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36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2:53
第三卷 尖尖角露了 170、婚禮

        潘樓街上,綴錦樓中,正低低傳來如珠落玉盤搬的琵琶聲,有人在樓上低低唱道:「雁連碧野長,落落斜陽路,山澗陰陰未得春,顧影和誰住?空谷莫徘徊,溪上雙雙渡,倩問何時驀見伊?寫此心同賦。」語中多有寂寞之意。

        梁豐在樓下聽了,一陣默然。這是他同小嫦合寫的一曲《卜算子》,當年定情之語,如今自雪裡梅口中唱出,想見伊人此時心中低落可知。

        這時雪裡梅的丫鬟推門出來,驀地裡見到梁豐站在門口,驚喜道:「梁官人來啦!小姐,梁官人來啦!」趕緊又跑回去給雪裡梅報信。

        「來就來唄,又不是沒見過。他哪個月不來個七八回的?大驚小怪。」雪裡梅慵懶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施施然下樓來到堂上,梁豐剛剛進來,二人四目相對一笑。

        「其實奴家倒沒想到你今日還會來此,好事將近,還有心思逛院子麼?」雪裡梅說完笑笑,伸手往腦後穩了穩頭上的金釵。渾無剛才樓上吟唱的落寞之意,神色自若,氣場不俗。

        「所以你的丫頭才大驚小怪麼。也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你,回頭這一忙,怕是有十天半月見不著了。」梁豐笑道。

        「我當多大工夫呢?你怎地也如此婆婆媽媽?哦,奴知道了,定是馬上有了新人,想來此炫上一炫,然後酸文假醋一番,說說如何捨不得奴家,對不起奴家等等。好讓我不敢拈酸拿醋,偏要感激你如此百忙之中心裡仍有個我,也好死心踏地等著你隨時光寵不是?」雪裡梅淡淡說完,嘴角上揚輕笑,亮晶晶的雙眸注視著梁豐,好似有些戲謔之意。

        世界上最鬱悶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有人能準確無誤猜出你可能發生的行為,然後南轅北轍背道而馳地分析出與你初衷完全相反的動機或者想法。

        這感覺就好像有個人不止一次地救過輕生落水少女,正當他理所讓然要受到全社會表揚的時候。忽然有人出來質疑說他怎麼救的全是少女,咋沒一個老大爺捏?

        這種質疑也非常合乎邏輯,於是乎連主角本人也對自己的行為產生了懷疑。難道自己潛意識裡真的就是如此齷齪?達到百口莫辯的良好效果。所謂誅心,便是如此!

        其實答案很簡單,之所以一個老大爺都沒有,只是因為老大爺能活到大爺那個歲數。當然是個內心強大、安全第一、腿腳不利索遠離危險的人,所以你很容易找十個輕生少女,絕對難得遇到一個失足老大爺。

        梁豐的的確確中槍了,他真的是懷著一種虧欠的心態,想來對這個風塵中的知己說一聲「不好意思」之類的話。不了迎頭便被對方潑了一盆洗腳水,登時吶吶地說不出話來。

        「呵呵,說中了吧?瞧你那傻樣兒!」雪裡梅袖掩櫻唇低低一個媚眼,馬上又把屋裡的尷尬氣氛一掃而盡。行首不愧就是行首,啥叫收放自如,啥叫hold住?這就是也。

        梁豐的臉被雪裡梅搞得紅一陣白一陣,苦笑說道:「何必如此犀利呢?你明知我不是那意思的。」

        「我知道,逗你玩罷了。良辰吉日。不去好生準備著如何陪新娘子。還能想著跑到老相好這廂來坐坐。奴也不怪你了,既來之,則安之罷,陪我說說話兒,待會兒先洞了我的房再回去,奴可是必不肯空領你一個人情的!」

        夜深人靜從綴錦樓回來。雖然明知雪裡梅還是有些難過,但這女子獨立自信。能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使梁官人心裡輕鬆了不少。

        唉。古人說齊家治國平天下,這齊家難啊,梁豐運氣好,目前為止,遇到的三個女人都沒讓他煩過心事。想想別家,成天后院起火烏煙瘴氣,有時候還真覺得單女主是個不錯的選擇。

        回到家裡,全家人都著急等著他回來:「你這是去了哪兒?明日馮家就要來鋪床了!」

        「沒事,出去轉轉,可都準備好了?」

        「都好了,就缺你了,快來試試馮家新送來的吉服。」

        第二日,也就是四月廿五,錢孝儀同來福一早就開了大門,錢媽、宋媽、李萱和彩云、彩萍等都打扮得喜氣洋洋,等著馮家女眷上門掛帳鋪房。柳陳氏母子因身著重孝,於時不吉,暫時安置出去避上兩天。

        不一會兒,馮家一併來了家僕擁著女眷二三十人來到梁家,都是馮家一些遠近親戚,一個個笑著抱了物事進來。梁家女眷們也忙道福道喜,互相祝賀迎了進去。由馮家人去到洞房,安排鋪床掛帳,完畢,梁家自然有豐厚打賞。

        當天梁家就熱鬧起來,幾個兄弟高、楊、石、張、鄧、周氏昆仲帶了大批下人前來安營紮寨,搭喜棚、支桌子,又有從十字街潘樓請來掌廚大師傅領著一幫廚房幫手,酒樓雜役,採購了食材埋鍋造飯叮叮噹噹大顯身手。光僱用潘樓此一項梁家便要去五百貫錢,還讓高雙卯等幾個衙內去磨了面子才請道。

        張景宗也帶了二十個黃門過來,都是在宮裡經過大禮儀培訓過的,排時、理序、傳單、定座,還專門查看了留給趙禎串門佈置的上房正廳,各項均滿意後,張景宗便乾脆把這些人留了下來,隨聲應答。

        忙忙鬧鬧吵了一天,好容易準備周全,梁豐也不管那些當夜不歸的賓朋,自尋了個角落蒙頭大睡,凡事交給小嫦、鄧聖等人操持。

        第二日,正日子到了。此時不似後世一般都是新郎親自前去迎娶,而是由夫家組成的親友團,趕著車子(也有花轎,俗稱花簷子)去到馮家。馮家自然由馮程焯帶了大管家出來接待賓客,說道請容稍作,新娘子正梳妝打扮。

        其實馮程程早就打扮齊整,等待時辰。外面聽得鼓樂響起,知道是梁家的人來了,便整理霞帔,來到三進中堂,馮拯二老正中坐了,下首便是馮行己夫婦相陪。兩個嬤嬤、四五個丫鬟把馮程程扶上堂來,鋪了墊子,向堂上辭行。馮程程再如何嫁心急迫,此時也是忽然萬分不捨,珠淚點點拋灑衣襟。惹得馮拯當了幾十年的領導,也哽嚥著說不出話來,馮老夫人和程程媽陳氏更是拉著程程手一聲肉一聲兒地哭個不住,一邊又囑咐嫁了過去,要好生服侍官人,不得違了婦道等等。好容易才止住悲聲,由大哥馮程焯親自背了送到中門。

        馮程焯兄妹情深,這時親送妹妹出閣,也是傷感,忍不住脫口唱到:「女大當婚要出嫁,從此不能再回家。眼見得車輪馬足匆匆地趲行程,看旌旗掩映,燒絳著銀紗燈,聽鸞鳳和鳴——」語帶嗚咽,真情流露。先時馮程程也聽得流淚,忽然反應過來,啐了一口道:「呸,你這便是要去打鬼了麼?」原來馮程焯唱的正是一出《鍾馗嫁妹》。

        大堂前梁家的人正在喧鬧著請新娘子趕快出來,敲鑼打鼓要迎上喜車,馮家這邊也是大著嗓門笑著不許,必須拿了利是方可起身,最後兩家交換,馮家給來人每人一匹綵緞作為謝禮,梁家永叔大把紅包分派出去,人人得了利是錢,方才把馮程程扶上車,馮程程母親陳氏的轎子跟在後面,馬蹄得得,朝巷子口慢慢行去。

        前後不到幾十丈距離,那邊才奏樂,這邊便已聽到,趕緊安排相關人等門前等候,才一下子,馮家的車馬已到門口。這時送親隊伍又拉住車馬,吵著要「杜門」錢,又是一人一個大大的紅包,才有僕婦掀了車簾,露出大紅布蓋頭的馮程程,彎腰出來。將要下車著地那一剎,一個陰陽先生手持一個大鬥,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大把大把抓出錢、谷、豆、果、草等物。梁家這時便忙把李萱早就從原先家裡街坊家借來的小孩兒們放了出來,衝到門口一陣哄搶,專朝錢、果下手,這叫「撒谷豆」,以壓青羊等殺神。

        馮程程下了車簷,踏在早就鋪好的氈席上,一人捧了銅鏡倒行,將她引到門前,跨過馬鞍、驀草、和秤桿,才迎入門,徑入後院洞房中坐於床上,這叫做「坐富貴」。這時候送親的女客們也在梁家奉上的托盤裡各自取了三盞酒,一氣喝下,這才退下,謂之「走送」。

        女家一喝完酒,酒宴便要開始,眾客先喝三杯,梁豐上場,穿了馮程程給他做的吉服,在中堂上放了一把椅子,把程程娘家長輩、媒人等輪流請上坐了,各斟一杯雙手敬上,最後請出程程媽陳氏,恭敬敬酒,陳氏半淚半笑一口飲了,才扶下去。

        洞房門楣上,用彩布一段,撕得碎碎的,橫抹掛著,梁豐要先進洞房牽老婆出來,後面就有大批客人爭扯那匹碎布,這叫做「利市繳門紅」。

        才進房門,忽然門外一個嗓子尖聲叫道:「官家駕到!」唬得眾親友急急地離席,分列兩邊而站。其中就有梁豐專門下帖子請來的王蒙正父女等人。

        梁豐這時候也只有先出來了,到了大廳,躬身下襬,就有幾十個黃門、侍衛等簇擁著一干身穿常服的重要人物進來。當先一個當然就是官家趙禎,然後便是丁謂、王曾、錢惟演、薛奎、李迪等等大佬,都是先送了禮,梁豐又專門親自上門下了請帖的。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6 09:21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02
171、洞房

        梁豐扔下急切等著自己遷出去拜堂的馮程程,轉身出來望著一臉笑嘻嘻的官家,行禮唱喏道:「臣恭迎聖駕。」

        「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必多禮。」趙禎左手虛扶笑道。然後轉頭向小黃門點點頭,那邊手一揮,「梁豐接旨。」梁豐只好又急忙低下頭去聽著。

        「御賜梁豐官窯精潔瓷器一箱,內府珍藏閻立本《步輦圖》一卷,制錢五百貫,鹿茸、犀角各十斤。另,皇太后御賜梁豐手書《佳偶天成》匾額一幅,欽此!」

        乖乖,母子倆都給他送禮啊,滿堂賓客均咋舌心道。官家親臨,還送如此厚重禮物,真是恩寵無比了。

        梁豐大禮謝過,趙禎笑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朕特來觀禮,下面該幹什麼了?不須理會朕,你自行便了。」

        「啟奏官家,下面該拜家廟了。」身邊張景宗笑著替梁豐答道。

        「哦,那就拜吧,朕也看看。」

        眾黃門清開場子,端了一把大椅堂上正南擺下,扶著趙禎坐定。梁豐又向他作作揖,自行去到洞房,拿起早就準備好的花球綵緞,在身後親友跟隨下遞給馮程程。原先大家是要鬧的,現在皇帝來了,也沒了大聲,只笑著看馮程程伸出纖纖玉手拿住一端,梁豐把自己的笏板拴在另一端上,手拉著倒退出門,馮程程正向跟著,慢慢來到大堂前。

        梁家沒有家廟,只在堂上請了祖宗牌位立著。梁豐慢慢牽著馮程程走到,兩人對著祖宗牌位行禮畢,又有禮讚唱到夫妻對拜。二人這才相對拜了三拜。原本就該回去了,因官家在場看熱鬧,只得加了一個程序,又並排朝趙禎行禮,趙禎笑嘻嘻地受了。梁豐礙著人多不敢言語。心中覺得吃虧之極。

        行禮畢,又牽著回了洞房,男左女右相對坐在床沿。這時早有女眷長輩上前幫忙,將兩人頭髮各自絞下一綹來,用結打了。又將匹段、釵子、木梳、頭須之類擺在一處,謂之「合髻」。也就是俗稱的「結髮」。婦女們紛紛向兩人撒上金錢彩果,表示祝福。謂之「撒帳」。

        撒帳過後,下人端上兩盞綵緞相連的酒盅,二人相對喝了交杯酒,將兩隻杯子同時扔向床底,下人查看,果然是一仰一合,上上大吉。又大聲祝福一番,這時候才放下床帳。讓馮程程獨自坐著,親友們上前抱起梁豐出來,拜謝來往賓朋諸親。

        梁豐來到趙禎面前,躬身道:「請御駕移至寒家後院請酒。」趙禎早就急不可耐,趕緊起來。跟隨梁豐往後院而去,丁謂等也跟隨其後進去,卻被安置在東屋坐了宴席,趙禎卻單獨進了正堂坐在專門給他準備的一桌酒宴上。

        這時梁豐又命人去至前堂,請了王蒙正父女到後院。原先王蒙正跟梁豐認都不認識,正詫異為何這個探花郎結婚要請自己。但自己家是平民身份。居然能得到梁豐的帖子,那是不一般的榮耀啊,反正家裡不差錢,忙激動得前幾天就備了厚禮來送。相見之下,聽梁豐悄聲說是官家吩咐如此如此,才恍然大悟。於是今日便巴巴地帶了女兒來角落不起眼地坐著,等候宣召。

