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陽光大宋 作者:塵昏白扇(已完成)

忘情痞子 2013-5-20 15:16:4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202334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37
第四卷 基層放手搞  320、對口詞
               
    (一大早遇到幾個網友在網上胡扯,沒留神跟進去亂說一氣,居然就把時間給忘了。可真對不住各位!請原諒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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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一,午後,慈寧殿。

    善國公趙元億攜夫人進宮,探望太后。說是探望,其實是應邀去坐坐。

    既是家裡人,又有夫人在場,劉娥便撤去垂簾,請了太妃楊氏來,同敘家常。

    趙元億的夫人方氏,系出小官宦之家,今年四十歲還不到。比著劉娥,歲數上幾乎可算是差了一輩,老老實實坐著不敢多說話。

    趙老九平日大大咧咧,但對這位皇嫂還真是懼怕。一進來便恭謹大禮參拜。劉娥笑著虛扶一把道:「都是自家人,不須如此客氣。咱們只說些家常話罷了。說起來,九叔和弟妹可恁久不見了,倒顯得生分許多。」

    「太后!」趙元億起來要說話。劉娥打斷笑道:「叫皇嫂吧,都說自家人說話兒,別作神弄鬼的。」

    趙元億本來想客氣一下,被劉娥打斷,只好訕笑著又坐下。楊太妃見他發窘,笑道:「九叔這樣子可是少見,一向都聽說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莫非是你夫人最近學了什麼散手,把你可教乖了?」

    方氏客氣笑道:「臣妾可管不住他。平日他也就是聽聽八伯的。」

    「說道定王,哀家也好久不見了。老九,近來和老八還常在一起麼?」

    「回皇嫂,也沒常在一起,最近定王身子不豫,閉門在家呢。說老實話,臣弟其實也有些怕這位八哥,總是板著臉教訓臣弟。所以,很少去見他。」

    趙元億憨直說道。

    「呵呵,老九這話要是傳到你八哥耳朵裡,怕他不尋個由頭,把你請到宗正寺住上幾天才罷休哩。他這回又犯什麼病了?」

    「嗯。聽說是上個月庭中賞雪作詩。受了風寒,一直不怎麼見好。要不然的話,前兒給皇嫂賀壽,他便親自來了。」

    「哦。那有空你還是去看看他。」劉娥點頭道,順口又吩咐內侍,去內府找些外面進貢的藥材,給定王送去。內侍答應了。

    回過頭來又對趙元億笑道:「賀壽賀壽,只是些虛禮罷了。一個孤老婆子。拿來給你們熱鬧熱鬧。」見趙元億夫婦急忙起身要謝罪,急忙伸手打住道:「不過老九上的賀表,哀家看了倒是挺受用的。寫得很好啊,原來你府上還又如許人才,平日倒讓人小瞧了去。」

    「皇嫂過獎了,臣弟家裡哪裡能裝得下這些大神?左右不過是些插科打諢的夯貨罷了。呵呵,不瞞皇嫂說,這是臣弟花了些銀子,請人代做的。」

    趙元億笑道。他從來文字一道最不擅長,這個全家都知道,也用不著瞞著哄著的。說說老實話反而不丟人。

    「是哪一位名士如此厲害?遮麼不是朝中大臣吧?」

    「皇嫂你算猜著了,還真就是朝中大臣,不過不在京裡。就是眼下的洪州知州夏竦。前些日子聽老翰林楊成說起他,當年詩賦立就,文不加點。正巧他兒子現在京裡,又同允升關係不錯。就拜託他請他老子幫幫忙作篇文章。沒想到夏竦倒也爽快,居然答應了。為此臣弟也奉了五百貫謝儀呢!」

    趙元億說得高興。只顧口無遮攔,他渾家方氏幾次扯他衣袖,這廝都作不知。

    劉娥聽了呵呵直樂:「好啊老九,你這就算是結交外臣了吧?」

    一句話把趙元億嚇得面如土色不敢多言。

    不過劉娥卻只是開開玩笑,繼續說道:「別緊張,說笑呢。難得你有這份心意,知道奉承你嫂子,豈能不領你這個人情?」趙元億這才稍稍安心下來。

    叔嫂弟妹幾個又說了半天話,晚上劉娥楊氏留了飯,才把趙元億夫婦送走。

    回到家裡,趙元億有些惱火地叫來一個家人吩咐道:「去,給我八哥說,就說已按他的吩咐說了話。真是的,一篇破文章,要給就給唄,早先不說,都遞上去了才來囑咐。早知道我他媽不用了,省的出這麼身冷汗!」

    原來過年前幾天,趙元儼把趙元億叫去吃酒,無意中提起長寧節賀表的事,趙元億說自己已經找人在寫,還沒交貨呢。趙元儼笑道自己也寫了一篇,不過因同洪州夏竦交情不錯,他又幫忙寫了一篇,要是老九的還沒出來,反正放著也是放著,你拿去獻上就完了。

    趙元億聽了大喜,急忙謝過八哥,回頭就把賀錶帶回去按制式謄寫後遞了上去。

    可這邊才遞上,趙元儼卻又叫曾亮其來收回,說是忘了結交外臣的忌諱。趙元億一聽也急了,怎麼不早說哇,我這兒都送上去了。橫豎不能去要回來吧?

    曾亮其急忙回去了,轉天又回來,說是已然送上,沒辦法了。只好先把對口詞編好,免得到時候太后問起露了破綻。說完便一五一十把該說的話教給趙元億聽。

    趙元億也不算十分傻,聽來聽去,只沒說裡面有老八什麼事,把趙元儼自己摘了個乾乾淨淨。都是自己和楚王家允升干的,心裡窩火,又不敢說,只好悶聲答應。

    果然不出所料,今日居然便用上了,心道還好,老八早些提醒,雖然被嚇了一下,畢竟沒往心裡去。便吩咐家人去回話。從此打定主意,以後這些東西,還是自己找人寫的好,不死細胞!

    夏竦,字子喬,至道丙申年拜進士姚鉉為師,為水賦,姚鉉認為「可教矣」;景德甲辰年以父夏承皓死忠,錄官潤州丹陽縣主簿;景德乙巳年舉賢良方正擢光祿寺丞,通判台州;大中祥符庚戌年為國史編修官,與王旦同修《起居注》;後出知黃州、知鄧州,又徙襄州,遇大飢,勸令大姓出粟,得二萬斛,救活貧者四十餘萬人;又知壽州,徙安州,再知洪州。

    劉娥把夏竦的履歷調來看了,非常滿意。說起來他對夏竦十分熟悉,先帝在時,他就常隨侍左右,修《起居注》嘛。趙恆對他的文字功夫是十分認可的,記錄裡哪些話該記,哪些話該刪,這位同志也清清楚楚,所以一本皇家日記讓先帝讀起來還算舒坦。

    反覆研究,地方履歷也很完備,中央地方都做出了些成績來。算個能幹的官兒。

    劉娥心動了,要不把這人調回來試試?

    因為她看來看去,夏竦有兩個愛好比較讓人放心,這人太喜歡錢,也喜歡捧腳。

    否則當年先帝怎麼能看上他用他修《起居注》呢?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38
321、又入一股
               
    (第二更,是不是早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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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橫豎年是快要過完了,被上面一抓一個准,梁豐也不敢再在京城多留。這一次梁豐沒去見趙禎,敏感時期,去了多有不便。只又去綴錦樓吃了兩天酒,同朋友們告個別,扯著鄧聖就回了縣裡。

    路過陳橋驛,專門去了盛和坊分號。老劉卻不在,回家過年去了。店裡只有一干得了加班費的工人和管事,見到老爺自然十分慇勤客氣。梁豐略轉了轉,要過筆墨,寫了一篇招聘啟事:「茲有《汴水聞見》蒙天恩,准予繼續刊刻。所賴眾看官之盛情也!今盛和坊百事待興而本報日漸茁壯,是為極要緊之物事。奈何才淺力薄,恐未能博觀者一讀,又諸事繁忙,懼不得按約期付稿,今禮敬天下名士,若君偏好小文,喜搜奇趣,能宏天地之正論,頌堯舜之巨圖。本報當引為同志,重金禮聘,呼來攜侶,共贊無限江山,不亦樂乎?大宋舊貌新顏,望之暢然,而況於聞聞見見乎?若有期,當掃榻以待也!」

    一通招聘啟事寫完,又附加了許多條件。交給管事,回頭自己便把稿樣送來,讓他刊第五期時記得排上。

    從盛和坊出來,梁豐一路仔細觀察地方,一邊問鄧聖這裡好不好,那裡好不好。鄧聖奇道:「難道你還有作坊要蓋?」

    「不是作坊,是蓋一座報社。」

    「報社?就是這個《汴水聞見》吧?好端端地在盛和坊罷了,何必又要搬出來另蓋?」

    「唉,這報社,應該是**於任何機構的物事。不受朝廷操控,不受官府約束。說新聞,評世事。這才是報紙的使命。盛和坊小小一個印刷作坊,怎麼能擔如此重任?萬一惹了事,關門倒屋的,豈不害了人家劉毅?」

    「我說,你還真的要圖大事啊?!這麼說來。以後這報紙不是要同朝廷作對起來?」鄧聖有些受不了了。

    「朝廷為政清明。報紙便歌功頌德,又怎麼能作對呢?」梁豐淡淡說道。不再言語,自己踏雪而行,滿腹心事。看著白茫茫一片原野,彷彿因這報紙有了寄託。

    回到縣衙,秦邦業已經出來迎接。梁豐好生賠禮道勞,又送上京城給他帶的重禮。老秦笑呵呵收了,交卸重擔。

    第二天一早。梁豐叫來房二,命他替自己去把趙崗的趙寶成找來說話。

    那房二吃了一驚,靠,這案子還有完沒完了?莫非又出了命案?梁豐見他吃驚的樣子,微微笑說沒事,就是說些其他。房捕頭這才放心,原來他生怕耽誤了自己過年吃酒賭錢的樂子。

    趙寶成被找來時已經是第二天午後了,面容蒼老憔悴,心情甚差。眼見比之前幾個月竟如同過了十年一般。

    梁豐心下歉然,便也不擺縣太爺的架子,站起身來迎接他上堂坐了,上茶招待,先問些家常。

    趙寶成面容慘淡道:「多謝縣尊掛念。草民只在家中休息,如今百事不管。生意自有人幫忙搭理。」

    梁豐心下揣度,估計趙禎給劉從德還沒帶話,劉從德現在也不知道茶葉生意怎麼樣了。老頭估計這事要傾家蕩產賠了股東銀子。後梢還不知道怎樣呢。

    「趙翁,我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二。不知趙翁可有心情同我說說否?」

    「老爺只管吩咐。」趙寶成淡淡說道。

    「前次的事查出來,原來趙翁家裡已經虧空了幾萬貫錢財。不知這股東的錢,還賠得了麼?」梁豐關心地問。

    趙寶成抬眼看看他,見他眼裡摯誠,不似作偽,猶猶豫豫便說了實話道:「不瞞太爺,賠了銀子也只是小事。唉,只是這河北東路的生意,只怕從此斷了。可恨老漢家裡出了淫婦逆子,自己斷送倒不打緊,累得東家損失巨大,草民無顏以對啊!」說道傷心難過處,不免老淚縱橫起來。

    他倒能理解,這又不怪眼前這位太爺,都是自家人作死,出了命案,又丟了人,太爺只是破案罷了。只是堂堂皇親,自己費盡心思才巴結上的路子,如今雞飛蛋打,半生事業成了泡影,能不傷心?

