里拉起來了。

    這麼干都沒炸壞!菲提亞爾倒吸一口涼氣。

    “如果你還有問題,就可以當做我們從未見過。”大人物冷冷地說。夜風將他的立領大皮衣吹得獵獵作響,腳跟的黃金馬刺也跟著滴溜溜地轉,奢華冷酷得一塌糊涂。

    其實菲提亞爾還想問那枚類種的卵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卵”,到底是不是人畜無害。但他意識到如果自己再懷疑下去,對方肯定轉身就走人。他覺得這樣的大人物花三個小時跟自己講道理已經是足以表達誠意了——如果有當地人試圖跟他講道理,他自己一般用一梭子彈去回話。

    于是他一咬牙,說︰“我同意!”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9
第三十二章 請君入甕

    十分鐘之後,圓錐形的小飛機嗡鳴著遠去,很快消失在夜空里。菲提亞爾手里捧著一張電子紙——這上面有這次行動所需要注意的其他詳細事宜。

    他手底下的人這時候才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個個沉默不語。副官從沙子里找到菲提亞爾的手槍遞給他。他把槍膛里面的沙子甩了甩,朝著沙坑里的大圓球打光了彈夾。子彈叮叮當當地響,但那東西還是完好無損。

    菲提亞爾想了想,又招呼一個手下扛出了火箭筒。一群人退得老遠,發射手戰戰兢兢地一發打出去——還是完好無損。

    隨後他們把自己手里所有的火力都傾瀉到了那東西身上——反正真的打壞了他們就不做這筆生意,估計那一位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同自己這樣的小角色計較——結果那玩意兒仍舊巋然不動。

    這時候這位自封的上校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低頭去研究手里的電子紙。

    資料顯示那枚卵挺大,大概和這個潛水器一樣大。眼下處于休眠狀態,並未發育。從理論上來說它不具有任何威脅性,只要有適當的拖運工具,將它從海溝深處撈上來不比漁船拖網更困難。

    菲提亞爾做了一個最壞的假設——實際上那玩意兒是活著的。活著的類種,把他們這批潛下去的人統統干掉,然後跑到別的地方去。這種事情對于南呂宋來說可有什麼好處麼?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他在心里嘆了口氣。無論他怎麼想都沒用——對方的實力太強大,哪怕把一個陽謀擺上來。也許他都得照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很好的道理。但另有一個很好的道理叫做富貴險中求啊。

    ※※※※※※※※※※※※※※※※※※※※※※※※※※※※※※※※※

    太平洋海域上空。

    身高二百五十厘米的李真大馬金刀地坐在機艙內,而他們的這架小飛機正以隱形狀態懸停在一千米高空上。

    坐在他對面的原本是那兩個士兵,不過現在變成了一個半——其中一個還是那身高兩米的壯漢,而另一位則只剩空殼了。作戰盔甲自己愣愣地坐著,隨後從中間被分開一條縫兒。

    于清清從盔甲里面像一條游魚一樣鑽出來,身上包裹著黑色的緊身作戰服。現在她眼角旁的鱗片已經很明顯了——從原本細細小小的樣子變成了三片銀色的、指甲大小的鱗。有的人會覺得這樣很有吸引力,有的人則會覺得害怕。因而于清清分別把三片鱗畫成了蝴蝶。

    兩只小巧精致的銀蝴蝶落在眼角,仿佛隨時都能再飛走。

    嘴巴里的尖銳牙齒已經很難再長回到原來那個樣子了。小的時候,那些小牙齒細細尖尖。不但看起來不猙獰。還有點兒可愛。但她現在已經勉強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大姑娘了,于是那些牙齒也越發粗壯、尖銳。抿著嘴的時候于清清看起來是一個漂亮、清爽、高挑的女孩子。可一旦張開嘴,滿口尖牙就會立即破壞這樣的印象。

    她曾經試過用手術的方式拔除那些牙齒,但重新生長出來的還是犬牙。于是她不得不再次用過手術的方式將那些犬牙磨短。然後將之間的縫隙填充起來。好在這個年代南呂宋生物技術發達。在原來的基礎上人造一口雪亮小白牙並不是難事。

    于清清將長頭發扎了一個馬尾。在兩排座位之間的過道上舒展身體,又踢了踢腿,一邊的黑大個士兵視而不見。另一邊那一位的目光則跟著她的小腰肢轉個不停。

    于清清就一腳踢在那一位的腳尖上,說︰“別鬧了你。”

    那一位威嚴地說︰“大膽!”