        王蒙正經商已久,江湖老手,知道官家喜歡自己閨女,豈能再讓別人隨便看到?早給女兒戴上紗簷小帽,遮得嚴嚴實實。這會兒急忙牽了女兒入內,正要上堂,卻被黃門攔住,替他扶著王秀上了堂,王蒙正只能在堂下朝趙禎見了個禮便退回前堂吃酒去了。

        趙禎一見王秀進來,大喜站起,便與王秀親親熱熱說話。梁豐看著一笑,悄悄退出,自去陪相公們吃酒。腦子裡卻已經開始盤算,過了今夜,劉娥老太太必定會知道趙禎同王秀的關係,也知道自己參與了這事。被召進宮臭罵詢問是早晚的事,該想想如何對答了。

        今夜氣氛甚是奇怪,眾人既羨慕梁豐的面子,連皇上都親自來喝喜酒,朝裡的相公們幾乎都來了。又紛紛覺得憋悶,這麼多大神齊至,原先要鬧新房的那群二貨們失落不已,石寧、張揮等只好把滿腔的情緒發洩到酒中,彼此灌酒拼拳。倒也熱熱鬧鬧。

        月已偏西,正是宮門落禁之時,趙禎非回家不可了。張景宗便開始催促官家,趙禎這才戀戀不捨地起身,同秀兒妹子告別。兩人都是難捨難分,最後趙禎悄悄告訴王秀說自己這個好朋友梁豐定有辦法讓二人重見,王秀這才稍許高興一些。

        梁豐聽說趙禎要走,求之不得,急忙起身想送,丁謂等幾個也跟著便要各自回家。一時間梁府氣氛輕鬆了許多,更喜楊文廣等幾個早就不耐煩這種壓抑,相互灌得大醉,給梁豐設計好的許多鬧洞房節目一樣沒施展開就被家人抬了回去。

        賓客們紛紛散盡,庭院月斜人靜,一天沒有露面的小嫦這才輕輕出了房門。她身份實在尷尬,不知如何自處,只好在自己房裡待了一天。小嫦性子沉靜,早在醉花樓練就一身的淡定功夫,這一天裡,居然寫字畫畫繡花一樣沒閒著。人走光了,才由彩云彩萍陪著出門,要去參見大婦。

        梁豐已經回到洞房,笑嘻嘻地坐在床沿,逗著滿頭珠翠還沒卸妝的馮程程道:「怎麼樣?今天感覺爽不爽?」

        「難受死了,早知如此繁縟,還不如悄悄收拾行李自己過來呢。」馮程程一面抱怨,一面大口吃著專為她準備下的餛飩。梁豐在外面應酬吃酒,她就這麼一直餓著肚子乾等,這時候身心輕鬆,也就不顧吃相。

        梁豐細細看著馮程程,改了新婦裝扮,全身紅彤彤地喜煞人也,雙頰勻勻淡抹胭脂。唇紅鮮豔欲滴,明眸似春水,雙眉斗畫長,全不是往日女扮男裝來自己家裡那個俊俏小生模樣。平添了許多的嫵媚,許多的風情。

        「你老看什麼看,還沒看夠麼?」馮程程邊吃邊發現他不懷好意似的在自己臉上瞄來瞄去,不禁嗔道。

        「還真看不夠。漂亮!」

        簡單明了的兩個字馬屁送到,馮程程心花怒放,粉面含羞。咀嚼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夫人歇下也未?」門外傳來小嫦笑盈盈的聲音。程程一驚,急忙放下碗站起,伸出手背順勢擦了擦嘴急忙答道:「還沒呢。姐姐請進來。」梁豐也趕緊起身走到門口相迎。

        洞房門開,小嫦親手端了茶盞進來,身後跟著彩云、彩萍。來到馮程程面前,笑著便輕輕福下身子道:「賤妾給夫人進茶,祝夫人與官人恩愛拜年,福壽綿長!」嚇得馮程程搶先一步把身子福得更低道:「姐姐折煞妹子啦,哪敢喝你敬的茶,你先進門,該是姐姐,程程雖忝有正名。心下自知,該我敬你才是。」於是兩人你推我讓,彼此爭得難分難解,面紅耳赤。

        梁豐在一旁呵呵笑著,感覺挺滿意。這是自己能想出來的最好場景了。兩個女子不約而同側頭看他。這時候全沒了主意,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謙讓,等他來解。

        梁豐揮揮手讓兩個丫頭先出去,轉頭看著二人,心裡忽然一陣感慨,這可是幾輩子都不敢想像的事兒啊。穩定了半天激動的情緒。輕輕道:「兩位妹子,我梁豐何德何能,能同時娶到你們,福分不淺,請並排上坐。」

        二女疑惑對視,不敢違了夫君意思,並排床沿坐了。

        「請受梁豐一拜!」梁豐走上一步,忽然想二女躬身叉手大禮拜了一拜。嚇得二女急忙起來還禮萬福。梁豐把她們止住,重新扶著坐了,嚴肅道:「你們兩人在我心中,一般地重要,並不能分彼此。終我此生,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要護得你們周全,盡最大力氣讓你們幸福!」

        小嫦和程程見他說得誠摯無比,心中感動,正要說話,又被他伸手止住,繼續道:「禮法所在,我梁豐沒辦法給小嫦你同樣的名分,不過,咱們自家關起門來,也就不用客氣了,你們兩個在我心中一般大,不分彼此,好不好?」

        「好!」馮程程最是爽快,不等梁豐話音才落,立馬接口答道。小嫦只覺不肯,一直糾結自己的身世,不敢與相國千金比肩。

        「不要再多說,就這麼定了,外人面前,你們按名分稱呼便是,關起門來咱們一家時,還是以前姐妹相稱罷。」梁豐說完大力揮手,就這麼定了。

        這時小嫦才不好再言語,便輕輕點頭要退下,梁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程程道:「和你商量個事,你不是帶了四個貼身丫鬟過來服侍麼?分撥兩個給小嫦好不好,讓她也把彩云換給你,一人三個,以後再加。」

        馮程程嫁過來,按例須有陪嫁丫頭,便把身邊掃琴、顧棋、侍書、入畫四個丫頭帶了過來。聽梁豐一說,連連點頭,答應將侍書和入畫分去服侍小嫦。

        二女已知梁豐心思,一家兩主,下面人難免爭鋒,將丫頭調換,便是免得下面無知生事,是個好辦法。兩個女子都是天性善良,相處時日久了,自然能上下和睦。

        今夜是程程的洞房花燭夜,小嫦也不敢多待,略又說了幾句,便笑著起身告辭,附身在程程耳邊輕聲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好生服侍他罷,我可都教過了。」說完轉身便走,馮程程紅了耳根子怯怯地拉著她不放。小嫦呵呵一笑,輕輕掙脫,轉頭對梁豐說道:「官人可憐惜些。」抿嘴而去。

        送走小嫦,梁豐閉了房門,轉過身笑吟吟地朝床邊走去。此事馮程程渾身不自在起來,一手撐床,一手揪著自己領扣,吞嚥唾沫緊張道:「你坐著,好好說話,別亂動!」

        「笑話,洞房花燭,實踐才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說完挨過身去,輕輕摟了程程腰肢,俯首看著她的俏臉,嘻嘻直笑。

        馮程程難受地扭來扭去,又有些捨不得這曖昧氣氛。低著頭不說話,臉紅得像自己身上衣裳一樣。

        梁豐輕輕扳過她的身子,四目相對,笑道:「當年被你一吻,便惹出這段姻緣,真是意料不到!你是那時候就盯上我了麼?」

        「嗯!」程程輕輕點頭,忽然聽到他說是盯字。大羞之下,又趕緊搖頭不認。

        「盯就盯吧,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數千年來。敢獨立爭取自己自由幸福的,就數你了,佩服死你。來,咱們再親一個。」說完賊笑著伸過頭去,便要吻上程程櫻唇。

        馮程程害羞之極,雙手朝外推著,低聲道:「先別,你要依我一件事情。」

        「啥事,說。」

        「當年你送給小嫦姐姐一曲《卜算子》,可從來沒替我填過什麼,今夜,你也要送我一曲才行。」

        「呵呵。行,容我想想。」

        梁豐笑著沉吟半晌,眼睛一亮,笑道:「有了,你聽著。」說完緩緩吟道:「暗裡情花已種。相吻惹動相思,余意千萬縷,盡到瑤台掛桂枝。念一生縈系,便千劫何曾忘之?數三載,有清雨滴透靈犀。一江水皆無語,只待今時。東風徐徐過,笑春老,笑我痴!」

        馮程程閉目沉醉聽了。喃喃回味「笑春老,笑我痴」六字,一時柔腸百轉,禁不住雙手摟了梁豐脖子,輕輕吻上。梁豐雙手搭上程程腰肢,俯下頭去,二人舌頭交戰在一起纏綿吸吮,貪婪忘情。

        漸漸二人身子熱了起來,梁豐輕輕除著程程衣衫,馮程程也手忙腳亂先自摘下頭上珠翠放到一邊,又替梁豐寬衣。紅燭高燒,春意濃濃,已然赤身相對。小嫦閉了雙眼,兩手環胸而抱,不敢直視梁豐。

        梁豐輕輕將程程放躺在床上,俯下吻著她的身子,雙手遊走撫摸。所到之處,馮程程身上儘是一些細小顆粒顫起,兩手漸漸放開,露出白玉般一對玉碗兒,兩粒櫻桃紅得好看煞人,梁豐忍不住舌尖輕佻,馮程程「啊」的一聲哼了出來,**以極。

        這時候馮程程已被梁豐揉得全身癱軟,任其擺佈施為,梁豐捉住她手慢慢滑下,驀地握住,程程忍不住手中一緊便要放開,又被梁豐按住,輕輕揉動。

        纏綿半晌,梁豐聽得馮程程已是喘息難耐,看著她美輪美奐的身子,憐惜萬分,不忍強入,便躺在床上,用力將她扶起騎在自己身上,輕聲道:「你自己試著坐上來吧。」

        馮程程在家已經得了長輩女眷指點,又經過小嫦點撥,知道今夜非要經歷一番痛楚的,說不得,只好閉了雙眼,慢慢摸索著那話兒,輕輕坐下。一時被戳得有些疼痛,趕緊雙股一夾,抬高了些。偏偏覺得下面潤滑,好生不捨,又輕輕坐下。如是反覆幾次,梁豐只是耐心撫摸,任她動作。

        馮程程狠了心,稍稍用力向下沉去,漸漸覺得跨下漲得厲害,一咬牙猛地坐下。因她有了心裡準備,只「啊」了一聲,盡收梁豐於座下,完成了蛻變。

        一時難受不已,不知如何繼續,梁豐憐香惜玉,輕輕挺動,過了良久,程程方才有些適應潤滑了許多,梁豐這才稍稍用力活動。兩人越來越快,馮程程忍受著些許疼痛的感受,慢慢找到了快活的感覺。

        一夜春風,玉門關已度,紅燭燒殘,已是第二日清早。兩人兀自**身子糾纏在一起相擁而臥。

        不知何時,馮程程驀地醒來,看看外面天已大亮,急急起身,摸摸索索要穿衣起床。梁豐睡眼朦朧伸手將她摟住道:「你要做甚?」

        「哎呀,天已大亮,該起來了。還要出去拜堂哩。」

        「呵呵,還有誰可拜?乖乖地歇著吧,咱家清爽,不用恁早起來伺候翁姑的。」

        馮程程這才想起,翁姑早逝,不用服侍的。便乖乖的「哦」了一身,又甜甜依偎在梁豐懷中睡下。忽然又噌地坐起:「不行啊,第一天就這麼晚,家人會如何看我?」還是掙紮著起身穿衣,頓覺下面一陣疼痛,一晌貪歡,當時不覺,這時才感不穩便。

        自己穿戴齊整,又俯身用力搖著梁豐道:「你也快起來,還是要拜堂啊。」

        梁豐被她搖的沒法繼續睡覺,只好撐著起來,穿好衣服,只見馮程程云鬢未及整理,就匆匆地取過一面銅鏡,斜斜朝上在妝台放著,自己盈盈拜了下去。梁豐也只好過去跟著她胡亂朝鏡子行了個禮,這才拜堂完畢。

        外面掃琴、顧棋等早就起身,聽得動靜,急忙在外伺候著。待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幾個丫頭均上前甜甜齊聲喊道:「奶奶大喜,少爺大喜!」

        梁豐聽得笑嘻嘻的,馮程程也笑著紅臉應了,夫妻二人就著掃琴端過的水來洗漱。

        收拾齊整出了房門,來到前堂,這時只剩自家人全都聚齊,將二人迎上堂前,個個笑著拜倒,口稱少爺、奶奶大喜。

        梁豐咧嘴一笑,小嫦早就在旁邊預備下賞錢,挨個給眾人發放,馮程程也顧不得身份,急忙起身幫忙。家人一看兩姐妹如此和睦,心中均安定了許多。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03
172、劉娥不爽

        下人散盡,小嫦拉了程程在一邊低聲問道:「昨夜如何?」馮程程紅了臉,也是低頭「嗯」了一聲。小嫦輕笑,兩人竊竊私語。

        梁豐看她二人打得火熱,有心想過去湊趣,又不好意思,只得抬頭假裝查看天氣。一會兒幾個丫頭端上早餐上堂,梁豐居中坐了,程程同小嫦各在一側,三人真正同桌吃飯,這還是頭一糟。可說也奇怪,好像心有靈犀似的,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自然,梁豐挑起話頭,夫妻三個笑語妍妍,彷彿從來都是如此一般。

        早飯用畢,梁豐喊來錢孝儀和李萱,命他夫婦二人張羅,將二進原來自己同小嫦的臥房搬到三進來,就住在正房右首,自此三人同歸後院,真正不分大小了。這邊程程和小嫦又各自叫了丫鬟,便依昨夜商定,互換了丫頭。

        乾坤定矣!