    梁豐等他抽泣一會兒,推了推案上茶碗,輕輕說道:「那麼趙翁還打算把這生意做下去麼?」

    「做不下去了!草民只等把這年過了,便去同大東家負荊請罪,傾家蕩產賠了銀子,任憑大東家發落便是。」趙寶成木然說道。

    「若是本縣有一法子,能讓趙翁事業不倒呢?可有信心重整旗鼓?」梁豐笑道。

    趙寶成霍然抬頭,疑惑地望著梁豐,有些口吃道:「你、你能讓這生意起死回生?」有些不信,轉念一想,頓時恍然,這位太爺手眼通天,同朝裡,甚至官家都甚有交情,他要肯開口找人和自己的大東家說說,暫時不催債務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兒。不由得就有些相信起來。可是還有問題啊,就算劉家暫時不催債,可開春進貨的銀子總得有吧?難道還好意思舔著臉同人家再借?

    想到此處,口裡期期艾艾,把疑慮向梁豐說了。

    梁豐聽了哈哈大笑道:「免債這事,本縣可以替你辦一辦,其實不用你說,本縣已經請人帶話劉家了。想來不用多久,他家便有消息過來。」

    趙寶成聽說,還顧不得下文,便激動地撲通一聲跪倒地下,要多謝大人雪中送炭之恩。

    梁豐急忙伸手將他扶住,道:「不但債務可以商量,本縣還有一樣東西可以交給你,讓你的茶葉生意越做越大!」

    趙寶成驚喜無限,忽然又遲疑起來:「太爺厚愛,草民原不該多疑,只是這無功受祿,寢食難安。何故得太爺如此,還請明示!」

    「本縣初來乍到,就逢著你家這樁案子。雖是天理應當,律法不容,但畢竟累你受此折磨,心中一直思忖如何補償你一二。今天請你來,就是看看你還有沒有重整旗鼓的雄心,若有,便不枉我一番心思!」梁豐笑道。

    趙寶成怎麼會沒有?他三個兒子,才死了一個不孝的忤逆而已,一家老小現在快要破產,自己就算伸腿瞪眼翹辮子去了,還剩那麼多張嘴可怎麼辦?所以才一直死拖活拖,不敢去京城告知劉從德真像,就是指望天上掉下餡餅來砸一砸自己的腦袋瓜子。誰知左等右等,居然被他等到了,還是天上掉下個縣太爺來,豈不美哉?

    說句老實話,不管家裡出沒出事,他破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趙守正虧了那麼多,哪能瞞得了?說起來還得感謝梁豐,早破案,早知道,否則陡然發現虧空,老頭不嚇個半死才怪!

    聽了梁豐的話,趙寶成還有什麼懷疑?滿臉希望地對著梁豐不斷作揖打躬:「能得太爺再造之恩,草民沒齒難忘,這就回家去給太爺造個長生牌位,日日供奉,願太爺青雲直上,封侯拜相,子孫綿綿,福澤無邊!」

    「呵呵,不用不用,你也算是縣裡大戶,我執宰一縣,豈能見死不救。正好,也有這點本事,拿出來給你充充本錢罷了。」

    趙寶成同他說了半天,到底還不知道這是啥本錢呢,不免小心翼翼問道:「敢問縣尊,到底是甚物事?」

    「也沒啥,便是我做青茶的秘方而已。」梁豐端起茶碗,輕輕喝了一口說道。

    「哎呀,草民愚鈍,怎麼把此事給忘了?」趙寶成才恍然大悟,激動地說道。

    現如今,這淮河以北,茶湯是漸漸不流行了。以前的人相會,還講究個斗茶、分茶,增加點情趣。如今除了一些重大禮儀講究,或者一些頭腦冬烘的老古板,這玩意兒已經沒人擺弄了。原因就是梁豐發明的這個青茶,早就傳遍朝野,現在家家幾乎都備下這種茶葉饗客。

    但趙寶成還是不太放心,因為這東西畢竟已經流傳開了,梁豐那個,也說不上什麼秘方吧?就算給了自己,無非一塊牌子而已,真能救死扶傷,發揚革命人道主義麼?

    梁豐知道他不信,笑著朝李達點點頭,李達急忙跑去,拿出一小罐茶葉來,重新給趙寶成換了,又煮水點上,過了一小會兒,梁豐抬手示意他再嘗嘗。

    趙寶成端起茶碗,輕輕呷了一口,果然立時唇齒生香,回味無窮。比之自己家裡珍藏的和別處吃到的,那簡直有天壤之別。

    「這是我去年春天自己做的,如何,還可以吃一吃吧?」

    「太爺,草民可從未吃過這麼好的茶啊!」趙寶成激動之下,想到自己真的要翻身了,忍不住眼淚又掉了出來。

    「你待開春採茶之際,北來的茶商同你要貨,你便將此茶給他們嘗嘗,若不好,我也沒法子了。若還可以,本縣便以此法入股,讓你獨斷這一路的生意。你看還成吧?」

    「成、成,那有什麼不成的?別說一路,這物事,壟斷天下都使得滴!」

    「呵呵,你倒是想,我可不給你這麼大生意做。等我那天告老還鄉了,還得指著這玩意兒做個富家翁呢!」

    「太爺前途無量,公侯萬代,何須靠這個啊。呵呵!」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39
322、待分配的韓琦

    正月十八,是照例過完年,公務員上班的日子。

    這一天,判吏部流內銓杜衍到部省事,坐下喝了口茶,順手拿起桌上的公文看。該批的批,該轉的轉,該擬條陳的擬條陳上奏。

    杜衍案牘多年,又精於吏事,自然輕鬆自如。等批得差不多了,才拿起幾份貼簽的文本來琢磨。這是去年春闈應試中舉者的名單。

    春闈過後,凡同進士出身以上中舉者,可最低給假半年,最高一年,許回鄉省親處理家務,一年後回京後任,也可由吏部根據工作需要,直接授予官職上任。

    這時候一甲前三名都已經放了任,宋郊進士第一,狀元,做了大理評事,同判襄州;葉清臣做了奉禮郎,簽蘇州觀察判官事;梁豐做了奉禮郎,知封丘縣事。餘下的就是逐一斟酌,授予官職了。當然,一甲二甲出身,做官要高得多,清貴得多,多半都有個在中央的頭銜,然後放到外任,基本上表示屬於中央委派下來掛職的意思。

    三甲聽著就不舒服,賜同進士出身。意思是「享受進士待遇」,畢竟不是進士。不信可以打聽打聽,到後來中國的官僚們,誰要是什麼人事科長,然後來個括號:享受副處級待遇,讓這廝同副處級們坐一排,必定難過之極,今後想方設法都要把享受倆字抹去才算舒服。

    中國曆來是科班出身瞧不起電大畢業,有功名出身嘲笑沒功名或出身不好的。

    歷史上出名的兩段公案:一是明朝三楊,據說有一次三楊坐著喝酒,楊溥和楊榮二位不知發了什麼瘋,忽然互相議論起彼此的功名來。「哦,老楊,當年咱們那科考試,你好像是第七名吧?唉,還是你名次高些!」「哪裡哪裡,咱不是碰上運氣不錯麼?你也不錯啊。第十名,要不咱們咋會同授編修呢?」兩人說得熱鬧,扭頭看看坐在上首的楊士奇,好像忘了有這麼個人似的,驚叫一聲:「哎呀對不住。可把首輔給忘了。咦。對了,士奇兄是哪年的科舉呀?」

    這話問得夠缺德,楊士奇不是科舉出身,走的是民間自學成才路子。於是三人同在內閣。經常被這倆貨拿來漱口。這也不是第一回了,次次都弄得別出心裁,跟不知道似的。

    一桌吃飯也不是只有他們三個,還有別人呢,楊士奇也要表現宰相風度。不同二貨計較。只笑一笑,忽然吟道:「竹君子,松大夫,何獨梅花無稱呼?回頭笑問松與竹,也有調羹手段無?」

    他是明宣宗的首席顧命大臣,第一宰相。這意思是在問,咱沒功名的當了老大,您二位有功名,咋被我壓在手下啊?

    那二楊可不正為了這個不平衡。想找點面子麼?被這麼一問,當時就成了笑話。再也不敢聒噪了。

    還有一位是清朝的文正公曾國藩,這老兒一輩子好學問,可惜年輕時考試才得了個三甲四十二名,引為遺憾。後來發跡。成了同治爺的中流砥柱,志得意滿之時曾飲宴賓客。正好酒桌上有幾個忽然對小老婆這個名份很感興趣,說是小老婆乃如夫人也,如夫人。畢竟不是夫人。不過倒是個妙聯,不知用什麼才能對上?

    老曾帳下有個幕僚。平日捋袖揎拳口無遮攔指點江山慣了,此時喝得五馬六道,想都不想便脫口而出說了三個字「同進士」。操,曾國藩哪受得了這個?這不是把老子比作小老婆嗎?當時就憤然拂袖而去,一晚上寫日記,問候了那幕僚家八輩兒祖宗全家女性一萬遍啊一萬遍!

    這是兩個故事,拿來扯一扯,其實並非湊字數。而是想說明一下,這個功名的級別差異,會對當事人的性格養成起到什麼樣的深遠意義。

    因為眼前就有一位,年紀又小,成績又好,從小鄉親們當神通供奉著,據說訂了親的小女朋友在他赴京趕考時,還專門情意綿綿祝他蟾宮折桂來著。

    誰知這孩子臨門一腳有些跑偏,好死不死考了個二甲第一,也就是全班第四。

    這要擱別人,就說換了扇子的兒子考這成績,估計爺兒倆早笑昏死過去了!可這位不同啊,心氣奇高,愣覺得自己跑那麼快,臨了摔了一跤,門牙都磕掉了,才咬著前面那位褲子。冤得慌!

    這位當然就是大宋出了名的神童,天才,韓琦韓小爺嘍。他得虧是不知道歷史已被修改,要是知道早先並沒有梁豐這麼個人,而自己下一科才參賽並得了個榜眼名次的話,估計小**要氣得翹起來放不下!

    即便如此,到現在還是很鬱悶的。這一年時間他都不太樂呵,總覺得自己既然是神童,那就該再神一點兒的。怎麼能只來個第四呢?

    兩條路可選,一,趁青春年少,看百花正嬌,且回頭,同春光歡好。待來年,旌旗搖搖,把鰲頭獨佔了!

    說這麼酸,就是去復讀兩年的意思!

    第二,忍了,現貨比期貨強。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看一看周圍奉承的張張笑臉,也算風光了。這回運氣差,萬一下一次更差,那咋辦?

