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類神 作者:沁紙花青 (已完成)

 
mk2258 2013-4-22 22:39:1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27 75652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0
第三十四章 水深一萬米(三)

    比如眼下,余子青掌握了戴維營下達給那一支航空母艦編隊的命令,並且搞到了那支編隊的影像資料。

    美國人意識到自己情急之中犯下一個大錯,打算補救。

    可惜余子青說,咱李大哥不能給人白罵,咱得給他做主。

    五分鐘之後,第二波攻勢開始——戴維營的那條密令被公開,附贈一段古神海域駐守航母編隊調動的影像資料。

    這一次樂子可更大了。政府兩面三刀不要緊——不兩面三刀的政府連被建立起來的機會都沒有——可問題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政客要動我們的全民英雄啊!

    “在必要情況下,可將那個深海潛水器直接摧毀”——這他嗎叫什麼事兒?合著人家在前面給你拼命,你在背後給人家捅刀子啊!

    這十分的不能忍。這都不是拉不拉鏈的問題——這簡直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丑聞。

    到了這種時候真是有嘴也說不清、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

    總不好說我們一開始就認同李真上將的觀點——人類無法和古神抗衡,萬萬不可釁自我開——那你們一開始叫我們罵人算是怎麼回事兒?

    再拿出和平發展徐徐圖之那一套呢?在平日里這麼說肯定管用——大家都不樂意過苦日子。但問題是現在美國人民實在太激動了,你沒法兒跟一個喝高了的人講道理,更何況這人背後還有人不停地給他灌酒。

    這當口兒真是讓人焦頭爛額,不過局面還不是一發不可收拾。因為看起來洶洶的民意里面有不少是來自南呂宋的國際友人,大部分上街開鬧的是美國的憤怒青年——這群孩子正打算享受人生的時候異種就沖進來了,眼下連臉書都沒得上了,這叫他們怎麼不深仇大恨哪。

    另外一大部分人還是只在家里不高興,但不高興不代表沒頭腦,真把美國社會搞成一團糟大家都難過,當當鍵盤俠在顯示器面前罵幾句就得了。

    余子青在看笑話,而李真和張可松早都躲起來看《魔法師小明》去了。

    這時候。又收到一份來自戴維營的官方信息。

    人家的措辭還算挺官方,但用余子青的話來說,大意就是——

    行啊你們挺有種,還能給我下套兒。哥今天認栽了,反正你們該曝光的都曝出來了,哥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你們繼續這麼搞下去國際社會肯定亂成一團糟,最壞的情況是一半國家政府垮台都有可能的。到了那時候別說七十年內搞移民。你就是一百七十年內能把移民搞出來都是燒香了。我知道你牛逼——你牛逼再公開那天的會議資料啊?讓所有人都知道實情——你再逼我,我就這麼干,大家一拍兩散各找各媽。

    余子青讀罷大驚,過了很久才喃喃自語︰“他嗎的這是不服啊……”

    這件事兒不是他一個人在辦——機艙里還有十二個協調員。一個小伙子已經沖昏了頭,參閱完文件之後一拍巴掌,興沖沖地叫︰“哥。你說咱們怎麼辦?”

    余子青將手往下一壓——“放狗!”

    ※※※※※※※※※※※※※※※※※※※※※※※※※※※※※※※※※

    帝國首相李明普肯定不知道余子青罵他是狗,不然現在也不會這樣緊張——他早就跳起來了。

    在他身邊的是陸軍上將戴炳成。眼下他剛剛放下電話,意味深長地對首相點點頭︰“可以了。”

    但首相微微嘆息,下意識地看一眼桌面上的電子紙,說︰“你確定我們要開這個頭?”

    “我們這里的問題不大——我們早就做好應急預案了。只要帝國大陸不亂,別處無關緊要。”戴炳成帶著勸誡的意味說,“更何況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蓋亞啊……那天峰會之前李真在機場外面同我說這事情的時候。我簡直難以置信。但是你我都清楚他不是危言聳听的人,前些日子他也給了我們關鍵證據——老李,再拖下去,不管是我們還是其他人,都必死無疑。長痛不如短痛。”

    李明普沉默著看桌子上那張紙,回想起峰會那天的情景來。

    戴炳成在機場上得到了那個匪夷所思的消息,自己在會前也知曉了。即便是在那時候——在兩個人都還半信半疑的時候——他都覺得兩腿有點兒發軟。會議全程他沒怎麼說過話,一直盯著腳下的地面看。想︰在這樣的深度……算是嵌入它的表皮里面了吧?

    越是這樣想,越覺得惶恐——仿佛下一刻堅實的會議室牆壁就會蠕動起來,將他們這些人統統埋藏其中。

    自那一天之後他就患上了“平原恐懼癥”——他很少再踏足堅實的土地,希望自己住得越高越好。

    而現在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公開那一天的秘密會議。李真說過的話將原封不動地呈現在世人面前,包括古神的存在。人們將會知道,太平洋中心的那個東西不是“類種”。而是古神,是難以戰勝的。

    只要做到這一步就好——沒必要再公開蓋亞。因為無論是蓋亞還是古神都是人類的力量難以逾越的,不如讓腳下這個巨大的存在隱藏在陰影里,否則將適得其反。

    然而即便如此。造成的影響也有可能是災難性的。

    所有人都將意識到他們只剩下七十年的時間。而這七十年的前半年,已經被某些人浪費掉了——那些人對他們隱瞞了一些東西,因為他們不想失去手里掌握著的財富。

    一旦知曉這樣的真相,人們將爆發出無與倫比的憤怒。他們將被那憤怒裹挾著,去沖擊一切他們認為可以發泄怒火的東西,且短時間內不會去考慮這樣做是不是會造成更可怕的後果。

    這也許將導致半數以上的現存政府被推翻,造成比類種侵襲更加可怕的巨大破壞。

    實際上李真原本打算向那天所有的與會者透露蓋亞的存在。但在機場附近他先征詢了戴炳成的意見。作為一個老謀深算的政治家,戴炳成在震驚之余並不贊同他的想法。

    因為有關古神與恐龍的事情就已經夠匪夷所思了,再加上一個蓋亞……人們就更加難以相信他的話了。

    二來,戴炳成甚至預想到了這幾個月的狀態。無論是古神還是蓋亞,都難以戰勝。所以無論參加會議的那些人僅僅知曉古神的存在或者同時也知曉蓋亞的存在,在震驚之余他們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即像如今這樣,先不急不慢地走一走、搞定內部的問題。

    實際上這不是參加會議的那些人的問題,而是整個人類文明自身的問題。

    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必須打破一些東西——所謂破而後立,所謂長痛不如短痛。

    第三個原因戴炳成沒有說,因為他不想讓李真對自己反感。

    那便是,經歷這樣一次巨大動蕩,在食物短缺、醫療資源短缺、基礎設施不像舊世界那樣完備的情況下,幸存下來的人類將會再次經歷“大清洗”。全世界的人口規模還要在現在的基礎上急劇縮水,而這麼一來,這些人將可以被更好地管理、節省下更多的資源、對于可能實現的星際移民造成更小的壓力。

    巨大的陷阱從幾個月之前李真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就已經布下了。

    現在,呂宋人和帝國人打算收網。

    李明普做了一次深呼吸,拿起桌上的那張紙。

    半小時之後,帝國首相李明普發表電視講話。

    一小時之後,這顆星球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知道了在數月前的那次會議當中,李真到底說了什麼。

    一個半小時之後,菲提亞爾上校乘坐的深海潛水器被“美軍核潛艇”摧毀,菲提亞爾本人遇難——這消息即刻傳遍北美網絡。

    三個小時候之後,憤怒的民眾開始沖擊戴維營,附近駐防美軍奉命鎮壓叛亂。

    混亂在北美大陸上蔓延開來,也在這世界上其他各個角落蔓延開來。

    帝國與南呂宋同樣出現動亂的苗頭,然而已經部署了數個月的應急預案啟動,大批軍警與能力者部隊走上街頭,在混亂開始之初就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九個小時之後,帝國政府與南呂宋政府同時得到消息。美國海軍陸戰隊司令官約翰遜-史密斯上將發動政變,宣布接管美國南部三州的所有武裝力量。

    帝國政府與南呂宋共和國政府隨即宣布關閉國境線,任何來自外部的有組織的攻擊性性行為將被視為同時向兩國宣戰——兩國同盟保留率先對其發動全面核打擊的權利。

    ※※※※※※※※※※※※※※※※※※※※※※※※※※※※※※※※※

    余子青推開面前的顯示器,長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他的心髒還在快速跳動,因為就連他也沒有想到“怒火”竟然燃燒得如此劇烈——事情發展的速度超乎任何一個人的想象。

    而他就是點燃了導火索的那個人。

    “你哥……這一下子是殺了多少人哪。”他開玩笑似地說,也努力在臉上維持笑意。

    于清清哼了一聲。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1
第三十五章 先知

    南呂宋的總統官邸別名雙十字門。這個名字並沒有宗教意義,僅僅是因為在官邸大門外的道路兩旁分別豎立著兩根石質的十字架。不過說是十字架也勉強,只是有那樣的輪廓罷了。

    實際上這原本卻正是一扇門——高大寬廣的、屬于當地最大教堂的石門。但在李真化身流星重創“核心”、又遭受了幾波飽和轟炸之後,這里就和三寶顏其他的地方一樣,變成廢墟了。

    教堂早就不存在,唯有大門的兩根門框與短短的門楣殘余下來。至于為什麼這兩根十字柱子要保存在總統官邸門前,這是有原因的——和總統官邸為什麼要建在南都的最南方、緊靠海邊這個位置是同一個原因。

    那一年隔離帶降臨,又有一個類種在菲律賓甦醒。類種在短時間內將大量普通人類轉化為異種,驅趕著難民潮向著帝**隊駐地洶洶而來。在平時帝國駐軍或許還可一搏,但問題是有一道隔離帶正從軍營當中穿過,帝**人死傷無數,自顧尚且不暇。

    于是在象征性地做出抵抗以後,幸存的帝國人也做鳥獸散了。那時候這島嶼上一片混亂,只有派駐此地的執行官駐地附近稍稍算得上安全區域。不是因為他們的本領有多大,而是因為他們幸好未在異種大軍的沖擊路線上。

    當時張可松也在那里,還沒來得及返回帝國本土。李真的不告而別讓她很難過,然而她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但到了那時候再難過也得收到心底。因為過了一個月之後他們意識到,他們這些能力者差不多就是帝國留在菲律賓的最後武裝力量了。不少難民已經在他們的駐地附近聚集起來,尋求幫助。滕安輝不是一個冷心腸的人,張可松也不是。再加上異種大軍在掃蕩西北部之後轉而往這邊洶洶撲來,他們便不得不帶著一大群的難民轉移。

    隔離帶降臨初期,相當不穩定。有的時候連著幾天一動不動,有的時候在一天之內就像一灘水一樣淌來淌去——那時候這東西真的像是一灘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看起來細細長長好似一道牆。

    人們很難看到那東西的變化——真正看的時候差不多就是身邊的人誤闖進去、死掉的時候。實際上在大混亂初期,這個島嶼上的絕大多數人都並非死于類種或者異種之手。而是死于那些變幻不定的、像魔鬼一樣吞噬人血肉的隔離帶。

    在這種時候。張可松無視了曾經給她警告的那個帝國人的話。她開始頻繁地使用自己的能力,試圖在異種與隔離帶的雙重夾擊之下找到生路。

    從前的她是不可能在如此高頻率地使用了能力之後還存活下來的。但伴隨隔離帶降臨的還有“進化”的機會。“波動”放大了她的力量,她僥幸撐了過來。

    在度過起初最艱難的三個月之後,她已經成為了她的追隨者們心中真正的“先知”。她至少三次帶領難民們躲過了形狀發生大範圍變化的隔離帶。最驚險的一次她甚至被那東西從身旁掠過、削掉了頭發。

    也正是因此。她的名聲被遠遠傳播開來。很多人知道在南方有一位帝國先知。只要跟著她便可以保全性命,再不用擔心異種或者殺人于無形的魔鬼。于是她的隊伍越來越龐大,到最後甚至變成了十萬人的規模。

    十萬人啊。一個挨一個站在平地上,甚至乘坐直升飛機升上天空都看不到邊際。

    這意味著她需要“觀察”更大的範圍、耗費更多的腦力。

    實際上最開始,她也只是想帶著駐地附近那些人逃掉罷了。她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她不止一次地從心里生出過一個人偷偷溜走的念頭。因為十萬人的生命這樣的負擔實在太重太重,根本就不是她可以承受的。

    然而每當她下定決定,決心要真的逃掉的時候,她就會想起已經死去的李真——這里是他曾經用生命保衛過的地方。現在寄托在她羽翼之下的這些人,曾經也被他保護過。這麼一想,她忽然就覺得這些人又成了某種紐帶——通過他們,她還可以找到他。

    她就這樣支撐了下來。

    難民里也並不都是平民,還有潰散的帝**。曾經驕傲的帝**人們沒有想到最後是一個女人拯救了他們——他們之前丟掉手里的槍、拋掉頭上的頭盔、扯掉身上的軍裝混進人群里做逃兵,結果這女人卻把自己送上了風口浪尖。

    于是一個曾經的少校旅長帶著手底下的幾十個人找到了張可松他們這些執行官,表示自己願意出一分力。

    這是雪中送炭——因為無論是她還是滕安輝都沒有管理十萬人的經驗。雖然難民們只求不死,飲食都自己去想辦法,然而十萬個毫無紀律、亂糟糟的驚弓之鳥總是常常有辦法將人逼到崩潰的邊緣。

    于是更多曾經的逃兵被召集起來,對這十萬人進行軍事化管理,甚至還選出了一些年輕力壯的青年人補充進軍隊里。

    這樣一個團體又勉強維持了半年的時間,期間同異種進行過幾次戰斗。但沒有後勤補給的他們並非異種大軍的對手,所能做的就只有逃命罷了。

    終于在三個月之後,他們似乎走上絕路——他們被迫到曾經的三寶顏廢墟附近了。三面都有異種,身後則是浩瀚的太平洋。

    絕望的當地居民已然將張可松當成了神來膜拜,在長達四個夜晚的時間里,數以千記、萬記的人長跪在她的臨時住所前,要她去救他們。

    這是一種令人絕望的信任。無論是張可松還是滕安輝都知道,倘若這一次她對那些人說自己無能為力。那麼那些人將會在絕望的情緒驅使下做出很可怕的事情來——因為如果終究都要死,為什麼是在給了我們那樣多的希望之後再要我們死?

