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昇》 作者:三分微光(終)

 
三分微光 2013-5-13 20:12: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 20787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1 22:15

81.英雄淚滿襟

大臣們臉龐、肩頸上都滴著汗水,些許大臣朝服背後已濕成一片。

並非興建皇城的胡惟庸策劃不周,而是朱元璋他刻意封閉門窗,要大臣們一同體會農民們在爍石流金下的耕田辛苦。

在這燥熱之中,朱元璋聽聞常遇春中卸甲風而死消息,心中怒火也有如這高溫般高漲不已。他要徐達過去與他把事情說清楚,帶徐達解釋後,他問:「劉先生呢?有劉先生再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但瞧見劉基老態,也知他已盡力了。

綜觀北伐戰果,明軍奪下大都與數個縣市,逼妥歡貼睦爾二度北移,除去察喊帖木兒這隱患,單就戰績而論,明軍無庸置疑是獲勝的,但智謀武功不下徐達的王保保還活著,明軍便還有威脅。

朱元璋朝著臣子道:「鄂國公積勞成疾,得了一種名為卸甲風之疾病而死,是為國捐軀,將之表率。論戰場表現,出則當先,退則殿後,未嘗敗北,士卒樂為之用。朕論功行賞,追封其為開平王,諡號『忠武』,定將善待其後。」雖是一副鎮定自若,拳頭卻不禁握緊。

他此番說詞一出,劉基、徐達俱知是為不減明軍士氣才將這「卸甲風」捏造為疾病。

「鄂國公忠肝義膽,為國為民,明朝痛失英才呀!」「我軍損一大將,悲痛哀哉啊!」

這些文官壓根沒與常遇春上戰場過,何來如此感情?做作之說詞,當真千古不變。徐達應和著道:「末要再悲傷,北元大將王保保未死,咱們與蒙古的戰爭尚未終了的!」

「是啊,請魏國公與……劉先生一同替鄂國公復仇。」這文官瞧著劉基,錯愕了片刻。

朱元璋道:「劉先生身子也累垮了,待靜養之後,再觀情況如何。」他也瞧的出此時劉伯溫已與一般尋常老翁無二,即便依然有決戰千里之外的腦袋,但那老軀是再難上戰場的。「傳令下去,百工停業,弔鄂國公三日。」

◎        ◎ ◎

將領們前往朝議之時,一海與眾人拜別,回少林寺坐鎮。一清、一靜兩位少林高僧俱在學士府中做客。見劉基回到學士府內,便將私下商量之事與劉基說了。

「如此的確妥當,便要看徐達意思了。」

原來兩位高僧意圖收徐達為少林寺俗家弟子,對抗亦練成數層雙經王保保。唯一的條件便是除了救人與對抗王保保外,絕不得動用雙經上的武功。

這主意非但可以令徐達修練易筋經之事明正言順,更可藉徐達之力對付私練雙經的王保保,對明朝、對少林都好。

徐達自是答應了。他曾自張三丰那學過太極拳法,現下更將易筋經與洗髓經研習透徹,又有一清、一靜兩位少林高僧細心教導,武功一日千里,儼然取代劉基成為明朝第一高手。

在此之後,徐達與王保保開啟兩次大戰,無數小戰。各有斬獲,雙方死傷亦是極為慘烈。

取代朱文正地位的李文忠、因常遇春死而悲憤圖強的藍玉、自龍灣之戰便加入明軍的博友德等將領皆參與北伐,或星光閃爍,或大放異彩。

妥歡貼睦爾在北伐第一戰後病死,正是王保保與察罕帖木兒奪權之大好時機,但察罕帖木兒已一心向佛,不願奪權,王保保立當年曾輔佐過的元太子愛猷識理答臘為帝,一邊與明軍作戰,一邊期待察罕帖木兒回心轉意。

雙方交戰以久,朱元璋認為應當轉個攻略,改勸降王保保,待他來到中原再行私仇,派遣歸降的李思齊擔任來使,去勸降王保保。

王保保不願投降,卻對李思齊禮遇有加,甚至派遣騎士護送他回塞內。

就在即將入塞之前,騎士無情道:「主帥有命,請你留下一物以送別。」

李思齊只覺莫名其妙,道:「老夫並無禮物。」

騎士道:「當年將軍曾與王保保一同競射,將軍之手臂便是最好的禮物。」

李思齊大怒,正欲從馬上抽劍,卻見邊塞城牆上一道寒光閃出。

「雪狼弓!」李思齊咬牙搖頭,原本欲砍向騎士的劍,轉為砍斷自己左臂,將斷臂交給了騎士。

見李思齊左臂已失,王保保收起雪狼弓,自道:「只要可汗在,我便不降,能死,不能降!」

李思齊回中原後傷勢惡化,本可是一代名將之人,可說是死於因忌妒而起無謂交惡。明朝依舊數次勸降,但王保保皆未回應,保持隨時與明朝交戰的狀態。

有一日他放棄進攻明朝了,因為他已尋不著察罕帖木兒。

明朝這方皆覺得怪異,為何父親為漢人的王保保如此難以招降。只有王保保的妻子知道,王保保也曾見識過漢人醜陋,見識過元人義氣。

●        ○ ●

作者廢話:

所有的戰爭都結束了。

從加快的節奏,應該也不難看出故事進入尾聲了。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3 23:24
82.寂寞無人見

徐達忙著北伐之時,劉基正在療養,提供戰略之外的時間,便在南京城內四處勘察。胡惟庸的確很懂得規畫,鱗次櫛比,每一條街,每一棟房,每一家店俱在它們該在的位置,城內動線也十分良好,甚至還有一套名為「新安南京」的配套計畫,一但出事,捕快們俱可於兩刻鐘內迅速抵達現場。