        安排完畢,梁豐同程程回房,重新換了衣裳。程程已為人婦,便改了頭飾,減了許多珠翠,穿上褙子,不復前日在娘家時小兒女打扮了。

        穿戴整齊,永叔來福已經備好禮物,開封府支派過來的曹正領著衙役,吹吹打打又來到馮家門口。馮程焯依然早就在門口等候,見梁豐扶了程程下車來,大舅子滿面春風走過去,梁豐連忙給他行禮。這廝大喇喇地受了,笑道:「從此我便是你貨真價實的大舅哥了,再敢得罪我,須教你好看!」話音未落,馮程程一眼瞪來:「你要敢得罪他。我也須教你好看!」

        三人說笑著進得府中,一家上下沿路躬身滿臉堆笑問大姑爺好,小娘子好,此起彼伏好不熱鬧,來到後院,馮拯和老夫人已經端坐堂中,全家長輩齊聚。梁豐夫婦二人上堂,端正衣冠,躬身下拜。狠狠朝馮拯二老磕了幾個響頭,又拜了岳父岳母,叔叔嬸嬸。自然皆大歡喜,歡聲盈梁。

        這時程程的幾個弟弟紛紛上前見過姐夫,自然每人都有禮物派送,尤其那個屁股開花的小媒人馮承煥,更是被程程悄悄多塞了一個大紅包,以謝他丘比特之勞。

        馮家安排下迎婿酒宴,一家人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席間馮拯對梁豐笑道:「程程與你婚配,老夫平生再無心事矣。我意告老,你覺如何?」

        一家人聽了,也沒覺突然。兩年來,馮拯已經不止一次上書請求致仕了,劉娥只是不准。最近馮拯身體日衰,強撐著辦完程程婚事,精力不濟。又想休息了。

        梁豐心中盤算,其實按原來,老頭早就去世了。當是因為程程的緣故,又多活了這許多時間。如今再要告老,也應該了。當下點頭道:「祖父大人致仕自然當得,也該撒下煩惱。在家納福。兒孫繞膝,孩兒跟程程離得近,便如同從來一般,程程可以天天來陪祖父大人散心,最適宜不過的。」

        馮拯其實愛極了梁豐,聽他如此說,深合自己心意,大暢老懷。

        梁豐再這邊「復面拜門」之時,深宮之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寶慈宮中,劉娥正翻看一本札子,是淮南發運副使張綸遞上來的——「沿海四州鹽民苦矣,泰州尤甚。連年海潮禍入,氾濫盈空,大風至時,毀鹽灶無數,所至之處,人畜無免。糧田鹼化,米豆無收。今流落已三千餘戶矣!先唐捍海堤堰,年久失修,多半頹壞,有范仲淹希文者『及觀民患,不忍自安』言事於臣,呈修海堤、置鹽田、改農桑、召流民之策。臣亦以為濤之患十之九,潦之患十之一,護九而亡一,不亦可乎!故臣力舉范仲淹除興化令,以全海堤之功。若畢,則朝廷善莫大焉,伏訖准奏!」

        劉娥邊看邊點頭自言自語道:「這個范希文,哀家也聽過他的名頭,其堅忍不拔,求之百年間也不多見的,他即有如此心力,便准了他罷。」

        張景宗在一旁伺候,聽劉娥對自己如此說,忙答應道:「太后自然明斷。」

        劉娥提起筆來作了批語,命張景宗遞到中書,讓丁謂、李諮等人商議給錢事宜。

        這時才提拔的新貴,內西頭供奉官羅崇勳匆匆進來。劉娥抬眼問道:「有甚新鮮事麼?」

        「啟奏太后,正有稟告。」然後低聲嘀嘀咕咕了一通。

        劉娥聽罷,冷笑道:「官家果然大了也!請他過來見我。」

        過了一陣,趙禎來到寶慈宮,躬身道:「孩兒見過大娘娘,大娘娘康寧。」

        「罷了,官家昨日去梁玉田家吃酒,可暢快麼?」

        趙禎不呆不傻,馬上明白昨天自己的舉動已經被大娘娘曉得了。忙道:「回稟大娘娘,昨日孩兒總算親眼見過了娶親之禮,果然有趣得緊。」然後便將昨日見聞細細說給劉娥聽了。劉娥不動神色聽著,時不時點點頭。

        趙禎話鋒一轉,又笑道:「而且,昨日孩兒還巧遇了兩個人。」

        「哦?果然有巧遇麼,是誰?」

        「說來還是大娘娘的同鄉,小娘娘的妹婿,四川王蒙正同他的女兒。他女兒孩兒前些日子也見過的,小娘娘曾召她進宮來住了些時候,倒是與孩兒頗說得來,昨日也說了會子話。」

        滿擬趙禎要抵賴的劉娥有些迷糊,看著這個官家笑嘻嘻的,好像沒當回事一樣,不似羅崇勳說的那樣鬼鬼祟祟啊。

        「這王家女兒如何?」

        「倒是清秀,難得自幼能居家讀書習字,頗有些才華,孩兒以為,比我家妙元妹子也不差了許多。」

        「呵呵,我兒長大了,哀家卻不自知啊!官家,這些時日正有大臣提醒,官家也該婚配了。哀家正尋覓人家,意欲配與我兒,你看好不好?」

        趙禎也沒想到老媽劈頭居然說了這麼一樁事情,措手不及,差點就要立刻搖頭拒絕。幸好昨夜同梁豐講過幾句話,硬生生轉過情緒,睜大眼睛道:「孩兒該婚配了麼?不知是哪戶人家?」

        「還沒有相中的,這不是聽說你昨日同那王家女兒親近,才驀然想起麼,若我兒有意,那咱們便議議此事如何?論理你也不小,被有後宮了。」

        「是是是,孩兒不懂,一切但憑大娘娘做主便是。」

        「呵呵,那就好,我兒果然純孝,待哀家改日細細替你訪來。」

        趙禎告退,劉娥滿腹心事的坐著,神思恍惚,回到數十年前,自己一路隨著龔美從四川來到東京的情形。

        說起來劉娥挺難過,她的前夫龔美更加窩囊鬱悶到死。這樣離奇的關係實為罕見。劉娥的前夫姓龔,後來的老公姓趙,自己同姓龔的前夫協議離婚,嫁給了姓趙的老公,然後前老公改了姓,跟著自己姓劉。這等於是說一個男人同老婆離了婚後,再做了前妻家的上門女婿。聽著都暈死!

        雖然劉美一輩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認真做事踏實做人,可怎麼架得住人前人後陰陽怪氣的表情和議論?生生憋屈了幾十年。而起自四川、賣唱進京,更是成了劉娥心中永遠的痛。

        如今聽說兒子又看上了一個四川民女,雖然身份地位同自己當初天壤之別,依然刺激到老太太這顆敏感的心和脆弱的神經。她已然身為太后,母儀天下,怎麼能容忍兒子再娶一個四川老鄉今後天天在自己面前晃悠,提醒自己那一段羞恥的往事?

        楊太妃的姨侄女進宮,同官家後苑邂逅結識在一起玩耍,其實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最近越來越忙於政務,垂簾三載,已經更深切體會到了權力帶給自己的無窮樂趣,因此還顧不上去管兒子的小兒女情懷。這時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忽然莫名其妙對兒子背著自己搞早戀產生了出離的憤怒。

        這肯定是更年期的原因導致,不過整個大宋除了梁豐那廝,根本沒人知道這個科學道理。

        劉娥的第一反應便是一定要拆散他們!

        趙禎出去後,劉娥一個人運了半天氣,回頭對羅崇勳道:「你去,馬上給哀家遴選已到及笄之年的大臣女子,多選幾個來。」

        羅崇勳趕緊應了差事。

        趙禎出了寶慈宮回到自己寢殿,兀自甜蜜地回憶昨日在梁家吃酒時同王秀快樂的情景。

        「你好歹還是來了,朕真擔心看不到你。」

        「嗯,爹爹接了梁大人的帖子,也疑惑得緊,早早就備了禮物送來的,家去才告訴妾,是你想見我,今日才攜了我來。見到你,妾也很開心!」王秀笑道,瓷娃娃搬的小臉果然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看得趙禎心中抖動不已。

        「秀兒,朕想娶了你!」皇家的子弟果然與眾不同,完全不曉得怎麼追女孩子,直截了當說出來便是。優越啊!

        「嗯,妾只怕門第寒微,高攀不上!」王秀懂事,自家普通商人,雖說跟太妃是親戚,可既沒賜爵,也無冊封,哪裡能隨隨便便嫁到宮中。不過,她對趙禎也喜歡得很,略無羞澀便表示自己是沒問題的。

        「門第倒沒什麼,就是前幾日梁豐對朕說起,這裡面很有難處,要徐徐圖之,怕大娘娘不許的。」趙禎皺眉道。

        「妾還沒見過太后呢,她老人家不喜歡我麼?」王秀非常不解道。

        「朕也不知,只是梁豐說得慎重,必有他的道理。他從來不誑朕的。不過他也說,要慢慢幫朕想法子。料來也無甚要緊。」趙禎說著便笑了,他對梁豐非常信任,只要這廝開口答應的事,一準能辦成。

        王秀倒不瞭解梁豐如何,只是官家說行,那就一定行的。於是兩人便親親熱熱談起別來相思,回憶舊時歡樂,不覺時間短促。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08
173、回信五個字

        梁豐昨日病了一天,成親的繁文縟節本就讓他疲於奔命,娶了程程進門後,又難免文恬武嬉笑傲大床,這就有些精力不濟。加上臨近五月,雨水漸多,早上起床穿得單薄便去用膳,被大雨稍稍侵蝕了一下,便忽然發起高燒來。

        俗話說「十年沒病便是病根。」平日身體越好的人,一旦有疾相侵,竟比那些經常咳咳喘喘的老藥罐子們嚴重得多。於是便躺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啥也做不成。

        但這也有個好處,許多事可以靜下心來好生思考一下。近來事務紛雜,軍械案將會牽扯出一些後遺症,自己該怎麼辦?是重度參與還是旁邊打打醬油?開封府的缺額遴選,該如何幫助薛奎完成?是邁大步直接複製後世的先進經驗呢,還是小口吃飯謹防噎著?趙小六的情事,看來事小,但卻結結實實牽扯到他今後與劉娥的相處之道以及大宋未來朝局的走向,絕非後世某些看官以為的那樣,當個瓊瑤故事來讀那麼簡單。

        其實偶爾生個小病,也是一種福氣。當然,前提是你不愁衣食,又有那麼一兩個好老婆,便可以拿一本書,病懨懨地靠在床頭,讀兩頁,又發發呆,想想心事。回頭還有娘子細細煎了藥來,溫柔服侍喝下,發一身汗,吃些小米稀飯清爽醬菜。該有多美?

        據魯迅先生回憶,就有某些人的心願是,生一場病,吐小半碗血。然後軟軟地讓兩個丫頭扶著到後院去觀賞梅花。於是梁大官人便靠在程程軟軟溫溫的懷裡,張嘴喝著小嫦白白嫩嫩的玉手喂過來的藥水,一邊還假作痛苦狀地不停扭動腦袋,蹭得程程剛被開發的胸部兩粒都硬了許多,又不好說,只得紅著臉讓這廝吃盡豆腐。

        反觀相隔不遠處的趙家,可就沒那麼舒服了。昨日趙禎走後。劉娥便把太妃楊氏請了過來聊天,兩個都是四川人,雖然老家隔些距離。但畢竟在一個大環境裡。劉娥不經意間說起故鄉風物,與楊氏均是唏噓不已。

        「唉,有時候真想回去看看吶。哪怕見見老家的人也是好的。哀家又夢見了村邊的小溪,夢見娘親攜了哀家在溪邊洗衣,那水清幽幽地,透底看到魚兒游動。哪像這京城之中,水道渾濁不堪,一到傍晚,滿天都是炊煙,登高一望,灰濛蒙一片,煞是悶人得緊!」

        「姐姐又想家了?妹妹最近倒是來了親戚走動。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便是我那妹夫攜了他女兒進京來,妹妹還接了外甥女進宮住了幾天呢。」楊妃笑道。

        「呵呵,這個哀家也知道的。對了,聽說你那外甥女兒生得好姿容。又是極聰明乖巧的,何不叫來讓哀家見見?問些故鄉風物也好。」

        「那感情好,妹妹這就去叫了她來便是。」

        於是第二天,王秀便跟隨宮中來人又進了宮裡,專門去叩見太后。

        來時楊妃專門囑咐過道不須怕,太后對人是極好的。又同是益州老鄉,最慈愛不過。只要小心說話不要犯忌諱就行。王秀聽在心裡,也盼著太后最好別討厭自己。

        「民女王秀叩見太后,太后萬歲萬歲萬萬歲!」王秀初見劉娥,沒有用女人慣常的福禮,而是端端正正地磕下頭去,大禮參拜。

        「起來吧,抬起頭來,哀家看看。」劉娥雖有威嚴,言語中還是夾了些和藹的聲調。

        王秀緩緩抬頭,稍稍垂目,並不敢與劉娥對視。劉娥一見,心裡也暗讚一聲,果然好齊整的模樣兒!