    所以,張可松最後做了一件事。

    她進行了一次“強觀察”。

    這世界上已知的只有三個先知,數量少得可憐。而其中一個從來不露面,另一個則是敵人的一份子。因此張可松不清楚其他兩者是否也有她的這種能力。

    她從前是在“觀察”——依照她自己的理解,就是看一看未來將會發生什麼,然後選擇可能性最大的那一種,趨吉避凶——這是被動的選擇。

    然而她這一次進行的是主動的選擇。她跳出來“看”,看到幾個可能性。然而這還不夠,所以她跳得更遠。繼續“看”。又在那幾個可能性中看到更多的可能性。

    “可能性”呈幾何數量增長,僅僅連續“跳”了四次,她便意識到那些可能性已經到了自己所能掌控的極限了。

    于是她停下來,以上帝的目光去看那些“未來”。她只選擇自己想要的那種未來。然後將它們挑出來、固定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做到的。然而她就是做得到——這些“可能”會發生的細節就漸漸編織出了一個“必定”發生的現實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她昏迷了三天。人們在她的住處之外焦急而絕望地等待,于是滕安輝不得不像一個神棍那樣宣布,先知正在用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量試圖拯救他們。

    第三天之後。張可松轉醒過來。滕安輝告訴她,異種與類種們已經到了三寶顏廢墟的城下,頂多有半天的時間就會飛撲過來。他想要她渡海而逃,留他自己承受人們的怒火,陪他們一同死去。

    但張可松看著絕望的滕安輝,听著從外面傳來的呼喊聲,微笑了起來。

    她說︰“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我將戰勝它們。”

    滕安輝吃驚地看著這個面容憔悴、卻精神煥發的女孩子,不清楚她是不是亂了頭腦,在說胡話。

    然而張可松已經將身邊的一支長長的狙擊步槍當做拐杖,支撐著自己站起來,走到屋外。

    人們在晨光里看到她,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張可松背對著太陽,像舉起一支權杖那樣舉起手中的步槍,大聲說道︰“我將要去消滅它們——誰來跟在我身後?”

    實際上她並沒有等人回話,就徑自向前走去。她沐浴著晨曦,身上的披肩在微風里舞動,仿佛飛天身上的綾羅。人們在她的臉上看到前所未有的鎮定與自信,因此就像海水一樣被她分開,又不約而同地、默默地跟在了她身後。

    當他們走到聚居點之外的時候,異種們已經從遠方的地平線那里、揚起滾滾煙塵、飛奔過來。

    人們還是忍不住畏懼地向後退卻,只留下張可松一人站在最前方。

    異種們最終迫近了——視力較好的人已經能夠看得到最前方那些怪物口中殘留的肉渣與在風里拉成絲線的涎水。它們當中還有一個類種——它被異種裹挾著,也猙獰地撲過來。

    然而就在看到張可松這個小小人類的那一刻,它忽然收住腳、怔怔地停頓了一下子。

    因為它感受到了那個人類身上瘋狂的靈能波動——那波動幾乎就要撕裂天地與時空,幾乎就要撕裂它的靈魂了!

    自復甦以來它第一次感到畏懼。

    但異種們無知無覺,並不畏懼。它們高高跳起、向張可松飛撲而下。

    就在這時。就在她身後的人們因為不忍而遮住眼、因為恐懼而開始嚎哭、因為絕望而癱倒在地的時候,張可松舉起了手中的“權杖”,說︰“要有光。”

    于是就有了光。

    在她的面前,一片明亮的白光橫貫大地、鋪展開來。

    每一個人都熟悉這光——不是開天闢地時的光,而是隔離帶出現時的光。

    異種們毫無懸念、前僕後繼地撞上了擋在女先知面前的一層隔離帶,頃刻間灰飛煙滅,連一聲嚎叫都沒能發出來。

    在至少損失了數百個異種之後,那原本發怔的類種終于停住了它們前進的趨勢。它與人群之間隔著那麼一層隔離帶。它沒法兒將那後面的人類也污染成異種。而張可松面前的那一片隔離帶無比寬廣高大,它又想不出有任何辦法可以繞過去。

    更何況……對方的力量讓它震驚——它甚至不知道那片隔離帶是偶然生成的,還是被對方身上那種瘋狂波動的靈能生生造出來的!

    類種走到隔離帶之前,與張可松對視。它擁有修長的四肢,如煙雲一般飄蕩在半空的黑發,猙獰的骨刺與血紅、細瞳的雙眸。但女先知同樣毫無懼意地看著這怪獸。因為她所愛的人曾經在此地殺死過比它強大百倍的存在,所以她一點都不怕它。

    類種便只好轉身離去。

    張可松身後的人們,由絕望到震驚,再由震驚到狂喜,忍不住要大聲歡笑或者大聲嚎哭起來。

    然而這時候他們看到女先知再一次舉起了手中的“權杖”。因而又都緊緊地閉上了嘴。

    他們听到張可松又說︰“你要贖罪。”

    已經走遠的類種驚詫地轉頭看了她一眼。于是這一眼便成為了最後一眼。

    劍一般的白光從天而降。正落在那類種的身上。它高大的身軀在剎那間化為烏有,連帶它周圍的數百個異種。白光又像一枚炸彈那樣飛快地擴散開來,只一個呼吸的功夫,眼前廣闊無比的平原上。再見不到任何一只異類的身影。

    這簡直就是神跡。這必定就是神跡——每一個人都這樣想。

    因為他們不清楚什麼樣的力量才可以將那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平原蕩滌一空。人類做不到這樣的事情。只有神明才辦得到。

    女先知在山崩地裂一般的歡呼中昏迷過去,滕安輝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人們歡呼著為她讓開道路,就像曾經摩西分開紅海那樣。狂喜中的人們關切而敬畏地看著她。無數人開始祈禱神跡再一次出現,要她恢復健康。

    然而滕安輝卻並不擔心——因為在接住她的一剎那,他看到張可松微微張開一只眼,用清晰的聲音說︰“告訴他們我已經把自己透支了。”

    實際上在之前的那幾天,當她看到門外那些人臉上的表情,听到他們的竊竊低語之時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從前犯下的錯誤——她對他們太好了。只一味地付出並不能總是得到好的結果,尤其是在面對一群無比絕望的人的時候。一旦他們習慣了依賴她,就會把那種習慣當作理所當然。

    倘若某天她令他們失望了,他們或許將化為巨大的怪獸,扭頭將她吞噬掉。她終究不能為他們做所有的事,她必須令他們對她產生畏懼。在這種末世一般的狀況下,具有宗教意味的言行舉止將把自己送上神壇——她可以在那里安歇。

    她知道也許是時候了——通過更成熟、更規範的模式將這些人“圈禁”起來。唯有如此他們才會感到安心。

    也就是從這一天開始,在整個世界的範圍之內,隔離帶開始漸漸變得穩定起來。它們收縮、向高處生長,最終在地球表現劃分出大大小小的自然區域。

    張可松不清楚是不是自己使用了“強觀察”的緣故——她花費很大力氣令兩片隔離帶在她想要的區域出現,結束了三寶顏廢墟之外的那一次危機。她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力量可以使自己能夠操縱隔離帶那種可怕的東西,但她知道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利用隔離帶的可怕力量。因為就在那之後,它們的活力似乎都被自己那一次的“強觀察”吸取干淨了。

    它們就好像死掉了一樣。

    實際上她還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預感這種東西,幾乎每一個人都有過。然而先知的預感與普通人不同——張可松覺得那種預感就好像實質一樣,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可惜她能“看”、卻看不清;能“摸”,卻摸不透。她只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使用那一次“強觀察”的力量所付出的代價似乎並非僅僅是自己的精神、也並非僅僅是隔離帶的“活力”。一定還有什麼更加巨大、宏觀的影響產生了,然而那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這種感覺令她恐懼,就好像一個小孩子在無意之中將一根燃燒的火柴丟進了存放煙花爆竹的倉庫里。隨後那倉庫當中傳出轟然巨響,然而那孩子卻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怎樣可怕的一件事。

    她終于明白為什麼帝國那位神秘的先知從前要警告自己慎用“觀察”的力量了……

    那似乎本就不是應該被人類所掌握的東西。

    南呂宋共和國的雛形就這樣在三寶顏的廢墟上出現。那時候張可松住在曾經的教堂廢墟上,在那里搭建了一座簡易的棚屋。很多人懷著敬畏的心情從四面八方聚集過來,只為看她一眼。後來就連這片廢墟都被那些因為恐懼而變得迷信的人賦予了神聖的意味。

    最終總統官邸也在這里建造,因為人們相信倘若再有走投無路的一天,奇跡或許仍會在這里出現。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1
第三十六章 小家伙

    現在的三寶顏已經不是從前的三寶顏——它被更名為南都,成為南呂宋共和國的首都。這個新生的共和國面積很小,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能力佔有更多的疆土。正相反,在過去的幾年當中,在殘存的菲律賓政權見識了這個小小國家所展現出的可怕實力之後,曾經私下里表露了聯盟的願望。

    問題是南呂宋人並不希望看到自己的戰車旁邊出現一架殘破不堪、隨時都有可能散掉的馬車。大混亂摧毀了這片土地上絕大多數的基礎設施,也令上百萬人流離失所,變成紅著眼楮尋找一切可以填飽肚子的東西的老鼠。

    這些人一旦以某種形式被綁在南呂宋的戰車上,或許會像拖垮現在的菲律賓政權一樣拖垮這個更小的國家。這里的人們因為先知與神跡的存在而產生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使得他們自覺更加高人一等。這說不上是什麼高貴的品質,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可恥——因為他們面對的是昔日的同胞。

    然而這並不能否定那優越感所激發的巨大熱情與無窮潛力——能夠跟隨先知顛沛流離將近一年之久的都是經過淘汰以後留下來的最健康、最有活力的人。而這些人成為這個新興共和國的中堅力量,做出了難以磨滅的貢獻。

    實際上還有其他人雪中送炭。只不過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那些人只能在暗地里收獲張可松與李真的感激。

    “其他人”指的是戴炳成與應決然。這兩個人為南呂宋提供了雖少卻恰到好處的援助。使得他們先于菲律賓政府一步恢復元氣,進而擁有了割據自立的資本。要說這是因為私人情誼……或許有那麼一點點——對于應決然來說。

    更多的還是戴炳成對于李真的信心,以及一絲投機的幸運。他同樣挺難相信李真會那樣不聲不響地死去,認為或許還有生還的可能性。因而他在一開始著實動用手中的資源給予了張可松某些幫助。

    實際上特別事務府之所以會被裁撤,同他的這種看似荒唐的舉動也不無關聯。

    也正是因為從可松的口中得知了這件事,李真才會將首先將蓋亞的消息透露給戴炳成而不是別的什麼人——這算是戴炳成最為得意的長線投資計劃之一。

    眼下,雙十字門成為了這顆星球上為數不多的、能夠以鎮定沉穩的態度坐看風雲大起的妙處之一。

    但與密切關注當前世界局勢相比,李真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在陪可松做孕檢。

    這個時節南都的氣候依然溫婉,最高氣溫不超過二十五攝氏度,最低氣溫保持在十攝氏度以上。給可松做檢查的是一位女性醫生。她是親眼見證過數年的前那次神跡的。

    在當初那群人的眼中沒什麼男人能夠配得上他們的先知。但李真另當別論。這里的人們對于這對夫妻都有難以釋懷的深厚情感,而這情感也連帶著被灌注到了寄居在可松體內的這位小公子身上。

    ——要確定那是一位小公子,著實花費了大力氣。

    因為那小生命並未乖乖地浸泡在羊水里——他給自己裹上了厚厚的一層膜。醫療人員花了好些心思才確認這位小公子的某些特征,但除去性別這一項信息之外。其他的信息都成為了機密。

    因為他們發現。小公子的背後有兩團奇怪的東西。在經過漫長的分析論證之後。他們認為那兩團東西有可能在以後發育為一對羽翼。

    攤在普通人的身上,這將會是一件奇事——說是禍事都有可能。然而在這里卻並沒有多少人對此感到驚訝。因為大家都知道他的父親早年的時候是什麼樣子,那一雙巨大潔白的羽翼至今令很多人記憶深刻。

    實際上與小公子所表現出來的其他異像相比。生有一對羽翼一點兒都不奇怪。

    就在人們第一次做檢查的時候,醫生驚訝地發現,胎兒那個膜球之內睜開了眼楮——好像他知道這些人正通過儀器、在電子屏幕上瞧他,于是他把眼楮睜開了。他帶著某種不屑地神氣瞪了那醫生一會兒,仿佛很不滿對方打攪了他。

    醫生同樣瞪圓了眼楮與他對視,很久之後才忙不迭地將儀器關掉了。

    一個胎兒的凝視……這種事情真不知道應該算是恐怖還是神奇!