劉基對城內情況顯然很滿意,瞧著城內風景時總是面帶微笑。冰玉潔在他身旁撐著傘,替他遮陽,問道:「爹爹,為何這一回你蒼老的模樣會這麼的久呢?」

鄰近的麵店婦人似乎與熟客相互寒暄,兩人似是歡喜。劉基看著這片祥和景象,漫不經心道:「先前幾回重回老態,是因真氣散盡,待真氣復元便會恢復青年姿態。這一回我豁盡全力,全身經脈氣孔因受不了招式威力而近乎做毀,雖能活動,但真氣堵塞無法暢行,自然依舊是老態了,待我練回武功,才有機會再復青年之姿。」

「……原來是這樣呀,不打緊,爹爹老態依舊氣宇軒昂。」說至劉基與可汗最後一戰,冰玉潔不禁感到命運之奇詭,喟然道:「沒有料著,爹爹拼盡生命要殺的人,竟然也是救了爹爹的人……爹爹若再遇上察罕帖木兒,會動手殺他嗎?」

「……察罕帖木兒生性有如此轉變,殺了他非但沒有意義,更是做壞了。其實在爹爹施展極招之時,若非因經脈曾遭帖木兒重創,真氣無法盡出,當下便因真氣耗盡而必死無疑了,當年在天完母艦時若非因筋脈受損,穴道沒被點實,也早已溺斃於長江,此生兩大死劫都因經脈受創而有活命機會,也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不論如何,能活著總是好事。爹爹,明朝基業已經穩定了,咱們也該退隱去了吧?」

劉基一望南京城,一道涼風拂面而來,他微笑著,道:「說的也是,此時不退,何時能退?爹爹先前去一找胡先生談些事情。」

「我陪你去。」冰玉潔挽起劉基手臂。

胡惟庸受到提拔之後,自然不像以前一樣動不動就與鄉民們混在一起,替鄉民們解決煩惱,因為他煩惱亦是多如繁星,腦袋瓜兒若不空著些,公事便壓垮他了。他的官邸經過一番翻修之後,自然不像以往一樣茅屋采椽,因為他公文早已多如牛毛,屋子若不寬敞些,恐怕便裝不下了。

劉基踏入胡府庭院便見著一顆球彈到門旁。兩名垂髫幼童正在踢球,見著劉基匆忙應聲:「伯伯好。」又繼續踢球。

冰玉潔道:「唉呀,沒料著胡惟庸的兩個娃兒竟然這麼大啦?」

一名年約二十初頭青年自宅內向外走出,道:「燕兒,婉兒沒禮貌,這是爺爺貴客,貴客臨門,球便該收起來啦。」朝著兩人道:「在下的兩個娃兒年尚淺,禮數不周,請見諒。」

劉基笑道:「無妨,吾女潔兒也很喜歡小孩子,便讓他們玩吧。」

冰玉潔問青年道:「爺爺?你是胡先生兄弟嗎?不知道胡惟庸有沒有孩子了?」所問顯然並不知情。

那名青年拱手莞爾道:「我便是爹的孩子。」

冰玉潔傻了半晌,不禁目瞪口呆,又拍掌道:「那胡惟庸瞧來也不過三十幾罷了,竟然當爺爺啦!」

青年笑道:「爹爹已經四十有二了,他在十七歲時生下了我,我又在十八九歲時有了這兩個孩子。」

院內傳來一聲略似女子之細聲:「方兒,今天是曾祖壽日,大夥都忙不來,怎麼沒有來幫忙?」胡惟庸自宅內走出,瞧見劉基,歡喜如孩兒似的道:「劉先生今日可定要留下來與我們共同慶祝一番,爺爺定是歡喜的很。」

冰玉潔瞠目結舌,緩緩道:「爺爺?……胡先生的爺爺?」

胡惟庸呵呵笑道:「正是。在下五代同堂,因這房子大了不少,爹便希望來在下這替爺爺祝壽,望劉先生不吝同桌。」

劉基微笑拱手道:「那在下便不客氣了。」

劉基坐在正廳瞧著冰玉潔與燕兒、婉兒踢球。胡惟庸入廚房幫忙伙食。聽方兒說,胡惟庸妻子去世得早,早年家裡又窮,只得低著頭將女人活也一起幹了。劉基倒不是不願幫忙,只是前半生總是守著「君子遠刨廚」儒家思維,久了便真不會做菜了。

燕兒、婉兒與冰玉潔踢了幾輪,燕兒道:「冰姐姐,妳怎麼不叫妳爺爺跟我們一起踢呀?」

冰玉潔像是被人拉住了辮子,苦苦笑道:「那不是我爺爺,是我……是我爹爹。」

燕兒道:「那是你爹爹呀?你爹爹看起來好大,我爹爹就比較小,英俊多啦,我長大以後要嫁給我爹。」

冰玉潔笑道:「孩子,妳是不能嫁給妳爹的。」

「為什麼我不能嫁給我爹爹?」

「因為她是你爹爹,不能嫁給妳爹爹便是不能嫁給妳爹爹。」這話說完,冰玉潔心中也打了個突,又突然對燕兒道:「但是我能嫁給我爹爹。」

「為什麼妳就能嫁給妳爹爹?」燕兒見冰玉潔柳眉直豎,雖是困惑,不敢再問。

過了些時分,賓客陸續來到,李善長也受邀而來,見著劉基愣了一愣,又裝作沒瞧見。胡惟庸之所以沒有邀請劉基,便是因為李善長作梗,現下兩人都來了,索性讓兩人同列主桌,以李善長之身份地位,要發難定也會看場合的。

胡惟庸說了些酬庸話,與家人放了煙火花炮,便請眾人起筷。胡惟庸祖父年事已高,說起話來不清不楚,唯有胡家人聽得懂,瞧見人對他道安便訕笑緊抱,繼續滿臉歡喜的吃長壽麵,聽戲班子唱《五女拜壽》、《紅燈記》。

劉基見這和樂融融,卻不由得眼眶泛紅。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曲港跳魚,圓荷瀉露,寂寞無人見。

要知劉基雖身處官場,但終其一生之好友知己,實在無多,能共享天倫之人又早已不在身邊,其實是寂寞甚極之人。

令寂寞人擔憂的,並非寂寞,而是溫情。溫情總令寂寞人發現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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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大業已成,不如歸去。

