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匹夫的逆襲 作者:驍騎校 (連載中)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09
第四十五章 七字五毛

  雖然省委政策研究室主任也是正廳級編製,但對於顯赫一時的公安廳長宋劍鋒來說,被流放到這個位置上意味著政治生命的終結。

  離職之前,宋劍鋒抓緊時間完成了很多人事上的部署,大多是省廳範圍內的,但名單上最後一個人,也就是劉漢東的轉正手續卻卡在近江市局,縣官不如現管,市局是詹樹森的自留地,隨便哪個環節拖延幾天事兒拖就黃了。

  不過劉漢東並不知道機會和自己擦肩而過,他依然在緝毒大隊干的風生水起,不過有件事讓他很鬱悶,警方決定不起訴李抗,只是將他作為吸毒人員送去強制戒毒。

  李抗被送走的時候很老實,傲氣戾氣一掃而空,低眉順眼的像個受氣的服務員。

  劉漢東風風火火闖進耿直的辦公室:「大隊長,怎麼不辦李抗?這小子販毒證據確鑿啊!放虎歸山,必有後患啊。」

  耿直說:「劉漢東,你是警察麼?」

  劉漢東一愣:「我是啊。」

  耿直說:「既然你是一名警察,就要秉公執法,不能被個人仇恨蒙蔽了雙眼,更不能帶到工作中來,我問你,假如李抗不是李隨風的兒子,他也沒有在停車場和你發生口角,你會不會這麼恨他?」

  劉漢東想了一下說:「可能會好一些。」

  耿直說:「李抗家裡很有錢,開的是阿斯頓馬丁,他根本不需要販毒,他只是供自己吸食,我們不能把罪名強加給他,哪怕他是李隨風的兒子。」

  劉漢東扼腕歎息:「難道就這麼算了?」

  「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強制戒毒沒那麼舒服的,好了,你出去吧。」耿直擺擺手,打發劉漢東滾蛋。

  劉漢東剛值了夜班,最近沒有甚麼大案子,和二櫃打了招呼回去休息,駕車回到鐵渣街,看到梅姐出來倒垃圾,停車招呼了一聲,梅姐拎著垃圾桶眉開眼笑跑過來,說浣溪的事兒辦妥了,已經住進育才中學,跟著同學們一起複習,學籍甚麼的完全不是問題,等著高考就行了。

  「人家肖校長還給她專門搞了個測驗,你猜妮兒成績怎麼樣?」梅姐故意賣關子。

  「趕緊說。」劉漢東急不可耐。

  「人家校長說了,就沒見過這麼有天賦,這麼會考試的學生,我都懷疑,去年妮兒是咋考砸的……大東你放心好了,這回妮兒要是考不上重點大學,我把頭揪下給你。」

  劉漢東笑道:「別,妮兒還指望你供她上學呢。」

  梅姐飛了個媚眼過來:「還有你這個當哥哥的呢,也得意思意思。」

  劉漢東道:「放心好了,學費我包一半,那啥,你先忙,我走了。」

  回到108號,蹬蹬上樓,路過二樓的時候和張大姐打了個招呼,又看見朱小強在屋裡啪啪地打著鍵盤,過去一看,桌子上居然擺著牛肉村的外賣,還有一個空啤酒瓶子。

  「喲,小強,生活水準上去了啊。」劉漢東發現電腦屏幕上不是WORD界面,而是新浪微博,納悶起來,「不寫書了?」

  朱小強自豪無比道:「兩不耽誤,我的《至尊無敵護花特種兵王在校園》已經成功簽約,17k還給我申請了新浪微博認證,我現在也是大V了,你看看。」說著指著屏幕上自己的身份標籤。

  劉漢東仔細一看,朱小強的ID叫「國士無雙陳子錕」,認證是17K簽約作家,座右銘是「用鍵盤和鼠標捍衛紅色江山」。

  「嘖嘖,還是大V啊。」劉漢東讚道,順手打開朱小強發的主帖,看到以下內容:我真是無法理解那些沒事就辱罵攻擊我們偉大祖國的賣國賊們,中國不需要你們兜售的那一套民煮自由騙鬼的玩意,請滾出我的祖國!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我雖然只是一個貧窮的寫手,但是我問心無愧,還是那句話,打台灣我捐一個月全勤低保,打美國我捐一年全勤低保,打日本,我他媽捐一條命!

  下面有幾十轉發,十幾個回帖,還有兩個贊。

  「你現在也是公知了啊。」劉漢東不禁肅然起敬。

  「東哥你外行了,我是七字黨,專門反公知的,隨便談點心得體會而已,我現在發現,弄這個比寫書來錢快得多。」朱小強頗為自豪地打開一個論壇,點開自己發佈的帖子,說道:「我發一個有質量的帖子,就能得五毛錢,一天發二百個帖子,就是一百塊錢,夠吃夠喝夠房租網費……」

  劉漢東道:「原來你是五毛啊。」再看朱小強發的帖子,竟然是談藏獒咬死人事件的,說王鳳霞是釘子戶,上訪戶,刁民,並且從技術角度進行了分析。

  「王鳳霞大概是想訛詐藏獒的主人,才主動挑釁藏獒,我們知道,藏獒是一種西藏神獸,能打得過獅子老虎,如果兩頭藏獒想咬死王鳳霞,只需要一秒鐘,直取咽喉即可,但受過訓練的藏獒並沒有發起致命攻擊,它們只是自衛而已,王鳳霞的死是自己有病造成的,我們可以猜想一下,為甚麼她主動招惹藏獒,難道不怕死麼,真相只有一個,王鳳霞已經身患絕症,想利用自己的性命訛詐一筆錢來養活私生女,所以才故意攻擊正常散步中的藏獒,很不幸,在我國的體制下,刁民再一次的成功了。」

  這些是朱小強的帖子內容,下面有人支持有人罵。

  「這帖子,起碼值五塊吧。」劉漢東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不是我寫的,是公關公司文案策劃的,我轉發的,還是給五毛。」朱小強有些不好意思道。

  「小強,聽哥一句勸,這事兒別幹了,損陰德。」劉漢東說完上樓去了,留下滿臉疑惑的朱小強。

  ……

  蘊山別墅88號,黑色大鐵門緊閉,裡面隱約傳出狼犬的吠聲,一輛銀色勞斯萊斯古斯特駛近,黑衣保鏢打開大門放汽車進來,停穩後,從後門鑽出李隨風。

  吳興發迎上來:「大哥,沒事吧?」

  李隨風傲然道:「能有甚麼事兒?現在是詹局長當家做主,一般性傳喚而已。」

  走進客廳,李隨風叼上雪茄,吳興發給他點燃,說道:「李抗被送去戒毒了。」

  李隨風一愣:「我操!」

  吳興發忙道:「詹子羽說了,兩天就能搞出來,沒啥難度。」

  李隨風說:「小抗啥時候吸毒了!我操他媽的,是扎針還是溜冰?這毒品能碰麼,這小子傻了吧,這玩意只能賣給別人賺錢,自己絕對不能碰!不要撈他了,讓他在戒毒所給老子好好戒毒癮!」

  吳興發說:「毒癮是一定要戒的,只是戒毒所的條件很有限,不如在自己家戒毒,找幾個醫生來制定個方案甚麼的,循序漸進的戒。」

  李隨風摸摸大腦袋,想了想說:「不行,就讓他在戒毒所關著,老子一世英明,怎麼生了這麼個兒子出來,將來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吳興發說:「大哥,這樣就苦了孩子了,不過你的做法是對的,混社會歸混社會,打架鬥毆嫖娼賭博喝酒吸煙都可以,就是不能碰這玩意,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一輩子就完了。」

  李隨風擺擺手:「不管這個癟犢子了,說說場子的事兒,咋樣了?」

  吳興發說:「鉑樂門停業整頓,消防、衛生都來查,罰款,請客送禮,都不能少。」

  「操他媽的,被詹樹森當成槍使了,我就說了,民不與官鬥,混社會混得再牛逼,人家當官的一句話就能把你辦的服服帖帖。」李隨風搖頭歎息。

  「大哥,事情要分兩面看,這回咱們為他衝鋒陷陣,損失不小,詹局長是個講義氣的人,肯定不會虧待咱們的。」吳興發勸道。

  李隨風說:「對,所以我是硬著頭皮也要上,現在詹樹森上位了,如果他能當上省廳一把手,以後近江,哦不,江東,就是咱們的天下了。」

  吳興發說:「聽說省廳一把手的人選不是詹樹森,目前是政法委書記暫代,具體安排還得再等幾天才能揭曉。」

  李隨風陷入思索中:「我靠,政治上的事兒,真是千變萬化啊。」

  吳興發說:「估計上層還在博弈,新來的徐書記不會輕易丟掉這一塊陣地,如果是詹樹森上位,他就不會同意拿掉宋劍鋒,公安廳長這個位子太重要了,誰也不會撒手的。」

  李隨風道:「依你看,誰能贏?」

  吳興發道:「肯定是徐書記,我聽說六十年代的時候,他當過造反派,踢斷他爹三根肋骨,這樣的狠角色,朱省長一介文人怎麼是對手。」

  李隨風將手上的雪茄叼在嘴裡,拍起了巴掌:「興發,你要是不當官,都白瞎你這個腦子了。」

  吳興發笑笑:「相機而動吧。」

  一個保鏢走進來說:「老闆,有人找你,是個小妞。」

  吳興發拿起遙控器一按,客廳裡的電視屏幕上出現了大門口的監控畫面,是個長得還不錯的女孩子,錐子臉,長頭髮,黑絲短裙高跟鞋。

  「媽逼的,我沒叫外賣啊,老吳,你替我叫的,怎麼知道我就好這一口。」李隨風很感興趣,讓保鏢放人進來。

  吳興發兩手一攤:「我沒叫啊。」

  不一會工夫,女孩子進來了,羞答答的,兩手交叉放在胸前,大概是李隨風的霸氣嚇到了她,站在門口不敢往裡面走。

  「妹子,在哪個場子做的?包夜多少錢?」李隨風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著女孩,饒有興趣地問道。

  女孩說:「叔叔,我是李抗的女朋友,我懷了他的孩子,這是婦幼保健院的化驗單。」

  李隨風呆若木雞。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09
第四十六章 奶奶沒了

  到底是混跡江湖多年的社會大哥,李隨風很快就恢復了正常,笑問道:「小妞,你怎麼能確定肚子裡的孩子就是李抗的種?」

  吳興發不動聲色接過化驗單審視著,當然看不出甚麼名堂來。

  女孩很鎮定地回答道:「是不是李家的種,等生出來做個DNA測試就行,叔叔甚麼身份,社會上沒人不知道,給我一萬個膽子也不敢騙您。」

  李隨風哈哈大笑:「這倒是實話,你叫甚麼名字,哪個大學畢業的?」

  女孩說:「我叫葉婉兒,是近江藝術學院舞蹈系的,大四了,馬上畢業,工作還沒聯繫好。」

  李隨風說:「工作的事情不忙,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興發,給她拿點錢。」

  吳興發拉開公事包,開了一張兩萬元的現金支票拿過來。

  李隨風接了支票遞過去,葉婉兒剛要接,李隨風的手往後一縮,晃了晃支票說:「敢哄我的後果,相當嚴重哦。」

  葉婉兒怯生生地點頭:「知道的,叔叔,我和李抗是真心相愛的,如果不是他出事聯繫不到,我也不會來找您。」

  李隨風說:「以後需要用錢,直接來找我,懷了孩子就不要整天亂跑了。」

  「嗯。」葉婉兒點頭如搗蒜。

  李隨風這才將支票遞過去,女孩接了,說聲謝謝就要走。

  「興發,安排車送一下。」李隨風道。

  吳興發陪葉婉兒出門,讓司機開李老闆的勞斯萊斯送女孩回學校。

  「謝謝叔叔,不用了,太奢侈了,讓學校同學看見不好,我自己打個車就好。」葉婉兒很乖巧,吳興發眼中閃過一抹欣賞之色,「好,那你自己打個車吧。」

  返回客廳,李隨風已經從酒櫃裡拿出珍藏的拉菲紅酒,正在往兩個高腳水晶酒杯裡倒,吳興發趕緊打開冰櫃,拿了一罐冰鎮雪碧,兌入紅酒杯,這是十幾年前的老土喝法,現在已經不流行了,但架不住李老闆就是喜歡這個味兒。

  「老吳,這個女的你見過麼?」李隨風問。

  「見過的,確實是李抗最近泡的馬子。」吳興發端起酒杯。

  「查查她的底子,我剛才想了一下,不如讓李抗結個婚,給他個猴牽著,以後說不定能老實點。」李隨風也拿起酒杯,和吳興發碰了一下杯。

  「恭喜大哥抱孫子啊。」吳興發笑瞇瞇說道,「這個辦法不錯,人不結婚就不能長大,李抗也二十多了,也該收心了。」

  「乾杯。」兩人碰了杯,一飲而盡。

  ……

  宋欣欣在情況說明會上拆了領導的台,很多人替她擔心,但人家根本不在乎,法醫學碩士的學歷,市局法醫鑒證中心副主任的資歷,雖然工作時間不長,但成功協助刑警破獲幾十起案件,這個輝煌的光環頂在頭上,誰也不敢給她小鞋穿。