    “我哥哥知道你這種打扮肯定饒不了你。”于清清撇嘴,重新坐回去,摸出手機來擺弄些什麼,頭也不抬地說,“你看起來多像暴發戶、軍閥頭子,除了臉一點兒都不像他。而且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那麼高?馬刺又是怎麼回事?”

    座位上的“李真”忽然就垮了——身體像是被放了氣的氣球,一下子從兩百五十多厘米縮水到了一百七十多厘米。而那些衣服也跟著一起縮水,服服帖帖地落到他身上。

    “高一點看起來多威風啊!”余子青叫道,“你沒瞧見那土鱉都沒敢靠過來麼?你還小,你不懂——人靠衣裝馬靠鞍,你哥哥一點架子都沒有,那樣可不好。要不是我來辦這事兒,換個其他人,肯定得打上一架,你信不信?”

    于清清沒說話,不理他。余子青就又腆著臉笑著說︰“不過清清你那一下子真給力——那風差點把我都給吹倒了。我是燈光師,你就是動作指導!”

    過了好一陣子于清清才盯著手機說︰“煩人。我又被冬鹿殺了。”

    余子青就悶悶不樂地又直起身,拿手按了按脖子吼︰“那土鱉有什麼動靜兒沒?”

    另一邊傳來回應︰“五分鐘之前他試圖聯系南部**武裝組織領導人,我們截獲信號,回應了他。現在他確信無疑了。”

    “嘖嘖,這土鱉!”余子青得意洋洋地笑,“還不信,還想自己確認。現在他覺得自己搞清楚了,肯定明天一大早就往海里跳,生怕被別人搶先了。”

    于清清抬頭皺眉說︰“你干嘛總罵人?”

    余子青覺得受了委屈,給自己伸冤︰“他本來就是土鱉啊!你還不知道他是什麼貨色——這三個月死在他手里的平民就已經超過一百二十個了!我跟你說,燒殺搶掠,他一個都沒落下!”

    “我知道。”于清清又低頭擺弄手機,“但是他很快就是死人了。為什麼要罵死人呢。”

    余子青抻了抻脖子,沒說話。

    機艙里安靜了一會兒。于清清又頭也不抬地說︰“我餓了。”

    坐在她旁邊的黑大個兒放下手里的槍,探出一只手在機艙一旁儲物箱里摸了摸,摸出一袋黏黏糊糊像是果凍一樣的東西。然後他笨手笨腳地撕開一個三角形的小口,把袋子遞給于清清。

    于清清接過來,就著那個破口一邊擺弄手機一邊吮吸。偶爾有幾滴從嘴角滑下來,她就會探出尖尖的舌頭將它們一滴不剩地掃回到嘴里。

    余子青看她把東西吞下去——天鵝一樣修長的脖頸一起一伏,襯著黑色的緊身衣。他有點兒口干舌燥,忍不住說︰“我覺得你該少吃點那東西。老王沒跟你說過麼,基因崩解什麼的……”

    于清清拿余光掃他︰“你才管不了我。”

    還沒等余子青再說什麼,于清清又笑了。抬頭。用金色的眸子看著他︰“大叔你太老了。”

    “……啊?”余子青眨眨眼。

    可惜于清清再沒說話。這時候余子青反應過來,臉一下子紅到脖子根兒。他羞惱地轉過臉去,拿手抓住自己的大皮衣衣襟抖得嘩啦啦作響,好像很熱。抖了好半天忽然氣鼓鼓地說︰“我跟你哥同歲!還小一個月!”

    于清清抬起一只手擎著。翻來翻去︰“我哥哥比你小五歲!五歲!他上過天。你行嗎!我嫂子都比我哥大五歲!”