    他畢竟年紀小了,沒有後來章惇那股子潑皮狠勁兒,只好捏著鼻子打點行裝來到東京吏部,等候安排工作。

    這個杜衍杜都堂也真是多事了點,拿著幾份公文,大過年的消磨時光,饒有趣味地看了半天。又命人取來幾個人的履歷研究,就對這個第四名挺感興趣。

    這孩子,今年才十七歲不到哇,考中的時候是十六歲不到,就第四名,多好的孩子啊,聽說還是個丫頭養的?那得多優秀的丫頭呀,不見見可惜了。

    就這麼左想右想,反正大過年的,閒著也是閒著,叫來見見唄。於是就傳話,命韓琦第二天來吏部報導,自己要親自看看。

    這位韓小少爺第二天就規規矩矩來了。

    他身量才開始長不久,雖不算甚高大,但也算體勢不錯,加上腹有詩書,氣質很好。起碼表面上看起來沉靜安穩。同都堂大人行禮說話也不卑不亢很有風度。只是口音裡隱隱夾著有些「岬嘣、岬嘣」的閩南土音。也難怪,他爸爸死得早,幾個哥哥帶大,雖然家在河南,跟著老頭去泉州逛了一圈,落下點沿海口音。這在當時只說開封官話的年月,可就算鄉下小子了。

    不過杜衍沒在意這些,笑眯眯地上下打量這孩子,很滿意。隨口問了問:「稚圭今年幾何?」

    廢話也得回答呀,韓琦躬身答:「回都堂大人話,學生十七了。」

    「嗯,不錯不錯,些許年紀,便取得如此功名,不可限量呀。令尊,令尊本官好似沒見過。唉,緣慳一面,然今見其子,可想而知嘍!」杜衍抬頭望天,假裝回憶一下有沒有同韓琦爸爸韓國華的來往,確定沒有,不免遺憾道。

    韓琦聽說起父親,自然馬上筆挺站直做肅穆狀,雖然全無印象了,但孝子的姿態是很必要的。

    「稚圭,你年紀尚幼,現今就出仕為官,是否稍嫌過早啊?有無意思再考一科,若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到時豈不兩全其美?」

    杜衍這是好心,見他還是嫩了點,不主張這麼小就擔任國家幹部。萬一將來成績更好呢,那時候二十歲,也成熟了,更圓滿撒!

    本來老杜已經道著韓琦心事,可韓琦多驕傲啊?一聽老頭嫌自己小,就氣得把人家好心忘光光了。強壓心頭怒氣,好像很平和道:「多謝都堂美意。琦自慚形穢,比起昔年甘羅來,已經大了許多!」

    這話說的,人家誇你神童,你就舉個更神的來反駁。好像自己已經很老了似的。這得看跟誰不是?眼前老杜,可是三十歲才中的進士,其實已經很不錯了,但被這位一說,倒覺得自己好像痴呆兒似的。

    杜衍不由一愣,又不好反駁,只得呵呵一笑,很大量地道:「不錯不錯,有大志,不愁事做不好。那麼我來問你,是願意留在京城呢,還是願意外放?」

    這是很照顧的話了,宋朝一般考中進士以上,都得外放磨練磨練,不像後來明清以留中為榮耀。前三名不都發落出去了麼?杜衍也是愛才惜才,看他年紀小,覺得可以稍微照顧一下。

    誰知這孩子出口就嚇了自己一跳:「多謝都堂眷顧,學生不願留京,原到邊關生死之地效力朝廷!」

    老杜一聽,眼珠子都差點掉了出來:「莫非你吃錯藥了。不但想外放,還要去邊關?」

    「是何道理?」杜衍瞪著他問道。

    「國雖晏寧,邊事堪憂,琦雖力弱,亦願替國家分憂之萬一。」韓琦淡淡答道。

    其實他還不知道杜衍要見他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最好能分配到邊關軍中。他去年在梁豐家裡借住,無論有意還是無意,梁豐都和他探討過許多邊事,梁豐對邊境形勢的判斷分析,以及對後來大勢的擔憂,都深深印入韓琦的心裡。

    少年人最希望什麼?建功立業唄。大宋文官帶兵是慣例,他小小年紀,聽說,看到,體會國家安全的危險,尤其是党項平夏那幫東西蠢蠢欲動,這不正是他建立奇功的大好機會?

    所以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42
323、大神上門

    一時機緣巧合,杜衍筆下一抖,給韓琦填了個永興軍節度掌書記,報了上去。後來批文下來,加韓琦宣教郎,判永興軍節度掌書記。

    韓琦臨啟程的時候,曾在開封城外凝眸東北,朝著封丘方向不知思索些什麼。終於沒有走過這區區數十里路,去看一看那個曾經寄宿於其家,抵足而談的玉田哥哥,轉身大步朝反方向走去。

    梁豐這邊還沒得到韓琦、鄭戩和宋祁等人授官的消息。他自己忙得不亦樂乎。報紙版面做大,需要的人手越來越多。先前叫衙門和縣裡的生員幫忙,還勉強運轉得開。但兩個老婆只有一個在身邊,力量就單薄了許多。何況他也不願意一張報紙就如此不明不白地吊著。說是創業初期,不敢得罪上面也還罷了。橫豎不能把這好好的東西,搞成大宋封丘縣委宣傳部吧?

    發出去的兩期報紙,都刊登了招聘主編啟事,但議論的人多,應聘的人少。不是些頭腦冬烘的落地老秀才,就是些膽大妄為吐沫橫飛恨不得先惹幾場大禍的生瓜蛋子。

    梁豐頭痛死了!

    更頭痛的是,當他刷掉最後一撥來應聘主編的人士,乾脆就沒人來了。梁豐又不免懷念起先前有幾個還稍微看得上眼的,唉,其實當時留下來觀察觀察,說不定可用呢。

    就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二月份。他正在辦公,永叔來到二堂稟報,說有個年輕秀才模樣的人求見少爺。

    「是不是來應聘的?」

    「好像不是,只說是來求見一面,說喂什麼羊布之撕啥的。」

    「羊布之撕是什麼東東?」梁豐抬起頭想了半天,啞然失笑:「嗨,人家慰仰慕之思呢。永叔,你這可就落後了啊,回頭叫程程給你補補文化,其實你年紀不大啊。該學點了。」梁豐說完,又道:「那就把他領進來吧。」

    永叔紅著老臉去了。

    一會兒領進來一個比自己大了好幾歲的年輕人,身材中等,但比較魁梧,面貌普通。只是兩道眉毛特別濃。特別立,一直長到鬢邊,眼睛看起來很有神的樣子。板著個臉,嚴肅得梁豐都有些疑惑。到底他是太爺還是我是太爺?咋這麼嚴肅涅?這叫餵羊布之撕?那要是尋仇,該是啥表情?

    好在梁豐大陣仗已經見過不少,不至於被這位爺給嚇著,見他喏也不唱,揖也不作。除了目光裡看起來有些熱切之外,其餘一切都是冷冰冰的。

    只好笑笑道:「你要見我?」

    這人才像被叫醒一樣,哦了一聲,打了一個躬,道:「學生包拯,冒昧拜見縣尊大人,還望海涵。」

    「免禮。」梁豐笑道,忽然愣了一下,不相信自己耳朵。追問一句道:「你說你叫什麼?」

    「學生包拯。」那位已經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垂手站著,渾沒半點不自在。

    「廬州人?」

    「是。」這位包拯也有些驚訝,縣太爺耳朵好使啊,自己已經盡力說官話。還是被聽出口音來。

    「字希仁?」

    「是,大人以前聽說過學生?」包拯真心吃驚了。聽出口音不奇怪,怎麼自己的字他也知道?

    梁知縣沒法鎮定了,手腳不由得微微抖動著。聲音也發顫,還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真的就是廬州包希仁?」

    包拯看他架勢。心中也有些發毛,心道這不像風流才子的樣啊?怎麼還有些中風的先兆呢?只是他天生面色太重,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還是很冷靜地答道:「是,學生正是廬州包希仁。」

    「呃——,那什麼,你爹媽攆你出來的?」梁豐已經語無倫次了,急切裡想起這麼一句來問道。

    包拯心裡一顫,發覺對面這位縣尊真是神一樣的存在啊,連自己家裡事好像都門兒清。

    他廬州包家,人丁單薄,卻廣有錢財,父母人過中年才生下自己,寶貝得不得了,不過卻不嬌慣,家教甚嚴。包拯自幼孝順,二十好幾了,從未離開過父母身邊。

    眼看這人也長大了,老婆也娶了,兒子也有了。但他還是就這樣宅著,除了每天服侍白白和媽爺,啥都不干。別的讀書人在家好歹還興個寫詩作詞喝酒賞月什麼的,包拯太各色,這些都不愛。他喜歡的是疊被子、掃院子、看房子還有打兒子。

    街坊鄰居都知道他讀書,但讀來讀去這麼些年,他寫的文章連毛都沒見到一根。於是就有些議論紛紛起來,說道「這老包家那孩子,看上去不傻啊,說話做事挺正常的,就是不會笑。還說讀書,沒見他讀過,也沒見他寫過。這麼些年關起來到底是在幹啥?」

    「不會是有些傻吧?有些人傻起來都不一定看得出。」

    嘰嘰喳喳這麼多年,包拯愣是受得了,從不他同人辯解,自己玩兒自己的。

    可他老婆張氏,還有他爹娘覺得老丟人了。這麼個兒子,在家不吭不哈的,見了外人就繃著臉,待人接物,人情練達一竅不通的樣子,真是急得死人。

    上個月,也就是年前,包拯父親有一筆債務要弄清楚。老頭心想這倒是個機會,便把他叫到跟前說道:「伢來,你噠年紀大嘍,出不了房,今年子有筆債務要交結,人在京城。你走一趟,幫噠把這是辦了好麼?」

    包拯千不願萬不願,但這是他爹的意思,怎麼敢不去?只好勉強應了。這是包拯第一次離開家鄉出遠門,大冬天的在異鄉過年。

    去到開封,三兩下把事辦完,準備往回趕,想起父母的囑託,要他無論如何也在外面遊歷遊歷,見見市面,別白出門一趟。知道這兒子另類,又專門惡狠狠地警告,回去早了別指望有好臉色看。包拯無奈,回不了家,正不知道去哪裡,無意中便見到街上流傳《汴水聞見》。這個新事物引起了他的興趣,聽到議論才知道,這是梁豐辦的報紙。

    他對梁豐的名字其實熟悉得很,《西遊記》早讀過了,斷斷續續一些詩詞他也記得。印象最深的就是梁豐的《越來草堂筆記》,這書已經漸漸傳開,包拯在家裡便讀到過。對梁豐書中的許多觀點、說法十分感興趣。雖不至於把梁豐當作偶像崇拜,但畢竟充滿了好奇。心想自己反正也回不了家,不如乾脆去拜望一番,見見這個名人,興許還有些意思。

    他渾不管人家是官,自己是民,覺得一去就能見的。便這麼優哉游哉便來到封丘,直接到縣衙求見太爺。門房看他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勢,倒被唬住,連名字都不敢問便去通報永叔出來接待。

    此時通報姓名,梁豐就問出這句話,好像對他熟悉得很似的。包拯頓感驚訝起來。

    梁豐這會兒已經是手忙腳亂,太刺激了,居然見到包青天!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來,忙著叫李達道:「快去後院,叫他們好生整治酒菜,我要請客人吃酒。」

    李達答應了急忙出去,又被他叫住:「回來回來。」說著徑直走到他面前,低聲道:「嗯那個啥,不用好生整治了,三素一葷便可。記得不許超過這標準,加個湯,加個什麼湯呢?哦,就加個鹹菜湯吧!」

    李達錯愕地瞪起牛眼望著少爺,心道你今天這是怎麼了?啥時候吃這麼素的,這就叫請客吃酒?想歸想,不敢多問,匆匆而去。

    梁豐兀自自言自語道:「唉,別被他罵才好,別被他罵才好。」忽然回過神來,看著包拯正遠遠茫然看著自己。頓覺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笑道:「呵呵,怠慢、怠慢,希仁兄請坐,來來,咱們好生敘敘話。」

    還是壓不住地激動,走過去做出請的姿勢。

    幸好包拯是個不知道世面的,不以為意,點點頭坐下。

    梁豐覺得今天太刺激了,居然史上第一青天主動來見自己。稱二兩棉花滿世界訪一紡,凡是知道點漢文化的人,有沒聽過包公名字的麼?