  王鳳霞被藏獒咬死這件事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只賠了十萬塊錢,刑拘了飼養員,環衛處方面本著人道主義精神也給了五萬塊,這些錢都被王鳳霞的兒子媳婦拿走了,毛丫一分錢也沒有,宋欣欣很氣憤,但無能為力。

  這幾天宋欣欣一直在忙毛丫的領養手續和落戶問題,即便她是警察身份,辦齊這些瑣碎的事情依然無比的麻煩,尤其戶口很難解決,毛丫是棄嬰,從小就沒上戶口,從法律意義上來講就是黑戶,無國籍的人,省城的戶口很難上,不上戶口就不能入托,不能入學。

  毛丫已經六歲半,正是該上小學的年紀,宋欣欣工作很忙,不可能天天照顧她,可是沒有戶口就無法入學,找了幾家幼兒園人家也不收,最後還是聯繫了小區內的一家新加坡人辦的雙語早教幼兒園,收費相當昂貴,優點是不需要本地戶口,宋欣欣花了六千塊錢把毛丫送了進去,希望老師能教毛丫一些知識,因為她色基礎實在太差,只認識10以內的數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

  今天單位開會,政委不點名的批評了個別人不顧全大局,給公安臉上抹黑,宋欣欣知道指的是自己,冷哼一聲,起身走人,將孤傲的背影留給了領導和同事們,大家面面相覷,有人替她擔憂,有人幸災樂禍。

  宋欣欣心情不好,將幾份檢測報告帶回家去分析,走到小區門口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放在幼兒園,趕緊過去接人,園長接待了她,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裡面是六千元學費。

  「這是甚麼意思?」宋欣欣已經猜出來了,對方變卦了,不願意收毛丫。

  「真不好意思,這個孩子不太合群,一下午就打了三個小朋友,還把其中一個小朋友的衣服撕破了,玩具也被她破壞了不少,家長們很有意見,我們也沒有辦法……」園長滿臉歉意,但很堅決地說道。

  「好吧,真是過意不去。」宋欣欣表示了歉意,園長讓老師把毛丫領過來,可是老師去教室看了一眼,驚慌失措說孩子不見了。

  這下大家都著急了,丟孩子可是重大事故,一群人到處找,將幼兒園的每個角落都翻遍了依然不見蹤影。

  詢問門衛,也說沒見到,好在門口有監控設備,調取視頻一看,毛丫竟然從門衛室的窗戶下面爬走了。

  宋欣欣拿出手機打算報警,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家去看看,因為自己給過毛丫家裡的鑰匙,急匆匆來到樓下就看到一大群人圍著,物業公司的工作人員正在維持秩序,宋欣欣心中隱約感覺不妙,迅速上樓,果然是自家出事,樓道裡都是沒散盡的煙霧,原來是廚房著火,好在鄰居發現得及時,報告了物業,這才將火災掐滅在萌芽狀態。

  屋門大開,毛丫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小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廚房燒得一塌糊塗,瓶瓶罐罐都打碎了,抽油煙機報廢,地板上儘是水。

  物業人員嚴肅批評了宋欣欣,說她不該把孩子一個人留在家裡,這要是把整棟樓燒了,後果不堪設想。

  宋欣欣的臉火燙,又是一番賠禮道歉,把物業送走,冷下臉來訓斥毛丫:「你為甚麼要打小朋友!你為甚麼要偷跑!你為甚麼要玩火!」

  毛丫小嘴一扁要哭,宋欣欣厲聲喝道:「不許哭,深刻反省!」

  忽然手機響了,是鑒證中心打來的,宋欣欣接了到陽台去說話,原來有一個鑒定報告下面人不敢確定,打電話來請教她,費了一番口舌解釋清楚,幼兒園老師又打電話來詢問毛丫到家了沒有,打完這兩個電話,宋欣欣的怒火也消散了一些,回頭想去哄哄毛丫,卻看見房門開著,人已經不見了。

  「毛丫,毛丫。」宋欣欣喊了幾聲,走廊裡空蕩蕩的,沒有人。

  她慌忙衝出去,先看樓梯裡有沒有人,自己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坐在樓梯道裡抽煙,下意識地覺得毛丫也會這樣做。

  可是防火通道裡沒有人,宋欣欣心中一涼,這孩子不會生氣跑了吧,急忙回屋拿提包和手機,出門前瞥了一眼廚房,不銹鋼操作台上放著青菜、大蔥、還有一碗打好的雞蛋,她心裡一疼,毛丫是打算做晚飯呢,因為沒用過煤氣才引起事故。

  來不及多想,急匆匆出門下樓,奔到小區門口詢問門崗保安,保安說確實有個小女孩哭著走了,身高衣服甚麼的都和毛丫一致。

  以毛丫的速度,肯定跑不遠,宋欣欣央求保安和自己一起尋找,保安二話不說答應了,分頭尋找,可是找了一圈下來依然沒有蹤跡,宋欣欣在街上邊走邊喊,嗓子都啞了,心中更是急得一團火在燃燒。

  毛丫會到哪裡去了?她最親的人是奶奶,應該是去醫院找奶奶了!宋欣欣打了一輛車直奔醫院,找到王鳳霞曾住過的外科病房,詢問值班護士,護士說確實有個小女孩來找奶奶,不過已經是半小時以前的事情了。

  「女孩哪去了?」宋欣欣心中燃起希望的火花,有蹤跡可尋就能找到。

  「不知道,她奶奶不是那個被狗咬死的,已經火化了麼?」護士狐疑地看著她。

  「謝謝。」宋欣欣轉身就走,她知道毛丫這會兒去哪了,鐵渣街,一定在那裡!

  晚上近江市區大堵車,宋欣欣趕到鐵渣街的時候已經是九點鐘了,來到王鳳霞曾經居住過的出租屋,這裡已經換了新的住客,王鳳霞的所有遺物都扔掉了,據房客說,沒看見小女孩來過。

  宋欣欣心中一陣失落,偌大的城市上哪裡去找毛丫。

  她落寞地走在寂靜的街頭,深深自責,毛丫是跟著掃大街的奶奶長大的,沒享受過父母的溫暖,王鳳霞是農村人,沒文化,沒有教育孩子的能力,毛丫擁有的東西很少很少,僅有的親人也不在了,自己收養毛丫是一時衝動,事後也後悔過,小孩子總是敏感的,想必已經傷到毛丫的心了。

  走著走著,天下起了雨,宋欣欣跑到路邊公交站台下避雨,不經意間瞥到樹下有一輛垃圾車,車廂後面蜷縮著一個小女孩,正是毛丫。

  宋欣欣急忙上前抱起毛丫,急切道:「毛丫,你怎麼跑了,急死媽媽了!」

  毛丫抗拒的伸手低著她說:「你騙我,奶奶沒有了,你也不是我媽媽。」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10
第四十七章 喜當爹

  宋欣欣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自己低估了毛丫的心智,通常這麼大的孩子還是父母懷裡的小公主,而毛丫從小跟著王鳳霞掃大街,吃苦受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的心智已經超過同齡的孩子。

  「毛丫,你聽我說,奶奶是不在了,她受傷很重身體撐不住了,但奶奶的靈魂還在,她就在你身邊,每天看著你,因為奶奶不放心你,她捨不得走,捨不得上天堂去享福。」宋欣欣很嚴肅地望著毛丫的眼睛說道。

  毛丫迷茫地看著她,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那奶奶能聽到我說話麼?」

  「能,但她不能和你對話,也觸摸不到你,我們和她不在同一個世界。」宋欣欣決定將這個謊言保持下去。

  毛丫看看四周,眼淚奪眶而出,抽泣著說:「奶奶,我想你……」就再也說不出話來。

  宋欣欣蹲下來抱著毛丫,眼淚也嘩嘩的流著,「毛丫,我確實不是你的媽媽,我和你一樣是孤兒,從小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是外婆把我養大的,咱們都是沒有媽媽的孩子,應該互相照顧,毛丫你說對不對?」

  毛丫哭的喘不過氣,還是用力地點著頭。

  天邊一道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雷聲滾滾,毛丫全身淋濕,號啕大哭著,宋欣欣給她擦著眼淚,不過在大雨中這個動作似乎有些多餘。

  「不要哭,你一哭,奶奶就捨不得走了,就不能上天堂去享福了,你要笑,天天快快樂樂的生活,這樣奶奶才能放心。」

  宋欣欣的話很有用,毛丫雖然很傷心,但還是止住了哭聲,說來也怪,暴雨忽然停止了,空氣中瀰漫著濕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垃圾車的鐵質把手上拴了一個木製的小玩偶,忽然搖動起來。

  「奶奶來了!」毛丫尖叫起來。

  宋欣欣知道這是風在吹拂的緣故,但她卻認真地說:「奶奶在給你打招呼,快和奶奶說句話。」

  毛丫想了想說:「奶奶,你趕緊上天堂享福去吧,天堂不用早起掃大街,夏天沒蚊子,冬天不冷,天天吃十塊錢一份的盒飯。」

  木製玩偶不再搖動,靜靜低垂。

  「奶奶走了。」宋欣欣將玩偶摘下,放在毛丫手中,揮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是一輛藍綠相間的捷達,穩穩停下,宋欣欣拉開車門先說不好意思,身上都是水,弄濕座位多給車費甚麼的,司機師傅是個寬厚的中年人,連聲說沒關係,趕緊上車。

  宋欣欣讓毛丫先坐進去,司機師傅拿了條乾毛巾遞過來,回頭的時候看見毛丫,不禁奇道:「這不是毛丫麼?」

  毛丫疑惑地看著他,不說話。

  司機開動了汽車,開始講述認識毛丫的經過:「我和這孩子的奶奶都住鐵渣街,平時經常見她們娘倆,毛丫可乖了,小小的個子抱著個大掃帚幫奶奶掃地,累了就睡在垃圾車旁邊……」

  又開始下雨,細密的雨點落在風擋玻璃上,司機啟動雨刷,窗外霓虹斑駁燦爛,宋欣欣摟著毛丫,久久不語,她明白毛丫為甚麼要睡在這輛垃圾車旁邊了,因為這輛車是奶奶用過的,唯有在這兒她才能找到安全感。

  出租車一直開到樓下,司機遞過一張名片:「以後需要用車打我電話。」

  宋欣欣接了名片,上面印著張愛民的名字,還有電話號碼。

  「謝謝師傅。」宋欣欣道,目送出租車離開,帶毛丫上樓,兩人換了衣服,一起打掃房間,收拾廚房,又下了一鍋白水掛面,打了兩個雞蛋,兌上香油醬油雞精調的高湯,撒上細碎的碧綠小蔥,熱騰騰地吃了。

  吃完飯,宋欣欣才問道:「毛丫,為甚麼打小朋友啊?」

  「他們說我是野種。」毛丫撅著嘴說,「下回還打!」

  「好吧,咱們不去幼兒園了。」宋欣欣做出妥協,「那你想不想上學?」

  「想。」毛丫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好,我來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宋欣欣拿過紙筆,她決定親自教育毛丫,擔負起媽媽的職責。

  窗外電閃雷鳴,毛丫嚇得一抖,撲進宋欣欣懷裡,抱著這孩子,宋欣欣有一種內心被填滿的感覺。

  ……

  一夜大雨,朱小強徹夜未眠,在各個論壇網站微博中轉戰,不停切換ID,發帖、轉帖、評論,忙的不亦樂乎,到早上五點鐘,實在困得不行才關上電腦,粗略估算一下,一夜戰果頗豐,起碼一百塊錢。

  朱小強受雇於某家水軍公關公司,不光負責洗地,還替書籍、電影造勢,根據作品的定位,或者誇或者罵或者引發爭議,總之吸引眼球就好,朱小強有著多年在論壇和人吵架的豐富經驗,他的殺手鑭就是將對方的智商拉到和自己一樣的水平,然後輕鬆擊敗之,單方面宣佈勝利,這一招無往而不利,為朱小強贏得不少收入和公司高層的讚譽。

  他打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踢掉拖鞋,胡亂在床上刨個坑拱進去睡了,睡得很甜,因為夢到了自己的女神。

  「主人,來電話了,來電話了,快接電話啊……」諾基亞5230歡快地叫起來,將朱小強從美夢中驚醒,打斷了他和女神的巫山相會。

  「我操!」暴怒的朱小強從床上蹦起來,抓起手機一看,滿腔怒火頓時煙消雲散,因為屏幕上顯示「女神」來電!