        蜀中美女,最大的特點便是皮膚好,那是真的水靈。有個緣故,四川地處高原,山高而潮熱,水汽難以發散,常年陽光少見。據說連狗見了太陽都會因感到奇怪而狂叫不已,故有「蜀犬吠日」之說。便是這種天氣,才清蒸出了膚色如此氤氳細膩的王秀來。

        劉娥見了王秀貌美,便很有好感地點點頭道:「嗯,果然名不虛傳,算得上傾城之姿了。」

        王秀有些羞澀道:「太后謬讚,民女不敢當撒,只是粗手笨腳一個鄉下女子嗦。」一緊張之下,不覺略帶了些鄉音出來。

        「咦?你也是成都人嗦?」

        「是嗦,民女家原先在郫縣,後來搬到成都去嘞,從小在成都長大,講嘞盡都是成都話。」

        劉娥家原是益州華陽小鎮,地屬成都管轄,如今見到同鄉小姑娘,忍不住便講起了幾十年沒說過的家鄉話。果然兩人對話,說得親切。

        王秀是個聰明女孩兒,心地單純無邪,本又是見過了些陣仗的,正同官家談戀愛呢,自然膽氣要壯些,這時見太后平易近人,和藹可親,故而漸漸放鬆了許多,劉娥說一句,她便笑得圓眼彎彎答上兩三句,聲音又清脆好聽。老話講「重慶崽兒坨子硬,成都妹娃嘴巴嚼!」當然,那時候還沒有重慶這個地名,不過王秀這個成都妹娃子的嘴巴功夫卻也發揮得淋漓盡致,逗得劉娥笑得嘴都合不攏。

        直到劉娥有些累了,才與王秀結束了這次愉快的談話,讓王秀出宮回家去。臨走,劉娥賞了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顆,以及宮中最新式樣繡鞋兩雙。王秀這才歡歡喜喜地謝恩離開。

        王秀前腳出了殿門,劉娥方才滿臉的笑意便漸漸陰沉了下來,輕輕甩出兩個字:「輕狂!」

        小丫頭並不知道,姨媽來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叫她好生對答,別犯了忌諱。豈料她第一句話便重重踩在了劉娥的痛腳之上。

        「民女不敢當,只是粗手笨腳一個鄉下女子。」這是一句非常普通的自謙之語,放在誰的心裡也不會認為有什麼過錯,然而就是劉娥這裡,卻偏偏說不得!為啥?第一,王秀說了鄉音;第二,民女,鄉下女子,這不是正刺中劉娥的身世麼?

        劉娥從小搞表演,後來玩政治,這兩種都是鐵定不能用真面目示人的職業,因此方才對話時笑語晏晏全無破綻。王秀小小丫頭,哪裡能看出此中端倪?還以為是老人家喜歡自己呢。這回得了賞賜,雀躍著回家,告訴父親。王蒙正一個鄉下土財主,見到女兒得了太后的賞,也是得意非常。大讚女兒有福氣。

        這邊楊太妃也打發了宮人來到王家,問問見面的情況如何,王蒙正便得意地把情形向來人稟報了一遍。來人回宮,如實稟報楊妃。

        楊太妃在宮裡小心翼翼多年,當年忠心侍奉真宗趙恆,萬事唯劉娥馬首是瞻,上下和順,悉心哺育趙禎,才熬到如今地位。聽說劉娥要見王秀,心裡其實也是充滿希望,巴不得自家姨甥女能備選大內。可今天一聽回報,心裡就有些起急,又仔細問道:「你可聽清,到底是賜了些甚物事?」

        「啟奏太妃,奴婢聽得真真的,端霞五匹,瑟瑟珠二十顆,時新樣繡鞋兩雙。」

        「這倒霉孩子,到底在太後面前說了些啥呀?」楊太妃喃喃自語道。

        小皇帝趙禎也早就得了消息,同樣開心得眉花眼笑,急切中提筆就給梁豐寫信,命人趕緊送去,還說要等他回話。

        梁豐躺在床上,頭上還壓了條濕巾,正降溫呢。聽說宮裡送信來,只好掙紮起來看信。信裡趙禎的喜悅躍然紙上,最後兩句說道:「卿智才絕世,亦有遺策乎?今太后聖眷,榮寵王氏,朕事豈非偕矣?嘻!卿輸朕也!」

        梁豐看完信,搖頭苦笑道:「傻小子真是拎勿清,還美得很呢!」

        「好啊,你還敢罵官家傻小子?可不是作死麼,到底寫些啥?」夫人馮程程笑罵道,忍不住伸了腦袋過來想看究竟。

        梁豐斜她一眼,把信遞給她看。馮程程其實對官家也全無敬畏之心,滿不當回事以八卦心態看了,不解道:「這不挺好的麼?又說笑話又賜東西的,難道還不算寵?」

        「婦道人家,你知道個啥?」

        說完走到窗前,扯出一張信箋來,提筆在紙上寫了五個字,想想不妥,又加了四個小字。寫完封好出門遞與來傳信的黃門道:「有勞久等了,這就請回拜上官家。」那小黃門接了信回宮不提。

        趙禎今日人逢喜事,愉快得很,寫字畫畫唸書樣樣都發揮出色,滿心念叨著如何把王秀娶進宮來,從今後天天在一起說話兒玩耍,那該多美?想想那些朝廷大事,也不那麼令人生厭了,還專門把劉娥命人抄錄的大臣劄子拿來細細研讀。這是劉娥的教子之術,先把一些比較清晰明了的劄子抄錄下來,上面還有自己的批語。有些還寫上中書省幾個相公的意見,闡明道理。以便趙禎學習,慢慢接觸治國之道。

        趙禎是個自律性很強的孩子,雖然每日端坐扮殭屍,也恪盡職守並不踰矩。如今更是認真翻閱,思索其中道理。這時正讀到張綸那封《伏請准修泰縣捍海長堤劄子》,看到裡面描寫百姓受災困苦一節,不覺憫心大動,恨不能立時也硃批撥款讓他們馬上辦了這事,好救民於水火。

        門外小黃門來奏,梁豐回信了。趙禎大喜道:「快拿來朕看看。」說吧接過信封扯開,裡面只有寥寥數字:「鞋者,走人也!」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09
174、錢相公又登門

        寥寥五字,把趙禎搞得立刻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喪氣地一屁股坐下。鼻子一翕一合,好容易才止住難過。心道:「難道大娘娘真如梁豐說的那樣,斷然不肯答應麼?」心中想起秀兒的一顰一笑,想起她替自己脆聲唱益州小調的樣子,想起她陪自己放風箏,踢毽子的歡快來****??種種情形如在目前,初戀的少年最受不得如此打擊,一時間又難過得心如刀絞。

        低頭又看梁豐的字條,上面居然還有四個小字——「燃之再議。」

        「什麼意思?莫非是還有機會,要朕再去商量麼?」一想到梁豐會替自己出主意,馬上又充滿了希望。趕緊把紙條燒了,心中兀自激動不已。

        要不是看在天色已晚,趙禎真能穿了鞋立馬跑到梁家去。

        五月初一大早,是上常朝的日子,文武百官均要披掛上陣,規規矩矩一大早到垂拱殿站班。

        今天有個比較重要的事情,是薛奎提出來的。老薛最先一個出班上奏:「啟奏太后、官家,今已入五月,黃梅雨天已至。臣閱歷年來水患記錄,凡至端午前後,京師多有水災,目今開封府雖已嚴陣,無奈可用人少。伏請朝廷,派與禁軍協助抗災。」

        「嗯,此事甚是要緊,西府下去與開封府商議,酌調些兵去,務要安民為上。」

        這時候西府來上班的只有錢惟演一人了,曹利用關著。還沒放。馮拯請病假,又修了辭呈,劉娥正在慰留當中。於是錢惟演出來接旨。

        說起開封府,劉娥忽然想起來問道:「薛奎,你上次不是奏報說想在府內尋個戶曹麼?吏部已經准了,可有人選?吾倒想聽聽你們是如何遴選的。」

        「啟奏太后,還未。因功曹參軍梁豐假期未給。尚在家中。不過其已應了此事,說是過些日子便來協助臣辦理。」

        「嗯,既然不急。慢慢來也好。吾看梁豐《筆記》,頗有見地,若能為。今後吏部也可省心許多。」劉娥心情還不錯,扯了兩句題外話。

        御史中丞劉筠等劉娥歇氣當間,急忙出來道:「御史台推直官段少連有本具奏。」說完扯出一本摺子放在笏板上,低頭高舉。

        張景宗下台階接了奏本轉身遞上。劉筠道:「段少連彈劾皇親劉從德推恩濫舉,家人並有瓜葛者,多達數十人,皆有官身。朝廷名器,豈容此等糟蹋?請朝廷收回濫賞,問罪從德,並該追其治家不嚴。縱奴私造軍械之重罪。」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劉娥才把劉從德罰俸、閉門處分了,以為就過了關,這段少連卻盯上了。

        「事已查明,不干劉從德事。是曹汭故意引誘。已降罪罰俸了嘛,何用再論?」劉娥邊看劄子邊聽劉筠說話,不悅道。

        「是,不過段少連只論其治家不嚴之罪,恐怕罰俸輕了些,況有推恩濫舉事。」段少連級別低。上不了朝堂,只好請老領導幫忙吵架。劉筠也真忠於職守,全當是自己彈劾的一樣。

        「此時吾已同官家議過,官家正持此論。」坐在靠東頭的趙禎急忙點頭表示確有此事,本人證明。

        「官家春秋未盛,政事悉由太后一語而斷。」劉筠不理會趙禎的點頭,自說自話,言下之意說啥事都是你這個老太太做主,現在就別拿小皇帝來做擋箭牌了不是?

        「唉,官家春秋未盛,說話便不算麼?劉卿勿用爭了,此時已然了斷。」劉娥想著告狀罵人是言官們的職責,也並沒怎麼生氣,何況又不是他劉筠的摺子。誰料到劉筠昏了頭,又揪著小辮不放道:「既如此,太后莫非欲歸政乎?」

        他娘的這是什麼話?好端端的扯到老娘身上來了!劉娥心中大怒,拼了老命才忍下來道:「今日就事論事,你有興趣多說,不妨改日專奏來罷。」說完不再理會,殿前執金吾上前一步,意思是說話的該退下了。

        劉筠也知自己莽撞失言,不再吭聲,躬身退下。

        這下清靜了,張景宗問了聲還有言否?沒聽到回答便宣佈退朝散去。

        開完了大會還要開小會。因為大會是說小事的,小會才專門討論大事,只是會議地點移到福寧殿去了。

        剛剛大家又轉了台,王曾便急忙從袖子裡抽出一封書來奏道:「魯宗道有信急報,已查環、慶、延、渭等州,軍械流入,十有三四,與前時朝廷所推測一般。另,發現軍中有空額吃餉之象,有些軍中十有一二,有些竟已達到三四成。因非他專查,是以專門急信來請示一二。還有,據報,饒州發現曹汭等鑄私錢的鑄坑,共募得官造工匠三四十人,另僱有鑄工五百餘。」

        「好賊子們,果然如此大膽。這可了得了!」劉娥不禁怒道。轉頭對錢惟演道:「馬上發文,查空額事!」又對王曾道:「著即差饒州就地捕捉,一干人犯悉數解進京來!」王曾躬身答應。

        「太后,空額之事,將在外,請徐徐圖之!」丁謂忽然插嘴道。呂夷簡也附議,並道:「太后,如此大事,患在心腹之間,須完全才好。」

        劉娥醒悟,點點頭道:「那麼,各位,可有好主意呈上?」

        老頭劉筠又出來了,不過這回沒有吵架:「臣有一言,莫如西府先把邊將調換了,然後徐徐圖之,可保穩便。」

        「嗯,此事可待魯宗道回朝後再議。哼,曹利用家的好侄子!中書省擬召,罷曹利用樞密副使,交刑部議罪。」

        劉筠心說方才彈劾劉從德,你說他不知情。這老曹不也是蒙在鼓裡麼,咋就議罪了涅?不過這時劉娥氣頭之上,劉筠也閉嘴不敢多言。錢惟演倒是出了身冷汗,幸好有大個兒頂著,要不自己也懸了。

        一個個都心裡思索著這樁軍械大案眼看愈演愈烈,正不知下一步如何走時。劉娥又問話道:「諸位相公,馮拯到現在已連上五道辭本,哀家前日遣人過府探望,他果然體不能支,便擬准了他致仕。你們以為如何?」

        丁謂道:「馮相病體不輕,既然去意已決,太后不妨准奏。」在場人人都點頭同意,只是王曾道:「拯老致仕,還請太后、官家拿個主意,誰來接替才好。」

        這事輪不上他東府管,不過該說還是說說才行。

        「待哀家細細想想再說。」劉娥點頭道。

        看看也沒什麼事,眾大臣也都散了。

        出來時,只有錢惟演心頭蕩漾得緊。如今西府長官辭職,又一個副的這會兒正吃牢飯去了,自己這不就眼看要坐樞密院頭把交椅了麼?呵呵,想起來心潮一陣澎湃,險些摔倒。

        回家時候,坐在轎子上又仔細琢磨,好像不對啊,咋樞相致仕要換人了,老太太就不瞄自己一眼呢?莫非另有所屬?