    雖然他明知其實包拯並沒那麼神,既沒有三口鍘,也不是黑臉皮,更沒六親不認殺侄子等等。但經過千年的潤飾修描,已經把他包裝成為中國百姓心中的一尊大神,自己也概莫能外,一想起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膜拜起來。何況他知道,雖然只是傳說,但畢竟原型人物是具有那些美德的,梁豐心想,若那些事情真的發生,想必包拯也真會毫不猶豫去做。

    自己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請包拯喝茶。

    氣氛怪異之極。包拯在京城閒的蛋疼,忽然想到梁豐這麼個人,也不管不顧就來了,絲毫不考慮人家一個縣太爺,見不見自己小百姓。

    可是來了又沒啥說的,他本不愛結交言談,在家都幾天不放一個響屁,何況生人?但他自己倒不覺得難過,就這麼清清靜靜坐著挺好。

    梁豐倒是滿手心的汗,幾乎都忘了自己身份。只不住地想著怎麼措辭,要在包青天面前表現得好一點,別讓人家小瞧了。所以剛才急忙吩咐李達三素一葷,怕餐標超了被教訓!

    嚥了半天吐沫,梁豐才開口咧嘴道:「呃那個希仁兄,來見我可是有事麼?」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43
324、包主編?

    (多謝羊娃的鼓勵,正在努力克服缺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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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事,就是學生滯留京城,聞聽大人的事蹟,特來拜訪。」包拯端起茶喝了一口,兩眼直視前方,淡淡說道。他再鎮定,也不太受得住梁豐那詭異的眼光。

    「哦,嘿,好好好。」梁豐乾笑著回答。

    氣氛又一下子冷場。

    「希仁兄這次是一個人來的?」無聊之中,梁豐沒話找話說。

    「帶了,有個僕人,在外面等著。」包拯依舊雙目直視前方,腰挺得筆直,面容淡淡。

    「哦,那就先安排住下吧,永叔、永叔。」梁豐實在是汗,不知道面前這個烏龜到底怎麼下嘴,只好叫人打岔。

    「不用了,學生拜見一面就走。」包拯說完好像有要抬屁股的意思。

    梁豐急忙道:「不忙、不忙,你看你老遠來了,咱們話都還沒說兩句呢,不急著走,住兩天再說。」說完忙吩咐剛剛進來的永叔去領包拯的僕人找地方安歇。

    打了一下岔,梁豐似乎好了一點,有些自然了。覺得可以同青天大老爺說些輕鬆話題了,便笑道:「希仁兄路途辛苦前來,不知是聽說了愚弟些什麼事情?」

    透著還是極度客氣,自稱愚弟,這是他自來大宋破題兒第一遭。

    包拯拱手道:「不敢,在京城見過《汴水聞見》,拜讀過大人的《越來草堂筆記》,心生仰慕,故來拜望。」他心說你別的破事,我才不感興趣呢。

    「哦?只怕賤命有辱清聽啊。那麼愚弟斗膽一問,希仁兄來,可有賜教否?」

    「不敢當,是來請教的。」包拯馬著臉搖頭道。

    「,真他累!」梁豐心裡暗罵一聲,還得笑眯眯地賠話道:「請說。」

    包拯認真地捋捋思路,緩緩開口道:「大人以前書裡說過的報紙,定是如今的《汴水聞見》,但學生翻過兩期,無非說些農時天氣,市井新聞,朝廷大政也作介紹,但不涉月旦。學生以為,如此做法,似乎無關報章之宏旨,如何能夠匡正得失,監督世風?」

    真不愧是天生的廉政公署代言人,眼光毒毒的,開口就揪梁豐的小辮。這話要是被他家爹娘和親友們聽了,定會詫異這孩子原來不傻啊,還是很有見識滴,平日怎麼不說?

    「哦,這個麼,不瞞希仁兄,此物事才問世不久,還不得朝野接受。不敢胡亂說話,要做到那一步,怕不是一日兩日之功,任重道遠。」梁豐很誠懇道。和包拯說話,還有什麼不放心的?知道他現在還幾乎什麼都不懂,先介紹點政治小常識也應該。

    包拯點點頭道:「大人說得不錯。是學生天真了。若此物一出便語驚天下,怕是要被朝廷視作洪水猛獸的。」

    包拯後來出仕成名,吵遍朝野,樹敵無數而終仁宗一朝不倒。若沒有政治頭腦的天分,光靠皇帝能保得了麼?所以梁豐說話,他馬上便領悟過來。

    梁豐心裡大讚,神就是神啊,一句話人家便通透無比了!

    兩人圍著這報紙和梁豐著作,漸漸投機起來。一聊居然就去了一個下午。期間有些觀點,因為代溝問題,頗有分歧。但兩人都非常克制,求同存異地帶過不談。

    不知不覺已到晚飯時間,梁豐請他到後宅用飯。包拯也不客氣,點點頭就跟了進去。

    梁大人異常興奮地把內宅裡的眾人都叫來見過包拯,馮程程也出來打招呼。包拯只是淡淡拱手點頭問好。馮程程心下詫異,老公啥時候這麼鄭重其事地對一個人禮貌過?貌似從來沒有。那麼這位是個啥來頭,看起來架子比官家還要大些哩。想不通,只好招呼過後,撇撇嘴自己回屋去。

    飯桌上真的只有三素一葷一大碗鹹菜湯。

    梁豐是真怕呀,他怕自己在包拯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怕包拯起疑自己奢侈,只好裝窮。

    他哪兒知道人家老包典型的富二代,什麼好日子沒過過?但他也不嫌棄粗茶淡飯,吃得好像也很香甜的樣子。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梁豐忽然冒出一個念頭,脫口而出道:「希仁兄,既然來了,愚弟有一事相求,不知能答應否?」

    「大人請說,學生能辦便辦。」

    「我想請你暫時留下來,替我這報紙做做主編,怎麼樣?」梁豐笑道。

    包拯一愕,想了想:「不行,學生還要回家侍奉雙親。」

    梁豐知道,這廝一去,便是十好幾年又宅在家裡不出門的。太可惜了,自己正缺幫手,必須死命留住。

    「希仁兄,方才愚弟問道,是被令尊令堂攆出來的,應該不錯吧?」

    「嗯,是的。不知大人如何得知?此地離廬州甚遠啊。」

    「我怎麼知道的不重要,是有朋友到過合肥,聽說過你的名字和一些事蹟,知道你不願出門。今日能在此見到,那麼定是家裡二老命你出門游離,有何稀奇?只是兄乃至孝之人,可理會得堂上二老的苦心否?」

    「包拯請教大人。」

    「雖說父母在、不遠遊,然天下父母,誰不忘自家孩兒光宗耀祖,建功立業?若是資質平常麼,倒也罷了。只是像老兄你這樣的,天資縱橫,將來必然能做大事。如此埋沒蒿萊,你自己不覺如何,你二老豈不覺得可惜之極?」

    包拯要打斷,梁豐又伸手擋住:「你聽我繼續說,我漢人治家,以孝為先。可是如何才是孝?順便是孝,一順為大孝,這樣淺顯的道理,你難道不懂麼?你只知每日守著父母承歡膝下便是孝,可是他們眼睜睜看著你這麼個寶貝天天窩在家裡,顯露不出自己的價值來,心裡著急,你能不能體會?對於爹媽來說,啥叫成功,不就是兒子有出息了是成功麼?」

    不管包拯幾次要打斷他的話頭,梁豐就是不讓,自顧自說著。最後,他拍胸脯道:「你若信得過愚弟,我便與你訂交,然後修書一封直送廬州,說明原委,請二老決斷。若他們要你回去,二話不說,奉上銀子送你上路。若他們命你留下幫我,那就還是請你聽話些好,如何?」

    說完他又花言巧語給包拯描繪報紙的前景,大宋的未來,咱們的事業比蜜甜等等。說得包拯也是怦怦心跳不已,終於點頭答應,讓他寫封信回自己家裡,看看白白和媽爺的態度如何。

    梁豐大喜,顧不得還在喝酒,生怕這廝反悔,急忙叫來筆墨,當面寫信一封,又請永叔拿出去叫衙役快速送到陳橋驛,找黃守道用最快的速度寄出去。

    看得包拯在旁邊眼花繚亂之餘,以為自己是不是進了騙子窩,太凌亂了。

    梁豐對包拯,那可真是極盡周到之能事,從第二天起,給他安排上好住處,沒事就陪著他,不厭其煩跟他講解自己辦報紙的各種方法和經驗。封丘縣裡秦邦業、鄧聖等也都隆重介紹,任由他旁觀三人如何處理公事。並專門派人陪他四處轉悠,讓他瞭解風土民情。總之是一切開放啊!

    目的就一個,讓他早些上手,能立馬處理報紙事務。

    過了幾天,梁豐接到家裡錢孝儀寫來一封信,說前幾日京城來了個厲害和尚,手有神藥,專治各種疤痕,雪裡梅姑娘慕名前往找到神僧,居然真的把臉上的傷疤給治好了,此事傳得開封城沸沸揚揚。

    自從上次一別,梁豐自覺虧欠雪裡梅頗多,回家後就囑咐錢孝儀經常去探望,有事幫忙,沒事通個消息。

    梁豐接信看罷,愣了一下。本來就沒傷,有什麼好治的?這是哪兒請來的托兒演了這麼一出雙簧?呵呵,想來雪裡梅也不耐煩老是拿條豬肉乾貼在臉上的緣故,找個藉口,恢復她本來面目。

    可以理解!也就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這一天,如酥春雨開始纏綿起來。不是放告日,卻來了個婦人,哭喊著要告狀。

    梁豐有些無聊,便吩咐領到二堂問話。那婦人手拿簡單訴狀,告他老公得了工錢不管家,拿去外面找私寮相好胡混。請大老爺幫忙明斷。

    這案子挺簡單,梁豐便問她,你家漢子的相好是誰,現在哪裡?你家漢子現在哪裡?