但又有何處能歸去?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4 16:06

83.懷璧是其罪

茶足飯飽後,劉基幫忙收拾碗筷餐俱。不懂得烹煮,順手收拾還是會的。

李善長酒喝得多,早便借客房睡去,躺在床上嘴中還不斷喃喃著:「劉基,我告訴你……告訴你……告訴你……」究竟是想要告訴劉基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自個兒知曉。

「久聞先生風采終能一見,此生無憾矣。」

「胡先生實在太過客套,今日在下前來,是有要事商量。」

胡惟庸與劉基坐在客廳兩旁木椅上,兩人見面卻如相識許久的友人,並無半點生疏。

劉基道:「在下已瞧見城內之風光,胡先生確實是能人也。」

胡惟庸拱手低頭道:「不敢當。論能耐,劉先生更勝在下百倍,論功勞,劉先生更勝在下千倍,若非有劉先生又怎能有明朝存在?」這是他肺腑之言。

「在下之來歷先生可清楚?」

「在下只知先生出於白蓮教,失禮了。」

但聽劉基神態自若,侃侃而談:「在下乃是蜀山派尋龍使,上聽天命,下濟蒼生,見世道混亂,再尋一帝,重整天下秩序。」

胡惟庸一臉茫然,緩緩笑道:「這……先生所云,大出在下所能理解之範圍。」

「呵呵呵……」劉基這便將如何奇遇止止道人,如何靠著《火龍神兵陣法》、《道門先天術》縱橫天下之祕法與胡惟庸道述。

胡惟庸道:「先生並無欺騙在下之理由,況且先生修為通神,在下自是相信。只是在下疑問,為何要說出此事?」

劉基暢了口氣,道:「尋龍使之天命乃是尋找一名足以為帝者,輔佐其為帝,現今皇上已是皇上,吾之天命已盡,是該功成身退了,只求先生扶持大明,開創太平盛世。」語畢,單膝落地。

胡惟庸彷彿見著親爹下跪一般,連忙對劉基跪了回去,道:「劉先生切莫折煞在下,在下身為人臣,自當忠君之事,何需如此以對?」

「只望先生匡正朝廷!」

「在下自會的,無須多言。」

冰玉潔提兩袋米般一左一右連忙將兩人一同抱起,道:「好啦,爹爹,胡先生,今日是胡先生祖父生日,別做這種煞事啦!在一個女兒家面前跪來跪去的,也不怕丟臉嘛?況且你們兩人都有些年紀啦,也該懂得只有夫妻才會來一個夫妻相拜嘛!」

「哈……」

「哈哈。」

劉基一笑,胡惟庸亦一笑。

胡惟庸自然也知道劉基定是想離開明朝,才來委託的,雖覺得肩上重擔多了不少,卻也覺得是種無上的榮耀。

笑聲傳出胡府大廳,此時月正圓,晚風徐。

◎        ◎ ◎

翌日清晨,劉基與胡惟庸拜別,正準備離開胡府,沒料著正巧在庭院撞見李善長。

他對李善長並無惡感,也不避面。李善長見著劉基,道:「劉先生,許久未談天啦。」

「許久?」劉基心道,除公事外他根本未曾與李善長對話過。

「先生替皇上攻下大片皇土,實在是功不可沒。」

「許多事情還是有勞胡先生才得以完成的。」

「啊?……這也說得不錯,明夏國在我勸說之下,不費一兵一卒便投降啦,有空咱兩老兄弟一齊去瞧瞧吧!」

「明夏國,當年明玉珍不服陳友諒,從天完國分裂而出,占據四川蜀地的地方嗎?先生之才能實是在下不及,定會前去欣賞欣賞。」

李善長本多想炫耀一番,但瞧劉基全無比較之意,又聽他誇獎自個兒,心情大好,便不在說下去,哈哈大笑,與劉基分別。

「這人真討厭,不過便是成功勸說明夏國投降罷了,要不是明朝實力雄厚,明夏國會投降嗎?講得自己好像很了不起似的,還處處跟爹爹作對。」

劉基道:「論功行賞,明朝能有今日,李善長先生亦是功不可沒。反正爹爹也要離開大明了,何需再豎一敵?」

「那爹爹真要去蜀地瞧瞧嗎?」

「以此為由藉機離開應天,或許更勝辭去,這不正是天賜良機嗎?」

◎        ◎ ◎

「劉先生要去蜀地瞧瞧?這倒也不錯,據聞明玉珍在世之時,將蜀地治理的興旺發達,先生若能從中師法其獨到之處,或許對明朝更有益處。」朱元璋坐在龍椅之上,欣喜而談。

「多謝皇上。」劉基雙膝下跪,拱手道。

朱元璋微笑道:「劉先生武功盡失,若遇上刺客定然不妙,朕便派遣一隊親衛保護你吧。」

「謝主榮恩。」劉基起身維持著拱手姿態,往後退了數步,轉過身子出皇殿而去。心道,沒了武功,要離開大明果真比登天還難。

朱元璋心道,大明已成,你若離開之後又尋一帝,那天下豈非又要大亂?你若不想另尋一帝,又何需離開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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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這故事告訴我們,退路是很重要的。

冰玉潔:「去你的,沒有退路又怎樣?」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5 14:30
84.蜀地躲迷藏

四川蜀地,壁立千仞,峰迴路轉,江水氣勢磅礡,青山美如詩畫。

劉基與冰玉潔乘船從嘉陵江入四川,不禁神魂一顛。

細草微風岸,危檣獨夜舟,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名豈文章著,官應老病休,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劉基瞧著這風景,隨即想起這首《旅夜書懷》來,喃喃道:「官應老病休……天地一沙鷗……」