    余子青氣結。再一次轉過臉去不說話。其實他很想說——那又怎麼樣她還是你嫂子。可惜他知道一旦說出這句話來的嚴重後果——于清清肯定不會跳起來暴打他一頓。因為是于清清嘛,大家都知道的,這麼可愛的女孩子怎麼會做那種事。

    問題是她身邊那個大個子一點兒都不可愛。想到這里余子青就氣得牙根兒癢癢。如果不是王遠偉沒事兒找事兒拿大個兒做試驗體。他現在就不會變得真像個正常人了——那種腦袋里一根兒筋的“正常人”。

    眼下大個兒挺直了腰,很認真地、目不轉楮地看著余子青。

    所以余子青知道那家伙現在又進入“待機模式”了——要是他現在對于清清揮揮拳頭,對方就會像一個真正的異種那樣撲過來。

    他只好縮回到座位上,裝作“不和小孩子計較”的樣子扒著舷窗看。

    現在是2020年9月24日凌晨三點二十六分。外面的天還沒亮起來,但一個多小時之後就會迎來第一縷晨光。他們還得在這里待一會兒,等誘餌往陷阱里跳下去。

    他們送給菲提亞爾的潛水器的確是個好家伙,也的確能扛得住一萬六千米理論深度的水壓。不僅如此,那東西還具備強大的攻擊性武器系統。能在深海里進行有效攻擊的武器很難搞,他們花一個月的時間傾盡“國力”也僅僅搞出來這麼一部。

    至于為什麼把這寶貝送給菲提亞爾?是因為那家伙,用余子青的話來說,那個土鱉遠遠低估了自己的影響力。

    北馬里納亞群島自由聯邦是美利堅合眾國的一部分。盡管在隔離帶降臨之後這地方實際上已經亂成了一鍋粥,然而美國總統還是先後任命過三位總督——只不過那三位總督都沒法兒履任,除去死掉的前兩個之後第三位現任總督眼下還待在華盛頓。

    所以現在這里實際上是一塊飛地,上面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軍閥頭目、**武裝組織。菲提亞爾的“陣線”原本是這里面力量較大的一支,因為他有將近一百人的軍隊,並且擁有制式武器,還有幾輛軍車和一輛老掉牙的裝甲運兵車。

    這樣的實力听起來挺好笑,但問題是這地方總人口還不超過五萬。除去老弱病殘,能打仗的成年男子不會超過一萬人。而這一萬人里面至少有五千的“良民”,剩下來的這五千人就被超過六十個準軍事組織瓜分。不少的人頭數加上相對精良的武器裝備,提亞菲爾的確稱得上是北那利亞納群島北方的霸主。

    這位提亞菲爾上校將很快發表一個聲明——或許他本人都不知道這事兒,但看起來的確就是他——表示李真已經站在人類社會的對立面,作為北馬里亞納群島北部的合法武裝力量、美利堅合眾**事力量的一部分,他將堅持與類種進行戰斗——不管是躲藏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里的,還是眼下就藏身于馬里亞納海溝最深處的、那個李真口中的卵。

    然後他就會乘著那潛水器深入險境,身先士卒。這個過程將會被全程直播,不過那家伙也不會清楚。

    要知道雖然現在國際社會上譴責李真的聲音幾乎一邊倒,然而真實狀況是雷聲大雨點兒小——反正太平洋中間那玩意兒還沒搞出什麼驚天大事來,當務之急應該是盡快恢復社會秩序、積聚力量以徐徐圖之。至于圖的是不是某幾個人或者某幾個家族或者某幾個財團的利益就不得而知了。

    想要他們搞出大事來至少還得等上個幾年……不如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絕大多數美國人當然承認北馬里亞納群島自由聯邦是美利堅合眾國的一部分,那些平民也肯定樂意看到提亞菲爾這麼干。因為最先被類種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是墨西哥——那里至今還是無人區,政府完全垮台,就連一個流亡政府也無。緊接著倒霉的就是美國人,大半個國土異種橫行,在電影里被毀滅了無數次的白宮終于被毀掉了——現在美國總統還在戴維營辦公。

    所以要說哪個國家最恨類種,除了南美洲那些已然完蛋、只存在于歷史當中的國家之外,就是美國了。李真又覺得美國人特好煽動——因為五年前那一次是美國歷史上第一次被大規模入侵本土且幾乎毫無還手之力,那些家伙不恨得眼紅牙癢才怪。