    那婦人瞠目道:「不曉得。」

    「你說他同私寮胡混,可要說出那相好是誰,才好去尋來問話啊。」梁豐很和藹地說。

    「不曉得。」還是這麼一句。

    「那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去鬼混呢?」

    「他得了工錢,幾天都不回家,找又找不到,卻不是去鬼混又如何?」那婦人理直氣壯道。

    「道理是有,但要有證據啊。這樣吧,你回去呢,打聽一下,你家漢子平日愛去那些地方落腳,先找找看。就算找不到,也能得些線索,再來稟報。本縣這裡呢,回頭差人也幫你去問問,若發現他行蹤,便帶來問話。好不好?」

    本著發揚人權平等的宗旨,梁豐這麼耐著性子解釋,已經幾乎算前無古人了。

    誰知那婦人愣得可以,說既然老爺答應了要派人去找,這就趕快去,反正她官司告定了,橫豎要有個結果的。就是不走。 本帖最後由 忘情痞子 於 2013-6-24 20:48 編輯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44
325、我為什麼不想吐
               
    (話說有個飛天癩蛤蟆1的書友,是個好同志,謝謝他幫忙宣傳本書,給個頭條,希望他咬著天鵝屁股飛高高的,別摔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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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豐有些撓頭,請神容易送神難吶,要不是剛才無聊,怎麼讓她二堂問話撒?

    對待婦女,哪怕是眼前這種村姑,他也做不來吹鬍子瞪眼珠子嚇唬人的事兒,有些撓頭。便好言說道:「不是本縣不願管你此事,可要的是憑據。你拿不出來,就只有耐心等著。何況,你漢子是不是出去廝混,還未必呢。豈能憑你自家胡亂判斷便下結論?本老爺要是個糊塗官兒,聽了你一面之詞,命人全城搜索把你漢子拿了來,二話不說,斷個充軍發配,你就能舒服了?聽話,回去吧啊!」

    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那婆娘腦子再秀逗,也能知道好歹了,便要彎腰萬福謝謝太爺回家去等消息。她這兒還沒動作呢,外面進來衙役稟報:「外面有個和尚,說要見老爺,口氣大得很,小的不知是何路數,不敢回他,前來討個示下。」

    梁豐大奇,這幾天怎麼了?第二個來求見的了,那位好說,包大爺嘛。這位又是誰?便點頭讓請進來。

    回頭村姑又千恩萬謝地行了禮,才慢慢下堂出去。還沒走到中庭,就看見一個月白僧衣的光頭和尚搖搖擺擺走了進來,莊嚴全無,像個賊禿,面帶色笑,嘴裡嘀咕。梁豐定睛一看:「臥槽!你還真成個禿瓢了?」

    這句粗話,把那個還沒出院子的村姑嚇了一跳。感情這縣太爺也不是啥好貨啊。回過頭來愣愣看著二人。

    梁豐和張揮相見,哪裡顧得上別人,雖然大家都成熟了,不再熊抱打鬧,嘴上可不輕巧。一個說:「先叫你管好二哥。你不聽。這回好了,六根俱斷。不過你何必非要出家呢,既然六根都閒,乾脆在家做個六閒居士也好啊!或者。要不要我同官家說說,直接送你進宮,做個殿頭高品?」

    「呸,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真是怪了,當初你又送蜂蜜。又送烏鴉屁股的,我倒是謝你呢,還是罵你呢?」

    倆人在堂上胡說八道,渾沒注意院子裡還有一女人正歪著腦袋痴痴看著二位的激情表演。

    還是張揮鼻子靈,能聞女人味兒,轉頭一看:「咦,還有位大嬸兒在啊?」就好奇地多看了兩眼。

    梁豐也是不正經,揶揄道:「咋,齋飯吃多不選嘴啦?這等貨色你都看得上?」當然。是壓低嗓子說的。

    「不是不是,我這兒奇怪呢,什麼天仙美女,要縣太爺二堂私會啊?遮麼不是你口味變了麼?」

    正說著梁豐的心事,想起方才被這婦人攪得心煩。就順嘴把事情經過講了講。末了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和尚,看這意思,還能不能填一首?」

    「好嘞,你聽好了。」和尚張揮清清嗓子。張嘴就來:「濃潤侵衣,暗香飄砌。雨中花色添憔悴。鳳鞋濕透立多時。不言不語厭厭地;眉上新愁,手中文字。因何不倩鱗鴻寄。想伊只訴薄情人,官中誰管閒公事。」

    「妙、妙、妙!」梁豐連說三個妙字,「他娘的你一步參禪,二不唸經,作這些歪門邪道倒還是功力不減當年啊!」

    這古代文學家就有這種功夫,一樁事,攤開了就是家務破事兒;一個人,看清了就是普通村姑。可道了張揮這種級別的文人嘴裡,一下子形象、意境全都光彩起來。

    千年之後,沒人知道這村姑到底丑成啥樣,可全都猜想她美成啥樣了。

    一個正在大力恭維,一個自我陶醉,正討論新鮮熱乎的長短句,忽然旁邊響起一個聲音:「妙個屁!我看你們倆是吃飽撐了,公堂之上,拿人家告狀民女窮開心,真是有夠無聊的!」一聲嬌滴滴怒沖沖地呵斥,嚇了兩人一跳,張揮轉眼看去,只見內宅和二堂相連的月門前正站著馮程程,後面跟著倆丫頭。對他們怒目而視。

    梁豐老臉一紅,趕緊揮手讓人打發那婦人出去。張揮已經嬉皮笑臉迎著馮程程走了過去,雙手合十行禮道:「阿彌陀佛,馮娘子別來無恙否?憑僧仲殊見禮了!」

    「見你的鬼!」馮程程也不管自己罵得痛不通順道:「好端端地進士不做,官兒不做,丈夫不做,父親不做,卻來做這勞什子的和尚。真是不可理喻!今日我家只準備了八菜一湯,全是葷菜,愛吃不吃,看餓不死你這老禿瓢!」

    一面罵罵咧咧,一面自己倒忍不住笑了起來。馮程程笑起來特別可愛,小鼻子一皺,眉眼彎彎如同月牙。

    當年她女扮男裝常在梁豐家裡廝混,後來張揮進京考試借宿梁家,常常無拘無束談笑。梁豐本來就沒這方面的意識,程程那時候又是個不懂事的,便同張揮也有了些交情。如今再見,居然僧俗兩道,百感交集之下,一股腦兒便罵了出來。

    梁豐苦笑著跟上,低聲道:「你別往心裡去,她就這脾氣。不過最近好像火氣又特別大了,沒事我都不招她,你忍耐些。」

    張揮斜眼看他道:「要不你跟我走吧。出去還自由自在點,有這麼條母老虎在,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和尚,寧拆十座廟,不會一樁婚吶。信不信我轉告她,再給你補一劑砒霜,保管你馬上見到大歡喜女菩薩!」

    「阿彌陀佛,大歡喜女菩薩是你如此理解麼?那是說她得到了歡喜三昧,無論處於何種境地,心中都生歡喜心,你這麼胡說八道,當真是懂也不懂,皮泡臉腫!也不怕死了進拔舌地獄。」

    兩人就這麼打著嘴皮官司進了後院,程程已經安排酒飯讓他二人暢飲,梁豐忽然想起鄧聖和包拯來。忙問永叔,永叔說包少爺今日去陳橋觀察盛和坊,鄧爺好像也有什麼急事去了,且回不來,這才動筷子。

    仲殊(以後都這麼叫了)伸手從懷裡摸出一罐蜂蜜。倒了許多放在碗裡。夾起的菜都放進去攪和一下才入口。

    梁豐笑眯眯道:「可吃得慣?」

    「慣了,人生在世,頓頓蜜糖拌飯,總是甜多於苦。此乃我佛慈悲也。」仲殊淡淡說道。

    梁豐點點頭正要誇他看得開。哪知這廝忽然將筷子使勁一扔罵道:「慣他奶奶個熊,早也是蜜,晚也是蜜,這嘴都苦了。」他落下病根,須得頓頓吃蜜才能保證不再毒發身亡。已經吃了快一年,幾乎崩潰。

    梁豐想笑,又有些笑不出來。

    正好程程專門來敬張家大哥一杯酒,以表故人之意,仲殊舉杯謝過。抬頭掃了程程一眼,眼睛一亮,笑道:「弟妹近來神采奕奕啊。」

    「你眼神不濟就別亂捧,我最近特別心煩意亂,又不愛動彈。正好和你說的相反。」馮程程喝了一口酒說道。

    仲殊回頭看梁豐不知所云,呵呵一樂道:「玉田,恭喜恭喜啦。」

    梁豐見他笑得賊賊的,隱隱猜到是什麼事了。有些心跳起來:「你說的是真的?不會弄錯吧?」

    「侮辱我。貧僧風月場中打滾多年,別的沒學到。這個婦科倒有幾下散手。只一望便知,不用切脈滴!」

    馮程程聽得心中激動,忙追問一句:「真的?那我怎麼沒噁心?」眼裡好像淚花閃閃,幸福之光。

    「症狀未顯。不噁心有什麼了不起?過幾日就噁心了。」仲殊一口吃著蜜糖和菜含糊說道。

    「那好,你且住在這裡。等過幾日還不噁心,我只同你算賬!」說完馮程程心情激動不已,不敢多待,急忙命顧棋扶了,要進屋歇息。那模樣小心翼翼得彷彿已經七八個月似的,看得梁豐好笑。

    梁豐心中高興無比。說不喜歡孩子是假的,原先覺得時候未到,後來程程想得迫切,也便半推半就從了她。現在如願以償,自己有了孩子,焉得不喜?本想跟著同她進去慶祝一番,可這和尚在身邊,實在不禮貌。只好強壓下心中的激動,繼續陪他吃飯。

    兩人邊吃邊說笑,梁豐又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筷子一拍,問道:「對了,你說實話,綴錦樓那檔子事,是不是你幹的?」

    「呵呵,你也聽說了?不錯,就是我幹的,怎麼招?」

    「關你屁事啊你管這閒事,她才清淨几天吶。這回可好了,今後若再惹禍,都是你害的。」梁豐狠狠罵道。

    「是啊,關我屁事。要不是你那相好千里迢迢寫信給我,我能知道你們的破事?都是她求我幫忙,我才勉為其難北上走這一遭的。」

    原來雪裡梅中秋過後就已經打定主意,要想個法子讓自己這個傷疤合情合理地消失掉,不讓梁豐稱心如意。過了不久,她打聽到仲殊的下落,這和尚正在蘇州天寧寺掛單呢,便寫了信送去,請他北上和自己演這一出雙簧。雪裡梅在外地除了仲殊,也沒別的朋友,京城裡找別人又怕張揚出去惹禍,所以才秘密找了他。

    仲殊本來就沒有愛崗敬業做高僧的打算,一聽青樓老朋友召喚,二話不說就來到京城,先去相國寺掛單,到處冒充自己有絕世奇藥,專治刀槍棍棒傷痕。本來相國寺就熱鬧,一下子更加擁擠,好多人都去找他治傷。他哪兒會啊,只說這藥太貴,只有小小一瓶,沒有藥方,用完就從此沒有了。所以開價兩萬貫才可醫治。這簡直是強盜行徑,誰肯拿兩萬貫去治刀疤?也只有行首雪裡梅需要,出得起價錢了。