冰玉潔道:「爹爹,要感嘆緩些再感嘆,這些護衛們個個死魚眼般瞧著我們是怎麼一回事?這要我們怎麼逃?」

劉基已無武功,但那眼力依舊還在,這十名護衛之武功深淺他一目了然,若不想些法子,單靠冰玉潔,是不可能離開他們監視的。

「走一步,算一步,屆時總有法子的。」與其說是胸有成竹,不如說已是任其自然了。

翌日,劉基眾人上岸尋當地官員而去。此地雖然已是明朝屬地,但大多要員尚未從新編制,對於如何管理當地還留有自個兒一套。當地官員聽聞劉伯溫來到,帶著他四處遊賞,甚至跟鄉民介紹他。鄉民們大為訝異,一擁而上,不少人甚至還拿著厚宣紙要劉基留下真跡,或保留,或想在市集上拍賣。

人群之外,一名劍眉星目,身材頗為壯碩的年輕人瞧著這光景,不禁嘆了一聲,道:「明夏投降不過是半年時間,咱們國人怎麼這麼快便樂不思蜀了?」這句「樂不思蜀」用在此可真是恰到好處。

此人在此地似乎也頗有名氣,在他身旁鄉民也認得他,道:「樂不思蜀這話是在說劉後主後的紙醉金迷,但劉後主降魏之後,的確也過得不錯,哈,你也姓劉,這何不學學阿斗?讓自己過好一些也是不錯的。」這種無聊渾話確實符合鄉民風格。

年輕人道:「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阿斗之所以扶不起,不是因為他腦瓜子不好,是因為他沒節啊。」

鄉民道:「管他有節沒節,是咱們的主子降了,明朝對咱們也一視同仁,你何必那樣迂?你這人才氣是很有的,就是墨守成規了些。」

年輕人搖搖頭,嘆口氣,瞧人群之中劉基一眼,莫名的凝視了片刻。

「嘖,你這佯清流,說得自己忠君愛國,瞧見大明軍師劉伯溫卻瞧著看見皇帝老子一樣。呿!」鄉民轉身離去。

這話似乎勾動年輕人心弦,他眼神黯淡片刻,又緩緩自道:「我瞧劉老先生,是覺得奇怪,為什麼那些瞧來像是護衛保鑣的壯士這樣輕易的讓他與他人接觸,不怕其中藏有刺客嗎?」

慘然苦笑的劉基猛然與他眼神一對,就這麼一對,年輕人腦中一閃,詳細端倪眼前場景,他發現那些護衛目光俱是在劉基身上,而非劉基週圍的人,而且個個聚精會神,不敢鬆懈。

「這可真奇了……莫非他們是在監視這劉老先生?」

◎        ◎ ◎

人群散後,劉基與當地官員一同用膳,到當地景點觀光,探訪奇人異士,過程中規規矩矩,毫無任何想逃走的跡象。到了夜晚,劉基眾人到當地最大的客棧歇息用膳。

劉基與在護衛房門口道:「各位護衛也辛苦了,此地治安瞧來不錯,過來老夫房間喝個一杯吧。」

一名護衛神色莊重道:「謝劉先生美意,但執勤之中,不能飲酒。」

劉基一聲嘆道:「無友同酒雖不如乾飲傷胃傷肝,卻是傷心傷神,可惜呀,可惜。」

冰玉潔笑道:「既然如此,我陪爹爹過個手好了,爹爹的酒量遠不是我對手的。」

「哈哈,也好,也好。啊,順便要店小二一齊進來一杯好了。」劉基真去邀了這間店小二來了。店小二知這夥人官大,不敢不從,與劉冰兩人同入一間房中,不過是盞茶時間,冰玉潔便走了出來,朝守夜護衛道:「爹爹已經醉倒了,勞煩各位大哥看著呀。」轉入自己廳房。

守夜護衛道:「傳聞劉先生酒量甚淺,卻沒料到竟然連女孩子家也喝不過呀?」

另一人道:「人無完人,劉先生自然有些缺點的,這也好,省下我們監督他的麻煩啊。」

又過幾杯酒時間,冰玉潔房內傳來一陣微弱叫聲。護衛察覺有異,立即在門邊輕喚:「冰姑娘!冰姑娘!」

「你們快進來!」

護衛入內,只見窗外一輪明月高掛,冰玉潔比著窗外看,道:「爹爹,爹爹,他……」

劉基竟然在屋簷上顛簸走著。霧氣頗重,屋瓦滑不溜丟,瞧來十分危險。劉基倉促回頭,一聲訝異,邊滑邊掉下屋簷了。

護衛問道:「劉先生怎麼會在那?」

「這我怎麼知道?還不快去救爹爹?」

「好!」六名護衛急忙奔下樓去,兩名試圖依循劉基掉下之處追尋。

剩下兩名進到劉基房中一瞄,一人瞧見床被夏透出一把白髮,被子微微隆起,指著道:「那是……!」

另一名護衛發笑,輕聲道:「這是調虎離山!你看著,我去叫其他兄弟們來。」

「調虎離山?那個從窗戶出去的那人是?」

「你忘了除了冰玉潔外,劉基還要誰與他一齊喝酒嗎?」護衛出門後,不道盞茶時間,又有六名護衛一齊回來了,其餘兩名已然跑遠,一時三刻是不會回來了。

眾人瞧見那白髮,皆為發嚎,默默等著,想等被中之人露出手腳。

被子微微一動,眾護衛捧腹忍笑,一人終於忍不住,道:「蜀地氣候悶熱,劉先生要不探頭出來透透氣?」

被子裡頭彷彿躲進一隻耗子,不斷滾動著,卻不出來。一民護衛察覺怪異,往前一扯被褥,卻見被褥之後,店小二雙手在被搏在背後,嘴巴亦被白布條塞著,那搓白髮也真只是壓在被子下的一搓白髮。

「糟了,我們中了劉基的調虎離山之計!」喝聲者,正是那以為逃跑那人是小二的護衛。

一人喝道:「兩人看住冰玉潔,其餘眾人追!」

出門探看,冰大小姐哪會乖乖地給他們看著,早便不知去向了。

◎        ◎ ◎

淒迷月光之下,一道狼狽身影正拼命而奔。

滿身汗水,氣喘噓噓,劉基回頭一望,兩名護衛將要追上。只有兩名護衛,已比他計算的還要少一些,但他卻難得高估自己武功。這種不過尋家住戶一層樓的高度,在以往是如履平地的,怎知這一跳,雙腿發疼?