    把準備工作做好、再把宣傳工作做好,一旦菲提亞爾下了水,就可以坐等紅遍全球了。

    戴維營里那些人不承認不要緊,美國人民承認啊——反正他們最喜歡個人英雄主義,尤其是坐在家里、在屏幕上看、用不著自己動手的時候。到那時候菲提亞爾就真成了美軍上校了,搞不好還能弄個準將當當。

    至于海溝里的那枚“卵”……

    看起來的確像是一枚卵。

    你把自己的大腿卸下來,腳掌朝上埋進地下,只露出一個腳趾頭,那你這個腳趾頭也像是卵。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19
第三十三章 水深一萬米(一)

    等待並未持續很久。兩天之後,游蕩在北馬里亞納群島上空的微型無人機傳來一個好消息。

    菲提亞爾搞到了一艘小貨船,他將潛水器裝在小貨船上,讓手底下的人搭載那東西下潛了三次。最深的一次達到了八千六百多米,潛水器沒出現任何問題。于是他打算大干一番,時間就定在一天之後。

    得到這個消息余子青如釋重負——因為這是李真自五年前失蹤以來交給他的第一個相當重要的任務。至于做這件事為什麼,李真並沒有說,他也沒有問。

    但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流氓了,挺多事情自己想一想或許也能猜得明白——無論真有膽氣還是假有膽氣,現在絕大多數人都表現得很有膽氣。他們整天吵嚷著要同那個強大的類種決一死戰,表示絕對不會屈服。

    其實這還是因為他們沒有親眼見過那家伙究竟是個什麼樣子,也沒有親眼見過李真到底擁有什麼程度的力量。

    余子青曾經求著王遠偉,遠遠地觀察過那個李真口中的“古神”。結果看完之後他足有一個星期沒睡好覺。這不是因為他看到了什麼特別恐怖的景象或者听到了什麼特別恐怖的聲音。正相反,令他感到恐懼的是寂靜與平和。

    在超過三千平方公里的海面上,海水都已經被固化了。表面波瀾不驚,連一絲最微小的漣漪都沒有,像是一面鏡子一樣反射著陽光。余子青親眼看到。曾有一群海鳥跨越了那面“鏡子”的邊界……隨後它們在一秒鐘的時間內被氣化,沒留下一絲痕跡。

    相當于一座小型城市佔地面積的海面微微傾斜、向最中間收縮——古神的身軀就在那里。現在它被一團明亮的光霧所籠罩,看不清形體。然而它附近的空間微微扭曲,看起來就像是夏天因為高溫而扭曲的空氣。但余子青覺得那里的情況肯定不會如此簡單。

    除了極度的“平”,便是“靜”。在這面鏡子附近一切聲音都消失了,世界變成無聲電影。風聲、波浪聲、談話聲、乃至任何的電磁噪音都消失不見。這樣的極端寂靜讓人發狂——待得久了本可以听到心髒跳動的聲音,但問題是就連自己體內的聲音也消失,你只可以感覺到寂靜的震顫。

    余子青很快承受不了這種壓力,催促著王遠偉離開。歸程的路上他听說原本在這附近有三個航母戰斗群駐防,然而不到一個月。艦上因為精神壓力過大而選擇自殺的士兵就超過了三十個——這還是人類目前僅存的精銳部隊之一。

    他當時問王遠偉︰“如果我們和它打起來。我是說全世界都有了咱們那邊最先進的裝備,你覺得結果會怎樣?”

    在他印象里一向癲狂自大的王遠偉瞧了瞧他,臉色很難看地轉過身走開了,沒說話。

    所以後來當他听說李真力主放棄對抗。轉向星空尋求出路的時候。他可是一點兒都沒驚訝。因為如果他是李真。他也會這麼做。

    所以現在他覺得李真要他做這件事的目的,似乎就是打算挑起一場小規模的戰爭。他不清楚如何在襲擊了古神分身之後還可以將這場戰爭控制為“小規模”,但他很相信那個人。他確信對方不會拿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開玩笑——更何況他全家都在南呂宋。那里離古神更近。

    雖然這種做法有可能葬送掉在外圍區域駐防的那三個航母戰斗群,但余子青覺得一定的犧牲是必要的,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雖然他心里也有點兒疑惑……這似乎不是那一位的行事風格。