    選了個日子,雪裡梅先放出消息,大張旗鼓坐了車子去大相國寺找神僧求治,到了門口,還專門露出俏臉來讓群眾圍觀。

    旁人看了她臉上那條肉乾,果然議論紛紛,說是如此絕世之姿,不治好還真是可惜了。

    雪姑娘進了寺院沒多久便蒙著臉出來,據說要過些時日疤痕方退。然後過了幾天,綴錦樓放起炮仗慶祝行首姑娘整容成功。一時天波楊家,渤海高家等等俱來朝賀。

    眾人再打聽那神僧,已經捲了銀子飄然不知所終。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45
326、渡口風波

    仲殊興致勃勃眉飛色舞地講完,發現梁豐臉色不對,冷冷瞧著自己。不免聲音越來越弱,最後弱弱問了句:「怎麼啦?」透著心虛,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心虛。

    「錢呢?」

    「什麼錢?」

    「你假裝神棍,在雪裡梅那兒得的錢呢?」

    「我靠,你還真信啊。就是這麼一說,特麼誰給我錢啊。不是我說你,你這相好也忒摳門了吧?我一大老爺們兒,又是得道高僧,幫她點忙也是應該的,不好提什麼報酬。可是好歹這來回的路費盤纏,她得給我報點兒吧?可倒好,一個子兒不出,一個字沒提,就請我喝頓酒,完了!現在你跟我提錢,我還想找你要呢!」

    仲殊氣不打一處來,幾乎是咆哮體的話說道。

    梁豐也沒真的懷疑他得了好處,就想跟他開開玩笑,誰知道把他苦水給勾出來了。想想也是,一個和尚,家產全無,就為了這麼點交情千里迢迢趕來幫忙,也真夠可以的。

    「這樣吧,就咱倆這交情,你也別跟我提錢了——」話沒說完,仲殊歪著腦袋又要開罵。梁豐急忙打住他繼續道:「不過我領你這情,正好這裡有一攤子事兒,乾脆也請你一到幫個忙算了。」

    仲殊快要抓狂了,大罵道:「還有完沒完了,一個幫完又要幫一個。還不許我提錢,拿我當肥羊宰呢還是以為我腦袋被驢踢了,隨你倆這麼擺佈?阿彌陀佛菩薩保佑老天爺一道炸雷下來劈死你兩個狗男女!說吧,什麼事兒?」

    梁豐先是愕然任他發火,沒想到被他最後一句給逗樂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幫滴。」梁豐嘻笑道,把報紙的事跟他說了一遍,請他出山當個副主編啥的。

    仲殊對報紙倒是已經知道點大概,很感興趣,也不反對為此做點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但他挺猶豫包拯這個人。聽梁豐說起來,和自己簡直是兩個極端,兩個品種,這樣的人怎麼會尿道一壺呢?

    仲殊一輩子就怕正經人。

    梁豐也知道他有些作難,自己想想都不太對路。不過目前好像只有他二位能擔待點。說老實話。來應聘的能幹的不是沒有。關鍵是梁豐自己的真實意圖不能透露給那些人聽啊。報紙這東西,一開始還不能放手,必須等大氣候大環境允許它茁壯了,自己才能撒手不管的。

    所以他只有瞄準了這水火不容的兩人。

    「唉。互相擔待些,說不定也就成了。這樣吧,我先幫你們分分工,你去專管風花雪月那一部分,只要不出格。不犯忌諱,橫豎也錯不了哪裡去。他就管新聞,管時政,反倒是你要暗中盯著點,他要是有啥厥詞要大鳴大放的,你千萬攔住。或者馬上告訴我,別讓他捅了簍子!」

    仲殊一聽,自己還兼著細作的差使啊?只好點點頭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梁豐便帶著仲殊直接去陳橋驛。包拯在、鄧聖也在、報紙大本營也在,一箭三雕去見見。

    本來高高興興地去看朋友看設備,誰知一到那裡才發現居然有些小小嚴重狀況發生。

    原來陳橋渡口,經由黃河,有東西兩路。一路是開封、陳橋、長垣、澶州、大名、河間至雄州,謂之東路,另一路是開封、陳橋、滑州、相州、洛州、深州至雄州,謂之西路。均可達到遼國的南京。

    平日往來貨物,也分東路裝船。西路裝船。裝卸貨物也分兩號人工。一號是封丘週記腳力行,由當地財主周順興經營,手下總共一二百號人跟著吃飯。由他統一接單,統一安排人手,分發工錢,組織調配。

    另一號則是當地苦力散戶自發組織的腳力行,名叫大力行,為首的是魯崗的一個苦力魯大山,手下糾結了魯崗十幾個同鄉兄弟,又四處召集的人手,共有六七十號人。這一號基本上都是接些散戶,零星裝卸。

    本來兩家腳力行各有主顧,互不相干。但是今年開春卻爭執起來。昨天夜裡,雙方幾乎發生械鬥,幸好鄧聖得到通知,急忙趕去處理,才沒被釀成事端。但一直僵持到現在,還是劍拔弩張,隨時可能擦槍走火的架勢。

    梁豐、仲殊兩個說笑著來到陳橋時,還不知道發生了啥事,等一走近渡口要帶仲殊去參觀盛和坊,才發現渡口黑壓壓圍了一大群人,不住地聒噪。

    梁豐奇怪,叫永叔去查看一番。永叔過去不久,就見有幾個人急急跑進前面一所院子,接著就出來幾個人,為首正是鄧聖。

    鄧聖匆匆過來,老遠見到仲殊,驚喜之色一閃即逝,顧不得打招呼就對梁豐說道:「你來得正好,我快要處理不下去了,正想找人去尋你呢。」

    梁豐皺眉道:「什麼事這麼嚴重?」

    「反正是有些棘手,走,進去再說。」鄧聖領路,梁豐二人跟著進了那個院子。

    院子裡也是擠滿了人,這時候一見來人,有知道的就大聲道:「太爺來啦,太爺來了,請太爺給我們做主!」跟著眾人就起鬨起來。

    梁豐沉著臉掃視一下,周圍便稍稍安靜了些。他朗聲道:「本縣才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們稍安勿躁,等我問明白了再說。哪個再聒噪,休怪我無情。」說完一甩衣袖,跟著鄧聖進了屋子。外面頓時靜靜地沒人大聲說話。

    進去一看,居然包拯也在,安安靜靜地坐著,見他們進來,點一點頭也不言語。

    此時鄧聖才開口說了事情緣由。

    往年的陳橋渡兩路水路出入,雖然每到開春以後,貨物來往繁忙,但基本上週記和大力兩個腳力行各有顧客,也還周轉得開。但是今年不知為了什麼,來往客商的數量陡增,貨物也是成倍地增加。這麼一來,裝卸勞力就比較緊張起來。

    但問題在於,來往客商幾乎都是大宗貨物,自然要先找大字號搬運,週記的生意便跟著好得不得了,每日工人忙的要死。另一面就怪了,因為零星散戶不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許多,又因為渡口吞吐量有限,只能先僅著接洽大宗貨物,於是大力行的生意反倒差了起來。

    但這是沒辦法的事,顧客找誰裝卸貨物那是人家自願,腳行不能自己上去搶客不是?

    於是事情就開始大條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51
327、事件起源

    寫了90多萬字,第一次得到「yang8614476」這樣俠肝義膽的女同胞給出月票,扇子率領梁豐,不勝感激。 ..呵呵,原來扇子的書也有女士青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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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魯大山的大力行本來就管理鬆散,只憑著江湖義氣和平分工錢勉強將一幫漢子團在一起。但散客貨少活也少,每日工人進賬不及週記六成。加上他只顧團結大多數,搞平均主義,就有個別出工不出力的混在其中,影響別人的工作積極性。

    周順興財雄勢大,精於算賬管理,將號裡工人分成一二三等,每日按計件計量結算工錢,出力多的自然多得。出力少的不但錢少,分的活也髒也累。但他有個好處,就是除非工人實在是老弱幹不動了,絕不開銷一人。只要還能有點用,都給碗飯吃,不把人餓死。於是雖然也有許多工人對他開出的待遇不是很滿意,但唸著好歹餓不死,也就將就著在行裡廝混,哪怕受些欺侮也不肯離開。

    這兩家的恩怨還有一條,就是原先陳橋渡只是由週記一家把持,並無分號。誰知魯崗來了個魯大山,又不識字,又不懂規矩,卻偏偏看中渡口裝卸這樁活路,就傻頭傻腦甩開了膀子單干。這豈有活路?連著餓了三天獨自接不到生意,還被週記的人驅趕。

    魯大山一氣之下,跑回老家叫來十幾個兄弟,就開始同週記搶起生意來。周順興大怒,支使手下隨便找些小磨擦便召集工人同魯大山一夥廝打。這邊十幾個人哪裡抵得過對方成百人的拳腳,便又敗下陣去。

    這魯大山卻是個不服輸的。憋著一口氣,愣是東拉西扯糾集了幾十號人,第三次搶佔碼頭,那一次便整出了流血事件,雖然沒死人。但各有七八人的受傷。因而驚動上任知縣。命令秦邦業和縣尉前去處理。

    秦邦業到地方一看,馬上明白什麼事,同縣尉商量一番之後回去稟報,雙方各有損傷。建議自家醫治。但是一個渡口只有一家腳力行卻是不好,容易引起宰客事件發生,長久以往,恐怕會影響封丘的渡口生意。本來地形就尷尬,要不是分了兩條水路和京城裝卸貨物的諸般限制。未必咱們這塊地方人家就願意停泊。

    知縣聽了覺得有理,便下了命令,准許魯大山的大力行在碼頭裝卸,但生意上的事,只能由客人自己選擇,不准哪一家強買強賣或者挑釁另一方。畢竟縣裡也懶得管這些閒事,只要能收上稅來就好說話。而且這一塊的稅收,照例由開封提舉平常司定個數目,如果生意好的話。縣裡還可以有些額外油水。

    周順興雖然不甘,但知縣已經下令,也奈何不得,只好忍了氣,兩家從此進水不犯河水。

    到了今年。生意陡然好了許多,周順興就動了心思,派手下偷偷去找到大力行這邊一個叫李坤的接洽。開出條件就是讓李坤過來當一路的工頭,報酬漲五成。但要他拉攏最少二十個魯記工人過來。

    這個李坤平日在魯記出力不多,卻是個貪財愛耍小聰明的。平日奉承魯大山如同狗兒一樣,起眼動眉毛極盡舔菊之能事。因此魯大山雖然也板著臉教訓過他多次,要他好生做事莫要偷懶,但總狠不下心來責罰他,工錢照給一文不少。

    這回得了週記的許諾,李坤馬上有奶就是娘,花言巧語說動了許多有力氣沒腦子的工人,在聽說週記那邊給出的工錢漲兩成之後,也只好對不起大哥了,悄悄便結伴在外面躲了幾天不去上工。等魯大山遍尋不著,一怒之下不動腦子便宣佈除名之後,又遮遮掩掩出現在渡口,但已經換了東家。