  朱小強的手在顫抖,心在戰慄,腎上腺素極度分泌,努力控制住情緒,按下接聽鍵:「喂~~~」

  夢中設想了無數次和女神通電話的場景,心中設想了千言萬語的台詞,早已爛熟於心,可是臨到跟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喂了一聲之後就再也說不出甚麼了。

  手機裡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朱小強立刻心如刀絞,焦急萬分地問道:「汪紅,你怎麼了,你快說啊,你不說我就要急死了!」

  過了半天,汪紅才幽幽道:「朱小強,我有事兒找你幫忙,你幫不幫?」

  「幫!」朱小強斬釘截鐵地說,同時捏了捏自己的錢包,最近收入了不少,銀行卡裡已經有上千塊了。

  汪紅又開始哭,就是不說甚麼事,朱小強使出渾身解數,又是學狗叫學驢叫,又是說笑話講段子,就是沒能逗笑汪紅。

  「朱小強,你到婦幼保健院來一趟,我在門口等你。」汪紅說完,掛斷了電話。

  婦幼保健院?汪紅去那兒幹什麼?附近有咖啡廳還是有小飯店?朱小強冥思苦想,一個不好的念頭忽然閃現在腦海中,難道說……他不敢繼續想下去,痛苦萬分的抽了一支紅梅,然後換下黏糊糊的內褲,打了盆水胡亂擦了把臉,把眼屎和污垢洗掉,用夜市買的剃鬚刀刮了臉,穿上乾淨的衣服,背著雙肩電腦包出門,打了一輛車直奔婦幼保健院。

  到地方的時候已經上午九點,大門口並沒有汪紅的身影,朱小強等了一會兒,忍不住打了個電話,和以前一樣,女神沒有接自己的電話。

  過了一會兒,汪紅髮來信息:「來接我。」

  朱小強毫不遲疑打了出租車直奔汪紅的住處,上學的時候汪紅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和男朋友一起住,朱小強曾經去過一次,當然是去修電腦,後來經常在附近徘徊,希望能有個美麗的邂逅甚麼的,可是每回都是見到汪紅和那個體育班的高大男友在一起,傷透了他的心。

  如今咱也能光明正大的去接女神了!想到這個,朱小強就忍不住心潮澎湃,事業愛情雙豐收,可喜可賀,今晚爭取和女神有實質性的發展。

  必須摸到她的手!

  出租車開到女神租的房子樓下,朱小強發了個信息,女神回復:等等。

  等了十分鐘還沒下來,司機有些不耐煩:「到底還來不來,耽誤我多少生意。」

  「師傅,再等等吧,麻煩你了。」朱小強低聲下氣的求道。

  又過了五分鐘,汪紅終於出現,雖然化了淡妝,但看起來氣色不太好,朱小強趕緊下車幫女神拉開車門,汪紅一屁股坐了進去,朱小強剛想挨著她坐下,女神道:「你坐前面吧。」

  朱小強只好坐在副駕駛位子上,出租車向婦幼保健院駛去,一路上朱小強沒話找話說,汪紅愛答不理,眼睛望著窗外,一副憂鬱的表情。

  來到醫院,朱小強付了車資,陪汪紅走進去,大廳裡人滿為患,大多數是來檢查的孕婦和家屬。

  「汪紅,你怎麼了?」朱小強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懷孕了,要打掉。」汪紅眼圈紅了,「那個沒良心的,知道我有了孩子就跑了,打電話也不接,我真是瞎了眼,看錯了人,小強,還是你對我好。」

  朱小強心中一股熱流湧過,深吸一口氣道:「汪紅你不要擔心,有我在!」

  接下來就是朱小強的事情了,掛號交費,簽字畫押,然後陪著汪紅去手術室做引產手術,花掉辛辛苦苦發帖掙來的一千五百塊錢,朱小強絲毫也不覺得心疼,當那個上年紀的女醫生語重心長的歎息現在的年輕人不懂得愛護自己的時候,他甚至有些驕傲的感覺,彷彿女神肚裡沒成型的孩子是自己播下的種。

  手術室和產房在一層樓內,朱小強坐在長椅上等待汪紅做完手術出來,心中盤算著下個月的工資下來之前應該怎麼餬口,忽然產房的門開了,護士出來報告道:「王星家的生了,龍鳳胎,母子平安。」

  坐在旁邊的一個禿頭高個子興奮地站起來,手舞足蹈。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10
第四十八章 調離緝毒

  朱小強認識這個剛升級做父親的男子,好像去年到鐵渣街來找過劉漢東,世界真是太小,沒想到今天竟然在婦產醫院遇到,不過人家是生孩子當爹,自己是陪女神打胎喜當爹。

  當爹和喜當爹雖然只有一字之差,意義卻天差地別,朱小強不禁憧憬起來,某一天自己飛黃騰達了,和汪紅結了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也像今天這樣守在產房門口等待著升級做父親……

  手術室的門開了,護士冷冷道:「21號的家屬。」

  「我是。」朱小強噌地站起來,幾步搶上前去,扶住了臉色煞白的汪紅,心裡一陣激動,終於摸到女神的小手了。

  汪紅從朱小強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虛弱地搖搖頭:「送我回去。」

  朱小強忙前跑後,打了出租車送汪紅回家,結果人家一進門就將朱小強關在了外面:「謝謝你小強,有空請你吃飯,我累了,要休息了。」

  「啥時候有空?」朱小強忍不住追問。

  「再說吧。」汪紅很憔悴,關上了門。

  朱小強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悵然若失,盤算了一下,今天打車加上醫療費,花了一千六百塊錢,結果只摸了一下小手,似乎虧大了。

  賬不是這麼算的,早晚在汪紅身上討回來,憧憬著女神委身自己的時刻,朱小強流著口水望著天笑了,路過的鄰居看著他這副傻樣急忙躲得遠遠,低聲道:「神經病。」

  朱小強敲敲門,說聲汪紅你好好休息,有事招呼一聲,等了半天沒有回答,估摸著女神睡著了,於是輕手輕腳地離開,沒捨得再打車,從兜裡摸了個遊戲幣擠公交車回去了,回到出租屋,想來想去放心不下,又在淘寶上訂購了兩包紅糖,收貨地址填的是汪紅的。

  忙完這些,已經中午一點了,一股倦意襲來,整夜未眠又忙了一上午,朱小強已經熬不住了,可是公關公司的上線又發來了郵件,讓他去洗地,只能打盆涼水洗洗臉,在太陽穴上抹點風油精,繼續忙碌。

  啪啪打了一陣鍵盤,忽然朱小強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因為他無意中打開了李毅吧,看到了別的屌絲苦追女神的感人故事,用手背擦一下淚水,暗自感慨自己是幸運的。

  錢花的見底了,兜裡只剩下十幾塊錢,朱小強精打細算,準備買兩把掛面,借鄰居的電磁爐下白水麵條吃,一天吃一頓差不多就夠了,反正整天坐在電腦前不運動,消耗也不多。

  ……

  王星依然守在醫院裡,老婆懷胎十月終於給他生下一對龍鳳胎,欣喜之餘是愁雲密佈,一個孩子的花銷就夠頭大的了,何況是兩個孩子。

  他的青石高科安保高級顧問的工作已經沒了,半年合同到期,人家不再續聘,只能繼續干私家偵探,這一行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上次尋找舒帆的十萬塊佣金被他用來買了一輛長城哈弗H6,每月一萬塊的顧問津貼除去還房貸所剩無幾,現在又添了兩個孩子,存款嗖嗖地往外出,日益窘迫。

  對青石高科解聘一事,王星不免有些怨言,其實綁架舒帆的幕後真兇是誰已經呼之欲出,只需要自己再努一把力就能找到確鑿的證據,可是夏青石卻忽然提出解聘,既然人家都不想追究了,自己何必窮追不捨,王星只好收手。

  兩個新生嬰兒體重偏輕,需要放在保溫箱中,每天的費用就是兩三千塊,王星的信用卡都快刷爆了,護士來了好幾次催他去交費,愁得他焦頭爛額,在花園裡不停地抽煙,拿出手機來翻看著號碼,想想還有誰沒被自己借過錢。

  忽然一雙穿著黑絲的美腿站在了面前,王星的目光慢慢往上抬,映入眼簾的是淺色一步裙和收腰小西裝,翠綠色的真絲襯衫和順滑烏黑的齊耳短髮。

  「是佘助理啊,你來看病還是?」王星問道,這位大姑娘是青石高科總裁辦的行政助理佘曉青,負責端茶遞水打電話發郵件訂盒飯之類的跑腿活兒。

  「王先生,這是安總讓我交給你的,請簽收一下吧。」佘曉青遞過來一個帶青石高科LOGO的淺綠色信封。

  王星打開信封,裡面是一張五萬元的現金支票。

  「這怎麼好意思,太感謝了。」王星立刻將支票塞進了口袋,在佘曉青的財務存根本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安總讓我替她向你祝賀,以後可以過父親節了。」佘曉青嘻嘻一笑,轉身走了。

  「等等。」王星喊道。

  「有事?」佘曉青停步。

  「這筆錢是安總給的,還是夏總的意思?」王星問道。

  「有區別麼?」佘曉青嘻嘻一笑,裊裊婷婷地去了。

  「叮咚」王星的手機響了,是舒帆從美國發來的信息,祝賀他榮升父親,這丫頭已經在美國上了私立中學,短期內恐怕是不會回國了。

  夏青石為甚麼將女兒放在美國,又為甚麼解聘自己不再追查,其中的原因,王星也能猜到……

  王星品嚐初為人父的喜悅和囊中羞澀的鬱悶之時,劉漢東正在江北執行任務,據江北警方通報,一個名叫李智勇的人符合平川毒梟的特徵,不過行蹤不定,很難掌握,於是近江緝毒大隊迅速派員前往。

  兩地警方匯聚一處,江北刑警二大隊的韓光向耿直通報了情況,李智勇,男,三十五歲,幹部家庭出身,曾經當過江北中級人民法院的法警,後被曠工被除名,這人交際很廣,出手闊綽,近年來神龍不見首尾,有情報顯示他曾經購買過一輛二手的別克君威,顏色和牌照雖然對不上,但套牌和重新噴漆是很容易的事情。

  韓光調出李智勇的戶籍照片給劉漢東看,他也無法確認是不是平川製毒工場外的那個人。

  「都是大眾臉,有四五分相似之處。」劉漢東說。

  「罪犯有槍,極度危險,寧可抓錯不能放過,立刻進行抓捕,近江來的同志們辛苦了,你們先休息,抓捕李智勇的事情我們負責。」韓光自信滿滿地說道。

  「這怎麼好意思。」耿直客氣了一句就不再堅持,這很出乎劉漢東的意料,印象中耿大隊是個很強勢的人,自己的案子和犯人,絕不會假他人之手。

  韓光看看劉漢東:「聽說你號稱近江奔雷手?還耍過手榴彈?」

  劉漢東有些忐忑:「奔不好,瞎奔。」

  韓光拍拍他的肩膀:「那以後好好奔。」

  江北刑警離開之後。劉漢東不解地問耿直:「大隊長,咱們就這麼等著他們抓人?」

  耿直就說了四個字:「客隨主便。」

  抓捕李智勇的時候,韓光邀請近江緝毒大隊的同事在現場觀摩,整個過程非常利索,李智勇下樓買早點,被兩個化裝成遛鳥老頭的偵察員一個餓虎撲食死死按住,飛快地扭住手臂上了背銬,民牌麵包車駛來,李智勇被塞進車裡直接拉走。

  麵包車上,刑警立刻提審李智勇:「你的槍呢!家裡還有甚麼人!」

  李智勇緊咬牙關,一字不吐。

  刑警們直撲李智勇的住所,這個地址是二大隊的線人提供的,如果由近江緝毒警察來查的話,恐怕短期內很難查到這個地方。

  防盜門緊閉,屋裡沒有動靜,偵察員用李智勇身上搜出的鑰匙打開防盜門,手槍保險打開,手指搭在扳機護圈上,躡手躡腳走進客廳,裡面沒人。

  臥室的門虛掩著,刑警上前一腳踹開房門,槍口指著房內:「不許動!」

  床上躺著一個女人,一絲不掛,瘦骨嶙峋,手旁放著冰壺,麻木的眼神看著警察。

  警察丟了一條毯子蓋住女人,繼續搜查房間,敲擊著牆壁和地板,從夾縫裡搜出搖頭丸數百粒,冰毒十餘包,還有一把制式手槍。

  有驚無險,大獲成功,可是手槍並不是在平川槍擊劉漢東的那支,李智勇很狡猾,寧死不吐口,抽血檢驗,他和他床上的那個吸毒女人都患上了艾滋病!