    醫生們花了挺長時間才適應了這種“凝視”。不過新的打擊接踵而來——某一次孕檢的時候,可松看那小家伙烏溜溜的眼楮,忍不住說了一句“好可愛”。

    然後小公子就轉過頭去,腦袋稍稍一垂,微微張了張嘴。每一個人都呆住了——因為這動作就好像……一個大人把一個十幾歲的老成少年當兒童來夸,還摸摸對方的頭附贈一支棒棒糖——那少年的反應肯定與小公子如出一轍。

    從可松告訴李真她懷了孕到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她就已經如懷胎十月一般,肚皮高高隆起。但奇怪的是她並未像尋常女人一樣感到各種不適,正相反她覺得神清氣爽,身體無比矯健舒泰。

    李真意識到自己當初的推測是正確的。那個小家伙正在改造自己母親的身體,好讓她能夠承載自己——依照這樣的發育速度,尋常人早被吸成人干兒了。但他只希望那小東西不會將自己的母親最終改造成什麼怪物。

    李真已經陪著可松做過一次孕檢,但那一次他沒看到其他人所說的“異象”。當他陪在旁邊的時候,小家伙就閉著眼楮、蜷著身子,看起來像是一個最尋常不過的人類嬰兒。大家覺得它當時或許是累了,並不以為意。

    而這一次。他是姍姍來遲的——他和戴炳成通了個話,又與帝國皇帝通了個話,隨後才趕過來。

    當他推開門走到房間里的時候,一位醫生,兩位護士以及可松都不約而同地“呀”了一聲,然後抬眼來看他。

    李真莫名其妙地“嗯”了一聲,然後攤手表無辜︰“怎麼啦?”

    醫生又回頭去看顯示屏,再看看李真,臉上寫滿“不可思議”的神情。

    “您好像嚇著他了。”她說,又重復著。“他好像怕您呀。”

    李真眨了眨眼——兒子怕父親大概是尋常事。然而還沒出生的兒子就怕父親,想一想就不那麼讓人愉快了。更何況他一直想見見自己的兒子瞪大眼楮看自己的模樣。

    他又疑惑地“嗯”一聲,打算邁步過去瞧瞧。

    然而可松趕緊擺手,像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連聲催促︰“你先出去、出去!”

    這種時候總是媳婦兒最大——李真只好悻悻地關上門。

    幾秒鐘之後。屋子里傳來四個女人的笑聲——這位小公子是真的怕他還沒見面的“老爹”。

    于是李真覺得很不愉快。他想來想去找原因。最後意識到或許是因為一件事——可松第一天告訴自己有了這個小東西的時候……他暗示張可松倘若這孩子是個奇形怪狀且有可能害了他母親的。他就得將它“犧牲”掉了。

    可那時候他又沒見過這小家伙,感情可談不上多深沉——和可松比起來,一取一舍自然是極好衡量的事情。倘若他像現在這樣已經見了它的模樣。是斷然不會讓那些話脫口而出的。

    李真覺得或許那時候這小東西就已經猴兒精猴兒精了——把那話听到心里去,一直記現在。一想到這兒,李真頓時覺得後背麻酥酥的。倒不是像那些“凡人”一樣覺得詭異,而是……

    這小子現在偷听了他和可松多少的私房話?!

    他還沒想好該不該再推門進去,走廊那一頭就傳來皮靴跺地的“  ”聲。他立即听出了那是自己副官的腳步聲。

    不過說是副官,估計沒有哪個副官比自己這一位還更委屈些——兩個人之間的談話一共沒有超過十句。李真不喜歡被人跟隨的感覺,更何況即便允許別人跟著自己,很多時候那些人也力不從心——因為他更加習慣高來高去。

    他便轉了身,離開門口幾步。

    濃眉大眼國字臉的副官走到他面前,大皮靴擦得 亮,軍裝整潔嶄新,好像下一刻就要接受檢閱。他啪地一並腳,將一張電子紙雙手遞到李真面前,鏗鏘有力地說︰“燕京急電。”

    李真挑了挑眉——沒記錯的話他十分鐘之前剛剛與戴炳成談過話,怎麼又有了“急電”。況且還是這麼一份大容量的東西。

    “什麼時候到的?”他接過來,順口問了一句。

    “兩分鐘以前。”副官說。

    “那你這跑速可以打破世界紀錄了。”他開了一句玩笑——誰和媳婦兒兒子平平安安地待在一起會不開心呢?

    副官挺了挺身,似乎心情同樣愉悅了。

    不過他很快發現將軍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電子紙上是數行文字信息以及幾段視頻資料。第一段視頻的背景色幾乎都是紅色——那是被火光映出來的。這視頻應該是戰術頭盔上自帶的攝錄設備拍下來的,鏡頭晃動得厲害,說明戴著這頭盔的士兵正在做劇烈運動。

    視角是望天,天上有一團濃重的“火雲”,壓得極低。李真估計那雲距離地面不過三四米的高度。這一段視屏沒拍到什麼特別有價值的東西,唯一能吸引人注意的是從鏡頭一角飛速掠過的一個身影。很高挑、很縴細,暗紅色。

    視頻持續了十五秒,戛然中斷。李真想了想,意識到剛才那士兵不是在“做運動”——而是臨死之前的劇烈抽搐。

    他點開第二段。

    這段視頻是站著錄的,然而場景也很模糊,只能看到迎面而來的一大團火雲。翻卷的火雲在鏡頭中出現了大概一秒鐘,隨後一個身影從火雲里沖了出來,就好像一個人從濃濃的霧氣里沖出來。接著能看到的就是一只不斷變大、變暗的手掌——鏡頭隨後歸于黑暗。

    應該是陷進泥土里了。

    手指同樣縴細。似乎屬于第一段視頻里的那個身影。

    看到這里的時候,李真心中有了一個大致的推斷。

    最有價值的是第三段視頻——拍攝者似乎距離戰場挺遠,也許是一個狙擊手。因此李真看到了戰場附近的地形全貌。

    他猜得沒錯兒,那里是黃帝陵附近。

    但這段視頻也很快中斷——最後一刻攝像頭前方的空氣忽然極度扭曲起來,李真覺得那是因為那個狙擊手忽然被加熱了——體溫在一瞬間至少上升了兩百攝氏度。

    到此為止,他已經確認那個襲擊者的身份了。這三個士兵死得不冤枉,因為他們的對手不是人類,而是類種。也不是那種類種里面的小雜魚,而是大主宰的繼承者黃帝的女兒,魃。

    他在萬州遇到了魃。還放了她脫困。當時她說並不想參與進人類與類種的斗爭里。只想好好逛一逛。李真相信了她,而她為干旱的萬州城區降了一場雨。李真對她的印象相當不錯,也正是有了她這個例子,他才可以以相當平和的心態去對待宙斯。

    但如今她同帝**人起了沖突。實際上這都算不得什麼沖突。而是一面倒的屠殺。

    什麼事惹火了她?

    李真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將那張電子紙在手中揉成一團。隨後他一如往常地拋下自己的副官。大步向走廊盡頭行去。

    等副官也跟著他轉過了那段走廊之後,卻發現他的將軍早不見蹤影了。

    ※※※※※※※※※※※※※※※※※※※※※※※※※※※※※※※※※

    “給我看這個是什麼意思?”副官正糾結的時候,李真已經與戴炳成通了話。他的口氣不大好。因為他敢肯定老戴或許背著他搞了什麼事。

    對方似乎對于他的口氣有些詫異,隔了一會兒才說道︰“你知道了什麼?”

    李真不想同這個職業政客繞來繞去,干淨利落地說︰“襲擊者是魃。對,就是那個魃。我見過她,是我放了她出來……嗯?我當然可以這麼做——她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搞出這樣的事情來。”

    “看視頻里面的裝備配置,他們三個是在黃帝陵附近駐防?呵呵……老戴,什麼任務需要能力者部隊的精銳分子去那里待著?……是的,我看到入口那里已經被打開了——你們要把黃帝的遺骸弄出來?”

    戴炳成隔了一會兒才肯定了李真的話。

    李真哼一聲︰“怪不得——你們是在刨她的祖墳。”

    想了想,他又哼了一聲︰“這事兒我也不樂意。這種時候你們打遺骸的主意做什麼?一旦不小心喚醒了他,你敢打包票他就在你那一邊?”

    戴炳成在那邊險些罵出口——關我屁事!但他還是壓著火氣解釋︰“有人注意到了那里。我只是派人去以防萬一。”

    李真微微一愣。戴炳成的口氣不像是在說謊——這種事情說了謊他也沒法兒圓。因為知道黃帝遺骸所在地的無非就是他、另一個“他自己”,還有之後的戴炳成而已。

    “什麼人?”

    “能力者,或者類種。”戴炳成用低沉的聲音說,“如果是能力者……或許不在你之下。”

    說完這一句他頓了頓,又說︰“如果是類種,那麼也不輸于那個魃。我們在附近的空域攔截過他一次,但他擊毀了五架無人機,我們什麼資料都沒得到。”

    “哦——”李真說道,拉長了聲音。

    戴炳成因他突如其來的沉默而狐疑起來,他猶疑著問︰“是你——”

    “當然不是我。”李真果斷地截斷他,“不過我會盡快過去一趟。”

    戴炳成繼續在那邊等李真說話。李真沉默了一會兒,才無奈地說︰“沒什麼大事兒,用不著緊張……我知道那個家伙。”

    在對方再說話之前,他掛斷了電話。

    應該是宙斯。李真想,可宙斯跑去黃帝那里做什麼?

    宙斯與第一代大主宰同為初代種,他可用不著再去做吸收黃帝遺骸能力這樣的事情。更何況依照兩個人原本的計劃,他也不該在這種時候跳出來。

    更讓人頭痛的是魃又跑去那邊做什麼?如果她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肯定用不著與軍方發生沖突——她必然是打算跑進黃帝的墓穴里。

    人類社會亂成一鍋粥,在這麼個節骨眼兒上又跳出來這兩個冤家——哪怕李真再舍不得自己的小家庭也得飛奔去帝國大陸把事情搞清楚了。他煩躁地嘆了一口氣,扭頭往窗外看去。

    窗外便是海灘,海水的粼粼波光映得他的眼楮有點發酸。海風里有一絲淡淡的腥味兒,不濃郁,卻很清新。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1
第三十七章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他這樣略坐了一會兒,然後將領口的風紀扣解開。今天他穿的是制服,雖然是常服,但穿起來也沒有居家的行頭舒適。

    這里是總統官邸,總統的一家人都可以生活在這里。實際上作為這個小國家最高武裝力量領導者的他也有自己的官邸,但總不好要總統住到總司令的官邸里面去——分居當然也不好。

    所以這里也成了他生活和辦公的地方。只不過總統有自己的總統辦公室,而這里是他的書房。既然是書房就會靠外一些,于是他的這間屋子是臨海的。窗外是有一點兒陡峭坡度的小小懸崖,之下是一小片細長的沙灘。

    李真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氣。

    隨後,他的臉色一變,抬頭向天看去。

    今天是晴天,湛藍的天空上有一片一片的白雲——他看的就是其中的一片雲。

    一秒鐘之後,窗戶兩側的玻璃轟然破碎,一陣狂風席卷了整間書房,將這屋子里的小物件統統掃到了地上。

    而原本在窗前的李真已經消失無蹤,更高的天空上在極短時間內接連爆出兩團錐狀雲,在那雲消散之前,那一大片棉絮似的雲團上被開出了一個恐怖的大洞。

    這一切發生極快,足足二十多秒鐘之後書房的門外才傳來警衛焦急的呼喊聲。三聲之後警衛們果斷破門,但屋子里一片狼藉,一個人都沒有。

    但幸好也沒有戰斗遺留的痕跡。向海邊的窗口差不多已經被毀掉了——開成了一個比原先的窗口還要大一倍的洞。持槍的警衛沖到窗口前向外、向天空看——

    這時候錐狀雲已經消失了。他只能看到幾縷破碎的布條打著旋兒自高空落下——那是李真的制服。普通的衣物不可能承受超越音速時正面氣流的狂暴轟擊,在第一時間內化為片片縷縷。