    兩天之前另一架空倉運輸機趕來同他們所乘坐的小飛機對接,形成一個較大的空間。余子青用不著再靠著硬邦邦的椅背,覺得全身都舒展開了。

    無人機傳來的圖像表明這幾天菲提亞爾一直和他的手下待在那艘小貨輪上,不過對方過得可就沒有他愜意了。

    那家伙似乎在做最後的動員——他自己可不打算下去,派遣了三個敢死隊員。他本人將一直留在海面的那艘貨輪上,等待深海里反饋回來的消息。

    當余子青看著他在屏幕上說完最後動員的最後一個字、要死士們好好休息一晚,準備明早下潛之後,他興奮地打了一個響指︰“做好準備,六個小時之後我們開工。”

    隨後這家伙興沖沖地套上了美軍上校制服,伸手在臉上狠狠抹了幾把,再攤手——活脫脫一個菲提亞爾上校就出現在正主兒上空的飛行器當中了。

    他原本擁有“擬態”的能力——可以偽裝成不少人。這幾年他的能力再一次進化,變得更加“強大”。他不但可以模擬出某個人的能力類型,更可以將自己的外貌變成什麼人了——看起來。

    這種能力和很多人比起來相當廢柴,但俗話說性格決定命運,以他的性格配合這種能力倒是如魚得水,否則他也不可能在之前幾年的亂世里混得有模有樣。所謂膽大心細,就是他這樣的人了。

    因為底下那艘貨輪已經被無人機探測了個底兒朝天,因此背景很快就被搭建得天衣無縫。現在從攝像機鏡頭里看,由余子青所扮演的菲提亞爾上校就站在小貨輪的甲板上,背後則是一望無際的廣闊洋面。

    洋面背景是實地取景,這樣可以提供給某些人一些信息——他們可以根據視頻上顯示出來的水文、天氣狀況找到拍攝地點。這麼一來他們就可以“姍姍來遲”——因為在他們看到影像資料的時候,菲提亞爾的潛水器已經下水了。

    最膽大的人將成為戰斗的見證者,這比由南呂宋發送出去的第一手資料更加令人信服。再之後該怎麼辦。就是李真的事情了。

    一切準備妥當,余子青說︰“開始吧。”

    十二個小時之後,數據資料沿著最近幾年新建的“世界網”傳輸向每一個處于聯機狀態的終端。

    這一段一分二十五秒的影像資料最先在一個北美的內部論壇上被人關注。這個論壇名為“守護者聯盟”,是一群擁有異能的青年激進分子所架設的網站。南呂宋的黑客早在論壇內部資料庫里加入了菲提亞爾的資料,表明這人是一個早期加入、很低調、很久沒有上浮露面的“元老”。

    第一個美國青年發現這“猛料”之後興奮不已,但同時覺得或許是有人惡作劇。于是這人在回復之後轉去查找資料。這些年輕人只關心美國境內的事情,其他區域的事情不大在意。尤其是北馬里亞納群島自由聯邦這種小地方——很多人一輩子都不清楚美利堅合眾國的領土還包括那里。

    但很快他就找到了有關菲提亞爾上校的信息——官方認為這人是一個**武裝組織的領導者。奇妙的是這個年輕人並沒有因為他的身份就對菲提亞爾產生負面情緒,相反的,他眼楮一亮,情不自禁地高呼一聲︰“a-hero!”

    因為他們這個組織本身就對美國當前政府感到相當不滿且失望——戴維營一直在譴責李真。卻一直沒有向那個類種發起戰爭。這群美國憤怒青年自詡為拯救世界的最後力量。最大的願望就是再一次向海外大規模出兵,搶在中國人之前干掉那個大家伙,奪回世界霸主的地位。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這位青年下意識地將菲提亞爾上校歸到他們一類,一廂情願地認為對方同樣是因為不滿戴維營的所作所為才造了反。反正政府反對的他就要支持——更何況北馬里亞納群島那種鳥不拉屎的小地方離美國本土十萬八千里。他愛造反就造吧——又不是夏威夷。