  「怪不得這麼硬。」刑警們恍然大悟。

  劉漢東去審訊室看了李智勇,一口咬定他絕不是平川見到的那個人,「眼神不對,那個人的眼神很犀利睿智,李智勇眼神冷漠遲鈍,絕不是一個人。」

  李智勇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身患絕症又是販毒的死罪,他索性甚麼也不說了,案情陷入僵局,警察們在會議室裡討論著下一步對策,大家都不停地抽煙,屋裡煙霧瀰漫。

  劉漢東腦海裡忽然跳過一絲靈感,不禁道:「有了!查李智勇的近親。」

  刑警們都是鬼精的人,一句話就夠了,韓光立刻上網調查李智勇的親屬,很快從內網上查到一個人,是李智勇的叔伯兄弟,名叫李智武,今年三十二歲,上大學後戶籍已經遷到外省。

  「就是他!」劉漢東指著屏幕上的照片說。

  「你確定?」韓光道。

  「我認識這雙眼睛。」劉漢東自信滿滿道。

  「申請通緝李智武吧。」韓光以探尋的目光投向耿直。

  內網上李智武的信息不多,工作單位家庭住址都是過時的,護照記錄顯示曾多次出境前往東南亞諸國,但都是十年前的記錄。

  「案犯很可能已經取得其他假身份,就是他了!報請上級,全國通緝!」耿大隊一錘定音。

  李智勇交給江北警方處置,劉漢東趁著交接的空當跑了一趟民政局,將自己的退伍補助總共八萬五千塊錢領了出來,存到一張銀行卡裡,本想交給媽媽,可媽媽說兒子長大了,該學會自己用錢了,堅持不收,只好自己拿著。

  忙完這些,和同事們驅車返回近江,剛進辦公室就聽到一個不好的消息,市局開展人事組織關係大整頓,所有借調人員全部返回原崗位,局領導還點名批評了石國平,說巡特警支隊是以權謀私的重災區,勒令限期整改。

  劉漢東不得不離開已經熟悉了的緝毒大隊,返回防暴大隊繼續當一名防暴特警。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10
第四十九章 高考

  不光劉漢東回來了,此前借調到指揮中心、出入境管理局、車管所等單位的女同事也都回來了,大家紛紛怨聲載道,不過說歸說,誰也不敢脫衣服走人,小道消息稱,這回整頓只是上面要讓石國平難看,熬一段時間就能恢復原樣。

  防暴大隊的工作枯燥無味,說來也巧,自打劉漢東回來之後,再也沒有遇到過需要動槍的火爆案子,每天就是巡邏、備勤、訓練,每天的程序都是一樣的,日子都過糊塗了。

  忽然有一天,上級下達指令,防暴大隊出動協助交警維持路面秩序,保證高考順利進行,劉漢東才意識到,浣溪該高考了。

  六月七日,瓢潑大雨,雖然為炎熱的季節帶來涼爽,但也阻礙了許多人的高考之路,光劉漢東遇到的就有三起,汽車拋錨的,被堵在路上的,還有一個最離譜的是掉進了下水道,幸運的是沒被沖走,迅速就被路人救了上來,不過學生嚇得半條命都沒了,估計考試也要發揮失常。

  忙完手頭的活兒,劉漢東終於有時間給梅姐打個電話,那只諾基亞手機已經還給緝毒大隊,現在用的是新買的小米。

  聽筒裡傳來電視劇的背景音,梅姐滿不在乎地說:「沒事,妮兒又不是第一回高考了,又有肖校長照顧著,出不了事兒。」

  「那行,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劉漢東掛了電話,心中卻隱隱有些不安。

  ……

  平川市,育才中學女生宿舍,參加高考的學生全都提前回家了,除了一些家住在偏遠地區的外地學生,比如藍浣溪。

  天邊一個炸雷轟響,將浣溪從睡夢中驚醒,她一個激靈坐了起來,汗流浹背面頰潮紅,兩側太陽穴隱隱有些發暈,下意識地看牆上的石英鐘,早上六點鐘而已,外面大雨瓢潑,宿舍裡空無一人,舍友們提前回家了,只有她一個人留下。

  因為頭疼,浣溪很想再睡一會兒,可是今天是高考第一天,辛苦一年就為這個,她不敢偷懶,穿衣起床,覺得口乾舌燥,想喝口水,拿起熱水瓶,是空的,想去茶水間打水,一拉房門,竟然是鎖上的。

  浣溪心慌了,用力拽了幾下,房門閃開一條縫隙,隱約能看見門上掛了一把碩大的鐵鎖!

  「來人吶,有人嗎?」浣溪趴在門縫上喊道,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裡迴響,沒人應聲。

  她繼續喊,聲音都帶了一絲哭腔,可是喊了無數聲,依然沒有人來。

  浣溪很渴,喉嚨沙啞,她回身去爬窗戶,窗戶上是一根根鐵欞子,根本爬不出去,再說這裡是三樓,爬下去不得摔死,就在浣溪搖晃著鐵欞子的時候,忽然看到教學樓上的大鐘,時間已經指向八點鐘!

  八點了!還有一個鐘頭就要高考!

  浣溪一身冷汗下來了,心中閃過不好的念頭,迅速翻看枕頭底下,還好,參加高考需要的身份證、准考證都在。

  再看宿舍裡的石英鐘,是六點十分,這座鐘被人調慢了兩個鐘頭,雖然不知道是甚麼人做的,但這件事和宿舍被鎖想必是有聯繫的。

  浣溪拿起凳子砸門,可是宿舍的門很堅固,砸了許多下也只是砸出一些木屑來,再去搖窗戶,一邊搖一邊哭喊,今天是星期六,校園裡沒有人,因為育才中學不是常規中學,它只是一所為高考落榜生再戰考場進行培訓的民辦中學,高一高二兩個年級形同虛設,今天考生們參加考試,教職員工都去考場了,學校裡根本沒人。

  浣溪絕望了,高考在即,她卻被鎖在宿舍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她也沒有手機,無法報警求助,難道一年的辛苦就這麼白費了麼?

  一貧如洗的家出現在眼前,憔悴的父親,病弱的母親,懂事的弟弟,古道熱腸的梅姐,還有情深意重的漢東哥,一一浮現,為了他們,也要參加高考!

  浣溪仔細查看窗台,發現鐵欞子是插在木質窗台上的,宿舍年久失修,這些鐵欞子雖然堅固,但窗台已經腐朽了,她翻出削鉛筆的刀子試圖削開木頭,雖然有效果,但是效率太低,照著這種速度,弄好就得下午了。

  不管了,用牙咬,浣溪不管三七二十一,撲上去用牙齒撕咬著窗台的木頭髮瘋一樣撕咬著,咬著咬著淚水就下來了,胡亂抹一把繼續咬,她沒有哭出聲來,因為哭泣已經沒有用了。

  咬掉了幾塊木頭,效果還是不理想,浣溪又拿起板凳用力砸,砸了兩下忽然醒悟,以物理學的角度來說,這種砸法受力太小,她拖過桌子,躺在桌用雙腳猛踹,窗欞終於有鬆動的跡象,浣溪大喜,希望的曙光就在眼前,她使盡全身力氣猛踹,終於窗欞斷了。

  斷了兩根窗欞,這就已經足夠,浣溪瘦弱可以鑽出去,可這裡是三樓,爬出去就得摔死,浣溪試圖將毛巾被撕成繩子,但她手勁太小,鉛筆刀太鈍,無能為力,瞥一眼窗外,計上心來,先將考試用的證件用塑料袋包好,貼身放著,然後小心翼翼爬出窗戶,貼著濕漉漉的窗台向牆壁拐角處的落水管靠近。

  大雨如注,打濕了浣溪的頭髮,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她依然緊緊貼著牆壁挪動著身形,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擋她高考的步伐。

  終於挪到了排水管旁,浣溪抓住了水管,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她手腳並用向下爬,這種活兒難不倒農村長大的浣溪,體態輕盈的她很快落到了地面上,來不及多想便向大門衝去。

  學校大門緊鎖,門衛大爺正在屋裡喝茶,看到一個渾身淋透的女孩拍打著大鐵門,趕緊出去查看。

  「丫頭,咋了,你咋在學校裡?」

  「大爺,時間來不及了,高考!高考!」浣溪在大雨裡喊道。

  大爺急忙打開傳達室的門,拿了鑰匙過去開門,浣溪道聲謝就急匆匆走了,走出十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喊她,原來是門衛大爺拿了一個塑料雨披過來。

  「謝謝!」浣溪披上雨披,感動的稀里嘩啦,再次踏上征途,育才中學在平川郊區,距離市區考點雖然不算很遠,但大雨傾盆,光靠兩隻腳是無論如何也趕不到地方的。

  雨很大,積水很深,浣溪的涼鞋不知道甚麼時候掉了,索性將另一隻也甩掉,深一腳淺一腳在雨水掙扎前行,心急如焚,嗓子眼冒火,她乾脆仰天張開嘴巴,讓雨水淋進嘴裡解渴。

  突突突的機器聲傳來,一輛農用車從後面開過來,浣溪顧不上矜持了,跑過去撲通跪倒在車頭前。

  駕車的是一個中年漢子,旁邊坐著的是他的兒子,一個十七八歲的後生,兩人下車詢問究竟,浣溪拿出塑料袋包裹的准考證大聲喊道:「高考!來不及了!」

  後生看了准考證上的考場,大聲說:「你走錯方向了!」

  浣溪驚得差點坐在地上。

  漢子很乾脆:「上車!」

  農用車的駕駛室只能坐兩個人,於是後生爬到車廂上去坐,浣溪坐進駕駛室,心情終於穩定了一些。

  拉著貨物的農用車駛入平川市區,很快就被交警攔下,不過浣溪出示了准考證之後,警察立刻放行。

  平川市區不大,農用車開到考場附近,再次被交警攔下,理由倒不是農用車不許進城,而是噪音太大,怕影響到考生。

  大叔滿懷歉意地說:「妮兒,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謝謝,謝謝!」浣溪此刻的語言很貧乏,千言萬語不足以報答,唯有凝成兩個字。

  浣溪下了車,回頭望了一眼,將這輛農用車的車牌號碼深深印在腦海中。

  後車廂裡的後生爬下來,露出一口白牙笑嘻嘻向浣溪告別:「好好考,考個狀元出來。」

  浣溪的眼淚再次湧了出來,用力點點頭,拔腿向考場奔去,考場外的警察和工作人員幾十雙眼睛盯著這個沒穿鞋的女孩奔向考場,這是本次高考遲到的最晚的一個了。

  還好,浣溪在入場時間截止前最後一秒進了考場。

  問題又出現了,她竟然忘帶了文具!

  好在老師們早有準備,免費提供了2B鉛筆和橡皮等文具。

  高考開始了,浣溪坐在位子上,頭髮和衣服還在不停往下滴水,老師拿來乾毛巾讓她擦臉,又問她需不需要其他幫助,這個細微之舉讓浣溪十分感動,世上總有壞人,但好人也比比皆是。

  考試題目很難,至少對其他考生來說是這樣,但對浣溪來說根本沒有難度,她是全考場第一個做完試卷的,但並沒有急著出去,因為外面暴雨如注,而且她也無家可歸。

  浣溪不是傻子,高考前夕被鎖在宿舍裡,而且頭暈目眩差點沒起來,肯定是有人不希望自己參加高考,育才中學已經是個危險的地方,接下來還有幾天考試時間,如何吃飯住宿,成了最大的問題。

  第一場考完,考場暫時封閉,考生們大都是平川本市人,各回各家,有些外地來的則開了考場附近的旅館酒店,中午時分,考場外恢復寂靜,唯有飢腸轆轆的浣溪赤著腳站在屋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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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讓她哭一會

  浣溪借了考場附近小超市的公用電話打到了梅姐的手機上,訴說了自己的情況,梅姐一聽著急了,讓浣溪下午先考試,自己立刻趕過去,末了又交代她,千萬別去回育才中學,那些人不靠譜。

  不用梅姐交代,浣溪也不會再回學校了,如果不是早上打雷下雨,如果不是自己捨命破窗,如果不是遇到那輛農用車,這次高考就廢掉了。

  下午兩點,考生陸續入場,浣溪的情緒已經趨於穩定,數學試卷很難,題目刁鑽古怪,所有的考生都面露難色,很多人直到交卷的一刻還在冥思苦想。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了,浣溪起身立場,忽然一陣頭暈,眼前發黑昏倒在地,監考人員立刻報告領導,大家七手八腳將考生抬到陰涼處,值班醫生趕來檢查,並無大礙,只是低血糖而已。

  浣溪很要強,掙扎著起來,她沒有告訴老師,自己一天只喝了幾口雨水,低血糖只是表象,其實昏倒在考場中完全是餓的。

  一個老師責備道:「你家長在哪裡?這麼不負責任,高考的孩子營養都跟不上。」

  浣溪沒解釋甚麼,默默走了,出了考場,無處可去,下過雨的城市到處都是積水,看著考生們一個個鑽進私家車或者出租車離開,她心裡有些苦澀,還有淡淡的羨慕。

  又開始下雨了,浣溪站在一家小超市門口避雨,老闆娘看她站在門口雨水都濺到身上了,招呼她進來站著,又看到浣溪腳上沒穿鞋,便拿了一雙塑料拖鞋給她,浣溪道了謝,接受了人家的好意。