    再往上,他們看到了那個巨大的孔洞。顯然那東西不會是自然形成——沒可能是那樣一個標準的圓。從這里看,它像是一枚一元錢硬幣大小,這意味著它的實際直徑有可能超過一公里——是被難以想象的高速沖擊開來的。

    警衛們在第一時間得出結論,這是被他們的那位將軍搞出來的。

    現場沒有戰斗跡象,這意味著是他主動沖了上去。能夠讓他做出如此舉動,這些訓練有素的、同時擁有能力者身份的軍人們知道那一定是相當緊急的突發狀況。

    甚至不排除南都遭到核打擊的狀況。

    似乎為了驗證他們的這一最壞猜測,通訊里隨即傳來最高級別的警報。

    三十秒鐘之後這些警衛知道,防空系統在南都上方空域偵測到了六個高速移動的物體——兩個是生命體。四個是人造物。

    疑為四枚二十萬噸tnt當量的戰術核彈。

    但這個消息只是令沖進房間里的這六個警衛變得緊張起來。並未使得他們驚慌失措。因為他們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就可以了——他們的那位將軍已經沖上天空了,那些東西沒可能落得下來。

    發布最高級別警報的下一步便是組織人群緊急疏散。可奇怪的是僅僅過了十秒鐘,這警報便被解除了。之後才有有限的幾個人知道,是李真解除了警報——因為那時候他已經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

    而就在一分鐘之前。李真剛剛突破音障、沖破了雲團。

    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枚迎面而來、直線墜落的紅頭兒導彈。這導彈修長得像是一尾魚。大概一米多長。但它的尾沒有尾焰。速度也並不高——倒像是被人從天空上拋下來。

    他只掃了幾眼彈體上的俄文字母,便毫不遲疑地側身沖上去,用一只手拎住尾部的尾翼。

    隨後在更高處。他又發現了三枚小黑點。毫無疑問那是和他手里這玩意兒差不多的東西,他毫不遲疑地再拔高身形,迎著它們的來路將其一一捕獲了。

    兩只手當然拿不過來這四個東西,他便令其懸浮在自己身邊——在他發散出的電磁干擾範圍之內,不可能存在什麼遠程引爆的風險。

    捕獲這些東西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們是被誰拋下來的?倘若這幾個玩意兒是拖著尾焰而來他著實得花點兒力氣才能將其制服,但既然是這樣被拋下來,或許對方還就真沒指望它們能夠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

    但問題是李真已經看出了這四枚導彈的型號——這東西是核彈。不是什麼戰略性武器,然而一旦命中,對南都市區造成一次毀滅性的打擊卻是足夠了。

    一股無名火騰地打心底燃燒起來——他一家可都在下面。無論是誰跟他開這種玩笑,他想要做的第一件事情都是——狠狠地揍他。

    到了這時候他已經耽擱了五十多秒鐘。遠遠的,他可以看到有六架戰斗機編隊飛了過來——那是南呂宋空軍。而更下方,雲層被再一次突破,一個人影飛快升了上來。

    來者被一團寒風包裹,周圍環繞著細小冰晶,在高空的烈風里發出的聲音。

    現在李真只穿著貼身的那一層極薄的黑色連體作戰服,但對方顯然並不在意,只看著他身邊的那四枚導彈皺起眉︰“這怎麼回事?”

    李真仰頭向更高處看了看,冷聲說︰“你把這些東西弄走——送得遠一點。告訴下面解除警報——來的是個,好朋友。”

    他將好朋友那三個字咬得很重。北川晴明听出了他的意思——他很生氣、很憤怒,但同時也告訴她那人是屬于“十分欠揍”的那種類型,但並非“敵人”。

    她微微瞪大了眼楮——能讓李真這樣憤怒……卻試圖克制自己的家伙,是誰?

    一個名字很快跳進她的腦海。作為南呂宋少數的幾個知情者之一。她驚道︰“你說他?”

    “嗎的。”李真爆粗了,然後砰地一聲刺向高天。

    視界變成了錐狀。除去眼前一片之外,周圍統統虛化。只花三秒鐘,北川晴明與那四枚核彈就變成了極小極小的黑點。

    李真很快化為一個火流星,只不過是向上沖的流星。更高空的極冷空氣甚至來不及在他的身上結出冰殼,反倒被他身上因為劇烈摩擦而產生的高溫瞬間加熱,發出一連片悶雷一樣的隆隆聲。

    北川晴明听到了那聲音,並且很快看到李真消失在目力所及之處以外。但她只是想了想,在通過通信系統轉達李真的話之後,便帶著那四枚核彈又上升了一段高度。

    並非是她不害怕身邊這四個東西。而是她太想瞧一瞧……李真和那一位打起來究竟是怎樣一個場面了。作為曾經某一個領域的“王者”。這**來得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強烈。

    她沒有失望。幾乎就是在她停下來之後,上方出現一片火光。

    那是純粹由高溫與高熱構成的火光——起因是極度猛烈的撞擊。

    李真在看到宙斯的一剎那便激發了“權能領域”。威嚴的氣息橫掃天空,在這領域範圍之內所有的異能以及靈能都被禁錮,宙斯像一塊石頭一樣掉落下來。

    然而掉落只持續了一瞬間便停止。因為宙斯同樣激發了權能的力量。

    同樣的領域疊加。雙方都受到影響。然而這影響僅限于他們身體之外的空間——在領域的兩個核心處、兩具身體之內。強大的異能以及靈能仍舊遵循某種規律穩定地發揮著作用。

    在宙斯來得及說出第一句話之前,李真的拳頭已經轟在了他的臉上。

    這一拳仿佛擊中了鐵板。但鐵板也不可能阻擋他——宙斯的身體立即像一枚石子一樣被高高拋了上去。

    在他們第一次接觸的地方,核爆一樣的氣浪轟鳴著擴散開來。空氣分子之間發生劇烈摩擦。很快產生了高熱。高熱攜帶巨大能量再一次往周圍擴散,不到一秒鐘之內,一大片空間都成了火雲。

    而早在紅雲蔓延開來之前,李真就已經沖了出去——他直接出現在了宙斯的上方。

    沒有任何言語,第二拳攜著火光又轟了下去。

    這一次宙斯做出了反應。但他沒有格擋,同樣發出一拳。

    然而這一次他又慢了一些——對方的拳面先于他一瞬間觸及他的身體。天空再次爆裂開來,第二團火雲成形了。

    一切都發生在一秒鐘之內。兩個人幾乎已經達到了他們所能承受的極限高度——從這里向下看去,大地是一個巨大的球狀弧面。湛藍的天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宇宙空間。太陽孤懸在黑幕之中,亦不如從前那樣耀眼。

    宙斯第二次被他擊飛。這位神王飛出去的速度如此之高,以至于他也成了一顆火焰的流星。

    問題是李真覺得自己心中的怒火還沒發泄殆盡——他像一枚導彈一樣從那團火雲正中心蠻橫地穿過,將那雲撕成了兩半。當最後一縷高熱的赤紅色氣體從他面上拂開之後,迎接他的竟然是宙斯的拳頭——

    作為神王而言,強悍的身軀與極高的速度同樣是他的絕大優勢。

    李真直接在面前疊起雙臂,生受了這一拳。

    後果沒有懸念,兩個人再一次被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反向擊開,交接處再添一團濃烈的火焰!

    實際上誰都很難給誰造成可觀的傷害——因為他們就相當于兩顆鐵球。無論是打還是挨打都受不了什麼傷,相互撞來撞去就只為發泄一種情緒而已。

    但宙斯從未想到,這個人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就在生受李真的第一拳的時候,他是真的打算拿自己的臉擋下來——最好的打算是將李真反震回去。他認為自己清楚李真的力量極限。那樣的力量在人類那個群體當中、甚至在類種這個群體當中都屬出類拔萃,然而他可從未覺得對方可以超越自己——

    實際上在神國里他之所以對李真表現得那樣平和。一方面是因為想要對方做一些事情,另一方面則是出于對一個出類拔萃、卻不及自己的強者的尊重。

    只不過他萬萬沒想到自己被擊飛了!

    他更沒想到在自己有了準備之後還會被擊飛第二次!

    到了這種時候,無論他最初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思,到了這個地步都沒可能再平和下去——挨打?上一次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連恐龍都還沒有出現!!

    他惱怒起來,並且發動還擊。不過他再一次“沒有料到”,對方的反應速度竟也在自己之上——他轟在了李真的雙臂上。

    兩顆火流星再一次彈開。

    惱火的宙斯發出低吼,他第二次沖向極遠處已經收住飛去勢頭的李真。

    然後發現對方早就伸出一一只手擺了擺,說︰“好了。到此為止。”

    那聲音在極度稀薄的空氣里有些失真,然而又的確是十分平和的。好像這個人前一刻還像自己一樣滿腔怒火,到了一刻那些怒火就煙消雲散。變成第一次見面的樣子了!

    宙斯在直接轟過去和且先停一停之間略一猶豫。做出一個決定——他停了下來。然而隨即他便後悔了——這算什麼事兒?

    他可是活活挨了兩拳,幾乎被打出了大氣層,憑什麼打人的家伙說停手,他就停了?

    這股子邪火兒再加上之前的怒火。令他覺得自己都要爆開了。

    可問題是……

    他總不能再說︰“不行。我還是覺得委屈”——再打過去吧。

    實際上就連李真都沒消氣兒——打臉的確是打了。不過對方一點事兒都沒有。雖然他耍了個小花招現在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他早有所料的那種憋屈得快要爆炸的神情,然而心里還是很不樂意。

    但的確沒法兒再打下去了——再打下去就得動真火,對誰都沒好處。

    給了宙斯第一拳的時候他沒弄明白對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明明在奧林匹斯見面的時候。這人是當得起一個“溫和從容”的評價的。但丟下四枚核彈來又是搞哪一出?

    但是在給他第二拳、見到他臉上的神情時,他覺得自己搞明白了。

    第一眼看到那家伙,他臉上的表情滿不在乎,甚至還有點兒戲謔的笑。到了第二眼,那家伙臉上變成驚怒了——仿佛一個人巴巴地給自己送糖果來,卻沒成想挨了一耳光。

    李真意識到一件事。一件因為自己是人類出身,而時常會被自己忽略的事。

    這家伙是類種啊。而且是初代種。

    無論當初他表現得多麼像是一個人類、對白小當又多麼的平和,還是掩蓋不了這個事實。

    一個人類也可以對一只綿羊平和,甚至興起了還會抱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羊羔玩耍一會兒,表現出相當程度的愛心來。

    但這個人絕不會將綿羊當成自己的同類——要吃肉的時候,他可不會因為盤子里的那塊羊排是出自自己那只小寵物的同類身上就感到愧疚……實際上他連一丁點兒的感觸都不會有。

    因為人吃肉天經地義。

    那宙斯臉上就是那麼個表情——他似乎並不覺得往李真一家好幾口所居住的這座城市上空丟幾枚核彈有什麼大不了的。就好像一個人並不覺得當著自己的小寵物的面吃羊排有什麼大不了的。

    所以李真得先弄明白一件事︰宙斯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似乎沒什麼敵意,只是“打個招呼”罷了。不過這類種沒料到這種方式觸動了李真這個人類的底限。

    于是他看著對方臉上那種扭曲卻又不好發作的表情,心里生出微微的快意來,卻冷著臉說︰“你到底是怎樣想的?往我家樓頂丟核彈?你有什麼毛病?”

    這話將宙斯心中的怒氣和委屈點燃了——實際上一想到自己的心里竟然會產生“委屈”這種情緒,他都覺得是莫大的恥辱!!

    他用憤怒地眼神盯著李真,選了好幾種說法最終還是忍不住像一個人類那樣破口大罵︰“你這徹頭徹尾的蠢貨!”

    第一句話是用漢語罵的。然而第二句就變成了另一種李真听不懂的語言。用那種語言說了四五句之後,他似乎又換上了類種之間的通用語——

    只一個字兒,李真的腦袋里就涌出海量的信息與意像來。可問題是……

    雖然李真很努力地去接收、分辨那些信息,然而他還是沒弄懂啊。這就好比一個現代人去罵古人“腦洞大開”,那古人也不曉得是什麼意思。

    他耐心地等到宙斯發泄完,實際上就只收獲了一個“蠢貨”而已。所以對此他並無感覺,只又冷冷說了一句︰“說正事。你又不是什麼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你不覺得這里喘氣都費勁兒?”

    說完之後,他自顧自地在自己脖頸處又生出了兩扇鰓一樣的呼吸器官來。

    這種態度讓宙斯更加惱火起來了。可問題是他又不能真的在這里拼命。

    終于,這神王猛地閉了嘴,瞪了李真一眼,極簡短地說道︰“第一件事,俄羅斯的**武裝向古神所在的位置發射了四枚核彈。我把它們攔截下來了。”

    “第二件事。”他臉色陰沉地說,“升天技術已經到試驗階段了。”

    有關第二件事他就只說了一句話,用的是類種之間的通用語——似乎再多和李真多說一句都覺得委屈無比,只好用這種法子將信息一股腦兒地灌進李真的腦海。

    然後,這家伙轉身便向著遠處斜斜俯沖下去。

    李真愣了一會兒,在他身後大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往我家樓頂上丟核彈是什麼意思?!”