    魯大山這些時日的日子本就窘迫,為著幾十號兄弟,他急的幾天睡不著。可本來就是只會下力氣的人,如何想得出好辦法?這下子雪上加霜,一聽到真相,勃然大怒。想都不想,帶著十幾個人尋個機會便去把李坤揪了出來。那李坤一見魯大山,馬上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老大哥哭訴,自己怎麼怎麼生活艱難,又體弱多病出不得力,在大力行也是吃白飯幫不上忙的。又不想拖累了大哥,沒奈何這才轉投週記,無論如何求大哥多多原諒。

    魯大山聽他說得可憐,便長嘆一聲,準備把這廝放了。可是他好蒙,手下卻也有不好蒙的。就有人怒問道既然你這龜孫這般可憐,一個人去倒還罷了,卻如何拉動咱們一二十號兄弟跟著你去?魯大山一聽有理,便狠狠望著他,要他給個答覆。

    李坤像條鼻涕蟲一般趴在地上冷汗直流,無言以對。眼看就要被痛打時,週記聽到消息,已經領了幾十個人趕來,聲稱要保護自己行裡兄弟。李坤聽到週記來人的叫喊,馬上如同打了雞血般跳將起來,又囂張又得意笑道:「你們這些賊廝鳥,看可還敢動你大爺一根毫毛?如今情形也見了,外面便是我在週記的兄弟們前來相救,聰明的跟著我一起過去,咱們吃香喝辣,強過在這廝手下飢飽不知要多出幾百倍。」

    他這裡得意洋洋地虎口拔牙搞策反,魯大山已經處於暴走狀態,想也不想飛起一腳便把這龜孫牙齒踢掉五六顆,滿嘴是血。其他弟兄一看,紛紛上前補足其餘部分,這廝頓時被打得滿嘴血沫,只有出氣沒有進氣。只盼著外面週記趕緊進來把他搶走,要不非死在這裡不可。

    誰知週記來人在外面叫了半天,並無一人衝進來搶人,而是罵罵咧咧便回去了。李坤便重新回到大力行的懷抱,只不過是被捆起來像個爛粽子似的扔在牆角關著。

    直到昨天下午,週記復又糾集人馬去到渡口尋著大力行要人,這邊當然不給,魯大山想到自己當年前來打拚地盤時受的百般欺壓,如今眼看又要支撐不住煙消云散,哪裡會有好臉色看?掄起平日挑貨的棍棒便要出來火並,幸虧陳橋巡捕聽得風聲,生怕鬧大前來喝住,又一面加緊派人通知衙門,鄧聖知道後即刻趕到,才暫時壓住,沒釀成事端。

    這時包拯也在盛和坊參觀考察,聽見這種熱鬧,當然不肯落下,便主動前去配合鄧聖一道,約了週記的管事和魯大山等人,準備調解。

    可是雙方各執一詞,均有道理,爭執不下。鄧聖明知這事是週記做得齷齪,但人家並未觸犯律條,也奈何不得。大力行這邊雖然值得同情,可畢竟不在縣尉管轄範圍之內。正在兩難之際,幸好梁豐和仲殊一起到了。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52
328、老包斥庸官

    梁豐聽完鄧聖的講述,也皺了眉頭。以前遇到的勞資糾紛全都是企業內部要爭個待遇啊,扯個合同啊這類的。這種雙方的爭執還真沒經驗。

    正想著,抬頭看見包拯坐在旁邊,心中一亮,這位大神這麼厲害,何不問問他的主意?

    「希仁兄,此事你怎麼看?」梁豐很客氣地問他,太崇拜了!

    「哼,為富不仁,欺行霸市,有什麼可說的,直接拿來重責便是。」包拯想都不想,直截了當道。

    梁豐心裡直翻白眼,要有那麼容易我問你幹嘛。他這才醒悟,自己這是崇拜過頭了,沒考慮到這位爺如今還依偎在爹娘身邊沒出過門呢。論起人生經驗,別看大了自己幾歲,實在是可憐得很,問了也是白問。

    思考一會兒,開口道:「把兩邊領頭的都叫進來吧。」

    外面一群漢子正等得不耐,聽到召喚,便又兩人站出來走到屋裡。

    一個藍衫小帽,穿著厚厚的羊皮褙子,系一根絛帶,四五十歲年紀,進來就打躬唱喏:「小的週記腳力行管事周明,見過縣尊,見過各位老爺。」顯得有禮之極。

    另一個粗豪漢子,大冷天的一身短打扮,也穿著羊皮褙子,只是下襬卷做一團,掖在腰間。亂蓬蓬頭髮隨便拿根竹籤穿了,腳下卻穿著草鞋,褲子補丁若干,看來很是窮苦。也唱喏道:「小的魯大山,見過老爺。」

    「說說吧,為何爭執?」梁豐問道。

    周明搶先一步匯報起來,不過自然而然的道理,先說自家從來都為善一方,從不欺負旁人。是大力行的兄弟實在混不下去,主動投靠。週記的確正確人手,也總不能把人推出去不是?沒奈何只好接收了。誰知大力行無理取鬧,還抓了自己的人,好好地去要。不但不放人,還大扁擔抽打出來,幸虧自己們克制,才沒鬧出人命,但總有人受傷。現在也不求別的。只要大力行莫再鬧事。大家依舊進水不犯河水就行。

    說得入情入理。

    魯大山口拙腦笨,怒目而視,只想用拳腳說話。

    梁豐聽完周明的陳述,轉頭問魯大山:「是這樣麼?可有什麼補充?」

    魯大山憤怒罵道:「他顛倒黑白。明明是他家暗地裡出錢買通我的人,使絆子挖走了許多兄弟。我們氣不過才去把李坤那雜種抓來問個明白的。李坤是我們行裡的叛徒,幹他家何事?要什麼要?」

    雖然氣憤,但道理上卻輸了許多。

    梁豐聽完他話,心裡暗罵道:「活該你這廝長了幾十歲依舊幹這行苦力。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面上還是淡淡地說道:「現在週記已經言明。大家不要再鬧,依舊各幹各的,你可願意?」

    「不願意,太爺,我的人已被他搶走許多,你們一走,他家還來搶人,那時候我這邊必定散了,還幹得成個鳥?」魯大山大聲說道。言語粗鄙不堪。

    鄧聖喝道:「放肆。有話你說話,在太爺面前,容得你這般污言穢語,要想吃板子麼?」

    梁豐擺擺手止住鄧聖喝罵。

    他其實挺同情魯大山,看樣子就值得同情。何況他知道這明顯是吃了週記的啞巴虧。可是週記行為又沒違反法律,也不能胡亂判決。想了一想,又問道:「周明,我問你。你家開給行裡工人,每日工錢幾何?」

    周明也不敢扯謊。老實回答道:「回老爺話,我家工人分三等支付工錢,多的一日能得六七十錢,少的一日能有二十多錢。」

    「你家呢?」又問魯大山。

    「我們大力行人人一般多,先前一日能得三四十錢,今年少了許多,只得一二十。」魯大山又悲憤起來,都是對方***害的。

    「這就難怪,人望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行裡工錢如此之低,手底下自然要去報酬豐厚處,豈能怪人家?」梁豐微微搖頭責怪道。

    周明一聽大喜,這個太爺上路,回頭稟報老爺,給他送一份禮,把這關係拉好。

    魯大山卻欲哭無淚,說起來是這理啊,可還不是怪對方壟斷了大宗貨物,自己們只能零星做活麼?

    梁豐見這二位的模樣,明面上已經形成一邊倒的局面,自己雖然同情大力行,卻也沒有拉偏架的道理。想了一想,說道:「你兩家的矛盾既然由來已久,目下也無什麼好法子可以調解的,都先退下,過兩日本縣再傳你們問話。但這兩日之類,須得好生約束自家手下,若再鬧事,本縣見一個抓一個,抓一個發配一個。下去吧。」

    兩人聽老爺問了半天,卻也沒拿出個章程來,失望之極。但不敢糾纏,只得退了出去。

    等兩人出去,包拯不爽了,開口就說道:「那週記仗勢欺人,大人難道看不出來?為何不當場秉公而斷?」語氣頗為惱怒。

    「看出來了,可是他家佔著道理,如何秉公?只怪大力行沒文化,又不懂管理,白白受人欺負啊。」梁豐倒不生氣,只是嘆道。

    「那便眼瞧著窮人受欺負麼?」包拯逼視梁豐道。

    「唉你這麼瞪著我幹嘛?我這不是想辦法麼,總要想出個公平合理的法子,讓雙方心服口服才是。希仁兄你也要仔細想想,不是看見不公,用簡單粗暴的法子就可以直接管的。週記在陳橋渡上下貨物,一年得創造多少稅利?就此輕易抬舉一方,打壓一方,還不是封丘縣自己受損失?」

    「哦,明白了,下官原不知大人如此愛財。倒是學生看走眼了,原來大人也與其他庸官無異。」包拯淡淡說道。

    「你——唉!」梁豐被他氣得,又實在沒法和他講道理,只好自己憋成內傷。仲殊在旁邊瞧著,大是詫異:「這貨怎麼了?被這麼個平頭布衣如此欺負都不敢還嘴,搞什麼鬼?」

    梁豐實在和包拯無法解釋,自己生著悶氣,忽然心頭一動,呵呵笑道:「既然希仁兄如此怒見不平,愚弟便給你個拔刀相助的機會如何?只怕你說得做不得啊。」

    「扶弱濟貧,有何做不得的?便請大人吩咐!」包拯濃眉一挺,起身說道。
忘情痞子 發表於 2013-6-24 20:53
329、主編兼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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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也不跟你客套了,等會兒你便知道做些什麼。」說完便扭頭對鄧聖道:「回頭咱們去盛和坊,你叫人偷偷去把那魯大山喚來,晚上再說。」

    幾個人嘀咕一陣,便轉台去了盛和坊分號。

    梁豐等鄧聖和仲殊親熱夠了,就給包拯和仲殊二人互相介紹,簡單明了。也不管兩人互瞅的眼神有些怪怪,跟著就介紹起《汴水聞見》的經營模式和編輯流程。

    兩個都是人才,對這些小道自然一說便知,其中一些細微末節,要盛和坊的工匠才清楚,梁豐也瞭解不了那麼細,只有今後慢慢熟悉。

    這時雖然包拯家裡的回信還沒到,但小包心裡明白,多半是成了的。也就不過多推脫,默認接受任務。按梁豐的分派,包拯是主編,負責羅緝新聞,篩選時事重要報導;仲殊是副主編,負責趣談雜聞。市井百態。又因仲殊詩畫皆能,故而還兼任美工排版之責。

    鄧聖在旁邊默默傾聽。偶爾也根據自己對這幾期報紙的感受發表些意見。四個人仔細商議討論,漸漸把今後的辦報方針定了下來。

    包拯有些不滿道:「既然要有朝廷新聞重要報導,如何不加些按語、評語,以使讀者可理清脈絡,深解其中,豈不是好?」他以為自己出了個好主意。

    仲殊馬上接嘴道:「除非你不要前程!朝廷之事,自有百官相公們去操心,咱們只管發了就是。萬一你哪句話說得不對。自己闖禍,報紙遭殃,豈不糟糕?」仲殊是個自來熟,他以為已經跟包拯認識,又是梁豐牽線齊心協力要干一番事業,自然敞開他那多情的心扉直言。

    包拯哪受得了這個?冷冷地注目而視。仲殊瞬間感受到強大的氣場壓力,不由得訕訕起來。這時他忽然明白。剛才為啥梁豐被這廝噎得有出氣無進氣,還是讓著他。太他媽金剛不壞了!