  等了一會兒,梅姐還沒到,卻等來了另一個人,弟弟浣沙打著一把傘背著書包遠遠地過來了,浣溪趕忙出來喊弟弟,浣沙驚喜的跑過來:「姐姐,我還擔心找不到你呢。」

  「你怎麼來了?不在學校好好唸書。」浣溪責怪道。

  浣沙靦腆地笑著說:「我就來看看。」

  浣溪不忍心批評弟弟,他才十六歲就一個人住校,因為家境貧寒受盡白眼和欺負,小小年紀背負太多委屈,自己是過來人,知道平川一中那個環境對於貧苦生來說有多麼艱難。

  浣沙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塑料飯盒,裡面裝的是米飯和土豆燒肉。

  「中午在學校食堂多打了一份飯,姐姐你吃吧。」浣沙將飯盒推到姐姐面前。

  小超市的老闆娘走過來好奇地問道你們的爸媽怎麼沒來,浣溪說父母都有病,家在偏遠地區過不來,老闆娘哦了一聲,說這會兒也沒啥顧客,你姐弟倆在這兒坐著,順便幫我看會兒店。

  浣溪當然願意,在人家店裡避雨,這點忙自然要幫。

  老闆娘進了倉庫,不一會炒菜的聲音傳來,食物的香味也瀰漫開來,姐弟倆不約而同地聳了聳鼻子,忽然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走進超市,隨手拿了一瓶可樂擰開就喝。

  「哎,沒給錢不能喝。」浣沙很盡忠職守。

  少年用奇怪的眼神看看他,喊道:「媽媽。」

  老闆娘繫著圍裙拿著鍋鏟子從裡面出來,「兒子回來了,快進來盛飯,你們姐弟倆也別閒著,幫著支桌子,咱們一起吃飯。」

  浣溪姐弟面面相覷,隨即醒悟過來,樂呵呵的幫著支起圓桌,從後面倉庫旁的小廚房端出菜來,少年盛了四碗米飯,老闆娘又拿了幾罐飲料開了,往浣溪姐弟面前一放:「別客氣,吃。」

  四菜一湯,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卻讓浣溪眼圈紅了。

  「咋的了,丫頭?」老闆娘奇道。

  「沒啥,我很久沒吃過媽媽做的飯了。」浣溪小聲說。

  「現在高考,別想太多,專心考試報答爹娘,來,咱乾杯。」老闆娘舉起了可樂瓶。

  四個人就在小超市裡面吃起了晚飯,時不時有人來買東西,老闆娘還要去招呼,吃飯的時候三個孩子攀談起來,原來老闆娘的兒子也是平川一中的學生,今年上初三,就要參加中考了,第一志願當然是本校高中部。

  浣沙是住校生,不能在外面耽擱太久,吃完飯之後在姐姐的催促下戀戀不捨地走了,弟弟一走,浣溪頓覺孤單,老闆娘倒是很仗義,說沒地方去就先住在店裡,支一張行軍床就行,離考場這麼近也方便。

  正說著,電話鈴響了,是店裡的公用電話,老闆娘過去接了,原來是梅姐按照來電顯示打回來的,她正在趕來的路上,可是半路長途汽車爆胎側翻,一車人傷了大半,梅姐也骨折住進了醫院,暫時趕不過來了。

  老闆娘很熱心,說孩子這幾天食宿我都包了,別的先不管,集中精力考試要緊。

  梅姐千恩萬謝,承諾以後加倍付錢,老闆娘說別客氣,萬事考完再說。

  當夜浣溪就住在了店裡,第二天一早起來幫著打掃衛生,老闆娘一把搶過抹布說你看書去,輪不到你幹活,浣溪就說沒帶書,也不需要再看,考試考的是知識的積累,不是一時半會的死記硬背。

  「聽聽,跟你姐學著點。」老闆娘對自己兒子說。

  第二天的考試很順利,天公作美沒有繼續下雨,浣溪考完回到小超市幫著做飯看店,搞的老闆娘很過意不去,其實浣溪明白,不是人家幫忙,自己怕是要露宿街頭了。

  下午考完,浣沙又來探望了姐姐,討論了一下高考題目,浣溪想到梅姐,打了個電話過去慰問,梅姐說我沒事,過兩天就能出院,妮兒你千萬別分心。

  第三天,一切照舊,浣溪輕裝上陣,考完了最後一門,向老闆娘借了一百塊錢的路費,趕過去探望梅姐。

  梅姐的腿上打了石膏,氣色尚好,因為惦記著小燕兒,不敢在醫院耽擱,見著浣溪之後就一起回了近江,日子和以前一樣,並無太大差別,只是浣溪在忙碌之餘,會留心高考成績發榜的日子。

  時間一天天過去,終於到了月底,高考成績可以在網上查詢了,浣溪打開電腦,輸入准考證號,輕輕按下回車,隨即閉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剛上高一的那年,班主任在課堂上對所有新生說,高考是你們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也是目前社會唯一還算公平的上升渠道,想出人頭地,想飛黃騰達,就拼了命的學習吧。

  這話至今在浣溪耳畔迴響,但她努力學習卻不是為了出人頭地,而是為了給爸媽治病,不再受窮,不再挨餓,不再為了生計而在社會的最底層掙扎。

  這種信念,是浣溪前進的動力,遠比單純為了發達而學習來得更頑強和不懈。

  浣溪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屏幕上顯示自己的總分數是721分。

  她感到一陣心悸,江東省的理科高考總分是七百五十分,考到七百二十一分這種級別,簡直可以用逆天來形容了,絕對的全省第一,毋庸置疑!

  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顫抖著手再輸入了一遍進行查詢,依然是721總分。

  雖然知道這回考得不錯,但是沒想到考了這麼高的分數,浣溪激動地站了起來,去找梅姐報喜。

  梅姐腿上打了石膏,正坐在床上和小燕兒玩,見浣溪淚流滿面地進來,趕緊道:「妮兒,咋了?」

  「姐,分數出來了。」浣溪哽咽著說。

  梅姐心一沉:「妮兒,又考砸了?沒事兒,不上大學咱照樣吃香喝辣,姐教你幾招,以後保管你當頭牌……」

  「姐,沒考砸,七百二十一!」浣溪打斷她說。

  「啥?七百多少?」梅姐一下愣住了。

  「七百二十一!」

  「啊!那滿分是多少?」梅姐對高考成績沒甚麼概念。

  「滿分七百五。」

  「我的親娘哦!」梅姐拍著自己的腦門,「滿分七百五,你考七百二十一,這是多高的分數啊,怕是北清大學都能橫著進去了吧?」

  「北清大學的分數線也就是六百多……」浣溪沒說完,梅姐已經撐著枴杖下地了,從床底下拽出一個箱子,裡面是一掛大地紅,足有五千響。

  「走,放炮去,姐都給你預備好了。」梅姐豪情萬丈,撐著枴杖拿著鞭炮來到洗頭房門口,在地上鋪開,點了一支煙,用煙頭點燃炮仗,五千響大地紅辟里啪啦炸起來,硝煙散盡,鐵渣街上的熟人都來問,梅姐你這是鬧哪樣?上房還是娶媳婦。

  梅姐驕傲地說:「妮兒考上大學了,放一掛炮仗算甚麼,我還要擺酒哩,在牛肉村整兩桌,不醉不歸。」

  屋裡,浣溪用梅姐的手機打給了劉漢東,向他報喜。

  「哥,成績出來了,我考了七百二十一。」

  「這麼高!」劉漢東明顯是嚇了一跳,「恭喜恭喜,我得空過去一趟,那啥,學費不用愁,你哥我包了!」

  「謝謝哥哥。」浣溪打完這個電話,又給平川二中門口小超市打了電話,向老闆娘通報自己的成績。

  老闆娘很高興,問浣溪這個分數能上甚麼大學。

  「大概是省內前三名的分數吧,基本上甚麼大學都能上。」浣溪這樣解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她現在還不敢確信自己是省內最高分。

  當晚,江東新聞報道了今年高考成績發佈的情況,洗頭房的一幫老娘們小丫頭都坐在電視機前眼巴巴地盯著看。

  主持人說,今年省高考狀元已經誕生,是一位平川的女生,理科總分為七百二十一分,比幾年前江北一中的高考狀元溫雪還高了一分,不過據反映今年的高考題目很難,能達到這個分數實屬不易。

  「本台記者將會赴平川進行採訪,請繼續關注。」主持人開始談其他社會新聞,洗頭房內歡騰一片。

  「咱店裡也飛出金鳳凰了。」梅姐感慨道。

  「浣溪,以後發達了可不能忘了你梅姐。」小雅笑嘻嘻道。

  浣溪突然泣不成聲,繼而號啕大哭,勸都勸不住。

  「咋了,考這麼好還哭?」小麗嗑著瓜子,不解地眨著眼睛。

  梅姐擺擺手:「都走,都走,妮兒熬得太苦了,繃得太緊了,讓她哭一會兒,好好發洩發洩。」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2 15:11
第五十一章 藍鳳凰

  浣溪成為本屆高考狀元的喜事迅速傳開,鐵渣街上的熟人朋友們都為之驕傲,屠洪剛表示贊助八桌酒席,闞萬林說回家需要用車招呼一聲,只收汽油錢就行,街上的洗頭房、按摩店的小姐妹們都湊了份子送過來,浣溪的學費是不用愁了。

  「走,喝酒去。」梅姐招呼大家,一起來到屠記牛肉村,山炮早已預備好了酒菜,客人們也陸續來到,當然是以街上的外來務工人員為主,花火村的人倒不愛湊這個熱鬧,火聯合例外,他是有酒場必到的,並且還要擔任主持人,端著酒杯講兩句,還別說,長期唱紅歌養成的幹部氣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位領導呢。

  酒過三巡之後,闞萬林醉眼矇矓,說浣溪你該回家報喜,讓爹娘也高興高興。浣溪說已經給村裡打過電話了。

  「那不行,這麼大的事兒得親自回去說,再說了,你馬上就要進北京,上大學了,以後回家的機會就少了,趕緊回去吧,爹娘眼巴巴地等著你哩。」闞萬林雖然喝高了,道理卻是擺得清楚,山炮和梅姐都深以為然。

  「收拾收拾東西這就走。」梅姐當機立斷,這就坐長途汽車回家鄉。

  「那不行,必須開車回家,咱妹子是高考狀元,哪能坐長途汽車,掉價!我開車送你們,汽油錢過費費我包了!」闞萬林很豪邁的一揮手。

  「你都喝成這樣了,還開車送人家?還是我來吧。」劉漢東捧著一束鮮花走進來,他下班晚,趕過來的時候酒宴已經進行到一半了,不過正好,沒喝酒可以開車送浣溪回家。

  浣溪接過漢東哥送的鮮花,今天她容光煥發,配上嬌艷欲滴的鮮花,簡直稱得上絕代芳華。

  闞萬林癡癡地看著,忽然抹一把口水歎息道:「唉,早沒下手,這麼好的媳婦飛了。」

  坐在旁邊的山炮用胳膊肘搗了他一下:「拉雞巴倒吧,怎麼也輪不到你啊。」

  闞萬林抗議道:「咋就輪不到我?我有房有車哪點不好,哦,你的意思,就能輪到大東?」

  山炮正色道:「這話以前說還對,現在大東也趕不上趟了,這丫頭出息大了,這條街上沒人能配得上她。」

  闞萬林深以為然,點頭道:「浣溪是咱這兒飛出去的金鳳凰啊。」

  梅姐插嘴道:「怎麼能是金鳳凰呢,妮兒姓藍不姓金,是藍鳳凰。」

  大夥兒又喝了一輪,山炮忽然端著酒杯站起來說:「我決定了,讓兩個內弟都去上大學,跟著我打工沒出息,只有讀書才能出頭。」

  大夥兒哄然叫好。

  酒足飯飽之後,梅姐當即拄著枴杖回去收拾行裝,帶著小燕兒和浣溪回老家,劉漢東打電話到隊裡請假,雖然防暴大隊工作很忙,但劉漢東身份不一般,同事們都佩服他,領導也看重他,別人請不下來的假,他一句話就成。

  事不宜遲,劉漢東駕駛著富康載著梅姐浣溪小燕兒踏上歸途,與上次回鄉之路不同的是,現在是夏季,道路暢通天氣適宜,劉漢東保持在一百二十公里的時速,吃晚飯的點兒就趕到了平川市區。

  浣溪要去感謝二中門口小超市的老闆娘,如果沒有她的無私幫助,浣溪就不可能取得這麼好的成績。

  老闆娘正拿著蠅拍子在店裡百無聊賴地坐著,學校就要放暑假,小超市的生意一落千丈,沒甚麼人來,忽然一輛白色富康停在門口,車上下來一個似曾相識的女孩,與高考那天落魄窘迫的形象相比,今天的浣溪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阿姨,我來了。」浣溪靦腆地笑著。