    回應他的是宙斯另外一陣憤怒莫名的類種語。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1
第三十八章 畢竟不是人嘛

    “還他嗎的傲嬌起來了?!”李真也忿忿地罵了一句。

    宙斯給他留下來的信息讓他稍稍有些吃驚——因為升天技術。那些信息表明這技術已經取得了初步進展,可以進入到試驗階段了。但並非他所想的那種徹底升天,而僅僅是離體體驗而已——最後還得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不過倘若真到了最終那一步,李真現在也走不開——他總不能拋妻棄子。不過僅僅是離體體驗的話,他倒是可以試一試。因為在這一方面,他具有相當的優勢。

    升天技術,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大多數人在看到這個詞兒之後想的就是“飛升”——像神仙一樣靈魂離體,成為不朽的存在。

    可惜如果問題真的這麼簡單,這個技術早就有可行性了——用計算機來模擬人類的思維,然後將人類的意識導入其中。人類現在做不到這事兒是因為造不出可以處理人腦所擁有的巨量信息的電腦,並不意味著理論不可行。

    而恐龍文明一定做得到——一個可以造出月球的文明,在計算機領域必然強大得無可想象。他們之所以沒那麼干,是因為他們知道那麼干是白費勁兒。

    把意識上傳了,總還需要載體。就算花費好大一番力氣將載體造好了,將所有人的意識上傳了……然後放在哪呢?

    放在地球上不保險,發射去宇宙空間的話——誰知道什麼時候那設備就壞掉了?誰知道會不會倒霉地被一顆隕石擊毀了?那不叫升天技術,那叫作死技術。

    恐龍文明的升天技術。其實可以用另一個修仙詞語來解釋︰肉身成聖。仙人們淬煉**,最後囫圇個兒地飛升仙界。而到了恐龍文明這里,便是將一個人的身體分解,轉化為能量形式。再以這些能量構成一個“場”,一個可以承載思維的“場”。說到底自己還是自己,只不過發生了“質能轉換”。

    將一個人轉化為純粹的能量威力有多大?李真不清楚,但估計那種威力必然難以想象。由這樣的能量構成一個個體……那必然遠非什麼磁場態可以比擬的吧……

    想到這里的時候,李真忽然瞪大眼楮,意識到一個相當驚人的事實。

    這是否意味著……那些家伙已經掌握了將一個物體徹底轉化為能量的方法??

    而這方法就掌握在沈幕的手中??

    他深深嘆了口氣。如果沒有蓋亞該有多好——既然已經掌握了如此強大的力量,或許再過上幾年幾十年。古神便已經構不成威脅了。那時候人們可以選擇付出巨大代價消滅它。或者同它和談——那將是如何揚眉吐氣的情景。

    他遺憾地搖頭,看向身下的這顆星球。

    的確是無與倫比的美麗。上一次他這樣看的時候,還是在五年前——不過那時他做好了死去的準備。現在他已經有了挺好的生活,父母雙全。有妻子兒子。

    父親和母親過得都很好。之前以為自己死去的時候。他們悲痛欲絕。但張可松將二老接到了南呂宋。對待他們如同自己的親生父母。但那時候她是人們心中的“神”,父親與母親那樣的小市民總覺得自己佔了別人的便宜,一直生活得郁郁寡歡。不肯居住在總統府里,而是住在市區的某處民房里。

    那時候南呂宋還不像如今這樣繁榮,難以想象他們吃了多少苦。直到最後自己回來了,他們才真的將可松當成了兒媳婦兒——歡喜地遷居了。

    直到現在,李真都覺得他們喜歡可松甚至甚于自己。這當然是玩笑話,可事實看起來就是這樣子。他可以理解他們——他們都是善良的普通人,可松“大恩”他們一輩子都會放在心上。

    而可松的父親……

    是去年才來到南呂宋的。站在帝國的角度,他的刑期未滿。在南呂宋的角度,他是最高首腦的家屬——共和國總統的父親在另一個國家服刑,這種事情听起來未免太荒唐了些。

    呂宋人一直在同帝國人交涉,直到去年以加快技術輸出為代價,帝國的皇帝才發了一道特赦令。然而那位老人現在獨居在南呂宋的某處公寓里,很少踏進總統府。外面的世界經歷劇變,然而他被圈禁,幾乎無法切身體會那種可怕的變革。從一方面來講那是好事,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人已經完全與世界脫軌了。

    李真甚至有幾次听可松說,他父親之所以遲遲未被引渡到南呂宋來,是因為他本人不肯離開帝國。

    而原因……張可松說的時候有些黯然,李真則有些驚訝。

    因為那位曾經的帝國特務府局長認為張可松叛國了。

    李真難以理解那位老人的矛盾心理——一方面他出賣國家機密在前,另一方面,他卻又對那個將他關起來的國家懷有無比深沉的情感。矛盾與統一都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和諧地共處著。

    也許每個人都是這樣的矛盾體吧。

    就比如他自己——他深愛自己現在的生活,卻答應了宙斯去做第一個試驗者。之前應允他的時候,李真覺得那研究取得進展還遙遙無期,至少要十幾年或者幾十年之後。這樣的時間跨度,總會令人不自覺地忽略很多事情——比如別離時的痛苦。

    然而現在他得到消息了︰進展比自己想象得要快。

    這意味著或許今年,或許短短幾年之後,他就要踏進那個未知的領域了。一旦時間跨度從幾十年縮短為幾年,他就不得不考慮到……

    自己真的舍得麼?

    為了人類文明!

    ——這樣的口號一喊出來,什麼樣的犧牲都是值得的。但他知道自己並非歷史資料上一個簡短的名字。也不是大數據庫里一個不起眼兒的字符——對于一個人來說,他自己即是世界。

    即便為了那樣崇高的目的去做出犧牲,李真仍然情不自禁地心生猶疑了。因為這並非一場短暫而激烈的戰斗。在戰斗的時候,頭腦被各種激烈的情緒緊緊攫住,在剎那之間做出任何選擇都有可能,甚至選擇同歸于盡、舍生取義也不奇怪。

    然而眼下卻是一場更加漫長的戰爭,留給他選擇的時間也漫長得可怕。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本身,而是時間。時間有可能摧毀一切勇氣。

    眼下他真的有點兒不清楚,一旦那一天到來,而他面對著自己身邊那些最親近的人——那些還想要和他如往常一樣過完之後的很多天的那些人——他還能不能毫不猶豫地說︰好。讓我來吧。

    李真想了挺多東西。但終究都沒有個明確的答案。于是到最後他也只能像許許多多遇到此類狀況的普通人那樣,深吸一口氣,說出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來——“靠。”

    然後他降低高度,看大地重新撲面而來。天空漸漸變成藍色。太陽重新耀眼起來。

    而北川晴明還在更下方等著他——那四枚導彈被一個巨大的冰盤托著。好像在送給李真展覽。她仰面目不轉楮地看李真落至她的身邊。然後指了指遠方︰“我看到有人飛走了。”

    李真被她的冰藍色大眼楮看得有些奇怪,皺眉說︰“你干嘛還待在這兒吹風?”

    北川晴明微微搖頭笑了笑︰“本想看神仙打架,但是你們聲勢太大。我沒敢湊過去。我想問問你這些東西怎麼處理。”

    李真斜眼看了看那四枚導彈、撇撇嘴︰“交給地面處理吧。往好的一面說——現在咱們也是有核國家了。”

    北川晴明驚訝地皺眉︰“就這樣?你不追究這些東西是哪來的?也不知道那人為什麼往這邊丟核彈?”

    “俄羅斯那邊來的。”李真想了想說,“目標不是我們,是古神。我估計是當地的**武裝發了瘋,把這玩意兒搞出來了——你知道一旦到了亂世,什麼人都有。不過當地政府也是奇葩,這種東西都能落到**軍手里——估計是內部有人發動政變,快完蛋了。”

    北川晴明看了他一會兒,吐出一口氣說︰“是你們搞出來的大混亂,今天還只是剛剛開頭兒。就現在,全世界上肯定有很多人正在死去,肯定有很多地方正在交火——你……不覺得內疚嗎?”

    兩個人沉默著下降了好一會兒,李真才說︰“同我將要為你們做出的犧牲相比,這算不了什麼。”

    “你這有點兒居功自傲的意思。”北川晴明的嘴角反倒出現了一絲笑意。

    李真笑著搖頭︰“我不該嗎?或者非得虛懷若谷?那樣也太累了。如果可以,我倒真想最後大大地宣揚一番,好教我一旦死掉了,這世界上的每一個人都恨不得把我的父母妻兒都貢在神壇上——因為他們記得我的好。男人嘛,一輩子不就圖這個。”

    “……你從前的覺悟可沒這樣低。”

    “所以我們從前活得累。”李真笑著說。

    ※※※※※※※※※※※※※※※※※※※※※※※※※※※※※※※※※

    回到地面上之後他將一堆善後的事情拋給自己的副官,獨個兒去找可松。

    眼下可松斜臥在床上,手擱在肚子上面,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跟她兒子說什麼。李真推開了門,遠遠地在門邊的一張沙發上坐下來,看了一會兒。

    過了一分多鐘可松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呀了一聲,問︰“剛才出什麼事兒了?我差點被人推進緊急避難所里——你坐那兒干嘛?”

    李真笑著搖搖頭︰“我看你倒一點兒不緊張——我剛才差點飛出地球兒去,想著身上搞不好有輻射,暫時離咱兒子遠點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有個混蛋發神經。”

    他就把事情說了,末了補了一句︰“我還真就沒想明白,這孫子到底為什麼這麼干?到底什麼毛病?”

    張可松皺了皺眉,將自己撐起來。靠在床頭上,拿起一邊的橙汁抿了一口。

    然後她不確定地說︰“或許……或許……”

    原本皺著眉,但說了兩個“或許”,忽然噗嗤一聲笑出聲兒來,展眉道︰“那人還挺有意思的。”

    李真愣了愣︰“有意思?他嗎的他在給我丟核彈!”

    “噯!”可松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教壞了兒子。

    但李真在心里嘀咕——那小王八蛋早不知道偷听了多少少兒不宜的了。

    “我先問你啊,他說,那個大主宰……和他是同一個年代的人?”張可松說。

    李真不明白她干嘛問這個,想了想回道︰“對。他的意思是,第一代大主宰和他都是初代種。他還特瞧不起現在的這些類種。說他們就好比猴子。”

    “噢……”可松又問。“那你之前……你把那個人吸收掉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又皺眉,仿佛想起那件事情心里相當不舒服︰“你把那個人吸收掉了,但是那個人,照你的說法。那個人的意識里實際上是‘卵’佔主導地位。對不對?”

    “對。”

    “那麼也就相當于你把‘卵’也吸收掉了。那麼還是按照你的說法——卵是大主宰的一部分。相當于它的二分之一。”可松看著李真,拿手指朝他點一點,“豈不就相當于。你可以被看成是一個‘大主宰’了?”

    她緊接著又故意瞪大眼楮,拿手捂住嘴︰“我的天吶,那我不就是……嗯……上帝的媳婦兒?”

    李真弄被她這邏輯弄愣住了,過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最後一代大主宰分裂成黃帝和卵,而自己又繼承了黃帝的血統,後來又吸收了那枚卵……

    這樣一想……

    他也瞪大了眼楮︰“誒?我成神啦?”

    “就美吧你!”張可松笑著把一個枕頭摔給他。

    李真接住那枕頭,也笑起來——實際上他笑的是,找這麼一個媳婦兒可真不容易。換句話說,這世界上又有哪個女人可以像眼前這位一樣,一開始就對他知根知底兒,到了現在又可以在討論這些令平常人震驚無比的問題時表現得如此淡定恬然呢?

    這感覺就像是一對普通小兩口兒飯後坐在客廳里,邊看電視劇邊聊天,然而聊的都是“明天往哪哪丟兩枚核彈,後天打爆哪個星球”之類的問題——誰能做到如此波瀾不驚?

    他這邊沒笑完,那邊可松就又說︰“你還沒想明白嗎?那人肯定覺得自己特別寂寞——因為和自己同時代的老戰友都沒了,現在他所謂的那些同類又都是小屁孩。所以呢……他把你當朋友了。不然你覺得為啥你自己跑去人家神國的時候,他會拉著你絮絮叨叨地說那麼多?那完全就是在喝茶聊天呀!”

    “因為實際上你就是大主宰呀!”

    李真又愣了——關于宙斯對自己的溫和態度,他想了很多,也給了自己不少解釋。

    然而他可從來沒像張可松這樣想!

    就因為她是女人,所以才能往這邊兒靠?

    他一時間竟無言以對。但張可松卻說得興奮起來了,自顧自地繼續下去︰“嗯……俄羅斯那邊飛來四枚核彈,他踫巧兒出來找你,趕上了,就給攔下來了。他肯定覺得自己幫了你一個大忙,所以興沖沖找你討喜來了。”

    “但是你想啊,他又瞧不起人類,也許也不樂意裝成人跑下來找你。但是他又想跟你表功呀,但是表功,總不好走到你面前,把那些東西擺出來,然後說你看我給你攔下來四枚核彈吧?”