        錢惟演越想越覺得有道理,越想就越失落。多半不是自己的菜了,可好大一塊肥肉啊,怎生捨得?忽然眼睛一亮,心道:「我去找找那小子商議一二不好麼?」

        一連兩回,梁豐先是幫寇準起了復,第二次又替丁謂出主意躲過了山陵之災。老錢對他信任得緊,遇到大事,自然就想到了這廝。

        第二天大中午,梁豐病才好了些,正在家裡陪著二位娘子吟詩作畫,好不快活。開玩笑倆才女啊,都齊聚梁探花麾下,一時人才濟濟。三個人可就熱鬧了,主意又多,玩法翻新,倒是小嫦和馮程程趣味高雅,語態醇正。反襯得梁官人粗鄙庸俗村氣逼人。

        三個正玩加字對呢。前次在襄州,周通就同碧雲玩過的那種。

        小嫦出題道:「海棠。」

        梁豐答:「山藥。」

        「嫩海棠。」馮程程接話。

        「老山藥。」梁豐繼續。

        「一枝嫩海棠。」——小嫦

        「半截老山藥。」——梁豐

        「一枝帶葉嫩海棠。」——馮程程

        「半截連毛老山藥。」——梁豐

        小嫦漸漸聽出這廝來路不正,有些紅了臉不說話了。只馮程程還沒弄明白,繼續興致勃勃道:「鬢邊一枝帶葉嫩海棠。」

        梁豐笑吟吟接道:「腰下半截連毛老山藥。」

        馮程程聽得急了,沒反應過來,只顧發難道:「奴喜自家鬢邊一枝帶葉嫩海棠。」

        「呵呵,你愛我的腰下半截連毛老山藥。」梁豐扇子輕輕一揮,放聲笑道。

        這時候馮程程再單純也聽出味兒來,不禁羞紅了俏臉,一口啐道:「你個死不正經的,又佔我便宜!」說完惱羞之下,沖上去又掐又擰,看得小嫦在一旁鼓掌叫好道:「使勁些,這廝恁地憊懶,要好生教訓!」

        夫妻三人正鬧得歡實,掃琴跑來報導:「門外來了樞密院錢相公,說是有事找官人。」

        小嫦奇道:「錢相公可有好久不來了吧?今日怎地忽然登門,又有要事?」馮程程才過門不久,不知他們以前的勾當,不明所以。

        梁豐低頭想想,明白過來,朝馮程程努努嘴道:「呵呵,都是你爺爺惹出來的。也罷,待我去迎接迎接他老人家。」馮程程瞪大了眼睛望向小嫦,小嫦也猜不透裡面的機關,搖頭示意不知。

        梁豐已急忙換了衣服,大步走出門去前院迎接錢惟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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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參與救災

        梁豐已急忙換了衣服,大步走出門去前院迎接錢惟演。

        「演公駕臨,小子不知,有失遠迎,贖罪贖罪!」梁豐匆匆走到錢惟演面前躬身唱喏道。

        他在錢惟演面前依舊自稱小子,顯得很不見外,老錢高興萬分,畢竟是有老交情的,透著不一樣哈。

        「呵呵,玉田多禮了,老夫臨時起意,闖將過來,你不怪罪老夫便是好的。」

        兩人說說笑笑迎到中堂,來福端了茶上來伺候。

        「不知演公有何賜教?」梁豐伸手將茶朝老錢面前推了一推,笑問道。

        錢惟演美美地喝了一口梁氏名茶,舒坦道:「呵呵,玉田不知,如今你這青茶製法,漸漸流傳開來,坊間許多人仿製哩,只是那味道麼,差你這個遠甚!」

        「演公說笑了,不知上次奉上的吃完了未?改日小子又給演公送些去便是。」

        錢惟演忙笑說不用不用,還有得喝的。客套完畢,才嘆口氣道:「今日朝會,你家太岳丈已連呈第五道辭本了,看來去意已堅,官家、太后恐怕要准奏了。可惜了拯公一去,樞府便少了一個倚重啊!」

        「這個麼,自家有自家的難處不是?小子太岳丈確實上了春秋,怕是勞累不得,致仕也好,好歹也享兩日清福罷。只是,這樞相之位,豈不是空了麼?」

        一句話撓到錢惟演癢處,急忙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啊,拯老一去,樞府群龍無首,不知誰來主持大局呢。」口中眼裡,儘是熱切之意。

        梁豐忍住笑,肅然道:「演公可有意否?」

        「呃,這個麼,玉田以為如何?」還好是老交情,老錢也沒怎麼紅臉。

        梁豐點頭不答。卻忽然轉過話頭問道:「不知魯相公一去西邊,有什麼消息沒有?」

        錢惟演正等他說說看法呢,聽這麼一句,不由一愣。早上剛有的消息,還屬於小範圍機密,到底說還是不說?想想還是說了道:「今早已經有了急報來,說是軍械一案,數州之地並發。十有三四;另外,(老錢神秘壓低了聲音道)饒州查出曹家小子等鑄私錢的鑄坑,並有將做數百人。」說完,猛又想起道:「哦,還有,魯宗道發現軍中空額吃餉,煞是驚人!」

        梁豐作吃驚狀道:「啊!一壞至斯麼?」

        「唉,是啊,朝廷年年養兵。卻養成這般模樣,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演公真的屬意樞相之位麼?」梁豐又繞回來問道。

        不知怎地,一到和錢惟演談話。梁豐便是如此云山霧,東一鎯頭西一棒子,生生把老錢搞得暈暈乎乎的。不過,好在錢惟演已經習慣了梁豐的說話風格,跟不上這小子思路,順嘴答唄。當下稍稍有些扭捏道:「呵呵,老夫也只想猜個大概,實在不得,也是沒法。」

        「演公明鑑。此時要坐這樞相之位麼,想來也不甚為難,只是,坐了以後,很有幾個為難之處。怕是演公須有準備才是!」

        歷史書上原本就是如此寫的,馮拯一告老,便是錢惟演當了樞密使,自然替補。不過,現在已經有了變數。

        「願聞其詳。」錢惟演單刀直入。不再繞彎子,心說你直接把有啥困難說出來好了。

        「第一,不清楚軍械案中可有沒有利益鏈條,譬如那些污爛物事,哪怕是軍庫中放出,到了軍中,豈能沒人察覺?為何一個告發或是抱怨的也沒有。演公不奇怪麼?樞府調兵不調將,恩出於上,若有豪強鬧將起來,演公可有把握擺平否?」

        錢惟演點頭沉吟道:「確是為難之處,說說第二。」

        「第二,私鑄錢坑已然事發,不過會不會也有如軍械案一般,私錢流入營中,那亂子可就大得很啦,萬一演公甫一上任就鬧起嘩變,雖罪不在公,可這擦屁股的事兒,怕是也要焦頭爛額!」

        老錢面色很難看了,悶聲點頭。

        「第三,也是最頭痛的,空額吃餉,此事源遠流長,非我朝專有。可以我朝最重,為何,蓋太祖爺當年訂下國策,荒年招兵以安天下,如今冗兵比起國初,相去簡直不可以倍數計。既然事情已經捅入宮中,再想捂著也是枉然,倒是樞府必然是主持裁兵或是查缺一事,那得罪的人,可比前面兩條多了不曉得多少倍。演公,準備好了麼?」

        錢惟演風月無邊的一個人,雖說利慾熏心,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明白的。聽完梁豐勸諫的三條,登時臉色蒼白,額頭見汗。半晌喃喃說道:「如此說來,這個樞相的位子,可不是在火上烤麼?」

        「正是,因此小子才說,要坐上去不難,可要坐穩了,怕是有些費力。」

        「那,試問玉田一言,要破此三題,計將安出?」老錢心想一客不煩二主,索性你一併幫我解了這個方程式算球。

        「嘿嘿,說起來也簡單,六個字足矣!」

        錢惟演眼睛一亮:「哪六個字?便請賜教。」他太雞凍了,宰相風度都不要了。

        「冷心、鐵面、辣手。」梁豐冷冰冰說出六個字來,直接打擊得錢惟演要崩潰。其實這三樣他都不缺,玩陰的他比誰都幹得出來,可老錢缺了一樣,膽色!要叫他當面鑼對面鼓去跟那些丘八們幹,還真怵得厲害。

        「唉,看來為難得緊啊。容老夫想想再說,想想再說。」錢惟演喃喃道,也不知是同梁豐講,還是和自己嘮嗑。

        話已說完,老錢洩氣以極,起身回家。梁豐苦留他用晚飯,老頭哪裡還有那個心思?回家去扒拉小算盤珠子才是正理。

        送走錢惟演,梁豐回到後院,馮程程趕緊跑過來問道:「什麼事,他到底什麼事?」想求證一下到底是不是為了自己爺爺要退休的緣故上門。

        「呵呵,老頭聽說咱們爺爺年紀大了要致仕,心思活動看能不能弄個正使做做而已。」

        「那他該去找太后、官家呀,找你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能有啥主意?哼,無聊!」馮程程假裝不屑道,其實心中滿以自家老公如此高的行情自豪得緊。官家也求,相公也求。

        梁豐見她口是心非的樣子好笑。也不答話,只是抬頭看天,自言自語道:「這雨季可就要到了,端午水一漲,也不知有多少人家遭災。唉!」

        果然不錯,當天下半夜開始,天色忽然變了,綿綿陰雨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到了早間,越下越大,全沒有要收尾的意思。

        梁豐起床便站在窗口看著,憂心不已,自己前些時候為了汴河案子,還故意同薛奎提到過,當時薛奎說是要整理內河,好久都沒去衙門,也不知道老頭開工沒有。

        北宋時期。貫穿開封城內的河道共有四條。從陳州、蔡州方向流過來,由城西南戴樓門旁邊的廣利水門入城,在城裡轉個彎之後又從陳州門旁邊流出去。這是蔡河。

        從城裡東西穿過的是汴河,是從洛陽東邊的洛口分水,東流進開封,往西流到泗州,匯入淮河。這條水路最為重要,沿此運送東南州郡的糧食進來,是漕運命脈,幾乎全國糧食的轉運都由它承擔。

        京城東北是五丈河,從濟州、鄆城運送京東路糧食的船隻便從此河進入。從新曹門北邊的水路進城。

        最後一條河道基本上是皇家專用名曰金水河。從西北水門入城,兩旁築起高牆遮護,河水直接進入大內後灌入皇宮後苑的池塘。

        原本汴京城裡州橋通衢,橋樑之多,令人數不勝數。地下排水也非常給力。因開封歷經五代好幾任皇帝的基礎建設,最後又有宋太祖趙匡胤一錘子買賣,領著百姓甩開膀子大干,地下排水系統異常健全。四條河水互有照應,哪一條漲了水。基本都可以很好地借用其他水道排出城外。因此小小的漲水是為難不住開封城的。

        不過情況經過真宗朝以後慢慢又有了變化,勳貴豪強太多,大家紛紛瞄準黃金地段,要麼建住宅、圍花園、起別墅,要麼搞鋪面、修碼頭做生意,漸漸除了金水河外,其他三條河都被擠佔了河道,導致水面越來越窄,日見提高。排水洩洪能力被大大削弱,從天禧初年起,城裡就逐漸發生了些小範圍的低窪處水災,都是些平民百姓遭殃。

        一晃七八年過去,受災面積越來越大,特別是汴河、五丈河兩條,一到雨季就必定要發作,災民也是一年年增多。薛奎上任開封府,頭一年便經歷了一次水災,經他實地勘測,都是沿河兩岸擠佔河道惹的禍事。因此今年便下了決心,要疏濬河道,拓寬水面,讓舟楫往來回覆原先狀態,也讓河水暢通避免災害。

        眼見雨越下越大,梁豐猶豫了好半天,他也不算是那種說了不做的懶人。心道既然來到這世間,且不可冒充光說不練的理論家,胡亂指點江山一番作數。不論大小,好歹也該做些實事才對。哪怕自己幫不上忙,打打下手呢?

        想到此處,便喚來永叔,要他拿了油布雨衣來,自己要穿了出去。小嫦和程程急忙勸阻道:「如此大雨,你可要去哪裡?安生在家呆著不好麼?」

        「唉,這雨恁大,再下得幾天,不知城裡有多少人家便要遭殃,我想出去看看。」

        「那下雨遭災,是戶曹的事,你一個功曹瞎起什麼勁啊?」程程嘟囔道。還是小嫦明白,這個老公平日下流憊懶,不過還真不是那種袖手旁觀的貨。當下拍拍程程肩頭笑道:「由他去吧,否則他在家裡乾著急也是礙眼。」

        梁豐笑著對小嫦點點頭,接了永叔遞來雨衣穿上,出門喊上李達而去。

        梁豐身穿油布雨衣,李達穿了蓑衣,才出大門十幾步,鞋便已濕透。兩人索性挽了褲頭,步行出門查看。

        梁豐第一站便去到興國寺,興國寺門前便是一條小河,是當年趙匡胤選址修的一座半人工小型水庫,能蓄些水,緊挨著的浚儀橋下也是這般,若這兩處河裡歷年的淤泥垃圾能掏完了,蓄水能力上升,也可緩解一二。沒辦法,違章建築沒拆,只好看看這個治標的地方。

        來到興國寺,梁豐吃了一驚,只見數千禁軍、廂軍以及開封府差役並許多百姓,正冒著大雨疏濬河道,水面來來往往十數條拖船,俱都在掏運淤泥。每數十百人便有一兩個領頭模樣大聲指揮,沿河周圍一片忙亂。

        梁豐見了,心頭一鬆,看來此地奮戰已不是一兩天了,還好準備得早。但見眾人如此齊心賣力,乾聲喧天,大雨淋得濕透也沒見誰躲一躲,歇一歇,心中忍不住熱了起來,走進人群,擼起袖子便參加防災工作。

        李達急忙上期勸阻,少爺前天才大病發熱,今日方好些,又要淋雨,怕又發作。梁豐只笑道:「不妨事,雨中做事反而沒關係,你也來。」李達見勸他不住,只好自己也掄開了膀子跟著幹起來。