原本計畫是,由店小二吸引部分護衛,待走遠後,冰玉潔隨後趕上,替劉基料理追隨他而出的護衛,但這兩名護衛腳程委時不弱,瞧來是無法等到冰玉潔趕來。劉基深知不需多久便要被追上,已放緩了腳步,想著此番脫逃的說詞。

「劉老先生,你這樣是逃不掉的,跟我來吧。」一道聲音傳來,那名一樣劍眉星目,比劉基還要略為寬大的年輕人突然從小巷跑出,一把牽著劉基,往一旁的巷子逃。他似已準備許久了。

他將劉基帶到臨近市集之中。雖是夜晚,但串串燈籠相接如門簾,映照得燈火通明,人聲吵雜,一片花花綠綠。

護衛緊緊盯著劉基,卻也不禁眼花撩亂,失去他的蹤影。

在人群中劉基喘息著道:「多謝這位……壯……」

年輕人道:「劉先生,你先歇會吧,待會我再帶你去我家避避。」

「呼……你為何要救我呢?」

「你怎不問我為什麼知道你被人追蹤?」

「今日我們是見過面了,明眼人自然知道那些護衛是皇上派來監督老夫的。」

「呵,明眼人自然也知道,是你要我救你的。」

「呵呵呵……老夫正是疑問,為何我望你救我,你便救了。」

年輕人瞧著劉基,道:「因為我總覺得對你似曾相識。當然,我在此地長大,我們是不可能相識的,但是那一種感受……嗚,我實在說不上來。」

「呵……或許這便是緣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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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廢話:

這名年輕人是?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7 00:24
85.蜀地見依人

冰玉潔待護衛們進入劉基房間後,奪窗而出,從屋簷一躍而下。單論內功勁力,她是不如男子中的高手,但論輕功,經過劉基提點的她,也算高人一等。

劉基被那名年輕人牽著入夜市之中時,她索性跳上臨近的屋簷,由上方窺視,兩名護衛迷失在人群之中,她可沒跟丟。

她也好奇著,那名年輕人是誰?為什麼劉基會跟著他走?莫非劉基又另有安排?

跟著劉基走半里路,卻見著劉基跟著那年輕人走入一間宅邸之中。宅邸之內傳來一陣歡欣鼓舞。

冰玉潔急忙入內,卻見著極其訝異的一幕。

劉基與一名白髮老婦相擁,兩名年輕人也緊緊擁著他們,每人俱是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冰玉潔一時茫然,腦中空白,問道:「這是……?」

劉基見到冰玉潔,激昂道:「潔兒,他們……他們便是我妻兒啊!」

冰玉潔惶然道:「你的妻兒?你的妻兒不是早便……」她的嘴唇不斷顫抖著,逐漸翻白。

「不,他們,他們的確是我的妻兒呀!」劉基雖未認出劉璉,但劉嫂模樣他怎麼會忘記?他朝思暮想的人怎麼會忘記?

劉嫂將往事一一道出。原來當初與施耐庵在那片竹林之中分離後,元軍俱是追著施耐庵而去,留下劉嫂不知如何事好,想回娘家又怕給娘家帶來麻煩,便去尋了間餐館,當廚子去。

那餐館主人見劉嫂大腹便便,帶個孩子,又是漢人,同情心起,便讓劉嫂混口飯吃。在劉嫂產下二子劉璟後,餐館主人對她日久生情有結褵之意,怎奈郎有情而妾無意,屢遭劉嫂婉拒。

劉嫂知能帶大孩子是靠著餐館主人,但她心中始終相信劉基還在天涯某處等著他,索性默默離餐館而去。此時徐壽輝遭陳友諒篡位,正是天下最為混亂的時刻,劉嫂顛波流離,遇上一名黑髮及地、遮掩面貌的奇男子。這名奇男子說是劉基友人,不分青紅皂白的將劉嫂與兩子帶往四川蜀地,硬塞給了她足夠尋常人家吃上三十年的大筆銀兩,又道劉基不久之後,便會來到此處找明玉珍,要他們好好等待。劉嫂每日望呀望,盼呀盼,盼到明玉珍死後,劉基卻都還未到,本已死心,怎知道劉基終於到家門來啦。

「長髮及地的奇男子?這不正是師傅?」劉基心思:師傅果真知道娘子未死,相初想必是刻意誤導我,要我鐵下心接受尋龍使之天命了。他又細想,當初師傅只是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確也未說娘子已死。現在想來,察喊帖木兒在最後一戰曾說娘子遭到姦殺,想必也是刻意挑釁罷了。

「哈哈。」劉基又笑一聲。所幸此生從未真正因誤以為娘子死去而犯下大錯。他又神色一凝,為何師傅以為我會來尋明玉珍?莫非在師傅心中,明玉珍才是真命天子?瞧這明夏國泰民安之景象,若替明玉珍攻下天下,他的成就是否能更勝朱元璋?

劉基呼了口氣,心道,唉,天下已是朱元璋的了,我又去想這做什麼呢?或許因尋龍派發源於蜀地,師傅便來回蜀地了吧?

劉嫂說了老半天,冰玉潔卻半點也聽不進去,她僅察覺到,劉基瞧劉嫂時的那一種表情,從未出現在劉基瞧她時。

「爹爹,這……這真是太好了呀。」冰玉潔微笑瞧著劉基一家人,眼中泛淚。

太好了?有誰能知道這一句「太好了」是冰玉潔花了多大力氣才說得出來的?唉,又有誰知道這並不是喜極而泣呢?