    “……怎麼就不可以?”李真皺眉問。

    張可松以手撫額頭︰“我的天,你的情商哪去啦?我問你,要是哪天你給遠山找來了一件他很想要的東西,你這人本身又特別扭,性子特別傲,你是會走到他面前跟他說喏,遠山,我把你要的東西找來了,還是會直接把東西丟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一個人轉身走開,自己在心里偷著樂?”

    李真的嘴角抽了抽,遲疑著說︰“這不是一碼事吧?”

    然後他又瞪眼︰“可那是核彈!!”

    “那你接住它們的時候費事嗎?”張可松問,“他知道你肯定可以的呀!你是大主宰呀!”

    這下子,李真不說話了。

    張可松來了勁兒,扳著手指頭︰“所以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兒——你的小伙伴覺得自己立了功,巴巴地找你來報喜,拿石子兒丟你家窗戶。結果你二話不說推開窗戶跳出來抬手賞了人家一個大嘴巴子——他不氣瘋了才怪!”

    “所以我說啊,那人可真有意思!”

    李真很想說——可是他還要我代他做試驗者!

    但一方面他從未對可松提起過這件事,因為怕她擔心。另一方面,他覺得哪怕自己真說了這事兒,可松也會說——我說你是他的小伙伴,又沒說你是他爸爸,他肯定也不能對你太好呀。

    于是李真被她說得沒法兒還嘴,想要說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然而心里卻莫名其妙地覺得可松說得太靠譜兒了——想到宙斯之前的表現,可不就是那麼回事兒?最後他只好叫道︰“你還幫著他說話——你不怕萬一把兒子嚇著了?!”

    張可松抿嘴一笑︰“那我也沒說你揍得不對呀——那就是一個熊孩子!小貓小狗再可愛,也畢竟不是人嘛!”

    最後一句話倒是說得李真舒服點兒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2
第三十九章 好未來

    “想明白沒?”張可松歪頭問。

    李真聳聳肩膀︰“或許吧……不過……唉,我還是覺得你想得有些簡單了。”

    “我啊,可是先知!”張可松指指自己,“不然這事兒本仙給你算一卦?”

    李真趕緊擺手︰“別,別累著。這種事情,你算什麼卦——你真當自己是神仙了。”

    張可松溫柔地笑起來,忽然很神秘地說︰“我見到的東西啊,其實不比你見過的少,還可能更稀奇。”

    李真被她這笑撩撥得心里有點兒發癢。他就也笑著說︰“你等著。”

    然後出去在浴室里好好洗了一個澡。洗完澡,才敢裹著浴袍跳到床上歪在可松身邊︰“說說,什麼事兒?”

    其實平日里,兩個人這樣相處的機會並不多。不是說不能這樣輕松愉快地聊天,而是說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在下午一點多鐘的時候就無所事事,兩個人膩在床上。

    今天是有原因的,但兩個人都不想提。

    因為就從今天開始,一整個世界都陷入了混亂。就像北川晴明說過的那樣,每時每刻都有很多人死去、每時每刻都有什麼地區在激烈交火。而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之一就是李真。

    張可松知道他的性格,因此一早拉他來自己身邊,又在這時候同他聊起來——聊得很輕松,李真看起來也很輕松,但可松不清楚他的心里是不是真的輕松。

    然而這已經是她能夠為他所做的一切了。

    她從旁邊小幾上的果盤里捻起一枚話梅,送到嘴邊慢慢咬著。把頭靠在李真的胸口,慢悠悠地說︰“我看過咱兒子。”

    “嗯,我知道。”李真將手搭在可松的胸口,拿手指繞她的一縷頭發。

    但幾秒鐘之後他趕緊低頭,看自己胸口的張可松︰“你不說那個意思吧?”

    可松仰臉拿亮閃閃的大眼楮瞧他,笑著說︰“就是那個意思呀。我想看一看,他未來過得好不好。”

    李真怔怔地,看著可松的眼楮。

    這世界上有三個先知,可松是他唯一能夠接觸到的一位。但他從來沒要可松做這種事——看一看未來會怎樣。

    因為“未來”包含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無論怎麼樣強大的先知都不可能承受那種海量的“可能性”。同樣的,要精確地預測一個人未來會怎樣也太難了——因為在觀察者的眼中。時間的流逝並非線性的。而是一個平面。

    一年之後、十年之後、一萬、一億年之後的很多可能性都會被攤開在一個平面上,他們只能從中選取一個,去觀察那種可能性。

    這意味著他們很難看到特定某一個人的未來——因為在這個平面上百年時光如彈指一揮,極有可能在你所看到的那個未來世界的某一段時間里。那人已經死去多時了。

    換句話說。人類的生命太短暫。

    不過。另外一些人或許是特例——比如像李真這種,理論上擁有無限青春的人。他們這種人就比較容易被“看”到未來。

    但無論是他還是張可松都從未生出過這種念頭——觀察的結果是好的,那固然是好的。但如果觀察的結果是不好的……那麼今後的日子該過得多麼艱難!

    倒不如就這樣一無所知地前行。只要問心無愧就好了。

    然而母愛這東西終究是“蠻橫且不講理”的。張可松為著腹中這個小生命,終于忍不住了。

    所以李真緊張了起來——因為他知道那孩子所在的世界,就是眼下這個世界的未來!

    但他看到了張可松的表情——這樣的笑容,想來結果必是好的。然而一顆心剛剛放下,他又想起可松之前的那句話——“我見過的東西還可能更稀奇”。

    一時間他竟然沒有勇氣去追問了,也更加感慨起“母親”這個角色來。

    還是可松將那枚話梅送進他嘴里,輕聲說︰“怕了呀?”

    “嗯。有點怕。”在她面前,他就可以放掉名為“堅強”的東西了。

    “他活著,而且活得好好的,似乎還挺厲害。”可松輕聲道。

    “是……哪種厲害?”李真問。

    “厲害”分很多種。一個人事業有成,算是厲害。一個人賺了大錢,也可以算是厲害。一個人在敵群當中大殺四方、血戰無算,也是厲害。

    但李真最不希望的就是最後的那種“厲害”。那意味著他有很多敵人,意味著他的處境並不好。

    “他被萬人膜拜,被當成神一樣的存在。”張可松像是夢囈一般說。

    “嗯?”李真微微皺眉。這畫面仍不能讓他安心——倘若在一個秩序良好的正常社會,是不會出現這種局面的吧?

    但張可松繼續說︰“看不清那里具體是什麼樣子,但環境似乎不錯。沒什麼硝煙戰爭……一片紙醉金迷……”

    “我也只看到這些。你知道,我看到的更像是夢——模模糊糊的。”可松微笑,“但也挺不錯是不是?這說明這世界可沒毀滅——所有人都好好的!”

    于是李真也笑起來,低頭吻了吻可松的額頭。

    然而他的心里已經掀起滔天巨瀾!!

    怎麼回事?!

    這意味著……升天計劃失敗了?

    因為那里竟然還看得到人!

    倘若升天計劃失敗了,那麼如何出現那太平景象?紙醉金迷?

    是人類終究戰勝了古神?

    不……即便戰勝了古神,蓋亞又怎麼辦?現在可沒有哪怕一丁點兒可以戰勝蓋亞的希望存在!

    那麼,或者是人類先戰勝了古神,又好運氣地擁有了足夠漫長的時間,強大到足以壓制蓋亞了?

    可那樣一個強大輝煌高度發達的文明……又怎麼可能出現“萬人膜拜”這樣的場景??

    一連串的問題從他的腦海里跳出來,他一時間竟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張可松才把自己的額頭從他嘴邊挪開來,仰臉問他︰“你怎麼了?”

    “噢,我……”李真笑了笑,“我是在想,那樣的未來該有多好。那是一個好未來。”

    “是啊。一個好未來。”她安了心,側過臉去在他懷里找到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李真抱著她一動不動,直到她的呼吸聲變得更加悠長、安穩。這時他才將她放回到床上,輕輕蓋上被子。

    ※※※※※※※※※※※※※※※※※※※※※※※※※※※※※※※※※

    十五分鐘以後,李真走出房間。

    就在外面的世界,混亂還在持續,但這一片小天地卻是平靜的。外面的世界還要混亂很久——從前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如今卻變得理所當然。

    在從前的世界,沒有任何一個成熟的政權會僅僅因為民眾的憤怒與暴亂而垮台。因為那樣的政權擁有相對龐大高效的官員體系,那些官員們——無論平日里多麼庸碌無為貪腐成性——在危機到來的時候都會成為那個維穩體系當中的一塊堅實的磚瓦。這並不說明他們一定有多麼高尚勇敢,而是因為他們的既得利益便建立在他們所寄身的那個制度的穩定之上。

    很久很久以前人們就知道一個道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論那些人自身願不願意,自有更加龐大而不可抗拒的意志要他們那樣做。

    更何況從前的世界還是“從前”的世界——能力者的數量少得可憐。用人類最尖端技術武裝起來的軍隊在武力上擁有絕對的掌控權。在這樣的雙重保障之下,倘若不是真的民不聊生,絕不可能出現一國政權因為民眾的憤怒而完全癱瘓的情況——況且一個成熟的政權也不會允許“民不聊生”這種情況真的出現。

    然而總還有另外一些力量與因素是人類社會無法抵抗的。例如類種的甦醒、自然環境的變化、隔離帶的降臨。這些原因疊加在一處,千萬年的時間構建起來的秩序大廈轟然傾塌。

    一個原本完整的國家被自然之力劃分成了一個又一個相對獨立的小區域。而這樣的小區域里又出現了更加強大的能力者。在五年前這世界上的“王者”屈指可數,a級能力者也是鳳毛麟角。但經歷了兩次“峰值”的沖擊,人類作為一個整體也經歷了兩次大規模的“進化”。

    在如今的世界上,王者已經不再是不可仰視的存在——雖然他們仍舊代表著人類作為自然個體的最強武力。a級能力者大量涌現,從前大多只服務于機密政府部門的他們如今散落在民間各處。

    與從前的那些a級不同,這些人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擁有了強大力量。他們沒有經受過專業訓練,沒有接受過心理疏導,更不清楚如何善用手中的力量,如何與身邊的普通人和平相處。這種情況就仿佛一個赤貧者忽然擁有了驚人財富,然而他不清楚應該怎樣去合理地使用這財富。

    他生出的第一個念頭必然是如何去享受,而非如何去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一個強大的異能者如何在這樣的亂世里令自己獲得更好的生活?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2
第四十九章 冬眠

    當然不是參軍。哪怕在從前的世界,選擇加入官方組織的那些人也並不是真的喜歡被監管、被約束。就如同當初的李真一樣,他只是想要選擇一種更加安穩、牢靠的生活方式。對于當時的他而言,特別事務府便是一個很好的選擇——至于加入什麼幫派、暗殺集團,或者是建立一個自己的小團體……在從前那樣的情況下,都只不過是一個重度中二病患者的妄想罷了。

    然而現在已經與從前不同了。各地都亂作一團,因為天災**,政府機構的控制力變得很低。于是從前那些隱藏在黑暗角落之中的小團體便得到了生長壯大的肥沃土壤。他們收攏能力者,試圖以武力同政權對抗,割據一方。

    這自然是可以做到的——因為很多手握一方大權的官員們也很想這樣做。在隔離帶降臨初期,哪怕相鄰的兩個城市之間的溝通都變得異常困難,軍隊幾乎無法調動,誰都不清楚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些別的心思倒真的是奇怪。

    實際上倘若李真沒有找到南呂宋的這些人,或許他選擇的也會是這樣的道路——他將在渝州建立屬于自己的獨立小王國,然後慢慢壯大,變成實際上的一方諸侯。

    他有這樣做的實力,其他人也可能有——因為這世界上從不缺少驚才絕艷之輩。

    事實狀況是,直到昨天為止。這世界上的絕大多數政府都只對國內的某些區域擁有名義上的管轄權,而且這樣的區域還在變得越來越多。

    等到南呂宋人與帝國人聯手引爆了那枚炸彈,亂世就變得更加混亂了。野心家們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這是他們洗白、成為民意代表的好機會。

    至于在這個過程中會死多少人?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在意。

    李真也在試著要自己不那麼在意。

    這場大洗牌最後將會令這個世界變成這樣的局面——疆域遼闊的“大國”,除去帝國本土之外,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又一個被隔絕帶自然劃分出來的小國。這些小國彼此提防警惕,爭先倒向最後實力的那個龐然大物,以求援助與支持。

    這個龐然大物就將是大陸帝國與南呂宋的聯合體。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將真正地統一這顆星球。雖然這樣一來仍舊不可能做到如臂指使,但相比從前的狀況而言,已經好得太多了——無數個三心兩意的走狗總比十幾個意志堅定的不合作者要好得多。

    只不過現在李真不是很清楚。可松口中的那個讓他看不懂的“好未來”。是不是就脫胎于這樣一片骯髒的土壤。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讓人類作為一個整體,進化。這將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不可能在街道的某處擺一個攤子,然後要所有人排隊依次領取一瓶藥水、喝下、就變成能力者。

    他們將計劃使用帝國特務府曾經用過的那種方法,放緩步伐。慢慢來。先培養出意志堅定的中堅力量。然後用他們去約束更多的人。要給那些人們適應的過程。要為他們或者說整個社會制定嶄新的行為模式與道德標準。

    這件事,幾個月之前他們就已經在做了。然而這樣人類自發的進化與整體性變革何其艱難,一旦稍不留神便可能走向懸崖。

    這也是為什麼他對宙斯說。參與那次試驗的具體時間要他自己來定——作為人類世界的最頂尖武力,他所代表的力量便是這一次徹底變革的定海神針。他得先看到某種成功的希望,然後才可要自己去那里冒險。

    升天計劃听起來擁有無比美好的前景,宙斯看起來也並非一個刁鑽狡猾的敵人。

    但是讓李真真正不放心的是沈幕。雖然他在心里將那人當做是“朋友”,可仍舊是一個沒法兒徹底信任的朋友。那樣一個瘋狂的天才,你永遠沒可能弄清楚下一刻他就會生出怎樣的念頭。

    于是他仍不打算放棄自己最初的設想——星際移民這種事情听起來匪夷所思,但還能比升天計劃更加匪夷所思麼?