        大雨嘩嘩,梁豐彎腰跟著兩手圍起淤泥,看見籮筐,簸箕等物,便推入其中,自有人用繩子拉到堆積處。一會兒又看人們用鐵鍬、鏟子、鈀犁等物開河道,引水進入,給汴河洩洪,又趕緊過去,看著一位百姓累得厲害,便從他手裡接過鐵鍬,一蹬一鏟干將起來。

        幸得這廝每日堅持圍著自家院子又是跑步又是做操,鍛鍊身體不耽誤,體力甚好,人又年輕,幹勁十足,還真是出了不少的力氣。

        梁豐正忘我地揮著鐵鍬賣力幹著,忽然身後一陣笑聲傳來:「哈哈哈,探花郎也來參與河道疏濬麼?」雨聲太大,人聲又鬧,梁豐一時沒聽清楚,只覺得身後有人在叫,便回身望去,只見薛奎披了蓑衣,身後還站著四五個人,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其中便有劉川和張庭二人。

        梁豐急忙一抹臉上雨水,抱拳道:「不知大人來到,恕罪!」

        薛奎兩步走上去,好生親熱地攜了他手,笑道:「不錯,是個干實事的官兒,可不比那些一味只談空話百事不知的書呆子們好得多了!」他話說得大聲,背後幾人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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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雨中對峙

        薛奎接過他的鐵鍬,遞與旁人,又道:「你來得正好,老夫巡察河道,咱們一起去看看,你也出出主意。」

        「大人,學生可只會賣點傻力氣,不懂河工,我還是別去誤你們的事了吧。」

        「謙虛啥?走走走,一起去看看嘛。」

        也不由分說,緊緊攥著梁豐的手,跳上一艘早就準備好的重船,後面人紛紛跟上,冒雨往南而去。

        沿途蔡河一路,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人家,有的築牆,有的排水,有的清淤,有的搬動家什,看來都是些歷來受過澇災的人們。梁豐發現一個現象,蔡河不比汴河,汴河兩岸是大道,行人車馬的,所以內城河道暢通,基本沒有漲水的問題。而蔡河則反之,沿河兩岸儘是居住人家,開設小碼頭,舉目望去,早見一片片烏瓦白牆,曲曲折折紛紛把蔡河圈出許多去,那河道便顯得彎彎擾擾,犬牙交錯。

        梁豐想起一事,開口問薛奎道:「大人,學生記得這河原先叫惠民河的,怎地人人都叫蔡河?」

        薛奎淡淡道:「原先這條河道是引閔水和蔡水注入,太祖皇帝下詔修建,昔年確也惠及兩岸百姓人家,可是如今你看,沿途儘是這些豪門大宅圈佔河道,早就壅塞以極,哪裡還能惠民?故而百姓又復稱蔡河罷了。」語雖平靜,卻聽得出老頭心中的怒火。

        梁豐仔細觀察,漸漸地也憤怒起來。奮起防災的全都是平民百姓人家,那些高門大戶,圈佔的河道,圍牆既高,牆體又厚實,比之百姓人家的窗戶要高上一截。所以沒有一家豪富出來防災救災的。更可惡的是,有些人家還在自家外牆上重重畫上痕跡。表明歷年被水淹沒的標尺。那些標尺顯示,水最大的一年,也頂多高到離豪宅外牆頭兩尺距離。

        區區兩尺。不知開封曾有多少百姓家受到滅頂之災!

        行到一個轉角處,兩棟房子進入眾人視線,觸目驚心。原來和兩岸有雙樓對峙。本來十丈寬的河面,竟被兩家的圍牆生生擠佔得只剩了五六丈寬。如果過兩天水一漲,水流到此勢必就會陡然升高,既會加劇上游的蓄水,而洪水從此洩出,衝擊力提高,又對下游造成更大的傷害。

        小船到此停住,薛奎下船上岸站在路口凝視兩樓。左邊樓中還隱隱傳來絲竹之聲。薛奎回頭向其中一人問道:「不是說已經告知這兩家,望體恤百姓苦楚,帶頭拆了自家圍牆讓出河道麼?怎地還紋絲不動?」

        那人正是現任開封府推官。因戶曹周震被拿下,暫時監管戶曹的趙彬。開封府共有判官、推官各兩人,今日齊聚。只是梁豐授官不久,又在度假結婚,所以並不認得。

        趙彬這時苦笑道:「不瞞大人。下官已經連去過兩家府上三趟了,門都沒能進去。柴駙馬家說要九王爺讓了他家就讓,九王爺家也是這口話。下官職小位卑,拿這些勳貴卻是無法。」

        搞了半天,原來這蔡河對岸的兩家,便是當今天子趙禎的姑姑。揚國大長公主趙清慈和趙禎九叔趙元億的別墅。吹彈奏樂的聲音就是從趙清慈家裡傳出來的。

        薛奎氣得說不出話來,幾步走到門口,對著應門的門子喝道:「你家駙馬可在此處?去通稟,說開封府薛奎來拜!」

        那門子平日裡鼻孔甚高,但一聽是開封府的薛奎,也不敢託大,急忙唱個喏轉身跑進去稟報。一會兒又跑了出來,身子淋濕了半邊,陪笑道:「啟稟府尹老爺,是我家公主在內,傳了話來,說不方便相見,改日駙馬登門請教。」

        「不必了,駙馬門高,開封小吏須進去不得,老夫只是親自來知會一聲,開封府已下令,蔡河沿岸圈佔河道人家悉數拆除,明日一早,便先拆你家和對岸崇王家。」說完拂袖冷哼一聲,轉頭就走。

        行了數步,又扭頭對趙彬道:「你去,照老夫原話說給崇王家聽。」趙彬只好點頭答應。

        這時其他幾個紛紛上來委婉勸道:「大人三思,此兩家不比別姓,依下官等之見,還是上奏朝廷,待官家、太后定奪為上。」

        「你們怕事,老夫也不怪罪,只是開封府已有明責,小事則專決,大事則稟奏。這區區小事,難道我還做不了主麼?沒得讓天家笑話。明日老夫親來坐鎮,你們有怕事的,可以不來!」說完上船,繼續查看防災工作,一路上不再說話。大家只好悶悶地跟著他淋了一天大雨,各自回家。

        梁豐好生鬱悶,自己只想出來做做義工的,誰知被這老兒蒿住,看來明天是非去不可了。

        當天夜裡,崇王趙老九聽了匯報,當場就跳將起來:「賊廝鳥,區區一個權知開封府,就敢拆我堂堂皇叔家的房子,還反了天了。也不看這天下是誰家的天下?小的們,明日槍棒伺候,若有誰膽敢損了那房子一磚一瓦,你們一槍一個,給我攢些透明窟窿出來,本王與你們做主!」

        趙清慈家卻在竊竊私語。這位公主的老公柴宗慶,卻是皇城貴族圈裡出了名的糯米公雞,說他不光愛財如命,一毛不拔,並且掉在地上也要沾些灰起來,方才不算吃虧。糯米公雞由此得名。

        「駙馬,要不,咱家且讓讓吧,京城真的發了水災,還不是我娘家受損?橫豎咱們也不缺那個院子,拆了何妨?」趙清慈生性柔順,以婦道侍駙馬,並不擺公主架子。

        「不成,好容易圈了院子,不費錢麼?公主你且放心,天塌下來有大個兒頂住。你是公主,對面那家可是王爺,他薛奎要是敢拆九哥家,說不得咱們也只好忍了。可他要是敢先拆我家,我也不須和他客氣。哼!」

        第二天一早,梁豐趕緊地起來,聽著窗外嘩嘩不停的雨聲,心里長嘆。穿好衣服胡亂洗漱吃點東西,便急急地喊上李達跟著去開封府應卯。薛奎昨日發狠,自己也不好遲到。

        來到開封府,果然衙門場地裡早已聚齊了黑壓壓一片,列成四個方隊。兩隊人手拿鐵釺、大錘、檑木、鶴嘴鋤等等物事,是開封府衙役組成。另外兩隊人手拿長槍、哨棍、腰刀,是樞密院臨時調撥來相助河工的廂兵,都戴了斗笠雨衣,排列整齊等候命令。

        「今天把你們聚來,是去做一件事。做什麼?拆房子,拆誰家房子?就是我朝崇王和揚國大長公主兩家在蔡河邊的別墅。這兩家擠佔了城裡蔡河的河道,沿岸富豪們紛紛效仿,導致蔡河比先太宗皇帝在時窄得只剩了幾丈寬,大水發來,南城百姓無不遭殃。今日,老夫就是要去拆了這幾家的房子,好讓出河道洩洪,保我開封平安。我問你們,敢不敢去?」

        大雨中,薛奎面對幾百人做起了動員講話。老頭專門摘了帽子,在雨中露著頭,淋得滿臉都是雨水,高聲說話,頗為悲壯。

        「敢!」數百人齊聲答應,倒也頗有聲勢。

        「好,那就去,不須怕,一切由老夫承擔!」薛奎大聲說完,手一揮,一霎時噼裡啪啦上千隻腳踩在水裡,轉頭出了開封府,殺氣騰騰直奔崇王和揚國大長公主別墅而去。

        梁豐隨著昨日一同視察河道的官員,跟在薛奎身後也走了出去,兵卒們小跑,薛奎領著眾人上車跟隨。不一會兒到了崇王趙元億和公主趙清慈的別墅門口。

        出來的四隊兵卒早已分成兩處朝各自的任務目的地跑去。這時雨中才看見,趙、柴兩家門口已經有大隊家丁聚集,人人手拿鐵棍、短刀、長槍等等兵器,居然比廂兵們拿的還要齊整,看來早就嚴陣以待了。

        畢竟不是衝鋒打仗,開封府兵丁們老遠看見,便自然放緩腳步,走到近處停下,領頭的站定回頭等待命令。這邊趙家一個王府管事模樣的人走上前來大聲叫道:「你們要造反麼?看清楚嘍,這是崇王爺的宅子,誰敢動一根草試試?」

        「哼,老夫偏要動一動,你待如何?」薛奎分開眾人大踏步上前,對著那管事喝道。管事一見老頭親自上陣,也不免怯了幾分,連忙退後道:「府尹大人,小的家王爺已經示下,不許有人上前一步,你老人家可別讓小的為難。」

        「老夫自不會難為於你,你家王爺在否,請他出來。老夫等上一刻時,若不來相見,說不得只好用強了。」薛奎道。

        「不用一刻時,本王已經來了,薛宿藝,你待怎樣?」雨中一把巨大的羅蓋大傘撐著,下面走來一個身穿王服的魁梧中年,十數人團團簇擁著。

        「見過王爺,這便請撤去家人,下官好開工。」薛奎略施一禮,淡淡說道。

        「嚯,好大口氣,本王是當今天子的皇叔,你敢動我家一下試試?」

        梁豐見事不好,老薛脾氣火爆今天才看了出來,要是兩邊真的動手,一個府尹,一個王爺,難免亂中受傷。那時候就不可收拾了,急忙胡亂扯過李達,低聲吩咐了幾句。李達應聲連連點頭,一會兒便鑽出人群,冒雨獨自跑了。

        這邊薛奎也是火大,正要發令,梁豐從旁邊一下扯著薛奎的袖子,輕輕搖頭。薛奎正不知道是啥意思,梁豐已經上前,笑著朝趙元億叉手唱喏道:「下官開封府功曹參軍梁豐,見過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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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勸說

        劍拔弩張之際,梁豐從人群中出來,淋著大雨走到趙元億跟前,身子已淋濕大半,但他在雨中依然保持離趙元億五尺遠距離,微笑站立。

        趙元億有些詫異,上上下下斜睨了他幾眼,鼻孔望天哼聲道:「你就是梁豐?本王聽說過你的名頭。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了?滾開!」

        梁豐這幾年來,頭回遇到這麼嘴賤的,幸好他有心理準備。也不動怒,依然滿不在乎笑道:「下官講話,也是為了王爺你好。既然不聽,也罷,等著吃啞巴虧吧!」說完聳聳肩膀,就要回頭。

        「回來,說明白嘍,本王吃什麼啞巴虧?」趙元億喝道。

        「呵呵,我還當王爺是個混不吝呢,原來還是講些道理的,那咱們就講講意境,試試雨中漫步的滋味如何?借一步說話。」說完雨中露出牙齒一笑,倒顯得陽光燦爛的樣子。領先側走了幾步,轉頭看著趙元億。

        趙老九活了四十來歲,還真沒嘗過淋大雨是啥滋味,見他挺舒服,又想聽聽自己到底要吃啥虧,便甩開羅傘,朝梁豐走去。下人們見狀,急忙想撐了大傘跟上,趙元億回頭瞪了一眼道:「退後。」嚇得下人趕緊止步。

        才走得兩步便發現其實淋雨真他娘地難受,但走都走出來了,又不好馬上回去躲,只好**地走近梁豐,憋著氣道:「小子,有屁就放。」

        「王爺,為了這麼個破院子。冒著大雨出來跟開封府動刀動槍的,有意思嗎?」梁豐見眾人離得遠,便沒了顧忌,壓低聲音說道。

        「怎麼沒意思?當然有意思,老子就要看看你們開封府敢在太歲頭上動土。」趙元億怒道。

        「你看看老薛,像是怕你的樣兒麼?」梁豐朝遠遠站著的薛奎努努嘴道。趙元億順著他嘴的方向看去,薛奎正在那兒運氣呢。的確不像怕事的樣子。

        「哼,那又怎樣,本王一樣將這廝拿來。拔了他的鳥毛!」趙元億不屑道。

        「呵呵,真這樣,王爺你可就做了件一箭四雕的蠢事嘍。哎呀這一個人單做件蠢事倒是不難。難的是連做四件,還不帶喘氣的,這個下官倒是佩服得緊!」

        「什麼?你敢再說一遍?」趙元億勃然大怒,咬著牙狠狠盯著梁豐。

        「再說一百遍還是蠢事?你急啥,想不想聽?想聽就閉嘴!」梁豐不再客氣,低聲喝道。全沒把他一個堂堂王爺放在眼裡。

        「第一,薛奎是大宋出了名的硬漢子,你要敢動他,呵呵,多謝多謝。正好成全了他的名節。到時候他勇鬥宗室,名滿天下。相反王爺你的大名,恐怕就不那麼香噴噴了吧?你說蠢不蠢?