  「快進來,分出來了麼,考得咋樣?」老闆娘急忙丟下蒼蠅拍起身相迎。

  梅姐從車裡艱難的爬出來,大嗓門嚷道:「姊妹!全托你的福,妮兒考了全省第一,七百二十一分!」

  老闆娘差點傻了:「我的乖乖!狀元啊,狀元在我店裡吃過飯,還住過,不得了,我也沾了靈氣了,二寶!快出來,別打遊戲了,來見見你狀元姐!」

  兒子一臉不情願的從屋裡出來,看到浣溪,眼前就是一亮,他也是剛參加完中考的學生,對於考試狀元這類人有著天然的敬畏心理,況且浣溪如此光彩照人,簡直讓少年不敢直視。

  「一中門口掛了橫幅哩,說慶祝本校考生考取全省第一。」少年道。

  梅姐臉色大變:「這些不要臉的,妮兒想掛個學籍都不願意,這會兒又跳出來把榮譽往自己頭上攬。」

  少年撓撓頭說:「不是的,一中的狀元考了六百八十五分,好像是應屆生狀元。」

  梅姐說:「還是不要臉,真正的狀元是浣溪,是育才中學出來的,哎,不對啊,育才中學也不是好東西,把門鎖上不讓妮兒參加考試,這筆賬還沒和他們算哩。」

  浣溪輕輕一拉梅姐的衣服:「姐,別說了,過去了。」

  劉漢東眉頭一皺:「怎麼回事?」

  梅姐將當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大家都很動容,為浣溪的堅韌和毅力,也為某些人的無恥。

  「這事兒要查清楚,我馬上去找那個姓肖的。」劉漢東怒容滿面道。

  老闆娘勸他:「別急,他們又跑不掉,吃了飯再走,我請客。」

  梅姐也勸:「大東別發火,你一出手就要人命,冷靜冷靜,興許不是肖校長干的呢,可能是下面人幹的好事。」

  劉漢東點點頭:「好吧,咱先吃飯。」

  老闆娘說啥都要請這個客,盛情難卻大家只好答應,在附近找了一家頗上檔次的酒店,點了一桌六百八十八的「謝師宴」,劉漢東要開車不能喝酒,梅姐和老闆娘開了一瓶自己超市帶來的紅酒,浣溪也喝了幾杯,臉色緋紅更加,嬌艷不可方物,老闆娘的兒子時不時偷窺兩眼,情竇初開的少年心中小鹿亂撞。

  劉漢東喝飲料,一瓶可樂下肚,出去上廁所,走廊兩側都是包間,忽見一個粗壯的身影拿著電話走出房間,鈴聲很熟悉:「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

  是育才中學的肖校長,這廝喝得面紅耳赤,正出來接電話,站在廁所裡大聲嚷著:「行,我知道了,明天中午醉仙居,不見不散。」

  掛了電話,一回頭看見劉漢東,嚇了他一跳。

  劉漢東一把揪住肖校長的白襯衣領子,將他推到牆角提起來,手上用力,肖校長臉憋成了豬肝色,說話都艱難:「別……別動手,有話慢慢說。」

  「說!誰讓你對浣溪下絆子的!」劉漢東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

  「大哥,你搞錯了吧,我不清楚啥事啊。」肖校長辯白道。

  「他媽的不老實,不見棺材不落淚!」劉漢東推開廁所隔間的門,將肖校長的頭按近了馬桶裡,同時扳動把手放水,可憐堂堂一位校長,被人折辱成這樣,襯衣前襟全濕了,眼鏡也掉了,一綹頭髮耷拉下來,說不出的狼狽。

  「再來一回!」劉漢東等他喘了一口氣,又將其按在馬桶裡。

  肖校長手舞足蹈,嘴裡吐出一串氣泡。

  劉漢東又將他提了出來:「想起來了麼?」

  「想起來了,這事兒不賴我,是下面人幹的,有人想讓藍浣溪考不成。」

  「誰!」

  「我也不知道,關係托關係,是學校教導主任老張聯繫的事兒,也是他派人鎖的門。」

  「姓張的在哪兒?」

  「在……不清楚。」

  劉漢東薅住肖校長的頭髮道:「哄我是吧,你不知道我幹什麼的麼,姓張的就和你坐一塊喝酒對吧?」

  肖校長點點頭。

  「打電話叫他到廁所來。」劉漢東喝道。

  肖校長不敢不從,拿起手機打過去:「老張,到洗手間來一下,有點事和你說。」

  過了一會,一個戴眼鏡的白胖子走進了洗手間,還沒搞清楚甚麼事兒,就被人放倒,揪著脖子按進了出酒桶。

  酒店洗手間裡通常都會備有一個大桶,學名叫出酒桶,其實就是供人喝多了嘔吐用的,今天酒店生意不錯,不少客人都喝高了,出酒桶裡內容不少,氣味刺鼻,張主任被按進去之後就覺得被熏得喘不過來去,腦袋上沾了不少污物,噁心地吐了出來。

  劉漢東將他提出來,推到窗口,這裡是四樓,摔下去就是一個死。

  「我就問一遍,答的不能讓我滿意,我就送你下去。」劉漢東道。

  「大哥你說。」張主任的眼睛被污物糊住,帶著哭腔喊道。

  肖校長想悄悄溜走,劉漢東回頭一聲厲喝:「你他媽的還想走,給我站住!」

  「我不走,不走。」肖校長嚇得一激靈,他是文化人,哪見過這樣的惡人。

  劉漢東繼續逼問張主任:「說,誰讓你害藍浣溪的,鎖上門不讓她參加高考,還在她飯裡加料。」

  張主任哭道:「真的不干我的事兒。」

  劉漢東將他半個身子都推出窗外,張主任屁滾尿流:「我說,是朋友的朋友托的關係,也沒想害人,就是想讓藍浣溪遲到,沒給她飯裡下料,就是兩片安眠藥。」

  「說重點,到底是誰!」

  「是藍田村的村主任趙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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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村長擺酒

  劉漢東怒火中燒,手上一用力,張主任的身子就從窗戶飛了下去,驚得肖校長慘叫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

  張主任並沒有摔下去,劉漢東還拽著他一隻腳,整個人懸在外面殺豬一般號叫著,熱津津的液體倒流出來,從胸口淌到臉上,鹹乎乎騷哄哄,是尿失禁了。

  劉漢東把他提了上來,丟在地上,恨恨道:「媽了個逼的,弄死你都不解恨。」

  洗手間門口圍了一群人,酒店保安探頭進來,也不敢管,只是問發生了甚麼事。

  肖校長說:「沒事沒事,幾個朋友喝多了。」

  原來是醉鬼鬧事,圍觀人等也就散了。

  「其實我們心裡也有數,這樣做不對,可是朋友的面子不能不給,所以才出此下策,不過還是留了餘地的,要是把孩子的准考證給藏起來,她就參加不了高考……」肖校長狡辯道。

  劉漢東知道肖校長這種人心裡怎麼想的,貪婪成性又膽小如鼠,既想把事兒辦成又不想擔責任,所以採取了一些小人招數,鎖宿舍門,飯裡摻安眠藥,調慢時鐘,這些都可以事後用謊言掩飾,如果故意不發准考證就太低級了,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我再問你,趙默志為甚麼要這麼做,他給你多少好處?」劉漢東再次提起張主任。

  「我真不知道,趙村長和藍浣溪是一個村的,興許有仇吧……沒給甚麼好處,就是幾張購物卡,縣裡人都講面子,姓趙的是大戶,他開口托人辦事,沒人能駁面子,我們是搞教育的人,也不想這麼干啊。」

  「放你媽的屁。」劉漢東一腳將張主任踹翻在地,轉身就走,嚇得肖校長趕緊摀住了臉:「千萬別打臉。」

  劉漢東沒打他,嫌髒了自己的手,出了洗手間的門,拿出手機放了剛才錄的音,這就是罪證。

  回到包間,梅姐嗔道:「怎麼去這麼久,年紀輕輕前列腺就不好啊?」

  劉漢東嘿嘿一笑不解釋。

  洗手間裡,肖校長將腿軟成麵條的張主任攙扶起來,在水龍頭下面沖洗著身上的污物,張主任心有餘悸,說話都發顫:「校長,咋整?喊人吧?」

  「喊甚麼喊,這人是省城的緝毒警察,身上帶槍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等著吧,有人拾掇他。」

  張主任洗乾淨腦袋上的嘔吐物,兩人正要出去,忽然張主任指著肖校長頭髮說:「校長,你頭上有屎,趕緊沖沖。」

  ……

  這頓飯是老闆娘請的,梅姐也沒和她客氣,代浣溪認下了這門親戚。

  吃過飯之後,劉漢東提議不要在平川市區耽擱,一口氣趕回藍田村,浣溪歸心似箭,自然同意,臨走前劉漢東忽然問道:「姓趙的在平川是不是很吃得開?」

  老闆娘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那可是,縣委書記就姓趙,你說吃得開不?」

  劉漢東又問梅姐:「你們村長和縣委書記是親戚?」

  梅姐不假思索道:「一個趙,是本家。」

  劉漢東點點頭,沒說甚麼。

  大家在酒店門口辭別,劉漢東駕車連夜趕往藍田村,因為過年的時候走過一次,這回輕車熟路,只是鄉下道路實在難走,水泥路被運煤的卡車壓成了搓衣板,坐車就跟坐船的感覺差不多,速度實在開不快,兩個小時才到村口。

  富康慢慢開進了村裡,驚起一片犬吠,雪亮的燈光下,各色雜毛狗歡快的蹦躂著,遠處佇立著一座農村別墅,在一片低矮的平房中如同鶴立雞群,別墅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Q5。

  「那是村長家。」梅姐說。

  劉漢東哼了一聲,先將車停在梅姐家門口,小燕兒已經睡著了,梅姐將她抱下車,說你們先去,我等會過去。

  浣溪早已等不及了,下車往家跑,奔到自家土坡下面就忍不住喊道:「爸爸,媽媽,弟弟,我回來了!」

  小破屋裡亮起了燭光,村里拉了電線,但是供電所隔三岔五就要拉閘停電,所以村民還是以蠟燭油燈照明為主,浣溪家的狗最先躥了出來,搖頭擺尾的歡迎主人回家,然後是浣沙,穿著一條校服褲子跑出來,瘦骨嶙峋的身子頂著個大腦袋,喜不自禁地喊道:「姐!」

  浣溪跑過去,責備道:「咋不穿褂子,有客人。」

  浣沙看到劉漢東,驚喜道:「大哥也來了。」

  劉漢東笑著點點頭:「來了。」

  浣沙的父親也出來了,穿著遍佈孔洞的爛背心,手裡拿著蒲扇,招呼客人進去坐,劉漢東說天熱,在外面坐會兒就行。

  今晚月朗星稀,涼風習習,藍老師將癱瘓在床的妻子背了出來,放在屋外的躺椅上,又切了個西瓜,一家人吃著瓜暢談著浣溪美好的未來,浣沙說姐姐考這麼高的分,肯定能上北清大學,劉漢東說何止北清大學,國內大學隨便上,浣沙就問姐姐,你想上哪所大學?

  浣溪不假思索地說:「上江大!」

  浣沙說:「江東大學好,離家近,回來也方便,我開學就是高二了,明年就上高三,後年也要高考,我也上江大,咱還一個學校。」

  藍老師笑道:「你盤算的倒好,家裡可沒錢供兩個大學生。」

  劉漢東說:「浣溪是省高考狀元,學費的事兒你就別愁了,我敢保證,不但學費全免,還得有學校願意出高價請咱浣溪去上哩。」

  「對,就算學校不減免,還有我呢。」原來是梅姐來了,她安頓好女兒睡下就過來了。

  藍老師急忙招呼:「他姐,吃瓜。」

  大家吃著西瓜,忽然遠處一聲巨響,地皮都跟著發抖。

  「沒事,礦上又放炮了。」藍老師說。

  炮聲不能打擾大伙的心情,他們又聊了一會,心情大好,連浣溪的母親都陪著說了幾句話,吃了四五片西瓜。

  當晚劉漢東就睡在浣溪家門口的平地上,夏天方便,鋪張草蓆就能睡,劉漢東累了一天,倒頭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被尿憋醒,一睜眼就看到旁邊坐著個人,正拿著蒲扇幫自己扇風。

  是浣沙,夜色中少年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你怎麼不睡覺?」劉漢東問他。

  「鄉下蚊子多,幫你扇扇。」浣沙說。

  劉漢東很感動,這孩子本性純良,知道自己對他們家有恩,無以為報只能以這種淳樸的方式來感謝自己。

  「睡去吧,我沒事。」劉漢東說。

  「哥哥,我不睏,睡不著。」浣沙的眼睛熠熠生輝,姐姐考了狀元極大的激勵了他,心情興奮自然睡不著。

  劉漢東點了一支煙:「既然睡不著就聊聊,你成績怎麼樣,將來想上哪所大學,甚麼專業?」

  浣沙說:「我想上江大,學生物學。」

  劉漢東說:「為甚麼要是生物學?」

  浣沙說:「我想從生物遺傳學的角度來解開諸多人體之謎,研發出癌症和艾滋病的剋星藥物。」

  劉漢東讚賞道:「小伙子有出息,我就納悶了,你們姐倆怎麼成績這麼好呢?是不是你爸教育有方?」

  浣沙說:「其實我們不是藍田村的人,文革的時候我爺爺叛逃國外,我奶奶帶著我爸爸下放到這裡,為了表示和爺爺劃清界限,全家改姓藍,後來奶奶去世了,爸爸在這裡紮下根來,又娶了我媽媽,生下我們姐弟倆,我家以前有好多書,後來都賣掉了……」