神桌上鮮花遭風吹落一瓣遺憾,或許它知道吧。

在眾人各自感傷之時,一名護衛奪門而入,瞧見此時光景,是啞口無言。剩下數名護衛也是。一人道:「劉先生,您……?您這是?」

劉基微笑道:「酒喝多了,突然想要找找以前的妻兒,便從屋簷上跑來了。」

冰玉潔怒斥:「就要你們攔著爹爹,偏偏你們動作這麼慢,萬一讓爹爹摔傷了,那可怎麼辦?」

一名護衛臉色驚慌,問道:「怎麼從未聽過劉先生有妻兒?」

「爹爹親自跟天下宣告他有妻兒,好讓他們暴露於危險之中嗎?要不是擔心他們的安危,爹爹需要鬼鬼祟祟的來這?你們只是幹護衛的,難道來這裡還要跟你們通報一聲?」

護衛們面面相覷。冰玉潔無庸置疑的說得合情合理,而且鏗鏘有力。

劉基展顏道:「潔兒,算了,反正中原現在是太平了,我也該接哥哥們和娘回皇城了。」

情況如此,護衛們還有什麼好說?只得摸摸鼻子,讓劉基帶著劉嫂、劉璉、劉璟一齊回到南京了。

●        ○ ●

作者廢話:

大家處境都很堪憂了。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8 01:06

86.神人逝於明

破鏡重圓後,為給親人穩定生活,劉基退隱之心轉淡,決定在大明謀職。但他亦不愛出鋒頭,大多時候皆在官邸著作,算算薪捧,不過是李善長十分之一。

冰玉潔見他空閒仍在書房讀書,不禁問道:「爹爹,為什麼你寧可讀書,也不欲練功?」

劉基只是躺在藤椅,盯著《水滸傳》莞爾道:「長生不死不如安享天年。」

定居南京之後,羅貫中也曾來悄悄尋過劉基一回,說是施耐庵已經先走一步了。劉基雖未表現出沉痛模樣,但誰也知道這曾陪他一同出生入死的生死至交走了,他心中是多麼難受。

世上真能抵抗住「生老病死」的,究竟有幾人?與其長生不死,當真不如安享天年。

可惜的是,他這天年並未如他所想那般好安享。

知劉基閒暇,朱元璋本欲請他擔任丞相,他卻道丞相是治理國家之職位,他僅僅是名軍師,若要治理國家,應該由以往戰爭時,專門處理後勤的李善長出馬比較合適。而且劉基還要史官將自個兒功勞多分些給其他兄弟們,甚至刪去許多功績,只望日後天下百姓能心甘情願臣服於大明,而非臣服於他。爭功諉過的官僚古往今來一向不少,爭過諉功的,劉基當真是古今第一人。

但劉基禮讓,李善長可不客氣,他率領的淮西集團文官們逐漸統有大權,事事剛腹自用,一黨獨大,連些明顯錯誤政策也要施用,偏偏朱元璋也是淮西出身,這批文官與他交情最深,便放給他們去做。這是朱元璋太過重情的毛病了。

劉基為天下百姓,決定組織浙東集團與之一抗。這一抗可不得了,朱元璋見劉基不欲為丞相,卻動作頻頻,以為他有其他野心,對他起了防備之意。

縱貫古今,任何一人讓皇帝有防備,都沒有好下場的。再者,朱元璋並不知曉劉基在殘日牧場時,為何為什麼不親自一練易筋經拯救常遇春,轉而選擇與察罕帖木兒談判。

他認為常遇春的死,雖非劉基之過,但與劉基脫不了關係。這些嫌隙越滾,只有越大了。

所幸的是,朱元璋好歹念著舊情,先請淮西集團中交情與他不錯的胡惟庸去與他談談。

胡惟庸親自來到劉基官邸,要隨扈們退下,熟捻的轉入官邸內一間竹屋尋到劉基,倚著門道:「皇上瞧來,已將苗頭悄悄對準你了。」

竹屋之內燈光幽暗,映劉基神色更為凝重,回應道:「創浙東集團時,此事我早已料中,但皇上終究是皇上,不論如何,總不會取我性命的。」

胡惟庸嘆道:「皇上創《大明律》稱是為了戒律文武百官要員,但他成立武功高強的錦衣衛監督大小官員,只犯過便殺,顯然是為鞏固政權,你功績如此之大,他會不殺你嗎?兔死狗烹乃所有野心家之一貫手法。」

「庸弟,我認識皇上比你久,對他比你更了解的。皇上並不是野心家。」

「很多時候,認識一個人久了,反而會因為過往印象而忽略人的改變,劉兄,你可知道,在你未見之時,皇上對官員更像一名暴君呀。」

「他這是『嚴以律己,觀以待人』,身邊官員對他來說便是『己』,天下百姓便是『人』,以結果而論,天下進入元朝之後最為富強的時代,蔗民出身的他,苦民所苦,更懂得如何造福天下百姓,光這就這點,便足以讓他成為一位好皇帝。」

這時劉兄竟然還在為朱元璋說話,唉,他真不知道朱元璋已經變了。胡惟庸道:「我並非擔憂他是否是一名好皇帝,而是擔憂你的性命。為何你不重修你的武功呢?」這也是不少人的疑問。

「我已不想將時間花在武功之上,再者,我有恢復武功的時機嗎?」

「……我倒糊塗了,你若是重修武功,那麼只會更令皇上戒備罷了。」

敲門聲響,冰玉潔的聲音從屋外傳來,道:「爹爹,我能進去嗎?」

「進來吧。」

冰玉潔手拿端盤,捧著一壺茶水進來,道:「胡先生請用茶。」

胡惟庸手拿茶杯,瞧著冰玉潔髮鬢上的一絲白髮與她額頭上皺紋,忽然道:「冰姑娘,今年貴庚了?」這話問來是有些突兀,但胡惟庸也算的上冰玉潔長輩,如此問尚不失禮。

冰玉潔愣道:「胡先生怎麼會這麼問?我自十五歲遇上爹爹,現年已經三十有……總之也不年輕了。」

胡惟庸又道:「你難道從未想過要嫁人?」

嫁人?我二十年前便嫁過人啦。冰玉潔搖搖頭道:「我要跟在爹爹身旁,侍候爹爹一輩子。」

劉基突然道:「玉潔呀,我心意已決,要將妳嫁給藍玉,他已經多次提親了,胡先生來此,便是要與我議論如何說動皇上。」

胡惟庸也不否認,與劉基默契似是渾然天成的。

「藍玉!」冰玉潔當真見到耗子般一聲尖叫,臉色慘淡,道:「這小子以前在洪都時便總想著要吃老娘豆腐,花名在外,爹爹怎麼會要我嫁給這人?」

劉基道:「藍玉隨著徐將軍東征西討,近年又收復吐番,靠著從張士德那得到的『奪命金銀手』修練,武功大有進展,日後只會飛黃騰達,再者他是鄂國公的妻弟,嫁給他大有保障。」