        第二,這院子本來就是違章建築,擠佔河道。王爺你的房契地契。可曾寫明院牆能修出河去?不佔理的事兒你都敢這麼鬧騰,這不上桿子拿著把柄往別人手裡送麼?你說蠢不蠢?

        第三,整條河的大戶人家都如此修建,為啥開封府最先來動你跟公主兩家?不就是因為你們地位最高,名聲最大麼?那些有錢有勢的,可都眼巴巴望著你呀。巴不得你帶這個頭挺住。他們好佔便宜。可你看看,那些縮頭烏龜,有一個來的沒有?全躲著看熱鬧呢。我就不明白了,沿河這些大戶和王爺你到底有多大的交情,你就這麼白白給他們當槍使?你說蠢不蠢?

        最後,事兒鬧大了,少不得驚動太后、官家,當今官家年幼,太后可是最不喜歡宗室跋扈與民爭利了。還記不記得早先對面柴駙馬被先帝爺訓斥的事兒?如今你又這麼一鬧,輕則罰俸禁足,重則降爵發配去守宗廟。王爺,說說,這算不算蠢事?」

        趙元億是個混蛋,但不是蠢豬。來暴力抗法,不過是為了面子下不去而已。這回聽了梁豐分析,很是認為有理。點頭道:「倒是真他娘的不太划算。」

        「豈止是不太?簡直是折本之極!就這麼幾丈院牆,至於這麼沒皮沒臉地守著麼?聽下官說,你一讓,大河通泰,全城免了水患,那滿城百姓誰不念你的好?王爺你家富貴以極,差這幾丈土地麼,虧不虧得慌?你們做王爺的,平日裡花天酒地吃喝嫖賭,老百姓也不知道,理會不得。可稍微做一件蠢事,人家可都給你記得清清楚楚,世代傳唱,萬年不衰。王爺你家子子孫孫都留個罵名,到時候回頭還不怨死你老人家?」

        梁豐拉他淋大雨有個目的,水克火麼。憑這呆傻王爺火氣再大,淋在雨裡,好歹也不易發作,能聽話。果不其然,趙元億一聽梁豐說得有理,點頭道:「說得不錯,本王爺才不去給那些潑才們當出頭鳥兒,老子這就傳令,自家拆了院牆,讓出水路。看他娘的還有甚話說!」

        「王爺真是英明!下官拜服,不過麼,這會兒就算是自己拆牆,人情上也都稍微差了點,要是,要是——」

        「要是什麼,痛快說來!」

        「呵呵,要是能主動捐他不拘幾貫錢出來,賑濟一下災民,那你可就是大善人王爺了。」梁豐很厚道地傻笑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理兒,你說的不錯。」趙元億開心大笑道。回頭大聲喝道:「小的們聽好了,這院子,咱不佔了,這就自家拆除,不勞開封府動手。傳我的話,叫掌府官去取五百貫錢來,交給薛奎老兒,就說我九王爺賑濟災荒罷了!」

        趙元億大聲說完,也不回頭和薛奎招呼,拔腿就走。行了幾步,忽然回頭對梁豐道:「行啊小子,罵了本王半天,還賺本王讓出院子,賠上銀子,本事不小哇!哈哈,本王就喜歡你這樣的,回頭上我家吃酒!」說完也不打傘,冒雨大踏步而去。

        梁豐雨中微笑拱手道:「送王爺!」

        趙元億想著滿城百姓都要稱讚自己,心中痛快得很,大步走得啪啪的。轉過大街,迎面望見雨中來了一對車馬,當中一輛大車黑底紅邊的罩子,車轅赫然垂著一方簾子,上寫大大一個「定」字。趙元億吃了一驚:「怎地八哥到這裡來了?」急忙站在路邊迎候。

        車馬走進,趙元億揚聲道:「八哥,小弟在此。」

        車伕早看見了,一挨近便「余」的一聲,勒住駟馬高車,後面隊伍紛紛停下。

        車廂中掀起半邊油布簾子,露出一個面如冠玉,長髯及胸,不怒自威的人來,頭戴紫金冠,身穿暗紅常服,歪頭看看趙老九,說聲「上來」便放下簾子。

        趙元億更不做聲,掀起簾子上了馬車。車裡本來鋪著波斯地毯,放著錦墊,被趙老九一進去,濕答答地淋了一圈。在雨中趙元億走得慣了,還比較舒服,乍到干處,才覺得難受起來。本來想擰擰衣裳的水滴,一抬頭看見八哥沉著臉盯著自己,心就虛了,訕訕地垂首端坐著,大氣都不敢透一下子。

        這位就是史上出了名的八王趙元儼。其實傳說中的八王有兩個,一個是趙德芳,太祖皇帝的兒子。因宋太宗趙光義即位,說是封了趙德芳八千歲,因此叫做八王。還說賜了一根金鐧,上打昏君下打奸臣。靠!百姓無知的結果。

        另一位就是眼前這個氣度儼然,望之斂手的正宗八王趙元儼了,不過他也一輩子沒封過八王,現在的最大銜頭是定王,趙禎即位後封的。雖是老八,可在弟兄中除了死去的三哥真宗皇帝,就算他最聰明,最能幹,最威嚴,頭上七個哥哥,下面一個弟弟都怕他。

        這兩天雨大,趙元儼本來窩在定王府裡看書寫字的,忽然聽到掌府官來報,說是揚國大長公主家人來報,開封府薛奎帶了大批兵卒拿著器仗,要去拆老九家在蔡河岸邊的別墅,這會兒趙元億也召集了家將,要暴利抗拆,請八王快過去看看,要不真打起來,九王爺非倒霉不可!

        趙元儼一聽,勃然大怒道:「這個老九,早就同他說過,不要與民爭利,偏偏不聽,此番還要同開封府放對,膽子忒也大了!備車,去看看。」這就匆匆趕來,正遇到雨中漫步的趙元億。

        「你沒事吧?」趙元儼上下左右把趙元億觀賞了一遍,有些納悶問道。心說莫非是已經把薛奎打退了?

        「我有甚事?好得很啊。對了八哥,你這匆匆地使要去哪裡?」

        「哼,去找你。不是說你同薛奎放對,要阻他拆你的院子麼?」

        「啊,你都知道了?是誰多嘴嚼舌頭?沒事,已經了結。小弟我這正要回家哩,呵呵。」趙元億笑道。

        「了結啦,如何了結的,你不會真地同開封府幹了一仗吧。」趙元儼狐疑地問道。

        「咳!八哥你看兄弟我像那種渾人麼?」

        「你不像渾人,你本來就是!」

        ——趙元億一時氣結。

        「說說吧,怎麼個情況。」

        趙元億好容易做了那麼見露臉的事,早就蠢蠢欲動想顯擺了。平日對這個哥哥怕得厲害,今天卻滔滔不絕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尤其是自己最後大手一揮,捐了五百貫賑災,真是點睛之筆。不說出來,心裡癢得慌!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25
178、競聘上崗

        趙元儼不動聲色聽到最後,方才露出一絲笑容道:「如此說來,老九你今日也算做了一件替咱們趙家爭臉的事情。嗯,五百貫不多,功勞可不小。」

        趙元億聽得哥哥誇獎,四十歲的人了,居然像個小孩子一樣臉上泛出紅光來,呵呵傻笑。

        「那個梁豐不錯,見識道理不消說的,難得居然能勸懂你這樣的夯貨,本事不小!」趙元儼沉思道。

        趙元億嘟囔抗議道:「小弟哪裡夯貨了?這不是八哥你平日常說的要從善如流麼?對了八哥,是哪個潑才跑去告知你的?」

        趙元儼心想這樁事情本來是姐夫柴家和老九家互相悻著誰也不肯退步才導致今日幾乎鬧大。如果告訴了這廝,說不定又起是非,便說道:「自有好心人告訴我,不干你事,以後不要問了。」

        話說趙元億帶頭拆了自家別墅圍牆,讓出了五丈多寬的水路,那揚國大長公主家裡也不好食言,只心裡埋怨小舅子是個軟貨,頂不住開封府的兵卒。不過要他柴駙馬自己拆除卻是難上加難,費錢費工還吃虧的事他怎麼肯做?少不得開封府上門服務,現場已經不由薛奎親自出面了,一個推官便可搞定,一聲令下,真是牆倒眾人推,柴家別墅的院牆嘩啦啦朝裡倒去,登時塵土飛揚,任它瓢潑大雨也壓不住灰土到處飄散。

        天潢貴胄院牆的拆除,所有豪門貴戚都觀望的最牛兩家釘子戶就此灰飛煙滅。宣告開封府蔡河岸邊圍牆抵抗運動的失敗。一時間,趁著雨季才進入不久,一切來得及的條件下,薛奎府尹讓手裡借來的禁軍、廂軍和自有的開封府差役全部出動,趁熱打鐵,將沿河兩岸的違章建築拆了個乾乾淨淨。同時又派出法曹劉川、士曹張庭兩個隨時在河邊守候,看看誰家再敢聒噪。劉川便去強制執法,張庭還要跟著查看,若這家有讀書人。一併記錄在案,作為污點,到時候考慮功名檔案記錄。

        劉川、張庭二人本來就是那種見了有錢人便要無事生非的。這趟差事正是得其所哉,二人幹脆冒著大雨,吃住都在河邊盯著。果然效果奇佳,偶有一兩聲不和諧的雜音,立時被這兩位撲上前去,扼殺在萌芽狀態。

        一時間開封府薛府尹名聲大振,城中權貴紛紛斂手。百姓交口稱讚不已。

        與此同時,九王趙元億因為深明大義,以身作則,體量百姓疾苦。主動讓出河道還出錢賑災的事蹟也不脛而走。剛開始,梁豐生怕這廝回家後悔,便在院牆一拆之際,去跟薛奎商量,老頭專門安排了幾個托兒。連夜製作了「體民疾苦」「德被城南」等等幾塊牌匾,披紅掛綵,敲鑼打鼓,冒著大雨吹打著送到王府,感謝九王爺的恩德。

        到後來老百姓們得知此事後,居然還真的絡繹不絕地給趙元億家送匾送紅拜謝。

        趙元億這才真實感受到。自己去去幾丈圍牆和幾貫銀錢,能換來百姓如此好感和尊敬。這可是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舒暢,不由得大笑不已,深嘆梁豐小子聰明。

        大雨綿綿下了半個月,洪水如約而至。前後也淹翻了京城三十來戶低窪處人家。但因薛奎疏濬及時,拓水有功,整個京城排水給力等等因素一綜合,大宋天聖二年的五月,便成了自太宗太平興國水災記載以來受害最輕的一年。

        崇政殿裡,劉娥和趙禎一面翻閱開封府關於水災的劄子,一面對照戶部統計出來的災害損失,劉娥不住地點頭微笑。

        「薛宿藝果然不愧『出油』二字,能大刀闊斧除了惠民河水患,免了京城百姓無妄之災,端的功不可沒!更難得老九通情達理沒把事情鬧大,還捐資賑災,果然成熟了許多。」

        「母后,還有梁豐呢,要不是他說動九王,雖不影響蔡河大治,恐怕也要費一番功夫。」趙禎見劉娥沒提梁豐,急忙替他爭功道。

        丁謂笑道:「官家所言是極,不過就憑梁豐幾句話,雖有錦上添花之功,還是不及薛宿藝力挽狂瀾之力。少年人戒矜,臣建議,此次論功,還是不提也罷。」

        趙禎只能聽政觀政,雖然可以說幾句話,但決斷還在劉娥手裡。故丁謂輕輕一說,就做不得聲,只好悶著憤憤不已,把期望的眼光投向王曾和錢惟演等跟梁豐相善的大臣。誰知那幾個也裝沒看見,不做聲扮啞巴。

        劉娥道:「梁豐也有些許功勞,但畢竟非其正務,不賞也罷。中書省準備擬詔吧」

        王曾趕緊上前說道道:「恭聆聖諭。「

        「傳召,薛奎擢龍圖閣直學士;趙元億加善國公銜,其餘參與治水之臣,加半級記錄在案。」還是沒有梁豐,這讓趙禎很驚詫。

        劉娥見眾人沒有了異議,便點頭道:「就如此了,都退了吧。」眾大臣喏,徐徐退出崇政殿。

        「大娘娘,為什麼大家都不說梁豐的功勞?若是沒有他同九叔一番言對,蔡河水患豈能如此輕易而決?」趙禎兀自不服,又說道。

        「官家,看不出來麼,這些大臣都在護著梁豐哩!」

        「咦?有功不賞,已是不公,如何還說護著他?」趙禎大感奇怪。

        「蔡河水患得以疏濬,所賴梁豐說服九王,可是官家想想,沿河那麼多皇親國戚,勳貴豪門,哪個是好相與的。拆了他們院子,明著是薛奎所為,可誰不知道乃是梁豐的大功?朝廷不封賞呢,他們心裡還舒服點。一但賞了梁豐,那不是讓他做了箭靶子麼,無端端結這許多仇家做甚。反正他來日方長,有的是立功機會,何必忙在一時?丁謂他們正是愛才,所以護才嘛。」