    最好的情況是他們將擁有兩個選擇,人類將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就在李真生出了如此許多感概的同一時刻,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戴炳成又咳出一口暗紅色的血跡來。

    他今年五十六歲。五十六歲並不算老,甚至還可認為正處于壯年。但對于一個高端能力者而言,五十六歲的年紀已經接近了某個極限。

    再到戴炳成的身上,這個年紀更應當讓他感到慶幸。年輕的時候他便受過傷,自那以後他便極少發揮身為王者的實力,更多的時間安于做一個坐在辦公桌後的官員。這令他的名字漸漸被某些人淡忘,卻也令他苟延殘喘下來。

    然而之後他卻又不得不再次披甲上陣——兩次超負荷地維持自己的巔峰狀態,他的身體已經接近崩潰。

    應決然曾經向他暗示過李真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過程听起來很簡單——先死後生。

    或許在幾年前,戴炳成還有可能接受這樣的建議。然而到了如今這時候……嚴格地說,是他自己走到如今這樣的地位,應決然的建議已經不可能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這並非他不相信李真的能力,而是身為帝國領導層之一的本能謹慎。他絕不可能將自己徹底地交給另外一個人、任由對方在自己的身上動手腳。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會令他從今往後受制于人,他都寧願就這樣死去。

    但問題是……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

    眼下的混亂局面只是那“許多事情”當中的第一件,而且是很麻煩、很漫長的一件事。他不清楚自己有沒有可能撐過這段令人心焦的時間——不是這事情本身的艱巨性令他心焦,而是在等待中流逝的時間令他心焦。

    他們早有了完美的應對措施,一切盡在掌握,只需要靜觀其變、看果實慢慢長大、掉落在籮筐里便可。

    但問題是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果實被收獲的那一天。

    這個過程也許會持續上一年、兩三,甚至三年。

    倘若他能夠跨越這段時間,那麼這段用來等待的時間將變得更有價值。

    第一次產生這種念頭的時候,也是他咳出第一口血來的時候。作為帝國高層的領導者之一,他自然也同時擁有最優越的醫療條件。

    醫生檢查的結果是,他的身體正在自然老化。這種結果並不出人意料,許許多多高等級的能力者便死于這樣的原因,似乎是對于能力的使用加速了他們身體的衰老。更何況很多人曾經傷痕累累,又如何可能不對健康造成損害。

    說實話,戴炳成的確已算的上是“長壽”了。

    因為身體自然老化,所以引發各種疾病。不是不可以治療,但也只是在一艘將要沉沒的大船上修修補補,不可能令它重新恢復如初。而且這艘船進水的速度遠超補救的速度,或許在一兩年之後,衰老的進城將會加速,那時候他大概也就只能再剩下一年的時間了。

    戴炳成一點兒都不想讓自己最後的時間在沒什麼價值的善後與等待中度過。他更不希望在自己終于可以有所作為的時候,這身體卻垮掉,令他不得不死去。

    那麼似乎只剩下一個選擇。

    冬眠。

    2006年的時候,冬眠技術就已經趨近成熟。那一年帝國科學家冷凍了一只倭猩猩,並在一年後將其解凍。那只甦醒的倭猩猩活了七個月又二十三天,隨後因為腎衰竭死去。

    到2008年,又進行了第二次試驗。這一次被用作試驗的是一個死囚,地點在北方基地的地下。戴炳成參與了這試驗,親眼見證了一年之後,也就是2009年6月21日,被冷凍的死囚復甦。

    那人身體狀況良好,意識很快恢復。之後他又健健康康地存活了三年之久,直到在一次失敗的能力者改造試驗中死去。

    隨後他們又進行了兩次試驗,全部成功了。這意味著冬眠技術,至少是短期冬眠技術已經完全成熟。僅僅是考慮到一旦公布出去有可能引發一系列社會問題,才將其列為機密。

    戴炳成相信做到這一步的不僅僅是帝國,一定還有其他國家也做得到。就在人們還幻想著“一旦人類擁有了冬眠技術那將會是多麼好美的前景”的時候,對于極少一部分人而言那種普通人心中近乎“科幻”的技術實際上已是昨日的成果了。

    所以永遠不要懷疑“他們”隱藏著什麼——因為他們必然隱藏著什麼。

    這似乎是他最後的選擇了——如果他想的話。

    隨後就只剩下一個問題。或許在經歷了一年、兩年、三年的漫長沉睡之後,他如何保證自己仍然可以重回帝國的領導核心?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在權力的游戲場上,這兩個詞語體現得淋灕盡致。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2
第四十一章 他要死了

    為新劇選角的事,古顏總是杭州橫店兩地跑。作為編劇的她,首選賽和總決賽一首一尾必須在場。首選賽能辦的這麼成功,也是意料之中。

    “cheers!!”簡約雅致的包廂內,坐著得卻是一群不簡單的人物。

    “我得單獨再敬一杯,為我們最出息的古人。喝!”蔡美拿著酒杯,豪放地說。

    “為我們的重逢。”古顏拿著酒杯示意一下,隨後一口喝下。

    一旁的禮 略有所思地打量著古顏,他想不到那個在小美口中的古人會是劇作家Alisa。眼前的女人雖然笑意盈盈,給人的感覺卻是清冷孤傲。

    “蔡美,我也敬你一杯。有情人終成眷屬!”蔡美眼神在鄭英奇和古顏二人身上油走一番,笑著喝完杯中的酒。這次的‘接風宴’很順利,期間古顏只對李 說了兩個字,惜福。

    第二日,古顏就帶著蔡美返回橫店了。走時,她承諾這次的男主角定是李 。不怪古顏的偏幫,這就是現實。關系永遠是實力最關鍵的一部分。

    回到熟悉的故鄉,蔡美先選擇去了醫院。

    病房內很安靜,只留心電圖嘀嘀嘀的聲響。數日不見,古顏覺得病床上的女孩更顯消瘦。蔡美嘴唇抖動神情悲傷,眼淚一直往下掉。

    “大仙...大仙...臭美來了...大仙...臭美不要李 了,臭美回來了。古人也是,古人不要沈宏了。你醒醒啊,這麼多年了,別再讓蔣雲開折磨你,別讓我們看不起你。我知道你能听見我說話。你醒來啊,醒來啊...”

    古顏不忍再看哭成淚人的蔡美,轉過身去,一滴眼淚滑落。只是古顏不知道的是,在她轉身的瞬間,病床上的女孩眼角也留下了一滴清淚。

    最後,蔡美決定留在醫院。她說,小顏我和你一樣有家回不了,就讓我留著照顧大仙吧。回到酒店,古顏倒頭就睡。這些日子,忙得每個消停,也難怪這麼累。

    “死女人,杭州回來不知道來看看大爺。知不知道老子想你了。”衛皓邊說邊進門,走到房間,看見熟睡的古顏,他說話明顯已經底氣不足了。“算了,原諒你這一次。”說著,手溫柔地撫摸著古顏的臉。

    “爸...媽...”女子眼角流下一滴淚。

    坐在床邊的衛皓心髒像是被敲中般,他見過野蠻無理的古顏,見過才情洋溢的古顏,見過清冷孤傲的古顏,見過放聲大哭的古顏,就是沒講過脆弱無助的古顏。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三年的相處,自己從未了解她一點。他早該想到的,回到從小長大的故鄉,她見過了朋友,卻獨獨沒有這最親的家人。

    衛皓突然心疼起這個年長自己幾歲的女人,好奇她到底受了多少苦和淚。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2
第四十二章 南都(一)

    理論上航程只會持續了三小時二十五分鐘,甚至比乘火車從平陽去燕京還要快許多。齊遠山的性格本來就沉穩,因此他表現得很鎮定——雖然他的臉上會飛起意味著激動的潮紅。

    然而比他更加鎮定的是齊玲玲,因為她原本就是菲律賓人。這個擁有一副好嗓子的姑娘數年前從菲律賓不遠萬里來到平陽謀求發展,卻不想正好遭遇了驚天巨變。她腦海里充斥著鮮花與光影的夢幻破碎了,如今已嫁做人婦。可看起來她並未對目前的生活有所怨言——她抱著齊遠山的一支胳膊,要他講李真從前的事。

    于永強便笑嘻嘻地擺擺手︰“我從前跟他可是一生之敵——”

    可惜他這話一丁點兒效果都沒有。因為這話他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倒是他的媳婦兒沈辭用力擰了一下他的胳膊,低聲說︰“行了你,別丟人了。到了人家面前別老提以前的事兒,人家現在可是——”

    于永強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這個婦女懂什麼?我還是他的親傳大弟子!他不是那樣的人!”

    沈辭又擰他︰“我就說你讀書少。想當年咱們的太祖,叫花子出身,當上皇帝之後他的一個小伙伴去找他還跟他提從前的那些事兒,你猜那人最後怎麼了?”

    “我管他怎麼了。”于永強這兩天脾氣見長——因為他總跟他媳婦兒說要不是看在自己的哥們齊遠山的哥們兒李真的面子上,你這個婦女還能跟我出國?

    可惜沈辭平日里積威猶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于永強就情不自禁地縮縮頭。等一會兒再想頂嘴的時候,空乘小姐走過來問他們四位要不要什麼喝的。

    于永強趕緊笑嘻嘻地接過餐單看,沈辭又看不慣他的這幅做派想要訓他,可惜又不想在這個漂亮年輕氣質出塵的空乘面前真得表現得像個潑婦一樣,只好恨恨地別過臉去。

    齊遠山仰起臉問空乘︰“那個,請問,還有多久能到呂宋?”

    空乘微笑著回答︰“三十分鐘以前我們從燕京機場起飛,再過二十分鐘會穿越第一道隔離帶。穿越六道隔離帶之後我們會飛離帝國大陸,再有一小時四十五分就可以抵達目的地了。”

    于永強在那邊哈哈一笑︰“慢點兒才好——我這輩子第一次坐私人飛機。多享受一會兒才好。那個——給我來杯可樂不加冰。你們仨要什麼?”

    他邊說邊用一根手指抵著餐單的一角。讓那張硬紙在指尖溜溜轉動——自從被李真改造了身體成為能力者之後,這種小把戲對他而言就真的是“小把戲”了。他當然不介意在這個美麗端莊的空乘面前賣弄一番。

    然而空乘顯然是見過世面的。她仍舊微笑著點點頭,確認了其他三個人的需要之後微微鞠了一躬轉身走開了。

    沈辭痛苦地轉身掩住了臉,她覺得自己的人都被于永強丟光了。只巴不得快點下飛機才好。

    等飲料端上來、于永強胡亂灌了一通、長長打了個嗝之後。齊玲玲才小口抿著水。怔怔地說︰“其實有時候在電視上看見你那個朋友……我總覺得有些臉熟。好像在哪里見過的。”

    “那肯定是在電視上嘛。”沈辭搶白道,“電視上看多了不就熟了。不過,哎。你說我以前有沒有見過他?都是平陽人。”

    她拿胳膊肘兒撞了撞于永強的肋骨,于永強縮縮身子道︰“去一邊兒去,你住在平庫區,上哪兒見他——遠山你說是不是。”

    但自從上飛機開始,齊遠山一直是微微皺著眉頭的。經歷了這些年的變故,那個在長途車上分給李真一盒飯的少年已經變成了青年,而且是飽經風霜的青年。因此這種微微皺眉的表情顯得他更加老成——于永強總算注意到他的異樣,問︰“你怎麼了?老苦著臉干嘛。”

    “我是在想……”齊遠山轉著桌上的玻璃杯,不安地說,“咱們會不會給李真帶來什麼麻煩。你還記得當初政府的人找到咱們的時候,這些年咱們住在哪兒,出了什麼事兒,他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以前咱們開店,總以為是自己運氣好,周圍那些人看不上咱們這個小店面,所以沒來找咱們麻煩。”

    “但是我這兩天又琢磨了一下子……以前糧食緊俏的時候,咱們每次都能排上號領上足額的。開牌營業,工商局也從來沒找過麻煩,手續一天就辦完了——不說現在,就是六年前哪有這樣的好事?也沒人來檢查衛生、消防什麼的——你知道隔壁老周,隔三差五就得花錢打發那些大爺。”

    “你再想李真的話。他說總算能把咱們接過去了,就說了一句。他這個人,要不是不得已……早就想把咱們弄過去了吧?”