托盤落地斷成兩半,冰玉潔壓抑數年情緒一口氣爆發,道:「劉基,你別忘在大都之外你險遭澎瑩玉毒手,因我撞見而未死,別忘為了你的理想,我還犧牲了韓弟,別忘當年在殘日牧場是我親自背著你逃命的,別忘你與察罕帖木兒一戰我連性命也不顧也要去找你,別忘我事事從你只為了討你歡喜啊!難道……」冰玉潔哽咽著,淚水沿著臉龐一滴接著一滴滴落在她衣裳上,道:「你就連讓我跟著你也不願意嗎?」

劉基古井不波,展顏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別像個孩子一般耍脾氣了。」

「好……好……好……」冰玉潔這「好」也不知道說了幾次,猛然一聲淒厲咆嘯:「你要我走,我便走!」一腳踢開門,奔了出去。只聽她大喊著:「劉基!我要把你所有的把柄弱點都公諸世人,好叫你把我當一回事!」

小竹屋外無風無雨,陰不見日,竹葉滿地。冰玉潔踩在竹葉上,似離別之聲,亦似怒火燒竹葉之聲,或許那其實是心碎之聲。

胡惟庸深深嘆了一口氣,道:「唉,雖是為了確保冰玉潔置身事外,但我總覺得你這樣對這孩子未免太過殘忍。」

劉基目光含淚道:「玉潔為我做得太多,我這輩子都無法奉還了。我怎能讓她在為了我陷入危機之中?」他拿起柺杖,撐起身子。

胡惟庸道:「你的腿……」

「我的身子與一般老年人無二,膝蓋也不行了。」

「……我會與皇上說說此事的,示弱於他,才是保命之道。其他事情我會替你想一套說詞的。」

胡惟庸與朱元璋報告劉基之事,朱元璋知劉基身子日漸衰敗,命御醫開藥給劉基服用。胡惟庸給予劉基藥後,劉基覺腹有異物,不多日竟撒手人寰。

一代神人從此消逝於明。其中究竟是誰動的手腳,唯有胡惟庸與朱元璋兩人知曉。

●        ○ ●

作者廢話:

下一話,最終話。

先說好,我沒有爛尾呦,只是別出心裁寫了一種很特別的結局。
三分微光 發表於 2014-10-9 03:34

87.神人影迷蹤

「這便是奶奶最後見著爹爹的情況了,他怎麼會如此輕易便死了,連奶奶也不知道。」冰玉潔瞧著天花板。

「啥啊?劉阿祖這樣便去世啦?那麼究竟是太祖害的,還是胡惟庸害的呀?」
這小孩蹲在床角,以膝稱肘,雙手撐頰,一雙大眼充滿精神。

「唉,這奶奶也不清楚。咳。」

「我看應該是胡惟庸害的,那傢伙名聲並不怎麼好。」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離開劉基後,冰玉潔嫁給一位鄉下人。這鄉下人雖笨了些,但對冰玉潔的吩咐都記得一清二楚,他武功雖弱了些,但好打抱不平,錢雖少了些,但刻苦耐勞,錢都挣得乾乾淨淨,在鄉間也有點名望。

她當然也不笨,知道劉基是刻意要激走自個的,只是她發現離開劉基之後,劉基更能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索性順他意思。世上有些伴侶便是如此,為了彼此,分開的確比結合更好。

現在,冰玉潔也已經當奶奶了,兒孫滿堂,其中一位孫子小鐵最喜歡黏著冰奶奶聽劉基的故事,聽明朝那些開國功臣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聽完故事,常常還有一番見解或自行將故事矛盾之處解套,是冰玉潔最聰明的孫子。

「朱元璋再受朱文正重創之後,對誰都不相信,開始疑神疑鬼,稍有風吹草動,便妄加罪名殺之,胡惟庸的罪名不見得便是罪。朱元璋說他四處收賄擁有大筆財富,意圖謀反,又說開國功臣爹爹是他殺的,便誅他十族。但依胡惟庸個性,擁財亦可能只是為了幫些可憐百姓,而且爹爹死了八年之後才加上這罪名,未免也太不合理了。唉,胡惟庸的爺爺都活那樣久了,怎麼最後是死在刑台上呢?」想起那夜與胡惟庸一同祝壽,想起和自個兒踢過球的燕兒婉兒上了刑台,冰玉潔不住熱淚滿盈。

「誅十族?這誅十族不是只有成祖幹過?」

「成祖是學他爹的,朱元璋雖未明講,但誅九族之後,私下更尋胡惟庸友人殺之,這不正是誅十族?這一下可是死了三萬人有餘呢,咳咳……若胡惟庸真是那樣的壞人,那麼又怎麼會有一些豪傑不遠千里前來,說自己是胡惟庸朋友,怒罵朱元璋嗜殺成性呢?」

「罵太祖?那沒事嗎?」

「當然是斷頭啦!」

小鐵不住吐吐舌頭,心中也升起一股膨派。世上竟有豪傑寧可拋頭顱灑熱血,也要替朋友討公道,這究竟是傻,或是瀟灑?