    于是這位青年激動地再回去看那段視頻。卻發現點擊已經超過三千了——顯然有外部網絡加入了訪問。因為他們這個論壇的注冊會員都沒有超過兩百人。

    一群同樣興奮的年輕人試圖把這東西散播到各處。可惜現在世界人口已經大大減少,更有很多人不具備使用世界網的條件,因而僅僅在網絡上造成的影響力相當有限。

    于是一個名為“abraham”的聯盟會員id攻陷了美國政府網。這個人當然是不存在的。如果真的可以追查到他,會發現實際操作者的地理位置位于太平洋海域,馬里亞納海溝的上方——南呂宋人很樂意幫那群美國青年的正義事業添磚加瓦。因為眾人拾柴火焰高麼。

    影像資料被放在了政府網站的頁面上,隨後“abraham”注銷自己的id並切斷一切可能被回溯的路徑,深藏功與名。這下子就相當于引爆了一枚核彈,更多人可以看到這東西了——在先行者的無畏指引之下,電視網和新聞網先後被攻陷。

    如果在從前的世界,僅憑一小撮人的努力很難達成這樣的效果。然而現在幾乎已經是能力者的世界了——普通人和能力者在總人口當中的比例達到了驚人的九比一。這意味著很可能在某個毫不起眼兒的小鎮里就隱藏著一位能夠不依靠電腦終端侵入網絡的大能。

    某幾個首腦曾經在世界峰會上說因為能力者的增多正常的社會秩序已經岌岌可危,如果沒有強有力的應對措施隨時有可能崩潰。但那幾位還是太過樂觀……不是“隨時有可能崩潰”,而是已經崩潰了——一百個人類有可能和九百個猴子在同一個傳統猴群社會里同存麼?

    四個小時之後,菲提亞爾的名字和相貌幾乎被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美國人所知曉。這時候坐鎮太平洋的余子青又大手一揮——數量驚人的水軍訪問賬號飛撲北美網絡,一時間傳統網絡和新聞電視網絡上民意洶洶,一邊倒地支持菲提亞爾上校的勇敢舉動,強烈要求戴維營出兵馬里亞納,好讓那位上校死得其所。

    實際上官方早在三個小時之前就做出了反應。“刪封”二字是每一個政權的必修課,美國人同樣精于此道。眼下終于有大展身手的機會,在戴維營的默許下美軍網絡部隊開始大規模出擊。

    可倒霉的是第一次大展身手就被拍死的沙灘上了——他們遭遇強有力的反擊,其數量和規模遠非他們所能抗衡,甚至有三個重要職能部門在第一輪交鋒之時就直接被注銷了在世界網上的權限。

    到了這時候再資深的蠢蛋也意識到是誰在搗鬼了——世界網的核心技術本來就掌握在南呂宋人的手里。

    于是在信息被發布之後的一小時二十分,余子青收到消息,原本駐防古神海域附近的一個美軍航母戰斗群在向這邊移動。

    實際上從夏威夷派人來更快——幾乎就在隔壁。可惜兩者之間橫了一條長長的隔離帶。

    從駐防點到這邊的直線距離超過九百海里,雖然對方只要走完六百海里的航程便可控制這附近的區域,但他們仍有充足的時間。

    潛水器早已經下了水,現在的下潛深度為一千四百米。處于上方飛行器的強力屏蔽之下,菲提亞爾也得不到一丁點兒來自外界的信息。

    第一次戰役的戰果很是讓余子青滿意。他得意洋洋地聯系張可松——這些天李真每天與張可松膩在一塊兒,出席各類公眾場合,在電視新聞上頻頻露臉——被罵得再凶也不介意。

    余子青知道他是在暫時地撇清關系。

    他向張可松匯報“戰果”,實際上是要對方轉達李真。那邊張可松的聲音听起來不是很愉快,余子青就有些忐忑——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哪里出了問題。

    大概隔了幾秒鐘——或許是張可松在同李真說話——余子青听到女總統對他說︰“他說剛才本來打算看更新劇的,可是你們那邊把北美電視網弄癱瘓了。他要你把《魔法師小明》第四季最新的那一集弄過來。”

    余子青愣了一會兒,才張大嘴,難以置信地說︰“更新了?今天不是才周日麼?!”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0
第三十三章 水深一萬米(二)