    “嗨,能有什麼不得已。”于永強聳聳肩,“他爸他媽都早接過去了——你畢竟是他朋友嘛,總隔了一層。現在能想起你來也挺好,你可別小心眼兒啊!”

    “遠山不是那個意思。”沈辭又瞪了于永強一眼。她從前在平陽的一家商場里做售貨員——從挺小的時候就開始了。所以要說起來的話,對于人情世故之類的東西她倒要比這三個人懂得多、看得開。

    “遠山是想說,咱們就好像人質是不是?”她詢問齊遠山的意見,“所以咱們做了什麼政府才都知道嘛。但是他沒想明白要留人做人質干嘛不留李真他爸他媽對不對?”

    “是。”齊遠山承認了。

    “嗨,你這不扯淡麼?你自己都說了不如留他爸他媽——這不可能。”于永強靠在椅背上不屑地說。

    “也就你是個愣子,什麼都想不到。”沈辭拿手指戳了一下于永強的腦門,“要是誰把你爸你媽扣起來不讓走,你還不惱了?還不得拼命?你以前不是出去混的嗎?一個你惹不起的人,當著別人的面給了你一耳光,你臉上能過得去?不得拼命?要是私底下他給你一耳光,你還不是像個孫子一樣就那麼著了?”

    “誰敢打李真耳光啊?”于永強十分地不服氣。

    沈辭懶得跟他說了,只跟齊遠山說︰“那要我想啊,就是這麼回事兒。他們知道李真是個重情義的人,也知道你們關系不一般。所以就把你留下來了——不用撕破臉,李真那邊吧……”

    她小心地看了看齊遠山的表情︰“李真那邊兒吧,也不能夠像為了他爸媽一樣急眼……畢竟隔了一層嘛。國家大事我不懂,但是從我這里看就是這麼回事兒。他那麼厲害又跑去額外弄了一個國家出來,帝國那邊肯定不樂意。有你在這里,總還算是有根線兒牽著他,也不怕他對這個國家無情無義——好歹有個念想兒。”

    齊遠山看見她的臉色,搖頭笑了笑︰“我沒事兒,我知道的。朋友之間處成這樣我知足了,他一點兒都不虧我什麼。其實我也是你這麼想的,所以我怕他那邊會不會有什麼麻煩……怎麼現在政府就把我們交出來了?”

    沈辭想了想︰“這個……我也不知道。大人物的事情咱們怎麼能知道。”

    齊玲玲挽上齊遠山的胳膊,柔聲安慰道︰“別想那麼多了。到了那兒不就知道了。他本事大,咱們眼里的麻煩對他那樣的人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吧。”

    齊遠山只好“嗯”了一聲。

    旅程當中沒出現什麼異常狀況。三個多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四個人已經可以看到機場長長的跑道了。

    這個嶄新的國度對于他們而言簡直就像天堂一般——因為人煙稀少,大片大片曾經被人類佔據的土地上已經重新生長出茂盛的樹木。它們是熱帶的樹木,在四個人眼中自有一番別樣的風味。與溫帶的同類們相比這里的樹木更加蔥綠多姿,碧波萬頃的綠色海洋里偶爾還點綴著紅或者黃的顏色,仿佛是歡迎他們的彩色裝飾。

    這里的天更藍一些,溫度更高一些,空氣更好一些。即便是心神不怎麼安定的齊遠山都忍不住舒展開了眉頭。他摟住了齊玲玲——後者悄悄濕了眼楮。隔了很多年之後,她終于回來了——盡管這里的名字已經是南呂宋了。

    飛機終于平穩落地。但于永強覺得有些失望……

    因為機場上可沒見什麼歡迎的隊伍,就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和一台車而已。他悄悄嘀咕了一句︰“這也不合規格啊。我可是開山大弟子啊。”

    沈辭狠狠瞪了他一眼︰“別說話,別給我丟人。”然後轉過去弄自己的衣服。

    機艙門打開,齊遠山第一個走出去。

    他一眼就看到李真了。

    李真站在一輛灰色的suv旁邊,臉上露出笑容。看到齊遠山之後他張開雙臂大步走過去,待對方剛走下最後一級便擁抱了他,用力拍拍他的後背。

    “等了你半個小時了。”他說。

    齊遠山愣了一會,才同樣擁抱了李真。那句話比任何歡迎語都令他心里舒坦,但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是笑起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7-3-11 21:24
第四十三章 南都(二)

李真退開一步,再端詳齊遠山一眼,看到后面走下來的于永強。于是他錯過身子給了他一拳,笑道:“你小子氣色還不錯啊。”

“這個……啊,托您的福……”剛才還不大樂意的于永強在看到李真的時候就莫名地緊張局促起來,只說了一句話便不知道該接什么好,急中生智拉了沈辭上來:“哥,這是我媳婦兒,上次你沒見著。”

可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一向伶牙俐齒的媳婦兒也變得局促起來了。沈辭把笑容在臉上擠了又擠,才憋出一句:“……您好,您好。”

李真笑著對她點頭:“歡迎、歡迎!”

然后沈辭才縮回到于永強的身后,咂了咂嘴,在心里想:“媽呀——這就是大人物啊——一看見就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

——實際上,任誰看到一個傳說中可以毀天滅地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都會在第一時間生出這樣的心思吧——那已經不太像是人,而像是神了!

而且這“神”看起來又這樣謙和平易。

隨后李真看到了齊玲玲。他微微一愣。

四個人原本都將注意力集中在他臉上,這時候便都去看齊玲玲——怎么了?

可是齊玲玲本人都有點兒手足無措了。齊遠山連忙介紹:“這是我媳婦兒,齊玲玲。”

李真哈了一聲,笑起來:“怎么會這么巧——遠山,你福氣不小!”

齊遠山和齊玲玲一臉茫然。

李真向著齊玲玲眨眨眼:“我們見過的。”

于永強和沈辭也變成一臉茫然了——合著齊玲玲說的還是真的。

“那天晚上——公園的長椅上。不記得了?”李真笑著說。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是高興過了頭了……這種說法可不好。于是趕緊接著說,“咱們見面聊了幾句。我問你從菲律賓來帝國后不后悔,你說不后悔。然后就再沒見過了——沒想到事情這么巧,遠山有福了。”

齊玲玲瞪大了眼睛:“啊……還真是你!”

她趕緊拉了齊遠山一把:“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難、睡公園的時候,有天晚上有個怪人走到我旁邊,我還以為是搶劫的,結果他倒還給了我錢?真是他呀!”

那天晚上正是“李真”殺死了沈幕的那一晚。

這小插曲意外地令五個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了不少。李真大笑:“走吧,上車,咱們路上慢慢聊。”

南都是在三寶顏的廢墟上重新建設起來的。但無論擁有多么巨大的熱情。五年的時間都不可能完全地新建一個城市。因而作為南呂宋的首都,南都看起來有些“寒酸”。你很少能夠看到超過六層的高樓大廈,更多的是兩到三層的房子。

可便是這樣的建筑都快要將車上的四個人看傻了。

因為南都的所謂“兩到三層”的房子,可不是像平陽那樣。平陽是一個老城,擁有上千年的歷史。老城市自然有老城區,而平陽的老城區里,便是有很多很多低矮的樓房。那些樓房大多是帝國經濟快速增長時候建造出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容納更多的人口,

所以那些建筑實際上毫無美觀可言,都是用紅磚做外墻的、方方正正的長條樓房。這樣的房子在新建起來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氣派,但隨著時間流逝,那些樓房的外墻就變得骯臟不堪、灰蒙蒙的令人一看便心情低落。

后來人們給那些老樓房粉刷了一遍。然人粉刷之后再過十多年,那些樓房反而變得更加破舊、骯臟起來。沈幕當初的倉庫便是在那樣的老城區里。一眼看去,心里面幾乎都是絕望。

齊遠山他們看慣了那種樓房,現在又看到了南都寬敞的街道兩旁的建筑——都是嶄新的。并且這些嶄新的建筑不是方塊一樣的樓房,而是一棟一棟自帶花園和草坪的小別墅。起初他們以為車子是經過了一片別墅區,但等到他們漸漸進入市中心。卻發現幾乎整個南都市都是這樣的布局。

這種情景令他們幾個感到十分驚訝——因為一套這樣的房子在平陽售價可以達到三十萬金元以上,絕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李真知道他們的疑惑。只笑著解釋一句:“這里人少。以后也不會有太多人。”

他們這才恍然大悟——但只在意了前一句。這座島嶼的確曾經是重災區,先有核心蘇醒,只有又有一個類種入侵,能夠活下來的人確實不會多。

沈辭在后面捅了捅于永強,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那意思很清楚——咱們以后也能住上這種啦。

可惜于永強這當口兒都看呆了。

李真駕駛的灰色SUV駛上主干道,這時候車子慢慢變多了起來,可仍不比平陽那樣川流不息。

慢慢的,四個人都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每當李真的車子出現的時候,他附近的車輛都會像是提前約好了一樣放緩速度,讓他先行過去。倘若街道兩旁還有散步或是乘涼的人,如果沒有別的什么事也都會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甚至有些人會向他們招招手。

李真對此并無太多解釋,只神色如常地保持著勻速。但另外四個人看得暗暗咂舌——他們從未想過一個人會得到其他人的如此禮遇。

也就是在這時候,于永強心里之前的那么一點兒不滿一下子都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還有點兒慚愧:他一個人來接他們似乎不是因為輕視,恰恰相反,卻是極高的禮遇和極真摯的感情。

車子再行過十多分鐘的時間,齊遠山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雖然仍舊覺得新奇激動,然而已經是在可控的范圍之內了。于是他很想問之前在飛機上思考的那個問題——自己這些人到底會不會給李真帶來麻煩?

他們已經很多年未見面。但李真卻表現得熱情謙和,仿佛兩個人昨日才分開。這種態度令齊遠山更加重視起兩人之間的友情來。也額外地不想給別人添麻煩。當然,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產生的這種想法實際上已經令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變得不那么純粹了——并非因為時間或是距離使得那感情稍有變質,而是兩人之間巨大的地位差異。

他想了想,終于鼓起勇氣轉過臉去對李真說:“你讓我們過來……”

李真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看正前方的道路。臉上的笑容變得稍微淡了一些,卻沒有令齊遠山感到生疏。因為他可以看得出李真之前那種稍微濃烈的笑是對他們四個人的,而眼下這種發自心底的微笑是對自己的。

“別想太多。”李真就說了兩句話。“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們有事求我。”

說完之后他將一只手從方向盤上拿下來,拍拍齊遠山的膝蓋。

四個人都聽明白了李真的話,心中陡然一輕,徹底愉悅起來了。

穿越市區之后,駛上另外一片街區。到了這邊兒,街道上的車子與行人陡然少了起來。仿佛他們穿越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李真在一棟黑頂白墻的房前草坪上看到一個人,于是將車子慢慢停到路邊了。

那人看到李真的車子,打臉上露出笑容,也大步走過來。

來者是一個蓄著長發長胡子、身材魁梧高大的人。沈辭不明所以地從車窗向外看那人,卻在看了一眼之后輕輕地“呀”了一聲,又縮回到于永強的身邊。

于永強年輕的時候喜歡打電動。所以眼神不大好,沒弄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媳婦兒會有這種反應。但等到那人走得更近了,他才明白為什么,自己也吃了一驚。

因為來者看起來不像是人類。

人類的瞳孔不會是細長的一條,人類的眼眶周圍也不會有細小的鱗片。

這是……異種??

他生出了奪路而逃的想法。但立即想到這里是南呂宋,是李真的地盤兒——哪怕真有異種。也是“好”異種吧?更何況李真似乎和那人挺熟。于是他就只能用力握緊了沈辭的手,低聲給她打氣:“慌什么,少見多怪。”

李真先開口:“老于,最近怎么樣?”

來者咧嘴笑起來。這一笑,沈辭將于永強的手抓得更緊了——對方嘴里都是尖利的牙齒,白得嚇人。外面原本是微風艷陽天,可是她在車子里覺得自己身上都發涼了。

“什么人得要你親自去接啊。”于蒙走到車窗邊往里面看,齊遠山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向他點點頭。

“我哥們兒。我跟你說過的——遠山。”李真笑答,將一只胳膊搭在車門上,看起來隨意得很。

于是這四個人終于又稍微安了心。至少那人會說話,而且說起話來真的像是一個“人”,還是個脾氣挺好的人。

于蒙就朝齊遠山拱手,認真地說:“久仰、幸會。”

齊遠山被他弄得有點兒發愣。這個姓于的人看起來不像帝國人,更像個白種人。然而舉手投足一派帝國古代士族風度——要說老派,那也實在太老了。現在誰見面還拱手啊。

他就只好也順著對方說:“幸會、幸會。”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天上的閃電一個接一個,就好像日光燈壞了在不停地跳一樣,很頻繁。但是怪異之處在于沒有一點雷聲都沒有。

起先我還以為真是在下雨,后來才意識到不對勁兒,是有修士在天上打起來了。在這里我不得不奉勸一句,無論你們是誰,在城市市區上空斗法都是被協會嚴厲禁止的。

希望你們好自為之,不要自吞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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