        趙禎聽了,才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孩兒懂了。有功不賞,明著便是罰了他多嘴之過,實則是讓那些人出口氣,免得記了他的仇啊。呵呵,孩兒還正不知如何面對他呢,等日後見了他,也有得說,免他小氣。」

        「官家真是好笑,他梁玉田連你九叔都說得動,哪裡會不知這個道理?用得著你解釋麼,放心,此人若真如此小氣,也就不必大用了。」

        有賴於各路大神的保護,梁豐在蔡河治水事上沒怎麼出名,還能清清靜靜地過他的日子。

        等著薛奎忙完救災事宜,梁豐便重新到開封上班。曹正陳平等人最近被抽調各處幫忙,累得成天吐舌頭。眼見正堂老爺來到,少不得掙紮著過來伺候。梁豐善解人意,笑著婉拒了他們的服侍,還每人給了三天輪休,讓其等回家調理。

        下屬們見上司如此體貼,歡欣不已。

        梁豐打發了曹正等人,自己取出開封歷年無品級的低級雜役招聘文書來看,張三是如何考取事業編制的,李四是如何臨時工改公務員的,王二麻子又是如何從普通榷監提拔為班頭的,仔細研究。

        過了幾天,薛奎公務得瑕,梁豐便派人呈了一篇文書給他送去。薛奎抽空看時,發現文字明白,一點書袋都不掉,句句大實話。

        「凡府衙任事,必以能吏為先;臨況決斷,首當熟政為務。茲者京畿臨闕,空戶曹參軍一職,本府奏報朝廷,荷蒙恩准,許與自選。故召示爾等,有自覺能荷彼任,仰報天恩,俯恤百姓者,皆可臨窗一試,所要者為其三矣:

        一要從九品以上有官身者。

        二要有三年以上州、縣或軍、道中執事經歷者。

        三要自能付家資公餘眾者。

        若符上三條,均可至功曹處報名,即有功曹審其資質,告示闔衙,另擇日考擇。」

        除了這張告示,文中又附了所有選擇條款,一一說明如何操作,如何遴選。薛奎看了,命人把梁豐叫來直接問話。

        「你這札子老夫看了,所舉三條,前兩條倒也罷了,只第三條所為何來?為何要將自己家資公示於眾?」

        「大人容稟,歷來有『贓官污吏』四字之說。為何?上下其手,沆瀣一氣也。今本府遴選戶曹,要緊是汲取前任周震教訓,選人以能、廉二字為先。蓋戶曹直接關係京城百姓瑣事,卻非文章做得好,詩詞寫得妙便能為之的。

        能字可以考核,但廉字如何監察?學生以為,第一便是敢於公佈家產者。一俟公佈,就是以此為基本,官員所有進項,必以合法有道而取之。若事前隱匿,一旦上位又貪贓者,此為其監督之張本,人人均可告發之!大人且想,假設他敢報名,必不敢隱匿家產;又假設得了此官,不須理會他暗地做了多少齷齪,只須有人能指出其財源有來歷不明處,即可查問。隨便他千里為官只為財,真要作姦犯科,豈不是自暴其貪麼?」

        「嗯,倒是有些道理。就依你,先如此試試吧,不行再改。」

        兩人商議定了調子,回去梁豐又改了幾處字句,五月中旬,一張戶曹參軍選任公告便貼在了開封府衙內部。

        一石激起千層浪,登時開封府衙嗡嗡之聲大作,紛紛議論這個從來沒有過的官職選任的新鮮事物。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5-29 23:27
179、報名結束

        (我想我應該要爆發了,很多書友都呼籲過。不過我忽然很糾結,時間似乎不對,再過幾天就要過年了。這幾天裡,我自己掂量掂量,要日更個七八千上萬字好像勉強可以做到,不過一到過年,又不得不歇下。到時候拖堂,又是罵聲一片。我是年前爆呢,還是年後爆呢?真的愁煞個人也麼哥!)

        世界上任何時候,需要機會的人總是佔絕對多數。因開封府內部貼出的招聘公文一出,所有從八品以下,從九品以上的官吏便熱血不已,尤其是那些剛好夠上起步資格的領縣、各鎮,人前悶騷不說,人後卻無時不刻幻想著自己怎麼來一個完美的連升三級。

        「喂,看了吧,那告示?多新鮮,咱們開封府准許自選曹官,這可是頭一遭兒,以前都沒聽說過。」

        「是哩,聽說是薛大人找了吏部,說咱們開封府人浮於事,許多人才埋沒提拔不了,全等著考績磨勘,還不如來這麼一回,或許能發現些人才也未可知。後報了官家、太后准了,這才弄的。如何?難道你也想試試?別逗了,人家要從九品以上,你連個品級的屁都聞不到,瞎琢磨這事幹甚哩?」

        「呸,你這廝就是鼠目寸光,這有一便會有二。此番是從九品以上,焉知將來不會來個全盤拔舉?整他娘地多來幾個領縣、領鎮的空缺,咱們沒品沒級的也有機會弄個官身,那該多美?」

        「說得有理。不過,將來朝廷就准許這般鬧騰?那還要科舉幹啥?」

        「誰說不要科舉了?科舉,那可是正經出身,這些芝麻綠豆小職,人家那些讀書人哪會放在眼裡?」

        「球!現今功曹,不也是今科探花?人家咋就在這裡?」

        「嘿,這個梁探花。那是他主動要求到咱們開封府來磨勘,聽說原先官家許了他秘書省正字他都不去,專來體察下情的。早晚飛黃騰達。誰稀罕一個區區功曹?何況朝廷有制度,進士及第,實授從八品。再怎麼本事,也得一步步來不是?」

        「是啊,說來這個梁探花,還真是有本事之人。聽說了麼,前些時日為了蔡河疏濬,咱們薛大人差點同九王家打起來,後來也不知梁探花去對九王說了幾句啥,九王居然就真地讓出院子,還捐了五百貫賑災。要我說,這開封府免了水淹之苦。梁探花當是第一功勞!」那人說完,還翹起大拇指,以示讚揚。

        「對對對,聽說此番戶曹自選,也是他拿的章程哩——」

        這是開封府底層的對話。進來比較熱門的話題就是圍繞樑豐的各種事蹟展開,最後大家對這個傳奇人士要搞的戶曹自選充滿了好奇和期待。

        梁豐閒著無事,帶了李達在城裡轉了轉,回到家裡,徑直走到前院飯廳歇息,等待開飯。哪知小嫦和馮程程早就坐在裡面。飯廳裡堆滿了烏七八糟的東西,有錦緞包裹,有錦盒,有麻袋,有大甕,各種形狀都有。

        「這些是個啥?咋全堆在這裡。」

        小嫦提筆在一本簿子上記錄這什麼,低頭不答。旁邊程程也正在專心清點物事,聽他問話,便抬頭白了一眼道:「還不是你要搞的甚開封府戶曹自選?今日一天,便有這許多上門送禮人情的。你倒舒服,不哼不響跑出去優哉游哉,害我同姐姐在這裡累得夠嗆!」

        「不會吧,這種人情接待要你們親自出面麼?永叔呢,幹啥去了。」

        「待客是永叔,我們姐妹是出來清點記賬的。」程程沒好氣地答道。回頭又對小嫦報數:「上好西鳳酒兩壇共百斤,成形何首烏一株,紫檀嵌瑪瑙珠一掛,計紫檀九十八顆,瑪瑙珠十粒。開封府監臨張大泮送****??」小嫦提筆傾聽,隨聲跟著念一遍,記載賬簿上。

        梁豐閉了嘴,笑眯眯地看兩位娘子出納會計,好半天才點完物事。程程嬌嫩,累得嘆了一大口氣。小嫦合上簿子,擱筆揉腕笑道:「終於完了,也不知明日還有沒有。」

        「怎麼沒有,這才是第一天吶。哈,咱們家財源廣進了。」梁豐看她二人幹完,笑著過去,先給小嫦揉揉手腕,還低頭親了一口,小嫦急忙縮手瞪他。這廝又轉過身去,輕輕捏著程程香肩,道聲辛苦。

        程程很享受地轉臉過來很認真地看著他道:「啊?你不會真靠這個發財吧?賣官鬻爵,可是重罪!」

        「小人之心!我要瞧得上這個,好些土財主家的閨女都哭著喊著要嫁大爺我,輪得到你?」說完捏捏她的鼻子,又道:「不過,這些物事也不忙送回,先放兩天,明日我自去給薛大人通稟一聲,備個案得了。你們倆做得不錯,省了我不少煩心。賢內助啊!」

        馮程程最愛聽他誇獎,笑道:「怎麼樣,能幫你大忙吧?如何謝我們?」

        「嗯,賞你今晚給我捶腿捏腰!」

        「我呸!」

        兩人打情罵俏,小嫦笑著插話道:「正經的,這些物事要放多久?該如何處置?方才聽永叔說,這些人來勢洶洶,推脫不得,都是扔在門口就走,不容分說的。依我看,還是退回為好。」

        「退自然是要退的,不過先等幾天。他們絕不會只送我這一家,薛大人那裡不敢,多半推官、判官,說不定吏部都會去打點到。我這裡一退,少不得有人要來說項,不如且收了,等到考試那天一發退還,讓這些人措手不及,免得聒噪!」

        「咦,這個妾倒是奇怪,你們開封府戶曹,是要考什麼?不會也如同科舉一般吧?那多沒意思,該考些他們專門要會的東西才行。」馮程程聽了說道。

        「嘿嘿,要不說你聰明呢。還就如你所想,就考他們需要會的。這可是實打實的差事,光會吟詩作對可應付不來。」

        「那你也沒幹過戶曹啊,這戶曹干的事兒你全都懂麼?如何出題?」

        「不懂,就不能考了?放心,你老公我其實百事不會做,但卻專門會考官兒。呵呵。」

        這廝倒也不算吹牛,他曾主持過多次競聘、招聘,都是找一夥專業人士出題。納入題庫。然後自己在題庫中隨機抽取題目考試。這套流程,就是再穿越個四五次也不會忘的,如今自選戶曹。不過是變幻了時空罷了。

        第二天,梁豐乾脆直接安排永叔在家等候,凡有登門送禮的一應收下,留給兩位娘子登記在冊。來福、李達跟隨架了車滿處轉悠,先後去了高雙卯家、楊文廣家和石寧家,也不同兄弟吃酒,也不相約出門作樂。就一件事,借人家賬房和筆帖式用幾天。

        這幾家大人都打心眼裡喜歡梁豐,很熱情地挽留用飯吃酒,梁豐一律恭敬婉拒。只把借來的人全部秘密拉回開封府,好吃好喝供養起來。除了劉川、張庭和薛奎三個,沒人知道。

        一連三四天,上樑豐家拜會送禮的人絡繹不絕,有些甚至拿了朝中某位高官的帖子書信一併送來。無非托情說項而已。梁豐照單全收,晚上拿了與兩位娘子觀看,笑道:「看見沒有,任何一見事情,只要有些好處,必有齷齪在裡面。有些看得見。有些看不見,這些只是最簡單的方式罷了。」

        「所以我朝太祖皇帝傳下規矩,舉薦連坐,便是可以杜絕了這條門路呢。」馮程程見識多些,接話道。

        「呵呵,可你看看,真的杜絕了麼?那一年不查出那麼二三十個貪贓枉法的?說來說去,還是咱們制度不透明,人種又有問題所致。」

        「哦,妾知道了,因此官人作那部《越來草堂筆記》裡面說到監督,便是想讓百官行述皆置於萬民各方監督之下,使他們有惡不能做!」小嫦笑道。

        梁豐大喜:「小嫦悟了,呵呵。就是這個意思,朝廷雖有言官御史台行督查之職,奈何其等風聞奏事,多數捕風捉影。又儘是些讀書人,腐儒得緊,一點芝麻綠豆小事便要興風作浪,證據偏偏拿不出來,效果反而差了許多。要是有朝一日,我大宋百姓都可以監督百官所作所為,讓他們全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便可大幅減少像這幾日來拜帖送禮之事,到時乾坤可謂清淨也!」

        這一天,梁豐在戶曹司統計報名情況,熱鬧非凡,舉凡從九品以上的官吏,差不多都報了名上來。算得上開張大發了。獨獨本司的曹正、陳平二人沒有報名,只是每天老老實實當差。

        「你們兩個怎地不來報名?萬一得中呢,那可就比我高了半級哩。」梁豐笑問道。

        「呵呵,屬下可沒那等福分,只知是考不過那些人的。屬下從一個小小巡警都頭熬到這令佐,已是到了頂了。不敢湊那個熱鬧。」

        陳平也是這口話回答。

        「自知之明固然是好,不過妄自菲薄就不行了。今次不參加也罷了,不過若是此番真的能夠做到能者謀其位,也為你等今後晉陞多開了一條路子。今後多加觀察學習,未必沒有更進一步那天。」梁豐好言鼓勵兩位屬下。

        前後過了七天,報名截止,梁豐拿了名冊去給薛奎匯報,薛奎細細看了,笑道:「不錯不錯,人越多,越能選出人才來。題目你可出好了?」

        「回稟大人,學生已將借來的那些人單獨照顧了四五日,題目已經出好,就等大人過目。」說完抽出幾張試卷,放在薛奎面前。薛奎拿起看看,點點頭收起。要等三日後筆試時才最後定奪使用那份試卷。

        第二日,開封府內部貼出告示,筆試時間定於三日後開封府梅花堂前,筆試前十名進入面試。

        告示旁邊,居然還附有梁探花親筆寫的一篇公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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