  劉漢東恍然大悟,看來基因很重要啊。

  浣沙滿懷憧憬道:「姐姐這回上了大學,家裡就有奔頭了,我打算暑假去勤工儉學,自己掙錢攢學費,不讓爸媽操心。」

  劉漢東點點頭:「有出息,年輕人多歷練是有好處的,我上高中的時候也勤工儉學過,在檯球室當服務員。」

  浣沙道:「一定增加了許多社會經驗。」

  劉漢東一笑:「可不,天天和人打架。」

  兩人聊到東方破曉,雄雞引吭高歌,浣溪從屋裡出來,挑水做飯,家裡用的還是燒柴火的灶台,浣溪一邊拉風箱一邊往爐膛裡遞柴火,燒了一鍋稀飯,就著鹹菜當早飯,大家正蹲在門口吃著,遠處過來一個人,斜披著西裝褂子,威風凜凜的,離得老遠喊道:「藍老師,晌午到村委會來一趟。」

  藍老師喊道:「趙會計,啥事兒啊?」

  會計喊道:「好事兒,村長請你喝酒,別忘了啊,早過來一會。」說完扭頭走了。

  藍老師自言自語道:「一定是村長知道浣溪考了狀元,擺酒慶賀哩。」

  劉漢東哼了一聲道:「酒無好酒,宴無好宴,趙默志肯定沒安好心思。」

  藍老師扶了扶眼鏡:「村長這個人比較霸道,但也只有這樣的人能壓住場面,能辦成事兒,村裡的煤礦是他開的,每年都給村民發好幾百塊錢的補貼,我覺得,大面上的事情他不會太馬虎的,像浣溪考狀元這種給村里長臉的事兒,他不會裝不知道。」

  劉漢東道:「煤礦那是大家的共同財產,分給你們幾百塊就打發了,太好糊弄了吧。」

  藍老師道:「幾百塊不錯了,別的村子,村主任霸佔集體資源,一分錢都不往外吐,大家還不是得忍著。」

  劉漢東剛想說趙村長干的齷齪事兒,卻見浣溪投來緊張的一瞥,便硬生生忍住了,藍老師是老實人,也是個迂腐的人,和他說這些只能平添煩惱不安,並無益處。

  「這樣吧,中午我陪你過去。」劉漢東道。

  「行。」藍老師很高興,有劉漢東這樣的關係,在村裡也能顯擺一下。

  上午十點半,藍老師和劉漢東就步行去了村委會,村委會就在趙默志的別墅前面,是一排紅磚平房,圈了個院子,門口掛著平川市大墩鄉藍田村村委會的白木黑字牌子,煞是威風。

  會計站在台階上正在抽煙,見藍老師來了便招呼他進來坐,看了看劉漢東:「這位是?」

  「哦,是妮兒的表哥,在省城干公安的,劉漢東。」藍老師頗為驕傲地說道。

  會計上上下下打量著劉漢東,掏出煙來:「來來來,吸煙,吸煙。」

  「不客氣。」劉漢東將煙卷擋了回去。

  會計自己點了一支,抽了一口道:「藍老師,聽說你閨女這回考的不孬,全省第一名,村長指示我給你們操辦一場,你看,酒席都預備好了。」

  果不其然,村委會院子裡停了一輛小貨車,工人正在往下搬塑料桌椅和餐具,院子角落裡,臨時灶台也搭了起來,是村裡請來辦紅白喜事的班子。

  「讓村長破費了。」藍老師頗為感動。

  客人們陸續來到,都是鄉里的頭面人物,開的是本田雅閣、帕薩特這樣的好車,不大工夫,村主任趙默志也出現了,他四十來歲年紀,頭髮茂盛,往後梳著,穿一件黑白條紋的夢特嬌,鱷魚皮帶上懸掛著一大串鑰匙,丁玲噹啷亂響,手裡拿著金光閃閃的滑蓋手機,大聲嚷嚷著:「行,知道了,我馬上派人處理。」

  趙默志來到跟前,豪爽一笑,指著院子裡支起的十幾張桌子說:「藍老師,夠場面吧,這都是為你預備的。」

  藍老師受寵若驚:「不敢當,不敢當。」

  趙默志攬過他的肩膀:「咱弟倆客氣啥,回頭好好整兩盅。」

  會計乾咳一聲道:「主任,這位是省城來的劉公安。」

  趙默志做恍然大悟狀:「喲,干公安的啊,我有個仁兄弟也是干公幹的,鄉派出所的所長劉忠文,不知道你認識不?」

  劉漢東搖搖頭。

  「沒事,一會介紹你認識。」趙默志大手一揮。

  三個灶台一起開伙,用的是煤氣罐,案板上擺滿了涼菜,甚麼黃瓜拉皮花生腐竹毛豆子都用大臉盆盛著,分成均勻的十幾份,炒雞蛋一炒就是幾十個,用鐵掀炒菜,場面蔚為壯觀,就是鄉下大戶人家結婚,也不過是這個級別。

  趙默志如此破費,讓藍老師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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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難為人

  十一點半,酒宴齊備,客人到齊,趙默志宣佈開席,他一站起來,下面亂哄哄的場面立刻變得鴉雀無聲,大墩鄉的頭面人物們紛紛安靜下來,聽老趙哥說事。

  趙默志乾咳一聲道:「今天呢,把夥計們喊來主要是這麼幾個事,第一,咱村煤礦日產量過百噸,可喜可賀。」

  下面一陣掌聲,今天來的儘是鄉里有身份的人,穿的都體面,短袖襯衫或者T恤,上衣紮在西褲裡,腰帶上大串的鑰匙,褲腿提的老高,露出尼龍襪子和皮涼鞋,當然也有一些肉瘤腦袋掛金鏈的漢子,身上有文身,他們是礦上的打手,幹這一行,沒有自己的武力可不中。

  趙默志伸手四下壓了壓:「同志們,這第二件事呢,是祝賀咱們平川的市委書記,也就是我本家兄弟,趙默成趙書記,當選市十大優秀幹部,大家鼓掌!」

  在趙村長的帶動下,大夥兒熱烈鼓掌,比剛才更持久了一些。

  「這第三件事呢,是咱藍田村的自家事兒,我這個兄弟,藍老師的閨女,這回高考考的不孬,給咱村爭光了,大家說該不該慶祝一下?」

  「該!」下面一個留著寸頭掛著金牌的小伙子站起來帶頭鼓掌,眉眼和趙默志有些相似,他一起頭,下面人又熱烈鼓掌起來,藍老師站了起來,四下鞠躬,身子微微顫抖,臉上是病態的紅暈,村長這麼給自己面子,實在激動。

  三件事講完,趙默志宣佈:「開喝!」

  各個桌子分別進行,剛才那個寸頭小伙子也坐在第一桌,他拿起淮江純釀給大家倒酒,這是三星純釀,一瓶售價五十八元,在鄉下算好酒了。

  藍老師和劉漢東都坐第一桌,他們是主賓,陪客的有鄉上的派出所長劉忠文、礦上的工頭、鄉完全中學的副校長,趙默志的兒子趙二虎,就是倒酒的這個小子。

  趙默志酒量很好,連乾三杯,又單獨進行,藍老師有病,不勝酒力,喝了一杯就不行了,可趙村長很執著:「二虎,給你叔滿上,妮兒考了狀元,這是喜酒,不能不喝。」

  藍老師痛苦地擺著手:「不行了,真喝不動。」

  「叔,我爹敬酒,鄉里沒人敢不喝的,就你特殊是不?」趙二虎瞪著眼,凶巴巴的,真有些虎勁。

  「我替他喝。」劉漢東拿過藍老師的酒杯倒在自己面前玻璃杯裡,一飲而盡。

  剛才派出所長劉忠文和劉漢東聊了一下,得知他在緝毒大隊幹過,現在特警隊,窮鄉僻壤的沒聽過劉漢東的光輝事跡,但省城來的公安身份在這兒擺著,不能不給面子,所以趙二虎雖然不太高興,但沒說甚麼。

  「二虎,怎麼和你叔說話的,你叔有病,意思意思就行。」趙默志訓斥兒子道。

  藍老師說:「我還行,就是喝得太猛了。」

  趙默志招呼他:「叨菜,叨菜,壓一壓。」同時使了個眼色,桌上其他人等就端著酒杯去串桌了。

  見時機成熟,趙默志開始說正事:「藍老師,妮兒這回考得挺好,有啥打算麼?」

  藍老師剛想說讓女兒上北清大學甚麼的,忽然覺得這種場合應該聽聽村長的意見,便道:「還沒想好,村長給出個主意。」

  趙默志笑了笑,端起酒杯乾了,說:「要我說,妮兒這個大學,還是別上了。」

  藍老師如遭雷擊,頓時僵住,筷子懸在半空中。

  劉漢東不動聲色,手伸進褲袋裡,打開手機錄音鍵。

  趙默志道:「都是本鄉本土的,我也就不瞞你說了,我也有苦衷,為啥妮兒不能上這個學呢,因為妮兒的身份已經被人佔了,去年妮兒考的就不錯,但是呢,咱鄉有個領導的孩子沒考好,孩子尋死覓活,沒辦法,就用妮兒的名義頂上了,這個事兒呢,是他們做得不對,我呢,一直也想找個機會給你賠禮道歉……」

  藍老師呆若木雞,半晌才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浣溪去年就考上了,白耽誤一年,白耽誤一年啊。」

  趙默志說:「妮兒的戶籍已經轉出去了,這個名字已經有人頂了,所以,今年考的再好也不能上了,我這個當大爺的也很遺憾啊,總之一句話,很抱歉,我會適當補償的。」

  藍老師的眼淚湧了出來:「怎麼補償!我閨女明明考上了,被你們冒名頂替,我沒法子只好讓人帶她進城打工,打得甚麼工我這個當爹的心裡明白啊,我沒臉見祖宗啊,我閨女學習那麼好,她爭氣,今年又考上了,還是省狀元,你們還不讓她去上,沒天理啊。」

  趙默志歎口氣:「我理解,那不是沒辦法的事兒麼,事情已經發生了,就得坦然面對不是,聽老大哥一句勸,女大不中留,妮兒學習再好,將來也要嫁人不是,還得指望兒子,這樣吧,我出個方案,讓妮兒也別打工了,到我礦上當會計,給她安排個好對象,吃公家飯的,你家二小子的學費我包了,將來上大學找工作,我也全包,另外給你也安排到鄉里上班,每月少不了七八百的收入,你看咋樣?」

  藍老師緩慢地搖著頭:「我已經對不起女兒一回了,不能再對不起她,這個大學,一定要上。」

  趙默志氣笑了:「你咋這麼倔呢,不說了麼,妮兒已經沒有戶籍了,換句話說,藍浣溪另有其人,已經在江東大學上大二了,你家這個藍浣溪怎麼可能再上一次大學?」

  藍老師瞳孔收縮了一下:「你們傷天害理啊,毀人家一輩子!這是要遭天譴的啊!」說著痛哭失聲。

  院子裡喝酒的眾人聽到哭聲都扭頭觀看,趙默志忙道:「沒事,我兄弟喝多了,高興的,今天實在太高興了。」

  大夥兒就都繼續喝酒,他們心知肚明,趙村長在處理事兒,不該看的就別看。

  趙二虎拎著酒瓶子過來了:「咋的了,藍叔,我爹就求你這點事都不行,難為你了是不?」

  藍老師哭道:「傷天害理啊,你們還有點良心麼?」

  趙二虎道:「操你媽的,別給臉不要臉,我爹是仁義,講究,才清場和你說事兒,這是給你臉知道不?要讓我做主,一把火點了你家房子,燒死你們全家,誰他媽知道有你們這一戶人,實話告訴你,大墩鄉我們老趙家說了算,讓你死你就得死,讓你活,你才能活!」

  劉漢東看看差不多了,起身說話:「小子,說話別閃了舌頭,大墩鄉是共產黨的,輪不到你姓趙的。」

  趙二虎眼睛一瞪:「別以為你省城公安就了不起,到我大墩鄉來,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煤礦底下不缺你一具屍體!」

  「二虎!」趙默志厲聲喝止,「藍老師,劉公安,你們別生氣,情況就是這麼一個情況,具體賠償條件可以再談,實在不行的話,我給妮兒再安排一個身份證,明年再考,這總行了吧,學費我照樣出。」

  藍老師還是搖頭:「浣溪熬得太苦了,這話我沒法對她開口。」

  趙二虎大怒:「我操!你還得理不讓人了是吧!」過來揪藍老師的領子,被劉漢東一把捏住手腕,反關節折過去,疼的趙二虎嗷的一嗓子,整個院子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投過來。