    深海潛水器內部,三個人的三張臉都被映成了紅綠色。

    紅色容易使人緊張,綠色本該使人愉悅。然而在這種密閉空間里,這種幽幽綠色卻又讓人的後背禁不住生出涼颼颼的感覺。

    這潛水器使用的是“傻瓜”操作系統,高度智能化。控制面板上需要人手動操作的按鍵不超過十個,其中還有四個是有關溫度、濕度、氧氣供應調節。

    按照原計劃,到達預定深度以後他們只需要做兩件事。一件是按下按鈕探出機械臂抓住那東西,另一件事再按下另一個按鈕上浮。

    “卵”的位置已經確定了。顯示器上用艷紅色的菱形圖標將它標記了出來。它藏在馬里亞納海溝的最深處,斐查茲海淵。

    潛水器的確很安全舒適,操作系統也一點兒都不麻煩。可現在身處其中的三個人卻都自認為了解了為什麼南呂宋人不自己下來,而是要他們下來。

    因為身處此地的感覺簡直太恐怖了。外面是深沉厚重的海水,底下則是人類難以想象的無底深淵。在地面上還好——如果最後落在下面失去了動力,他們至少可以試著自救求生,甚至使用異能攀到某處去。然而一旦在這種鬼地方失事了,除了在這鐵棺材里等死什麼都做不了。

    如果這樣的航程再繼續上一兩天,他們都覺得自己肯定要發瘋。

    不過無論是這三個人還是上面的那些人都沒有發現一件事——這深海潛水器實際上是有兩套操作系統的。一套他們看得到,而另外一套。則深深隱藏在中央處理器的邏輯核心之中,只待一個命令。

    ※※※※※※※※※※※※※※※※※※※※※※※※※※※※※※※※※

    視頻發布之後四小時三十分。

    北美網絡已經淪陷,這顆星球上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人看到了菲提亞爾的那張臉——可惜這位大明星目前並不自知。

    如果有一個什麼軟件可以將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的意見匯總起來單獨發聲的話,那麼主要意見大概分為三種。

    第一種聲音人數最多——好樣的!

    第二種聲音人數較少——這麼搞真的沒問題麼?

    第三種聲音則是最少數。它的背後是各個政權的首腦——這作死的土鱉!!

    實際上那些首腦們對于古神的認知大概與李真是相同的——他們更加傾向于那玩意兒無法戰勝。因為處于他們這個層面,在考慮問題的時候不得不摒棄自己的負面情緒,盡量做到客觀。

    李真所擁有的強大力量毋庸置疑,雖然很多人沒有親眼目睹,然而數據資料可以說明問題。

    李真的性格也被很多人反復研究過——在遭遇可能威脅到他自己或者他身邊那些較為親近的人的危險時,退卻讓步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三。

    這意味著這是一個“亡命徒”。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他會孤注一擲地發動反擊。絕不會選擇求和。

    現在連這樣一個固執的亡命徒都僅僅是在和古神對話之後便選擇了放棄抗爭。這意味著那個存在的確強大到難以想象,也是難以戰勝的。

    李真提出移民火星,大家一致認為這是一個相對比較穩妥的方法。當然這個“穩妥”也是和“同歸于盡”“徹底滅亡”這種可能性來做對比。

    可惜所有人都認為那個家伙太心急了——他竟然要求在最短的時間內傾盡全力發展航天科技。

    要知道現在的世界動蕩不安,很多地方就連“溫飽”都做不到——這其中包括很多曾經的發達國家。官方政權的控制力變得很弱。能力者武裝組織割據的情況隨處可見。在走到最後的危急關頭之前。人類是一個群體。可並非一個統一的意識。

    在這個群體當中會包含各種各樣的想法。

    比如從前的失意者獲得了強大力量,他就不會再甘心過從前的生活。亂世出英雄——趁著這麼個大混亂的局面先大撈一筆,享受幾天才是最有誘惑力的事情。至于人類會不會毀滅?一來這說法兒听起來太遙遠、太匪夷所思。二來。自有更強者撐著將傾的一方天空,還輪不到自己這樣的小角色。

    而從前的既得利益者或許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們原本就享有資源以及財富。到了如今這麼個“群雄並起”的局面,倘若他們不小心,搞不好手中的財富就得被人瓜分了。所以無論願意不願意,他們都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應對可能存在的威脅,明哲保身是為上計。一切激進的行動都有可能令自己萬劫不復……現在可是行走在深淵之上。