「所以用藥害劉阿祖的,是太祖了?」

「或許吧,未曾見著的事,誰能肯定呢?……咳咳。」

一名青年走入這間房內,瞧了瞧情況,皺眉道:「小鐵,奶奶身子不好,你怎麼總纏著她講話?」

冰玉潔從床上撐起,咳了幾聲,道:「不,不打緊,小鐵多來找我講話,我精神反而更好些。」又喉頭一疼,嗽了聲。

青年道:「小鐵,去幫奶奶煮茶去。」

小鐵「喔」了一聲,走出房間。

青年一臉擔憂,坐上床般矮凳,緊緊握住冰玉潔的左手,道:「娘,你的身體……」

冰玉潔右手輕撫青年手掌,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長生不死不如安享天年,一生活得仰俯無愧天地便夠了……」話說完,她又開始咳嗽。那聲音聽來不像她的,更像釣人命的魑魅魍魎在旁竊笑……

◎        ◎ ◎

小鐵看見嬸嬸在廚子裡料理,便將小火爐搬到屋外,放在一張老舊長凳上煮水。他不斷想著冰玉潔跟他說的故事,覺得有點怪異。

第一,朱元璋若要殺劉基,為什麼要這麼拐彎抹角?還特地將毒藥參入藥物之中?

第二,胡惟庸若要殺劉基,又為什麼要對他那般掏心掏肺?

第三,劉基何許人也?知道朱元璋將苗頭準他,怎麼會對朱元璋毫無堤防?

他邊想邊放青草乾,一個小不小心,食指頭沒入滾水中了。

「唉呦!」

這時,一聲傳來:「小兄弟,煮水的架式不錯,誰教你的?」

小鐵吃了一驚,道:「奶奶教的,她說我打掃和煮水的本事可是天下第二的哩。」仰頭一望,是名年輕陌生人,身材魁梧。他腦袋擋在陽光前,臉上一片黑暗,小鐵一時半刻瞧不清他的模樣。

話語中,長凳搖擺不穩,燒紅火爐滑落,那陌生人徒手一把便提住了。微笑道:「能帶我去找你奶奶嗎?」

「啊?你不燙啊?」小鐵愣愣瞧著陌生人。

◎        ◎ ◎

冰玉潔瞧著天花板上的小破孔,那瞧來似一顆星光。那微光她似曾相識,某夜與劉基一同臥在草地上時她也曾見過這樣的光。她此生從未與劉基同床,那是她與劉基最接近的一次。劉基的面容因返老還童而顯得年輕,也因風吹日曬也顯得粗曠,他那高聳鼻頭讓他瞧來十分堅毅而有男子氣概,那是她此生心中最為悸動的時候。

「老伴呀,我就要去找你啦……但如果去了那邊能讓我再見著一次爹爹該有多好呀?」

小鐵邁步而入,也不看時候,便道:「奶奶,我想通了!劉阿祖是怎麼死的呢?答案就是沒有死啦!那胡惟庸是想要幫劉阿祖避風頭,一定是偷偷用什麼可以死而復生的玩意趁劉阿祖不備,讓他吞下去,要讓他詐死的呀,只有這樣劉阿祖才能順利退隱的吧?這也是劉阿祖那樣簡單過世的唯一解釋了!」

冰玉潔本將睡著,聽聞小鐵聲音又轉醒,道:「唉,鐵兒,你這自行腦補的腦袋當真不輸其他鄉民,再說世上哪有什麼藥物可以讓人死而復生的?」語方畢,她想起一清曾說過,只要擁有一物,那麼不需易筋經,朱元璋亦能死而復活,服下之後會心脈靜止若死,待段日子之後才逐漸轉活。朱元璋曾經瀕臨死亡,立帝之後會不會四處囊括以防萬一?胡惟庸會不會在皇城之中悄悄盜了藥?

「有的,當然有,那藥名為『拜別鬼門關』。」

陌生人跟著小鐵走入廳房。只見陌生人劍眉星目,氣宇不凡,一身素衣,不沾雲彩,明明是年輕人模樣,卻是經歷過無數蒼桑的神情。

冰玉潔瞪大了眼睛,嘴角不住揚了起來。

「爹爹!」

「什麼爹爹,這人看起來都能當你兒子了還在爹爹?」小鐵皺眉道,眉軒一展,瞧著陌生人,「咿」了一聲。

陌生人只是微笑。


●        ○ ●

作者廢話:

全劇終了。其實故事在與察罕帖木兒打完之後,便差不多結束了,但是我希望這故事在最後,是讓讀者們有一個微笑的,所以又寫了這結尾,希望大家會滿意,由衷感謝一夏大、紫煙大、獵戶星等大家一路讀來的支持與鼓勵。

後記:

本想寫些這篇故事與歷史上的差異點的,不過想想,也太攏長,便作罷了。

這是我寫過的小說之中,最難寫的。原因之一,是因為歷史,原因之二,是因為我沒有用過很「武俠」的文筆來寫小說。不過身為一個小說家,總要不停的自我挑戰,而不是停留在自己很會寫的領域裡頭去打磨。

當然,這一部故事在很多地方都可以加精,我自己在從頭潤飾時,也發現了許多錯字,以及一些設定上的錯誤,或是角色味道不夠等,這都是我自己要檢討以及再成長的部分。

漫畫《爆漫王》教我,故事要結束在適合結束的地方,看了一看,故事約略二十五萬字,以篇幅來說也不算太長,如果這篇故事能在各位的珍藏之中,那麼我也不算有什麼辛苦了。

三分微光2014,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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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是寫小說低~ 作品共有: 《良知(9千)》《薔薇下的刺(2萬5)》《受害者(9千)》 《三分奇想(奇幻短篇集約35萬字)》。 《58分與60分的距離》─籃球為主軸的愛情小說(10萬字)。 《異世紀奇謀傳說I奇俠行》─謀略為主軸的魔幻武俠小說(55萬字)。 《愛情學分未及格》─校園愛情小說(7萬5字)。 《楓蘋榕》─校園愛情小說(8萬)。 《天主的劇本》─推理式奇幻小說(向上出版社安排出版事宜中。)。 《嬰靈宿》─限制級恐怖小說(約6萬)。 《千里音緣一弦牽》─搞笑調愛情輕小說(約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