    梁豐自然知道包拯的脾氣,便笑著委婉解釋道:「說句實話,有些事情,咱們沒有身在其中,其實是很難瞭解朝廷一些做法的真實意圖的。看一樁政策。咱們要看的是能不能對天下大多數百姓有利。要說人人有利,個個平均,那絕對做不到。但能顧得了大多數,便是善政了。」包拯略略點頭,勉強同意他的說法。

    梁豐得包拯鼓勵。便繼續道:「至於有些事情,咱們畢竟離得太遠。如果妄自猜測,胡亂批評的話,恐怕反而會起副作用。總不能有些說,有些不說吧?你一評,便篇篇都不能放過。豈不兩難?還不如過一段時間,百姓的見識漸漸提高,視野也慢慢寬了,咱們再以探討的口氣商量一二,或許朝廷也能接受,有識之士也不認為咱們在放厥詞,老百姓也不會被咱們見識淺薄而誤導。一舉三得,穩穩妥妥豈不是好?」

    這樣說話,雖然和仲殊其實是一個意思,但大家都比較舒服了。包拯又不是二百五,當然懂得這個道理,也就稍微面部肌肉鬆弛了一下,表示同意。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掌燈時分,盛和坊的人端上酒飯,請幾位老爺用膳。

    才吃了飯,鄧聖派出去的人便已回來了,帶回了魯大山。梁豐以人為本,問吃了沒有,答覆沒有,梁豐便又關心地安排魯大山等人先去吃飯再來回話。

    魯大山去了又被叫回,本來憋了一肚子氣,以為縣太爺是要開銷自己了。誰知一來就安排吃飯,還好酒好菜。等他吃飽喝足戀戀不捨地離開小飯桌,心中的不快已經消了大半。再近來作揖時,語氣也緩和了許多。什麼叫吃人嘴軟,啥時候,對什麼人都行得通的這個道理。

    梁豐也不同他多囉嗦,直接說道:「魯大山,本縣叫你回來,是有事吩咐你。剛才在那處,既有你的弟兄們守著,也有週記的人在旁,我要護著你,也沒辦法。何況此事明著就是你沒道理。搶不過人家就去打,要人人都如同你這樣,那還有什麼王法?還要什麼秩序,打到最後,武藝天下第一做大王唄?問題是魯大山,你的武藝,能做大王麼?」

    被梁豐一半訓斥,一半嘲弄,又在周圍都是官的強大壓力之下,魯大山終於鼻尖冒出冷汗。

    好在梁豐也不太捉弄老實人,見把他降服了,也就高抬貴手,真誠說道:「我知你這廝是個有力氣沒腦子的,光以為講義氣,肯出力,弟兄們便得跟著你幹,餓死無怨。你也不想想,便是你的弟兄們認死理跟著你挨餓,但你就好意思如此帶攜人家?你管不了人家肚子,還不讓人家走,是不是缺德?」

    魯大山聽到這裡,撲通跪下,嘶聲道:「太爺,小的知道錯了,任憑太爺責罰。小的這就回去把弟兄們散了,讓大家各奔前程。我自己沒本事,不能連累兄弟們!」

    「嗯,還算你有這樣一個好處,老子還不算看錯了你。」梁豐得意洋洋說道,沒發現四處都投來鄙夷的眼光:你丫也跟著粗魯了!

    「這樣吧,方才我算了算,回頭我私人借你五十貫錢,你拿去先給你的弟兄們開了飯轍。別讓人餓著。剩下的,打從今日起。也要有樣學樣,好生看看人家週記是如何管著手下的。你比他們講良心,又義氣,只要這兩樣東西在身上,又不胡亂使出來,定可以和週記一較高下!」

    魯大山聽罷,如同耳邊打了個霹靂般震住,可從沒聽過縣太爺借錢給苦力的啊。這也太凌亂了!怔怔地說不出話來。聽得梁豐繼續說道:「還有一樣,你這幫子人都是些吃屎都不記節數的(旁邊繼續鄙視中),我也怕你糟蹋了我的俸祿。這便替你請了一位管事的先生,喏,就是這位包老爺。可告訴你,這是我請的,不是你請的。你須得如同對我般對他。我還指著他替我看好我那五十貫呢。」

    包拯在旁邊聽罷,也如同耳邊打了個霹靂一般震住:「他媽的,原來叫我做這事兒啊。還一個勁地激我,去給個下苦力的做賬房先生,也虧你梁玉田想得出來!」

    他還沒來得及提抗議,梁豐便笑眯眯地對包拯道:「希仁兄。可對不住了,先前你已經答應了我的。這事還請你多擔待,你看,幫了他們,便算是濟困扶弱了不是?功德無量啊。這些漢子。只會下力不會算賬,尤其是這個魯大山。名為是個頭,還不如個三歲孩子,請你務必替我好生把這廝看住,免得他拿著我的錢散漫撒去。血本無歸倒也沒啥,只可惜丟了咱們幾個這張俏臉。你務必幫忙呀!」

    包拯的臉青一陣白一陣,不曉得如何回答。

    仲殊和鄧聖看了,暗暗全身抽搐,只管肚子疼,不敢多話。這廝太雞賊了,原來剛才讓著包拯,是給他下了那麼一個套兒!

    魯大山趴在地上,不曉得老爺們這唱的是哪一出。

    梁豐不再去看包拯散漫的眼神和煞白的膚色,又對魯大山道:「五十貫,你先拿五貫,去給那個李坤把傷治了,好生賠禮道歉,完了把人送回週記。若他們不依,我來調停。」

    魯大山一聽就火了:「大人,你讓我放人,小的也不敢說個不字,但這個雜種實在不是個人養的。要拿了你的錢去陪他,還要看著他從今以後在小的面前耀武揚威,實在嚥不下這口腌臢氣!」

    梁豐聽了,抬腿朝他虛踢一腳,怒罵道:「你就是個上不得台盤的夯貨!特麼那個李坤已被你收拾成那樣子,難道你還想把他養一輩子不成?不給錢人家傷能好?到時候週記能同你善罷甘休?抓住這點小辮子,要認真告起來,你就是個私設公堂,亂用私刑,老爺我不把你充軍發配都算對得起你!滾,你敢不依我的話,看我如何收拾你!」

    魯大山這時候已經對老爺的印象完全改觀,心中當大神一樣崇拜了。聽他怒罵,哪裡還敢申辯,急忙連滾帶爬磕了頭抱頭跑出門外。

    鄧聖雖是縣尉,深知律條,但也噁心那個李坤得很,不爽道:「你雖說得有理,可那龜孫也太下作,何必再給他錢?週記不是已經說了,願意自己領回去醫治麼?」仲殊也深以為是。

    梁豐冷笑道:「那龜孫自然是個殺千刀沒義氣的傢伙,不過卻也是個禍根。要想魯大山他們在陳橋渡再立穩足跟,可不能讓週記有啥說道。先叫他們把好事做在前面,就此揭過,就算今後週記吃虧,這一節也不好重翻不是?何況,你們道週記便如此良心,會善待那個李坤麼?想想吧,那天打成那樣,也只糾結些人在門外聒噪一陣便去了。這個周順興其實也未必是個東西,恨不得借刀殺人讓這廝死在魯大山手上才好。橫豎人也拉來了,大力行也壓住了,再養這麼個廢物對他有啥好處?這樣的人去做管事,能服人麼?」

    鄧聖這才想通,笑罵道:「原來你也早算計好了,索性幾貫錢做做樣子,將那廢物再丟回去。等大力行重新爬起來,周順興日日見到李坤,少不得惡煩這廝,然後又會想辦法開銷他了。你這不也是借刀殺人麼?真是個陰險潑才!」

    幸好這屋子裡都是自己人,說話毫無顧忌。倒是包拯聽了很是不對胃口,覺得這個梁豐太不堂堂正正了。皺著眉頭,兩件事並在一起生悶氣。

    梁豐早看了出來,好言勸慰道:「希仁兄你也別鬱悶了,你現在雖還入朝做官,也是早晚的事。今天咱們幾個談論這個,其實兄弟我也是想給你提個醒而已,壞蛋貪官自然是奸,咱們想做清官,可也只有比他們更奸才行。要不然愣頭愣腦,才說得兩句話,自己被人怎麼打發了都不知道。今日你也許怨恨我,但願將來能理解兄弟一番苦心。」

    說完居然給他作了個揖,很誠懇的那種。

    包拯演技差他太遠,被他又拉又哄搞得無法,只好趕忙回禮。心裡暗想,他說的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這種事情,梁豐、鄧聖作為縣太爺和縣尉,也不好再出面第二次。第二天便叫仲殊幫忙,拉了死人臉包拯一道,悄悄又接洽了魯大山,先在盛和坊墊支了銀錢交給他,然後仲殊面授機宜,教他如此如此,魯大山自然言聽計從。

    包拯卻因頭天晚上樑豐又拉住喋喋不休地囑咐了一番,請他幫助大力行立規矩,建賬目,抓管理,提服務。他之所以看中包拯,不光是因為老包人品沒得說,關鍵還是老包家裡有錢,產業頗大,這廝又是孝子,平日必定幫忙不少。雖然商場上的齷齪伎倆使不出來,但有縣太爺撐腰,他要用光明正大的法子將大力行起死回生,也不使什麼難事。

    包拯一諾千金,答應了的事,捏著鼻子都要做。只好細細查問大力行的各種情況,心裡盤算,如何把這個頻臨倒閉的小鄉鎮企業給救回來。

    梁豐百事安排完畢,自己就打道回府,歡送那位還沒吐出來的馮程程娘子去了。

    前夜馮程程已經在後宅興奮了一晚上,梁豐同仲殊吃得醉醺醺地回到房里拉了她要慶祝,馮程程死都不肯,生怕驚動了肚子裡的小寶寶。

    梁豐育嬰知識也是欠缺得很,只以為現在還是一小蝌蚪呢,哪裡就會發生交通事故?一個勁地要散酒興。反倒是程程對於這方面的信息收羅甚廣,義正詞嚴地舉例說明:精細產品製造期間,嚴禁閒人入內。還當即表示,隔一個月探親一次的福利也不要了,讓給小嫦姐姐。自己不日便要回京,老老實實學母雞抱窩去。

    梁豐無法,不過畢竟沒有精沖上腦要玩霸王硬上弓,只得倒頭睡下。哪知程程連這個也不肯,說他酒氣會熏著大傢伙兒,請他移步書房。

    連著出來了兩天,回到封丘,便在後宅張羅小型宴會,一家人笑得合不攏嘴地為大娘子慶賀一番,又張羅永叔親自護送,小心翼翼地陪著程程回京城娘家安胎,順便把小嫦接來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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