  登時幾個打手就橫眉怒目過來了,只見劉漢東回身從案板上抄起一把剁骨頭的大菜刀,刷地一下劈下來,擦著趙二虎的鼻尖剁在桌子上。

  趙二虎被按在桌子上,臉貼著桌面,菜刀近在咫尺,他又怒又驚。

  趙默志揮手讓打手們退下,變色道:「藍老師,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孩子上學的事兒終歸是小事,怎麼談都行,我已經拿出我的最大誠意,你不接受也就罷了,動刀動槍的算甚麼?」

  趙二虎嚷道:「爹,別和他們囉嗦,關門放狗,誰也別想走!」

  劉漢東手上一用力,趙二虎的胳膊卡吧一聲斷了,疼得他慘叫一聲,頭上豆大的汗珠滾了下來。

  趙默志騰的跳了起來:「上,都給我上!」

  早已按捺不住地打手們衝了上來,這些人別看五大三粗,都是鄉下野路子出身的粗笨漢子,豈是劉漢東的對手,只見他動作快如閃電,一擊必中,打得都是腋下、胸口、喉頭等神經叢位置,一拳放倒一個人,毫不拖泥帶水。

  院子裡雖然有幾十口子,但都是鄉里的場面人,不是地痞流氓,仗勢欺人他們在行,真打起來就都慫了。

  五個打手都被放翻在地,趙默志傻眼了,見到人群中的劉忠文,急忙喊道:「劉所,抓他!」

  劉忠文喝的醉醺醺的,掀開藍色警服上衣,露出腰帶上別的六四小砸炮,剛拔出手槍來,劉漢東已經欺身上前,一把奪過手槍,兩手一挫彈匣套筒就下來了,手槍成了零件,子彈撒落地上,撞針也被弄斷。

  劉漢東將殘缺不全的手槍丟給劉忠文:「下次喝酒別帶槍。」

  剛才這一舉動,把劉忠文嚇得酒勁都醒了,丟槍可是大過,搞不好要扒衣服的。

  劉漢東的身手震懾了全場人,沒人敢攔阻他。

  「藍老師,咱們走。」劉漢東攙起藍老師向村委會大門走去。

  忽然兩頭猛犬躥了出來,白森森的獠牙閃著寒光。

  劉漢東騰空而起,一個迴旋踢,穿著警用皮鞋的腳重重踢在狗頭上,猛犬橫著飛出去,倒在地上嗚咽不止,另一隻撲了個空,夾著尾巴灰溜溜的躥了。

  劉漢東整整衣服,呸了一口:「狗仗人勢!」
kelvin12354 發表於 2017-1-25 22:11
第五十四章 圍追堵截

  劉漢東就這樣堂而皇之的攙著藍老師離開了村委會大院,外面一群狗圍著他狂吠,但沒有一隻敢撲上來,狗和人一樣,欺軟怕硬。

  藍老師腳都軟了,嘴裡喃喃道:「沒天理啊,沒天理啊。」

  劉漢東說:「站直了,別趴下,沒有天理,那就找出一個天理來,村裡沒天理,鄉里沒天理,市裡省裡還能沒有天理麼。」

  這話給藍老師鼓了勁。終於直起腰桿,匆匆往家走,村長豢養的打手們追出來,但不敢靠前,劉漢東一回頭,就嚇得他們往後退。

  劉漢東終於理解了,當年兩個日本兵就能橫行鄉里的原因,這幫慫貨,欺負老百姓在行,稍微遇到厲害的就變孬種。

  回到家裡,浣溪正在鍋屋燒飯,劉漢東喊道:「別做飯了,快出來,回省城!」

  浣溪緊張兮兮跑出來:「哥,咋的了?」

  「打了村長的兒子,有麻煩。」劉漢東沒有解釋更多,怕浣溪心理承受不住。

  藍老師進屋去攙扶妻子,他心裡有數,得罪了村長必須得走,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浣沙快速收拾著東西,家徒四壁沒甚麼財產,主要是他上學的課本文具。

  「把戶口本身份證都帶上。」劉漢東道。

  藍老師一愣:「戶口本和身份證都讓村裡收走了,說是辦農保甚麼的。」

  劉漢東一跺腳:「靠,早有預謀啊,浣溪,你的身份證在不?」

  「在!」浣溪答道。

  「浣沙,有趁手的傢伙麼?」劉漢東問道。

  「有!」浣沙跑到門後拿了一根榆木槓子,劉漢東揮舞兩下,感覺非常好用,比棒球棍還有感覺,隨手扔進車裡。

  「拿細軟就行,快上車。」劉漢東進屋,也不顧臊臭氣味,將浣溪的媽媽抱起來走到門外,打開車門將她放進去,浣沙提著書包,藍老師拿著行李也鑽進了汽車,浣溪坐在副駕駛位子上,劉漢東上車,繫上安全帶,讓大家也都把安全帶繫上。

  「坐好,出發!」劉漢東一踩油門,富康如同離弦之箭,向村口疾馳而去。

  趙默志等人沒料到劉漢東走得這麼利索,還以為他闖了禍自己跑了呢,衝進藍家一看,人去屋空。

  「給我攆!一定要攆上!」趙默志大吼大叫,大背頭都散了,一綹頭髮耷拉在額前。

  打手們慌忙跑回去發動汽車,二虎胳膊骨折不能參加追擊,咬牙切齒:「弟兄們,逮到人幫我狠狠修理一頓,往死裡打,死了我負責!」

  藍田村的追擊車隊包括一輛奧迪Q5,一輛本田雅閣,劉所長的警用皮卡,還有一輛礦上通勤的北京吉普212,打手們和幫閒們鑽進車裡,大呼小叫著,狼煙滾滾,開始追擊。

  村外的搓板路非常難走,極毀輪胎,富康是兩驅家用轎車,底盤不高,走平坦道路還能鬥一鬥車技,走這種道路就抓瞎了,眼瞅後視鏡中追兵越來越近,浣溪顫聲道:「哥,咋回事?」

  「你去年就考上了,被人冒名頂替了,村長怕事情敗露,不讓你去上大學,設下鴻門宴給你爸施加壓力,我動手了,就這樣。」

  浣溪驚得語無倫次:「怎麼……怎麼能這樣!我就覺得去年考的不差,老師也不讓我查分,原來如此!」

  劉漢東單手駕車,掏出手機發送著剛才錄製的音頻文件,發送速度很慢,劉所長的皮卡一馬當先追了過來,副駕駛上的劉忠文探出半個身子喊道:「停車!我命令你停車!」

  「停你媽逼!」劉漢東一打方向盤,將皮卡撞到了路基下面。

  奧迪Q5緊隨其後,怕富康的撞擊不敢貼上來,到底是幾十萬的豪華車,撞一下維修費可不少。

  劉漢東看看手機,發送完畢,撥了一個號碼,戴上了藍牙耳機。

  響了很多聲才有人接,一個慵懶的女聲:「喂,誰呀,我睡午覺呢。」

  「是我,劉漢東。」

  「呀,是你,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是不是要請我吃飯?」宋雙的聲音依舊那麼清脆甜美。

  「你聽好,我現在正被人追殺,地點是平川市大墩鄉藍田村外的縣鄉公路,追我的是村委會主任趙默志和他的幫兇,目的是殺人滅口。」

  宋雙顯然是嚇到了:「你你你,你沒開玩笑?」

  「不是玩笑,我已經將罪證發送到你的郵箱,你等下打開聽了就明白怎麼回事了,如果我有意外,罪犯就是趙默志!」

  「喂喂喂!」宋雙抱著手機喊道,對方已經掛了電話,她趕緊從床上爬起來,手忙腳亂打開電腦,檢查郵箱,果然有一封帶附件的新郵件,下載了帶上耳機聽了,面色頓時大變,摘下耳機連拖鞋都沒穿,衝到父親書房裡。

  宋劍鋒正在揮毫潑墨,卸任之後只有閒職,他靜下心來修身養性,沒事看書練字,淡泊明志。

  「爸爸,你快來!」宋雙大呼小叫。

  宋劍鋒不滿的瞥了女兒一眼,大夏天的女兒就穿了件長T恤,下面是兩條光腿,得虧她媽不在家,不然又要嘮叨了。

  來到女兒房間,宋雙打開音箱,趙默志的平川口音傳來:「妮兒的戶籍已經轉出去了,這個名字已經有人頂了,所以,今年考的再好也不能上了,我這個當大爺的也很遺憾啊,總之一句話,很抱歉,我會適當補償的……」

  宋劍鋒的眉頭皺了起來。

  「操你媽的,別給臉不要臉,我爹是仁義,講究,才清場和你說事兒,這是給你臉知道不?要讓我做主,一把火點了你家房子,燒死你們全家,誰他媽知道有你們這一戶人,實話告訴你,大墩鄉我們老趙家說了算,讓你死你就得死,讓你活,你才能活!」

  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囂張跋扈至極。

  「別以為你省城公安就了不起,到我大墩鄉來,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煤礦底下不缺你一具屍體!」隨著這句話,錄音戛然而止。

  「不像話!」宋劍鋒怒道,「簡直無法無天!」

  「爸爸,劉漢東正在人追殺,趕快救他。」宋雙急切道。

  宋劍鋒沉吟片刻,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碼:「弘毅,是我。」

  ……

  沈弘毅現在是省管平川市市委副書記,在剛結束的常委會上被選舉為市委常委,作為專職副書記,他的排名僅次於市委書記和市長,但實際上權力有限,因為平川市的政治生態圈已經完全本土化,由幾大家族把持,基本上所有政府機關,以及重要國企的重要職務,全部由這幾個家族的成員或者姻親、同學、朋友等擔任,水潑不進,針插不進。

  平川新區,市委大樓第八層,916號房是沈書記的辦公室,這是一個套房,外面是六十平方米的辦公室,裡面是休息室和洗手間,有雙人席夢思和浴缸,液晶電視等設備。

  手機響起,是熟悉的號碼,沈書記雖然是地方官員了,但依然保持著秘書的本色,立刻接了電話:「老領導,有甚麼指示。」

  來電話的是宋劍鋒,他告訴沈弘毅,劉漢東在大墩鄉出了事,正在被村主任黑勢力追殺,情況緊急,讓小沈趕緊採取措施。

  沈弘毅心裡很有數,自己這個「縣委副書記」的實職,是宋劍鋒犧牲了許多東西換來的,而劉漢東不但是宋劍鋒這條線上的人,而且是宋雙的恩人,無論處於哪個位置,他都要伸出援手。

  「老領導,我馬上安排救援。」沈弘毅放下手機,按鈴讓自己的秘書進來:「小孫,你聯繫一下公安局的老魏,讓他給我回電話。」

  公安局的局長魏金髮是趙默成書記的一桿槍,他根本不把新來的市委副書記放在眼裡,不過大面上的工作做得很到位,立刻打電話過來請領導進行指示。

  沈弘毅說接省裡通報,大墩鄉正在發生一起惡性案件,藍田村的黑惡勢力在縣鄉公路追殺省城公安人員,請魏局長盡快處理一下。

  魏金髮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大墩鄉藍田村的村主任趙默志可是市委趙書記的本族堂兄弟,省城警察難道是來查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他趕緊向趙書記做了匯報。

  趙默成立即作出指示,掌握情況,控制局勢。

  魏金髮心裡明白,先把人控制住再說,於是立刻安排警車進行堵截。

  與此同時,奧迪Q5停在路邊,劉文忠狼狽不堪的從皮卡駕駛室裡爬出來,鑽進奧迪。

  「劉所,千萬不能讓他跑了啊,這人是省裡來的,咱的事情一曝光,你也躲不了,無論如何也要把人攔下來。」趙默志急切催促道。

  劉文忠何嘗不知道其中的厲害,他立刻拿起手機給所裡打電話:「老李,有輛白色富康馬上到鄉里,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攔下來,車號是江Bnq176,對176!必須攔住!」

  富康裡,劉漢東也在打電話,他先打給了新上任的中隊長姬揚:「中隊,我回不去了,在平川被人追殺!」

  「怎麼回事?報警沒有?」姬揚很關切。

  「給你打電話不就是報警麼,當地警察我信不過,他們都是幫兇狗腿子,弟兄們能來支援一下麼?」

  「恐怕不行,今天出了幾件大案子,人手太緊張了,你還是先報警,我這邊幫你協調一下。」

  劉漢東掛了電話,他不怪姬揚,自己只是一個普通聘用制警察,無權無職,防暴大隊又不是一般單位,不能因為個人的事情隨便出動。

  他又撥了一個號碼:「萬林,我劉漢東,兄弟有難,需要你出手!」

  闞萬林正在屠記牛肉村裡和山炮喝酒,一瓶啤酒沒喝完就接到了劉漢東的求救電話,當即將酒瓶子一摔,站起來喊道:「夥計們,大東出事了,平川佬欺負咱江北人,走,跟我幹架去!」

  十幾個黑車司機都跟著站了起來,山炮問道:「啥事兒?需要傢伙麼,我這有刀子有棍。」

  闞萬林說:「浣溪村裡的惡霸在追他們,人在平川,報警沒用,咱得馬上過去。」

  山炮當即進廚房抄了兩把砍刀,招呼兩個小舅子:「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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