    上升到國家層面,正是因為有了之前那兩類人,他們才不得不徐徐圖之——先將國內的狀況安定下來,才好集中精力去做李真口中的那件事。如果不這樣,現存的政權很快就會被人推翻。

    這種想法無可指摘,問題是他們所需要的時間太長——或許十年,或許幾十年。一道政府公文不僅僅是“政府”公文,其後還糾纏著數不清的龐大利益集團。哪怕某位領導者突然決定從明天開始就將科技點數投入到宇航技術上,他也沒法兒保證這個命令將得到執行——倒更有可能被趕下台。

    一定還有有識之士。但那些人本身就在這一潭渾水里,從來都沒法兒跳出來。

    所以李真覺得就眼下而言,所謂的政權不過是超大型的“既得利益財團”罷了——一整個國家就是他們所掌握的財富,他們才不會拱手讓出去。所有人都被捆綁在這樣一輛汽車上駛向懸崖——大家都知道應該踩剎車,問題是大家還都在忙著去搶後車廂里面的食品補給。

    反正距離走到懸崖邊兒還有兩三天的時間呢——我總得先填飽肚子。

    在這樣一種無比痛苦又無比矛盾的思維模式下,才有了會後第一波一面倒的輿論攻擊。很多與會者忌憚李真的影響力,更怕他在自家後院煽風點火……那麼不如先把他的影響力降到最低,讓他失掉蠱惑人心的資本。

    但也同樣因為知道去挑釁那個存在是一種純粹徹底的找死行為,因而駐防古神海域的美軍航空母艦編隊接到了戴維營的命令——即刻前往馬里亞納海域,阻止菲提亞爾。在必要情況下,可將那個深海潛水器直接摧毀。

    隨那個指令同時發出的還有強烈譴責,只不過是私下里。遺憾的是這譴責還沒來到張可松面前就已經被送給了余子青——這次行動之初就預料到了對方的反應,此類信息現在都在他的管轄範圍內。

    更有效的方式應該是要駐南呂宋的美國大使直接登門提交抗議——可惜美國人還沒有和南呂宋正式建交。

    于是現在余子青已經在哈哈大笑了——他們成功截獲了戴維營發送給航母編隊的命令。眼下南呂宋的超高空無人機一路給美國人的航母編隊拍電影,美國人在離開古神海域之後發現了那東西,然而暫時無能為力——因為對方說是在密切關注古神的動向。

    這一支美軍航空母艦編隊的最高速度是25節,即每小時25海里。余子青目前的感覺很好,並且隨時準備讓自己的感覺更好一些。

    因為就在不久之前他又得到一個消息——美國人發現南呂宋在關注自己的航母編隊,意識到了什麼,于是當即降低航速。又過了半個小時,美國人表示可以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接受南呂宋的一些協議……由他們牽頭促進國際社會對于開發航天技術、發展火星移民這一計劃的重視程度。

    余子青在機艙里拍手大笑,然後啐了一聲︰“誰稀罕——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當初罵人就白罵啦?”

    于清清聳聳肩,說︰“他們現在應該發現自己做了一件大蠢事了。”

    她所指的“大蠢事”當然不是指當初一群人來罵她的李真哥哥。而是指那個航母編隊剛才的舉動。現在他們放慢了速度甚至有回航的趨勢,一定是戴維營那邊意識到了一件事——

    李真真的打算操縱什麼人現在就和古神開戰的話,斷然不會只派遣出這種程度的武裝力量。

    相反的,他可以與古神溝通,而且那個大家伙對于人類的生死存亡似乎並不在意——至少在這七十年的時間里。或許李真和古神達成了一個什麼協議——他這邊做做樣子要開戰,要動一動那個大家伙。而古神早知道這一點,也不會真的惱羞成怒。兩個人共同演一場戲給全世界的人看——算是古神幫了李真一個幫。

    眼下的局面肯定是南呂宋人樂意看到的——很多人都在叫嚷著開戰。在這種洶洶民意面前即便之前那些把水攪渾的利益集團都得退避三舍,不然不要說長遠利益,短期他們就有可能輸個一干二淨。

    戴維營當然不能坐視不理,誰叫那個土鱉說自己是美利堅合眾國武裝力量的一部分呢?他們不認不要緊,美國人民認啊!所以他們肯定要介入干預,不能真的打起來。而一旦介入干預了……就正中對方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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